《美人记》 章节目录 第1章赔钱货 > “看咱们大姑娘,十里八乡没这样标致的孩子。” “有什么用?赔钱货一个!” 赔钱货! 这就是李深深此生听到的第一句话,此时,她被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略带尴尬的抱在怀里,妇人强笑,细声劝道,“俗话说的好,先开花后结果,一女一子,正凑个好字,这才是福气呢。” “行了,满月酒吃得乱哄哄,闹得我头疼,抱她去大奶奶屋里消停些吧。” 天地良心,李深深一个刚满月的奶娃子,被人抱着没哭没闹,已是乖巧至极,哪里说得上不消停! 李深深转转眼珠,想看清那刁钻人的模样,无奈眼前朦朦,竟看不清楚,不禁心下一沉,暗道:难不成我这竟是瞎了吗? 过了几日,李深深方心惊肉跳的弄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不知道自己是属于重新投胎还是什么,反正她就是这样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清醒的时间并不长,除了那天说她“赔钱货”的刁婆娘,她大部分醒着时都是在母亲沈氏那里。 沈氏对她很不错,起码从没说过她是“赔钱货”的话,而且,对于“赔钱货”的话,沈氏大概是心下不满的。 譬如,沈氏与丈夫何恭商量,“咱们大姐儿这已满月了,相公不如给大姐儿取个大名儿,上户籍方便不说,亲戚朋友的也有个正经称呼,总不好总是大姐儿大姐儿的叫。” 何恭年方弱冠,样貌不好不坏,身量不高不矮,简而之,这就是个路人甲相貌的路人甲。路人甲踱步过去逗了李深深一回,李深深赏脸的咧咧没牙的嘴露出个笑模样,何恭便笑的跟朵花一样,对妻子道,“还是咱们丫头生得是真好,前儿我去前头三堂叔家,见着慎堂哥家的丫头,么长的那般黑,竟似块炭。看咱丫头,多白净。” 沈氏笑嗔,“少说这些埋汰话,小孩子家哪有丑俊。” “我就是看咱们丫头好。” “那是,老话都说,庄稼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相比于何恭路人甲的相貌,沈氏生的黛眉朱唇杏眸琼鼻,清丽不俗,美貌出众,此时眉眼一弯,水色盈然,已看得何恭眸光一深。 青年夫妻,感情正好。何恭又问起沈氏在家可好,絮絮叨叨的连午饭都问了个细致,沈氏耐心说了,服侍着何恭换了身新衫,两人一道抱着女儿去何老娘院里请安。 何老娘见了儿子自是满脸笑意,只是那笑在沈氏身上便淡了些,及至李深深,脸色就转为淡淡了。 何老娘这般模样,沈氏脸上的笑也淡了,她微微垂下头,一意哄着女儿,并不多话,只是听着何老娘与何恭细细的说家常。何恭还在念书以备功名,白天出去请教文章,中午就在先生家用的饭。何老娘担心儿子用的不好,道,“前天买的活鱼,放在水里养了三天,晚上烧了,你来我屋里吃。” 何恭自是应好,又说了给长女取名的事,道,“大姐儿是长女,这过了满月,也该有个名字了,赶明儿有空我去衙门把大姐儿的户籍报上,还有族谱上也得添上名儿。” 何老娘没啥兴致,随口道,“一个丫头片子,叫什么不行,哪里还用得这般郑重?” 何恭笑,“这怎么一样,大姐儿可是长女。” “有什么不一样。”何老娘还是很给儿子面子,略一开动脑筋,道,“咱们何家,你祖父就你爹一个,你爹就你一个,三代单传。最缺的就是儿子,有了儿子,你才算有了后,才算对祖宗有了交待。”两只眼角下垂的三角眼往沈氏身上一扫,唇角带了三分冷意,“媳妇别嫌我说话实在,有了儿子,你也才算有了一辈子的依靠,就是这丫头,有了兄弟,娘家才有了撑腰的人。你们非要我取名,不如就叫长孙吧,我就盼着媳妇给我生个长孙。” 长孙…… 李深深只是眼睛看不大清楚,但随着她慢慢长大,视力比以前强多了,她便明白约摸是刚出生时太小,眼睛方不清晰,倒不是她生成了个瞎子。 但,李深深还是给长孙这个名字深深的震惊了,她努力的想直起小身子瞧一瞧这位能给她一个“赔钱货”取出“长孙”名字的奇葩婆娘是个什么奇葩模样。 李深深在沈氏怀里要造反,沈氏轻柔的换了个姿势,让李深深躺得更舒服了些,一面轻轻的瞧了丈夫何恭一眼,何恭也觉着这名儿有些不雅,许多话,沈氏不好说的话,何恭这亲儿子是没顾忌的,何恭笑,“娘,大姐儿是女孩儿,怎么能叫长孙?” 何老娘早瞧见沈氏给儿子使眼色,心下不悦,对儿子也冷了脸,道,“你们这不是叫我取吗?我就取这名儿,爱叫不叫!不喜欢自己去想!”以不她乐意给赔钱货取名呢? 何恭笑,“好好说着话,娘你恼什么。” 沈氏轻声细语,“这就快用晚饭的时辰了,相公中午想是没用好的,还是用了饭再说。大姐儿年纪还小,名字也不急。” 何恭笑,“还真是饿了,娘,鱼是怎么烧的,晚上吃,还是清蒸好。” 何老娘听着儿子媳妇一唱一喝,心下不痛快,硬梆梆的连儿子一并教训起来,“行了,这是让你去跟先生请教功课,心里就惦记着吃,这怎么能有出息哩。” 何恭好脾气的笑,“儿子这不是饿了么。” 何老娘没好气瞪儿子,到底心疼,唤了个小丫环去厨下传饭,对沈氏道,“天晚了,丫头也饿了,你带她回房吧。” 沈氏微身一礼,便带着女儿回房了。 沈氏年纪还轻,自己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儿被这般嫌弃,回房很是气了一场。看她冷着脸,小丫环翠儿也不敢多话,轻手轻脚的自厨下取了饭摆上,沈氏气一回,也没拿自己身子糟蹋,冷哼一声开始吃饭,对翠儿道,“这些菜我也吃不掉,坐下一道吃吧。” 翠儿是沈氏出嫁时娘家给她买的小丫环,沈氏为人精明,对翠儿自是不坏,翠儿忠心,道,“大奶奶先用,我看着姐儿。” 沈氏叹口气,“也好。” 翠儿小心劝道,“奶奶还年轻,咱们姐儿生得这般俊俏,谁见了不喜欢呢。” 沈氏冷笑,“我自己的孩子,原也用不着别人去喜欢。”取了筷子用饭不提。 何恭回房时,天已全黑。 沈氏脸上看不出半分气过的颜色,全然一派温柔,含笑相迎,“吃饭怎生这般久,大姐儿找了你半日,你不回来,我哄她半日她才睡下。” “是么。”这话一听就是沈氏在哄何恭,傻爸爸何恭却是深信不疑,先去瞧了回捏着小肉拳头睡熟的闺女,小声对沈氏道,“刚刚我不是说娘给咱们闺女取的名字不大好听么,娘瞧着不大欢喜,吃过饭我就多陪娘说了会儿话。” 沈氏颇是善解人意,亦轻声道,“我也知道娘盼孙子,可闺女一样是咱们的骨肉,就是将来有了儿子,我也一样的疼她。而且,大姐儿毕竟是闺女,还是咱们头一个孩子,再怎么也不能叫那个名字。不然叫孩子长大怎么想呢,得以为爹娘不疼她呢。” 何恭握住妻子的手,“咱们给闺女取个好听的名字就是。” 沈氏道,“那可得想个好听的。” 何恭笑,“自然。”他还年轻,并没有迫切生儿子的愿望,第一个孩子的感情总有些不同,何况女儿生得玉雪可爱,何恭心里也很喜欢。 沈氏问,“你心里可是有主意了?” 何恭,“哪儿有这般快。”春宵一夜值千金,轻轻一捻妻子的手,“夜深了,咱们还是早些歇了吧。” 沈氏唇角噙着笑,轻轻的将手抽出来,嗔,“你快点儿把闺女的名儿取好是正经。” 何恭拉沈氏一并坐了,“这就想这就想。” 沈氏是决心要快些定下闺女的名字,省得给婆婆弄些不靠谱儿的名字出来,婆婆不嫌丢人,她还替女儿不平呢,名字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沈氏软语催促,红烛灯影下,何恭铺开素白宣纸,沈氏挽袖,亲为研磨。何恭柔亮的眼神在沈氏雪一般的臂腕上一掠,提笔落下两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沈氏轻语念了一遍,何恭搁了笔,挽住妻子一双柔荑,柔声道,“我们的女儿,就叫子衿吧。” “子衿子衿。”沈氏于唇齿间吟诵两遍,不觉双颊微热。 何恭一笑,问,“娘子说,这名字可好?” 沈氏笑嗔丈夫一眼,“明知故问。”她闺名正是青青二字,沈青青。 章节目录 第2章知音,美人大舅 > 李深深第二日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从这个名字与亲娘欢快的语气可以判断出父母的感情的确是很不错呐。 当然,从现在开始,李深深也要改名了。 何子衿,何子衿。 心下暗暗念叨两遍,何子衿也得说,她这名字比起那啥“何长孙”来真是高大上一千倍不止。 何子衿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何家的一家境况。 何家现在当家的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妈,而是曾给她起了个奇葩名字,盼孙子盼的两眼冒绿光的她的祖母,通谷人称何老娘,雅致一些是何家太太,再恭敬一些,叫一声祖母大人也是没错的。 祖母大人年不过四旬,模样却仿佛六十,不要说与何子衿的美人儿娘比,便是与她的路人甲爹比,祖母大人实不似她爹的亲娘,那种种老态,倒仿佛她爹的太奶奶一般。自从看清了祖母大人的相貌,何子衿就明白为啥祖母大人对她妈那般不待见了——绝对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啊! 看她妈那芙蓉如面柳如眉,再看看祖母大人这张菊花脸,不嫉妒是不可能滴。 当然,婆媳不合,还有诸如她爹娘感情太好,她奶看不过眼……或者,还有可能是她外婆家境比起何家略有不如吧。 何老娘,何祖母大人,似乎很有些势利眼。 反正何子衿就不止一次的从祖母大人那里看到对她以及她娘的鄙视…… 好在,她娘也不是吃素的,祖母大人不喜欢,她娘也没受虐狂似的死命要讨好婆婆往婆婆那里凑、热脸贴冷屁股啊啥的。让何子衿说,她娘才是个奇人,反正不论祖母大人是啥态度,她娘的日子都过的悠哉悠哉,起码完全不受祖母态度的影响。 于是,在她娘这种悠哉态度的影响下,祖母大人似乎……更不喜欢她们母女了。 不要说在这个宽袖长袍的年代,便是在何子衿记忆中的前世,婆媳关系不好也是大问题,何况如今? 不论何子衿如何想,在抱着何子衿几次亲近未果后,沈氏也不愿再去俯就,直接对何老娘视而不见,全当这人是个死的。照沈氏的意思便是:爱怎么着怎么着呗,反正何恭对她够好,她又不是要跟何老娘过一辈子。 至于婆婆搓磨儿媳妇的事,何老娘不是没干过,奈何沈氏生得袅娜,天生一幅弱不禁风娇弱模样,何老娘每次刻薄沈氏,不知为啥,总是不早不晚的给何恭瞧个正着。何恭对沈氏的感情,这么说吧,当初何恭就是偶然见了沈氏一面,便此倾心,哪怕沈氏出身寻常乡村小读书人家,也没能断了何恭的念想,硬是要死要活的央了母亲求娶了沈氏。 这也是何老娘对沈氏心有不满的原因之一,何老娘一直怀疑,自己老实巴交的儿子是受了狐媚子沈氏的勾引,才这般鬼迷心窍的。何老娘不喜沈氏,偏生儿子着了魔,若不允婚……丈夫前几年过逝,就这一个儿子,一辈子的倚靠,何老娘真不敢强扭了儿子,只得咬牙切齿的允了。 何恭如了愿,夫妻感情也好,可这亲事是如何来的,何老娘每每想起便如同活吞了苍蝇一般,亲儿子不好迁怒,却又如何能看沈氏顺眼? 何老娘看沈氏不顺眼,偏生沈氏也不是那逆来顺受的。 不得婆婆喜欢,初时沈氏不是没想做小伏低的去讨婆婆开心。可这人吧,一旦对谁有了意见,那真不是做小伏低能改变的,沈氏碰了壁,再加上生了女儿后倍受奚落,沈氏也死了讨好婆婆的心,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倘何老娘无事生事,沈氏可不是呆子,婆媳几次交锋,何老娘占着天时地利,硬是没讨到半点便宜。 于是,何老娘更看沈氏不顺眼。 至于何子衿,坐在抓周的小桌子上,外家人都来了,何老娘也没大方的赏给何子衿个好脸色。 迁怒啊,这绝对是迁怒。 何子衿心下感慨,当然,她也不否认,自己对这个重男轻女,时时叫她赔钱货,曾给她取了个十分丢脸的名字,还要时时给她脸色看的祖母没啥好感。 沈氏一身樱桃红的衣裙,面若桃花,一脸柔美的浅笑。她人生得极美,手也巧,何家只是寻常富裕人家,拢共服侍的不过三四人,就何子衿今日这一身小衣裳小裙子,一些针线都是沈氏亲做的,非但滚了边儿,还绣了花,精细极了。 沈母抱起外孙女,一面拿个拨浪鼓逗何子衿,一面笑对女儿道,“亏得你有这样的耐心,子衿还小,长得快,一天一个模样,衣裳精细,也只穿一年罢了。” 何老娘笑,“可不是么,我也是这样说,会打扮的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的打扮奶娃娃。小孩子,一眨眼就大了,哪里用这样的精细活计。” 沈母不过是笑女儿精细,这话,亲母女说说倒罢了,由何老娘这做婆婆的嘴里说出来便有些不中听。何况,何老娘十分嫌弃沈氏没能生下儿子,这事儿沈母不是不知道。只是沈母性子温和,又非口齿伶俐之人,只得抿嘴不,到底心下不乐。 沈氏还没说话,沈氏的弟弟、何子衿的舅舅——沈素已道,“娘,子衿可是姐姐、姐夫的长女,何况是抓周礼,穿身新衣裳是应有之意。不然,知道的说姐夫家风俭朴,不知道的还得说姐夫慢怠咱家外甥女。不然,怎么这样的大日子,连身新衣裳也不给穿。” 沈素相貌生得,怎么说呢,一看就是沈氏的亲兄弟,据何子衿目测,沈素身高绝对一八零往上,虽然现在像根竹竿,但并似沈氏那般纤弱袅娜,只是眉宇间总有些仿佛,简而来说,那就是天生的发光体,举手投足间便有一种独特魅力。 厌屋及乌,便是沈素貌如天仙,何老娘因着沈氏也不能看他顺眼,何况沈素偏生这样话多,愈令何老娘不喜。 只是,何老娘看沈素顺不顺眼,沈素也不是吃何家的饭。再者,何氏宗族自诩书香人家,对着亲家,何老娘总要有几分客气。 沈素只作没瞧出何老娘的脸色,笑着去逗何子衿,何子衿便奶声奶气的叫舅舅,逗得沈素直乐,转头同何恭说话,“子衿当真会长,眉眼像了姐姐,鼻梁这里似姐夫,姐夫鼻梁高挺,比姐姐生得好。” 何恭得意且自豪,很大方的夸赞女儿,“子衿人也聪明,我教她念诗,她还能记得几句,说话口齿也清楚。人家都说,才一周的孩子,少有这般嘴巧的。”接着又让闺女展示了一番。 沈家人都很欢喜,尤其沈家姐弟的父亲沈老秀才拈须笑道,“阿素阿青念书平平,倒是子衿瞧着有些灵性。”谁不喜欢漂亮可爱的孩子,何况这是自己的外孙女。 两家人说着话,一时何恭的姑母带着儿女来了。 何恭的姑母嫁的是本县陈家,陈家是商户,说起来不若沈家这种秀才人家体面,只是,沈家贫寒,陈家富庶,论及实惠,倒不好说哪个更好一些了。 陈姑母年纪还大何老娘几岁,不过看面相,却比何老娘显着年轻许多,陈姑母一身绸缎锦衣,金银满头,很是配得起富商太太的身份。沈老秀才却是暗暗皱眉,这年头,商人是不能穿绸的,只是商贾富庶,这些规矩,寻常无人管,亦无人太过计较。沈老秀才却是个拘泥的人,见陈姑妈一介商人之妻便如此张扬,颇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感。 陈姑母是带着小儿子陈五郎和次女小陈氏来的,小陈氏衣裙亦是精美,模样也当得起清秀佳人那款,但与沈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这年头,又没啥微调整容,顶多是有钱的用好一些胭脂水粉,穿好一些绫罗绸缎,其他的,就看爹妈咋生了。如沈氏,便是荆钗布衣,那也是清丽出尘;如小陈氏,便是金玉满身,撑死就一清秀佳人。两者差距,实非是人力所及。 其实,小陈氏与沈氏差的,何止是样貌。 就凭小陈氏进门对着何恭那委屈的一个眼神,何子衿险没给她酸死:俄的娘哪,这屋里的人可没瞎子啊,小陈氏表姑妈你那是啥眼神啊?你对俺爹没啥意思吧?! 何子衿使劲儿瞻仰了一下她爹路人甲的脸:她实没想到,她爹这张路人甲的脸还有人倾慕哩——小陈氏表姑妈,你得有多想不开啊! 好在,屋里虽没瞎子,也没傻子。便是小陈氏,一个幽怨眼神过后,也转为低眸黯然,如同被薄情郎辜负的苦情女,做足了满腔哀怨。只是那哀怨在眼神流转落在沈素身上时,瞬间惊艳,不觉红霞染上双颊,羞羞怯怯如同受惊小白兔一般的别开眼睛,不自觉的抚一抚鬓间鲜花。 何子衿:……她舅的颜是挺正的。 何老娘笑对大姑子一家介绍了沈家人,小陈氏方知那俊美过人的男子竟是沈氏的兄弟,微烫的心不由冷了下来。 何子衿是女孩儿,又不受重男轻女的何老娘喜欢,故此,抓周礼也只请了陈姑母与沈家两家人,人既到齐,说了会儿话,抓周礼便开始了。 何家不过小富,何子衿不为何老娘重视,沈氏却拿闺女当心肝,故此,抓周礼的物件儿备的颇是齐全。一张方桌上,啥都有,可以说,别人抓周礼有的,桌上有,别人没有的,这桌上也有。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铜钱、帐册、首饰、绢花、胭脂、吃食、玩具、酒具皆有。因何子衿是女孩,又加摆了铲子、勺子、剪子、尺子、绣线、花样子之类,甚至还有一张小琴、一幅棋子,连做画的颜料都放了一盒。 陈姑母先笑了,道,“妹妹预备的好生齐全。” 何老娘扯扯面皮,因沈家人在场,并不多说,只道,“是你侄媳妇预备的。” 陈姑母笑着打趣沈氏,“一个丫头就这般费心,来日生了儿子还不知怎样精细呢。” 沈氏笑笑,“在当娘的心里,儿女都是一样的。难不成在姑姑心里,表妹便不如表弟贵重了。” 陈姑母仗着辈份说话,不料竟给沈氏噎了回来,心下实在不悦,沈母笑着岔开话,将何子衿递给闺女,“时辰差不多了,抱子衿过去吧。” 沈氏抱了何子衿放在桌上,柔声让她去抓东西。何子衿要是抓不好,简直对不起重新投这一回胎,刷刷两爪子,一手印章,一手酒杯,便不撒手了。 沈母乐开花,喜笑颜开,道,“大富大贵,必是做夫人的命。”这年头儿,非二品以上诰命不能称之为“夫人”的。 其实,抓周的东西,抓啥都是吉利意思,何况何子衿的确抓的极好,一时赞声如潮。何恭与沈氏自不必提,亦是欢喜。沈氏抱了女儿在怀里,给她理理小裙子,笑,“只盼她一世平安如意。” 沈母笑弯了眼,“看子衿就是个有福的,你这话,必中的。” 小陈氏道,“子衿是不是渴了,这是酒杯,可不是水杯。”心下暗恨,抓个印章就是夫人命,抓酒杯是啥意思啊,怎么倒没人提了,说不得以后是个酒鬼。 何子衿摇头,奶声奶气,“不渴。” 小陈氏只是一说,未料到小小孩童竟然听得懂,微微一惊,笑,“子衿,抓周抓完了,把东西放下吧。” 何子衿将东西往怀里一护,道,“我的!” 沈氏听她小小人说话,便忍俊不禁,道,“先让你爹爹替你收起来,好不好?” 何子衿点头。 中午用过饭,说会儿话,沈家人便起身告辞,何老娘虚留两遭,命何恭与沈氏送沈家人。沈老秀才还问了何恭两句举业文章的事,沈母只拉着沈氏说些好生过日子的话,沈素在一畔含笑听着,沈氏又问弟弟的婚期可定了,沈母笑,“我请朝云观的道长给算了好日子,腊月初十,还早着呢。跟亲家商量好了,亲家也乐意。” 沈氏又问聘礼,沈老秀才在一畔道,“可惜这孽障不争气,没能中个秀才,不然婚事上也能好看些。”沈老秀才人情世故不甚通达,何子衿这方知不是谦虚。需知,她舅论年纪比她爹还小几岁,她爹的秀才,也没影儿呢。沈老秀才,你这话,是骂儿子,还是在影射女婿啊?!好在何恭天生好性子,并不放在心上,反是劝了岳父几句。 沈素则笑嘻嘻地,“这也是急不来的事,爹你三十上中了秀才,我再念十来年也差不多了。” 沈老秀才上火,骂,“你就不能争点气!” 沈素笑,敷衍,“争,争,回头我就去争。” 沈老秀才头疼,沈素笑,“天不早了,得早些出城门呢。姐,姐夫,你们回吧,有空我再来是一样的。” 沈氏又叮咛,“也别太急着赶路,咱们乡间路不好走,宁可慢些。”爹娘有了年纪,怕颠。 沈素笑,“我知道。” 沈家这趟出来,还是借了沈素岳家的马车,甭看沈素秀才考不中,赶车啥的无师自通。扶了父母上车,沈母又探出头悄声叮嘱闺女一句,“平日里别给子衿吃酒。”抓周大家都是挑吉利的话说,其实沈母对于何子衿抓个酒杯的事儿也挺无语,生怕外孙女长大后是贪杯之人。还有闺女,谁家抓周礼上摆酒杯啊,这可真是,你怎么备的东西啊? 沈氏笑,“娘你想哪儿去了,子衿才多大,如何会给她吃酒。不过闹着玩儿,谁还拿这个当真。”抓周多有提前将孩子训练好的,专令孩子捡着吉祥富贵的东西抓。沈氏没这个念头,只当一乐。不然,若抓周礼真的这样灵,人啥都不用干,只一意小时候抓周抓个吉利便是。 沈母一笑,“也是。” 沈素笑,“说不定子衿这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好兆头。” 何子衿:不想俺的知音竟是大舅嘤~ 沈素脑袋已挨了沈老秀才一下子,沈老秀才恨恨的骂,“我看你是想美人了,快赶车!”想他一辈子稳重自持,也不知怎地,竟养出这般跳脱的儿子来,真真生平一大恨事! 沈素哈哈一笑,对姐姐、姐夫一抱拳,扬鞭赶车回家去也。 章节目录 第3章陈姑妈 > 眼望家人走远,沈氏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何恭素性温柔,一手接过女儿抱了,一手挽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咱们与岳父家离得也不远,什么时候你想回去,我送你去看望岳父岳母是一样的。” 沈氏眉眼一弯,家人的车马已经远走,她回握住丈夫的手,道,“回吧,姑妈难得过来,你也陪姑妈好生说说话。”陈姑妈嫁的本县,与过逝的何父是同胞姐弟,情分素来好,不管对她这个侄媳妇如何,陈姑妈对何恭这个娘家侄子是相当看重的。以往还有许以爱女的心思,不料何恭对沈氏生情,亲事未成,陈姑妈也多是恨沈氏狐媚,并不很怪何恭。 一家三口去何老娘的房里,没说几句话,何老娘便打发了儿子与沈氏,道,“热闹这大半日,大姐儿也困了,往日都要午睡的,今也别耽搁了。沈氏去看着大姐儿午睡吧,恭儿带你表弟去书房玩儿,你姑妈难得来,容我们老姑嫂说些体己话。” 沈氏行过礼就带着女儿回房了,何老娘对余婆子道,“你带着芳姐儿去我屋里歇一歇。” 清场后,何老娘方轻轻的叹口气,陈姑妈与她做了一辈子的姑嫂,彼此脾气都清楚的,看何老娘这样子,陈姑妈叹道,“子衿都一周了,妹妹好生过日子就是,福气在后头呢。” 何老娘低声咬牙,“哪里来的福气,晦气还差不多。你看看今天,一句都不让人,眼里就没个尊长,我真是……” 陈姑妈火上浇油,话间暗藏机锋,“年轻人,脾气冲些也是难免的。侄媳妇以前瞧着倒柔顺,难得的是恭儿喜欢,就看在恭儿的面子上,咱们这些老东西谁还与她个小辈媳妇计较不成。” 看何老娘脸色更沉,陈姑妈再接再励的拱火,“我又不是外人,并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这样。要我说,这些小事还不打紧,倒是姐儿都一周了,咱家可是三代单传,妹妹还是操心大事,赶紧让侄媳妇生个儿子给咱们何家传宗接代才好。恭哥儿这转年就二十的人了,膝下只这一个丫头也不像话。多子多孙,才是福气。” 何老娘更是满脸晦气,“姐姐以为我不急呢,她只不见动静,又有什么法子。” 陈姑妈道,“平安堂里的张大夫医术谁不知道,请平大夫来给侄媳妇诊一诊,调理一二,正年轻的小夫妻,还怕没孩子。” “药不知吃了多少,就是没动静。我这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可你看人家,成天就一门心思的吃喝打扮,是半点不操心的。”何老娘就是看沈氏不顺眼,如今更是后悔当初拗不过儿子的牛心应了这门亲事。若是娶了小陈氏,别的不说,自己这大姑子便生了五儿二女,小陈氏只要有大姑子一半的本事,起码能旺一旺何家子嗣。 陈姑妈便又劝了何老娘一番,无非是个车轱辘话,非但没将何老娘劝好,反正令陈老娘觉着沈氏除了会迷惑男人,其余事上一无是处,心下嫌恶更甚。 沈氏根本不关心老姑嫂二人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瞧着何子衿睡了,沈氏对着天光做些针线,及至陈姑妈带着儿女告辞,她方出门一道相送,并不失礼数。 人皆有私心,陈姑妈与何老娘姑嫂关系不错,何恭与小陈氏表兄妹一道长大,小陈氏对何恭又很有些个心思,姑嫂二人是乐见其成的。陈姑妈觉着何恭是娘家侄子,知根知底,性子也好,闺女嫁回娘家,起码日子不会难过。何老娘瞧着小陈氏长大,也没什么不放心。而且,这年头,姑舅做亲再寻常不过。结果未料两家尚未提亲事,何恭倒给沈氏勾去三魂七魄。小陈氏一场心伤,至今未愈,陈姑妈这做亲娘的,既心疼闺女,心下虽知怪不得何老娘,但如今瞧着何老娘沈氏婆媳不合,陈姑妈也是难得畅快。 带儿女回家的路上,陈姑妈心情很是不错,对女儿道,“你年岁也大了,该说婆家了。” 小陈氏难掩羞涩,拧着帕子道,“表嫂好似不大和气。” “我跟你说什么,你提那狐媚子做甚?”陈姑妈冷笑,“管她和不和气,你也给我争些气,嫁个比她好八百倍的婆家才成!”娘家侄子,胜在可靠,可条件好于何恭的也不是没有。 小陈氏拧着帕子不语。 陈姑妈心下自有盘算。 沈氏出去送走陈姑妈一家人,与何恭回房见翠儿给何子衿穿好衣裳在院里玩儿,沈氏笑,“子衿醒了。” 翠儿笑答,“奶奶刚去太太房里,大姑娘就醒了,不哭不闹的就是要穿衣裳。奴婢就服侍着大姑娘起了。” 何恭俯身抱起何子衿,沈氏摸摸女儿的小脸儿,问,“子衿可吃蛋羹了?”何子衿半岁起,沈氏便不再让她一味吃奶,间或喂些辅食。何家虽家境一般,鸡鱼蛋肉都还不缺,什么蛋羹、果糊、肉汤啥的,一般何子衿午睡醒后会吃一些。 翠儿道,“我说去拿来喂大姑娘,大姑娘要等奶奶回来一起吃。” 沈氏温柔一笑,相貌妍丽,对翠儿道,“去厨下取了来。若有白粥端一碗,有清淡小菜也配些来,若没有,把去岁腌的酱菜配些也好的。”厨下只一个厨娘高婆子,采买烧菜都是她,周全上不敢与大户人家相比,好在沈氏也没啥高要求。 翠儿领命去了,沈氏与何恭道,“看相公中午也没吃多少,尽是闹酒了,好歹垫补些,莫伤了脾胃。” 何恭亦是体贴,“娘子何尝不是,既在服侍长辈们,还要照看子衿,就是今天的周岁宴,也是娘子提前预备了几日方如此周全。” 夫妻两个轻声细语,有说有笑,你抬我敬,那眉眼之间的情谊就甭提了,唯何子衿略无精打采:身为一个小电灯泡,被无视到她这个地步,真是电灯泡界的耻辱啊。 章节目录 第4章不识好人心~ > 过了周岁,何子衿深觉自己从婴幼儿时期煎熬出来了,起码,她拒绝吃奶沈氏也没啥意见了,乳牙出了三四颗,十分酥软的鱼啊肉的也能吃一些。还有,她自觉长大了,更兼多多吃饭身体倍棒,沈氏出门也喜欢带着她。要知道,周岁前何子衿真的没出过何家大门一步,沈氏养孩子精心,冷了热了的,顶多是抱着何子衿在院里晒晒太阳,外头人多,沈氏不放心把闺女带出去。 现在闺女略大些,相熟稳妥的人家,沈氏都会带着何子衿出去串门子,让她多见些人,以免养成胆小的性子。 沈氏并不是碧水县人,她家是离碧水县几十里长水村,因缘际会嫁到何家,故此在碧水县认识的人有限,还是嫁进这一二年,与本家的几房女眷熟悉了些。如现在这位本家堂嫂李氏,就素与沈氏说的来。 李氏丈夫何忻与何恭是同族兄弟,何忻年过四旬,颇有些家资。李氏是填房,年纪倒与李氏相仿,说起来这也不算啥,只是到底不是原配,又因李氏生得俊些,便常在人们的话里话外。李氏抱着何子衿,喜欢的了不得,命人拿了奶糕来,还细心的问沈氏,“子衿会吃这个不?” 沈氏笑,“她什么都吃,昨儿趁我不注意,焦溜丸子塞嘴里一个,吓得我赶紧抠了出来。牙还没长出三颗半,也不怕噎着。嫂子放心,糕点是无妨的。” 何子衿强调,“四颗啦!”什么叫三颗半啊,她已经长出四颗牙啦!何子衿天天在镜子里照来着,自信绝不会数错。 沈氏脸一板,“就知道犟嘴。” 李氏乐得不成,笑,“你看,她似听懂一般。” 沈氏脸板不住,也笑了,“磨牙的很。” 丫环捧来奶糕,李氏拿了一块递给何子衿,何子衿奶声奶气的道了谢方有模有样的接了,小口小口的吃起来。李氏摸着何子衿头上的羊角辫,笑,“这孩子你教的好,真是招人喜欢。” “嫂子没见她淘气的时候。”沈氏笑谦两句,其实心里也觉着闺女懂事可爱。 李氏却是羡慕的很,道,“要是给我这么个孩子,不要说淘气,折我十年寿我都愿意。”李氏这填房,尴尬的地方就多了。元配嫡子已经成亲,因丈夫待她不错,继子与媳妇在她面前也恭敬,只是,到底没自己的孩子,心下难免不安。 沈氏劝道,“嫂子同我认识并非一日,那些劝人的车轱辘话我就不与嫂子说了。但有一件,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在世上格外艰难些。就是子衿,嫂子瞧着她好,我与她爹爹心里也疼她,只是,她再好,只因投了个女胎,便有千般好也都不好了。我如今在家的光景,瞒不过嫂子,我要认真生气,恐怕早气死了。我若气死了,难道有谁来心疼我一疼?嫂子听我的,咱们本就活的不易,若自己不疼惜自己,谁还疼惜咱们的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氏与何恭情分虽佳,奈何同何老娘不对盘。如李氏,上头并没婆婆压着,且自己做了婆婆的人,奈何却是填房,年纪与继子相仿,便是做了婆婆,在继子与继子媳面前也略有尴尬。 沈氏这样说,李氏不禁一叹,“是啊,咱们女人,就得自己疼惜自己。” 李氏沉默片刻,又笑了,道,“看,好容易你舍得把宝贝丫头抱出来给我瞧瞧,又说这些扫兴的话。” 沈氏一笑,“那就罚我多吃几块嫂子这儿的好点心吧。” 李氏指着她笑,“你这也是做娘的人了,仔细子衿笑你。” 沈氏拈帕子为女儿拭去嘴角沾的奶渣,继续与沈氏说笑。 沈氏与李氏交好,何老娘便有许多意见,私下同儿子道,“你媳妇三不五时的就去你忻堂兄家串门子,我也不好多说。那个李氏,你看平日里谁去她那里说话,就你媳妇总去,也不嫌人家笑话。” 何恭倒是很理解妻子,为妻子圆话道,“媳妇相熟的人也没几个,寻日里便同忻大嫂子说得来。忻大嫂子无非是年轻些,也是同族女眷,纵有些来往也没啥。子衿周岁,忻大嫂子还托人送了一幅项圈手脚镯过来,很是喜欢子衿。” 何老娘将嘴一撇,不屑,“一幅项圈手脚镯就收买了你,你这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何恭面儿上有些过不去,道,“娘这是说哪里话,我岂是这样的人。我是觉着,忻大嫂子因是填房,年纪轻些,人们方有些偏见。其实为人不差,娘想一想,忻大嫂子嫁进这一二年,可有什么不好的事?只要人品可靠,又不是外人,走动些也没啥的。何况是女眷来往,娘就放心吧,不打紧的。” 何老娘听儿子这一套话,心下更是不乐,冷了脸道,“随你们去吧,反正我给你提了醒儿。你媳妇年轻,性子活泛,不乐意陪我这老东西在家闷着,这我心里清楚。只是,要我说,纵来往,闲了往你贤姑母那里坐坐,学些个贞烈贤淑倒也罢了。” 见母亲不悦,何恭唯有喏喏虚应。 何恭领了母亲的训导回房,喝过茶,便一长一短的与沈氏说了。沈氏浅笑,自有应对,“母亲最是心疼咱们,母亲的话,再不会错的。我一直想着去贤姑太太那儿说说话儿,咱们阖族女子,哪个不以贤姑太太为荣呢。只是你也知道,贤姑太太最是个爱清静的,真不好三不五时的总去。我听说贤姑太太笃信佛事,母亲的寿辰又快到了,我抽空抄了平安经,想着明儿就去贤姑太太那里,求贤姑太太镇在菩萨面前,给母亲祈福,你说可好?”这位贤姑太太是何家有名的一位姑太太,年轻时便守了望门寡,自此终身未嫁,很有些贞烈的美名儿。 何恭哪里会说不好,只觉着自娶了沈氏简直事事如意,再无半点不顺心,浑不知婆媳已无形中交锋一次。沈氏又取了新衫给何恭试穿,一面道,“母亲做寿时的衣裳,我已托人去做了。按理母亲的衣裳都该我做才是,只是有子衿这淘气的丫头,竟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再者,母亲操劳了大半辈子,该是享些清福的时候了。姐姐托人给母亲捎来的衣料子,多是绸子缎子,我以前也没做过,倘或做的不好,倒糟践了东西,何况又是姐姐着人送来的上等好料子,更得仔细。我想了又想,便寻了妙手坊的裁缝帮忙,精精细细的做上一身,到了大寿时穿,既体面,也是咱们儿女的孝心。” 何恭相貌虽平庸些,不过年纪正好,身量亦佳,一袭天青色长衫穿身上,很有几分斯文。沈氏看着点头,两指抚在何恭新衫袖口的镶边儿上,道,“如今家中事忙,镶边儿还成,可惜没空绣些绣纹,不然才是好看呢。” 何恭柔声道,“这就很好了。你既要带子衿,又要服侍母亲,还要做这些针线,料理家事,也别太辛苦。” “咱们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只要母亲身体康泰,子衿平安健壮,相公事事顺心,我辛苦些怕什么。”沈氏抿嘴一笑,正与丈夫四目相对,又不禁红了去,螓首微低,露出一段洁白的颈项。何恭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两指捻住沈氏细腻盈白的耳珠,沈氏轻推丈夫,问,“衣裳可觉着哪里不合身?” 何恭自幼念圣贤书长大,到底还记得圣人教诲,并非白日轻狂的性子,轻咳一声,“你的针线,素来最合身的。”又问,“咱们子衿呢?回来还没见她。” “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牛心左性,非说长大了,以后自己住一间屋子,不睡隔间儿了。我不应,她赌气睡觉去了。”沈氏也实在发愁何子衿,种种怪癖颇叫人哭笑不得。譬如,早早便不喜欢吃奶,这年头,富裕人家有奶妈子,孩子吃到六七岁的也不稀奇。何家无此条件,沈氏年轻,奶水也充足,倒愿意宝贝女儿多吃两年再断奶,结果何子衿长了牙就不乐意再吃奶了。沈氏以往只听村子里人说孩子断奶如何如何麻烦,到了她闺女这里,竟不费半分力气。再譬如,别人家闺女起码要十来岁才有自己的屋子,这丫头,这还乳臭未干呢,就起了分屋子的念头。沈氏头疼的很,与丈夫抱怨,“别人家养十个也没咱们这一个费心,每天想起一出是一出。” 何恭浑未当回事,笑道,“叫了闺女来,我劝劝她就好了。她年纪还小,自己在一间屋里,晚上会害怕的。” 沈氏命翠儿去叫何子衿来,“晌午睡了午觉,这会儿别让她睡了,不然晚上该犯夜了。” 其实何子衿并没睡觉,她是在为自己争取独立卧室的权力奋斗,可不论她怎么说,她娘就是不同意。何子衿琢磨着,这事儿还得落在她爹身上。无他,她爹耳朵根够软。 她爹回来的时候,何子衿在隔间儿早听到了,她硬是没动,就是拿乔等人来叫。翠儿一来,她也没摆臭架子,很俐落的起身就去找她爹说话了。 她爹天生好脾气,很满意的瞧了白白嫩嫩的闺女一回,见闺女撅着个嘴,忍笑道,“还生气呢。” “哼~”何子衿哼。 何恭抱了女儿在怀里,耐心讲道理,“你年纪还小,晚上那样黑,你娘不放心你。” 何子衿道,“我又不怕黑。” 何恭又说,“你看,咱们屋子都住满了,没空屋子给你住啊。” 何子衿早想好了,道,“西间儿!” 沈氏道,“你少胡说,西间儿是你爹的书房,难不成你打算睡书房?” 何子衿伸出两根肉肉的手指,“爹爹,两间,书房!我,睡一间!”倒不是她有意说话简练,实在小孩子口水多,说话多了容易叫口水呛着。故此,何子衿暂时只得简意赅着,想话唠一回都不成,天知道她有一肚子的道理想跟她娘掰一掰哩。 何恭笑与妻子商量,“不如就给丫头收拾出一间做卧室,让她睡两宿,睡不惯再回隔间儿是一样的。” “你就惯着吧。”沈氏原是想丈夫把闺女这奇怪念头熄下去的,不想这人忒好说话,倒给这丫头三两句给说动了。 何子衿得意的再哼哼两声,凑在何恭耳边嘀咕两句,逗的何恭哈哈直笑,沈氏好笑,“这是说我坏话了?” “没有!”何子衿响亮否认,天地良心,她只是为获得独立卧室开心罢了。而且,终于不用半夜醒来听到奇怪声音啦~她娘真是不识好人心哩~ 章节目录 第5章世间最难缠的人 > 何子衿争取到了独立小卧室,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想去住也不容易,沈氏是个精细人,总要给闺女安排妥当才肯让她搬。 虽然何家不富裕,更没啥奢侈生活,一家人用得是多的就是细棉布,家俱摆设也只是一般。就这样,沈氏也重给她做了新帐幔,以前在隔间睡的是小榻,如今搬新屋子,就是家用的床了。沈氏拿出许多花样子来教闺女挑,何子衿道,“娘,绣花,麻烦!”何子衿的意思,随便有一个用用就行,什么新的旧的,她都不挑的。 “我都不怕麻烦,你怕什么。”沈氏耐心的说,“慢慢做就是,咱家虽没那些绸子缎子使,可凡自己用的东西,能做好还是要做好。这不仅是为了好看,也是不亏待自己,别忘了,这可是自己要用的,做好了难不成有什么亏吃。”不管何子衿是不是听得懂,沈氏念叨了一回。 何子衿歪着小脑袋,羊角辫上挂着两个小银铃铛一晃又一晃,摇着两只小肉脚,“怕你累。”何家虽有三四个下人,沈氏的生活也并不轻松,除了应付刁钻婆婆,还得负责一家三口的衣裳鞋袜,偶尔还会下厨做几个小菜。 沈氏笑着摸摸闺女的头,“你乖乖的,娘就不觉着累了。” 对于这种明显哄小孩子的话,何子衿还挺感动滴~唉,想当初上辈子她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儿啊~ 何子衿安慰她娘,“娘,我自己住,一样爱你。” 沈氏“扑哧”就乐了,嗔道,“也不知跟谁学的这些花巧语,嘴上抹蜜了,天天就知道哄人。” 何子衿倚在沈氏身畔,强调,“是真的。” 沈氏笑,“早上买了些樱桃,我叫翠儿洗了拿来你吃。” “一起吃。” 沈氏抱着闺女一道选了个草虫的花样子,道,“现在先挂个桃粉的帐子,等年下,这帐子也能得了,到时再换新的。” 何子衿捏个樱桃送到她娘唇际,沈氏张嘴含了,说何子衿,“你还小,别多吃,吃十颗就好,想吃等下午再吃十颗。” 何子衿点头,说一长句子,“嗯,这叫十全十美。” 沈氏直乐,“也不知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下个月是你祖母的寿辰,会不会说祝寿的吉祥话?” 何子衿张嘴就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记牢了,等你祖母过寿时就这样说。”沈氏笑,“到时你姑妈也会来,还有你姑丈,表兄,都会过来。你是咱们家的大姑娘,可得拿出主人家的气派来招待客人才行。” “姑妈?姑妈什么样子啊?”自何子衿有记忆起,她是没见过何氏姑妈的,不过,她现在脖子上挂的银锁,手上脚下戴的镯子就是何氏送的,听她娘的口气,似乎同何氏姑妈的关系还不错。 沈氏眼中含笑,一句一句耐心的跟闺女说话,并不因闺女年纪小便敷衍。 沈氏傍晚也与丈夫说了一遭,一面服侍丈夫换衣裳,一面道,“今天同子衿说起姐姐来,我跟母亲商量过了,母亲过寿,姐姐姐夫大约会来的,很该提前将姐姐他们住的屋子收拾起来。姐姐他们难来一回,可得留姐姐、姐夫多住些时日。” 何恭道,“很是。” 沈氏只是知会何恭知晓,又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心里有数。新被褥是现成的,提前晒一晒就好,还有姐姐以前爱吃的菜,我都跟余嬷嬷打听了,她最清楚不过。” 何恭听的直点头,沈氏道,“这些小事,你心里有数就成。只是,母亲这次做寿到底请多少亲戚朋友,你可得早些与母亲商量了,拟出单子来,我好提前预备。别临头忙乱,怠慢亲戚不说,也扫兴致。” 何恭皆应了,问,“子衿的屋子收拾出来没?” “哪里有这么快,得慢慢来呢。她小孩子住不比大人,又才这么丁点儿大,个头还没椅子高,赶明儿得缝些小棉垫子,把桌椅凳角容易磕碰的地方裹上,免得她路还没走结实,撞一下可不是玩儿的。”沈氏自来是个周全人,何况这是亲闺女,自然想的更多,道,“我想着,让翠儿跟子衿一道睡,夜里也好照看,不然真叫子衿自己住一个屋子,我是再不能放心的。” 何恭点头,“是这个理。” 何子衿正从外头回来,听到父母的话不禁插句嘴,“我自己睡就成。” 沈氏板住脸,“那你就别搬了。” 何子衿刚想着跟耳根子软的老爹念叨念叨,看可有商量余地,沈氏已皱眉问她,“你这是去哪儿了?看这一身土!” 何子衿拍拍裙子,只是有一点小脏而已,沈氏也太夸张啦。何子衿道,“涵哥哥带我荡秋千啦!”小孩子的生活多么闷哪,何子衿也只得自己找乐子。这年头人们聚族而居,何氏宗族都住一个街区,隔壁同族小孩儿何涵比她大四岁,虽然也是小屁孩儿的年纪,但何子衿说的话,何涵基本上是听得懂的。 沈氏先吩咐翠儿去给何子衿拿干净衣裳来换,一家三口得去何老娘那里请安,说何子衿一句,“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看哪天丢了,找都找不回来。” 何子衿道,“又不远,还有翠姐姐跟着我呢。放心吧,丢不了。”她天生话唠,而且,随着何子衿话说的多,她口齿越发流俐清晰,如今也不大容易被口水呛了。 沈氏气笑,“就知道犟嘴。” 待何子衿换了干净衣裳,一家三口去何老娘那里问安。 何老娘见着儿子是真高兴,一张老脸笑成菊花,眼睛瞧着何子衿时那笑便淡了几分,及至看到沈氏,瞬间恢复成婆婆的庄严相。 反正何老娘喜不喜欢的,沈氏只当不知,照样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绝对是何恭最喜欢的温柔贤淑模样。 何老娘一见沈氏这模样就心里不痛快,及至听到何恭说起做寿的事,何老娘淡淡道,“我这把年纪,活一天少一天,做不做寿也不打紧,只是在我闭眼前,非得看你有了后不然到了地下也没法子跟你爹交待哪。” 何恭笑,“娘就放心吧。” 何老娘老眼往上一吊,瞅向沈氏肚子,“你媳妇有了?” 沈氏面儿上一羞,嗔何恭一眼。何恭握住沈氏的手,笑对母亲道,“早晚而已,娘你别急啊。” 何老娘那脸色,刷的便下来了,冷冷道,“你们抓紧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恭儿,咱家可是三代单传!” 何恭笑嘻嘻的哄老娘,“娘你就放心吧,一准儿没问题。” 何恭原是看老娘黑脸,一幅孝心哄老娘开心,结果何老娘看他拉着沈氏的手笑的春光灿烂的样子,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脸更黑了。 何恭一瞧,连忙寻个由头带着老婆孩子回房了。 待回了房,见丈夫颇有些牵挂的模样,沈氏顺势一叹道,“你去太太那边儿瞧瞧,哄一哄太太。太太年纪大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你去说几句好听的,别真叫太太心里存了气,就不好了。” 何恭见沈氏有些为难有些委屈有些无奈的样子,很是不忍,轻轻捏妻子手心一下,道,“你先带着子衿用晚饭,别等我了。”夹心板的滋味儿,何恭并不陌生,好在不论老娘还是媳妇,两个女人都真心疼他,哄老娘并不费什么事,只是委屈妻子这般善解人意,老娘却总是不喜,想到这里,何恭也添了几分愁。 两人又低声细语了几句,何恭方有些不舍的转回老娘院里,沈氏待丈夫走了,命翠儿去厨下取了晚饭来。 沈氏出身平平,却有个秀才爹,家境虽一般,受秀才爹的影响,知道些养生的事,晚上素来不肯多食,尤其天气渐热,沈氏也没啥胃口。故此,桌间只一盘素炒青菜,一碟码得齐整的青瓜条,另外一碗绿豆汤。何子衿则是标准儿童餐,一碗蒸得嫩嫩的水蒸蛋,拌上秋油,点两滴香喷喷的小磨油,闻着就有食欲。 沈氏令翠儿自去用饭,给何子衿将水蒸蛋拌匀,围好围兜,让她自己握着小勺子吃饭。何子衿吃两口水蒸蛋,瞅一眼她娘的脸色,旁敲侧击,“娘,祖母不喜欢我。” 沈氏眉毛都未动一下,“你又不是银子,难不成天下人都要喜欢你?” 何子衿当下给她娘噎个半死,两只大眼睛盯着她娘淡然的脸色,十分有冲动的想问一句:娘诶,你也是穿来的么? 当然,沈氏不是。 沈氏又叮嘱闺女一句,“你要觉着谁不喜欢你,就少在那人面前凑,当不存在就是了。自己开心就行。” 何子衿:…… 屋里没旁人,沈氏将心得尽数传授给闺女,“你过得开心了,那不喜欢你的人瞧着,自然就不开心了。所以,过好自己日子就成,余的不必多理会。” 说完了,沈氏方后知后觉地叮嘱闺女,“这话可别说给你爹听。” 何子衿眨巴眨巴眼,沈氏笑着摸摸她小头,“你才多大的人,想你也听不懂。” 何子衿刚想说“俺听得懂啦!”,沈氏已眉眼弯弯道,“行啦,乖乖吃饭。” 何子衿还是想发表一下对她娘的祟敬之情,“娘……” “食不,寝不语,闭嘴吃饭。”何子衿一张嘴,沈氏一根青瓜条塞何子衿嘴巴里,堵嘴! 何子衿郁闷的瞅着她娘,沈氏笑眯眯地,大有你再开口说话老娘还要堵嘴的架式。 何子衿:…… 晚上,何恭一脸疲惫的自何老娘的院子回房,何子衿心下感叹:果然,这世上,最难缠的女人非老娘莫属啊。 章节目录 第6章这个刷脸的年代啊 > 何子衿依旧过的悠哉悠哉,她现在一个小孩子,除了吃喝玩乐,实在没别的事可干哪。何子衿很是寂寞的浮想联翩,她要不要嫖窃后世一些华章美文来展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或是弄个才女的名声。 不过,她也只是想一想。 何子衿觉着,哪怕是穿来的,只要脑子正常的,都不该干那些嫖窃的事。主要是,哪怕是国学大师穿来,脑袋里的东西毕竟是有限的,这会儿瞎显摆,一辈子的时间长的很,图一时名声,等肚子里的存货用光,难免要“江郎才尽”。再者说,她如今大字不识一个,若张嘴吐出文章来,她娘得以为她疯了。 但是,若不能显示一下自己的与众不同,何子衿又有一些寂寞如雪啊…… 何子衿正坐院中藤萝架下寂寞如雪着,沈氏招呼她,“过来换衣裳。” 何子衿立刻来了精神,“娘,咱们这要到哪儿去!” 沈氏道,“去你贤祖母那里。” 何子衿瞬间没了精神,蔫了巴唧的嘟囔,“我又不念佛,去作啥?娘你自己去吧,一会儿我去找涵哥哥玩儿。” 别看沈氏在何恭面前总是温柔袅娜的模样,何子衿却十分怀疑她娘有□□基因,这不,一句话不解释直接把她拎回屋里就给她换衣裳。至于何子衿的反对意见,沈氏直接当没听到。待把何子衿打扮的圆润可爱,就带着她去那位贤姑太太家里说话。 何子衿不乐意去,她自来对庙啊观的一类地方没兴趣,那位贤姑太太是何氏家族有名的贞烈人物,自年轻时守了望门寡就没再嫁过,先帝都给贤姑太太颁发了贞洁牌坊以示嘉奖。何子衿虽没见过这位贞烈的族中长辈,可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这得是个啥人哪。与其去贤姑太太那里,何子衿宁可去庙里烧香。起码庙里摆着的菩萨是泥塑,而贤姑太太这个菩萨,是活生生滴。 一想到要去见活菩萨,何子衿就提不起精神,跟在沈氏身边嘀咕,“娘,你要去跟贤祖母学念经啊!”贤姑太太的年纪委实不轻的,只比何老娘小个一两岁,论辈份,沈氏要叫一声姑妈,何子衿就要叫祖母了。 沈氏不理何子衿的话,一面走一面训这不听话的丫头,“你这是什么样子!撅着个嘴做甚!” “娘,我困。”何子衿随口就给自己找个理由。 “我看你是皮痒想挨揍。”沈氏根本不吃这一套,一眼看穿她,问何子衿,“你是直接去,还是挨顿揍再去?” 何子衿好生无语一阵,无奈投降,“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沈氏是个细致人,虽不抱着闺女走,但知道闺女人小腿短,故此,沈氏走的很慢,为的便是就何子衿的小步子。 何子衿是个乐天派,走一会儿,她自己就烦恼全消的乐呵了,还扬着小脑袋大着胆子问她娘,“娘,你知道我不想去贤祖母那里啊。” 沈氏美眸一横,不客气的打击闺女,“你要是想去的地方,一出门恨不能插翅膀飞去。要是不乐意去的地方,就刚刚那死磨硬蹭的德行。”这要是看不出来,除非瞎子。沈氏在心里补了一句。 何子衿生就偌厚脸皮,笑嘻嘻地,“真是生我者老娘,知我者老娘啊。” 沈氏不留神给她逗的一乐,又叮嘱这厚脸皮的闺女,“在别人家可得老实些,别嘴没个把门儿的,叫人笑话。” 何子衿哼哼两声算是应了,沈氏叹,“我看别人家孩子,没哪个似你这般贫嘴。” 何子衿表示,“我这是聪明,不是贫嘴。”娘诶,您这般英明神武,难道就硬没发现闺女我的非同凡响之处么!!!娘啊,你究竟看出来没有啊啊啊啊!!! 沈氏学何子衿刚刚的样子哼哼两声,不再理会这人来疯。 何子衿:娘,幼稚了啊~ 母女两个一面说话,遛遛达达的就到了贤姑太太住的地方。何子衿毕竟年幼,再加上六月天热,这一段路并不远,却也走的额角冒汗,脸蛋儿泛红。 甫一进贤姑太太家的大门,绕过影壁,入眼一片翠绿,细看原来是一大片丝瓜架遮出的荫凉。那位据说素喜佛事的贤姑太太并没有在屋里念佛,而是坐在丝瓜架下的摇椅上,正摇着芭蕉叶的大扇子摇啊摇的消暑。 贤姑太太是认得沈氏的,手里一顿,住了扇子,有些讶意,人还和气,笑道,“你怎么来了?” “正是梅子熟的时节,家里种了几棵,挑了上好的送些来给姑妈尝尝。再者,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有事求姑妈。”沈氏将竹篮奉上,笑,“下月是我家太太的寿辰,我抄了些平安经,想供在佛前,也是我的孝心。只是我家里也没供着菩萨,倒是太太常跟我说姑妈佛法高深,这不,我就来求姑妈了。” 只是一点小事,沈氏带的东西也只是吃食,若真是贵重物件,贤姑太太还有推辞的理由。贤姑太太笑,“难得你一片孝心。”难得这样坦率,说话直接,一些小事,贤姑妈便应了,吩咐侍女青灯接了沈氏带来的新鲜梅子。 沈氏很是欢喜,又让闺女给长辈见礼。 对沈氏,贤姑太太并不算熟悉,她是个清静人,不喜与外头多来往,沈氏成亲这都两年了,同贤姑太太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沈氏早有心多与贤姑太太来往,不为别的,贤姑太太在整个镇子都是极有名声的,因贤姑太太得了朝廷嘉奖的贞洁牌坊,何氏家族的闺女素来好嫁。同贤姑太太搞好关系,起码在舆论上绝对没坏处。只是,贤姑太太不喜交际,沈氏也一直没啥好机会与贤姑太太亲近,如今既有个好由头,沈氏便带着闺女来了。 沈氏也不是平白就带闺女过来的,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氏想的很清楚,她与贤姑太太早就见过,只是没啥交情,若她真得贤姑太太青眼,早也得了。直到现在,她与贤姑太太也只是寻常的族人关系。可见,贤姑太太对她眼缘一般。但,何子衿不一样啊。何子衿还是个娃娃,贤姑太太年纪与何老娘不相上下,许多年守寡,虽不愁吃喝,到底寂寞。一般,寂寞的女人,多是喜欢孩子的。 故此,沈氏就带着何子衿来刷好感了。 在沈氏看来,她家闺女别的不说,只看脸,十个有八个得说好。剩下两个不说好的,肯定是瞎子。 沈氏对自家闺女的可爱度就有这样的信心! 果然,贤姑太太一见何子衿就笑了,招呼她到跟前,摸摸何子衿的头,笑对沈氏道,“去岁阿恭来送喜蛋,只知道你生了闺女,这一转眼,孩子都这般大了。长的可真俊俏,叫子衿么?” 沈氏笑,“是,相公取的名字。” 贤姑太太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好名字。” 沈氏睁眼说瞎话,笑,“淘气的很,在家一刻不能闲着,非要跟我来。” 贤姑太太笑,“小孩子家,多是这样。”又命丫环去洗些时令水果,问沈氏,“子衿爱吃什么?我这里早上做了些红豆糕。” 沈氏笑,“她什么都吃,现在在长牙,恨不能桌子椅子都啃两口。” 何子衿怨念的看她娘,“是我牙床总是痒。”再说,她可没啃过桌子椅子。 贤姑太太直笑,柔声道,“等牙长出来就好了,痒也不要舔,会把牙舔歪的。到时一嘴歪歪牙,就不漂亮了。” 何子衿的脸刷开了她娘交际的大门,沈氏是个有分寸的人,并不说别的,只是说些何子衿日常趣事,姑太太听的津津有味。 何子衿就负责吃点心吃水果,别看贤姑太太是有着贞洁牌坊的人,贤姑太太过的日子可是与何子衿想像中的那些凄凄惨惨的寡妇不同。贤姑太太衣着极是素朴,很简单的一身青色衣裙,但,那青不是枯草青,而是玉色水青。那衣裳瞧着只是棉布,却不是寻常的棉布,何子衿趁着亲近人家时不经意的摸了两把,光滑柔软比绸缎还要舒服,并非新衣裙,带着水洗过的微旧,可又有一种别样雅致的色泽。就是贤姑太太坐的摇椅,兴许是用的久了,扶手处都有一种时光沉淀下来的光润的包浆。这样的一个人,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绝对是个极懂生活的人。在一个极懂生活的人这里,绝对能吃到不错的点心。何子衿也没客气,而且,看她吃的香甜,贤姑太太满眼是笑。 将将中午,沈氏便起身告辞,贤姑太太也不多留,命仆妇送了她们母女出门。 沈氏回家这样与何老娘解释,“我想着,阖族中,谁不仰慕贤姑妈的贤良贞烈呢。非但我们做晚辈的要学贤姑妈的贞静,子衿若能受些薰陶也是她的福气。” 何老娘惯会拿贤姑太太说事的人,听沈氏此,也说不出别的,只是又念叨了一阵孙子的话试图给沈氏添些恶心,见沈氏八风不动的模样,何老娘也累了,挥挥手让母女二人自便去。 何子衿悄悄跟她娘说,“我真怕祖母盼孙子盼疯了。” 沈氏嗔她,“闭嘴。” 章节目录 第7章一吻 > 自从将手抄佛经送到贤姑太太面前,沈氏便隔三差五的带着何子衿过去,与人说起便是,“姑妈佛法精深,为人慈善,且姑妈不嫌我愚钝,我有不懂的,正好请教姑妈。” 事实上,沈氏对佛事没半点兴趣,贤姑妈是看何子衿顺眼,沈氏又是个聪明人,极会讨人喜欢,与这样的人来往,并无不愉之处。 转眼便是何老娘的寿辰,何子衿也在她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了姑妈何氏。 何氏的眉眼与何老娘有五分相似,不算什么美人,论相貌只是寻常,但,何氏的智商绝对甩何老娘三条街。何氏待沈氏非常亲近,对何子衿也好,一见何子衿抱着便不撒手了,笑道,“看这小模样长的,可真俊。唉,我做梦都想生这么个闺女,多好,闺女贴心。”又问儿子,“翼儿,妹妹好不好看?”何氏嫁到芙蓉县冯家,因离得远,嫁了这五六年,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冯翼不过四岁,虽单名一个翼字,何子衿看着冯表兄圆滚滚的身材,想着这小胖子即使长了翅膀,恐怕也飞不起来。冯翼生得圆滚滚,眉眼不差,只是有些黑,此时正被何老娘搂怀里亲香着,听到母亲问他话,黑胖小表兄伸长脖子去瞧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儿,点头,“好看!”遂散思维想了个恰当比喻,“妹妹像牛乳糖!”这样白白的,瞧着还软软的。 何子衿:你才像牛乳糖,你们一家子都像牛乳糖…… 因闺女回娘家,何老娘心情大好,笑呵呵地,“一个丫头片子,什么好看难看的,还是奶娃子呢。” 何氏不同意老娘的话,道,“娘,看你说的,丫头就没好看难看了?要小时候跟丑八怪似的,长大能好看到哪儿去?你看子衿,这眉眼,多俊俏,不是我赞自家侄女,我也见过不少孩子,像子衿这样俊俏的,一百个里头也没一个。” 沈氏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姐姐也太赞她了。” 何氏笑,“本就是实话。”命丫环取出个漆红的匣子来,与沈氏道,“子衿周岁,我也没能来。我心里就喜欢小闺女,如今一见子衿,只恨不能她是我生的才好。这是我早就让人打好的,给子衿带吧。” 沈氏连忙道了谢,何子衿也谢过何氏,沈氏是做舅妈的人,自然也有见面礼给冯翼。何氏又赞何子衿懂事,连沈氏一道夸了一遭,“我听说为着母亲过寿,弟妹早早操持不说,还特意抄了经书供在贤姑妈那边。弟妹孝顺,也教导的子衿懂事。” 沈氏笑,“都是我们该做的。相公常说,母亲辛苦这些年不容易。”沈氏素来会说话,知道姐弟感情好,自己不居功,连忙将丈夫拿出来说。 何氏果然笑意更深,道,“贤姑妈等闲人都不见的,这也是弟妹投了贤姑妈的眼缘。” 沈氏笑,“拜佛时都说‘心诚则灵’,我想着,约摸是缘分。就是子衿,我也常带她去,她虽懵懂,受些薰陶也是好的。” “唉哟,这可是好,咱们子衿的福气。”何氏是个明白人,何子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若能坚持下来,以后名声就格外好。何氏只在弟弟何恭与沈氏成亲时见过沈氏一面,当时只觉着是个机灵人,如今看来,沈氏不光是机灵,聪明也是尽有的。婆婆面前亦是礼数周全,再看弟弟身上,从头到脚的齐整,就是何子衿,也教的有礼貌。这样的媳妇,哪怕娘家略差一分,也是无妨的。 何氏既喜沈氏,说起话来自然更加投机。 第二天是正日子,亲戚朋友的来了大半,沈氏既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请了个本家嫂子帮着照看厨房,才堪堪周旋开来。倒是陈姑妈也回来给何老娘贺寿,何老娘问小陈氏怎么没来,陈姑妈唇角不自禁的往上一翘,又连忙抿了抿唇,抚着腕间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做出淡定模样,仿佛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刚说定了人家,不好再到处走动。” 何老娘连忙问定的哪家,陈姑妈道,“州府宁家。” 何老娘不大清楚州府宁家是哪家,何氏却是个懂眼的,连忙问,“姑妈说的,可是族中出过首辅的宁家?” 陈姑妈极力想低调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都低调不起来,下巴不自觉抬高,唇角浮起,眉开眼笑,“可不是么,就是那个宁家。本家嫡系排行第六的公子,身上有秀才功名。唉,可图什么呢,就图孩子上进。” 一听说陈姑妈家闺女小陈表妹定了宁氏嫡支的公子,周围的人知不知道的都纷纷奉承起陈姑妈来。何氏也跟着诸人说了几句小陈表妹有福之类的话,又问,“是谁给表妹说的亲事,这可真是一门好亲。” 陈姑妈笑,“倒不是外人,你姑丈在州府做生意,与你姑丈相熟的一位宁三爷,因是实在交情,他对咱也知根知底,方托媒人定了亲事。” 何氏再三道,“表妹好福气。”先前母亲的心思,何氏不是不知。只是,弟弟一意相中了沈氏。何况,那时只是两家长辈有意,亲事却是未定的。后来弟弟与沈氏成亲,听说小陈表妹很是伤心了一场,何氏也叹了几回气。如今听说小陈表妹有了好姻缘,何氏也为小陈表妹高兴来着。 何老娘的寿宴,沈氏早半月前就开始预备,何家虽只是小富之家,起码鸡鱼肘肉还吃的起,鲜果茶点也都齐备,请了相熟的亲戚族人过来,很是热闹了一日。 沈氏早给何氏一家预备了屋子,何氏难得回娘家一趟,让丈夫带着儿子住,她自与老娘一屋,也是有些自己的心思。 热闹了一整天,何老娘有儿女奉迎,极是开怀,只是到底有了年纪,晚上便有些倦了。母女两个靠着凉榻说私房话儿,何氏道,“我在婆家,有时遇着族人过去,时常打听着家里。常听人说弟妇贤良,我没亲眼见,到底不信。如今见了,才算是信了真。” 何老娘将嘴一撇,“你也就看个面儿罢了,知道什么。” 何氏之所以提起沈氏,就是见老娘对沈氏似是不喜,才出试探,也是想着劝一劝老娘的意思。听老娘这样说,何氏道,“娘你这又是想左了,看个面儿怎么了,能看个面儿的媳妇便是百里挑一了。不说别人,就是我在婆家,难不成能将婆婆似娘似的那样待么?我在婆婆面前,也就是弟妹这样了。” 许多话,何老娘是没法跟儿子说的,却是想同女儿念叨一二。何老娘道,“你是不知道,仗着那幅狐媚子模样,把你弟弟迷的晕头转向。你弟弟,哼,我就不乐意说他,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只拿着那狐媚子当心肝宝贝,他眼里还有谁!” 何氏笑劝,“娘这是哪里的话啊。弟弟弟妹情分好,难不成是坏事?就是谁家成亲,那大门口对联上还得写一句‘百年好合’以示吉利呢。” 何老娘愤愤,“难不成你不知道,当初我都跟你姑妈说好了你表妹的。你表妹多老实,又是我看着长大。咱家艰难的时候,你姑妈也没少帮咱家,可你弟弟这不争气的,偏叫狐狸精给迷住了!我一想起这事,便觉着对不住你姑妈,也对不住芳姐儿!” 何氏叹口气,“人家都说,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要我说,这也不怪弟妹,怪只能怪弟弟跟芳表妹没缘份。娘听我一句,人都得往前看,弟妹既嫁进来,就是咱家的人。她到底品性如何,不在人说,要看她怎么做。娘只看弟弟身上多么周全妥帖,便明白弟妹是用心的服侍弟弟,只要她把弟弟服侍好了,咱就不用挑剔她别的。” “再者,娘总是想着姑妈如何,可之前到底没把事定下来。如今弟弟这都成亲两年多了,娘还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做甚。你没见姑妈说芳表妹的亲事也定了么,还是州府有名望的人家儿,这也不算委屈芳表妹了。”何氏苦口婆心,“芳表妹有了好前程,娘也略宽一宽心。只看着子衿,也该给弟妹些面子。” 何老娘嘀咕,“丫头片子罢了,咱家可是三代单传。” 何氏立刻拉下脸来,道,“娘说这话当真没良心,我也是丫头片子!” 何老娘笑,对闺女却是要低头的,软了口气道,“我就随便一说,瞧你这丫头,还生气不成?你娘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没数还是咋地?今天可是我的大寿,不说奉承你老娘几句,倒跟我摆起脸子来!” 何氏嗔,“谁叫娘你当着丫头的面儿就瞧不起丫头呢。娘怎么这样,子衿可是姓何,咱们何家的骨肉,娘你倒歪着眼睛看她。瞧子衿长得多俊哪,我都恨不能带回家去。” 何老娘嘀咕,“就像她那个娘。” “像她娘怎么了,要我说,像她娘才生得俊呢。要是像她祖母,那可就惨了。”何氏刚说完就被老娘拍了一记,何氏笑,“我这是实话,我就是像了娘你,才长成这样。” 何老娘骂,“像我怎么了像我怎么了像我怎么了!你就是像我,方有这样的福气!”她家女婿可是举人出身。 何氏直笑出声来,母女两个极是欢乐。 沈氏看着家下人将宴席上剩的东西收拾完,因今日宴请,何家桌椅不足,有许多是借来的,都令人擦洗干净还了回去。直至收拾停当,沈氏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休息。 何恭给沈氏捏捏肩,“累了吧?快躺躺。” 沈氏斜靠着床头,道,“就是腿有些酸。我命翠儿送的醒酒汤,你喝了没?”这种场合,何恭再没有不应酬的。 何恭抬起沈氏一条腿放在自己腿上,沈氏想将腿抽回,被何恭按住,给她轻轻揉着,道,“喝了。” 沈氏又问,“丫头呢?” “跟翼儿玩去了,没事,有余嬷嬷瞧着呢。”何恭道,“这些天,真是累了你。” 沈氏笑,“母亲一年只过这一次大寿,老人家年纪大了,看重这个,咱们纵使累些,只要老人家心里高兴了,这也值得。倒是你,很该去姐夫那边瞧瞧,姐姐姐夫难得回来一次。” 妻子这般贤良孝顺,何恭眼神愈发柔和,“这还用你说,我看姐夫有了酒,方辞出来。素弟也喝的不少,令人送了醒酒汤,他已睡了。”这说的沈素,沈素生了个俊美聪明相,念书上,还不如何恭呢,更不必说与冯姐夫相比。沈氏是个机灵人,沈父一辈子也只是个秀才,为了科举,家业都填进去大半,也没考出个一二三来。沈氏想得明白,这世上,如冯姐夫这样青年中举的百里无一,这得是家里祖坟风水好,命里应了文曲星的贵人,世间大部分人还是寻常人。沈素念书天分平平,倒是喜与人交际,故此,但有机会,沈氏都叫了弟弟来,不说别的,多认识几个人也没坏处。 “阿素就是这样,说他有酒量吧,每次喝了酒必然要睡觉。说他没酒量吧,他还能喝一点。”沈氏笑,“这也是我的私心,我想着,姐夫难得来一趟,又是举人功名,科举上的门道肯定更熟一些,正好,咱们都不是外人,阿素念书远不及你,你带着他好好跟姐夫请教一二才是。沈氏也只一说,待何恭应了,她又道,“我听说,姐夫为了下科春闱,想着早些去帝都准备着,可是真的?” 何恭道,“自然是真的。许多人都是一中了举便去帝都的,不为别的,帝都里有学问的先生多,就是请教起文章来也更方便。”当然,这得是家里有钱的,不然,似他们这离帝都远的,路费便是不小开销。 “那姐姐呢,是不是也跟着一道去?”沈氏有些口渴,端起手边几上的白底蓝花瓷盏喝几口,问。 “自然是一道去的,不然谁照顾姐夫呢。”何恭道,“就是翼儿,姐姐也打算带着去帝都长些见识。” 沈氏点头,“这是应当的。不论夫妻父子,终要守在一处才是亲。” 何恭笑,“很是。” 夫妻两个说了几句话,沈氏委实太累,不知不觉便沉沉的睡了去。何恭握住妻子的手,低头落下一吻。 章节目录 第8章偏心眼儿 > 何氏在娘家几日,没少替沈氏说好话,意图缓和一下何老娘同沈氏的婆媳关系。 沈氏知何氏的情,与何氏道,“上次见姐姐还是成亲的时候,那会儿脸嫩,也没与姐姐多说几句话。若是早与姐姐相熟,这几年,我得少走许多弯路。”可惜何氏嫁得远,若嫁得近,有这样的大姑子,何愁婆婆刁钻呢。 何氏笑,“你这样聪明,怎么都能把日子过好。” 沈氏谦道,“也就是母亲相公不嫌我愚钝,肯教我。” 姑嫂两个说话投机,何氏与丈夫道,“以前总担心弟弟性子太好,如今瞧着,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看来很不必咱们再操心。” 冯姐夫笑,“弟弟性子好便有性子好的好处。” 何氏同丈夫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学问是比弟弟好的,他考秀才也两年了,总是运道不大好,你帮阿恭瞧一瞧文章,可好?” 冯姐夫笑,“这有什么难的,哪里还用你特特说一回。这两天阿恭忙些,待他闲了吧,咱们也不是明儿就走的。还有弟弟的小舅子,叫阿素的,阿素文章虽是平平,人却是个妙人。” 何氏自知沈氏的心思,抿嘴一笑,道,“反正都不是外人。”都是亲戚,沈氏娘家虽家境寻常些,其父却是正经秀才,勉强也算读书人家。因这个,沈氏自幼读过几本书,颇认得几个字,算账理事也更明白。沈家好了,对自家也没坏处。 大人联络大人之间的感情,孩子也有自己的交际,譬如,何子衿就在陪冯翼玩儿,当然,在别人眼里,是冯翼大表哥带着何子衿小表妹玩儿。 冯翼大表哥骑着竹马满院子乱跑,跑累了便把□□当马的竹竿递给何子衿,装模作样的说,“子衿妹妹,把马儿牵去马槽系好,多多饮水,马儿累了。” 何子衿无聊的直翻白眼,“你自己又不是没长脚,干嘛总叫我去!又没辛苦钱,我才不去。” 冯翼从兜里摸出一块梅子糖递过去,“给,辛苦钱。去吧。” 何子衿伸出一只肉肉的小巴掌,“给我五块梅子糖,我就去。” 冯翼装模作样长嘘短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数出五块梅子糖给何表妹,软了口语哄她,“赶紧去吧。” 何子衿一手接糖,一手接竹竿,转身把竹竿放在一畔,剥了糖含嘴里,看冯翼一脑门子汗,问他,“你累不累啊?看热的,脸都花了。”拿小帕子给冯翼擦汗。 一畔服侍冯翼的丫环叫绿檀的连忙端了温开水来,服侍着冯翼喝了,道,“天渐热了,大爷不如在屋子里歇歇。表姑娘年纪小,怕晒呢。” 冯翼看何子衿小小嫩嫩白白的样子,虽然很想在院子里玩儿,心里又觉着绿檀说的有理,便拉着何子衿的手进屋了,又有新鲜主意,“子衿妹妹,你做学生,我做夫子,我教你念书吧。” 何子衿故意鄙视,“你才认得几个字,就能教我念书了?” 冯翼不服,“我何止认得几个字,妹妹名字的出处,我便知道。”不待何子衿追问,冯翼便显摆起来,“妹妹名字是出自三国时曹孟德的一首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妹妹说,是不是?” 何子衿装出一幅惊奇的样子来,“唉哟,你还真知道啊?那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熊孩子,你安安分分的在屋里坐一会儿吧。 果然,何子衿这样一问,冯翼便迫不及待的当起了小先生。 中午,冯翼还硬拉了何子衿坐在一起吃午饭。当然,自何氏归宁,女眷都是带着孩子在何老娘这里用饭。只是,冯翼与何子衿年纪都小,各人跟各人的妈一道坐,方便照看。如今,冯翼坚持要何子衿坐自己身边,他捏着小筷子给何子衿夹菜,还很会反客为主的招呼“子衿妹妹,你吃这个鱼,你吃这个虾”啥的。 何氏道,“你妹妹年纪小,还不能吃鱼,小心卡着。”儿子这样大吃鱼她都要把刺择净,不然再不能放心的。又道,“让你妹妹去你舅母身边坐,吃过饭你们在一起玩儿。” 冯翼很舍不得跟子衿妹妹分开,沈氏笑,“无妨,咱们没外人,我挪过去跟子衿坐就是。”何家人少,也没什么琐碎规矩,原是何老娘坐主位,沈氏何氏各带着孩子分别坐在何老娘左右下首。如今冯翼非要让何子衿坐自己旁边,沈氏便跟着坐了过去,方便照看何子衿。何子衿满一周后就要求自己用勺子吃饭,待勺子熟练了,她就用起小筷子。吃饭什么的,熟练的很,而且,什么都会吃一点。尤其吃鱼的时候,何子衿自己也知道要小心。 何氏留心,深觉娘家侄女能干,这才多大,就吃得这般熟练,而且不似别的小孩子,饭菜洒满身的邋遢样。 倒是冯翼,吃过午饭又叫着何子衿一道午睡。 何子衿道,“我得睡自己的床,才能睡得着。” 冯翼说,“那我去给你做伴,好不好?” 凭良心讲,冯翼虽是个小胖子,长的也不赖,年纪又不大,何子衿毕竟嫩壳老心,想了想道,“那你可得老实一点儿,你要不老实,我就不让你睡我的床。” 何老娘脸一板,训何子衿,“这死丫头,哪有跟你表哥这般讲话的,没礼貌!”又说沈氏,“你也不管管她!” 何氏连忙抱起何子衿,对老娘道,“孩子间的玩笑话,娘你倒当真了。子衿要再不好,我看这世上就没好闺女了。”又托沈氏,“在家里,我们长房三房都有姐妹,也没见翼儿这么稀罕谁,可见是跟子衿投了缘。中午就麻烦弟妹了。” 沈氏的脸早在何老娘训斥她闺女时沉了下来,见何氏打圆场也只勉强笑一笑,自何氏怀里接过闺女,对何氏道,“这有什么,姐姐也太客气了。”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午睡了。 沈氏对付何老娘的办法便是视而不见,根本不拿这人当回事,纵使一时不悦,沈氏也不会与这等浑人生气。她将两个孩子安排在隔间儿何子衿常睡的小床上,自己正好偷空歇一歇。为了方便照看闺女,何子衿睡的隔间儿就与沈氏何恭的卧室隔了一道纱帘,有点动静沈氏就能听到。 如今两个小的正在嘀嘀咕咕的说话,冯翼拿了糖给何子衿,哄她道,“吃糖不?” 何子衿道,“我才不吃,吃了糖睡觉会蛀牙的。” 冯表兄别别扭扭地硬塞给何表妹,“吃吧吃吧,你吃了糖,就别生气了。” 何表妹道,“我才没生气。” “还说没气呢,看你嘴都撅的,脸蛋还鼓鼓的,跟青蛙似的。”冯表兄说着,还拿手戳了何表妹的苹果脸一下子。 何子衿拍掉冯表兄的胖手指,道,“你才像青蛙。” 冯翼呱呱两声,努力逗何子衿开心,何子衿唇角一翘,不想为难这孩子,道,“我不是生你的气。” “那你生谁的气?你是不是生气外祖母骂你啊。” 何子衿可不是沈氏,她自有性格,闻立刻道,“就是!在她眼里,我好像就该低你一等似的!真是好笑!” 冯翼年纪小,还不大明白何子衿的意思,不过,他是知道何子衿在气外祖母训她的事的。思量片刻,冯翼道,“外祖母那么大年纪了,子衿妹妹,你就别跟她生气了吧。” “我才不理她。”何子衿道,“我想睡觉了,你困不困?” “嗯,那我拍拍你吧。”冯翼学他娘哄他睡觉的模样,小手拍拍何子衿的脊背。 何子衿:…… 何氏难免又跟何老娘念叨了一回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何老娘坚持道,“你哪里知道那丫头的德行,一个丫头片子,不说教她些礼法规矩,让她学些个稳重,反是变着法儿的惯着。前儿给那丫头收拾屋子,我都懒得理。” “你看看今天,翼儿比她大好几岁,做她表哥的,难道不该敬着些?”何老娘抱怨闺女,“你倒还说我的不是。” 何氏道,“小孩子家,随便说两句玩笑的话,哪能就认了真?子衿才多大,别的孩子在子衿这么大时饭都不会自己吃呢。还什么礼义孝悌,也是以后大了的事,谁家会跟小孩子较真儿?我本就嫁的远,兄弟姐妹间想走动也不容易,两个孩子投缘,喜欢一处玩儿,就一处玩儿去。便是小孩子说话玩耍,也得想一想他们的年纪,什么叫童无忌呢?” 何老娘给闺女说的也来了脾气,道,“你这不是回家给我贺寿,你是嫌我命长,专门来气我的。” 何氏说的口干,道,“我气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我跟你这样说几句明白话呢。” 人心哪,生就是偏着来的,不论闺女说多么直接的话,何老娘都不会放在心上,非但不会放心上,还满腹冤屈,“我外孙子好几年才来一回,我偏点心怎么了?也就你这当娘的,真个里外不分。” 何氏无奈,“我怎能不知娘偏着我偏着翼儿,可到底是一家子,子衿又是闺女,原该多疼些的。倒是翼儿,他是做哥哥的,又是男孩子,让着妹妹本是应该。娘你别心里存偏见就这样的看不上子衿,要我说,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比寻常小人儿家都能干,说不得娘你以后得享了孙女的福。”何氏不似沈氏这般自来守着何子衿的人,要沈氏说,她闺女是比同龄的小朋友能干些,学说话学走路都早,渐渐长大,尿床的频率也在降低。却没有何氏看得更清楚,何氏是拿儿子跟侄女对比的,在儿子像侄女这般大时,从哪方面比也不及侄女做得更好了。故此,何氏坚信是弟妹把侄女教导的好。当然,侄女自己也聪明。何氏是个明白人,她是远嫁的,回娘家的次数有限,以后这家,还得弟弟弟媳来当,一家人,何必非要争个你高我下,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不好?何况,沈氏并不是不讲理或是难相处的人,跟弟媳搞好关系,对于一个远嫁的大姑子来说,有什么坏处呢?再者,母亲年纪越来越大,弟弟又要念书考功名,家里的事,早晚得落在弟媳手里。一个能为婆婆尽心的媳妇,和一个只大面儿上过得去的媳妇,对婆婆来说绝对是天差地别。何氏不喜母亲为难弟媳,也是为了母亲着想。 奈何老娘天生一根筋,撇嘴,“我享也是享儿女的福。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指望眼眶子呢。” 何氏叹,“您就嘴硬吧。” 何老娘又道,“你刚没瞧见那脸色,我不过说子衿几句,还不是为了教她懂事,结果呢,母女两个便给我摆个死人脸,明摆着没把我放眼里。” 何氏不为所动,“要是有谁敢那样骂我儿子,我脸色更得难看。” 何老娘知音观觅,深觉闺女亦受了狐媚子的迷惑,一时也没好法子让闺女认清狐媚子的真面子,只得一声长叹,“你这孩子,自来心眼儿好,只将人往好里想,殊知别人难不成就都与你一样呢?” 何氏瞧老娘油盐不进的样子,当真是无语了。 章节目录 第9章娘舅 > 何氏在娘家足足住了十天,要走的时候,老娘眼泪都下来了,尽管知道闺女如今过得好,可于内心深处仍十分后悔将闺女远嫁,以至不能时时守在眼前。 沈素一直住在何家向冯姐夫请教功课并搞好关系,如今冯家要走,沈素昨儿回家弄了两口袋土产给冯家做仪程。何老娘向来看不上沈家,抹眼泪道,“哪里还带得这些东西?阿素的好意,你冯家姐夫是知道的,只是车都满了,也装不下。”沈家阖家家业也只三五十亩水田,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送些不像样的东西,倒叫冯家人笑话,闺女脸上也不好看。 沈素笑,“不用伯母操心,我都给冯家姐夫放车上了,包管带的走。”又对冯姐夫道,“不是值钱的东西,就是家里一些土物,礼轻情意重,姐夫可别跟我客气。” 冯姐夫觉着沈素不错,笑,“我哪里会跟你客气,若是觉着好,少不得再开口的。” 诸人俱都笑了。 何老娘拉着闺女絮叨良久,因道上路远,不敢耽搁,何恭劝着老娘,“让姐姐、姐夫早些动身,别误了中间投宿的时辰。” 冯氏夫妇拜别了老娘,还有冯翼,再三想把何子衿带回家一道玩儿,得知妹妹不能带走,还委实伤心了一阵,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匹红木雕的小木马送给何子衿做念想,并给何子衿留了许多“课业”,说明年来了检查。何子衿深以为,冯翼扮小夫子上瘾,得了“小夫子综合症”。 冯氏夫妇回了家,何老娘很是委靡了一阵,沈氏倒轻松不少。家里人多,仆佣有限,何老娘素来只管挑剔不管事的,一应家事都是落在沈氏肩上。如今冯氏夫妇走了,人少事少,沈氏可是狠狠的歇了几日才算解乏。 沈素在送走冯氏夫妇后也告辞回家,他家里比不得何家在县城,不过,沈家日子却也过得。 梨子成熟时,沈素特意带了两筐梨桃过来看望姐姐,沈氏还有些吃惊,笑,“怎么说来就来了,也没事先让人带个信儿。” 沈素笑,“我来自己姐姐家,哪里还专用人带信。姐姐在家时最爱吃梨子,这都是树上熟好的,这会儿吃正甜。有岳父家的车,来往也便宜,就给姐姐送些来。” 何子衿原在隔间儿腆着小肚子午睡,听到动静也醒了,爬起来穿上鞋顺一顺头发就出来了,见着沈素很是高兴,喊人,“舅舅,你来啦。”是人便有些以貌取人的毛病,沈素生得俊,性子也活泼,很对何子衿的胃口啊。 沈素先笑话何子衿,“哟,看这鸡窝头哟。”说着便将何子衿抱在膝上,给她顺顺头上飞毛,“这是刚醒?” 何子衿道,“嗯,舅舅,你吃饭没?”如今,何子衿的话说的很流利了。因她时常说些大人话,沈氏是听惯了的,闻只管笑,递了盏凉茶给弟弟。 沈素接了茶,脸上却露出可怜相,“一心想来看我家子衿,哪里顾得上吃饭。”长水村离碧水县有些路程,何况自村里到县里,进县城门时得有凭证,可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似沈素这样驾车来的,一大早出家门,却也走到过了晌午才到县城。这也是沈素不常来的原因。如今沈素似是改了性子,刚送走冯氏夫妇没几日,便又来了。沈氏当他是有什么事,听说弟弟还没用午饭,一时又顾不得问,忙叫翠儿去厨下看看,有凉面拌一碗来。 沈氏道,“如今天热,我们中午吃的凉面,正消一消暑。这大热的天赶路,我这里有给你姐夫做的衣裳,还没上过身,你先洗一洗,去一去暑气再吃饭吧。” 沈素并不客气,“也好。” 沈素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了衣裳,又吃过凉面,打听着何老娘午睡醒了,方过去说话。沈素同何恭关系不错,原也乐意来何家,只是何老娘每次都是那幅势利眼相,沈素年轻,心里也有些傲气,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愿意多来。 不过,这些想法如今有了变化,于是,沈素便又来的勤了。 何老娘同沈素是相看两相厌,每见到沈素那张俊美的过分的脸,何老娘便觉着此人必是花花公子无疑,天生的不可靠。再加上,沈素是沈氏的弟弟,何老娘便更看他不顺眼了。 沈素对何老娘更只是面子情,大家寒暄两句,何老娘谢过沈素带来的瓜果梨桃,便让他们姐弟回屋自去说话了,其间,何老娘还不忘点一句,“小舅爷也没让人提前捎个信儿,你姐夫也不在家,怠慢你了。”什么叫恶客,这才叫恶客!不请自来,哼! 沈素笑眯眯地,“要是去别人家,断不敢这样不请自到的,只是想一想,这不是外处,姐姐姐夫自不必说,就是伯母,看我也似自家子侄,我便来了。”那口气亲热的,直恶心的何老娘一抖,并内心嘀咕:谁把你当自家子侄了,也不去照照镜子,哼,老娘跟你可不熟! 应付了何老娘,沈家姐弟自去说话。沈氏再三问弟弟来县城可是有事,沈素笑,“看姐姐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的。我就不能特特的来看看姐姐?” 沈氏道,“我乐不得你来呢。我是担心你有事不说,自己藏心里。” 沈素笑,“能有什么事?前儿冯姐夫指点了我文章,回家爹爹就逼我苦读,简直不给人活路。我正好趁这个空出来走动走动,也松散一二。” 沈氏这才放了心,又道,“爹爹也是为你好,考中了秀才,出去走动名声也好听不是。”她娘家就这一个兄弟,自是盼着兄弟能有出息的。 沈素自果碟中拿个梨给何子衿吃,何子衿刚伸手接,沈素转手塞自己嘴里咬一口,看着何子衿郁闷的模样直乐。沈氏笑,“眼瞅着年底就成亲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沈素另拿了个梨子,俐落的削了皮,切成小块插上竹签子让何子衿自己拿了吃。沈素接过沈氏递的帕子擦擦手,“我也盼着早些成亲呢。” 沈氏笑,“看你这脸皮,说到娶媳妇也顾不得了。” 沈素瞅着何子衿,后者正巴嗒着小嘴吃梨子,沈素颇是爱怜的笑一笑,啥也没说。以往他是不喜来何家的,省得看何老娘那张势利老脸,还是上次冯氏夫妇来给何老娘贺寿,沈素叫了沈氏过来,原是想着沈素与冯姐夫请教功课啥的。正赶上何老娘那死偏心眼儿惹恼了何子衿,何子衿一肚子火便偷偷的告诉了她素,气鼓鼓地,“天天念叨孙子,总是看我跟我娘不顺眼,舅舅你也不常来,叫我有苦没地儿说。” 沈素当时就想过去给何老娘好看,不过,他毕竟不是冲动人,这个时节,真闹翻了脸,于姐姐也没好处,毕竟姐姐是嫁给了姓何的。沈素想了想,又问何子衿是不是在何家受了很多苦。何子衿捏着小拳头,继续气鼓鼓道,“娘说叫我不要理她,当没这个人就是。可要一只苍蝇总往你耳边飞,嗡嗡嗡,嗡嗡嗡,你能当看不到啊!我就是生气!快气死了!舅舅,你可得替我出头!” 沈素想,这也不能冲过去揍那老刁婆子一顿……就听何子衿状似天真无邪的问,“舅舅,你怎么总是不来啊?是不是也讨厌祖母啊?你要讨厌她,才该多来呢,你一来,正恶心了她,我就痛快了。我觉着,祖母也不喜欢你,像不喜欢我跟我娘一样。” 何外甥女给沈舅舅提了醒,沈舅舅也转圜过来了,观念就此转变,:是啊,我为什么不去啊?我去看自己姐姐,又不是去看那刁婆子的。姐姐总被那刁婆子为难,说不得就是那刁婆子看他总不去的缘故。娘家有了人,婆家才不敢欺负媳妇啊。 沈素想通了这个理,便时常寻个理由来看姐姐,顺带恶心何老娘。甚至,沈素觉着,他外甥女说的不错,瞧着何老娘被恶心不轻的样子,是挺解气的。 甚至,沈素觉着,他家外甥女不愧是遗传了他沈家的血脉啊,这样的能干,小小年纪就知道怎样不动声色的恶心人了。而且,还遗传了他们沈家人的美貌,唉呀,这样能干漂亮的丫头,以后生个儿子给儿子娶回家做媳妇才好。 沈素胡思乱想着,总之是越看何子衿越发顺眼。 沈素来了,何恭也挺高兴,还道,“素弟来的正好,明儿子衿搬新屋子,你多留一日,也贺一贺咱们子衿的乔迁之喜。”他是个老好人,沈素纵使与何老娘不对付,对这个姐夫却是挑不出毛病的。 沈素道,“子衿还小呢,怎么这么早就要自己住一屋了?” 何恭笑,“早三四个月前就跟我和你姐姐嘟囔,非说自己大了,要自己睡。哪里拗她的过,只得随她了,好在如今也不大尿床了,让翠儿跟她一道,夜里也好照看。” 翠儿原是沈家买给沈氏的陪嫁丫头,也是知根底的孩子。沈素闻道,“很是,翠儿是个老实的,又素可靠。” 郎舅二人说了一回闲话,何恭便拉着沈素说起文章来,沈素于科举一道天分平平,不及何恭。晚间何恭同妻子说起来,“素弟本是极聪明的人,以往在学馆中没有不与他好的,只是文章上不大用心。” “如今他且是好多了,小时候,为他这念书不专心,我爹不知打折过多少根戒尺。”沈氏也发愁,“只是,我看他于科举上没什么太大的进取心呢。” 何恭悄声道,“你可别同岳父说,以往听素弟的意思,倒是喜商贾事。”商贾贱业,当然,商人有钱,有钱的人,怎么也与“贱”字搭不上边。而且,陈姑妈也是嫁的商户,何恭倒不至于瞧不起商人。不过,仕农工商,商排最末。从律法上讲,商人再有钱,也穿不得绸缎。当然,这种限制如今也不大严,寻常官府也没人去管。可是,一个商字,不要说己身前程是定了的,就是儿孙,若入了商籍,也是不能科举的。 沈家的家境,比起何家是差了一些,但吃穿也不愁。尤其沈素精明,善理家事,沈家种出的粮食瓜蔬,总能卖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好。故此,村里许多人家的东西都托沈素一并卖,沈素虽要在里头抽一些抽头,可也比他们自己更卖得上价。一来一往,沈素在村里挣了不错的人缘,于县城里那些买卖的商贩,也有些面子情。若非如此,凭沈家三五十亩的家业,如何能给沈氏陪嫁得起小丫环。 只是,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一个村子能有多大,便是沈素,也不是那等黑心死赚钱的人,不过使沈家日子稍稍宽裕些,就是沈素提出买个丫环分担家事,沈母都没同意。 这里何恭说的商贾事,绝不是指当中人帮乡亲们卖一卖田里出产这样简单。沈氏微一皱眉,“这如何是好,可千万不能叫爹爹知道,不然还不打死阿素。” 何恭道,“我给你提个醒儿,阿素并未直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真。如今咱们也别提,只是若他在你面前露出这个意思,你要劝一劝他才好。”何老娘一直嫌沈家贫寒,何恭却没半点嫌弃沈家的意思。要何恭说,沈父是正经秀才出身,在长水村也是个体面人。就是沈素,虽无科举天分,但郎舅二人素来亲近,何恭却是不希望内弟真的走了商贾的路。 何恭说沈素如今没这个意思,沈氏却是不信的,追问丈夫,“是不是阿素在你面前提做生意的事了?”沈氏与沈素是同胞姐弟,两个年纪也只差一岁,沈氏最了解弟弟的,当初沈父一意要考功名,家业都被折腾的差不多了。沈素便常说,秀才空有功名,倒不若商贾有钱来得实惠。 何恭道,“没有,他要说了,我早劝了她。是素弟说起今秋水果的行情,真个头头是道。不是我说,他若能把这心思用在文章上,秀才早考出来了。” 沈氏稍稍放心,道,“这话都是白说,我爹不知念叨多少遭。” 沈素不是念书的料,却是交际的好材料。他这次进城,除了给姐姐送些当季水果吃,连带着以前在县城里念书的先生家,交好的同窗家,都走了一趟。 沈氏则开始准备给小陈表妹定亲的添妆礼,小陈表妹说了个好人家,陈姑妈是一刻都不想等的,恨不能闺女立刻嫁到宁家,好做稳宁氏少奶奶的宝座。沈氏对外头的事知道的不多,同弟弟念叨起来,“听说宁家十分有名的。” 沈素长眉一挑,“那是自然,如今宁家还有人在帝都做着翰林,我以往听同穿说,便是府尹大人也要对他家客气几分。不过,要我说,这门亲事,陈家还是细打听打听比较好。”后面这几句,沈素刻意压低了声音。 沈氏不解,“这是为何?宁家既是体面,也是陈家表妹的福气。”嫁过来后,她也听说了以往小陈表妹似是中意丈夫的事,就是她嫁进何家门,见了小陈表妹几回,每次小陈表妹那浑身的哀怨哟,简直能酸倒沈氏的牙。沈氏绝对是盼着小陈表妹嫁的如意的。小陈表妹如意了,也省得再时不时的哀怨一二。 沈素冷笑,“人们只瞧见这桩亲事的好处,姐姐细想,凭宁家的家世,不说一等大家闺秀,起码书香门第里的小家碧玉娶一个不难,又怎会寻亲到商贾家去?那陈家,说是有几两银子,不过是在碧水县,到了州府,谁又知道他家是哪棵葱?那位宁六公子还是嫡系嫡子出身,等闲怎么会寻亲寻到碧水县来。天上哪里会掉馅饼,仔细别烫了嘴才好。” 沈氏生于小村长于小户,人虽聪明,于外头的人却知之甚少,小陈表妹未定下这桩亲事时,她连宁家是何等样人家也不大清楚。弟弟这样一说,沈氏亦是警醒,道,“先时我也存了疑问,只是,听姑妈说这亲事还是姑丈亲自应的,最是知根知底……再说,陈姑妈极珍爱表妹,怎能不打听清楚便叫表妹嫁人呢?” 陈家事与己家无干,沈素剥个葡萄给何子衿吃,问,“子衿,你说呢?” 何子衿嘴里含着葡萄,口齿不清地做裁判,“舅舅对。” 沈素笑,“果然我家子衿最有眼光哪。”反常既为妖,哪里平白有这样的好事。小陈表妹那相貌沈素是见过的,凭良心讲,撑死就是个清粥小菜级别的,给人一见钟情的机率太低。 沈氏道,“那我给你姐夫提个醒。” 沈素一哂,“陈家姑妈不是常寻姐姐的不是,何苦多这个嘴,反叫人说姐姐不安好心了。” 沈氏嗔,“怎地这般碎嘴,若没这疑虑还罢了,既知道,怎能不说一声?女子不比男人,真嫁错了人,一辈子就完了。这可不是,小心无大错。” 沈素一哂,“随姐姐吧,只盼陈家别狗咬吕洞宾。” “你这张嘴。”沈氏笑,问何子衿,“怎么又不吐葡萄籽?”何子衿天生一桩怪癖,听葡萄不嚼,去了皮一吞便进了肚,更不必说吐籽了。沈氏时常担心她闺女啥时候给葡萄噎着。 何子衿脆声道,“不浪费啊!” 沈氏直发愁,同沈素抱怨,“这个贫嘴病真不知要怎么才治得过来。” 沈素笑着安慰姐姐,“孩子这样才有趣,我看子衿就好,谁也比不上。” 何子衿学舌,“我也瞧着舅舅好,谁都比不上。” 沈素哈哈大笑。 章节目录 第10章定亲礼 > 沈氏是好意,将沈素的猜测同丈夫说了,沈氏细细的道,“陈家表妹得了好亲事,我只有为表妹高兴的,并没有别的意思。不然,我也不会在这当口说这般扫兴的话。可我想着,阿素的话也在理,女子嫁人不比别的,以后大半辈子都指望着男人。将心比心,咱们也是有闺女的人,小心些总没大错。” 何恭却是有些为难,道,“这是姑丈亲自应的亲事,听姑妈说最是知根底,想来姑妈家也是细细打听过的。” 沈氏叹口气,“我这话可能不大中听,以前我也不知道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相公常在外走动,定是知道的。咱们又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会同宁家这样的大家族知根底。” “眼瞅着要订亲了,这话委实不好说,你也知道,姑妈如今瞧我都极冷淡,我若一张嘴,姑妈倒要想偏。”又安慰妻子,“约摸是素弟想多了,便是同大户人家结亲,也没有不打听的。不说别人,以后咱们子衿到了说人家的时候,我不把人家祖宗三代打听沫清楚,也断不能许婚的。” 沈氏轻捶他,笑,“这又是哪里的话。” 何恭握住妻子的香拳,“我是说,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不论娶媳妇还是嫁闺女,哪里有不打听清楚就许亲的呢。你就放宽心吧,兴许这就是表妹命中的福气。” 沈氏想了想,陈姑妈的性子也实在不好相与,亦不愿丈夫为难,便不再说什么。 何恭素来是个心软的人,与妻子说此事不好开口,却还是敲边鼓的在老娘跟前提了一句,“表妹这亲事,真是宁三爷跟姑丈提的么?”何恭不是傻瓜,先前陈姑妈小陈表妹对他颇有些个意思,他也隐隐的察觉出来,他对小陈表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总归就是寻常表兄妹的样子,何恭也原也以为亲事就是小陈表妹了,只是有一次去沈家,遇着沈氏,那惊鸿一瞥,何恭自此念念不忘。后来得知沈氏原来定的那户人家的公子得病过逝,沈氏亲事很有些艰难,何恭却是不介意,死活硬要母亲去提亲。何老娘拗不过儿子,虽娶了沈氏过门,到底看沈氏不喜,觉着沈氏狐媚子勾引了她儿子。不然,如何一向孝顺的儿子就牛心左性的非沈氏不娶了呢? 如今听儿子打听陈芳的亲事,何老娘却是想左了,冷笑,“怎么,后悔了?这世上再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何恭面儿上一窘,硬着头皮说担忧说了出来,“娘说哪里的话,我是担心来着。表妹一辈子能嫁几回,还是细细打听了才好。别只看人家高门贵第,说到底,表妹嫁的又不是宁家的门第,而是宁家的公子。要儿子说,到底要细打听了人品方更妥当。” 何老娘只当儿子小心思作祟,冷笑,“你怎么知道你姑妈没打听,你如何知道宁家的好处。那可是州府里第一等的好人家,你姑妈早给你表妹算过了,人家朝云观的仙长都说你表妹是一等一的富贵命。行了,有空多念书,别瞎操心。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又来我这里马后炮,叫我哪只眼睛看得上!” 何恭实在受不了他娘的奇葩思维,只得作罢。 陈姑妈有意显摆闺女得了好亲事,何况宁家着实是体面人家,故此,定亲礼都颇为盛大。唯一可惜就是新郎官因事未能亲至,宁家来人说的客气,“六公子在帝都服侍老爷,原是说要回来的,偏生路上不巧,耽搁了时候,我们太太特特叫奴婢带话过来,说委屈姑娘了。” 陈姑妈瞧着宁家厚实的定亲礼,又听宁家来人说的恳切,早把那不满的心没了,只含笑与宁家来人说话,“这本就怪不得六公子,亲家太太太客气了。” 既然陈家不计较,来观礼的亲戚更是只有好话,譬如沈氏这等,还跟着开了回眼界,瞧着宁家将聘礼一抬抬流水搬的抬进陈家,还样样合乎古礼,沈氏暗暗咋舌,想着世间人人愿与高门贵第结亲,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待吃酒席时,更是碧水县难得一见的好席面,何子衿尤其吃的满足,她早就自己吃饭,不论勺子还是筷子都抓的牢用的巧,只是筷子对她而有些大,她在家都是用自己的小筷子的,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她的使用技巧。许多人都夸她“这孩子吃相真好”“这么小就会自己用筷子”之类的话,沈氏很不低调的谦虚着,“自来就是这个脾气,要是喂她,她倒不高兴。”带闺女出去吃酒席有一样好处,只要把闺女喜欢的菜给她夹到小碗里,闺女自己就会吃,不用沈氏费什么心。沈氏自己也能填饱肚子,唯何老娘嫌何子衿埋头吃饭不雅相,悄悄瞪了沈氏好几回,沈氏想着,没听说出来吃席饿着肚子回去的。再者,哪怕大人要脸面得克制,难道也叫孩子眼巴巴的瞧着饭菜不动筷子,何苦来着? 沈氏不理会婆婆的眼色,见闺女吃的香甜,又给她舀了个鱼圆,摸摸闺女的小肚皮,鼓起来时就不让她吃了,怕撑着。 沈氏视何老娘于无物,回家难免听何老娘几句,“子衿一日大似一日,你也得多教她些规矩,咱们是去赴席,也不能跟八百辈子没吃过饭的穷种似的,只知道埋头吃饭。那么多长辈在,就她一个劲儿的吃,真个丢脸。” 沈氏没说话,何恭接过老娘的话头,笑,“娘,子衿才多大,这么小的孩子,都是憨吃憨玩儿的。哪里就知道说话应酬了?”又抱了闺女问,“可吃饱了?没吃饱给你做个蒸蛋?” 何子衿响亮的应一声,“饱啦!” 何恭哈哈一笑,摸一把闺女圆润润的小脸儿,一幅傻爸爸的模样对老娘道,“娘,你说,不知怎地,我一见子衿就开心,觉着哪家的孩子也不如咱们子衿好。” 何老娘满肚子火气险给儿子这话噎死,还是沈氏道,“表妹这定亲礼可真气派。”引得何老娘又来了精神,不过,到底是受了白痴儿子的打击,何老娘又上了年岁,出去热闹一日,也有些倦意,只念叨两句“这有福气的人哪,兜兜转转的总是有福气的”也歇了精神。这话倒叫沈氏哭笑不得,要按婆婆说的,她嫁到何家是有福还是无福呢? 沈氏不是好欺负的人,但也不想总与何老娘较口头长短,只一笑,并不语。何老娘打发一家三口自回房休息。 章节目录 第11章心思 > 第二日,何老娘养足精神,又叫沈氏拿出给小陈表妹添妆的东西来看,絮叨着说简薄了。 沈氏知道何老娘的心思,无非是看宁家实在富贵,聘礼这般丰厚,陈家在外头有几处铺子,给闺女的陪嫁肯定也不会太薄,何老娘是嫡亲的舅妈,便想着往上添些。沈氏想说什么,顾及何老娘的脾气,却什么都没说。如今还是何老娘当家,庄户上的出息,都是何老娘亲点了收起来,要添东西,也不是沈氏出钱,何苦说些逆耳的话,倒叫婆婆生厌。 沈氏瞧着小陈表妹定亲,自己亦是生出些心思,不为别的,她也是有闺女的人。何子衿如今还小,可小孩子家,说长大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婆婆待她刻薄,连带着闺女也不讨婆婆的喜欢。婆婆将家里的产业都攥在手里,防她如同防贼。她手里无非是自己的嫁妆和丈夫平日的零用,并没多少银子。看这势头,若日后婆婆依是如此,这个家轮不到自己当,又能给闺女多少陪嫁呢。 要只是沈氏自己,是无所谓的,总归她年纪轻,难道还熬不过何老娘。说句不孝的话,三十年后,何老娘也该归西了,这个家还是自己的。可是,闺女过个十五六年,便要出嫁的。今日看到小陈表妹的定亲礼,沈氏难免生出慈母心思来,不说别的,做亲娘的,哪个不愿意多给儿女挣下一份家业。 再另从他处想,若手里多存些银子,自己宽裕,也省得一汤一饭的看婆婆脸色。 沈氏思量几日,期间还把自己的嫁妆清点了一回。沈家只是寻常人家,沈氏嫁妆寻常,家俱衣料都是普通东西,何况,这些是家常用的,也不能卖了换银子。当初出嫁时,母亲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压箱底。五十两银子虽是不多,但对沈家而,几乎是家资的一半了。这年头,再没人家肯这样舍了一半家业嫁闺女的,沈氏知道,她先前姻缘不顺,母亲这是心疼她。 尽管何家看不上她这一幅薄嫁妆,沈氏却知父母慈心。 除开五十两压箱底的银子,还有平日里两年间攒下的二十两。 沈氏数了回银子,思量着要做点什么事才好,哪怕买上十几亩田地,每年也出息些。沈氏正在想生银子的法子,身边悄悄探出颗大头。何子衿神秘兮兮的问,“娘,你数银子哪?” 沈氏按回闺女的大头去,将银子裹起来锁箱底,道,“干嘛。进来一点动静没有,倒吓我一跳。” “是娘你数银子数的太入神啦,都没听到我进来。”一屁股坐她银身边,何子衿问,“娘,你数银子做甚?难不成要给陈家小表姑随礼?”这话说出来,何子衿都不大信。沈氏是个精细人,不然这两年她也攒不下二十两银子。当初沈氏与何恭成亲时,亲戚们随的礼都叫何老娘私下收起来,根本没给沈氏。沈氏也没开口要,但自此,非但家中人情往来,只要是有用钱的事,沈氏一个大子不出,单单去问何老娘要。何老娘要装傻,沈氏更加无辜,何老娘这把年纪,硬是装不过沈氏,无奈又是掌家人,只得咬牙出钱。沈氏手里的钱,除了算计着给何恭出门带些,就是给何子衿买些东西,她自己用的时候都少。 听了闺女的话,沈氏将眼一横,“家里的礼早备好了,你小孩子家,知道个甚?行了,玩儿去吧。” 何子衿嫩壳老心,寻日间的同龄人都是一帮小屁孩儿,她不乐意跟小屁孩儿玩儿,可现在大人又不乐意理她,故此,何子衿的生活,真叫一个寂寞如雪啊。可能是寂寞如雪太久,何子衿就养出了个爱打听的毛病,啥事都爱打听一嘴子。沈氏不说,何子衿便自己猜,“那是不是要给舅舅买成亲的礼物。”她舅舅年底娶媳妇,凭沈氏同沈素的感情,除了何家的一份子,沈氏再节俭也要另备礼给弟弟的。 沈氏一脑门子琢磨钱生钱的主意,偏生一时没个头绪,何子衿已经从给她舅舅成亲礼物猜到,“是不是舅舅成亲,外祖母家的钱短了些。” 沈氏曲指敲闺女额角一记,“闭嘴。休要胡说八道,我得仔细想一想。” 何子衿猜半日也没猜到正确答案,拽着沈氏的裙子问,“娘啊娘,到底啥啊,你快别让我着急了,说吧说吧!说出来,我给你分忧。” 沈氏好笑,“你成天吃凉不管酸的,还知道什么叫分忧?” 何子衿腆一腆小胸脯,粉认真的说,“你可别太小看我。娘,你到底要干嘛啊,你要不说,我就去问爹爹。” 沈氏训她,“真真是个小告状精。我是想着要不要置几亩田地。” 何子衿道,“就这么点儿银子,能置几亩地?我听舅舅说,好田都要五六两一亩呢。”她们这是小地方,奈何离州府近些,田地也贵。 沈氏叹口气,“好歹是个营生,一年也能收入几两,过个十来年,总能存下一笔。” 何子衿不同意,置地虽长久,可若零散的买个二十来亩,让谁照管呢?何家倒是有个三五百亩的小庄子,到时何老娘一句话“让庄头顺代照管吧”,这地就得易主。何子衿偏不能直接说,只得奶声奶气的装天真,“可咱们家没人会种田啊!爹爹又不会,我也不会!” 沈氏便是置地,也会防何老娘一手,想着让娘家帮着照管,就听闺女嘴里蹦出一句,“我听祖母说,陈姑祖母家可有钱了,外头有铺子。娘,什么叫铺子,就是买东西的地方吗?” 沈氏一面回答闺女的问题,心下微动,是啊,听说陈家三十几年前还穷的很。陈家姑丈自小在外学徒,二十出头便支起自己的铺子,南来北往的做生意,如今陈家在碧水县也是有名的富户了。而自家,三十年前三百亩水田,如今增到五百亩水田,何老娘便是有了名的会过日子的女人了。 若是想多赚些银子,还是铺子来钱快些。而且,沈氏脑子转的快,她若是弄些个小生意,如今不必买铺面,只租一个便是,碧水县租金便宜,中档的铺面,一年也就十几两银子。沈氏平日虽节俭,但,若要置铺子,这点儿银子还是舍得拿出来的。 只是,到底做什么营生呢? 沈氏不是笨人,奈何自幼生于乡间,虽念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到底未曾见过世面,于外头营生更不大通。沈氏思量数日,也没个好主意。倒是何子衿在她舅舅中秋节前送月饼瓜果时跟她的美人舅舅说了,“我娘想置铺子做生意,不知道干什么赚钱。”刚说完就挨一弹指,沈氏训她,“怎么哪里都有你。”她也想问问弟弟的主意,又担心引歪了弟弟的心性。 何子衿道,“娘你天天叹气,我饭吃不香。”又问她舅,“舅,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沈素掂了掂,正色道,“可不是瘦了,瘦的我都要抱不动了。” 何子衿朝她舅做个鬼脸,跟她舅商量,“舅,你带我一道回去吧。我跟外祖母住些日子去。” 沈氏听何子衿想起一出是一出,道,“你别人来疯。” “我想跟舅舅去田里捉黄鳝。”何子衿十分向往田间生活,她上辈子天天雾霾,这辈子倒是碧水青天,只是,何家小富之家,又住在县里,何子衿时常听沈素说什么夏天粘知了,秋天剥莲蓬,稻田里捉黄鳝,小溪里钓虾米的事,简直能馋死了何子衿。奈何沈氏看她看的紧,这年头也没有出嫁闺女总回娘家的道理,何子衿一派向往,还没去过外祖母家呢。 沈素逗她,“非但田里有黄鳝,山上还有野鸡兔子,这会儿许多野果也熟了,每次去山上都能摘许多哩。” 何子衿星星眼逗的沈素哈哈笑。 逗了外甥女一遭,沈素心情大好,问他姐,“姐姐怎么想起做生意了?” 沈氏拿手一指何子衿,道,“先前我也没理会这个,只当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我家里现在也过得,你姐夫又不是大手大脚的性子,短不到银钱上。是自打有了子衿,但凡别人家娶媳妇嫁闺女的,我便不由自主的走心。不论儿子还是闺女,做父母的,总愿多给儿女留下一些。”说着,沈氏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家里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家事都在太太手里,我手里拢共就是些私房。若子衿得太太喜欢,我也不会忧心至此。因我的缘故,太太素来待子衿冷淡。子衿如今还小,过个十来年,到时再筹划就晚了。别人看不上她,我只拿她当眼珠子的,总不想她受委屈。难道将来为个三五百两银子,去跟太太磨牙,别说我不是这个脾气,我也不愿意去低这个头。趁如今年轻,或是置几亩地,或是做些什么营生,不求大富大贵,起码有个安稳进项,十几年攒下来,也有子衿一份厚厚实实的嫁妆。” 沈氏完全一派慈母心,很是叫何子衿感动了一鼻子。沈氏思量片刻,按下对何老娘的不满,道,“姐姐说的,也是这个理。只是,此事姐夫知不知道?” 沈氏笑,“这个你别担心,就是置铺子,也是我私房拿出来,从根子上就要分的清楚,也需过了明路的。而且,这既是我的私房,于你姐夫名声上是无关的,他是要考功名的人,总不能背个商贾的名儿。再说,我看族长家,在外头也有几个铺子的,只要安排得当,于名声上并无妨碍。” 沈素点点头,一口应下,“姐夫是念书的人,于外头行市不大清楚。要我说,姐姐如今手里的银钱有限,置地也置不了多少,一年田里出产有限不说,想回本也得几年,倒不如租个合适的铺面儿,做些营生。便是不好,也只损失几个月租金罢了。” 沈氏道,“我也这样想,就是不晓得做什么好。” 沈素笑,“这且急不来,我想一想,待有了主意再跟姐姐说。” 沈氏叮嘱弟弟,“我这事不急,你如今又要准备成亲,还得预备明年的秀才试,这个万不能耽搁。我也是忽然有了这么个主意,你要因这个耽误了功课,我宁可不做生意了。” “瞧姐姐说的,不至于此。”沈素笑,“再说,如今也顾不上姐姐的事。今年瓜果丰盈,价钱较往年便宜许多,卖都卖不上价,乡亲们正愁呢。” 沈氏随口道,“往年家里吃不了的菜蔬都是腌酱菜的,碧水县地方小,要是这儿卖不上价,去州府打听一二,别处不知道,酱菜馆一年不知要收多少菜蔬。” 这么一说,沈氏又有了主意,道,“我们族中有一位堂兄,常往州府做生意,我与他家太太是熟的,你正好住两日,赶明儿我过去说话,帮你问个信儿,看他可有门路。” 时令瓜蔬不比别的,真耽搁了时日,就是耽搁了一季的收成,沈素也没与姐姐客气,道,“也好。” 章节目录 第12章州府行 > 沈氏并不耽搁,当晚从弟弟带来的瓜果中又挑了一份上好的,细细的装筐里装点好了,命翠儿去何忻家问了信儿,李氏命翠儿带话给沈氏,让她只管去说话的。 李氏是继室,继子都娶了媳妇,除了李氏院里的琐事,家事都是继子媳妇在打理,李氏平日里清闲的很。她与沈氏脾气相投,自然乐得沈氏过去说话。 沈氏带了瓜果过去,李氏还说沈氏客气,沈氏笑,“我知你这里必不缺这个。这若是外头买的,我便不送过来了。昨儿我娘家兄弟过来,带了几筐,都是自家田里产的,新鲜不说,还是熟透了才摘下来的,现吃正好,不是寻常商家那里捂熟的。” 李氏与沈氏相熟,笑着打趣,“你家兄弟可真是心疼你,我看他时常来的。” 沈氏道,“他是个热心肠,我们村里有什么事,族人多是央了他,他也乐得给人帮忙。这回真是犯了难,又关着我娘家族人一季收成,我想着,跟嫂子打听打听,看族兄可有什么门路。” 李氏忙问什么事,沈氏便说了,道,“我知族兄做的都是丝绸锦缎的生意,与这卖瓜果的也不相干。若是往常,我也不能跟嫂子开这个口,只是瓜蔬不比别的,我娘家一村子人都是种田的,再耽搁些日子,一季收成便没了,才厚着脸皮跟嫂子打听。” 李氏青春妙龄,会嫁给长她二十余岁的何忻做继室,也只是寻常出身,故此,只一听就知道沈氏的难处。李氏立刻应了,“这有什么。我是不敢说大话包管能给你帮上忙,不过,问一问我们老爷又不费什么事。你来的也巧,原定的明儿去州府的,待老爷晚上回来我问他,倘今晚不给你信儿,明儿必给你个准信儿。” 沈氏再三谢过李氏。 李氏当晚就着下人送了消息到何家,小妻子特意相求,沈家也算是何家拐着八道弯的亲戚,何忻并没有收菜蔬的门路,不过着人请沈素过去具体说一说,看能否帮上忙。 何恭还跟着一道去了。 沈素当晚就决定第二日跟着何忻到州府去碰碰运气。沈氏私下大手笔的拿了十两银子给弟弟,沈素还是头一遭去州府,虽是跟着何忻一路,沈氏到底不放心。穷家富路,若遇着什么难处,有银子总便宜些。沈素也没跟自己姐姐客气。 沈氏又托人给娘家带了口信,不令娘家惦记。 到第四天下晌,沈素方满面疲惫的回了碧水县。沈氏看他累的狠了,并不问他别的,先着下人预备洗澡水,让沈素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待沈素换好衣裳,厨下已煮出一碗牛肉面,配着一样腌青瓜,一样切的细细拌了香油的腌萝卜条。 沈素一句话没说,捧起碗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面,又要第二碗。不必问,沈素便道,“不成,咱们这大老远找去的,人家把价钱都压的很低,算上路费,还不如就近卖给碧水县的掌柜。” 沈氏也无他法,道,“既如此,就近卖了吧。今年价低些,兴许明年就高了呢。” 沈素微微一笑,“姐姐不是说想不好做何生意么?回来的路上我倒有了主意,咱不如就做酱菜。” “我这回去州府,也不是白去的。打听了许多家酱菜馆,人家不是有专门的田地种瓜蔬,就是要压我的价。我脑袋后来方回转过来,找着最有名头的酱菜馆买了他们几坛子酱菜,姐姐尝尝,要我说,还不如姐姐你做的味儿好呢。”沈素笑容爽朗,并无馁色,夹起腌青瓜咯吱咯吱的咬着,吃的津津有味。 沈氏不信,笑,“你又说这大话,我这不过是村里手艺,哪里能跟人家店里的比。” “我说这个大话做甚。酱菜买了好些回来,姐姐细尝尝,我是真觉着姐姐腌的味儿更好。”沈素正色道,“姐姐又不想做大生意,要我说,不如就做这酱菜生意。一则,成本小。二则,这东西禁得起放,一时卖不出也不打紧。衣食住行,人们总离不开吃的。” 沈氏眨眨眼,“卖酱菜?” 沈素跟着眨眨眼,两对美眸互视许久,沈氏沉一沉心,“等我尝尝人家州府酱菜馆里酱菜的味道再说。”弟弟小事喜欢玩笑,这样的事,还不至于跟她说笑。 沈素道,“那我回家收些瓜蔬预备着。” 沈氏道,“先别急。” 沈素到底是男人,道,“既下了决心,就别犹豫,怕什么,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氏仍是记挂弟弟前程,道,“你可不许耽搁功课。” 沈素笑,“念书念的脑袋都方了。” “你听我的,念书是正道。”沈氏道,“你只见商贾富庶,可商贾不能穿绸,再有钱的商人见了秀才也得行礼。尽管现在没人管这些,但,礼法上就是这样讲的。女人开个铺子,人家说赚脂粉钱,男人若行商贾事,就是你生意做得天大,读书人仍是瞧你不起。只有功名,才是大道。” 要是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听这一席话定得反醒一二,奈何沈素自幼听这话长大的,他懒懒的应一声,“放心放心,我才不会做生意呢,爹爹也不许哪。” “你知道就好。”翠儿又端来一碗牛肉面,沈氏道,“吃慢些,暴饮暴食的,伤脾胃。” 刚刚那是饿狠了,肚子填补了些,沈素便又恢复了雅致模样,他人生得俊俏,天生就占着便宜,不论什么模样都是好看的。慢调斯理的挑着面,沈素问,“子衿呢?怎么不见?” 沈氏道,“去贤姑妈那里玩儿了。说是有好吃的月饼,叫子衿去吃。” 沈素感叹,“子衿生得模样好,也懂事,没人不喜欢她。” 沈氏往何老娘住的主院儿一撇嘴,那一位就不待见她闺女,何老娘不喜欢她倒罢了,婆媳间,少有融洽和睦似母女的。但,何老娘总是对何子衿冷淡,沈氏对此意见颇大。 沈素笑笑,“理那婆子做甚!子衿也不缺她那一份儿!” 填饱肚子,沈素道,“我明儿就回家,出来这几日,爹娘定惦记着呢。” 沈氏点头,“很该回家了。” 何子衿傍晚回家,见着沈素不免又是一番亲近,拉着沈素的手装出一幅童稚语的样子跟沈素打听州府的样子。 何恭见着沈素也高兴,又劝他不要急,还是要以课业为主云云。 沈素亦是应了。唯有何老娘私下同儿子嘀咕几句何素“不误正业”的话,何恭笑,“素弟也是为族人的收成着急,再者,他还年轻,略有些不定性也不为怪,过两年就好了。” 沈素是正经小舅子,何老娘也不能叫儿子同沈素绝交,只是再三叮咛,“你可得把心搁在秀才试上。离明年也没多久了,踏下心来狠狠念几个月书,一次中了才好。” 何恭皆应了。 章节目录 第13章父母情分 > 何恭也打算专心苦读以备来年秀才试,只是偏生今年事多,小陈表妹要出嫁不说,沈素的成亲亦在年底,沈氏嫁进何家两年多,还没回过娘家,夫妻两个早商量好了,沈素成亲的时候要一道去岳家住几日的。 何老娘知道后很是不满,直接对沈氏道,“你男人考功名还不是为了你,将来他为官作宰的,诰命也是在你身上。你娘家又不远,什么时候回去不行,偏生要赶这时。” 沈氏柔声道,“阿素成亲,我们离得又不远,做姐姐姐夫的要不露面,不知要给家里人怎么说呢。就是相公脸上,也不好看。” “平日里也常见的,哪里就差这一日。” 沈氏声音虽软,却是分毫不让,“平日里虽是常见,阿素成亲一辈子也就这一回。” 何老娘拉着老长的脸,硬梆梆道,“去一日倒也罢了。” 沈氏道,“当天来回,怕是赶不及。夜里赶路不安生不说,城门也早关了。“ 事关儿子,何老娘也只肯小退一步,道,“那两日也差不离了。” 沈氏道,“我跟相公说吧。” 何老娘哼一声,“还是快些给我生个孙子,也好传承咱们何家香火,总不能叫阿恭膝下空空。有空想着正事,弄那些酱菜,得吃到几辈子。” 沈氏笑一笑,“母亲前儿还教导媳妇,说相公要专心科举,让媳妇好生服侍相公。母亲的话,媳妇怎敢不听从呢?” 何老娘叫沈氏噎的险些翻了白眼,不耐烦的打发她下去了,同余嬷嬷的抱怨,“你总劝我宽和些,可你看看这死狐媚子,我说一句,她有八百句等着我,只嫌我不早死呢。” 余嬷嬷是受了何氏私下叮咛的,就是余嬷嬷自己也觉着,何家就这么几口人,何不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呢?这两年她冷眼看下来,大奶奶可不是好相与的,何老娘终有老的那一日,这个家,到底是大爷大奶奶的。何况,平日里大奶奶私下对她很不错。余嬷嬷也乐得为沈氏说两句好话,劝道,“大奶奶才几岁,这个年纪,经的见的少,说话不留神也是有的,太太何必计较。依奴婢的私心,只要把大爷服侍好,大爷顺顺当当的考了秀才,纵使大奶奶有些不足,太太你耐心教她一二便好。” 何老娘哼一声,“要不是看着阿恭,哼!”要是不看着儿子,她根本不会允许这等狐媚子进何家大门! 何老娘暂熄了火,沈氏乐得松快,正好带着翠儿腌酱菜。何子衿人还没酱缸高,也喜欢跟在沈氏身边跑跑颠颠,间或问她娘是不是有秘方,的确她娘腌的酱菜味儿不赖。 沈氏笑,“这能有什么秘方,做得仔细些就是了。别的不敢夸口,厨下这些事,一个用心一个不用心,便是天差地别。” 看闺女扑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听着,沈氏也不耐其烦的念叨,“拿这腌酱菜来说,其实用的就秋油、大料、桂皮、姜、蒜几样东西,除了用量外,你用好的秋油和差的秋油,腌出来就是两样的味儿。别的都能唬人,唯吃的是唬不了人的,用没用心做,一尝就能尝出来。” 何子衿听的直点头,沈氏笑,“看你这样子,好像真听懂似了。行了,拘你这半日,早想玩儿了吧。叫翠儿跟着你,去找涵哥儿玩吧。涵哥儿明年就要进学了,以后再一起玩儿可不容易了。” 何子衿道,“我知道,现在念大伯娘天天看着涵哥哥写字念书,我去了也不叫涵哥哥跟我玩儿。” 沈氏笑,“那就别去了。” 何子衿问,“娘,我以后能去上学么?” 沈氏笑,“你也想上学?” “我可不愿意当睁眼瞎。”何子衿装模似样地,“听涵哥哥说,学里能学好些东西呢。” 沈氏笑,“等你大些,我教你先认些字。” 何子衿简直迫不及待,道,“今天晚上就教我么教我么教我么教我么。” 沈氏笑容更深,逗她,“那你得听话。” 母女两个你一我一语的聊着天,沈氏的酱菜才腌了一半,就到了小陈表妹出嫁的日子。 陈家排场摆的很大,即便是嫁闺女,也不输娶媳妇时的气派了。陈姑妈更是穿的喜气洋洋,亲戚们亦都提前到了,只是等了半日,直到吉时都快过了,才见宁家的喜队匆匆而来,迎亲的管事脸色极是难看,与陈姑丈道,“六爷不慎跌了马,已送回家去了……” 陈姑丈眉毛一拧,陈姑妈大惊失色,连忙问,“女婿如何了?”这,迎亲路上出这样的意外,多么不吉利。 宁家管事道,“今儿是大日子,三爷让五爷过来代六爷迎亲,三爷说,再怎么着,也不能委屈六奶奶。”新郎在迎亲路上坠马……就在陈家已有人心里想着,是不是小陈姑娘命硬克夫什么的。若今日不迎娶了小陈姑娘进门儿,他日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 陈姑妈六神无主,她倒没想着闺女命硬克夫什么的,陈姑妈想的是,宁六郎到底摔的怎么样了?若不打紧,闺女嫁过去亦无妨。可若摔狠了,这是闺女一辈子的大事哪!但,若宁六郎无妨碍,如何要兄弟代为迎亲……陈姑妈一时心乱如麻,拿眼望着丈夫,只盼丈夫能拿个主意。陈姑丈未多说,立刻便允了。跟来的宁五对着陈家夫妇略施一礼,代弟迎亲,将小陈姑娘迎进花轿,往州府而去。宁六公子在路上出这般意外,亲戚朋友也没吃酒的心了。陈姑妈脸色惨淡,心悬到嗓口眼,还是亲戚朋友俱安慰,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 陈姑妈几日不得安稳,三天后接到宁家报信,宁六公子迎亲路上跌了一跤,不幸过逝。陈姑妈听到这消息,当下便厥了过去。 便是何老娘听到此事,也很是哭了一场,为外甥女伤心,同儿子哭道,“怎生地这般命苦。这以后日子可要如何过啊。”小陈姑娘这个,还算不得望门寡,却真真是守活寡了。 何恭又能有什么法子,叹口气,“娘打叠起精神来,您都这样了,姑妈还指不定什么样了。娘先定了神,也好过去劝一劝姑妈。姑妈心里的苦,能跟谁说呢。” 何老娘抹一把泪,又心疼大姑子,“我这心都跟刀割一般,你姑妈不知要如何伤心。你姑妈养了五男二女,你表妹是小女儿,也最疼她。我这苦命的丫头啊……”说着又是一通哭。 沈氏瞧着何老娘伤痛的模样,心道,何老娘并非没情意的人,只是,何老娘与她没有情意罢了。 沈氏暗叹一声,引开何老娘的眼泪,道,“母亲,我这话不中听,不过,还是要先想一想,表妹以后要怎么办呢?” 何老娘泪眼模糊,看沈氏一眼,见沈氏亦是伤感的样子,对她的恶感倒是去了些,一时没明白沈氏的话,问,“什么怎么办?” 沈氏正色道,“如今虽不当提这个,可咱们毕竟得为表妹考虑。表妹虽进了宁家大门,毕竟没有圆房的。表妹正当青春,哪怕要守着,宁家是个什么章程?别的不论,表妹既要守节,宁家六公子难道能没人打幡摔瓦,好歹表妹膝下得有个孩子,才是一辈子的盼头。”因事关小陈表妹,沈氏不好将话说的太明白,要是按沈氏的想头,好端端的大闺女,虽过了门儿到底没圆房,待宁六公子的丧礼一过,将小陈表妹接回来,将事冷上两年,另寻一门亲事,才是上策。不然,有几多寡妇能活到贤姑太太那水平的,不是沈氏看不中小陈表妹,实在是现阶段看不出小陈表妹能有贤姑太太的水准来。 何况,贤姑太太是在娘家守寡,还服侍着父母归了西,有这样的名声,娘家兄弟子侄再不敢亏待她半分。 小陈表妹行吗?宁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小陈表妹即便守寡也必然要守在宁家的。何况,宁六公子是接亲路上出了意外,知礼的说不与小陈表妹无干,可更不知多少小人暗地里嚼舌根说小陈表妹命硬呢?哪怕宁家通情理,可这样年轻守寡的小媳妇,一进门死了男人,就是宁氏主家知礼怜惜,可天长地久,身边没个男人撑腰,小陈表妹在婆家的日子得怎么过? 沈氏的话倒给何老娘提了醒,何老娘只顾伤心,一时没想到,闻道,“是这个理。可不能叫芳姐儿一辈子就这样耽搁了。”何老娘平日里喜拿贤姑太太说话,可说到底,有几个女人能愿意过贤姑太太的日子。何老娘素来待陈芳不一般,此时难得夸沈氏一句,“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的快。” 沈氏谦道,“母亲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还是让相公服侍着母亲去姑妈家走一趟,一家子有个章程,后头的事才好办。” 何老娘连连点头,午饭都顾不得吃,连忙命儿子去街上找车马,母子两个匆匆去了陈家。 直到下晌,母子二人方回来,得知在陈家并未用饭,好在沈氏早命厨下预备着,忙命摆饭,何恭也在母亲屋里用了。 待服侍着何老娘歇了,夫妻两个回房,沈氏倒了盏温茶给丈夫,问,“如何了?” 何恭叹口气,“怕是不大好说。” 沈氏一挑眉毛,何恭呷口茶,低语道,“我听四表弟悄悄同我说,姑丈得了州府的盐引。” “盐引?!”这年头谁都知道贩盐是大利,只是,若非与官府相熟,等闲商人哪能做盐课生意?沈氏问,“没听说姑丈贩盐哪?难不成是宁家帮忙?” “不好说。听姑丈的意思,既已过门,就是宁家的人。为夫守节,是应有之义。”何恭眉心微皱,“姑丈若不肯出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氏脑子快,唇角一勾,已将事想得七八成,眼中露出一抹冷意,低声同丈夫道,“你别嫌我把事往坏处想,我嫁你这两年,也算长了些见识,听忻大嫂子说,忻族兄那样的本领,想开个卖盐的铺子,也只是在咱们县一年卖个三五百斤罢了。姑丈一下子得了州府的盐引,可不是三五百斤的事儿。何况,这样的事,断不是一时半晌就办下来的。好端端的,陈家表妹是怎么得的这桩亲事?是先有盐引后有亲事,还是先有亲事后有盐引,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何恭素来是个心软的人,道,“不会吧。姑丈不似那样的人。” 沈氏道,“你别忒心实了,只可惜了陈家表妹,遇着这样的事,若父兄不肯为她出头,谁还能说什么呢?” 何恭叹口气,他对陈芳虽只有兄妹情分,却是自小一道长大,如今陈芳遇着这样的事,何恭难免为其惋惜。沈氏叹,“或者,这就是表妹的命吧。”父母情分上差一些,真就将个闺女作价给卖了。 章节目录 第14章郁卒 > 宁六公子的丧事过后,小陈表妹终是为这位只在丧礼上见了一面的丈夫守了节,宁家深宅大院,小陈表妹的消息自此无人得知,倒是陈姑妈大病一场,何老娘几番探视,每次回家都要长嘘短叹,对大姑子的身体很是担心。 沈氏去找李氏说话,也颇觉自己猜测的没差,李氏私下同沈氏说的,“我们老爷说,陈家怕是要发达了。陈家搭上宁家,得了盐引,三五年的下来,银子得赚的海了去。” 沈氏便道,“我也听相公说陈家似是得了盐引,只是,这盐引不是难弄的很么?都说官场上没人连盐引的边儿都甭想摸着。” 李氏知道沈氏同陈姑妈关系平平,将唇角一扯,“我这话只同你说。原本我也没想到这儿,还是我家老爷说的,你以为陈家姑娘为何会嫁到宁家去?” 沈氏皱眉,“或者是因小陈表妹给宁六公子守寡,宁家人感激她。” 李氏觑着沈氏,道,“别傻了,这话你自己信么?自这亲事定了,陈家那位六公子,可是从未露过脸的。再说,宁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若不是六公子真有些什么不好的地方,怎么能娶这么个小地方的商家女进门儿。反正,这事儿透着蹊跷。” 沈氏叹气,“我也常在心里琢磨,事已至此,若换了我,我再舍不得闺女去守活寡的。青春妙龄的,一辈子岂不就这么完了。” “你素来心软,须知这世上卖儿卖女的多了去。”李氏淡淡,“咱们身边服侍的,哪个不是买卖来的。只是,贫寒人家是没办法,一家人走投无路了,只得卖儿卖女。也有的是人家,端看价码,只要价码够了,什么卖不得。” 李氏青春妙龄,嫁与李忻做继事,继子年纪都有她大了。这其间,是不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沈氏不好打听,只得将话一转,“别管这个了,反正我是信阴司报应的。我也没偌大野心想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过小日子就是。这世间,做好事总比做坏事要好的。眼瞅着要冬至了,咱们收拾些东西,去瞧瞧贤姑妈如何?” 李氏笑,“赶情好,要不托你的福,我再进不得贤姑妈的大门。” 沈氏笑,“这是哪里话,你觉着我在贤姑妈面前能有什么面子?还是贤姑妈看你好。” 两人遂说起冬至礼的事来。 这么忙忙乱乱的,到了沈素成亲的时节。 沈家只是寻常小户人家,成亲的事又繁琐,父亲一辈子就念书还靠谱,何况还有私塾的事要忙,家里有母亲张罗,外头的事便要沈素亲来了。不论是请客酬宾的名单,还是各项肉蔬之类,沈素都早一年就算计好了。 猪羊是自家养的,一年养下来,也有百十来斤,四五头杀了吃肉总够,至于果蔬,寒冬腊月的,无非是些冬瓜萝卜大白菜外加些苹果梨,这些东西,菜是自家种的,苹果梨的,趁着秋熟的时节,沈素提前买了藏在窖里,拿出来现成就能吃。更有桌椅板凳,盆盘锅碗,自家不够的,沈素早跟乡亲们打招呼借好了。 有沈素这样的儿子,即便秀才一时半会儿的考不出来,沈家的日子也一年比一年的好过。当初村里的江地主就是看沈素精明能干,当初,沈素的颜值也很不错,就此才得了个地主家的闺女做媳妇。 说是地主,家里田也就百来亩,尚不如何家富庶。乡亲们给面子,称一声地主乡绅罢了。 沈素一面忙着成亲的事,抽空还得往亲戚朋友家送帖子。 沈氏展开大红的喜帖瞧了一遭,笑,“字还是爹爹亲写的,可见爹爹有多重视。” “就我这一个儿子,能不重视么。”沈素道,“嫌我字写的难看,骂一顿不说,白糟蹋了那些红纸。要是早知道爹爹要写,我就不写了。” 沈氏笑,“爹爹就是爱板着脸罢了,心里什么都有的,你早该请爹爹写,他肯定乐意。” 沈素拈个红果蜜饯搁嘴里,他与姐姐两个,性子好似是反着来的,他是儿子,自来偏爱零嘴,倒是姐姐,从不吃这个。沈素笑着抱怨,“你怎么知道我没请,我还问爹爹要不要写,他说不要,我才写的。结果,我写了他又看不上。” 想到父亲的脾气,沈氏也是一笑,“你多求两次,爹爹不就允了。” 沈素郁闷,“咱爹,对谁都好说话,独对我,那叫一个会摆谱,说出去都没人信。”老爷子也不知是叫什么性格,怪的很。 沈氏笑,又问弟弟准备的如何了? “早头年就慢慢的准备了,其实没什么要预备的,肉菜都备好的,桌椅板凳我也借了,厨子也打过招呼。去岁的粮食没卖,我自酿了几十坛的酒,酒水的钱都省下了。”沈素问,“倒是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回家去,咱娘念叨好几回了。还做了新鲜的小被褥给子衿。” “哪里还单给子衿预备,怪麻烦的。你成亲,新被褥可都妥当了。”沈氏道,“我跟相公商量了,腊月初就去,待弟妹三朝回门,我们再家来,也就快过年了。”沈氏早盘算好了,管何老娘如何想,她好容易回趟娘家,宁可先叫何恭回来读书,她是要带着闺女多在娘家住几日的。 沈素应下,他家祖上也是读书人家,只是早败落了,但三进的宅子足够宽敞,有的是姐姐、姐夫住的屋子。不过要提前把炭盆拢起来,免得屋子潮冷,别的不说,子衿年纪还小,小孩子尤其怕冷。 姐弟两个念叨了一回成亲的事,沈素又跟沈氏打听陈家的事,沈氏难免又感叹一回,低语道,“陈家在咱们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人家,家里又不缺银钱,何必去拿闺女做价?当真叫人寒心。” 沈素倒不以为奇,道,“姐姐没去过州府,只当碧水县就是大地方了。我以前也是如此,不过上次跟着忻大哥去了一趟州府,当真是开了眼界。跟州府一比,碧水县就小了。便是陈家这样的,在州府里连三流人家都排不进去。陈老爷得了盐引,几年干下来,重孙辈都不必愁的。” 沈氏道,“要我说,吃喝不愁也就算了。似咱们这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子过的也挺好。好端端的一个闺女,不说别人,想一想子衿,不要说一张盐引,就是有人给我座金山,我也断不能舍得的。” 沈素笑,“百人百脾性,这世上有陈老爷这样的人,自然有姐姐这样的人。” 沈素成亲是大事,何况沈氏提前与何老娘打过招呼,何老娘尽管不愿,自家也收拾了一份贺礼贺沈氏大婚之喜。沈氏又在里头加厚许多,便带着丈夫闺女回了娘家。时已入腊月,天冷的很,沈氏出嫁两年多,头一遭带着丈夫闺女回娘家。沈父沈母俱高兴的了不得,偏生何子衿嘴甜,一口一个“外公外婆”,就把沈父沈母哄的眉开眼笑。 沈素打趣,“唉哟,子衿这一来,你外公把一年的笑都用完了,明年定要板着脸过日子了。”笑话父亲平日总是板着脸威严太过。 沈父瞪儿子一眼,“眼瞅着要成亲的人了,半点不稳重,真是看到你就来火。” 沈素厚着脸皮,将肘一撞父亲,笑眯眯地,“咱们两个上辈子是冤家。” 沈父今日见了闺女一家,而且马上就是儿子娶媳妇的大好日子,心情也是好的,一时没板住,便笑了,斥儿子,“越发没个大人样了,仔细叫子衿笑话你。” 何子衿脆生生的说,“新郎倌儿,不笑话!”又逗得人一乐。 沈父难得这般欢喜,抱了何子衿问她,“小小个人儿,你还知道什么是新郎倌儿?” 何子衿做出思考的模样,认真道,“跟放羊倌儿差不多吧,都是倌儿字辈的!”又逗的满屋人大笑起来。 何子衿为啥没能展露一下穿越前辈的风采呢,俱因她这时不时的要发颠,再会叽叽喳喳的说话,人也只当她小孩子嘴巧些,再不往他处想。以至于何子衿遗憾多年,小时候竟没能过把神童瘾,世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啊,怎么就没看出她的与众不同哩。 何子衿咬着热乎乎的红豆包,颇是郁卒。 章节目录 第15章教育方式 > 沈素成亲颇为热闹,哪怕没什么珍馐佳馔,酒也是沈素自酿的土酒,不过,整个村的乡亲都是熟的,早在正日子前三四天,便有相熟的族人过来帮着张罗。杀猪宰羊,杀鸡宰鱼,热闹至极。 何子衿嘴甜,叔叔伯伯婶子大娘的叫个没完,长水村里最富的财主就是沈素的岳家江财主家也比不上何家的家境。族人知道沈氏嫁了县城大户人家,见何子衿生得漂亮,又懂礼貌,直夸沈氏有福气,也将何恭赞了又赞,对着何子衿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不愧是县城里的姑娘,这样大方懂事。”于是,引得更多人来参观她。 当天何子衿的小嫩脸就给摸肿了,其实是捏的,她自来营养到位,谁见她都喜欢捏两下脸蛋,热闹日子,人多了去,何子衿撅着嘴照镜子,跟她娘抱怨,“万一破相可怎么办?” 沈氏也心疼闺女,拿了药给她擦,哄她道,“明儿可不叫人碰了,疼不疼?”又给她轻轻的吹。 何子衿惆怅,“这就是万人迷的苦恼啊。” 沈氏:…… 沈素在外喊,“小芋艿烤好了啊!” 何子衿一声欢呼,丢开小镜子跑出去吃烤小芋艿,沈氏望着被闺女撞开来一荡一荡的大红色棉帘子,郁卒:养得这么个人来疯闺女才是苦恼啊。 这是秋天的小芋艿,吃不完晒干收到瓮里,到冬天在热草灰里煨熟,香甜软糯,味道有些像栗子。何子衿大眼睛眯起来,赞叹,“真好吃。” 沈素也剥来自吃,笑,“好吃让你吃三个。留着点儿肚子,一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何子衿问,“什么?” “先不告诉你。”沈素看何子衿也没别的爱好,他倒是给外甥女买过竹蜻蜓啊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也不见何子衿特别喜欢。何子衿最大的爱好就是听他讲些乡间的小故事,什么捉鱼捞虾啊,什么上山采药打猎啊,而且每逢他说到吃的时,何子衿还会咕唧咕唧的咽口水,以至于沈素偶尔怀疑外甥女是不是饿鬼投的胎。反正,外甥女的爱好就是吃好吃的。沈素也乐得看小家伙吃的鼓了肚皮的模样。 于是,继吃了三颗小芋艿之后,何子衿又吃了一蛊炖的特嫩特嫩的豆腐,浇了鸡汤料,香的很。何子衿还顺带着吃了两块鸡肉,吃完意犹未尽,跟他舅打听,“谁家做的豆腐啊,好嫩好嫩。” 沈素一幅神秘模样,何子衿问半日问不出来,知道她舅有意卖关子,只得道,“舅,明天还有没有的吃啊?” 沈素笑,“你听话就有。” 于是,何子衿连吃三天,到第四天再没有了,何子衿很遗憾的跟沈氏念叨,“舅舅叫人给我做的豆腐盅,可好吃可好吃了。豆腐蒸的嫩嫩的,浇了鸡汤,拌在一处,好吃的了不得。” 沈氏还当什么稀罕东西,道,“不就是豆腐么,晚上再蒸一个吃就是。”闺女好吃,沈氏是知道的。沈氏并不禁着何子衿,在沈氏看来,何子衿身子骨壮实,一年到头的连个喷嚏都不打,就是口壮的缘故。因为何子衿不挑食,不论瓜果蔬菜,还是鸡鱼蛋肉,都喜欢吃。小孩子家,健壮就是福气。如今见闺女喜欢豆腐盅,家里又不是没有,沈氏晚上亲自给闺女蒸了一蛊当夜宵。 何子衿一尝就不是个味儿,道,“不是这个豆腐,舅舅给我做的豆腐可嫩了,水嫩水嫩,还没这种豆子味儿。” 沈氏惊奇,“世上还有没豆腐味儿的豆腐?” “舅舅做的就好吃。”何子衿叹,“娘,你手艺不行啊。”看她舅,长得帅不说,还会捣鼓美食,简直就是男神级的人物啊! 沈氏跟弟弟打听,沈素噗噗直笑,乐了半日方道,“家里不是杀了三头猪么?都说猪脑大补,子衿年纪小,正好补一补。” 沈氏气的直拧沈素耳朵,骂沈素,“把子衿吃坏了,我不揭了你的皮!” 沈素笑着讨饶,“哪里会吃坏,我自小吃到大。”他爹自家功名止步秀才,成为大半辈子的憾事,为了培养儿子,却因家里贫寒,没啥滋补的东西,便常去买猪脑一幅给儿子补一补。吃了十来年的猪脑,沈素实在吃怕了。那日他娘端上来,沈素浇上两勺炖好的鸡汤给何子衿吃了。看何子衿爱吃,干脆一天一幅,三幅猪脑都给何子衿补脑了。 何子衿倒没觉着如何,前世也有许多人爱吃这个,她只是没吃过,不想味儿着实不赖,巴嗒巴嗒嘴道,“怪道那么嫩,原来是猪脑啊。” 沈氏是不吃猪肉的,抱了何子衿走,一面走一面念叨,“别理你舅舅了,竟然给你吃猪脑,万一吃笨可怎么办。” 沈素不服气,喊他姐,“你觉着我笨是怎么着啊?”沈素自认为智商不低啊。 沈氏心说,吃十几年猪脑还没把秀才考出来,不是笨是什么。 热热闹闹的,就到了成亲的日子。沈素人擅交际,朋友多,尤其他生得俊美,大红的喜袍一穿能晃瞎半村子女娘的眼。更甭提沈氏沈母这样的至亲,瞧着沈素那是满眼骄傲。譬如有何子衿这小没出息,望着她舅那春风得意的俊美容颜,口水险些滴下来。 更别提她舅的丈母娘江地主的老婆江太太,据传,江太太一见她舅身着喜服的模样,当天将脸都笑歪了。还是请了县城里平安堂的神医张大夫来扎针才将脸给扎正,一时传为笑谈。 不管怎样,她舅这亲事办的热闹,哪怕排场有些土气,但人气绝对够。 当天何子衿还跟着她娘一道去新房看了新娘子,乍看之下,何子衿小小失望,新娘子江氏并不难看,且自有一种温婉柔美,只是,比起她舅便有些不足了。何子衿不禁心下暗叹,果然好汉无好妻啊,似她舅这样的颜,想娶到个颜值相仿的,委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子衿存不住话,晚上还悄悄同沈氏嘀咕了一回,“舅妈不如舅舅好看。” 沈氏轻声训她,“看人哪能只看外貌,性子好才是真的。书上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年纪不大,毛病不少,还知道以貌取人了,肤浅!”江氏相貌不差,只是跟沈素比显得平庸了。可是人好啊,沈氏与江氏一个村里的闺女,早便相熟的。且沈氏观察江氏的方式,与何氏观察她的方式是一样的。弟弟的亲事是早定了的,这些年,节下的针线江氏从没少过,一样样的做的仔细。由小见大,只要江氏人好,做沈家媳妇便够了。 何子衿也知自己幼稚了,嘟囔,“我就一说。” “以后这种话,说也不要说。”沈氏拍拍她脊背,“睡吧。” 往时在家,这时辰何子衿早睡了,因今天人多热闹,又要去看新娘子,方耽搁了时侯,何子衿早就眼内饧涩,闻立刻阖上眼睛,没两分钟便睡熟了。何恭小声笑,“这么个小小人儿,还知道丑俊了。” “人小鬼大。”沈氏无奈,“也不知道天天肚子里在想什么。” 何恭道,“咱闺女这是聪明。” “你别总赞她,孩子都是叫别人来赞的,哪有自家人便赞个不停的。”沈氏对丈夫也是无语。何恭笑,“我这是亲闺女,我当然觉着自己闺女好。” 沈氏觉着自己同这父女两个简直没法交流,她坚持,“反正别总当着丫头的面儿赞她。” 何恭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沈氏对丈夫的态度略有不满,道,“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你别总叫我唱黑脸行不?” “我哪儿叫你唱黑脸了。我是觉着,闺女还小,不用太严厉。”何恭天生好性子,“再说,闺女也不叫不懂事,小孩子喜欢漂亮的人,是人之常情。” “你以后不能这样,觉着是小事便不放在心上,孩子就是得教导才能长好。”沈氏道,“你甭看丫头年纪小,其实啥都明白。孩子就得从小教,你要觉着她小就不教她,等她大了再教就晚了。”沈氏素来虑事长远,这以貌取人的毛病,小时候大家不过一乐,若大了还这样……男孩子还好些,人家不过说个风流罪过,女人就事大了。 沈氏觉着自己有必要跟丈夫统一一下女儿的教育方式,对丈夫道,“以后你不能给那丫头两句好话便哄的哈哈一笑,便什么事都没了。做对了,当然要鼓励。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心软就不说她。时常说着,她慢慢就明了是非。” 何恭虽觉着自家闺女聪明漂亮,以后绝不会是不明是非之人,但妻子说的也有理,遂一口应下。 沈氏自来是个心性高强的人,她知道自己出身普通,也没啥见识。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蠢人,她在家也识得字念过书,而且,并没有因为识了字念了书便自命不凡起来。很大程度上,沈氏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但,她同时也非常好强。 这种好强并没有体现她一定要丈夫考上什么什么了不起的功名,而是表现在她对女儿的教养上。尤其是婆婆一直嫌弃她闺女,沈氏愈发想把闺女教好。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别人越是瞧不起她,她越要把日子过好。别人越是瞧不上她闺女,她越是要把闺女教好! 章节目录 第16章沈父 > 何子衿一夜好睡,完全不知道她爹娘已经为她制定了新的教育方针。其实,即便知道,依何子衿的脾气,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沈氏是亲娘,想她好才会这样费心费力的去琢磨她的教育问题,要何子衿来说,这不是教育方针,这都是满满的母爱啊! 被人这样关爱的是什么滋味儿,没真切感受过的人是不会明白滴。 早早起床后,何子衿穿着一身喜庆的小棉袄小裙子去院子里蹦哒。。。 在余人眼里,何子衿是瞎蹦哒,其实,何子衿是在健身啦。她就有这种好习惯,虽然她娘纠正她多次让她老实安静一些,何子衿认为这是她娘不大了解她的缘故。在这个一场感冒就可能要人命的年代,健康比任何事都重要。因为何子衿在蹦哒后总能多吃半碗饭,沈氏也就由着她做这种不淑女的举动啦。而且,何子衿以前还想叫着她娘跟她一道健身来着,谁知她娘竟然不会欣赏她的好习惯。于是,只得作罢。 何子衿正两只小肉手叉腰踢腿,听到沈素含笑叫她,“哟,子衿,你又练武功呢。”沈素也是知道外甥女有晨练的习惯,还打趣为练武功。 何子衿回头就见她舅与她舅妈携手而来,两人均是一身大红,双双站在她外公院子的门口,喜庆的很。何子衿故作赞叹,“这就是传说中的璧人吧。” 江氏面儿上一红,连忙将手自丈夫的掌中抽了出来,沈素上前几步,俯身抱起外甥女,笑,“你还知道什么叫璧人?”脱掉童子鸡身份的沈素,明显心情不是一般的好,笑的跟朵牡丹花似的,颇令何子衿酸酸的看不上,心下暗哼一声,想着他舅虽生得不俗,到底还是个俗人哩。 何子衿肚子里瞎寻思,嘴巴机伶的很,道,“像舅舅舅母这样,就是璧人呗!”何子衿毕竟嫩壳老心,昨晚她口无遮拦的说江氏舅妈不好看来着,现在想想,很为自己幼稚的话不好意思,故此对江氏颇为热情,一个劲儿的说江氏的好话。 江氏是新娘子不假,不过,她本就是长水村人,早便与沈素相识,不然也不能定了亲事,就是同沈父沈母,也是熟的,故此只是微有羞意,听到何子衿小大人一样的说话,轻轻的摸摸何子衿的小脸儿,不禁笑道,“子衿这么小,就会说这样的长句子了。我娘家侄儿,比子衿大两些,说话只会三个字三个字的说。” 沈素笑,“我常说仁哥儿以后是念书的好材料,自来就会念三字经。” 江氏嗔丈夫,“你以后少逗阿仁。”她娘家侄儿嘴笨些,四个字连起来就说不俐落,只能三个字三个字的说话,丈夫先前去她家就逗人家孩子念《三字经》,偏生江仁还学会了大半,颇是令人哭笑不得。 两人说着话,抱了何子衿去了父母屋里请安。 江氏新妇见过公婆与沈氏何恭一家,又奉上自己做的针线,还不忘单给何子衿一份见面礼,长辈们亦自有馈赠,只是碍于沈家家境,不算什么贵重物罢了。接着江氏去拜了沈家祖上牌位,族中族谱添上江氏的名字,江氏才算正式进了沈家门。 何子衿瞧着沈素喜笑颜开到不加掩饰的程度,故作天真的来一句,“娘,你看我舅的嘴,一整天都咧得跟个瓢似的。” 沈素咳两声,抿抿唇,捏捏外甥女的小脸儿,问,“世上还有我这般俊美的瓢?” 何子衿咬着手指,想了想,“比瓢更俊美的,那就是葫芦了吧。”这年头,寻常人家都是剖开葫芦来做水瓢的。何子衿觉着环保的很。 一屋子人给何子衿逗的前仰后合,连沈父向来严肃的人都险些喷了茶,沈母笑道,“以往家里阿素逗趣,要我说子衿这性子,倒像阿素。” 沈氏一面笑,不忘戳闺女脑门儿一记,抱怨,“这些话都不知跟谁学的。” 江氏笑的最含蓄,她对沈家并不陌生,但真正嫁进来做江家媳妇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尤其她是新妇,就担心翁姑有意立规矩,不想婆家家风相当活泼,对于新嫁娘,着实是意外之喜了。 沈氏抓紧时间跟弟妇联络感情,当然,先前她们的感情也不赖,如今自然只有更好的。待沈氏告辞回家时,江氏颇是难舍,刚刚三朝回门后回到婆家,还不忘给沈氏预备了许多礼物,“姐姐也知道我娘家有些山地,这是山上产的野意儿,不值什么,给子衿当零嘴吧。” 沈氏与娘家自是依依难舍,何子衿提议,“不如我再住几天,替爹爹跟娘亲孝顺外公外婆……”她倒是挺想留下的,外祖母家里人人疼她,她舅也有趣,肯定带她玩儿。只是,不待她将话说完,就给她娘拎到车上塞进车厢并严禁她无故发颠。 沈母倒觉提议很好,对闺女道,“就让子衿多住几日吧,年前我叫阿素送她回去。” 沈氏不放心,“娘你哪里管得住她,等我把她收拾乖巧了再送来陪娘你住些日子。” 何子衿掀开车厢的棉布帘朝外做鬼脸,一家人瞧着她直笑,离别愁绪也给她闹没了。沈母还说沈氏,“你别总板着脸凶她,小孩子就得活泼些才招人疼。”又道,“替我问你婆婆的好。”反复叮咛了许多话,沈母又担心自己啰嗦耽搁了赶路的时辰,忙又催着闺女女婿走,叮咛“路上宁可慢些,不要急”,直望到马车在路上消失不见方转,沈母犹是望了又望,眼角微润。沈素劝道,“娘,咱们回屋吧,等过几日我还要去县里,正好去瞧瞧姐姐。” 沈素是不想母亲惦记,沈老秀恰恰听到,直接问,“去县里做什么?”亲也成了,正该专心念书。 沈素随口扯道,“这不是明年要秀才试么,以前学里的许夫子叫我去说说文章。” 沈老秀欣然点头,“那就去吧。” 沈素蒙他爹是一蒙一个准,正心下得意老爹好蒙,就听老爹来了一句,“你先做出两篇文章来,晚上拿来我瞧瞧。” 新婚燕尔的,一天哪里做得出两篇文章,沈素眼珠一转,正欲想个托词,哪知沈老秀才虽性子简单,但与儿子多年斗智斗勇也长了些经验,立刻道,“做不出来就是扯谎!” 依沈老爹的执拗性子,是最恨儿子扯谎的,每次沈素扯谎给老爹发现,必要重罚。沈素忙道,“做得出来做得出来,我哪里敢跟爹你扯谎啊。” 沈老爹满意的拈拈胡须,与老妻说一声,抬脚去蒙学教书了。 章节目录 第17章神童事件 > 何恭沈氏一家子下晌方到家,何老娘对于儿子媳妇去这么久还是颇有微辞的,只是也没说太难听的话。小陈氏之事后,何老娘对沈氏有些改观,觉着沈氏虽不大合她的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简单的问过沈素的婚礼,就让一家三口休息去了。厨下也留着饭食,当然,这主要是为了儿子,沈氏何子衿母女顺便沾光罢了。 不过,何老娘能做个大面儿,沈氏已是谢天谢地。歇了一晚,她也要开始操持过年的事了。结果,就是在年前,何子衿还出了一件不大不小,颇令人哭笑不得的事。 何家是聚族而居,要走礼的人家多,虽没什么贵重礼物,亲近的人家也要预备一份的。这些事,自从沈氏过门,便都是沈氏来做的。 沈氏事忙,顾不上闺女,便打发何子衿去找隔壁的何涵一起玩儿。何涵大何子衿四岁,今年已经进学,平日里倒也喜欢带着何子衿玩儿。 何子衿回家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红扑扑,问,“娘,涵哥哥来找过我不?” 沈氏看她额上跑出汗来,拿帕子给闺女擦了汗,问一句,“怎么跑得这样喘,过来喝口水。”喂闺女喝了半盏白水。 何子衿喝了水喘平了气,捏着小拳头道,“我去找涵哥哥。”就又跑了,没过片刻,何子衿又回了家,跟她娘道,“涵哥哥可没劲了。” 沈氏在同余嬷嬷清点年货,打发闺女,“这儿灰大,自个儿去屋里玩儿去,桌子上有点心。一会儿娘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何子衿见她娘忙的厉害,她又不真就是小孩子,便懂事的回屋了。 沈氏忙了大半日,晚饭都没顾得吃,就给人找上了门来。来人还有些身份,族长家的大管家——何忠何大管家。 当然,何氏家族不大,何大管家也没多大,只是看在族长家的面子,都会给这位大管家一些面子罢了。 何恭与族长家不算远,但也不算近,见着何管家笑问,“忠叔可是稀客,怎么有空过来了?” 何忠行一礼,客气道,“是家里小少爷的事,今天小少爷给族中几个淘气孩子打破了脑袋,听说也有您府上大姑娘,大奶奶着我来问一问,请恭五爷带大姑娘过去说个清楚。” 何恭回头去瞧闺女,何子衿一幅怕怕模样,奶声奶气的模样跟只小猫差不了多少,“爹爹,我没打架。” 沈氏抱起闺女,问何忠,“忠叔,你说的小少爷是不是洛少爷?” 何忠答了一个是,瞧着何子衿微微皱眉。沈氏诚意十足的说,“以往我也听说洛少爷念书出众,是咱们何家百年才出一个的读书种子。只是,忠叔瞧瞧,我这丫头,过年才满两周,走起路来还跌跌撞撞的不大结实,可像是会打破洛少爷头的人?”其实何子衿撒腿就能跑,结实的了不得,沈氏时常闺女是野人投的胎。 何子衿摆出个粉无辜粉纯洁小白兔一般懵懵懂懂的表情望着何忠,何忠也觉着,这样的小女娃完全不像有打架能力的,何况他家少爷都六岁了。要说少爷给个两岁的打了,何忠自己脸上都辣辣的。只是家中大奶奶严命…… 沈氏瞧出何忠为难,一笑对丈夫道,“想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也别令忠叔为难,不如跟着忠书过去走一趟,也解了这误会。” 何忠忙再施一礼,“有劳五爷五奶奶了。”心说这一家子倒是难得的和气人。 沈氏又道,“您稍等一二,我给丫头换身衣裳,要见长辈,这样家常过去,不合礼数。” 沈氏带闺女屋里换衣裳,捎带脚的问她,“你今儿去打架了?” 何子衿冤枉死了,“是涵哥哥说要带我去看神童,我就去了,谁知道他们把神童半道劫住打了一顿。涵哥哥抱着我跑,半道上累的不行,还把我藏东头五婶家里,我等他半天他也没去找我,我还是自己回来的。” 沈氏倒吸一口凉气,“你从东头五婶家里自己回来的?”那老远的路,沈氏都不知道她闺女怎么自己找路回来的! “是啊。要不是我记得路,险些丢了。”何子衿愤愤地,“再不跟涵哥哥玩儿了。”她自认智商超群,不想竟当了一群小屁孩儿的炮灰。 沈氏咬咬牙,“以后是不能跟这群臭小子一道玩儿了。”说是比何子衿大几岁,也都还年纪小,没轻没重的,把她宝贝闺女丢了咋办?又说何子衿,“你以后也不许再乱跑。” 何子衿识时务的应一声,她娘又问,“你没上手打人家吧?” “没。我见神童被打倒,还去看他哩。” 沈氏很信闺女的话,她闺女平日里虽话多活泼些,却是从来不打架的,跟小朋友们玩儿的也好。再者,何洛都六岁了,叫她闺女打,她闺女能打得过?想到族长家行事,沈氏唇角掠出一抹不屑,孩子间的打闹,还要一家家的叫过去三堂会审怎地? 给闺女换好衣裳,沈氏就抱闺女出去了。 正碰到何涵急惶惶的来找何子衿,见何子衿在沈氏怀里抱着,何涵擦擦脸上急出的汗,拍拍胸脯,“衿妹妹,你回来啦!可是吓死我了。” 何子衿哼一声别开头,不理会何涵。何涵见过何恭沈氏,笑嘻嘻的哄何子衿,“我不小心把你给忘了,正要说去东头五婶子家里找你呢。衿妹妹,给你吃糖!”拿糖塞何子衿手里。何子衿哪里会真跟小屁孩儿计较,也就意思意思接了糖,道,“你可不能再把我忘啦!” “绝不会绝不会!”何涵手掌上翻做起誓状,“我忽然想起你来,吓了一身的冷汗。” 何子衿哼哼两声:不是给何忠找上门给吓的吧? 何涵完全不觉着打架算啥,男孩子家,谁没打过架啊!再说,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的! 何涵的父母何念王氏略有尴尬的同何恭沈氏说话,话间颇有歉意,他们知道儿子把人家何子衿落东头五婶子家里时也吓一跳,幸而何子衿自己回来了,若真出点什么事,哪家都担不起。好在沈氏何恭俱是明理之人,他家闺女也没事,便道,“这有什么,小孩子家一道玩儿。就是涵哥儿可别再把妹妹忘啦,妹妹年纪小,还不大认路。” 何涵有些羞意的应了,拉拉何子衿的手,何子衿朝他眨眨眼,何涵就笑了。 两家人住的近,便一道去了族长家,路上还遇到了其他三家人。 五家人虽没说啥,心里的意思是一样的,孩子间打架的一丁点小事,还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族长家也忒……何氏家族不大,族长家的权威也就那样了。 当然,到了族长家,大家也纷纷表示了歉意,把人家孩子头打破啥的,委实也有些过了。何况,族长家这位洛少爷还是嫡长孙,嫡长孙倒没啥,何氏家族这种小家族,对嫡长孙的态度也就那样了。 关键是嫡长孙的妈的爹,也就是嫡长孙的外公,听说是位进士老爷。俄的个大神哪,进士老爷懂不懂,整个何家不要说进士老爷,举人老爷也没出过一个啊!不过,嫡长孙的进士老爷的外公在外做官去了,但,嫡长孙的妈貌似不大好惹。 果然,叫他们来的人就是嫡长孙的妈孙氏。 孙氏脸拉的那叫一个长,说起话也有几分不客气,道,“我们阿洛好端端的出门,迎头就遇着这几个小子,二话不说,连书僮都给打的鼻青脸肿,阿洛头也打破了,大夫还在家里留着。这要怎么办,堂兄堂嫂的,给我拿个主意吧?” 因为险丢了何子衿,何涵很有些内疚,连忙道,“人是我们打的,跟衿妹妹可没关系!!” 孙氏的眼神立刻落到被沈氏抱着的何子衿身上,何子衿装模作样的本领一流,把刚刚何涵给她的糖又递给何涵,奶声奶气地展示她的小天真,“涵哥哥,吃糖!” 孙氏瞧着何子衿的模样,也不能说这么小的孩子打破她儿子的头,只得道,“恭弟妹也是,好好的丫头,怎么总跟这些淘小子们厮混。” 沈氏一听火就来了,她爹不是进士,只是个秀才,但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沈氏脸一冷,“都是同族的兄弟姐妹,比常人略亲近些,也是族人融洽的意思。” 孙氏将唇一掩,状似无辜,“啊,弟妹可别误会,我并无他意,就是觉着,男女毕竟有别,女孩子还是跟女孩子在一处玩耍比较好。” 沈氏眼睛一眯,淡淡的笑,“是啊,嫂子说的有理,只是族人又怎一样呢?都是一个老祖宗,原也不必在意那些什么男女有别的,不然,嫂子还不是跟咱们大伯子小叔子大嫂子小婶子的在一处说笑么。” 孙氏当即气个仰倒。 沈氏正色道,“这事,原不与我家子衿相干。因府上总管去请,我们不想令忠总管为难方过来跟嫂子说一声明白的!既然嫂子都明白,我便带闺女回去了!”管她是有个进士爹还是怎地,遇到这等人,再低三下四,日子也不必过了! 何恭也很是生气,出了族长家大门便自沈氏怀里接过闺女抱着,路上忍不住道,“再不与他家来往!”他闺女才多大,就拿什么男女有别来影射他闺女!端的可恶婆娘! 沈氏反是缓了脾气,道,“是这妇人可恶,族长家的大堂兄又没惹你,也不用迁怒到大堂兄身上。” 何恭低声同妻子道,“你说,今天把咱们几家都叫去,难道不是大堂兄的意思?”在小小的何氏家族里,何恭家也算相当不错的人家了。故而,沈氏才有底气噎孙氏几句。 沈氏道,“若是大堂兄的意思,估计大堂兄不会叫孙氏一个妇人来应付你们这些族兄弟,这于规矩不合。兴许是孙氏自己的意思呢,不然小孩子打架,事儿又不大,哪怕要说道说道,也不必叫孙氏这样出来得罪人。” 何恭一琢磨,也是这个理,喟叹三声,“我跟大堂兄差不了几岁,少时也一起玩耍的,先时只知他娶了进士家的闺秀,还替他高兴来着。怎知他这般命苦,娶了这样一个无知妇人,委实糟蹋了大堂兄这个人。” 何子衿一直当他爹是个老实人,不想老实人说起话来更加毒辣,一时忍不住,扑哧便乐了。沈氏瞪她,“你还有脸乐,都是因着你。” 何子衿看父母已是怒色渐消,嘴快道,“是涵哥哥说要带我去看神童,我才去的。以后,我再不去了。神童有啥好看的,我自己就是神童。” 沈氏好气又好笑,指尖一戳闺女额角,“我看你就是个神经。” 何子衿:……我娘笑我太疯颠,我笑我娘看不穿…… 章节目录 第18章男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啊 > 一家三口回家,将事情跟何老娘报备了一下。何老娘吓一跳,两只老眼直勾勾的盯着何子衿,厉声问她,“死丫头,你是不是出去打架了!” 何子衿还未从演技的余韵中恢复,一手拽住何恭的衣角,怯怯怕怕地,“爹爹,我好怕……” 何恭忙拍拍闺女的小身子,哄她,“别怕别怕。” 何子衿根本不想理这死老太婆,娇声娇气的冲她爹撒娇,“爹爹,我饿了……” 何老娘火冒三丈,恨不能生啃了何子衿,怒骂,“就知道在外头惹事生非,你还有脸吃饭!” 沈氏头一遭给何老娘气的浑身发抖,忍无可忍已不能再忍,何恭眼疾手快,忙一捏妻子的手,柔声道,“你先带着子衿去用饭,我跟娘慢慢的说。”真撕破脸吵起来不知多伤情分。 沈氏抱起闺女扭身就走,何老娘也气的了不得,拍着身前几案,对儿子道,“你就知道惯着!你就惯着吧!哪天捅出大篓子来,你就不惯着了!” 何恭满是无奈,“娘,你这是怎么了,问都不问一声究竟原由就认定是子衿不对。她这么丁点儿大,哪里会打架?何况,阿洛都进学了,子衿也得打得过他。” 何老娘可不这样想,哼一声,“无风不起浪,要没影儿谁去说她,若不是有关系,怎么就单找到咱家来!” 何恭道,“是阿涵带着子衿出去玩儿,赶个巧罢了,跟子衿半点关系没有,子衿根本碰都没碰阿洛一下,更说不上打了他。” 何老娘一噎,转而道,“一个丫头片子,怎么总是跟群淘小子在一道玩儿。”知道何老娘为何跟沈氏脾气不对付了吧,这位的脑回路同孙氏是一个级别的。 何恭刚因这个生了回气,他娘又说,何恭也没了好脾气,道,“过年事情多,媳妇得忙年下的礼,丫头婆子本就不够用,娘你又不肯看着子衿,只得叫她出去玩儿。” 何老娘险跳了脚,怒道,“我辛辛苦苦拉扯你长大成人,你那死鬼爹去的早,我又给操持着娶媳妇立家业。如今你有媳妇,还要搓磨你娘不成!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己带,偏你媳妇带不来,带不来就不要生,生这么个丫头片子,赔钱货!成天惹事生非,还不够丢脸的!要我带也行,生出孙子来我就带!” 何恭真觉着完全不能跟他娘交流了,他本是家中唯一的儿子,长姐大他几岁,自来也是让着他,别看何恭性子好,那是没犯性子的时候,犯了性子,比寻常人更难弄。何恭也来了火,气道,“从子衿一出生,娘你就百般嫌弃!当初爹爹嫌弃过姐姐吗?娘也别怨媳妇生不出孙子,这都是像了娘,咱们老何家的传统,先开花后结果!我是做爹的人,别人嫌弃我闺女,我心里半点不欢喜!也无法认同娘的话!子衿是我的掌珠,不是什么赔钱货!我们能生,就能自己带!原也不必麻烦您老人家!” 何恭抽身要走,何老娘张嘴一声嚎啕,拍着大腿,涕泪四溅的哭道,“你这杀千刀的死老头子啊!你怎么就死在我前头啦!赶紧着,你也来把我带走吧!儿子嫌我啊!我不活啦!” 何恭当即气的头晕脑胀,脑袋嗡的一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何老娘的嚎啕嘎然而止,嗖的自榻上跳下来,身手敏捷,堪称一流高手。飞扑过去一把将儿子扶住,脸上鼻涕眼泪犹在,何老娘焦切的连声问,“恭儿恭儿,你这是怎么了!” 何恭揉揉眉心,一派虚弱的由老娘扶着坐榻上,“兴许是没用晚饭的缘故,头有些晕。” 何老娘也顾不得哭嚎了,抽着鼻子抱怨,“怎么到现在了饭还没吃?”又忙叫余嬷嬷去厨下拿饭菜来,嘟囔沈氏一句,“就知道顾着自己跟死丫头片子。”自己跑去吃饭,半点儿不知心疼男人。何老娘对沈氏积攒出来的星点儿改观,又因此事完全打落低谷,依旧认为沈氏是个狐媚子,而且还把那小赔钱货也教导成了小狐媚子,母女两个一道哄骗了她这老实儿子。 何恭脸色又要不好,何老娘到底心疼儿子,嘴里仍忍不住讥诮道,“行行,我多嘴,不说了,成吧?那是你的心肝儿肉,老娘知道!再不多嘴捅你肺叶子了,成吧?” 何恭倚着榻,闭着眼,眉心轻拧。何老娘倒了盏茶喂儿子吃了,跑到屋子自上了锁的黑漆老榆木小柜子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拿出点心给儿子吃,“今儿刚买的粟子糕,先吃两块垫补垫补,一会儿饭菜就好了。” 何恭望着母亲心疼关切的眼神,想到母亲多年不易,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倒把何老娘的眼泪喊了出来,何老娘抹泪道,“养儿女有什么用,养个闺女,一嫁几百里远,经年见不着,让我牵肠挂肚。养个儿子,娶了媳妇只知跟媳妇一条心,眼中哪里还有娘。我也是白心疼。” 何恭握住老娘的手臂,认真道,“娘知道我不是那样不孝的人。娘总这样,我每天都要担心娘会不会跟媳妇生气,家里又有什么事,书也念不清静。如今上有高堂,下有妻女,我也是想像姐夫那样博个功名的,想让娘你堂堂正正穿上绸衣。” 何老娘的心,在沈氏面前那是石头做的,在儿子面前简直比新磨的水豆腐还软三分,听儿子这话,何老娘感动的泪水刷便下来了,抱着儿子哭将起来,“我的儿——我的儿——” 何子衿跟她娘在自家屋里吃饭,一时翠儿打听回来,悄声道,“太太先是跟大爷嚷了一回,如今正哭着,一边哭一边说‘我的儿——我的儿——’”翠儿是个老实人,这几句话学的嗑嗑巴巴,学完之后,脸都红了。 何子衿小肉手一拍,对她娘道,“爹爹已经把祖母搞定啦!” 沈氏拿筷子头敲闺女额角一记,“吃你的饭。”又道,“翠儿也去吃饭吧,太太没事就好。” 何恭回屋时,衣裳给老娘的眼泪淹了大半,沈氏服侍着他换了,柔声道,“太太脾气略急些,心里都是为咱们好。许多话,我做媳妇的不好说,你做儿子的,私下哄一哄太太,老人家就开心了。” 何恭叹口气,简直身心俱疲,“以后就好了。” 沈氏不再多说,服侍着何恭洗漱后,夫妻两个就歇了。 第二日,何老娘的态度果然大改观,虽然面部表情与声音都有些僵硬,还是对沈氏道,“这年下也忙,我上了年岁,帮不上你什么,把子衿放我这里吧。外头人多,别叫她出去乱跑。” 沈氏柔声道,“麻烦母亲了。” 何老娘“嗯”了一声,恹恹的再无他话。沈氏叮嘱何子衿两句,又叫翠儿去屋里把闺女的玩具拿过来,就去忙年下的事了。何子衿跟何老娘实在没啥共同语,何老娘对何子衿也没啥好印象,两人共处半日,何老娘就何子衿爱“惹事”后,又添了“馋嘴”的印象。何子衿跟她娘报怨,“祖母放点心的柜子都是上了锁的,里头有两包点心,一包香喷喷的,好闻极了,肯定是飘香居的栗子糕,祖母舍不得给我吃那个。另拿一包石头一样硬的圆饼子给我吃,硌的我牙疼。我不吃,还说我挑嘴。” 沈氏叹,“你就忍忍吧,饭吃饱了,原也不用吃点心。等我忙完了,给你买些好点心来吃。” 何子衿哼哼着,“娘,我自己在咱们屋子玩儿不成么?” “你祖母好容易对你露个好脸,你就当是对老人家尽孝,要讨老人家喜欢才好。”沈氏想着,闺女这样招人疼,若能令何老娘改观,于家里也是好事。 何子衿很悲观,“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没出息。”沈氏也没好法子,道,“过年就好了过年就好了,你就再忍几天。” 何子衿只得忍了。 何恭反觉着老娘果然慈爱,如今母慈妻贤女讨喜,委实一派其乐融融。 何子衿感叹:果然男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啊! 章节目录 第19章别人家媳妇别人家婆婆 > 年前何恭去族长家走年礼,大堂兄何恒拉着何恭很是说了几句歉意的话,还单给何子衿备了份小礼物。 何恭也明白何恒的意思,直说何恒太过客气。 此事就此揭过作罢。 过年的时候亲戚家走动,何子衿还见着何洛了,额角有一道结了痂的伤,也难怪孙氏那般气愤儿子被打之事了,头被打破,谁家孩子谁不心疼啊。 何洛是跟在祖母刘氏身边的,这年头人们做祖母早,刘氏年纪与何老娘仿佛,叫了何子衿到跟前,亲昵的抱她在膝上,笑,“这闺女生得可真俊。” “伯娘过奖了。”沈氏笑,“小孩子家,只要收拾的干净些,都差不多。” 刘氏笑,“眉眼像你。”刘氏有了年纪,自然也有阅历,眼界比孙氏开阔百倍不止。家族在碧水县也只算个小家族,至今族中也没出过一个举人进士的,为儿子娶孙氏,看的就是孙氏的爹。但孙氏这个脾性,刘氏实在不喜。他们是族长一支,在族中也是过得最好的,可是,做族长是要主持族中事务的,族人是一个老祖宗的兄弟,可不是你家的奴才。前些天,孙氏办的事就不令刘氏喜欢。小孩子打架,何洛是吃了亏,毕竟没什么大事,孙氏也闹得太不像话了,反得罪了许多族人。 刘氏叫了何洛过来,笑问,“洛儿,这个妹妹好不好看?” 何洛点头,声音不大,“好看。” “带着妹妹去玩儿吧。”刘氏摸摸孙子的头,一片爱怜,“过年呢,不用再读书了,你也歇几日。” 何洛眼睛微亮,领着何子衿去了隔间儿。 比起常跟何子衿在一起玩儿的何涵,何洛是个极斯文的性子,说是带着何子衿玩儿,他也不知道玩儿什么,想了半天,拿出本《千字文》道,“妹妹,你会不会念书,我教你念吧?” 何子衿:你祖母不是叫你歇一歇嘛,真是个傻小子。 傻小子何洛教何子衿念了小半篇千字文,何洛是个很靠谱的人,自性格就看得出来,递给何子衿糕点吃时会提醒她小口吃,不要噎着。丫环喂何子衿喝水时,何洛会叫丫环先试一试凉热。 总的来说,何洛是个很仔细的小孩儿。 何子衿问他,“我听涵哥哥说,你是神童来着。”想她老人家为神童事业奋斗好几年,也没人叫她一声“神童”,竟被这小子抢走,何子衿哪只眼睛也看不出何洛有“神童”气质来。 何洛摇摇头,老实的说,“我从小,爹爹就教我念书了。学里教的东西,我早学过一遍,再学自然就快的。何涵他们以往没学过,显着比我慢些,其实他们也不慢的。” 唉哟,何子衿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好诚实啊。何子衿顿时觉着何洛小朋友可亲可爱了,她说,“涵哥哥说,学里夫子常把你赞的跟神仙一样,把他们骂的狗屎一般,他们气不过,才跟你打架的。” 何洛摸摸额角,“我知道。”何涵那天都说过了。何涵是这样表示自己心情的,“谁叫他学的那么快,夫子总是夸他,总是骂我们,还要打手板!跟何洛在一起上学,显得我们跟猪脑袋一样,气死个人!”非常气愤,非常实诚,且叫人哭笑不得。 何子衿看何洛有些闷闷,以为他还放不开被打的事,说他,“你怎么那么笨啊,那天也不知道还手,还好有你书僮护着你。” 何洛道,“我没打过架,不知道怎么打。” 何子衿浑然不觉自己在教坏小朋友,她道,“这有什么不知道的,用牙咬用手撕用脚踢,反正别人打你,你也不能叫打你的人好过,不要傻站着叫人打,那样也太傻了。” “这样啊,那打不过怎么办?” “能跑就跑,要跑不了就打呗,就是打败了,那也叫虽败犹荣。哪儿能跟你上回似的,干站着被人揍,太丢脸了。”何子衿跟人家小朋友掰着歪理,“男子汉就得这样!”重重点头,以增加自己话中的可信度。 在何子衿无意识的鼓动下,何洛过年的时候就跟何涵打了一架,这次,何洛把何涵打破头不说,他还腆着小胸脯十分有大侠气质的说,“上回你叫了人打我,那不算。有本事单对单!你要不服,下次再打过就是!我等着你!” 孙氏这人吧,儿子挨了打她不肯罢休,儿子打了人,她也不是不讲理的,训斥儿子,“外头小混混才成天打架,天天教你念书,念个甚出来!”又去给何涵家赔礼道歉,回家将儿子身边的丫环审了足有两个时辰,就是要追查出儿子突然变“坏”的原因,这一查就查到何子衿头上。 孙氏简直新仇旧恨,因上次儿子挨打的事她找几家过来问个清楚,反遭了婆婆的训斥,如今人证俱全,孙氏就一手拽着儿子,一面带着小丫环找婆婆说理去了,孙氏自觉拿住了理,与婆婆道,“恭族弟家那丫头,别瞧着年纪小,一肚子的坏水儿。咱们阿洛,以往多么乖巧,跟那丫头玩儿了半日,就学会了打架,真是岂有此理!”一面说,手里还恨恨的拧着帕子。 刘氏静静的听孙氏说完,又听何洛身边的丫环将那天何子衿说的话学了一遍,刘氏眉毛都没皱一下,对孙氏道,“眼瞅着我大寿就要到了,听说恭儿她媳妇去岁还给她婆婆抄了平安经,阖族都知道的孝顺媳妇,你五婶子就是有福气。可惜你们妯娌三个,也只你识得字通得书,要不就劳烦你也给我抄几篇。你也知道,人老了,脾气也怪,闲着没事儿就爱个攀比。” 孙氏顾不得多想婆婆怎么突然扯到抄经的事情上了,也不敢推辞,连忙道,“这原是我的本份,就是母亲不说,我已在抄了。想着抄好了放到姑妈的小佛堂里供着,也是媳妇的心意。” 刘氏点点头,“难为你有心,这事我知道了,你去吧。洛儿留下陪我说说话。” 瞧婆婆不痛不痒的样子,孙氏回房与丈夫抱怨,“我原想着同恭族弟他们说道说话,母亲只不让。” 刘氏私下同儿子道,“阿洛的性子,委实太老实了。上次小孩子打架,原不是大事,你们兄弟小时候,哪个没打过架?我就说你媳妇闹得太过,原本自家有理,最后反得罪了人。孩子念书要紧,性子也不要拘得太厉害,我倒是宁可看孩子出去把人打了,也不想看孩子出去被人打。” “以往我只担心阿洛太软,如今瞧着,还是有血性的孩子。”刘氏不似孙氏那般怨天怨地,反是面露喜色,“这世上,没有独人。阿洛先前适龄的朋友少,就一味念书。如今他渐大了,念书要紧,有一些关系好的族兄族弟,也不是坏事。小孩子的情分,就是打打闹闹中处出来的,一点小事,不必大惊小怪。你瞧着阿洛些,性子活泼些无妨,别在念书上分了心就行。不然,若真念成个呆子,纵使考出功名来,也无大用。” 倒不是何恒偏心,只是母亲妻子的话,只要有脑子的都能分辩出哪个更明事理,何恒笑,“母亲放心,我原也没放在心上。” 刘氏叹口气,“你还是要劝劝你媳妇。我知道,她就阿洛一个儿子,一颗心全放在阿洛身上,在她眼里,一点小事也成了大事。都是做母亲的人,我什么明白。只是,她呀,心还是有些窄,你以后是要做族长的人,一族事务都要你来管,一个好汉还得有三个帮才好,为人要精明,不然日子过不得;该计较的要计较,不然别人以为你好欺;有些不必计较的,也要适当宽厚些,心宽了,才有后福。” “这话,我做婆婆的说,她难免多心。你们小两口私下说吧。”刘氏简直为长媳操碎了心,想着别人家媳妇怎么那般精明伶俐,到了她家这个……扶了多年还是扶不上墙哪…… 何恒皆应了,不免面有愧色,“儿子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叫母亲为儿子操心。” 刘氏摆摆手,“我不过是见了就说一说。这个家早晚是你们的,我做娘的人,自然盼着你们好。年下这几日,多去瞧瞧你姑妈,她一个人也不容易。”这说的是贤姑太太,贤姑太太有族中地位超然,除了因贞烈之名外,她是族长嫡亲的妹妹,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何恒道,“依儿子的意思,上元节还是请姑妈到家里来团聚。”贤姑太太是难得的明白人,她是守了寡,可并没有住兄嫂的屋子,她住的是自己的宅子。两相清净不说,起码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刘氏道,“是这个理。跟你姑妈说,她不来,我同你父亲亲自去请。” 何恒笑着,又同母亲商量了些族中事。 章节目录 第20章何洛 > 何子衿也不知道啥原因,反正族长太太刘氏时不时的就请她母亲带她去家里做客,还常让何洛跟她一道玩儿,或是叫何洛去家里找她。若不是同族不婚,何子衿还得怀疑自己小小年纪貌美出众,有人想订娃娃亲啥的了。 及至在贤姑太太那里见到何洛,何子衿暗搓搓的想,难不成是族长家肖想贤姑太太的产业啥的?她常到贤姑太太家去,也知道贤姑太太是族长的亲妹妹,一辈子守寡,自然无儿无女,不过,贤姑太太不像是没钱的人,她宅子是自己的,平日里只要何子衿去就拿各式新鲜点心给她吃。再有,生活日常,都能看出一个人的经济状况。 何子衿又是个脑补丰富的,很快脑补出一出跌宕起伏、赚人眼泪、夺人家财的故事来。想着想着,何子衿险哭一鼻子。 何洛瞅着何子衿闷闷的,问,“子衿妹妹,你不高兴么?” 何子衿心道,看到你们一家子坏蛋,哪里还高兴的起来哟。何子衿有意从何洛嘴里套话,“以前我怎么没在贤祖母这里见到过你啊?” 自从与何涵打过一架之后,何洛性子活泼不少,对何子衿尤其亲密,笑,“我得上学念书,听母亲说,姑祖母不喜人来,就是父亲,也只允许一月来一次。” 果然有问题啊。何子衿自认为脑补的很对,晚上回去同母亲嘀咕,“娘,你说贤祖母怎么只叫恒大伯一月去一次,是不是她不喜欢恒大伯?” 沈氏道,“别胡说八道,你贤祖母是个清净人,难不成天天宾客满门,不是个守节的意思。”就是她也保持着适当的频率,太近亦是不美。 何子衿自认为掌握真理,“我觉着是。” 沈氏训她,“这是娘家人,能不亲近?只是有时候,保持些距离,非但彼此清净,也彼此客气。贤姑太太并非蠢人,如何会同娘家不好?”让沈氏说,或是没脑子,或是小陈表妹那等娘家,不然,绝大部分女人与娘家都是极亲近的。何况,贤姑太太在娘家过了一辈子。小摩擦或者有,大面儿上总是不差的。对贤姑太太而,娘家非但有亲兄弟,还有兄弟媳妇、侄儿、侄女、侄孙、侄孙女,说亲近也亲近,只是到底并非自己骨血,保持一些距离有什么不好呢?走得太近,才会叫人当成唐僧肉,不论是都想上去啃一口。如今,有哪个晚辈会对她不敬么?非但不会,反是要想方设法的去赢得她老人家的青眼。 贤姑太太已经熬到这个年岁,熬到这个辈份,委实不必屈就自己。 沈氏对何子衿的教导是多方面的,怕闺女不明白,又细细的同她讲了一遍其中的缘故,问,“明白了没?” 何子衿点头,“明白啦。” 沈氏鄙视的望着闺女的大头,“小小年纪,明白个甚?”叹口气,“人哪,就是难活个明白。算了,你还小,等以后大些也就明白了。” 何子衿真想说:我现在就明白啦!鉴于对她娘智商的敬仰,何子衿试探的问,“娘,贤祖母是不是很钱?” 沈氏是个极有耐心的母亲,她从来不会对闺女说“瞎打听个甚”的话,一般都会细细的说给闺女听,见闺女这样问,沈氏还是第一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何子衿道,“我觉着贤祖母那里好吃的很多,没钱怎么能买那么多好吃的。祖母都只给我吃硬的跟石头一样的点心。贤祖母肯定比祖母有钱吧。” 沈氏叹,“老人家有一些钱财傍身,心里也有个着落,不然无儿无女的,手中再无钱,日子可怎么过?你不许出去瞎说。” 何子衿小肉手一捂嘴巴,眨眨大眼睛,“我嘴巴最紧啦!” 何子衿再接再励的问,“娘,你说,会不会有人盯着贤祖母的钱袋子?” 沈氏皱眉,何子衿立刻解释,“我一说叫祖母给我买好吃的点心,祖母就说我总盯着她的钱袋子!” 沈氏下决心,以后就是忙死也不能把闺女给婆婆看着,瞧把闺女带成啥了?当着小孩子的面儿,什么话都说!须不知孩子记性最好,你不留心说一句,她能记许多天!沈氏柔声道,“你以后想吃点心,跟我说,我给你买,别去叫你祖母给你买。” 何子衿点头,“我根本没见过祖母的钱袋子。” “我知道。”沈氏笑笑,“明儿带你去飘香居买点心吃,好不好?” “嗯。”何子衿又拉着她娘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起别的话来,反是不打听是不是有人想谋夺贤姑太太产业的事了。何子衿是觉着,照她娘说的,贤姑太太不是个笨人,她并不大知族长家的事,贤姑太太对娘家人的了解肯定比外人深。既有所了解,贤姑太太就不会无所准备。这许多年,贤姑太太都过来了,至于何子衿所担心的事,贤姑太太又怎会没有主意呢? 想通了这一点,何子衿觉着,自己今天对何洛态度不大好,不管怎么说,何洛只是个小孩子,对自己是极好的,她对何洛,也应该更好一些才行。 何子衿圣母心一发作,在何洛来找她玩时,她便请何洛吃她的好点心,又问何洛课业上的事,听何洛说自己的烦恼。 何子衿还要感叹一回,原来小小少年也有这许多心事啊。 譬如,何洛就说,“我娘总叫我念书,想出去玩儿都不成。你现在多好啊,每天在家玩儿,除了吃就是玩儿。”何洛羡慕的叹口气,捏捏何子衿的小肉手,又捏捏何子衿的小肉脸,十分后悔,“我小时候怎么没好好玩儿一回呢。” 何子衿拍掉何洛的手,心道:少年,你如今年岁也不大啊。说他,“你现在不是来玩么?” 何洛郁闷,“还是祖母发话,我才能出来透透气。” 何子衿就看不上孙氏那小心眼儿劲,说何洛,“你把每日功课学会,就玩儿呗。难不成啥都听你娘的?男子汉大丈夫,得自己有主意才成。” “不成,我学完了今天的,还得学明天的。” “那还不得累死。不是有句话说,劳逸结合么。就是说学一会儿也要玩儿一会儿,学里还十天放一日假,就是让你们玩儿的。”没有玩耍过的童年,何其枯燥,何子衿都不忍心啦,于是同情的拍拍何洛的小脑袋。 何洛握住她的小软手,说,“你是妹妹,不能拍哥哥的头啊。” 何洛很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的说,“我要不听我娘的,得挨板子。” 何子衿挑起淡淡的小眉毛,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道理来教导何洛,“难不成还会打死你啊?熬过这一回,你就能自己做主啦。你又不是不学习,学会了先生教的玩儿一会儿而已,难不成玩儿这一时半刻就考不上状元啦!” 何洛道,“我娘说玩耍浪费时间。” 何子衿歪理一堆,“吃饭睡觉也浪费时间,你还不要吃饭睡觉啦。” 何洛是个老实孩子,年纪又小,一时竟无法辩一辩这歪理,何子衿看他嘟着个嘴巴不说话,一拽他,“别瞎琢磨了,咱们去找涵哥哥玩儿吧。” 何子衿跟附近的大孩子都熟,她不喜欢跟话都没说清楚,穿开裆裤的奶娃子们玩儿,便跟稍微有些逻辑的大孩子玩儿,不然就得在家闷着。 何洛深受何子衿影响,没多少时日,两人便忘了以前打架的事,成了不错的朋友,何涵还给他们的关系取了个名字,叫“不打不相识”。天知道这句“名”还是何子衿曾经说过的,结果叫何涵出了风头,何子衿郁郁。 何子衿没郁闷几天,何洛又跟着出了回风头,何洛在家挨了她娘一顿打后离家出走了,也没去别处,跑何子衿家里来了。他自觉跟何子衿交情好。 何恭只得打发人去给族长家送信儿,沈氏给何洛洗了脸,让他吃些东西,何洛吃不下去,何子衿给他肿肿的小掌心上药,还给他吹吹。何洛伤心的很,抱怨,“总叫我念书,就知道叫我念书!”抱着何子衿哭,“子衿妹妹,以后我跟你家过,给你家当儿子吧,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沈氏哭笑不得。 何恒来得很快,先跟何恭沈氏道谢,就叫儿子回去,何洛死活不肯,还无师自通的谈条件,“以后做完课业让我玩儿,我就回去。不叫我玩儿,我就不回啦。” 何恒哄他道,“你母亲也是为你好。” “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听女人的。”何洛也不知跟谁学的这话。 何恒哭笑不得,“我是男人,还是你爹,你听我的不?” 何洛道,“那也得看爹你说的对不对?” 何恒眼珠子险掉地上:天哪,这还是他老实巴交的儿子吗?这,这都跟谁说的一身刁气啊! 反正连哄带吓的把何洛劝回家,后来何洛还在家里说出过如此名,譬如“男子汉大丈夫,得自己拿主意”,譬如“学习玩耍得劳逸结合”,譬如…… 反正孙氏狠是哭了一鼻子,深觉儿子被带坏了,严禁儿子同何子衿来往,无奈儿子现在又学会了阳奉阴违,反是与那丫头亲近的很。倒是何子衿觉着,原来她最适合的职业是教育家啊! 只是,何子衿也觉着何洛越来越不可爱,还得了一种叫“男子汉大丈夫”的病,如今何洛的口头禅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你个小女子计较。” 原本何子衿是想教训教训这小子,不过看在这小子时常给她带好吃的份儿上,她便大度的原谅了何洛。 只是,何子衿教育家的梦想还没影儿,何洛倒过了把当夫子的瘾。他还无师自通的开个补习班,因他功课好,若有功课不好的族人,每天能免费去他家里听他补习功课,还有免费茶水喝。 何洛还来游说何子衿去他那里扫盲,说何子衿,“子衿妹妹,你年纪也不小啦,我在你这个时候,千字文都会背了?你会吗?除了上次我教你的半篇,不会吧?不会就来我家里学吧,我单独教你,还有点心吃,怎么样?来吧,不来你会后悔的。” 何子衿:何洛你真不是传销附体么? 何子衿的经验:非但古人的智商不能小觑,就是古代小孩子的智商也不能小觑啊!何子衿捂脸,成为何洛学前班中一员,关键是:她想脱离文盲的身份已经好久了有没有啊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21章天才的悲哀 >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迎来了何子衿的生日,她生在龙抬头这一日,难得的好日子。沈素还特意带着江氏来给何子衿过生日,送了何子衿一方自己篆刻的香梨木小印做礼物,何子衿一口一个舅舅、舅妈高兴的很。 江氏正是喜欢孩子的年纪,搂着何子衿爱的了不得,笑说,“这才几天,我就又觉着子衿长高了。” 沈氏笑,“小孩子家,一天一个模样,我只盼着明儿一睁眼她就长大,还能少操些心。” 江氏道,“有子衿这样的闺女,叫我操心我也乐意。” 沈氏笑,“这急什么,我怀子衿也是成亲半年后的事儿了。你们才成亲几天,就是有了,这会儿也查不出来。” 江氏脸上微羞,“姐姐说什么呢。” 人心里想什么,总能瞧出一二的,沈氏笑,“咱们又不头一天认识,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较你成亲早,当初也是一样。”女人成亲,都是恨不能立刻生个孩子出来的。婚姻最大的目的之一便是传承子嗣。 江氏一笑,轻轻点头,“也不知这心里是怎么了,我总是,瞧见孩子就打心里喜欢。” 沈氏安慰弟媳,“孩子是天意,天意到了,自然就来。” 何子衿天生就个呼朋引伴的脾气,她生在节下,打听何涵他们要放假,还有模有样的自制了小帖子送给小伙伴们,到中午,何家来了一群,都是何子衿叫来的。这群小东西还学大人样给何子衿送了生辰礼,有送果子的(家里吃剩下包来的),有送鲜花的(路上采的),还有送石头的(路上捡的,泥都没洗干净)……何洛最没新意,送了何子衿一本自己用过的书,叫何子衿好好跟着他念书,早日摆脱文盲身份。 沈素瞧的直乐,悄悄同姐夫道,“子衿还朋友怪多的。” 何恭看着闺女有模有样的招呼小伙伴,举止都是学自妻子,只是闺女年纪小,又胖嘟嘟的,叫人看了就想笑,何恭笑,“都是平日里常一道玩儿的族兄弟。” 小孩子们在何家吃过何子衿的寿面,下午就出去玩儿了。何子衿傍晚才回家,沈氏看她裙子上还挂着草屑,问,“去哪儿玩儿了?” 何子衿道,“在洛哥哥家园子里捉迷藏来着。” 沈氏命翠儿端水进来,给何子衿洗脸换衣裳,一面念叨,“你就出去野吧。” 何子衿问,“我舅呢?” “找你舅干啥?” “陪我舅说话呗。” 沈氏道,“再过两年可不许总出去疯跑了,叫人家笑话。” 何子衿道,“过两年我就做淑女。” 沈氏训她,“就没一次大人说话你知道闭嘴的。” 何子衿肚子里回一句:又不是哑巴。 沈氏眯起眼睛,“肚子里说我什么坏话呢?” 何子衿冤死,“娘刚说叫我闭嘴,这会儿又嫌我不说话。当个孝女怎么这么难啊~”假哭两声。 沈氏给气乐,换好衣裳拍下屁股,“去叫你舅妈过来吃饭。” “我舅呢?” “跟你爹爹去了许先生家,今天不回来吃。” 何子衿晚上睡觉时也没等到她舅回来,就先睡了。第二天一大早,甥舅两个一道晨练,沈素是跟村里猎户学过几式拳脚的人,一面逗着何子衿玩儿,一面教何子衿健身。 待两人玩儿累了,沈素坐刚抽芽的梧桐树下的藤椅上问,“子衿,听说你如今都会背千字文了?” 何子衿一身大红衣裤,中间还扎着黑边儿的腰带,俐落又可爱,脖子里的挂着她舅送她的小印,微微歪头,道,“洛哥哥教我的,我早会背了,我还认识了许多字。”何子衿已摆脱了文盲的身份,正式进入到半文盲的行列。 “哟,那可真了不起。来,背给舅舅听听。”甥舅两个天然合拍,沈素成亲后就跟妻子表示过,以后一定要生个闺女,闹得人家江氏压力山大。 何子衿喝口水就开始背千字文展示学问,江氏听到何子衿背书,深觉稀奇,同沈氏道,“子衿这么小就会背千字文,可真不一般。” 沈氏不以为然,道,“阿素像子衿这么大时,也会背千字文。” 江氏微讶,沈氏笑,“小孩子,记性好,教个什么都记得住。” 何子衿扯着小嫩嗓子背完了,背过千字文后问她舅,“舅,你看,我像神童不?” 沈素一口茶喷地上,险给外甥女呛死。何恭呵呵直乐,沈氏笑斥,“又胡说八道,谁教你这样自大狂妄的?” 她这是自信好不好,何子衿哼哼两声,翘着下巴美的很。她上辈子也没背过千字文啊,这辈子算是重新补习国学课啦。 沈氏生怕闺女自信过头,养成个目中无人的毛病,道,“你这叫什么稀奇,你舅舅小时候会说话就会念书了,在你这么大,不要说千字文,千家诗也能背个三五十首。” 何子衿道,“我才不信,外公常说舅舅笨来着。”她舅生的是俊,智商也不低,可是据说做文章还不如她爹哩。 沈素轻咳一声,道,“其实以前舅舅很聪明的,也有许多人说舅舅是神童啊,子衿,你知道舅舅是怎么变笨的么?” 何子衿直觉她舅要发坏,就是不接下,她舅便瞅江氏一眼,自说自话的叹口气,“唉,后来订了个姓江的媳妇,就给江郎才尽了。所以啊,子衿,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嫁姓江的小女婿,不然,神童之名不保啊。” 江氏啐丈夫一口,沈氏直接笑骂,“成天胡说八道,我看子衿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就是叫你给传上的。” 何子衿朝她舅做个鬼脸,“舅,你可真贫嘴。” “哟,你还知道什么叫贫嘴啊。” “舅舅这样就是。” 沈素听着何子衿巴啦巴啦的说话,一脸自豪的同江氏沈氏道,“子衿这么会说,就是像我。” 沈氏道,“可不是么,神神叨叨的劲儿,跟你一样。” 沈素拉拉外甥女的羊角辫,做悲痛状,“子衿,这些凡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 何子衿打开他舅的手,咏叹调一般的感叹,“舅,这就是天才的悲哀啊!” 沈氏&江氏:好想吐啊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22章一群半疯 > 沈素这次进城,除了给何子衿过生日,也要带着江氏逛逛县城的集市。何子衿觉着,她舅真是个聪明又浪漫的人,还知道带着媳妇出来约会。只要一看江氏那白里透红的脸色,就知道江氏的新婚生活有多么甜蜜了。 沈素原也想邀姐姐、姐夫一道出去踏青,不想沈氏道,“陈姑妈家的新盐铺子开业,叫你姐夫去吃酒,我们家太太也要过去,我得陪着,你们小夫妻好好去玩儿一日。” 沈素将嘴一撇,很有些不屑,“难得闺女卖了大价钱,是要开铺子摆酒庆祝的。” 江氏有些不明就理,沈氏叹口气,沈素道,“我们带子衿出去玩儿吧,省得去那些乌糟地方,坏了孩子的心智。”沈素对陈家没半点好感,先时陈姑妈常为难她姐就不说了,不想陈姑丈人品更是堪忧,这种连亲闺女都能作价卖了的人,如何敢打交道。 沈氏道,“也好。” 沈素抱了何子衿在怀里,与江氏边走边说话,江氏不禁问,“相公似是不喜陈家。” 沈素简单的将小陈氏的事告诉了妻子,淡淡道,“男人大丈夫,没人不想富贵的。想富贵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妻儿,为了家里。若实不得已则罢了,如今这般蓄意用骨肉谋富贵,真不知这种富贵享用起来是什么滋味儿了。” 江氏亦是惊讶,“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卖儿卖女的都是活不下去的人呢。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儿,难得来趟县城,你瞧中什么跟我说,我买给你。”沈素的口气很是暴发。 江氏微羞,“逛逛就行了。” 刚刚成亲,江氏怎么好主动跟沈素要什么。送礼物,肯定要男人亲自挑才浪漫啊。哪怕沈素是个绝顶聪明人,在这上头依旧是青涩的。何子衿在她舅耳边唧唧咕咕,沈素听的直点头,呵呵直乐,摸摸外甥女明显比常人高的后脑勺,“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 何子衿道,“这都是像舅舅啊。” 沈素给何子衿马屁拍的舒坦,转头就给外甥女买了串糖米糕吃,当然不忘给江氏也买一串,江氏来县城次数有限,稍有拘谨,道,“给子衿吃吧,我不吃。” 沈素笑眯眯地,“你不吃我还吃呢,我得抱子衿呢,没手拿,你帮我拿。”然后,他一会儿就要吃一口,一会儿就要吃一口,偏生糖米糕在江氏手里,于是,江氏只得频频的喂他吃。瞧着沈素一脸得意的模样,哪怕这张脸俊到令人一望便不禁脸红的地步,江氏都想一串糖米糕糊这男人脸上! 沈素还时不时要感慨一句,“怪道人人都想娶媳妇,这有媳妇的滋味儿就是不一样啊。” 江氏羞的脸通红,很不客气的请教他,“相公,你从小到大就不知道什么叫脸红吗?”真是丢脸,大庭广众下,这样羞人的话怎么说的出口啊!偏生她相公就说的跟没事人一样,脸皮是什么做的啊! 沈素嘿嘿坏笑,附在江氏耳畔道,“我不知道什么叫脸红,想来娘子定是知道的,看你脸红的哟。”还啧啧两声。 江氏既羞且恼,于是,脸更红了。沈素笑的止不住,何子衿掐住她舅的耳朵尖儿,这叫什么恶趣味啊! 沈素就是逗逗媳妇,马上又说好话把江氏哄的回转过来,逛了大半日的集市,沈素给江氏买了根银簪,还道,“等以后有了钱,给你打根金的。” 江氏满心甜蜜,轻声道,“我不稀罕金的,这就很好。”出来一趟,江氏又瞧着给公婆买了些东西,给沈氏挑了块料子,当然,何子衿也收获了一堆好吃的。 沈素新婚燕尔的,光顾着跟江氏蜜里调油了,秀才落第是意料之中,倒是何恭,考前十分用功,也没中。何老娘难免有些失望,沈氏安慰丈夫,“我爹三十上才中秀才,相公这才到哪儿,这功名啊,若真是伸手可得,也显不出秀才公的不同了。” 这年头,落榜是寻常事。何恭虽科举失利,好在也不是第一次失利,且有贤妻娇儿做伴,何恭郁闷两天便也放开了。倒是沈素,隔几日来县城,路还走的不大俐落,沈氏一见就知道这是挨打了,忙问,“好些没?” 沈素道,“原没什么大碍了。赶这半日车又有些疼。”他椅子都不想坐了。沈氏拿个垫子给他垫,难免抱怨父亲两句,“秀才也不是说中就能中的,何必生这么大气。” “本来就是。他自己还不是熬到三十上才中的秀才,难不成以前祖父也这样待他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儿,天天逼我,我又不是神仙。”沈素小心翼翼的坐下,一张俊脸怨气沸腾,“以前权当给老头子打着玩儿,如今我这都娶媳妇的人了,还要挨揍,面子都没了。” 沈氏倒盏温水给他喝,“都这样了,不在家里养着,又出来做甚?” 沈素笑,“如今时侯也差不多了,姐姐不是要开酱菜铺么。我打听了有个合适的铺面,过来看看。” 沈氏道,“这早两天迟两天有什么要紧,该先养好身子。” 沈素小声道,“在家看着咱爹那张老脸,更好不了。还不如出来透透气。” 沈氏嗔他,“你多因这张嘴才挨打。爹这把年纪了,你哄他一哄,事情便过去了。平日里能把天说下来,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这不是白挨一顿。” 沈素拈个蜜饯放嘴里,眉眼间一派洒脱,“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沈氏半点都不同情弟弟了,“那就别嫌皮肉受苦。” 沈素哼一声,跟沈氏说几句话,略歇一歇就去瞧铺子了。 沈素其实打年前就开始看铺面,一直没有太合适的,这一个想是难得,不然也不能伤未养好便急着进城,当天便让沈氏定了下来。沈素同沈氏道,“是以前学里的同窗,他爹在县里的衙门做了许多年书吏,消息快些。这铺子就是瞧着有些旧,地段不错。等我从家里找些人来刷个大白,外头门窗换换,立刻就崭新了,姐姐去瞧个好日子,半个月就能开张。” 沈氏道,“门窗也不用换新的,瞧着卖旧家俱的地方有没有合适的,换个半新的就成,全套新的,又得不少银子。” “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儿我去淘换淘换,索性连带铺子里的桌椅板柜,姐姐看差多少,给我个数目,我一次办好,省事。”沈家的事,自沈素稍大就是沈素在管,他又是个心里有成算的,沈氏一说,他立刻就盘算好了。 何子衿表示,“我跟舅舅一道去。” “你去做什么,哪里都有你。”沈氏道,“明天跟我在家,买鲜果给你吃。” “娘你买了鲜果先放着,等我跟舅舅回来时吃啊。”何子衿权当她娘应了,问她舅,“舅,明天什么时候去,我早些起床。” 沈素跟他姐道,“让子衿跟我去玩儿吧,总在家里闷着,多机伶的孩子也得闷傻了。” “就是就是。”何子衿帮腔。 沈氏道,“她肯在家闷着,我得念佛。”已是允了。 何子衿高兴的转个圈儿,小裙子扬起来,又拉着她舅去看她种的太阳花了。这花极好养活,院子里种一片,不用打理,自然便开得一片灿烂。何子衿道,“我屋里还有两盆茉莉,已经开花,香极了。舅,等你走时我送你一盆。放在屋里,屋子都不用薰了。” 沈素忍笑,“那就谢谢子衿啦。” 何子衿似模似样的摆摆小肉手,“不用谢。” 沈素肚子里笑翻。 沈素看过何子衿的茉莉花,帮她将开败的顶梢剪了去,教她道,“花开过了,就把顶梢剪了,这样才容易再重新长出花来。茉莉不能总放在屋里,太阳好时,拿出去晒晒。就是放屋里,也放在窗下,容易照着阳光的地方。” “水不能多,也不能少。”沈素指着其中一盆,“这叶子有点发黄,就是浇水太多的缘故了。” 何子衿对她舅深为敬仰,“舅,你很会养花啊。” “茉莉有什么难养的?随便栽栽就能活。想当初我养过一盆兰花,那才叫精心,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沈素瞧了外甥女的小闺房一眼,见有床有榻有桌有椅有花有草,点点头,“还算整齐。” 沈素指点过外甥女养花,跟姐姐闲话,“这回秀才试,咱村里就中了一个。” 沈氏忙问,“谁?”长水村虽小,念书的人倒也有几个,这可是一个村的荣光。 沈素淡淡一笑,“徐帧。” 沈氏暗叹,没说什么,沈素倒是欣慰,道,“兰妹妹也算熬出头了。” “理别人家那些事做甚。”沈氏听到徐氏夫妻的名字便要皱眉的,她道,“我想过了,酱菜铺子开张,也得有人在铺子里打理,你看咱们村里有没有合适的人。” 沈素亦不再提其他,只顺着姐姐的话道,“姐姐若想在村里寻人,我回去问问,合适的人怎么没有?能来县里长些见识,无人不愿,只是得寻个机伶且可靠的才好。” 沈氏笑,“是这个意思。” 下午同沈素看过铺面,何子衿就去何洛的学前班似模似样的扫盲了。县里蒙学都是只念半日,故此,何洛的扫盲班开在下午。何子衿傍晚回家时身边跟着族长太太刘氏的丫环叫红花的,红花提着个大食盒,同沈氏见礼,笑,“太太听说五奶奶娘家兄弟来了,正赶巧家里庄子上送了些野味儿来。这里一样炸鹌鹑,一样野鸡崽子炖的汤,用来佐酒是极好的。太太说家里不是外处,有空还请沈舅爷过去说话。” 沈氏忙道,“伯娘实在客气,你回去跟伯娘说,多谢伯娘赐下酒菜,明日我就叫阿素过去请安。”又叫沈素出来致谢,沈素亦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人生得俊,红花恍然一望,不觉颊上一红,再行一礼,放下东西便告辞了。 沈氏转头问何子衿,“你不是跟阿洛学识字,今儿是见着阿洛祖母了?”不然刘氏也不能知道沈素来家的事。 何子衿道,“今天洛哥哥说他家有好吃的,要留我吃饭,我想回来陪舅舅吃,就跟洛哥哥说了。族长太太听到,就把菜送了一份给咱家。” 沈氏笑问,“有没有谢谢族长太太。” “谢过了。”何子衿欢快的说,“我去洗手,一会儿陪舅舅喝两盅。” 沈素绝倒,“不愧是抓周时抓到酒具的人哪。”复又赞叹,“这么小就知道品尝美酒了。” “现在还小,不能喝。上次我给丫头喝一小盅果子酒,你姐姐足抱怨我三日。”何恭一幅欢悦喜乐的傻爸爸模样,也不知瞎高兴个甚。 沈素笑,“以前我一喝酒,姐姐三天不进我房间,嫌臭来着。她没把姐夫赶到书房歇?” 何恭苦道,“倒是不会被撵,只是每次必灌我三大碗醒酒汤,酸倒牙。” 沈素哈哈大笑。何子衿也学她舅的样子捧腹哈哈笑,何恭亦笑。 沈氏头疼:怎么就跟一群半疯做了一家呢。 章节目录 第23章陈姑丈 > 第二日,沈素专去何族长家给刘氏问安,以谢刘氏昨日赠菜之意。刘氏见他生得俊美,笑赞一句,“你们姐弟俩都是钟灵毓秀之人。” 沈素自谦一二,说的几句话,又见过何恒,他与何恒早便认得,只是不熟罢了,今次难免多聊几句。待沈素告辞,何恒亲送出门去,沈素本擅交际,何况这般形容,何恒早有相交之心,今日彼此都对了心意,何恒难舍道,“素弟要回村里,我知你路远,不忍多留,倘若耽搁了时辰,家里长辈担忧。待得下次素弟来县里,定要寻我吃酒才好。” 沈素道,“不必大哥说,我也要上门的。” 何恒又叮嘱了些路上小心的话,方让沈素走了。 何子衿不忘送他舅舅一盆茉莉花。 沈素来来去去,何子衿并无离愁别绪之感,主要是她舅隔三差五的来,相见太过容易。沈氏亲下厨烙了几张葱油饼,又切了酱肉,给弟弟路上吃用。 待沈素走了,何子衿在家里瞎转悠两圈,在转晕自己去他爹书房里看了。 只是,翻了两页,何子衿就丢开了手。这种文文,哪怕是游记之类的书也啥趣味好不好?反正何子衿上辈子读《醉翁亭记》就完全读不出什么乐趣来。哪怕当下最流行的话本子,何子衿经过书铺子时翻几页,只觉乏味。哦,对了,她家不是啥世家大族,也没红楼梦里那些规矩,什么话本子啥的,没人管你看不看。凭何子衿的受宠程度,若她真要买两本,估计她娘也不会管。 倒是沈氏瞧闺女丢开了书本,与何恭笑道,“就这三天半的新鲜,我把书给你收回来了,免得那丫头乱丢乱放。” 何恭笑,“小孩子家,难免的。” 小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就见余嬷嬷过来,低声禀道,“姑太太来了,太太叫大爷大奶奶过去说话。” 何恭忙起身,沈氏拉住丈夫,“这衣裳是屋里穿的,怎能去见姑妈。”亲为何恭另取了件长衫换了,一面问余嬷嬷,“姑妈难得过来,前儿听说姑妈身上不好,我还说过去探望。嬷嬷瞧着,姑妈如今可是大安了?”沈家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机伶,沈氏瞧出余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对,方出相问。 何家原也不是规矩严谨的人家,何况,哪怕何老娘对沈氏总是挑剔,余嬷嬷可不敢轻视这位未来的女主人。余嬷嬷轻声道,“奴婢瞧着,姑太太脸色不大好,眼睛都是肿的,似是哭过。” 何恭问,“难不成姑妈是有什么事?” “咱们赶紧过去就知道了。”打理好丈夫,沈氏对镜拢一拢发丝,周身瞧过,并未有不当之处,便同丈夫去了何老娘的屋子。 余嬷嬷的话相当委婉,陈姑妈不是哭过,陈姑妈简直是把两只眼睛哭成了核桃,一见沈氏连忙掩住泪,道,“侄媳妇也来了。”刚刚只顾着伤心,根本没听到何老娘连沈氏一并叫过来了。 何老娘拍拍大姑子的手,道,“都不是外人。”何老娘虽不喜沈氏,心偏眼也偏,可毕竟不是瞎子。儿子孝顺,为人也老实,约对是何老娘心肝肉的不二人选。但,这世上光老实是不成的。何老娘挑剔沈氏这三四年,心里也得承认,沈氏是个厉害能干的。这不,前几天拿私房开了酱菜铺,生意如何不知,起码是个要强的人。何况,沈氏还是有几分机伶的。大姑子这事儿,即使现在不叫沈氏听,儿子也不会瞒着沈氏。与其如此,还不如叫沈氏听一听,说不得有什么好主意。何老娘沉声道,“你姑妈受了委屈,你们不能不知道,咱们是你姑妈的娘家人,得给你姑妈出头!” 何恭忙问,“刚想说呢,是谁给姑妈委屈受了?姑妈同我说,定不能这样算了的。”就这么一个娘家侄子,陈姑妈自来很疼何恭。哪怕后来两家亲事未成,陈姑妈有些怨气,也没撒到侄子身上。听到侄子这样一说,陈姑妈再忍不住,喉中一声呜咽眼泪便淌了下来。 何老娘代为说道,“还不是你姑丈那个老不羞的,这把年纪,竟然要纳小!”话间颇是咬牙切齿。 何恭沈氏俱都吓一跳,说句老实话,世上虽有纳妾的事,可在这小县城,毕竟是不多见的。陈家,陈家虽然有钱,但,陈姑妈嫁到陈家时,陈家日子还窘迫的很。陈姑丈支起第一个铺子都是陈姑妈典当了部分嫁妆才支起来的,后来,陈家虽渐渐富裕,陈姑丈待陈姑妈仍是一心一意。两人成亲几十年,生了五男二女,阖县皆知的恩爱夫妻。如今老了老了,陈姑丈竟要纳小,也难怪陈姑妈这般伤心。 何恭惊道,“姑丈怎么会——” 陈姑妈哭道,“这世上,哪里有不偷腥的猫!亏我给他生儿育女操劳一辈子!那没心肝儿的,想当初我典当了嫁妆就为他开铺子,他就是这样回报我的!”陈姑捶心摧肝,妈泪如雨下。 陈姑妈已经来了,何恭是正经的娘家侄子,定要出头的,何恭并不推辞,张嘴便应承下来,道,“姑妈暂在家里住下,我这就去问问姑丈。” 沈氏拦了丈夫道,“先别急,这不是着急的事,先请姑妈住下。今天姑妈不回去,哪怕姑丈不来,表兄表弟肯定要来的。介时大家商量个妥当法子,快刀斩乱麻的把事情俐落解决了才好,不然拖拉起来,传得沸沸扬扬,反伤脸面。” 沈氏又劝陈姑妈,“姑妈想一想表哥表弟们,也得打起精神来。”捎带给何老娘使了个眼色,她同陈姑妈交情寻常,许多话,还是何老娘这做兄弟媳妇的劝起来更有效。婆媳两个罕见的心有灵犀了,何老娘接了沈氏的话,道,“是啊,大郎他们个个儿孝顺,孙子孙女的也都出息,大姐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也得保重身体。不然真气坏了,还不是便宜了外头的狐狸精!你要有个好歹,难不成叫孩子们管狐狸精叫娘,孙子孙女的认狐狸精做祖母!” 姑嫂两个果然不愧多年交情,何老娘这话当即戳了陈姑妈的肺叶子,陈姑妈眉毛一竖,咬碎银牙,声音中都带着凛凛杀气,“她休想!” “所以说姐姐得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若不然,你不好了,才叫狐狸精看了笑话!”何老娘恨恨地,“待他姑丈来了,我定要好生与他说道说道!” 何老娘又道,“恭哥儿媳妇去厨下看看,烧几个你姑妈爱吃的菜。恭儿去找你大表哥问清楚原由,阿余找出新被褥来,姐姐同我一道休息。”将人打发走,何老娘又细细的劝了大姑子许多话。 何子衿就此感叹,“男人有钱就变坏啊。” 沈氏低声叮嘱,“可不许在你祖母和姑祖母面前这么说。” “我又不傻。”何子衿无趣的踢踏着脚,“娘,我去贤祖母那里玩儿行不行?” “在家呆着吧,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哪里,刚吃了午饭,离晚饭还早的很。”何子衿道,“家里乱糟糟的,让翠儿送我过去就行。” 沈氏想想,一会儿几个表兄弟定要过来的,怕要顾不上闺女,沈氏道,“那也好。贤姑妈那里清净些。” 贤姑太太的日子是真清净,等闲根本没人打扰到她老人家,她老人家种种花养养草喝喝茶看看书,实在闲了,再念几段佛家经典,神仙一般的日子。 何子衿屋里的茉莉花就是贤姑太太送她的,如今何子衿过来,贤姑太太笑,“怎么这会儿来了。” 何子衿叹口气,先把翠儿打发回家给沈氏帮忙,就在贤姑太太这里一边吃点心一边将陈姑妈的事说了。何子衿道,“家里乱糟糟的,我就过来了。” 贤姑太太早习惯何子衿小大人般的说话,何子衿咬着点心,看着贤姑太太打理花草,觉着许多人成了亲嫁了人,其实日子不一定比贤姑太太这守寡的过的更好。当然,守寡也要看运气的。贤姑太太是守寡了,可她运气真的不差,她在娘家守寡,服侍着父母归了西。父母怜惜这个女儿命苦,临终前留了一份产业给她。而且,贤姑太太毕竟是给婆家守寡,哪怕她住在娘家,婆家那边也不能对有有贞洁牌坊的媳妇不闻不问。当年未过礼,贤姑太太就成了寡妇,而且,贤姑太太是立志守洁不嫁的,婆家也收拾了一些产业当做聘礼送来给媳妇傍身,至今每年婆家那边还会来往。 贤姑太太得了这两份产业,又住在娘家这头,兄弟们都在,她自己名声且好,日子过得舒坦是不必提的。且贤姑太太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虽受了婆家与娘家的馈赠,可她毕竟是守寡的,一辈子无儿无女,手里无非是这些傍身的东西。她活着时,东西自然是她的。不过,贤姑太太一早就请了两家人来说得明白立过字据,若有朝一日她过身,东西依旧是各家归各家,并不相干。 虽中间少不得一些推让客气,可因这个,婆家娘家都没了芥蒂,待她也只有更尊重的。 所以说,守寡听着辛苦,也得看谁来守这个寡。 贤姑太太留何子衿吃了晚饭方命侍女青灯送她回家。 陈姑妈已经搬回娘家住着,何恭沈氏一个要跟表兄表弟的商量如何解决陈姑丈纳小之事,一个要负责一家数口人的吃食,到晚上休息时都难掩疲惫。问过何子衿在贤姑太太家吃了什么,又说了几句话,便叫翠儿服侍着何子衿去睡了。 沈氏与何恭这里还要商量,何恭道,“你没见大表哥的脸上,肿的跟什么似的,幸而没叫姑妈瞧着,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沈氏问,“难不成姑丈还打大表哥了不成?” 何恭拧眉,“听二表哥说,姑丈就跟鬼迷了心窍一般,大表哥不过略说了几句,姑丈顿时翻脸,将大表哥打个好歹。。” 沈氏唏嘘,“以前只听说姑妈姑丈恩爱多年,生了这许多儿女,情分不同寻常。真不知外头那女人何等手段,把姑丈迷惑到这步田地。” 何恭不屑,隐隐瞧不起,“还能是什么良家女子不成?但凡是个好的,就不能离间人家妻子儿女?” 沈氏问,“那此事要怎么办呢?”说句老实话,陈姑丈要纳小,毕竟是陈家的事。何家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要说去管陈姑丈,就不大现实了。毕竟,陈姑丈如今发了大财,县太爷都要让他两分的。 何恭道,“还是得先见一见姑丈再说。” 沈氏拧眉思量半日,柔声道,“姑丈这把年纪,在外行走许多年,按理说,也见识过不少了。这许多年,他与姑妈情分也好。若非等闲人,姑丈再不会起了纳妾的心思。如今姑丈既说出口,这事儿,他是定然要办的。你心里要先有个底。” “我发愁也就愁在这儿。”何恭叹,“明白了一辈子,怎么临了临了倒糊涂起来。” 章节目录 第24章沈氏的主意 > 见着陈姑丈时,何恭方明白,说陈姑丈糊涂绝对是客气的说法,简直失心疯。 陈姑丈到了何家,问都不问老妻一句,当头一句就是,“阿恭,你什么都不必说,二房,我是纳定了的。” 何恭险没给陈姑丈噎死,他这样好脾气的老实人,都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冷了脸问,“姑丈就不担心姑母么?” 陈姑丈分毫不放在心上,道,“你姑母就是耍耍性子,她又不是去外处,是住回娘家。她同你母亲是极好的,老姑嫂两个在一处说说话也好,让你母亲劝劝她。她也该贤良些了,我为这个家操劳一辈子,都这把年纪了,为儿孙挣下了万世基业,享受一二是怎地?” 瞧陈姑丈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何恭暗想,这人真是疯了不成? 何恭不是什么能说会道之人,看着陈姑丈这般无耻模样心里又蹿火,正不知道说什么,谁知陈姑妈踹门而入,一把推到陈姑丈身上便撕打起来,陈姑妈边哭边打,“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这辈子绝不会看第二个女人一眼!你没钱置铺子,是我典当了嫁妆!你没钱做生意,是我回娘家找哥哥借钱!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事,你这个没良心的短命鬼!” 陈姑妈怒气之下,下手绝对不轻,陈姑丈挨了好几下,脸也给抓破了。他毕竟是个男人,一把钳制住老妻,怒道,“我看你是疯了!” 何恭生怕陈姑丈伤了姑妈,连忙去将两人拉开,陈姑妈嚎啕大哭,陈姑丈一摸脸上,好一把血。陈姑丈是场面上人,最看中脸面,如今给老妻伤了脸,顿时火冒三丈,若不是何恭在前拦着,陈姑丈就要动手了。饶这样,陈姑丈依旧怒不可遏,指着陈姑妈一夜之间便老态纵横的脸道,“是!我以前是用过你的钱,可我难道没有报答你!这大家大业,是谁给你置下的!你身上的绫罗绸缎,是谁给你买的!头上的金银首饰,是谁给你打的!你以为,这些都是天下掉下来的么!生儿育女怎么了,哪个女人不生儿育女,哪个女人不操持家事!我不过要纳妾,又不是叫你让贤,你就这般哭闹不休,你这等歹毒妇人,我就是休了你,外人也说不出个‘不’字!” 何恭刚要说话,陈姑妈已受不住这话,嚎啕着又要撕打,“陈进宝!我跟你拼了!” 陈姑丈实在怵了老妻的泼辣,暗道世间竟有这等彪悍妇人,而他,竟然与这等凶悍妇人生活了大半辈子!陈姑丈颇觉人生之不可思议,将袖子一甩,“你就等着喝李氏的进门茶吧。”抬脚走了。 陈姑妈抱着侄子哭的天翻地覆。 待劝得陈姑妈喝过安神汤药,何恭有空与沈氏说一说陈姑丈的鬼迷心窍时,时已入夜。小夫妻的枕边话,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何况何恭与沈氏素有情分极好。何恭道,“真给你说着了,姑丈如今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是定要狐狸精进门的。” 沈氏叹口气,“我瞧着姑妈,十分可怜。”陈姑妈以往与她不对盘,但,阿姑妈是个好强的性子,以往都是神采飞扬的一个人,如今因着这事,整个人老了二十岁不止,每天眼睛都是肿的,又是这把年纪,沈氏并非铁石心肠,看着都觉可怜。 何恭跟着叹气,“要不请朝云观的仙长给姑丈算算,是不是鬼上身,还是怎么了?以前姑丈可不是这样。”何家着紧的亲戚少,陈家绝对算得上至亲。两家素来亲密,不然先时也论不到亲事上……想到这里,何恭思及小陈表妹,不禁又是一叹,“叫表妹知道了家里这些事,还不知怎样糟心。” 何恭这一叹,倒给沈氏提了醒,沈氏微微支起身子,烛光映得沈氏双眸柔亮,沈氏道,“兴许这事儿就得指望表妹了。” 何恭将妻子按下揽在怀里,把被子压好,“小心冻着。” 沈氏道,“你听我说,不如叫姑妈去州府寻表妹去。” “表妹就是在家,看姑丈今天的样子,她也管不了,何况表妹都嫁人了,如今在宁家守寡,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怎好因这事叫她烦恼。”何恭与陈表妹一道长大,对这个表妹的性子十分了解。何恭就是个好性子人,陈表妹,那啥,比他还绵软呢。何恭可不觉着小陈表妹有什么主意。 沈氏则另有看法,她细细说与丈夫听,“咱们私下说这话,你可不许说出去。陈姑丈如今是发了大财,咱们碧水县的头一份儿,可他这财是怎么说的,咱们没把话说明白过,是给他留着脸面。要我说,发这种财,到底不大光彩的!” “这世间断没有他卖了闺女得了盐引发了财成了势倒作践起闺女她娘道理。”沈氏脑子极快,这片刻已理清头绪,道,“陈表妹嫁是嫁了,如今也是守的宁家的寡,难不成就说不上话?我看先前的事,姑妈是不知情的,她是叫姑丈给糊弄了,只以为是门难得的好亲事,不知姑丈的算计,才误了表妹的终身。不然,看姑妈的脾气,不像这样的狠心人。家里又不是缺衣少食,哪里就忍心把表妹给丧送了。” “只要表妹肯说句话,姑丈怎么着也要顾忌一些的。”沈氏问,“你觉着,这法子如何?” 何恭思量一二,也觉妻子说的有理,道,“明天我问一问母亲。” “也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沈氏对陈姑丈很是看不上,眸光一冷,道,“若不能给姑妈讨个公道,以后姑丈这眼里更没人了!”沈氏不为陈姑妈,她是因陈姑丈的话生气,什么叫“我就是休了你,外人也说不出个‘不’字!”,实在目中无人!难不成这姓陈的真以为何家没人了!一个盐贩子,刚有了几个臭钱,就狂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这事儿,为着何家的颜面,沈氏也不能叫他办成! 何恭悄悄同老娘商量的,何老娘低头思量半日,先恨恨的骂两声,“没心肝的王八蛋!他是缺吃还是少穿,生把芳丫头给葬送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其实,哪怕先时没察觉,后头陈姑丈发了大财,何老娘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是她年纪大了,消息不比年轻人,有些事,更不愿多想。先时,何恭怕母亲伤心,故而未将小陈表妹婚姻的实情告知老娘,今日将事一说,何老娘哪里有不明白的呢?以前,何老娘是想陈芳做儿媳妇的,一来她与陈姑妈姑嫂情分好,亲上加亲;二则是真的喜欢陈芳秉性温柔。后来两家亲事未成,何老娘心有愧意,更是盼着外甥女好的,疼了许多年的外甥女,就这样误了一辈子,何老娘再没有不伤心的。 何恭劝了一回老娘,道,“娘要觉着这事能成,我就去跟姑妈商量商量,总不能真叫个祸害进门。”因陈姑丈种种六亲不认,那未进门的李氏在何恭心中已由狐狸精升格为祸害。 何老娘哼道,“你姑丈如今眼里也就是那个祸害了,没进门就能叫唆着你姑丈这样作践你姑妈,若真进了门,哪里还有你姑妈的活路?”陈姑丈这把年纪,哪怕真要纳小,也该叫陈姑妈给寻几个老实巴交的女子才好。如今弄这么个狐狸精,将家搅得天翻地覆,倘一朝进门,陈姑妈日子怎么过? 何老娘又问,“我不是叫你去你姑丈伯父叔叔家走一走,他们两家怎么说?”陈姑丈的父母已经过逝,但家里也有别的长辈亲戚。这个时候,若有同族长辈能站出来为陈姑妈说句话,于陈姑丈也是一种威慑。 “因只是纳小的事,两家都推托,说不好管。”让何恭说,那两家定是得了陈姑丈的好处。听老娘说,当年姑丈家贫,要不然也不能去外头做学徒。只是凭着一股子机灵能干,家里方渐渐好过起来。祖父也是看姑丈能干,方许之以女。到了姑丈想支铺子自己干时,银钱不凑手,去叔伯家借钱都借不出来,还是姑妈典当了嫁妆,才支起铺子。这都是老黄历了,可事儿是不错的。这些年,陈姑丈日子越过越好,与叔伯家面子上也过得去,却远不如同何家亲近。不论陈姑丈有没有事先打点叔伯,这种事,两家怕是不会出头的。 何老娘听了直骂,“若有好处的事,就跟苍蝇见了蜜似的,恨不能见天的扒上来。若没好处的事,一推六二五,什么东西!” 寻思一回,何老娘到底阅历深些,道,“把你大表哥二表哥找来,一道商量商量,外头狐狸精的底细,得先摸清楚了。” 狐狸精其实也没啥难查的底细,陈家表兄早就打理陈家在碧水县的生意,还是有些人脉的。何况陈姑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无非就一富商。会做陈姑丈外室的女人,纵使真是狐狸精,道行也有限,无非是糊弄糊弄陈姑丈这等没见过啥世面的中老年。 沈氏只是笑,道,“姑丈有外室的事,姑妈不知道我是信的,可要说表兄不知,我是再不能信。” 何恭微有尴尬,“为人子者,怎好说父母的不是。” “愚孝。”沈氏眼睛微眯,未再评说沈家之事,与丈夫商量,“还想着今年好生给母亲贺寿,姑妈这样,倒不好大办了。” 何恭道,“暂别提这事,母亲也没这心思。” “我想着,宴酒不摆,总要做身新衣裳,是咱们做儿女的孝心。”陈家的事,只要给陈姑妈找回脸面,何家便不会输。沈氏的心思,还是更多的放在家里面。 何恭这些日子忙陈姑妈的事忙的头晕脑胀,哪里有心思想这个,沈氏一提,何恭果然十分欢喜,连声道,“就这么办。”他是个老实人,直道,“亏得娘子想着,不然到母亲寿日时无所准备,母亲定要生气。” 沈氏听得一乐,原来丈夫也知老娘性情。何恭讪讪,小声道,“母亲就是这样的脾气,哄着些,嗯?” 沈氏只管眉眼弯弯的瞧着丈夫乐,她人生得极美,那盈盈眼波间,何恭要是没反应就是死人了。何恭不自禁的握住妻子的手,刚摩挲了两下,又有余嬷嬷来请何恭去何老娘屋里说话,陈家表兄们来了。 至晚间,何恭与表兄表弟、母亲姑妈商议事情回来,有些为难的同妻子道,“姑妈说你想的法子好,只是还想着麻烦你陪她去州府走一趟,看一看表妹。” 章节目录 第25章泪人儿陈表妹 > 沈氏的主意不坏,可以说,这还是个蛇打七寸的好主意。 陈姑丈再有钱怎么样,他心里明白他的钱是如何来的,他是如何得到的盐引。小陈表妹是个软糯性子,沈氏一早就瞧的出来,但,再软糯的人,若知道她这亲事的原委,只要不是死人,都不会没有反应。 小陈表妹如今的地位,她是可以为母亲撑一撑腰的。 当然,前提是陈姑妈真的对丈夫的所做所为一无所知。 正因为是沈氏出的主意,这个关头,陈姑妈也顾不得与沈氏的宿怨,倒觉着沈氏极有智谋,故此,厚着脸皮跟侄儿提出请沈氏同行之意。 “我?”沈氏颇是惊讶,“三个表兄一个表弟都成家了,有几位表嫂弟妹在,怎会轮得到我?”她不过是看不惯陈姑丈目中无人,又不忍丈夫为陈姑妈的事犯难,方给丈夫出了个主意,行不行的,沈氏心里也没底。 “是啊。”何恭道,“大表哥伤的有些厉害,大表嫂是出不去的。余者几个表嫂,都有些不大合适的地方。” 何恭低声解释,“我看姑妈的意思,姑妈毕竟是做婆婆的人了,有些事,怕在儿媳妇面前抹不开脸,就想你伴她一道去。再者,姑妈说你还机伶些。虽是去州府看望表妹,也不能一去就说这个,总得相机而动,看形势再说话。” 沈氏犹是不解,“那要怎么着?要我说,这种事,姑妈不乐意媳妇知道的太多,也是正常。可我也是侄媳妇,比起表嫂们来,岂不更远一层?” 何恭道,“咱俩一道陪着姑妈去。” 沈氏放下心来,“那行。” 见妻子听到他去方痛快允口,何恭不禁一笑,沈氏亦笑,“要是没你,就让我陪姑妈去,我不是不愿意,就是觉着心里没底。” 何恭安慰妻子,“不只你我,还有三表兄,也是要一道去的。我们男人粗心,你劝着姑妈些,要是见了表妹,也劝一劝她,事已至此,人也只得看开了。想一想贤姑妈,也是阖族敬重的人。” 事已至此,也只得往好里来想。沈氏明白丈夫的意思。 沈氏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去州府,当然,这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情,许多人,一辈子怕也去不了州府一次。只是,要去州府这样的大地方,又听说宁家是极显赫的大家族,沈氏还是有一些紧张的。这从她不停的收拾衣裙就能瞧出来。 因小夫妻两个要陪陈姑妈去州府,何子衿只得托给何老娘来带。其实,何子衿更希望去外婆家小住几日,谁晓得她爹竟不同意,还让翠儿把她的小被褥小枕头暂时搬到何老娘屋里去,她爹还一幅哄小孩子的口气,“爹爹跟你娘出去几天,子衿要好好照顾祖母,好不好?等回来给你买牛乳糖吃。” 何子衿:…… 沈氏私下叮嘱闺女,“四五天就能回来,给你一百钱自己拿着,不要说与人知道,要吃什么,叫翠儿去买给你吃。” 何子衿郁闷的心情方稍稍有所改善,她心下感叹: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钱都是最治愈的东东啊。感叹一回,何子衿很为自己的第一笔私房钱高兴,其实,她过年也是有压岁钱的,按理,这些都该是她的私房才是,谁晓得,她第一天收到压岁钱,第二日肯定要自愿被迫上缴给她娘,她娘还美其名曰,“给你存着,什么时候你用,还给你。” 何子衿若是给这种流传多年的经典“谎”给骗了,她简直可以去投第二次胎,于是,何子衿坚持表示,“我要自己存。” 她娘直接,“你自己存?三天就得去买了点心。”于是,理也不再跟闺女讲,强势的将闺女的压岁钱收走。 故此,何子衿虚长三岁,仍是一文钱没有的穷鬼。如今收到一百钱的零用,何子衿便把不能去外婆家的事抛开了,很懂事的对她娘表示,“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跟祖母相处。” 沈氏瞧着她闺女那财迷兮兮的小模样,很是反省了回自己的教育方式,她没刻薄过闺女啊。沈氏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偶尔会用训斥的方式纠正闺女的行举止以及意识形态,但,天地良心,她真没刻薄过闺女!说句良心话,依何家的家境,如沈氏这样宠爱女儿的都不多见。这个年代,人们总是更看重儿子。许多人家,条件有限,于是,绝大部分好的东西要先供给儿子。沈氏没有儿子,可是,哪怕她有儿子,教育儿子也就这样了。于物质上,她自己舍不得添件新衣,闺女一季总有一件是新的。还有点心吃食,何子衿就没在这上头短过。 把闺女养得圆润白嫩,以为是件容易的事吗?沈氏像养育一盆珍贵的兰花草一般养育着何子衿,吃的穿的,不敢跟有钱人家比,何子衿也不缺的。那,到底,到底是怎么养成这闺女的财迷毛病哟? 瞧着闺女眉开眼笑数铜钱的模样,沈氏觉着,她的教育肯定是出了偏差。待从州府回来时,她要为女儿树立正确的金钱价值观才行。 带着对宝贝闺女的牵挂,小夫妻两个连同陈三郎陪陈姑妈一并去往州府。第一夜在客栈投宿时沈氏便忍不住同丈夫道,“不知道子衿睡了没?” 何恭也有些牵挂闺女和老娘,他毕竟是个男人,一笑对妻子道,“都这时候了,肯定睡了。有娘看着她,不用担心。” 沈氏点点头,“母亲也上了年岁,一老一小,应该叫阿素来家里住几日的。” “放心吧,族人都住的一住,能有什么事?”这也是何恭放心出门的原因,族人之间总能相互帮衬,何况去州府的时间不会太长,若顺利的话,四五天应该能回来。 有丈夫的安慰,沈氏也渐渐安下心来,她自小到大,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何况又有闺女小小人在家,再加上那样的婆婆,沈氏难免挂念。 在这样的挂念中,州府扑面而来的繁华气息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沈氏一行先在州府的客栈里安顿好,才由仆人去宁家送帖子,待宁家回了信儿,方于第二日上午过去拜访。 沈氏打出娘胎第一次见到这样气派的府邸,那样宽阔的大门,训练有素的仆从,处处精致的庭院,以及许多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花木,更甭提宁老太太屋里那一室的无可形容的典雅,沈氏觉着眼睛都有些不够用,却又不想显的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怕被人笑话。好在沈氏虽然内心深处同第一次去大观园的刘姥姥差不多,但沈氏毕竟不是来宁家打抽丰的,再者,她这人,十分板的住,哪怕沈氏的道行在宁太太看来尚浅,她也安安稳稳的见过礼,坐在陈姑妈下首。 倒是陈姑妈,平日里飞扬精明的人,这时节,一是受了丈夫纳妾的打击,二则她一想到苦命的女儿,眼睛便泛酸,精神上颇有些委靡。好在陈姑妈这把年纪,又过了几十年的富裕日子,哪怕陈家的富裕同宁府一比不值一提。陈姑妈挺直腰板,打叠起精神同宁太太问好,“一直想着过来看看,只是我们住在乡下地方,出门不大便宜,耽搁到这时候才来。带了些乡下野意儿,您不要嫌弃。” 宁太太在这样富贵气派的府邸内,却并不以富贵骄人,相反,她十分客气,笑道,“多谢亲家太太想着。”又问,“亲家太太是什么时候到的?不知现在安置在哪儿?”得知陈姑妈一行在客栈落脚,宁太太连忙道,“咱们既结了姻亲便不是外处,如何能让亲家太太住客栈?实在太失礼了。”接着吩咐侍女,“让管家去取了亲家太太的东西来。”对陈姑妈道,“我这儿不是外处,断没有来了州府去住客栈的理,您必要依我的。再者,亲家太太住过来,与我那媳妇说说话也便宜不是。” 陈姑妈起身谢过。 一时,又有丫环回禀,“三爷在书房,请三舅爷、何大爷过去说话。” 宁太太笑着解释,“是我家老三,都是同龄人,又不是外处,多亲近也是好的。” 宁太太这样说,陈三郎、何恭便去书房见宁三爷了。 一时,一身素衣的小陈氏也到了。小陈氏的样子不大好,人消瘦的厉害,宁太太唤她坐到自己身畔,亲切握住小陈氏的手,怜惜无比道,“你母亲来看你了,跟你母亲说说话吧。” 小陈氏眼睛一酸,便掉下泪来。 宁太太一叹,“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这里人多,与你母亲去你院里说些体己话吧。” 小陈氏带着陈姑妈与沈氏去了自己住的院落。 说句良心话,小陈氏住的院子挺宽敞,虽不能跟宁太太的主院相比,却也不差,绝对比她在陈家时更考究更精致,只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清。 沈氏识趣的坐在外间,不一时就听到里屋传来细细的哭声。小陈氏的哭声比较委婉,陈姑妈可就忍不住了,简直是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沈氏轻轻的叹口气,望向窗外暖阳。 母女两个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待中午有宁太太身边的侍女亲自送来上等席面,说晚上宁太太宴请陈姑妈。陈姑妈肿着眼睛说了几句客气话,又劝闺女吃东西。 小陈氏哪里吃得下,沈氏道,“表妹暂且用些,也叫姑妈放心。” 小陈氏此时方轻声问一句,“表嫂还好么?舅母在家还好么?” 沈氏道,“家里都惦记你,母亲时常流泪。” 小陈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掩面凄声道,“这都是我命苦。” 小陈氏哭个不停,沈氏也没了用饭的心,打发了丫环下去,沈氏道,“路上我与姑妈商量过了,表妹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以后?”小陈氏一脸凄楚,“大约就是念佛吧。”一句话又将陈姑妈的眼泪引了下来。 “念佛也分怎么念?”沈氏拿着帕子给小陈氏拭泪,道,“高门大户的人家规矩多,兴许有我什么不到之处,表妹听一听就是。我想着,天下道理大都相仿的。表妹给表妹夫守节,宁家六房,表妹夫也是成丁的人,虽不幸早亡,有表妹在,宁家六房就是在的。表妹既为表妹夫守节,怎不多为表妹夫想一步,将来也好有个焚香祭祀延绵香火之人呢。” 守寡的人,沈氏也见过几个,最敬重的就是贤姑太太了。这一位守寡守出了境界,把守寡的日子过的比等闲人都滋润。 如今看小陈氏,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有贤姑太太的道行的。 只是,小陈氏这样年轻,若真就这样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怕她熬不了几年。沈氏对小陈氏的感情有些怪,第一次见何恭时,她并不知道何家有意小陈氏为媳的。后来她知道了,但她也没有放弃何恭。那时她的处境太艰难,先前定亲的男人病亡,她背上命硬的帽子,不要说想找一门好亲事,哪怕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都难。何恭是当时她能选择的,最好的男人了。所以,不论如何,她都嫁到了何家。 沈氏觉着,陈家既是碧水县有名的富户,小陈氏嫁妆且丰,以后,肯定还有更好的姻缘。没想到,小陈氏如今…… 沈氏就有这样一种特别的感情,说内疚吧,不对,毕竟当时陈家与何家并未定下亲事,她算不得夺人丈夫。可是,她又一直希望小陈氏能有一段好姻缘。 或许,这就是天意弄人吧。 不论如何,沈氏还是希望小陈氏能过得好一些。 所以,沈氏提醒小陈氏:给陈六郎过继一个孩子吧,也给自己找个后半辈子的依靠。 小陈氏显然不是个有主见的人,沈氏的话让她犹豫的看向母亲。陈姑妈自然明白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宁家还没有分家,如果闺女能有一个嗣子,那么将来分家时就要有宁家六房一份的。哪怕不为家财,如沈氏说的,将来总有个焚香祭祀之人。 陈姑妈道,“就是不知宁家愿不愿意。” 沈氏道,“若表妹有意,暂把事搁心里,这不是小事,不是一句话便能定的,还需表妹自己筹划。” “筹划?”小陈氏眼中泪水未干,一片茫然,“怎么筹划?” 沈氏哪怕没见过什么世面,且不论相貌,便是性格也比小陈氏强出三条街。沈氏道,“表妹将心比心,就能知道怎么办了。” 小陈氏的眼泪又下来了,将心比心,她要如何将心比心,若将心比心,她真是不明白为何父亲这般狠心将她嫁入宁家守寡。 陈姑妈也不明白沈氏的意思,急切的看向沈氏,道,“你表妹年轻,侄媳妇就同你表妹说个明白吧。” 沈氏实在受不住小陈氏这样的泪人儿,响鼓不用重锤,她微微一叹,“表妹别怪我说话直接,若我是一个母亲,哪怕要为儿子绵延香火选一个嗣子,也不会找一个只会终日哭泣的媳妇来抚育这个孩子。” 陈姑妈的脸当即就变了,目光凶狠的望着沈氏,沈氏面不改色,握住小陈氏的手,“表妹过的好,如姑妈如我家太太,哪怕只是知道你过得好的消息,都会高兴许久,逢人便念叨你日子过的好。表妹过的不好,也是这些人为你牵挂为你烦恼。这些人,不论你好还是差,天生就关心你。那么别的人呢?你过得好,别人会说,这人有能为。你过的不好,别人哪怕嘴里不说,心里已是轻视于你。可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这世道,原就是这般势利。我是盼着表妹把日子过好的,一辈子这么长,谁说得准以后如何?姑妈这般年岁,为表妹遮风挡雨这些年,以后就要靠表妹照顾了。表妹若自己不立起来,姑妈能靠谁?表妹能靠谁?”都这时候了,还一味哭,再不睁眼看看,莫不是一辈子就这般哭过去? 小陈氏又是一通哭。 沈氏对着一个泪人儿也没有太多的同情心,倒是小陈氏又哭了一场后道,“以往我对表嫂总是冷淡,表嫂还能这般为我着想。”有那样卖女求财的父亲做比较,沈氏的品格瞬间提升不少。 沈氏拍拍小陈氏的手,没说什么。 章节目录 第26章叭唧 > 晚间宁太太设宴,沈氏感觉宁太太的眼神几次落在自己身上,遂抬头大大方方的朝宁太太一笑,宁太太微颌首,道,“州府的菜可还合口?” 沈氏笑,“我是初来州府,许多菜都还是头一遭见,多谢伯母款待。”如今她倒不似上午那般紧张了,想这宁家人亦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无非是更富贵些。她家里虽穷,也不缺吃穿,来宁家又不是为沾他家多大的光。沈氏是个聪明人,且她身上虽已是最好穿戴,显然还不如宁太太身边的大丫环体面。可是,这有什么呢,她并不是宁家的奴婢。 沈氏坦然了,宁太太更不缺涵养,笑,“那就多住几日,我这里成日无事,就盼着亲戚们多来走动。” 沈氏笑,“今次能随姑妈过来瞧瞧表妹,能见到太太,已是难得的运道。太太这样客气,我心向往之,只是家里我们太太也有了年岁,再有孩子年纪还小,一老一小,着实记挂。” 宁太太便不再虚留。 宁家是富贵人家,女眷头上插戴着精致的首饰,身上穿着漂亮的绫罗,就是小陈氏这等守寡的,身上衣裙也只是颜色素,料子并不差。这样的珠光宝气,富贵景象,沈氏瞧着都有些眼晕。 好在宴会时间不长,陈姑妈自然是歇在女儿小陈氏的院里,沈氏与何恭住客院,陈三郎由宁三爷带去安置。 晚上小夫妻说起话来,难免感慨一回宁家富贵,沈氏问,“相公见着宁三爷了?” “宁三哥好风仪。”何恭这话大出沈氏意料,宁六爷之事,可是这位宁三爷一手操办,就听何恭叹道,“表妹之事,也不能全怪宁三哥。” 沈氏眉毛挑起,何恭低语道,“不瞒你,这次宁三哥都与我们说了实情。当初确有冲喜之意,只是,此亲事并非宁家求来,是陈姑丈攀附宁家,悄悄写了表妹的八字,令宁家合了。确是大吉之象,宁家方允婚下聘。” 沈氏皱眉,“那为何在定亲时还要百般托辞?” “宁家这样的门第,不好传出冲喜之事来,便寻了托辞。”何恭这样一说,沈氏倒是信了,钱财动人心,若是拿闺女能换来盐引,不知多少人家乐意。只要宁家稍透口风,说不得陈姑丈还是竞争上位。想到这里,沈氏又对陈姑丈添了一层不屑,沈氏道,“既然此事不好传出,怎么宁三爷又直相告?” 何恭道,“宁三哥是不想咱们误会吧。” 沈氏低头琢磨,宁三爷的意思大约是提醒陈家,宁家可不是骗婚,宁家是正正当当的买婚,你陈家得了好处,也要知道买卖已清,再摆亲家的谱儿就过了。 这话,沈氏只放在心里,并未与丈夫说。天时已晚,夫妻两个说会儿话便歇了。 见过了小陈表妹,事情也说了,小陈表妹亲自写了封信给父亲,陈姑妈再留一日,便向宁太太告辞。宁太太苦留不住,命宁三爷好生将人送出去。 陈姑妈陈三郎母子瞧着宁三爷总有些个不自在,家里把闺女作价卖了,如今又来宁府摆亲家脸孔,陈姑妈陈三郎还都是有些脸皮的人,颇是心虚没底气。倒是何恭,他天生好性子,遇人遇事多往好里想,初见时已将宁三郎认定为坦荡之人,此时亲热的同宁三郎说着离别的话。宁三郎心下甚是好笑,暗道,世间竟有这样的呆人。 好在宁家子弟最不缺涵养,耐着性子听何恭啰里叭嗦一顿,宁三郎亲切又自然的应付何恭,“待有闲暇,我必去碧水县寻贤弟吃酒。” 何恭拱手告辞,“那我就在家等着宁三哥了。” 宁三郎一幅惜别模样将何恭送走。 沈氏于车内忍俊不禁,想这大户人家也可笑,倒要时时装出这般温文尔雅礼数来,真是憋也要憋死了,倒不若他们小户人家人情世故简单,喜怒随心。 陈姑妈见沈氏微笑,拍拍沈氏的手,“想子衿了吧?”以为沈氏挂念家中幼女,方因归家欢喜。 沈氏道,“说不想是假的,不过家里有母亲照看她,也不是很担心。” 陈姑妈叹,“做娘的,都是一样。”想到女儿,难免心下酸涩。 沈氏道,“姑妈放心,会慢慢好起来的。” 沈氏的话里自有一种笃定,听的陈姑妈一怔,继而微微点头,道,“是,会好起来的。”又满面愧色道,“以往我对侄媳妇多有误解之处,侄媳妇毫无芥蒂跟我跑这一趟,倒叫我心里愧的慌。”女儿福薄,遇到这样狼心狗肺的父亲。相较之下,她先前从未给过沈氏好脸子,不论沈氏是看在何恭的面子上还是怎地,肯随她一路来州府帮衬,且尽心尽力,多么难得。 陈姑妈肯知她情,这一趟就算没白跑。沈氏安慰道,“姑妈何必说这样外道的话,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说到底,还是一家子。” 陈姑妈低喃,“是啊,还是一家子。” 回程无需细表,沈氏面上不显,却是归心似箭。以往在家嫌闺女成日叽叽喳喳,这离开不过四五日,便已是牵肠挂肚,不知闺女在家可好,有没有受委屈? 沈氏慈母心肠,想的便多,其实何子衿的性子,她不给别人委屈受已是极好。何老娘成日念叨何子衿,“你别总在族长家吃饭,家里又不是没你的饭吃,天天在人家吃,丢脸。” 何子衿根本不怕说,她满肚子道理,道,“家里又没肉吃,我想吃肉!”何老娘的脾性,何子衿简直难以形容,她爹在家吃饭,那是有鱼有肉,倘哪日他爹不在家吃饭,何老娘便叫厨下清粥小菜的应付。何老娘倒不是有意刻薄沈氏何子衿,何老娘自己也这样吃,后来还是何恭说过几次才有改好。如今何恭沈氏都不在家,何老娘便又犯了老毛病,何子衿要求吃肉,被何老娘骂了回“败家”,何子衿就自己出去找饭吃了。她或是在何洛家吃,或是去贤姑太太那里,反正是不着家,何老娘有时找她都找不到,颇是火大。 此刻又听何子衿嘟囔着要吃肉,何老娘怒,“个死馋丫头,不吃肉能馋死啊!等你爹回来再吃肉!” 凭何老娘怎样说,没肉吃,何子衿就是不在家吃饭。何老娘气个半死,余嬷嬷笑劝,“孩子家,有哪个不爱吃肉的,想大爷小时候也爱吃肉,太太还真动气不成?要奴婢说,倘大爷回来见着大姐儿瘦了,该心疼了。” 见余嬷嬷提起儿子,何老娘冷哼一声,“还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呢。”心里记挂着陈姑妈。 余嬷嬷倒了盏温茶奉上,继续道,“大爷走前,特特悄悄吩咐了奴婢,要仔细服侍太太,尤其一日三餐,万不能叫太太过于节俭。大爷回来,知太太饮食不下,定要怪奴婢无能的。” 何老娘听到儿子这般孝顺,立刻和缓了脸色,喝了半盏茶,笑道,“恭儿这孩子……我在家,吃的饱睡的香,倒是他出门在外,唉,不知道吃不吃得惯州府的饭菜哪。” 余嬷嬷笑,“太太只管放心,大爷一日较一日出息,又有大奶奶在畔,总能服侍的大爷周全。” 想到沈氏,何老娘习惯性的想挑毛病,一时又挑不出,将嘴一撇,只得作罢。 余嬷嬷接着说起何恭来,直哄得何老娘眉开眼笑,答应第二日买些鱼肉来吃。 余嬷嬷将这事告诉何子衿,何子衿小肉手合什,直念,“阿弥佗佛,嬷嬷,你功德无量啊。”想也知道是余嬷嬷劝得何老娘割肉。 余嬷嬷瞧着何子衿小模小样的做大人状,忍不住笑弯了眼,摸摸她头,道,“姐儿是不是想去拜佛了。” “拜佛无用,拜嬷嬷才有用。” 余嬷嬷笑不拢嘴,“姐儿这么小,就会说趣了。”她是何老娘的陪嫁,一辈子没嫁人,看着何恭长大,如今瞧着何子衿,从心里头喜欢,只是沈氏与何老娘婆媳不睦,何子衿来何老娘这里的时候少。听她说话有趣,余嬷嬷笑问,“姐儿想吃什么菜,明儿我叫厨下周婆子做了来。” 何子衿比划道,“去岁这会儿集市上就有这样一寸大小的小银鱼,回来收拾了腌一腌,用鸡蛋糊裹了炸了吃,好吃。” 余嬷嬷深以为异,惊叹,“姐儿连怎么做都知道?”才这么小的孩子。余嬷嬷是帮着何老娘将何恭带大的人,知道寻常的小孩子是什么样。 何子衿并不掩饰自己的聪慧,只是问余嬷嬷,“嬷嬷,我知道怎么炸小鱼,你说,我像神童不?” 余嬷嬷。。。心下惊叹尽去,笑道,“姐儿的确聪明啊。”神童什么的,还是不要让小孩子太骄傲方好。 何子衿:穿越什么的,哪里用掩饰智商啊,问一句“我是神童不”,立刻没人觉着你是神童。世道啊,就是这般残酷。人类啊,永远不能相信眼前的真实! 肚子里感慨一回,何子衿又跟余嬷嬷点了好几个好菜。相较于何老娘,余嬷嬷的慈爱反更像一个祖母,晚上怕她睡不惯床铺,余嬷嬷还哄她睡觉哩。 待小夫妻二人归来,拜见了何老娘,并将宁家之事细细说了,何老娘方稍稍放心,道,“厨下炖着羊肉,你们先回房梳洗吧,一会儿过来吃饭。” 这半日没见着闺女,何恭问,“娘,子衿呢,怎地没见?” 这几日与何子衿独处,何老娘早烦的脑门儿疼,闻没好气道,“出去野了。” 何恭:…… 沈氏心下不悦,犹是温细语,“这个时辰,去阿洛家读书了吧。” 余嬷嬷笑,“是,大爷大奶奶去了州府,大姐儿仍是每日去族长家同洛少爷念书,没一日落下的。我去叫姐儿回来吧,姐儿念叨大爷大奶奶有几日了。” 沈氏笑,“劳嬷嬷照看她,等子衿念完书自会回来了,别耽误了她念书。”虽不是正经念书,沈氏也盼着闺女多认几个字。 余嬷嬷笑,“姐儿极懂事,在太太这里几日,太太精神都较往常好了。” 何老娘听这话,强忍着没发表意见。 夫妻二人知道闺女挺好,便告退回房洗漱。 何子衿傍晚知道父母回来了,一路小跑回家,见何恭在院里,何子衿张着小手飞奔过去,“爹,你回来啦——”何子衿是个热情的人,两辈子都是,她打算跑过去给她爹一个大大的拥抱。何恭见着闺女更是欢喜,先一步俯身去抱,没成想何子衿天天在外疯跑,运动神经太好,蹿的太高,嗖一下,直接蹿过了她爹的怀抱,叭唧一声,五体投地摔到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27章滋味 > 何子衿吃饭的时候两个棉球还塞鼻孔里,很得何老娘骂一通,“一个丫头片子,就不知道老实些!你是不是猴子投生的,没片刻安宁!” 何老娘这样训斥何子衿,沈氏第一个不乐意,当然,她也经常训闺女,可是,她训是她训,何老娘这般,她就是不乐意!何子衿全当何老娘在放屁,天真无邪的请教她爹道,“我娘说我属麻雀的,祖母说我是猴子投的胎,爹,我到底是怎么来的?” 何恭语噎,转头给老娘提个醒儿,“娘,你别对着丫头乱讲,她哪里知道这个。”孩子渐渐懂事,说话上得注意些了。转而对何子衿道,“乖女,吃饭吧,鼻子还疼不疼?” 何子衿摸一摸,“有点儿酸。爹,我鼻子不会撞矮吧?” “不会,你鼻梁像我,高高的。”何恭哄女儿,给闺女夹一筷子凉拌黄瓜。 何子衿一幅放心的样子,跟他爹道,“我就怕万一撞扁了,成了祖母那样儿,可怎么办呀。”何老娘天生趴趴鼻。 沈氏险没笑出来,抢在婆婆之前先训闺女,“怎么能那样说你祖母,不懂事。” 何老娘仍是气的了不得,指了何子衿问,“我这样怎么了!我这样怎么了!” 何子衿歪着小脸儿,一幅老实模样的说,“没怎么,就是没我好看。”不待何老娘过来捉她,她自己跳下椅子撒腿跑了。 何老娘鼻子气歪。 沈氏忍笑,何恭可忍不住,他一面笑着一面劝老娘,“丫头的孩子话,娘你要跟她生气,那可没个完了。” 何老娘转头对儿子开炮,“都是你惯的,个死丫头,明儿非打她一顿,叫她明白规矩!” 何恭劝,“娘你还是打我一顿算了,女不教,父之过。” 何老娘疼儿子入骨,听这话都没忍住啐儿子一口,道,“就是你这样才惯的死丫头没大没小!” 何恭点头,敷衍,“我惯的我惯的。” 沈氏指向桌间的红焖羊肉,扯开话题,“相公尝尝家里的羊肉。”转而对何老娘道,“母亲不知,州府饭食倒是精致,相公一直说还是家里的对口。住在宁家,我也不好亲自去给相公做。这回了家来,多吃些。”最后一句是跟丈夫说的。 何老娘又是一阵心疼,顾不得说教,忙亲为儿子布菜,道,“尝尝这羊肉,原是那死丫头馋嘴要吃,还刁钻的说要烤来吃,我叫周婆子炖的。今天死丫头没个大小,不叫她吃了,你赶紧吃。” 沈氏颇是惊奇,想依婆婆的抠门,竟舍得给闺女买羊肉来吃,真是奇也怪哉! 用过晚饭,何恭留下来陪老娘说话,沈氏借故去厨下蒸了个水蛋给闺女吃,回屋里何子衿正在榻上枕着个小荞皮枕,翘着两条小短腿躺着呢,大红的裤脚滑出一截圆润白嫩的小腿腕。沈氏道,“你那是个什么样子,把腿放下来。” 何子衿摸着肚皮站起来,“我正算着娘你什么时候给我送饭来呢。” 沈氏轻斥,“你嘴里再没个把门以后都别吃饭了。”将水蛋给闺女放跟前,还有一碗简简单单的青菜汤。 何子衿不服,接过勺子道,“祖母竟然说我像猴子!” 沈氏道,“你要不像猴子,怎么蹿出去摔地上的?”亏得没破相。 何子衿叹,“一见爹爹,兴奋过头啊!”又问,“娘,你去州府这么久,想我不?怎么一回来就训我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沈氏摸摸闺女的头,笑,“赶紧吃饭吧。” 晚上何恭回房,又同闺女说了许多话,答应闺女明日就给她弄一幅烧烤的家什来。父女两个说着话,何子衿毕竟年幼,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何恭把闺女放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在闺女胖脸上亲一口,对妻子道,“好几天没见咱闺女,真想的慌,今天让她跟咱们一道睡吧。” 沈氏摸摸闺女肉嘟嘟的小脸儿,心中亦满是怜爱,笑,“也好。”服侍着丈夫宽衣上床。 何恭感叹,“还是家里舒坦。” 沈氏笑,“宁家那般富贵,待客用的被子都是锦缎做的,难道不好?” “不比家里的棉被。”何恭资质一般,却素有自知知明的,握着妻子的手道,“我不是有大本领的人,以往也曾欣羡过富贵,不说别家,姑妈家就较咱家富庶许多。我并不是争强好胜,就是瞧着姑妈穿的好戴的好,有时也会想,若自己有钱,也叫娘出去风光风光。这回我是看透了,哪怕咱家穷些,一家子安安稳稳的,就是福气。真似姑丈那般,可惜了表妹一辈子,这富贵,到底无甚意趣。咱们哪,就这么着吧。” 沈氏会心一笑,柔声道,“我也觉着还是自家的日子好。”她去宁家不过两三日,委实长了大见识,富贵人家那许多讲究且不提,丫环婆子多些亦不算什么,姨娘通房就大喇喇跟在主母后面服服侍,真不知主母是啥滋味,妾室是啥滋味了。她自家日子虽寻常,可是夫妻一条心,过起日子方有奔头。 章节目录 第28章何老娘的头疼病 > 沈氏不知道陈姑妈自州府回来如何同陈姑丈说的,反正陈姑丈仿佛被神明点化一般恢复了神智,亲自带着儿子们来何家将陈姑妈接了回去。 何老娘难免在说几句的,陈姑丈亦是羞愧模样,道,“年纪大了,一时糊涂,叫他舅母跟着操心。只得请他舅母看在咱们两家多年情分上,别跟我这一把年纪的计较。” 何老娘能说什么,叹道,“他姑丈客气了。哪里的话,你跟姐姐多少年的结发夫妻,又有大郎他们兄弟姐妹,你们好了,孩子们才放心。” “是啊是啊。”陈姑丈常年在外的跑生意的人,能拉得下脸赔礼,自然更能活跃气氛,待傍晚告辞后,何老娘同儿子道,“谁没糊涂的时候啊,知错能改就好。” 沈氏则与丈夫道,“陈姑丈真是第一等无情无义之人。”事情是解决了,陈姑丈先时那般要死要活要纳小,不知道小陈表妹信里同他说了什么,陈姑丈对那女人是提都不提了。再想一想,当初陈姑丈不动声色的将小陈表妹嫁到宁家守活寡,沈氏便不禁心下一冷,深觉陈姑丈不是可来往之人。 事情到这一步,不论陈姑丈如何长袖善舞、能善辩、八面玲珑,单看他做的事也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何恭道,“有什么法子,遇到这样的人,面儿上能过去便罢了,只当看着姑妈、表兄的面子吧。” 经此一事,陈姑妈时不时的就过来同何老娘说话,姑嫂二人重新恢复了先时的亲密。 陈姑妈心里的苦,也只能跟何老娘说一说了,陈姑妈掩泪道,“摸着自己的良心,虽大郎他们不与我说,妹妹怕我伤心,也瞒着我。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可一个被窝睡了多少年的人,我能不知道他么?我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的。妹妹也知道我,一辈子养活了七个儿女,芳姐儿是小闺女,我心里是盼着她有个好婆家,过体面的日子。如今……这样……又有什么趣……” 何老娘少不得再劝大姑子一回。 经陈姑丈一事,何恭读书上倒格外用心起来,用何恭的话说,“若能考出功名,不为做官,以后也能给闺女撑腰。”陈家不过是有钱,搭上州府的人脉就如此狂妄,还是欺何家无人。若何家真是高官厚禄,陈姑丈巴结都来不及,如何敢这般对陈姑妈呢?何恭素来好性子,鲜少与人争执,还是头一遭看清世人嘴脸,不必人催,自发奋进。沈氏便用心的褒汤做点心弄吃食给丈夫滋补,可就这样滋补,也没见丈夫胖起来,反是瞧着瘦了。 何老娘心疼儿子,拿出体己来去药铺里买根参回来,叫沈氏配只鸡炖来给儿子补身子。 沈氏小户人家出身,这辈子头一遭见着人参,很是仔细的瞧了一回,顺便拎出闺女来开眼界。沈氏又琢磨,“你祖母叫我一并炖了鸡汤给你爹爹吃,这参可怎么炖,是先下锅还是后下锅?”挺贵个东西,沈氏生怕糟蹋了。 何子衿忙道,“参是大补,好人不用总吃参,会补坏的。从没听说拿一根人参来炖鸡的,娘还是去药铺子里打听打听。” 人参对于何家也是件贵重东西,沈氏道,“这也好。你爹爹如今用功,我怕他身子吃不消儿,明儿请平安堂张大夫过来给摸摸脉,顺便问问张大夫,他老人家肯定知道的。”沈氏又道,“你怎么知道参是大补的?” 何子衿随口扯道,“我听贤祖母说的。” 沈氏欣慰,笑,“看来跟着贤姑妈还是长了不少见识,比我都强了。” 何子衿眨眨眼,美滋滋。 沈氏看她得意的小模样,直想笑。 待沈氏刚弄明白人参的吃法,请药堂的人将参切成片,炖汤时放上两片便罢。也不用天天吃,半月吃一回就够了。倒是陈姑妈听何老娘念叨侄儿念书用功太过的事,直接送了二斤燕窝。 这东西,何老娘只听过没见过,何家也吃不起,对陈姑妈道,“忒是贵重东西,姐姐怎么拿这个来了,拿回去打点送礼用吧。” 陈姑妈唇角噙着笑,道,“干嘛不用,不用白不用。以往我想不开,只知道节俭过日子,想着有几件金银首饰,穿得起绫罗绸缎,就是大福气了。这些个东西,就是吃得起,我也舍不得吃,觉着咱家不是吃这东西的人家。如今我是想开了,干嘛不吃,我省了也是给填补了外头的小□□。行了,不提这扫兴的事,恭儿这样用功上进,别的帮不上,身子可得保养好了。年纪轻轻的,熬神太过怎么成?妹妹听我的,每天一两燕窝,发好了用冰糖炖了叫恭儿吃了,滋补的很。等这个吃完,我再送来。恭儿上进,是咱们一家子的福分。”陈姑妈也看破了,与陈姑丈彼此维持些体面便罢。余者,该吃吃该花花,就是娘家侄儿,她一万个盼着何恭出息,有事就看出来了,还是娘家亲,婆家那一干白眼狼,指望得上谁? 何老娘道,“前儿我拿钱去平安堂买了支参来想给阿恭炖了吃,险闹出笑话。还是跟平安堂的张大夫打听了,才知道参不用天天吃。这燕窝听人说也是挺补的,姐姐别笑我,这要几日吃一回?” 陈姑妈道,“燕窝没事,我听说,有钱人家,人家都是按顿吃的。人参倒是不用多的,这东西吃多了火大,我有一次拿参炖母鸡给大郎吃,大郎半夜流起鼻血来,倒把我吓一跳。参吃多了上火。燕窝多吃些,对身体只有好的。”但到底怎么个好处,陈姑妈也说不上来。 不过,听到可每天补用,何老娘便收了。 何老娘心眼儿多,没给沈氏,怕沈氏偷吃,她老人家自己也不吃,单单留给儿子,每晚叫儿子去她那里吃冰糖炖燕窝。 何恭吃了两次,苦不堪,悄悄与妻子抱怨,“姑妈给了娘点子燕窝,娘天天叫我去吃。我的天哪,一吃一嘴燕毛,一吃一嘴燕毛,又甜又腻,还噎嗓子。听说有钱人家天天吃来着,这得多受罪啊。” 沈氏没见过燕窝,同丈夫打听,“燕窝只听人说过,什么样来着?” 何恭道,“就这么一小块一小块的,燕子筑的巢,要发一发,用冰糖炖吧。” 沈氏不解,“乡间燕子多了去,哪个燕子不筑巢来着,也没听说能卖钱。” 何恭亦不明了,想了想道,“兴许不大一样吧。” 沈氏想着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沈氏道,“燕窝听说是好东西,肯定是姑妈特意带过来给你补身子的。要是里头有燕子毛,得提前择干净才好,不然怎么吃呢?”燕窝是大补,可没听说过吃燕毛的。 何恭道,“你去跟娘学学怎么炖,还是你来炖,娘这个年纪,眼也花,有燕毛怕也择不清。” 沈氏想到丈夫说的“一吃一嘴燕毛”的事,不禁低低笑起来,问他,“燕子毛好吃不?” 何恭呵她痒,“敢笑话你相公,今天要给你立立规矩。” 两人说笑玩闹一回,沈氏眉眼弯弯,“你先跟母亲说,心疼母亲年纪大了,不忍母亲再去厨下操持,让母亲教教我,母亲定能乐意的。” 何恭笑,“咱家子衿嘴巧,约摸是像你的。” 沈氏头疼,“我哪里有她那么多话,天天说不完的话。我都说她是属麻雀的,醒来就要叽叽喳喳的过一天。” 何恭听的直乐。 何恭先把何老娘孝顺奉承了一番,何老娘才把炖燕窝的重任教给了沈氏,还叮嘱沈氏一句,“子衿那丫头向来嘴馋,什么都想吃,这东西是你姑妈送来的,东西有限,你男人正读书费神,给你男人补一补倒罢了。我也是不吃的,要那丫头馋的紧,你跟她说,我这里有飘香园的好点心。”为了防止何子衿去偷吃她儿子的燕窝,何老娘大出血的买了飘香园的点心来堵何子衿的嘴。 何子衿知道后,毫不客气的去何老娘那里敲诈了两包好点心回去,对沈氏道,“等以后我有了钱,天天拿燕窝漱口。” 沈氏:…… 更让沈氏发愁的事在后面,自此,何子衿隔三差五的有好点心吃,她自觉是个孝女,还拿回去孝顺老娘老爹。何子衿是这么说的,“祖母现在可好了,总是买点心给我吃,我说不用总买,祖母都不答应。” 何恭只觉高兴,抱了闺女在怀里道,“这是祖母疼你呢。” 何子衿扬起漂亮的小脸儿,“我觉着也是。” 对于何子衿的鬼话,沈氏简直一个字都不信。没人比她更了解何老娘。 事实上,何子衿通常是这样跟何老娘商量买点心的事的,何老娘但有不乐意,何子衿便道,“一会儿我端燕窝去给爹爹吃吧。”要不就是“爹爹昨天问我,要不要吃燕窝,我可是没吃啊。”,总之各种花样的威胁搞得何老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了杜绝“馋嘴丫头”何子衿去抢儿子的燕窝吃,何老娘只得咬着后槽牙,给何子衿一次又一次的买点心吃,买了一次又一次,买了一次又一次。 何老娘心下感叹,先时说这丫头是赔钱货真是抬举她了,分明是个讨债鬼。尤其何子衿还精通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策略,每次敲到何老娘的点心后,何子衿都会先拿一块给何老娘吃,还花巧语的哄何老娘,“爹爹说了,叫我孝顺祖母,有好吃的,先给祖母吃。祖母,你吃吧。” 她有啥都是,“先给祖母吃”。 如此,外人见了都赞她,“这丫头懂事又孝顺。” 何子衿自己臭美就不用提了,何恭沈氏也乐见女儿懂事,唯何老娘悄与余嬷嬷道,“死丫头真是成精了。”隔三差五的来敲老娘的银钱。 何子衿也不白吃何老娘那些点心,她还逢人便说,“我祖母可疼我了,天天给我买好吃的。” 何老娘实在想令世人看清何子衿奸诈的真面目,谁知竟不敌何子衿的无耻,终于落下个一见何子衿就头疼的毛病。 章节目录 第29章衣裳料子~~~ > 夏去秋来,重阳节前,她舅带来了一个绝好消息,她舅妈江氏有了身孕。沈氏喜不自禁,连忙问,“几个月了?弟妹在家可好?” 沈素眼中满是欢喜,“已经三个月了,其实上个月就知道了,咱娘非要满三个月再报喜,我就一直憋着没说。”喝口温茶,沈素笑,“可是憋坏了我,好几次憋不住想跟姐你说呢。” “满三月胎便坐牢了。”沈氏是过来人,自有经验,掐指算算,笑,“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算着是明年三四月的日子。” “三月底或是四月初。”沈素道,“名字我跟爹都想好了,儿子就叫沈玄,女儿叫沈丹。” “这名字取的好。”沈氏又问,“弟妹身子可好?这有了身孕不比别的,凡事都要小心些才是。” “她呀,这会儿就天天做针线,小衣裳都做两三身了。”沈素一脸幸福的傻爸爸笑容,“我都说,还不知是闺女是儿子,衣裳也难做。她就做一身闺女穿的,再做身儿子穿的。” 沈氏道,“我这里还有子衿小时候的衣裳,一会理一理,你带去。小孩子娇嫩,刚生下来穿些旧衣裳好,软乎。” 沈素不跟沈氏客气,“媳妇前些天刚从娘家搜罗了一包袱回来,是阿仁小时候穿过的。”说一回即将出世的孩子,沈素问起沈氏的铺子,找来的伙计可还好用。 沈氏笑,“阿山机伶的很,咱们虽是新开的铺子,生意也还凑和。慢慢来吧,总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开铺子就是为了手头松快些,卖酱菜也发不了大财,只要能应付铺子的日常开销,沈氏便很知足。 何子衿听说她舅要做爹了,也很替她舅高兴。唯有何老娘,面儿上也恭喜了沈素一番,转头又跟儿子念叨起生孙子的事儿。 便是沈氏心下也有些焦虑,闺女这都三岁了,她肚子还没动静,何恭安慰妻子道,“咱们夫妻恩爱,孩子早晚都会有。想是缘分未到,待缘分到了,自然便到。不必急,急也无用,你看哪家孩子是急出来的。” “我是怕母亲着急。”何老娘可不是一般的急,自何子衿出生,这都急小三年了。 何恭笑,“娘是最不该急的,我与姐姐差五岁来着。” 听丈夫这般说,沈氏这心,暂且算是安了。 转眼便是一年冬天,沈氏在炭盆旁算着铺子里一年的节余。让何子衿说,沈氏十分聪明,以往在家也没学过理账算术,如今有了铺子,沈氏都是现学的,上手极快。 沈氏学会了,也不忘教一教闺女。何子衿早便会认字了,沈氏教她对着账本子念账面出入,沈氏用算盘对账。 母女两个对了一上午,何子衿问,“娘,赚着钱没?”古代的账册子同前世可不一样,要不是沈氏教她,她不一定能看得懂。 沈氏笑,“账面儿上是没有赔,只是暂时也见不到钱。铺子的租金不说,还有换门窗装修的钱,桌椅板凳,样样要钱。当初买的菜蔬,现在还在缸里腌着呢,也是钱哪。” 何子衿安慰她娘,“做买卖就是这样了,看着是有钱,其实钱都在买卖上了。” 沈氏合上账簿子,“是这个理。” 何子衿瞧着烤在炭盆上的芋艿干,这是她舅特意送来给她吃的,何子衿有空就在炭盆上烤几个。这会儿闻着香喷喷的,何子衿问,“差不多熟了吧?” 沈氏拿火钳戳一下,点点头,何子衿捧个木盒子,沈氏用火钳给她夹起来搁盒子里,说,“烫,一会儿再吃。” 何子衿道,“娘,分你一半,我拿几个给祖母尝尝。” 沈氏道,“你都拿去吧,我不爱吃这个。” 何子衿便都拿去了,她娘喜吃水果,她爹也不爱吃这个,嫌干,倒是她祖母,何老娘拿眼一瞥,摆出个十万分看不上的模样,“我当啥好东西,唉,这有什么好吃的。干巴不说,还噎人。”一面挑剔,何老娘一面命余嬷嬷倒些温水来,自己挑个烤芋艿拿到手里剥了皮,不消片刻便巴嗒巴嗒吃个精光。吃完之后一抹嘴儿,继续十万个看不上的样子,“以后有好的给我拿来,这些破烂东西就别拿来了。” 何子衿唇角一抽,掖揄,“等哪天我发了财,就给您金砖盖房,银砖铺地。” 何老娘一乐,“赶明儿给你祖父上坟,我去瞧瞧咱们老何家祖坟冒青烟没啊。” “冒,怎么能不冒。我听人说,祖父当年娶您过门儿的时候,咱老何家坟头儿上的青烟呼呼的冒啊,跟着火似的。”何子衿张嘴就能鬼扯一段子虚乌有的事儿来,何老娘气笑,“嘿!你个死丫头,又来这儿寻老娘开心!”伸手要打,何子衿多灵光,早嗖的跑到门口去,说,“我回去吃饭啦!” 何老娘拍拍大腿,抖一抖掉在衣襟上的芋艿渣,道,“叫你爹你娘过来吃吧,我叫厨下烧了羊肉锅子,人多吃起来才香。” 何子衿眼睛一亮,道,“我把我屋里的小青菜拔点儿来,正好烫着吃。” 何老娘“嘿”一声,嘲笑,“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铁公鸡都拔毛啦!”何子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学了些侍弄花草的本事。家里养花的事倒不值什么,倒是何子衿嫌冬天没青菜吃,便弄了些瓦盆陶罐的,在屋里养了好些青菜。这东西,夏天多的能拿去喂牛羊,到冬天则稀罕的了不得。碧水县都没卖的,如陈家那样的有钱,还得去州府才能买些个绿叶子青菜回来。何子衿呢,她自己种的来。吃一冬的萝卜白菜,何老娘也想尝尝青菜味儿,谁晓得何子衿这抠门儿的,倒不是不给何老娘吃,但每次都要何老娘拿东西换。何老娘吃何子衿的青菜都吃的肉疼,如今,不必何老娘大出血,何子衿主动拿出青菜来吃,何老娘可是好生惊叹了一回。 何子衿听何老娘说她是铁公鸡,嘿嘿一笑,回一句,“这叫,有其祖必有其孙哪!” 何老娘骂一句“小兔崽子”,何子衿早跑远了。 在何老娘这儿吃了一顿羊肉锅子,何子衿吃饱就犯困,何老娘说她,“别吃了睡,睡了吃的。看你这圆滚滚的样儿,以后可怎么着才好。” 何子衿懒洋洋道,“以后就叫祖母养呗,还能怎么着。” 何老娘揉眉,“可是愁死我了。”上辈子不修,修来这种讨债鬼的孙女。 何子衿眉开眼笑,“可是□□。”看何老娘发愁,她就打心里乐。 何恭险喷茶,说何子衿,“别跟你祖母耍宝了,刚吃完饭,困也别睡,遛达遛达消消饭食再睡。” 何子衿应了,何恭又与老娘说起常指点他文章的许先生的生辰快到的事,何老娘道,“是不是还预备往年的礼。”无非是衣裳料子或是笔墨一类,碧水县是小地方,东西不讲究,差不多就成。 何恭点头,何子衿指了何老娘屋里的一盆梅花道,“爹爹,好看不?” “不错,前儿我就瞧着要开花了,这是先孝敬你祖母了。”何恭很是欣慰,闺女虽爱跟老娘拌嘴逗乐,其实什么都会先想着老娘,孝顺的很。 何子衿道,“我还有好几盆,爹你拿两盆去给许先生贺寿吧。读书人不都喜欢这个么,梅兰竹菊啥的。” 何恭有些犹豫,想着闺女养花也怪不容易的,何恭道,“你不是说要送你外祖父两盆么?” 沈氏笑,“我爹那里送什么花不成,只要是外孙女送的,心意都一样。她还有一屋子呢。”何家人就这么几口,宅子却是三进,宽敞的很。何子衿要养花,先时只是在自己房间养,后来连沈氏何恭的屋子都养满了,沈氏便空出一间屋子给闺女做花房。 听妻子闺女这般说,何恭便应了。 何老娘很满意沈氏的态度,女人家,凡事,当然要以婆家为先啦。何老娘心下痛快,很罕见的同沈氏道,“前儿你姑妈给我块料子,我觉着鲜亮了。我这把年纪,穿上也不像。倒是你们年轻人,穿什么都好看。”命余嬷嬷取出来,“你拿去做衣裳吧。” 沈氏忙道,“母亲又不老,正是穿的时候,母亲留着用吧,我衣裳还有。” 何老娘道,“大过年的,也该鲜亮些。拿着吧,你不用,给丫头做衣裳也行。” 余嬷嬷捧出来,沈氏见还是绸缎料子,忙又谢了何老娘一回,暗想,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她嫁到何家五年了,何老娘是头一遭给她东西。 其实,何老娘渐渐也认了。初时不喜沈氏是因她相中的媳妇是小陈氏,后来儿子死活要娶沈氏,虽碍于儿子的坚持,何老娘点了头,到底心下是不快的,看沈氏便一直不顺眼。几年过去,何老娘也看开了。沈氏虽不是她相中的,这几年瞧着,好在是个过日子的人,服侍儿子也周全。瞧着儿子的面子,当然,还有那不省心的丫头片子……兴许儿子命里就应着了沈氏做媳妇。 这几年又有余嬷嬷在身边劝着,何老娘今日一开怀,就给了沈氏一块衣裳料子,见沈氏感动的模样,何老娘心下满意:嗯,知道感恩,这料子还算没给错人。 沈氏带着衣料回房,打发何子衿去午睡后又瞧了许久。何恭道,“你喜欢这料子,明儿咱们再去买两块。” 抚摸着光润柔软的丝绸衣料,沈氏低语感叹,“这是母亲第一次给我东西呢。” 何恭顿觉心酸,将妻子揽在怀里,满是歉疚,“辛苦你了。” 章节目录 第30章美容与中秀才 > 由于何老娘态度的转变,这一个年过得格外欢乐。 吃年夜饭时,何子衿还举杯说了好些个吉利话的祝酒辞,何老娘听的嘴都合不拢了,直道,“真真个嘴上抹了蜜,怎的这般会说。” 何子衿嘴甜,“我这是像祖母呗。”又是逗得何老娘一乐。 待一大串吉祥话说完,一家子举杯,何子衿被允许喝了一小杯果酒。何老娘就道,“给丫头换甜汤吧,酒这东西少碰为好。”她还记着何子衿抓周抓个酒杯的事儿呢,生怕何子衿以后做个酒鬼不好嫁,剩在家里可就发大愁了。 何子衿还不知道何老娘已经发愁她嫁人的事呢,她在想,什么时候等她娘发了财,自家酿些酒来才好呢。这年头,讲究自给自足,有钱人家都会自家酿酒的。她舅就会酿土酒,虽没法跟酒铺里卖的酒比,也还有些酒味儿的。何子衿不想酿土酒,她想酿些果子酒来吃,既养颜又美容,还好喝。 说到养颜美容的事,过了年,何子衿还是提醒了她娘一下,叫她娘买些好点的胭脂水粉来用。沈氏年轻,前几年不大用胭脂水粉,就眉目如画,清丽过人。关键是,以前在村子里,小地方,用胭脂水粉的人都少,沈氏也不大会用。后,嫁进碧水县,沈氏成了城里人,也买了些,仍是不大用。如今这一二年方渐渐用起来,何子衿说,“这些胭脂水粉,只能顾个面儿,娘,你该买些珍珠粉啥的用。” 沈氏笑斥,“真是个小败家,珍珠粉?你知道珍珠粉得多少钱?” 何子衿道,“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用啊,用豆腐敷脸就能变白,皮肤也好,比用胭脂好多了。”其实她是想说贴黄瓜片啦,但这刚开春,哪里来的黄瓜哟。而且,家里这个条件,太贵重的也用不起啦,何子衿就挑了个最接地气的说。 沈氏根本不信闺女的话,“胡说八道,豆腐是吃的,怎么能敷脸?” “豆腐能吃就能敷脸,胭脂能吃吗?娘买的胭脂都不是好胭脂,肯定越用越丑。”因为说她娘丑,何子衿挨了一弹指。 何子衿是不管她娘了,她想着自己打小保养一下,于是,天天叫她娘买豆腐给她敷脸。她娘简直要疯,闺女那嫩皮子,一掐能掐出水来,也不知瞎敷个甚,还天天糟蹋小半块豆腐一勺子蜂蜜。为了不糟蹋东西,沈氏半信半疑的也跟着敷起来。 何子衿超会拍马屁,每天都会粉真诚的对她娘说,“娘,我觉着你脸好水好嫩啊!” 等到洗头时,何子衿又撺掇着她娘用鸡蛋来保养头发,这是有据何查的,红楼梦里的丫环就用这个。说句老实话,何家现在的生活不一定及得上贾府的丫环。 豆腐都敷脸了,沈氏觉着也不差鸡蛋护发了。当然,这都得偷偷摸摸的干,要是叫何老娘知道,还不得骂这母女二人败家啊。 何氏本身就年轻,只要稍稍有些美容意识,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何况夫妻之间更有一种不可与外人道的微妙感觉。何氏自认为不是个丑人,但,现在看来,必要的保养还是要滴。 何氏有了保养意识,就不只是保养脸的事情,连着穿戴俱都精心起来,还大手笔的给何子衿买了一盒润肤膏。这是碧水县胭脂铺子里最好的润肤膏脂,据说里面就掺了珍珠粉,要两百钱一盒。一盒只能用一个月,过期就要坏的。 何子衿很是感动了一回,后来才知道她这盒是她娘讲价三百钱两盒,捎带着买的。。。 何氏自己也要用,闺女是顺带。不是何氏不疼闺女,实在闺女如今嫩的很,不用润肤膏也没啥,但,既然三百钱两盒,给闺女一盒就给闺女一盒吧。让闺女自小有些爱美意识,也不是坏事。 母女两个朝美容的大道上狂飙而去,何恭今年运道不错,秀才试下来,榜上有名,虽只是中等,也是正经的秀才相公了。 何老娘乐的险厥过去,一迭声的吩咐儿子,“先,先去给你爹上香。告诉你爹,你中秀才了!咱们老何家,出秀才了!”最后一句高亢的都尖锐起来。 多年苦功天不负,何恭自己也高兴,一笑,“是。” 沈氏抿着嘴笑,“鞭炮早就备下了,咱们门前拉一挂,也添些喜气。” 何老娘头一遭看沈氏这般顺眼,笑赞,“这个备的好。” 沈氏是悄悄备下的,丈夫失利好几年,若叫丈夫知道提早买了鞭炮,难免心思重,索性悄悄备下,若中了就拿出来放,中不了就搁年下用,也糟蹋不了。 何恭去给祖宗上香,沈氏命人拉鞭放炮,又跟何老娘商量着,去相近的亲戚朋友家报喜。何老娘心情大好,忽就想起沈素,问一句,“小舅爷不是也考秀才了,中了没?” 沈氏笑,“阿素念书,一向没相公用心。” 何老娘道,“小舅爷年纪小几岁呢,这也不用急。功名多是天意,天意到了,自然能中。” 难得婆婆说出这样中听的话来,沈氏笑,“您说的是。” 婆媳两个商量着是摆酒还是如何庆祝,还有给先生的礼物,就是族谱那里,何恭有了功名,也要格外添上一笔的。 何老娘再三对沈氏道,“你以后啊,比我有福气。” 沈氏笑,“相公有了功名,是咱们一家子的福气。” “是,是。”何老娘脸上笑意不断,眼神都格外明亮,嗓门儿亮堂的很,“赶明儿,咱们一人做身绸衣来穿!”虽说现在有钱就能穿绸,到底不比如今穿着有底气,儿子都是秀才相公啦!别人见了她,客气的也要称一声老安人。 沈氏自然不会扫婆婆的兴致。 不一时,陈姑妈就带着小儿子过来了,进门便笑,“我早命人打听着秀才榜来着,知道阿恭中了,我简直一刻都坐不住!妹妹,你可是咱们老何家的功臣啊!”整个何氏家族都没一个举人,何恭这秀才考出来,起码在家族里算是出人头地了。再从何恭这支论,何恭也算开天辟地头一份。所以,陈姑妈才会说何老娘是何家的功臣,因为何老娘培养出了一个秀才儿子啊! 何子衿是头一遭意识到,原来在这个年代,能考中秀才已是相当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啊! 何家的热闹自不必提,族长都亲自过来了一趟表示对何恭的赞赏。族长想着,何恭这才二十出头便中了秀才,便是再熬二十年,能熬出个举人来,何氏家族在碧水县的地位顿时不同。族长还特意带了孙子何洛过来,托何恭有空指点何洛的功课。 何恭哭笑不得的应了。何洛重新瞻仰了一回他经常见的恭五叔,就去找何子衿玩儿啦。 何家摆了一日酒庆贺,第二日,沈素也来了,自然恭喜了何恭一番。沈素是个心肠宽阔之人,他落榜也非一日了,姐夫有出息,沈素是替姐姐高兴,总算在何家熬出头了。 不过,沈素也受了些感染,回家同妻子道,“姐姐、子衿都穿上绸了。你莫急,我今年必要苦读,待明年定也叫你和孩子穿上绸。” 江氏产期就在眼前,她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腹前,柔声宽慰丈夫道,“你有这个心,我穿不穿绸都高兴。” 沈素道,“有这个心,也得能办成这事儿才行。” 很快,沈素落榜的失落便被长子的诞生驱散了。其实,头一个孩子,不论儿女都一样,当然,儿子的话自是更好。 沈素第二日就驾车到何家报喜,沈氏自是喜不自禁,便是何老娘,这会儿正在高兴儿子中秀才的事,听到沈素得了儿子,亦是满面笑意,道,“大喜大喜,明儿个洗三吧?” 沈素笑,“是。就是不知道姐姐、姐夫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过去热闹一日,也是我那小子的福气。”他素知何老娘刁钻,故此当面问出来,省得姐姐为难。 “哪里的话,便是没空也要去凑凑热闹的。”儿子是秀才啦,何老娘非但好说话,她还很有往外显摆显摆的意思,何老娘笑,“要是小舅爷不嫌麻烦,明儿我也跟着去沾沾喜气。” 沈素连忙道,“您唤我名字就是,您老人家若肯去,我求之不得。” 何老娘哈哈大笑,“这就说定了。”又问孩子什么时辰生的,可取名字之类的话,及至晌午,大手笔的拿银子出来让厨下置办了好菜,对何恭道,“今日阿素必要赶路回家的,咱们不是外人,不必虚留他。你好生陪他用饭,只是酒不可用,不然他一路驾车再不能放心的。”又吩咐沈氏,“现在让周婆子做烧饼怕来不及,着她去外头买一些,再配些上酱肉,给阿素路上带了吃。” 沈氏真觉着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婆婆这般开眼,沈氏自然笑应。沈素直道破费,何老娘笑,“家常的东西,哪里说得上破费。这路上道远,你带着,我也放心。” 沈素笑着道谢。他姐都嫁何家五年了,何老娘头一遭待他这般亲近,心说这老太太反常的厉害,若不亲眼所见,他都不能信。 沈素是个玲珑人物,哪怕心下生疑,面儿上都不会显出什么,倒是何老娘待他亲近,他待何老娘也恭敬许多。唯何子衿挑个没人的时候,在她舅耳边嘀咕,“自从我爹中了秀才,祖母就这样了。连给我买了五天果子吃啦。” 难怪了。 沈素不禁一乐,拉一拉外甥女的羊角小辫儿,想着,下回让媳妇生个闺女才好。 明日就要去长水村参加沈素长子的洗三礼,待沈素告辞,何老娘唤住沈氏问可备了什么东西。沈氏道,“打了幅银锁,还有我先前抽空做的两身小衣裳。”乡下洗三礼,如沈氏这般就是大手笔了,非得至亲才会送这样的厚礼。 何老娘想到儿子如今身份不同,罕见的道,“简薄了些。我这里有先前你姑妈给我的桂圆红枣,这东西产妇吃了也滋补,一并带去吧。” 沈氏忙道,“那是姑妈给母亲的,母亲放着吃吧。” 何老娘眼皮一翻,瞪何子衿,“搁我这里也是全进这馋嘴丫头的肚子。”她这里有啥好吃的,讨债鬼丫头比她老人家都清楚,何老娘几次骗何子衿说东西吃光或是换地方藏了,都能给何子衿一一识破,闹得老娘怪没面子的。以至于老娘现在自暴自弃,好吃的也不锁着放了,随何子衿吃好了! 沈氏心道,怪不得如今闺女都不闹着叫她去给买点心吃了……想到闺女的难缠,沈氏有些歉意,“母亲都把子衿宠坏了。她再淘气,您跟我说,我教训她。”她虽与婆婆不睦,却并不是不明事理一味惯孩子的脾气。 怎知何老娘根本不领沈氏的情,再一翻眼皮,转而教导沈氏,“咱们可是秀才家,哪儿能跟那些粗野人家一样。小孩子家,可懂什么?无非是馋嘴罢了,为吃个东西,也不至于,倒像吃不起似的。”对何子衿道,“再去抓一把拿去吃吧,剩下的明儿给你外祖母带去。” 沈氏再不同情何老娘:你这样的,活该给我闺女虐。。。。。。 章节目录 第31章感动啦~ > 沈玄的洗三礼非常热闹,沈父是村里孩子的启蒙先生,沈素人缘儿好,他岳家江财主也是长水村的富户,体面人家。如今沈素得了儿子,洗三礼自然办得热热闹闹。尤其何老娘带着一家子都去了,村里人见了何家这一家子,尽是恭维赞美之声,很是满足了何老娘的虚荣心。 何子衿还特意带了两样她的小玩具送给表弟,人们都赞她大方懂事,何老娘笑呵呵地,“这孩子就是这样,像她爹。” 何子衿她娘:…… 何子衿还在一旁逗趣,“我觉着我是像祖母,祖母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我有好东西给弟弟。” 于是,旁的不知情的亲戚们表示,“都是老安人你教的好啊。”这年头,安人不仅是诰命的职衔等级,也是对中老年妇女的一种尊称,当然,你也得有相应的让人尊敬的地位才行。 何老娘听人赞她,虚荣心膨大了一倍,假假谦道,“哪里,您太客气了。” 沈母都不能信坐在屋里含笑说话的人是她亲家,真是苍天开眼,非但女婿中了秀才,她闺女也终于熬出来了。赶明儿得去朝云观还愿才行哪! 一时,沈母将沈玄抱出来洗三。何子衿一脸严肃的表情,细瞧着还在襁褓中的沈表弟,何老娘盼自家孙子盼不来,别人家的孙子她也稀罕,问何子衿,“你表弟俊俏不?” 何子衿点头,“就是太小了,还不能玩儿。”小孩子,实在看不出丑俊来,尤其才三天的小孩子,说俊都觉着违心,而且,沈玄眉眼间瞧着更像母亲一些,似乎没能继承她舅的颜值基因哪。 沈母笑,“等弟弟长大就能跟你一起玩儿了。” 瞧了一回不大俊俏的小表弟,回家的路上,何子衿问她娘,“我小时候肯定比表弟好看。” 沈氏笑,“是,你最好看。” 何老娘睁眼说瞎话,“丫头长得像她爹。” 何子衿:…… 何老娘又补充一句,“女孩子长得像爹比较有福气。” 何子衿问,“我不信。姑妈就长得跟祖母像,姑妈难道没福气?” “没一回大人说话你知道闭嘴的。”何老娘训孙女一句,自发给闺女做了解释,“你姑妈是命相好!” 想到闺女,何老娘露出思念的神色,“你姑妈去帝都都快两年了。” “姑丈快春闱了吧?” “得明年呢。”何老娘早在肚子里算着呢,絮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庙里给你姑丈上两柱香,叫菩萨保佑你姑丈春闱得中才好。” “母亲哪天想去都好。我与相公陪母亲一并去,也为姐姐、姐夫祈福。”何老娘今日实在给沈氏作脸,沈氏也格外和气,笑,“前儿相公还说起母亲大寿的事,叫我好生准备,咱们家里好好的摆一日酒热闹热闹。” 这话原是为了想讨何老娘开心,不想何老娘一摆手,“你们有这个孝心就成了,摆什么酒啊。恭儿刚中了秀才,咱们省着些,今秋他还得去州府考举人,又是一笔花销。” 何子衿嘴快道,“我爹说了,今年不考举人。” “为啥不考?”何老娘眉毛都竖起来了,做举人老娘要穿的衣裳她都准备好啦。 何子衿道,“我爹说,许先生让他读两年书再去考。” 何老娘眉毛一挑,习惯性的将嘴一撇,“那许先生,左右也不过就是个举人罢了,他就能看举人文章了?” “祖母,你小声些,叫人听到传出去,别人不说你不懂眼,得说爹爹不尊师了。”听何老娘口出狂,何子衿似模似样的吓唬她。 事关儿子,何老娘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土道上就她家一辆车,遂放下心来,道,“外头哪里有人。” “你看不见,不见得就没。”何子衿翘着嘴巴道,“你哪回见了许先生不是客客气气问人家好,托人家多照顾我爹。这会儿我爹刚中秀才,你就说人家看不了我爹的文章了?祖母哪,你可真行!”何子衿竖起大拇指表示对何老娘两面派势利眼的佩服,挨何老娘一记拍,“闭嘴闭嘴!个丫头片子,话忒多!”给何子衿说破,难得何老娘脸上觉着有些过不去。 何子衿嘿嘿一笑,从小荷包里抓出两颗炒花生来,给何老娘一颗。何老娘今日在沈家听得无数奉承,虽然给何子衿噎了一下,心情还是不错滴,便接了何子衿的花生,剥开往嘴里放了一粒花生豆,就听何子衿笑嘻嘻地说,“话忒多,堵嘴堵嘴!” 何老娘险没叫何子衿噎死,沈氏训闺女,“你再这般没大没小,可要挨揍了!” 何子衿道,“昨天祖母还说,咱家是秀才门第,不能打小孩儿的。” 何老娘艰难的咽下花生豆,感叹,“都说七八岁狗都嫌,你这离七八岁还远着呢,就这样讨人嫌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何子衿两只小肉手一摊,说相声,“凉拌哟。” 何老娘硬给她逗乐。 何恭在外赶车,笑的险将车赶沟里去。 何老娘给何子衿噎的倒是从儿子中秀才的热度中冷静了些,回家换过家常衣裳就叫儿子媳妇去歇着了,待得晚上,何老娘方问儿子举人试的事儿。 何老娘道,“既已中了秀才,今年又正赶上秋闱,试一试能怎地?咱家离州府近,也不过二三日的脚程,坐车更快些。去考一回,说不得撞个大运呢。” 何恭笑,“要按娘你说的,撞大运都能中举,那就遍地举人了。” “还是去吧。去试试,哪怕不中,也长些秋闱经验,起码进过一次考场,下回去也熟门熟路呢。”何老娘坚持,“再说,多认识几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何恭新中了秀才,名次虽只是中等,也未必没有进取之心,听老娘这般说,何恭笑,“成。我听娘的。” 何老娘眉开眼笑,“这就是了,过两日我跟你媳妇去庙里烧香,顺便给你烧一烧,也旺一旺。” 何恭笑,“儿子倒成顺带的了。” 何老娘拍拍儿子宽阔的肩,“反正你是先走个过场,就顺带一回吧。”她老人家抠门儿,爱听好话,虚荣,势利眼……总之,缺点多了去,不过,做为一个母亲,何老娘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她琢磨了半日,许先生那话她虽不大喜欢,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得也有那么一二分的道理。真大张旗鼓的折腾儿子秋闱的事儿,到时中了自是皆大欢喜,倘若不中呢?何老娘倒没啥,她是怕儿子在外头受些小人语。 何恭将秋闱的事与妻子说了,沈氏问,“那相公今年就要秋闱么?” 何恭笑,“娘非得叫我试试,我也想去瞧瞧秋举的气派。管他中不中,就当开开眼界。” “这也好,咱们离州府不算远。”沈氏没啥意见,丈夫能一举得中自然好,就是中不了,他们夫妻恩爱,日子也能过得好。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何忻家送来帖子,沈氏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还单单送帖子来。 那仆妇道,“是我们老爷纳二房之喜,后儿个就是正日子,请五爷五奶奶过去吃酒。” 沈氏脸上的笑当即僵了一下,打开帖子瞧了瞧,不动声色道,“恭喜你们老爷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有这样的福气?” 仆妇回道,“姨奶奶是外头来的,到底如何,奴婢也不大清楚。” 沈氏笑与丈夫道,“我后儿个要去贤姑妈那里抄经给母亲祈福,怕是不巧。相公呢?” 何恭对仆妇道,“你跟忻大哥说一声,我必到的,只是内子因故怕不能前往。”便打发那仆妇去了。 沈氏皱眉,“忻族兄怎么竟是这样的人!”她与李氏交好,自然看何忻纳妾不顺眼。 何恭倒没觉着如何,道,“前忻大嫂子在时,忻大哥屋里就好几个,后来都打发了。这会儿再纳一个,也没啥。” “他是觉着没啥。”沈氏轻哼一声,与丈夫道,“诶,这有钱人的脑袋也不知怎么想的,难不成有了几个钱就必要三妻四妾方能显出本领来?夫妻两个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不好?要我说,有本事也不在这上头显摆,不说别人,上回姑妈伤心成什么样,咱们都是眼见的。我是有闺女的人,以后给咱子衿寻婆家,贫富暂且不论,单这等朝三暮四的人就不行。” “别人家的事,说说就罢了。”何恭笑对妻子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沈氏明眸一嗔,“你要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能嫁你。” 小夫妻说起话来,沈氏道,“反正我是不去吃纳妾酒的,明儿我去瞧瞧嫂子去。这些天忙忙叨叨的,好些天不去了,她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也好。” 沈氏打发人去问李氏可有空闲,李氏回话让沈氏带了何子衿去玩儿。 第二日用过早饭,沈氏同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亦知何忻要纳小的事,皱眉道,“都是有几个钱就不知姓谁名谁的,这么一把年纪了,娶个续弦就罢了,敲锣打鼓的纳小,成什么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狐狸精!” 何老娘的反应有些在何子衿的意料外,又在情理之中,何老娘也是非常厌恶人纳妾的,还对沈氏道,“去了好生劝劝你大嫂子,她虽是续弦,也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有狐狸精进门,也不用怕,她仍是大房!”因为何忻纳小,何老娘以往对李氏的不喜倒转为了同情。 沈氏正色应了,便着何子衿去找李氏说话。 沈氏原还有些担心李氏,及至见李氏一袭浅藕色罗裙,头上松松的挽了个随云髻并一枝点翠金钗,气色不错,沈氏方放下心来。她是个细心人,并不先提何忻纳小之事,反是问李氏过得可好,接着说起何子衿的趣事来。 李氏极喜欢何子衿,将人揽在怀里,拿提前备下的点心给她吃,李氏自然察觉沈氏的小心,心中颇多感念,笑道,“还有件喜事要跟你说,我有身子了。” 沈氏先是一惊,继而大乐,笑道,“这可是天大好事!我竟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起过,几个月了?” 李氏垂眸望向并不明显的小腹,笑,“已四月了。先时有些怀疑,我没觉着不适,便没惊动旁人。” 李氏有喜,这可是一辈子的依靠,有个孩子,比何忻这种男人要可靠一千倍!也难怪李氏不为何忻纳妾之事所扰了,沈氏道,“刚我没好说,就是怕你吃心,忻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要纳小呢?”当初何忻娶了李氏做续弦,将屋里人都打发了个一干二净,就因这个,何老娘一直觉着李氏太有手段,且年纪轻轻的,模样生的也标致,遂不喜李氏。当然,她喜不喜欢人家,对李氏半点影响也没有。 李氏与沈氏交好,这话,也只有沈氏能问了。李氏闻,唇角一勾,勾勒出一抹不屑,“我这不是有了么。那院儿里怕是心里不安,上赶着给老爷弄女人。男人还不都是这样,纳就纳吧,就是纳他十个八个的,于我又有什么相干。” 沈氏实未想到这女人是这般来历,不禁大是皱眉,李氏不过是初有身孕,怎么倒叫继子这般忌惮?再者,李氏哪怕年轻些,也是何忻三媒正聘娶进门的,哪里有儿子上赶着给老子送女人的理,这家子也忒不讲究了。沈氏劝道,“你这有了身子,凡事便往宽处想,有孩子,还怕什么。就是忻族兄那里,我说句公道话,有人成心拿女人来勾引他,有几个男人把持的住?你跟忻族兄过了这几年,情分总是有的。若无情分,成不了姻缘。就是你有了身子,忻族兄难道不高兴?日子全在自己过,你这里若自暴自弃,过得一塌糊涂,才是正对别人的心。” 李氏淡淡一笑,怅然,“论年纪我还长你两岁,倒叫你来劝我了。” “劝不劝的,这都是实话,嫂子自己想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氏低声道,“就是那边,做出这样的事来,别自以为聪明,谁是傻子?大伙都心里有数。只是那边如此作派,你得小心了。” 李氏悄声道,“也没什么要小心的,我肚子里是闺女。如今给老爷送女人,无非是怕我以后生出儿子罢了。” 沈氏轻哼,“真个不要脸的下流胚子,这便容不得了,这个家还不该他当呢。” 李氏柔声道,“生闺女也好,要是像子衿这样,我做梦都能笑醒。” 像我这样是不大可能滴,何子衿粉有优越感的发表意见,“伯娘,我也觉着闺女好。” 沈氏嗔,“哪儿都有你。” 李氏直乐,摸摸何子衿的小辫儿,笑,“小小人儿倒像是听懂似的。” 沈氏:也不知这丫头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说她聪明吧,她立刻给你犯傻,说她傻吧,她又叽叽喳喳的挺伶俐。 沈氏头疼,对李氏道,“还是安静乖巧的招人疼。” 何子衿哼哼两声,不满,“娘,你知道多少人喜欢我不?” “知道知道,你是万人迷。”她闺女自恋时常说这个词来着,万人迷什么的…… 何子衿假假道,“娘,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嘛,要谦虚一点哦!” 此时此刻,沈氏与婆婆的看法得到空前一致,那就是:何子衿真的提前进入了狗都嫌的境界! 相对于沈氏为李氏的不平,何子衿倒没觉着什么,不要说这个年代,就是在何子衿记忆中的年代,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也不少,并不一定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哪怕没钱的男人,出去花点钱嫖一次的事也多了去。 所以,何子衿觉着,大约雄性的天性中就有□□的一面,如草原中狮群里多是一头雄师配n头雌师。只是人与畜牲的区别便在于,人是有灵智的,于是,人有自我约束力。不幸的是,人类将这种自我约束力多是放在女人头上。男人对女人要求忠贞,而对自己则毫无要求。更不幸的是,女人似乎也认同男人这种要求。 何子衿难得深沉了一回,感叹男女关系之不对等。好在她不是女权,她是随遇而安,只消片刻她便将深沉丢开手,高高兴兴的看李氏拿出的衣裳料子。 李氏笑,“这是前儿老爷带回来的,不是绸子,也不是锦缎,就是棉布。你摸摸,我还是头一遭见这样细滑的棉布,说价钱倒不比丝绸便宜。我瞧着颜色不错,就留下了。这块儿尤其鲜亮,给子衿做衣裳正好,你别跟我外道,这是给子衿的,可别推辞。” 沈氏便不说客气话,笑,“看嫂子说的,我就是觉着,这么好的料子,哪里舍得给她小孩子家裁衣裳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是个精细人,寻常自己都舍不得做一件新的,子衿身上可没断了新衫。多好的东西,你自己舍不得是真的,给子衿穿吧。”李氏抚摸着小腹,眼神柔和至极,“以往瞧着子衿我就眼馋,这回自己有了,才真正知道做母亲的心。” 虽然一直知道她娘很爱她,可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心肝儿细腻的何子衿听的眼泪汪汪: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当然,她爹也很不错,绝对不是何忻这种在老婆孕期内纳小的渣男。于是,何子衿更加眼泪汪汪了! 沈氏见她抹眼睛,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何子衿响亮的抽一鼻子,大声道,“给你们感动啦!” 沈氏&李氏:…… 章节目录 第32章智商果然不是靠穿的啊 > 李氏是个有成算的人,看她形容气色都好,且胎相稳固,沈氏便也放了心。带着李氏送的料子回家,沈氏没给何子衿做衣裳,她想着,这样好的料子,闺女还小,这会儿用了倒可惜,不如放起来,待闺女大些再用。 何子衿对穿戴不大上心,也没在意。 倒是沈氏稀罕这料子,拿出来瞧了几次,何子衿粉儿大方的跟她娘表孝心,“娘,你要喜欢你就做裙子穿吧,我还有衣裳呢。” 沈氏让女儿学着鉴赏,“摸摸看,多光滑啊,怪道比绸都贵。” 何子衿摸了两下,说,“我觉着跟贤祖母身上穿的差不多。” 沈氏点头,“先放起来,等你大了再给你做衣裳。不然现在你长得快,穿一年也就小了,怪可惜了的。” 何子衿道,“这么大的一块料子,娘,你做一身剩下的我也够用啊。”真的好大的一块料子,李氏实在是个大方人。 沈氏摸摸这衣料,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何子衿眨巴眨巴眼问,“娘,你叹什么气啊?” 沈氏打发她,“没什么,去问问你祖母,晚上想吃什么,再去跟周婆子说一声,叫周婆子提前预备出来。”因何子衿喜欢跑跑颠颠的又爱说话,沈氏常叫她做些传话筒的工作。 何子衿嘟下嘴巴,去了。 沈氏自有愁事,她与李氏虽交好,李氏喜欢孩子,倒是常给何子衿做件衣裳给块料子啥的,只是,往常多是些寻常物件……如今,李氏突然给她这么一块又大又好的料子,要不是李氏先把话说死,她真的点儿不敢收。沈氏是个有分寸的人,哪怕交情好也是一样,礼尚往来,有来有往的才行,单方面收人家重礼,不是长久之道。 李氏给她这般贵重的料子,沈氏收着总是心有不安,琢磨还是要寻个适当的时候还礼才行。 沈氏拿定主意,便将事情搁置起来。倒是李氏,用过午饭后微觉倦意,刚要小睡片刻,何忻过来了。 李氏起身相迎,笑问,“老爷怎么来了?” “有些惦记你,原想着中午过来用饭,听说你这里有客人,便没过来。”何忻扶她坐下,笑,“你同恭弟妹倒是交好。” “老爷没见过子衿,生得玉雪可爱,我想着多瞧瞧子衿,以后生个像子衿那样的小闺女才好。”说到孩子,李氏的脸上仿佛能放出光来,李忻也是满眼笑意,“放心,咱们的孩子绝不会比恭五弟家的差。” 何忻其实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意的,李氏年纪较他年轻许多,这几年,夫妻二人也算恩爱,他这突然要纳小,李氏虽没说什么,何忻反觉着有些对不住李氏,故此过来同李氏说话,也是宽宽李氏的心。何忻道,“听说恭弟妹在县里开了个酱菜铺子。” “她呀,素会过日子的,手艺也的确好。”李氏笑,“现在早上配粥的酱菜就是她送的呢,老爷不是还夸适口么。” “女人在家无事,弄个铺子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何忻忽然道,“咱家县里也有几个铺子,明儿给你一个,你也学着理理看,如何?” 李氏吓一跳,连连摆手,“老爷别说笑了,我哪里懂这个。我连账本子都不会看。” 何忻望着李氏不安的神色,眼神愈发温柔,握住李氏的手放于掌中,道,“听我说,这也不是一时的念头了,也不是你有了身子我才打算的。”轻轻叹口气,“我这个年纪,如今瞧着还好,只是,想与你白头携老也难。当初我既然娶你,必然要给你一个安置的。这件事,早些筹划才好。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家业是老大他们的,这个你别争,也争不来。我若能活到闺女成亲,亏待不了她。若我先走一步,给太多,你们能不能保住得看老大他们的良心。这世上哪,唯学些本事是真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不懂的,以后可以慢慢学。” 尽管知何忻要纳小,李氏自觉早有心里准备,听这话仍是不觉滴下泪来,掩泪泣道,“好端端的,老爷如何说这样的话,我好怕。” 何忻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不在了。只是觉着我这般三心二意,怪对不住你的。” 李氏眼泪直流,哽咽道,“那你就不会一心一意么?”她便是继室,也不想看到丈夫东一个女人西一个女人的。 何忻有些为难,无辜的搓搓手指,“有时,管不住自己。” 李氏气得一瞪何忻,眼泪也不流了,别开脸,怒,“只盼下辈子你投个女胎试试!” 何忻抚摸着小妻子的脊背,温声道,“好,到时换你投男胎,我嫁你。” 李氏含泪轻捶丈夫一记,小声哭泣起来。 何忻是个明白人,虽然儿子送他的女人挺合他意,他也并不打算委屈李氏,这毕竟是名媒正娶的续弦。 妾是纳了,何忻非但将话同李氏说了个明白,同两个儿子也说清楚了。儿子们面儿上虽有些尴尬,到底心安。 虽纳了妾,何忻待李氏格外尊重起来,家中妾室也要每日清晨去李氏房里问安,便是几个媳妇那里,李氏素有自知知明,从不必她们前来立规矩的。不知何忻怎么想的,对儿子道,“你们太太是我名媒正娶的,敬她也就是敬我了。”如此,媳妇们全部警醒起来,每日规矩不差分毫。李氏说了几次,均不能免。 大儿媳杜氏私下同丈夫何汤道,“是不是父亲对咱们不满哪?” 何汤舒舒服服的烫着脚,“贤妻美妾,父亲过的是神仙日子,有什么不满的。” 杜氏轻声道,“我倒觉着父亲对太太更好了。” “父亲就是这样,要是给你琢磨透了,也置不下这些买卖。”何汤闭眸思量,“父亲还年轻,有父亲在前头挡着,咱们日子过的舒坦。太太是个贤良人,这是咱们儿女的福气。”或许父亲是因为妾室的事不满,人是他送的,父亲也没拒绝不是。这般行事,约摸是为了安李氏的心吧。 丈夫这样说,杜氏笑,“我也就随口一说,只是觉着,我跟弟妹这样每日过去,我们没啥,无非就是去请个安,倒是太太瞧着些不安。” 何汤唇角一勾,暗道,果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过,何汤道,“父亲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太太不自在,你越发恭敬些才好。听说太太喜欢恭五叔家的妹妹,你也带咱们丫头过去说话,太太有了身子,定是喜欢孩子的。”父亲的年纪,就是娶个继弦,何汤也没觉着如何,无非就是家里多添张嘴,依他家的家业,不在乎这个。倒是李氏突然有孕令何汤警醒,他没想到李氏能有身孕,亏得肚子里是个丫头,若是儿子,将来家业都得两说。他给父亲找女人也是为了这个,分一分李氏的宠,省得李氏真生出儿子来。至于那个妾,何汤自然早有准备。 何汤道,“眼瞅着就是太太生辰,她有了身子,父亲想必是要大办的,你提前备着些,别临到头慌手慌脚。” 李氏以往从不大办的生辰。听丈夫这般交待,杜氏忍不住笑,“太太有了身子,果真是金贵人儿了。” 何汤脸一沉,“这话叫父亲听到,可有你的好!” 杜氏一掩嘴,笑,“我知道。”服侍着丈夫烫了脚,夫妻两个说会儿话,方上床安歇。 如杜氏所,以往李氏的生辰都只是自家院里摆个小宴便罢,她不是铺张的性子,亦不计较这些。而今何忻提出给李氏大办,李氏低头思量片刻,咬咬唇道,“我知道老爷一意为了我,只要老爷心里有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本就不擅长那些热闹场面,如今身子渐重,也容易劳累。再者说,我的生辰,自来没有大办过的,这有了身子就大张旗鼓起来,怕叫人说嘴。我想着,等生下闺女来,老爷给咱们闺女大办满月礼才好。” 何忻没想到李氏会拒绝,想一想,笑,“那也好。是我想的不周,孩子月份大了,要是觉着累就多歇着,你不是喜欢跟恭弟妹多话,多请她过来也无妨的。” 李氏笑,“前儿才来过呢。” “恭五弟为人也实诚,这一家人不错。”何忻想了想,道,“咱们常吃着他家的酱菜,是味儿不错,难得恭弟妹有这样的好手艺。过几天我去州府办事打点,金银是少不了的,让恭弟妹把她家的酱菜弄一些来,我当家乡土物带去,兴许那些文绉绉的官儿喜欢。” 李氏不解,“哪里有拿酱菜送人的?岂不寒碜。” 何忻笑,“你不知外头的事,有些当官儿的惯会装腔作势,他们这些人,啥都讲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金银见得多了,书画雅物更显档次,再者,各地土物也喜欢。金银是得有,但若只送金银,就显得俗了。” “怪道老爷每年都会买那些土产。”李氏眉目舒展,一笑道,“看来送礼也是门大学问来着。” “这是自然。送对了,事半功倍。送的不对,赔了银钱不说,怕还要惹上事端。”何忻笑,“别忘了跟恭弟妹说一声。” “老爷放心吧,您这样提携她的生意,她再没有不乐意的。” “说不上提携,是她家酱菜的味道好。”何忻道,“再者,都是族人,你又与她交好,但有机会,顺手而已,这也要看她的机缘。” 李氏当天就命仆妇去请了沈氏过来,将事情同沈氏说了,沈氏自是乐意的,且沈氏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感激道,“忻大哥这样的提携我的小生意,定是嫂子在忻大哥面前没少说我的好话。” 李氏笑,“难不成你就不在别人面前说我好了?咱们脾气合适,我并没有特特在老爷跟前说什么,还是老爷突然提起,让我跟你说一声呢。” 沈氏笑,“那我也知嫂子的情。”又问,“嫂子生辰就在眼下了,想过怎样庆贺没?” 李氏抚摸着鼓起的腹部,柔声道,“以前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沈氏沉吟片刻,“有了孩子,怎能一样。”李氏先时低调,连府里的事俱交给两个儿媳打理,她自己是不沾的。让沈氏说,这是李氏自己明白。但现下怎一样,何汤能做出给父亲找女人的事,李氏眼瞅着又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为着孩子,也该叫人知道,她现在是这家里的正房太太!不然,你知理的退一步,别人只当你胆小呢! 李氏显然更有耐心,笑,“待孩子生下来,怎样庆祝不成呢。” 沈氏是个聪明人,这话一点既通,笑,“嫂子说的是,倒是我想的短了。如今你这肚子月份大了,若大操大办,热闹归热闹,累也真累人,怕是吃不消。” 陪李氏说了会儿话,沈氏便回家准备酱菜。 酱菜倒是现成的,只是装酱菜的东西叫沈氏犯愁,她铺子里坛子罐子的不少,这些东西,在碧水县用用倒好,若是何忻出去做土物打点,就忒拿不出手了。沈氏想着,得找个好些的东西才成。 只是,何家的条件摆在这儿,笼共三五百亩地的家底,贵重东西一样没有。 沈氏便为这个发愁。 何子衿知道后也没啥好主意,而且,她十分懊恼的觉着,别人一穿就跟诸葛亮上身似的,怎么她穿这好几年,智慧也没见长啊! 何子衿想破脑袋,跟她娘说,“咱家没钱,也没贵重物。”有这样的前提,就只得往那便宜又出人意料的东西上想。” 沈氏如何不知这个理,只是想这大半日也想不出来,道,“大不了就用咱铺子里的坛子装好送去,其他的叫你忻大伯去费心吧。”嘴上这般说,沈氏到底想将事做周全的。 后来还是铺子里的掌柜兼伙计沈山想的主意,“咱们小地方人,不比外头人精致。叫小的说,弄个大瓢瓜,把酱菜塞里面,用油篓装了,干干净净的送去,瞧着也好看。” 沈氏还有些犹豫,何子衿脆声脆语的说好,沈氏笑,“那就这么办,要是忻大哥不满意,就让他自家想法子去吧。” 何子衿同沈氏道,“山大哥还真是聪明。” 沈氏笑,“你舅舅的眼光再不会错的。”非但聪明,人也能干,她这铺子开的不久,不说赚多少钱,却是没赔钱的。沈山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全靠他里外张罗。 人家沈山的年纪,再想到人家本土本身的智慧,何子衿感叹:智商果然不是靠穿的啊! 章节目录 第33章鸡飞狗跳的幸福生活 > 酱菜的事,不过就是一机会。沈氏开铺子之初,相熟的族人亲戚家都送过酱菜,只是因与李氏格外有些交情,便一直有再送罢了。若指望着这个一夕扬名,那是痴人说梦。 故此,将酱菜交给李氏,沈氏给李氏备了份厚厚的生辰礼,就开始着手准备丈夫去州府秋闱的事了。 何恭的意思是叫李氏一道去,陈家自从得了盐引便在州府置办了产业,陈姑妈听说侄子要去秋闱,早命人将州府宅子的房间打扫出来了。何子衿这都快四周岁了,小夫妻两个还是好的蜜里调油一般,何恭是这样跟老娘说的,“人都说州府的东西精致好吃,我去了住姑妈家的宅子里,仆婢自然用心服侍。只是我还是吃惯家中味道,不如叫媳妇跟了一道去,还有谁比子衿她娘更周到的呢?” 一切为了儿子! 在这个大前提下,何老娘是什么都能应的,何况又是儿子亲自提的,事关儿子秋闱,何老娘无有不应,道,“这也好。”对沈氏道,“就辛苦你一趟吧。” 沈氏忙道,“能帮上相公的忙,我求之不得,哪里说得上辛苦。” 为了儿子,何老娘还破天荒的私下给了沈氏五两银子,道,“这次去州府,说是试一试,到底是要考好几天的。寻常节俭是过日子的道理,穷家富路,这会儿再不能节俭的。只管把你男人服侍好了,你的福气在后头。” 沈氏皆柔顺的应了,何老娘颇是满意。 沈氏又托何老娘照看何子衿,何老娘想到要单独给何子衿相处就头疼,道,“恭儿考完你们就赶紧回来,我可受不了那丫头天天叽叽喳喳的在我身边没个消停。” 沈氏笑,“母亲总是这样宠爱她。” 何老娘扯扯嘴角,不好说自己从来没喜欢过那讨债鬼,道,“这都是家里只她一个的缘故,要是再给她生个弟妹,她自然知道做姐姐的样子,也能稳重些。”自生了何子衿,沈氏再没动静,何老娘急的心里蹿火,这会儿也不一定要沈氏给她生孙子了,再生个孙女,何老娘也能忍,关键是,你得生啊! 生怕沈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何老娘又解释了一遍,“这几年恭儿一意读书为功名,待自州府回来,你们也该抓紧了。” 沈氏满面羞意的应了声“是”。 这一二年何子衿已经找到克制何老娘的法门,她也就不介意跟何老娘在家独处了,她还粉懂事的跟她爹说,“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话,何老娘听得直翻白眼。何恭却是大为欣慰,抱了闺女在怀里道,“我家子衿实在懂事。” 何子衿立刻道,“都是爹爹教的好呗。” 何恭眉开眼笑。 何老娘:儿子也忒容易被讨好了吧!这耳根子软的哟! 待送走父母,何子衿就要当家做主了。她先是跟余嬷嬷敲定一日三餐的饭食标准,还给何老娘定下去庙里烧香的户外活动,实际上是何子衿想出门逛逛了,话说碧水县也有个小庙叫芙蓉寺来着,是碧水县唯二景点之一。 何老娘骂,“你倒来做老娘的主!” 何子衿半点不怵何老娘,巴啦巴啦,“真是哪庙里没个冤死鬼哩,我热气腾腾的一片孝心,就这样给祖母曲解啦。明儿个就找县太爷擂鼓喊冤去。” 何老娘笑,“成日就会胡说八道。还热气腾腾,我看你那不是孝心,是刚出锅的炊饼吧?” “唉哟,好几天不吃炊饼了,祖母,明儿个早上咱们吃炊饼吧。”何老娘倒是给她提了醒。何老娘说何子衿,“馋的很,成天就知道要吃要喝的。” “不吃不喝,岂不要饿死了。” “你这样贫嘴,有也不给你吃。”何老娘有心治一治何子衿这贫嘴病,当天凭何子衿把天说下来,也不答应给她买炊饼吃。两人逗趣半宿,直到夜深都困了,方各自安寝。 待得第二日,何子衿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呢,就给何老娘从被窝里拎出来套上裙子,何老娘一面给她穿衣裳一面训她,“小小年纪就一把懒骨头,你不是说要去吃炊饼么?怎么又不起了?懒丫头,又馋又懒,以后可怎么办哟。”何老娘又一次为何子衿若干年后的婚姻大事着急上火,这样的小懒货,哪里肯有人娶哟。 何子衿揉揉眼睛,“咦,祖母,你又肯了?”昨儿个不是死活不同意么。 何老娘一幅高高在上的脸孔,“你以为我跟你个小屎娃子一般见识!”又骂何子衿,“快起来洗脸梳头,个懒东西!你再磨蹭,饭就不用吃了!饿着吧就!” 何子衿笑嘻嘻的起床,还啾的亲了何老娘一口,把何老娘肉麻的直到何子衿梳洗好还在擦被何子衿亲过的地方。 何子衿:…… 郁卒片刻,何子衿抱怨,“至于么,不就亲一下,您老都这把年纪了,有人亲该欢天喜地才是,擦什么擦啊,我又没病。” 何老娘拍她屁股一记,“没病怎地这般颠狂,对外人可切不敢如此的,知道不!” “知道知道啦!我是喜欢你才亲你。”何子衿小声跟何老娘打听,“难不成,祖父没亲过你?” 何老娘这把年纪,竟给何子衿问的脸上一红,火辣辣的骂何子衿,“个死丫头,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再胡说八道,撕烂了你的臭嘴!” 何子衿嘿嘿一乐,“我臭嘴我臭嘴。” 何老娘精神百倍的带着何子衿去街上吃早点,待吃过早点回了家,何老娘实在憋不住,捞过何子衿搁自己跟前坐着,状似无意的对何子衿道,“想当年,你祖父活着时,可是族里出了名儿的会办事的人哪。咱们族人有事,多是找你祖父的……”接着何老娘便絮絮叨叨的怀念起前些年过逝的丈夫来。 何子衿:…… 啥叫口是心非啊,何子衿算是见识着了! 于是,何子衿听了一肚子的“你祖父的想当年……” 何子衿总结了一下,只要脸皮厚些,与何老娘还是相处的很愉快的。何子衿还把她的面膜事业安利到何老娘这儿来,用蛋清做面膜时顺便给何老娘抹了一回,难免被何老娘骂一回败家,何子衿又不怕骂,她十分心宽,挨两句又不会少块肉。而且,如何老娘这样的脾气,你认真计较,那分分钟就是自己气死自己的节奏啊。 所以,不要当回事就好了。 祖孙两个鸡飞狗跳的过日子,就传来李氏生产的好消息,何老娘虽不大喜欢李氏,还是琢磨着,“这得备份礼哪。”李氏不招人待见,何忻可是族中出名交际广会赚钱的人,家业也置的大。于内心深处,何老娘很有些羡慕人家富贵。 何子衿道,“我娘走前早把李伯娘生产的洗三礼备好了,我叫翠儿拿给祖母看。” “还算周到,拿来吧,我瞧瞧。” 待翠儿取来,何老娘见有银镯子银锁,还有衣裳料子,直说,“这也忒厚重了。” “平时李伯娘也常给我东西啊,她可喜欢我了。”何子衿道,送东西还不是这样有来有去么。 反正这些都是沈氏预备的,何老娘便不再说什么了,只嘀咕一句,“你娘现在有铺子,可是富户啦。”这般大手笔,花的还不是他们老何家的银子。哪怕是沈氏的私房,何老娘觉着,连沈氏这个人都是他们老何家的,沈氏的私房,自然也是老何家的。 何子衿实在无语,很实诚的对何老娘道,“祖母,你也忒抠儿了些。” “个死丫头!”训何子衿一句,何老娘打算传授何子衿一二理家之道,说道,“我还不是为你好,你以为你娘的东西以后传给谁?她现在大手大脚的撒漫出去,留给你的可不就少了。白长一张聪明脸,成天没完没了的那么些话有什么用,没心眼儿!傻蛋!” 何子衿内心深处颇受打击:她是傻蛋? 及至何子衿想拿几件自己的玩具送给李氏刚生的小闺女时,何老娘又说,“挑一两件就算了,拿那些去做甚!就知道大手大脚,难道这不是钱买的?” 何子衿道,“我又不玩儿了。”偶尔装装嫩倒罢了,她从不玩儿这些玩具,许多还挺新的呢。 何老娘道,“你不玩儿,以后你兄弟难道不玩儿?” 兄弟?何子衿回神,笑眯眯的把玩具装好,跟何老娘道,“我也给阿玄好几件啦,这几件给李伯娘生的小妹妹玩儿吧。” 何老娘简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训这傻孙女,“你傻啊,别瞎打发了,你娘以后难道就不生了?搁回去,自家存着使!”她老人家说的兄弟又不是沈玄,是她还未出世的孙子好不好! 何子衿无语半日,很认真的跟何老娘请教,“那啥,祖母,我祖父活着时,您老就这么抠门儿了么?” 何老娘满院子追着何子衿骂足小半个时辰。 章节目录 第34章一物降一物 > 李氏产女,何忻大办洗三礼,族人去了好些个不说,何忻交际广,连县太爷的太太都露了个脸,就别提县里其他有名望的人家了。 于是,何老娘回家又说,“你娘备的礼有些薄了,早知这样,该再添几样的。就是送玩具,也该买几样新玩具给孩子送去,旧的多拿不出手啊。” 何子衿笑,“送都送了,祖母又说这个。”她家又不是大户,各人尽各人的心,何必与别家攀比。 何老娘喝口茶,也不管何子衿听不听的懂,径自絮叨,“等你爹中了举就好了。”又道,“今儿个开始考试了,不知题目难不难,文章好不好做?” 何子衿见何老娘神不守舍的喃喃自语,感慨:果然不论古今,考生家长都一个样啊。 就在何老娘好些天神不守舍的絮叨中,县里传来桂榜的消息,何恭果然落榜。何老娘有些失望,也不大失望,秀才都是考了五六年才中了,这举人老爷,自然更不好考。何老娘是想儿子去撞个大运,大运没撞着,也没啥,咱以后拼实力就是,还叮嘱何子衿,“你爹回来不许说秋闱的事,知道不?别惹你爹烦心。” “知道啦!”何子衿大声应下,她根本不觉着父亲有什么烦心的,不中才正常好不好,她爹在念书上也就是个中等偏上水准。 何老娘道,“去厨下叫周婆子明天买些羊肉来,你爹爱吃羊肉。” 何子衿道,“我想吃牛肉。” “牛?哪里有牛?杀牛要坐牢的!”这年头,牛是耕作牲畜,每头牛在官府都有记录,杀牛犯法。市面儿上极少见牛肉,偶尔有牛肉卖,都是出事故死的牛或是老死病死由官府验明正身的牛才能卖牛肉吃。 何子衿笑眯眯地,“早上周嬷嬷跟我说的啊,东边儿集市上有牛肉卖,这牛是不小心跌死的,才是两岁的牛,肉正好吃哦。”她从来不吃病死牛或是老死牛的肉的。 何老娘略一盘算,心下舍不得,黑脸道,“牛肉贵的很,有羊肉吃你就知足吧。没见闹饥荒的时候,人们连观音土都吃!行啦,吃羊肉!”死丫头消息怎地这般灵通,以后得交待周婆子,不能什么事都碎嘴的跟丫头念叨! 不再理会何子衿,何老娘掰着手指算儿子归家的日子。 何老娘心心念念的盼着儿子回家,也好安慰一二,谁晓得一盼四五日,还没见儿子的影儿,不由心焦。倒是同去的一位姓刘的落榜秀才上门说话,笑对何老娘道,“阿恭托我给您老带个信儿,让您别急,他要与弟妹脚程要慢些,估计得晚上那么一两天。” 何老娘忙问,“可是有事?”儿子不是那等贪玩儿的人,就是沈氏,也还算有分寸。知道家中有老母幼儿,怎会在外头耽搁呢?何老娘心下着急。 刘秀才笑,“好叫您老知道,可是大喜事,阿恭又要做父亲了,您老要做祖母了。弟妹有了身孕,不敢走快,故此阿恭与弟妹慢慢赶路,托我回来先跟您说一声,就是怕您着急呢。” 何老娘立刻转急为喜,脸上的笑简直止不住,“阿弥佗佛!”老天保佑媳妇有了身孕,她马上就要抱孙子了,老何家也要有后了!连忙谢过刘秀才,请刘秀才吃茶,还安慰刘秀才几句,“你们都年轻,这次不成,下次再去。恭儿考秀才也考了五六年呢,我想着,考功名,文章要好,也得有运道。两样齐全了,保准能中。”再留刘秀才用饭。 刘秀才道了谢,委婉辞饭,“我这也是刚回来,家里母亲惦记着呢。怕您老着急,先来您老这边说一声。这就得回去,待您老闲了,我来给您请安。” 何老娘忙令余嬷嬷送刘秀才出去,还送了刘秀才一篮子香梨带回家。 刘秀才一走,何老娘眉开眼笑的跟何子衿道,“丫头,你要有小兄弟了,高兴不?” 何子衿很会给何老娘泼冷水,“兴许是妹妹哩。” “个死个头片子,你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何老娘斥何子衿一句,往地上“呸呸”两口,双手合什,面儿朝东,嘴里念念有词,“小孩子家,童无忌童无忌,菩萨保佑我得一男孙,延绵我何家香火……” 何子衿:…… 何老娘对着菩萨念叨片刻,当即立断,与刚送完刘秀才回来的余嬷嬷道,“明儿咱们去芙蓉寺里烧香,好求菩萨保佑子衿她娘能给子衿添个弟弟。”又严厉叮嘱何子衿,“以后不许提妹妹的话,知道不!” 何子衿嘟嘟嘴,何老娘道,“你听话,给你买好果子吃。” 何子衿刚想说,总是弟弟弟弟的,倒叫她娘压力大。她话还没开口,何老娘已道,“去跟周婆子说,买些牛肉来堵这馋丫头的嘴。” 如此意外之喜,何子衿自然照单全收,她奉承何老娘两句,“祖母真好,我给祖母捶肩吧。”殷勤的给何老娘敲背。何老娘得知沈氏有孕这等喜事,也不与何子衿计较,笑,“以后有了弟弟,你就是做姐姐的,可得疼他。” “像姑妈那样呗。” 何老娘听的喜笑颜开,“对,对。”觉着没白给何子衿买牛肉吃,又回忆起儿女少时的趣事,絮絮叨叨的同何子衿说了半日。 何子衿同何老娘拜完菩萨,直待第三天,何恭方与沈氏到了家。 何恭是挽着沈氏的手进门的,甫进何老娘的屋,二人刚要见礼,何老娘已道,“不用这些礼数了,恭儿,还不扶你媳妇坐下,可不许站着,这一路车马劳累,快歇歇。”又吩咐余嬷嬷,“给子衿她娘端杏仁茶来。”接着便是一通嘘寒问暖,委实令沈氏受宠若惊。 何子衿偷笑,“祖母念叨小弟弟好几天啦。”何老娘约摸是盼孙子盼的太久了,沈氏终于有孕,何老娘也顾不得再摆婆婆排场。 何老娘听到“小弟弟”三字就不由欢喜,觉着那二斤牛肉的钱没白瞎,又抱怨沈氏,“你素来是个细心人,怎么这次倒大意起来。这么远的道,叫你跟着去州府,幸而祖宗保佑,不然若有个万一,可怎生是好呢。” 一朝了身孕,沈氏自也喜悦,笑,“不瞒母亲,这一二年,好几回倒险些弄错了误会。这回我也没入心,不料竟真的是有了。”闺女都这样大了,沈氏也盼着再生孩子,悄悄吃药调理不说,也偷偷请大夫把过脉,好几次险闹乌龙,幸而沈氏沉得住气。这些事,以前自不会叫何老娘知晓,如今有了身孕,再说说便无妨了。 何老娘笑,“还是州府风水好,你看,一去州府就有这样的好消息。”又问,“几个月了,胎相可还好?” 沈氏含笑望向丈夫,何恭笑,“快三个月了,大夫说胎相稳固,只要多休息,无甚大碍。”秋闱失利啥的,早被妻子的怀孕之喜所取代。 以往何老娘若是瞧见沈氏与儿子这般眉来眼去,定要心里来火的,如今沈氏有了身孕,何老娘别一番思量,暗道,还是得小夫妻和睦,才能多生几个孙子出来,给他们老何家旺一旺香火。这般想着,何老娘格外的和颜悦色,笑,“那就好,还是请平安堂张大夫过来给你媳妇把把脉,我也安心。我这里还有些燕窝,恭儿这考完了,不用再吃这个,你拿去吃,补一补身子。” 沈氏连忙道,“大夫说我身子挺好的,母亲留着吃吧,我这又不老又不小的,哪里用吃这样贵重物。” 何老娘笑,“不为你自己,也得为我孙子想一想。这也不是给你是,是给我孙子吃的。” 何子衿重重的咳嗽两声,颇为不满的表示,“孙女还在这儿的啊!” 一屋子人俱是笑了,何老娘笑,“我这里有好果子,你想吃什么,只管开口,就是不准去贪嘴吃燕窝,你小孩子家,不能吃那些滋补的东西,当心流鼻血。”还小小恐吓何子衿一回,“上次你姑祖母来不是说了么,你大表叔就是吃燕窝,流了半宿的鼻血呢。” 真当她傻呢,何子衿翻白眼,“姑祖母说的是大表叔吃人参炖鸡汤吃的流鼻血。” 何老娘板起脸,不打算再跟何子衿讲理,“话忒多,再不听话给你缝上。” 何子衿趴在何老娘耳畔,嘀嘀咕咕说了两句,何老娘拍她屁股一下,“知道了,忒个啰嗦。” 何恭笑,“娘同子衿真是投缘。”祖孙感情多么好啊! 何老娘一听儿子的话,心道:儿子啥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好。 沈氏: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章节目录 第35章何冽 > 沈氏这有了身孕,立刻成了何家一级保护对象。 非但何老娘对沈氏芥蒂全消,只消沈氏保养好身子生下儿子,何老娘如今是什么礼数都不讲了。连陈姑妈听说沈氏有孕,也送了许多滋补的东西来。沈氏去州府,也顺道探望了小陈氏一回,带了些家乡土物给小陈氏,见着陈姑妈,又说了一回小陈氏的境况。 陈姑妈叹,“只要我的阿芳好,我情愿吃长斋供奉佛祖。” 何老娘跟着发愁,“宁家还是不同意给阿芳过继嗣子么?” “过继不是小事,阿芳说宁太太倒没说什么,可至今选不来孩子,还不是白说。”陈姑妈愁的跟什么似的。 沈氏沉默片刻,道,“我倒有个想头,不知当不当说。” 陈姑妈忙道,“这里哪有外人,侄媳妇有话,直说就是。” 沈氏道,“表妹年纪还不大,若是不能改嫁,如今也没嗣子,不是常法。宁家那样的大宅院,我总想着,表妹得有个依靠,这日子才好过。” “可不是这话么。”陈姑妈又是叹气,沈氏道,“既无嗣子,表妹能依靠的就是宁太太了。要依我说,表妹如今也不要总是念佛,青灯古佛,日子不好过。表妹是做媳妇的,倒不如多孝顺婆婆。人心肉长,天长地久,就是看表妹这份孝心,宁家也得对她另眼相待。” 陈姑妈道,“我听阿芳说,宁太太规矩上并不严,待她也好,不令媳妇立规矩的。”做母亲的,总担心女儿在婆家受苦。知道宁太太对女儿宽仁,陈姑妈背地里还念了好几声佛。 沈氏笑,“宁太太宽仁是宁太太宽仁,可我想着,咱们小户人家尚讲究个规矩呢,何况大家大族。听说宁太太出身待人都好,宁家也是州府有名望的人家,越是这样,让表妹在宁太太跟前陪着说说话,也能学着一二不是。时间久了,非但宁太太这做婆婆的能看到表妹的孝心,就是表妹,也可跟着宁太太长些见识。人跟人,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有了情分,表妹的日子差不了。” 陈姑妈有些犹豫,做母亲的人,舍不得女儿去立那些规矩,像丫头一样的服侍别人。可叫沈氏说,与其过青灯古佛那些没滋没味儿的日子,还不如寻些事情做。服侍宁太太怎么了,陈家为了盐引都能把小陈氏做价卖了,服侍宁太太并不丢人。就是从礼法辈份上论,小陈氏是做媳妇的,服侍婆婆也是应当。 尤其小陈氏在宁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娘家这样,小陈氏没有依靠,更无捷径可走,唯有下些笨功夫才是上策。 何老娘素来疼惜小陈氏,也有些舍不得,道,“那岂不是太辛苦了。” 沈氏细声慢语道,“咱们族中,贤姑妈也是守寡的人,可,一则贤姑妈是在娘家这头儿守的寡,她自己有宅子有地有产业,身边有丫环婆子服侍,日子过得顺心。这话,我只在家里说。二则,贤姑妈是自己主动守的寡。表妹如今,是不能跟贤姑妈相比的,她离娘家人远,凡事就得靠她自己。母亲和姑妈都是做婆婆的人,我如今在母亲姑妈面前说这话,咱们是亲近些情分深,还是面儿上客客气气的情分深呢?” 陈姑妈道,“侄媳妇这话,也有理。等我再去州府,给阿芳念叨念叨。”总之,若能讨得宁太太欢心,过继的事肯定容易些。 沈氏笑,“我也只这样一说。我年纪才多大,见识也有限,姑妈定比我周全,若侥幸能帮到表妹一二,我就欢喜不尽了。” 沈氏这样尽心,陈姑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良久方道,“你是个好的,恭儿没看错人。” 沈氏连忙谦让,在婆家人面前,即便想尽些心,也不能太心实了。 何子衿在一畔认真听着,及至跟沈氏回屋,听沈氏道,“这人哪,甭想着一步登天什么的,还是下些苦功的好。” 何子衿眨眨眼,沈氏只以为她不懂,笑,“不懂的话,先记在心里,慢慢就懂了。” 沈氏胎相满了三月,就托人给娘家捎了信儿,沈素第二日就来了,还带着江氏和沈玄。一家人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连声对沈氏道,“多抱抱你外甥,沾一沾福气。”自得知沈氏怀孕,何老娘带着何子衿去芙蓉寺烧香后,大手笔的买了六张大胖童子抱鲤鱼的画给沈氏贴屋里,让沈氏天天看,据说能保佑沈氏生儿子。 何子衿笑话何老娘,说她提前把年画买回来了,又惹何老娘啐了一回。 今日见着沈玄,何老娘再没有不高兴的,并在内心深处觉着,都说外甥不出舅家门。何子衿这丫头片子相貌便像沈家人多些,到了他宝贝孙子这里,定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于是,何老娘瞧着沈素都格外顺眼起来,非但亲自张罗酒菜,又留他们一家三口住下。沈素也没客气,除了探望姐姐,他原也要去同许先生请教文章。 用过午饭,哄得沈玄睡着后,沈氏与江氏在一起说些私房话,说到长水村徐姓秀才中举的事,江氏道,“相公这大半年极是发奋,我又担心若明年中不了,相公岂不失望。” 沈氏劝她道,“不看别人,就看子衿她爹,考了五六年方中秀才。阿素年轻,怕什么呢。你就是心里担忧,面儿上也不要显出来,只管照顾好他的身子。日子长的很,若遇着一点不顺心的事便自暴自弃,他也有限了。” “再退一万步说,咱们本就是小户人家,家里虽不是富户,也有房有地,有没有功名,日子都过得。”沈氏笑,“有功名是锦上添花,没功名就跟以前一样。阿素心太活,前两年他也年轻一些,于书本上不大用心。今年他将一些琐事都交给阿山,这就很好。如今娶妻生子,知道上进,这本是好事,却也不要拘泥在这上头。人要看得远些,要我说,这世上比功名要紧的事多着呢。” 江氏听沈氏劝了一回,心下方略略好些,关键是沈氏拿何恭举例,活生生的摆在跟前,江氏又想自家公公也是三十上才中的秀才。丈夫这般年纪,的确是不必急的。 江氏笑,“听姐姐一说话,我这心里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沈氏笑,“你什么都明白,只是太关心阿素,难免心思便重了。” 姑嫂两个说着悄悄话,何子衿在床上玩儿小表弟。这是沈家的长子,江氏把儿子养的很好,白胖白胖的,此刻,小白胖就正躺在小枕头上握着两只小手兹兹兹睡的正香,何子衿悄悄戳一下人家的胖脸,既软且嫩。又去摸人家的小胖手……虽然她现在也是小孩子,何子衿却是喜欢孩子的,真可爱,尤其上次洗三时瞧着沈玄皱巴巴的样子,这会儿眉眼长开了,就显出俊俏模样来。 何子衿戳一下摸一下的玩儿人家,沈玄皱巴皱巴嘴就要哭,何子衿立刻拍拍他的小身子,沈玄便巴嗒巴嗒嘴继续睡了。有趣的很。 何子衿还有一样本事,她特会哄小孩子,待下午沈玄醒了,何子衿自告奋勇的要求照顾表弟,沈氏只当她贪新鲜,不想将沈玄放床上,何子衿在一畔逗他,除了大小便,沈玄半日都不带闹的。 连江氏都说,“阿玄同子衿投缘。” 沈氏笑,“也不知有什么秘诀,族中忻大嫂子刚生了闺女,我回来去瞧她,那么小的孩子可懂什么,给这丫头逗两下就张嘴笑。” 何子衿得意,“我这是人缘儿好!” 沈氏笑,“嗯,你人缘儿好。” 一时,何子衿又抱着沈玄去看她种的花,沈氏忙道,“你小心些,别摔了弟弟。” 何子衿道,“我摔了自己也摔不了阿玄。”她平日里饭吃的多一点,人也生得壮,个子高,力气大,抱沈玄抱的牢牢的,带自己屋里玩儿了。 沈氏吩咐翠儿跟过去瞧着。 及至沈素夫妻告辞,何子衿还怪舍不得沈玄的。 沈素笑,“子衿跟我去住几日吧。” 何子衿想去的要命,“我娘不让,她要让,我早飞去了。” 沈素哈哈大笑。 “别听她胡说。”沈氏道,“如今家里有阿玄要照看,娘哪里看得住她,天天要疯跑的。这会儿家中事多,等闲了再叫她去。” 沈素笑着替外甥女说情,“姐,过年的时候叫子衿去吧,孩子这么想去,姐姐也别太拘了她。” 沈氏也乐得闺女同娘家亲近,笑,“行。待过年时家里也闲了,让她去玩。” 何子衿高兴的转了个圈儿,直送出她舅老远。沈素与妻子道,“子衿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啊。” 江氏在车里抱着儿子,闻笑道,“咱们阿玄喜欢子衿喜欢的了不得,昨儿个就是跟子衿玩儿,今天又是子衿带他,半点儿不闹,比跟着我都听话。” 沈素摸摸下巴,“早知这样,该把丫头诳到家里来给咱们带孩子的呀。” 江氏笑嗔,“你又这样。” 夫妻两个有说有笑的回了家,将沈氏的情形同沈母学了一遍,沈母听说闺女样样都好,也是满面欢笑,只盼闺女顺遂,平安生下儿子,她就别无所求了。思量着,待农闲时,去朝云观拜拜才好。 何子衿是盼着过年时去外祖母家玩儿的,谁晓得她娘出尔反尔,因为她舅要准备年后的秀才试,正是用功读书的时侯,她娘怕她去了分她舅的心,就没叫她去。 何子衿嘟弄几句,因为她娘罕见的没有没收她的压岁钱,她也就不说什么啦!何子衿如今的兴趣改成天天数钱玩儿。外圆内方闪闪亮的新铜钱,搁荷包里一晃就哗啦哗啦响,数起来特有成就感。沈氏每见她一幅八辈子没见过钱的财迷样就发愁,为了陶冶闺女的性情,沈氏唤了闺女在跟前念书给肚子里的孩子听,这孩子产期就在三月中,沈氏身子越发笨重,何老娘过年都没叫她出门,一应应酬都是何老娘亲自来。 待过了何子衿的生辰,何老娘就开始预备沈氏生产的东西,及至等到秀才试都考完了,沈素榜上题名不说,名次还很不错,得了癝生,每月还能得些银米。沈氏也为弟弟高兴,何老娘亦是欢喜,初时她不愿意儿子与沈氏的亲事,一则她相中的媳妇是小陈氏,二则沈氏娘家贫寒,要不是沈老秀才有个秀才功名,何老娘就算死也不能允口的。如今沈素也中了秀才,沈氏娘家就很能拿出手去了。 何老娘一儿一女,闺女嫁的远,儿子一个人,除了族人便是陈家表兄弟相互扶持,结果不料陈姑丈如此畜牲,幸而如今陈姑妈还在,不然何老娘都不大敢跟陈家走动了。如今沈素勉强算是有出息了,郎舅二人正好一并上进。 何老娘贺了沈素一回,与沈素道,“子衿她娘也快生了,你姐姐身子笨重,我没叫她过来,你去陪她说说话吧。你也累了这一年,有了功名,好生歇一歇。” 沈素笑谦几句就去看望姐姐了。 沈氏满心欢喜,与弟弟道,“没白辛苦这一年。” 沈素倒不觉如何,笑问,“姐姐不是说三月的日子么?” “是啊,该就在这几天了,我也不敢出门。”沈素是亲弟弟,不必太多讲究。沈氏身子沉重,坐着不舒坦,便斜靠在软榻上,问,“家里打算什么时候摆酒?” “我原说不用摆酒,看爹和岳父的意思是想摆的。”他岳父当天就送了头猪过去给他摆酒用,听沈素说不摆酒,胡子险些翘起来。 沈氏笑,“长辈们看你有出息,心里高兴。定是想好生庆贺的。我知你志不止于秀才,就当哄长辈们开心吧。” 姐弟两个说了好半日的话,当晚又与何恭说了许多话,沈素在何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去酱菜铺子里瞧了瞧,方回家去。 沈氏原是三月中的日子,结果一直拖到三月底都没动静,何老娘着急蹿火,饭都吃不下,盼孙子盼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连沈母在家久等信不至,忍不住让儿子驾了车来探望闺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生啊?沈氏素来好耐性,倒是稳得住,还劝了母亲一回,“这是时辰没到,生孩子,有早几天的,自然也有晚几天的。” 话虽这般说,沈母仍是急。 以往,何老娘瞧不上沈家,沈母肚子里也对何老娘意见颇多,这回因沈氏到了日子不生产,亲家两个罕见的达成一致:去芙蓉寺烧香! 何子衿觉着烧香没啥用,沈氏跟丈夫商量,“两个老人出门,你跟着一道去吧,阿素路上不如你熟悉。” 何子衿道,“要是娘你要生怎么办?” 何恭也很不放心,“要不我陪母亲岳母烧香,让阿素留在家里。总得有个男人在家支应才行。” 何子衿道,“我舅哪儿都熟!”她舅在县学里念过书的人,芙蓉寺是碧水县唯二景点之一,沈素哪里会不认得路哟。 何恭左右思量一番,道,“阿素不是外人,我实在不放心你。让阿素陪着去烧香,我在家里。这生产不是小事,万一真就赶了寸,一家子大人都不在家,要如何是好。” 沈氏抚摸着隆起的肚皮,抱怨,“小家伙肯定是慢性子,都这会儿了还不出来。” 何恭怕妻子沉心,笑着打趣,“等出来先打一顿屁股再说。” 何子衿也问,“娘,我是早生还是晚生啊?” 沈氏笑,“你啊,刚九个月就生了,要不这么个急慌慌的性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芙蓉寺的菩萨显灵,当天两位老亲家烧香回来,沈氏肚子便有了动静,及至清晨,产下一子。何恭取名:何冽。 此时,沈母与何老娘也找到了共同语,沈母道,“我以往都说朝云观的香火极灵的,不想芙蓉寺也这般灵验。”头一天烧了香,第二日她闺女就生了。 “那是,我但凡有事都是在芙蓉寺烧香,到底是县里的大庙,住持也有道行。”两个老太太精神百倍的说起宗教信仰来。 章节目录 第36章治病 > 自从有了何冽,何老娘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成天高亢的像只要下蛋的老母鸡。当然,这是何子衿对何老娘所作所为颇为不屑的形容词。主要是何老娘眼里忒没人,见了她就一口一个“丫头片子”,见了何冽就一口一个“我的乖孙儿啊”。 何子衿就算活两辈子,哪怕知道何老娘就是这么个二百五的刁钻脾气,也险给这重男轻女的势利眼气死。 何子衿跟她爹说,“要不是我心胸宽广,我得打阿冽一顿出气!” 何恭吓一跳,忙问,“阿冽惹你了?”他闺女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啊,是不是吃坏东西啦? “是祖母啊,简直不把我当人,天天说我是‘丫头片子’,把阿冽当宝贝。”何子衿气呼呼的跟她爹告状,“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去跟祖母一起吃饭了,爹你去吧,我在屋里跟娘一道吃!”随着渐渐长大,何子衿不再掩饰自己与众不同的智商,愈发显得口齿伶俐。 何恭听闺女抱怨一通,只当她小孩子别扭,笑着哄她道,“你刚下生时,你祖母也是一样疼你呢。” “谁说的?我都知道,我满月酒都没办,就因为祖母嫌我是女孩子。”何子衿深觉心灵受到创伤,而且,她颇有些小蛮脾气,说不去何老娘屋里吃饭,她就真不去了,任谁说也没用。便是见着何老娘,也仅限于“祖母”“嗯”“啊”“是”四字的交流。 何恭私下同老娘抱怨两句,“我知道娘喜欢孙子,也别忒明显,子衿都五岁了,渐渐懂事。你说她还小,其实大人的话都能听得懂。先前她跟你多亲近哪。”现在都不理你了。 何老娘简直冤死了,对何子衿的脾气亦深表不满,“我哪里不疼她,她要吃什么果子,我哪次不买给她吃了。小没良心的,阿冽年纪小,多疼一些可怎么了,她亲弟弟呢。” “娘你别总喊子衿‘丫头片子’成不?孩子知道要好赖的。” 何老娘眼一翻,直接将儿子噎死,“那喊啥,喴祖宗算了!” 不待儿子说话,何老娘跟着就是一通报怨,“都是你们惯的!一个臭丫头,拿着当宝贝,你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帮我干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有乖孙就够了!”提到何冽,何老娘眉开眼笑的与儿子道,“前儿你姑妈过来瞧阿冽,还跟我说呢,三乡五里的没有这般俊俏的小子,长得真俊!” 何恭自己把闺女当心肝宝贝,并不因得了儿子便不疼闺女了,甚至何恭深深觉着,她闺女这样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回去与妻子道,“我跟姐姐小时候,娘也不这样重男轻女的。” 沈氏对何老娘也没好法子,只得道,“咱们多疼子衿些就是了,女儿家,原就该多疼些的。” 于是,在何老娘势利眼的衬托下,何子衿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浓浓关爱。在此强烈的对比下,何子衿就更不爱答理何老娘了。 何子衿不理何老娘,何老娘开始没当回事儿,爱理不理,反正她老人家已是有孙万事足。待沈氏出了月子,何老娘的热乎劲下去了些,同余嬷嬷念叨,“我怎么觉着屋里怪冷清的。” 合着您老人家现在才觉出冷清来啊,余嬷嬷早觉出来了,还跟何子衿交流过几次,想着劝劝何子衿不要跟何老娘赌气,结果被何子衿说的颇是难受,何子衿是这样说的,“在祖母心中,阿冽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下的泥。她有事没事就骂我,觉着跟我吃块点心就是恩赐了。嬷嬷,是不是女孩儿就比男孩儿低一等啊。”余嬷嬷给何子衿两只纯真无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的心酸,安慰过何子衿后,也想着寻个机会劝劝何老娘来着。难得何老娘后知后觉的提起何子衿来,余嬷嬷当即就说话了,余嬷嬷笑,“大姐儿好些日子不过来了,少个孩子,可不就显的冷清了。” 何老娘想到何子衿赌气不来她屋吃饭的事,嘀咕,“个死丫头,还挺记仇。” 余嬷嬷叹道,“孩子家,可懂什么。先前就大姐儿一个,您说个什么,她也当你疼她。如今有了哥儿,您一口一个‘乖孙宝贝’的,看都不看大姐儿一眼,也怨不得孩子生气。就是我瞧着,也替大姐儿不平。” 余嬷嬷是何老娘的陪嫁丫环,终身未嫁,无儿无女,伴在何老娘身边大半辈子,何老娘不拿她当下人,只当老姐妹一般。故此,余嬷嬷这般说话,何老娘也不恼,还道,“你也给那丫头收买了不成?阿冽生下来才几天,我多疼他些怎么了?谁家的孩子跟她似的,跟弟弟争高下。” “都是一样的儿孙,哪里分什么高下,太太一样待就是了。”余嬷嬷温声道,“当初咱们大姑奶奶和大爷小时候,太太可不是这样的。一个甜饼,一人一半。如今呢,您这里有啥,都是给哥儿省着。” 何老娘道,“早买了点心,她不来吃,难不成叫我给她送去?” 余嬷嬷笑,“太太不好送,奴婢替太太走一趟如何?” 何老娘忍不住笑,“我知道你疼那丫头,去吧去吧,就我是招人嫌的。” 何老娘想着,一个丫头片子,屁大点儿年纪,给块点心也就能哄过来。谁知,何子衿把点心收下了,仍是不理何老娘。何老娘也来火,心道,爱理不理,当谁稀罕丫头片子呢! 何子衿根本不去何老娘屋子一步,天天除了去何洛的学前班,串串门子外,就是在沈氏屋里逗何冽。有何子衿在,气氛是不消说的好。 故此,除非何老娘去瞧何冽,不然她那屋里,就她跟余嬷嬷两个,以往也没觉着冷清,这会儿偏冷清的叫人受不了。 何老娘坐屋里实在无聊,四下瞧瞧,后知后觉的问余嬷嬷,“咱们屋里的花呢?”何子衿爱养个花草,以往都是挑了好的给何老娘这里摆放。 余嬷嬷道,“大姐儿搬回去了。” 何老娘气的脑袋发晕,恨恨的骂一句,“个死丫头片子!她脾气还不小!” 余嬷嬷来一句,“姐儿这脾气,就是像太太哪。” “屁!她跟得上我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早知这讨债鬼难缠,何老娘其实已有些后悔太过明显的偏疼何冽,惹得讨债鬼不满。不然,也不能叫余嬷嬷送点儿去给何子衿吃。谁晓得何子衿人不大脾气不小哩!老娘自恃身份,也不能跟个丫头片子赔礼道歉不是! 余嬷嬷劝,“姐儿先前多喜欢太太啊,有个什么都巴巴的先捧来给太太吃第一口。” “你不是给她送点心去了么,死丫头,还要怎么着啊。” “太太只要别一口一个‘死丫头’的,大姐儿就不跟您赌气了。”余嬷嬷笑,“亲祖孙,您疼大姐儿,大姐儿也孝顺您,先时多好,大姐儿养盆花都第一个给您送来,还天天过来给您浇水,花养的精神的不得了。小孩子家,说赌气,不过为个称呼。您还真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何老娘天生一幅泼辣脾气,“那叫什么,以后我叫她祖宗算了!” “您看,您又这样。”余嬷嬷不愧是何老娘的智囊,给何老娘出主意,“叫声‘心肝宝贝’就成了。” 何老娘一脸呕吐的表情,抚着胸口道,“晚饭都不用吃了,这哪里说得出口哟。” 余嬷嬷道,“您叫‘乖孙’不也叫得挺欢喜的么,要实在叫不出,背地里多练两遍也能叫出来了。” 何老娘一摆手,极是硬气,“我才不去哄她,随她怎么着,我又不缺祖宗。” 余嬷嬷一笑,也不再劝。 何子衿时久不与何老娘说话了,何恭觉着不太像话,老娘虽是重男轻女,可老派人,多是如此的。闺女这总不去祖母屋里,这关系怎能好呢,尤其余嬷嬷特意给闺女送了点心来,何恭就哄闺女,“你看,你祖母还是疼你的。” 何子衿欢欢喜喜的打开油纸包,一闻味儿就知道是飘香园的好点心,拿出一块来给爹爹,何恭递给妻子,劝闺女,“明儿就去你祖母屋里玩儿吧?” 何子衿再给爹爹一块点心,“不行,祖母这是刚有悔意,我得一次性把祖母的病给治好。” “胡说,你祖母哪里有病,不就是偏心么。老人家,难免的。” 何子衿小鼻子一哼,“偏心还不是病啊!” 何恭啧啧道,“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与妻子说,“这满肚子心眼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何子衿高高兴兴的吃点心,“我这是无师自通。” 何恭笑,“你以后啊,比你祖母还能。”他与妻子都不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闺女这般刁钻,倒真与老娘有些相像了。怪道是亲祖孙呢,何恭心下暗笑。 何子衿不知道他爹在内心深处将她与何老娘划为一个等级,不然真能郁死! 倒是何子衿叫何恭开了眼界,有一日,何老娘照例过来看何冽,见何子衿也在,何老娘咳一声,强忍着呕吐,一脸面目扭曲的对何子衿道,“心肝宝贝也在啊?” 何恭当即一口茶喷满地,何子衿“扑哧”就乐了,何老娘老脸挂不住,念叨,“这回高兴了吧?个死丫头,我能不疼你,没良心的死丫头,我那些点心全都进狗肚子了!”抱了何子衿在怀里,摸她的小羊角辫,何老娘自己撑不住也笑了。 章节目录 第37章三姑娘 > 祖孙两个合好后,何老娘当然还是最疼孙子何冽,不过,其偏心的表现程度总算在何子衿的容忍度以内了。 何老娘私下同余嬷嬷絮叨,“那死丫头,这小么就这般难缠,以后可怎生是好!” 余嬷嬷知何老娘只是报怨一句,并不真就生何子衿的气,余嬷嬷笑,“看着大爷从这么丁点儿大,一眨眼就娶妻生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咱们都老了。” “太太老了,奴婢可没老,奴婢还想瞧着冽哥儿娶妻生子呢。” “你比我还大两岁哩。”何老娘下之意,你都没老,老娘当然更不老啦!至于刚刚说过啥,何老娘已自发的选择性失忆啦! 一主一仆两个说起话来,瞧着何恭儿女双全,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儿,心中都觉喜乐。 没过几日,又有一件天大喜讯传来。冯家人亲来报喜,冯姐夫春闱得中,入了翰林,正经做了翰林老爷,冯家大喜,亲戚朋友的都通知到了。因知沈氏产子,冯家太太还预备了一份存厚的礼物以贺。 何老娘不必看冯家备的礼,只听得女婿中了进士,就高兴的了不得。何恭亦是欢喜,问冯家来人冯姐夫中的多少名,姐姐姐夫在帝都可好,冯家上下可好?总之是问了个遍。 何老娘喜道,“当初说亲时,亲家太太去合他们的八字,就说是极好的。你姐姐命里旺夫,这不,说的多准啊!”女婿有出息,女儿的功劳也是大大滴!极热情的招待了冯家来人,何老娘又预备给冯家的回礼,还有给闺女和外孙子的东西,托冯家管事一并带了去,若有冯家打发人去帝都时,也好顺便捎去。 何老娘高兴的又去了一趟庙里还愿,待冯家管事告辞,何老娘自冯家送的礼品要找出适于产妇滋补的来,给沈氏补身子用。 何老娘看重孙子,沈氏如今要母乳,故此,每日好东西不断。为了孙子,何老娘没啥舍不得的。要知道,生何子衿的时候,沈氏可是没有这样的待遇。 何子衿瞧着她娘双下巴都补出来的,道,“娘,你也多吃些青菜,不然以后可不容易瘦回来。” 沈氏本身偏爱菜蔬瓜果之类,上回生何子衿,因她生了闺女,何老娘根本不理,这次鸡鸭鱼肉的折腾,沈氏早吃的腻腻的,就是为了奶水充足,方一直强忍着吃。如今,天气一日热似一日。想到何老娘的脾气,若直接回绝恐是不妥,沈氏跟闺女道,“晚上你就说你要吃个烫小青菜。” 何子衿笑嘻嘻的应了,轻轻的捏何冽的胖脸,说,“阿冽可真胖,说不定以后就是个小胖墩。” 沈氏笑,“你还笑话你弟弟,你先照照镜子,自己脸圆的跟什么似的,你们一看就是亲姐弟。”说到这个,沈氏很是自豪,不论闺女还是儿子,她都养的很好。 何子衿摸摸自己水嫩的小脸儿,道,“胖怎么了,我可从来没生过病。李伯娘家的妹妹总是病,我都很担心。”李氏生了女儿,原是大喜事,可不知是不是何忻年岁大了,精子质量不足,孩子自下生起身子便不大康健,三不五时的要病一病,李氏愁的不行,私下还跟沈氏打听过有没有养闺女的秘方,看沈氏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才把何子衿养的这般结实圆润。 沈氏笑,“知道,你最好了。” 何子衿正色道,“主要是有个好娘,我才这样好的。”拍沈氏马屁时也不忘赞一下自己,沈氏听的眼睛笑弯。 母女两个轻声说话,何冽在床上兹兹兹睡的香甜,于是,何子衿给弟弟取个外号,就叫睡神。 何老娘知道后直骂何子衿促狭。 一家子正说话,余嬷嬷进来禀道,“太太,舅老爷家的三姑娘来了。” 舅老爷家的三姑娘? 何老娘本就脑袋不大灵光的人,又一把年纪,连“舅老爷”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呢,更何况“舅老爷家的三姑娘”? 在自己家,她是老大,何老娘就直接问了,“谁啊?哪个舅老爷?”媳妇家也没个舅老爷啊,沈素在何家的称呼是小舅爷,沈父的称呼是亲家老爷,没哪个是舅老爷? 余嬷嬷道,“丰宁县舅老爷家的顺大爷家的三姑娘 。” 何子衿以为是什么八竿子搭不着的亲戚,可见何老娘的脸瞬间变了,就知道,绝不是八竿子搭不着的人家,不然何老娘不会是这等颜色。可她出生这好几年,从没听说什么丰宁县有亲戚啊?既然余嬷嬷说的是舅老爷,那肯定是何老娘的娘家亲戚或者是别的女眷的娘家亲戚,不然不能叫舅老爷。 不待何子衿猜出个子丑寅卯,何老娘已沉了脸,问余嬷嬷,“来做什么?” 余嬷嬷十分为难,似有话难说出口,何老娘抬屁股起身,“去我屋里说。”就走了。何恭对沈氏使个眼色,也跟着去了。 何子衿留在屋里跟她娘打听,“丰宁县是哪个舅老爷啊?” 沈氏低声道,“你别出去乱说,是你祖母的娘家。” 何子衿淡淡的小眉毛挑起一边,“那怎么没听说过?”这年头,女人跟娘家的来往不要太频繁,譬如她舅,每个月都要来一趟的。 何子衿一想,的确这些年都没听说过何老娘的娘家有什么人来往,何子衿一直以为何老娘娘家没人了呢,怎么突然又冒出个“舅老爷家的顺大爷家的三姑娘 ”来呢?不待何子衿问,沈氏已道,“你祖母已经时久不与娘家来往了。” “为啥?”瞥见沈氏犹豫的眼神,何子衿立刻做保证,“娘还不知道我,我嘴最紧了。” 这倒是,甭看何子衿喜欢叽叽喳喳的说话,她信誉很不错,沈氏叮嘱她不许往外讲的事,她一件都没讲过。想到闺女还算嘴严,沈氏也就说了,关键,她也很想八卦一下婆婆娘家的事。沈氏低声道,“这原也不怪你祖母,听你爹爹说,舅老爷跟你祖母不是一个娘生的,你祖母是嫡出,舅老爷是庶出。原就不大透脾气,后来舅老爷做生意赔了,往咱家借过钱,一直没钱。再后来,到你祖父过逝,你爹爹那会儿还小,你祖父没了,舅老爷一家倒打起咱家家业的主意来。你祖母就不与他们来往了。” “那怎么又来了?” 沈氏摸一摸儿子头上细软的胎毛,“这就不知道了。”抿一抿唇,声音压的更低,“听说以前舅老爷做生意想翻本,借了高利贷,后来被人押着往咱家来要钱还债,你祖母一个大钱都没给,舅老爷当时就被剁掉两只手。舅老爷没多少时日就死了,打那儿就再不来往了。这回肯定是有事。” 何子衿惊道,“祖母看着舅老爷被剁手的?” 沈氏并不觉着何老娘有错,沈氏叹道,“那会儿你爹爹跟你姑妈年纪都小,以后成亲嫁人的,没银子怎么成?舅老爷也不是头一遭了,以往借给他的银钱打了水漂,看在同父的情分上,不令他还钱就是。难不成为了他,一家子都不过了。”摊上这样的娘家兄弟,除了自认倒霉,简直没有第二条路走。何老娘是做母亲的人,没了丈夫,儿女就是第一位的。也亏得何老娘刚强,才保住家业。 何子衿赞叹,“不想祖母还有这样厉害的时候。” 沈氏笑,“所以说你少自吹自擂才好。” 何子衿道,“我去瞧一瞧,看是怎么回事,这许多年都不来往了,怎么突然上门了呢,定是有事。” “不许去。”沈氏说着,也没死拦闺女,何子衿就知道她娘是默许,跑过去听消息了。 何子衿没进去,她躲在门口偷听……嗯,这种行为当然不大好,不过,何家小户人家,也没啥大规矩讲究,更无人谴责何子衿这种不大端庄不大光明的行为。于是,何子衿就大大方方的偷听了。结果,她硬是……啥都没听到。 并不是屋里人说话声太小什么的,实在是她去的时候,人家已经把重点说完了。只听得何老娘一声长叹,拍着桌子,硬梆梆道,“丢人现眼辱没祖宗的王八羔子,死的好,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何子衿:可见关系不好是真的啊! 何老娘道,“阿余,你找身子衿她姑小时候的衣裳给她换,哎……先给她洗洗干净再换,别脏了衣裳……哎……”又是一声叹息。 何恭是个细心人,道,“这大远路的找来,定已饿了的。嬷嬷去拿衣裳,子衿,你去厨下看看可有吃的拿些来。”何子衿在门外偷听,技术不到家,何恭早瞧见她了。 何老娘还在思量娘家的事,没空理会何子衿,何子衿跑去找周婆子要吃的了。厨下倒是不缺吃的,只是,周婆子道,“炉子上炖着大奶奶的黑鱼汤,灶上还没升火,东西有些凉。” 何子衿踮脚瞧了半日,见还有些剩下的白米饭,道,“现煮粥怕要许久,煮一点泡饭吧!”做为一生二世之人,她还是很有常识的,那位三姑娘的模样,叫人见了就觉可怜,瘦巴巴的看不出模样来。若不说是个姑娘,何子衿都不能信。赶了远路的人,或者是饿的狠的,都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也不要吃得太油腻,不然是要撑坏肠胃的。据说伟大诗圣杜甫,就是给牛肉撑死的。 周婆子也是何家的老人了,年纪比何老娘年轻几岁,三十上下,不是苦命人也不会卖身为奴。不过,周婆子觉着自己运道不错,何家不是富户,也吃穿不愁。在何家呆久了,知道的事儿就多,偏生周婆子还有个碎嘴的毛病。何老娘是很烦周婆子这碎嘴的,倒是何子衿喜欢听周婆子叨烦,一来二去的,周婆子算是找到了知音。只见她一面升火一面八卦,“唉,真是躲都躲不开,到头来,还是要连累咱家。” 何子衿立刻道,“嬷嬷怎么这般说,舅老爷为人不好吗?”引逗着周婆子往下说,其实依周婆子的碎嘴,不用人引逗她都要说的。在水缸里舀一瓢水添锅里,又下了米饭下去,周婆子道,“岂止是不好!亏得太太刚强,要不一家子得给他坑了!做生意是赔是赚的,运道不好,赔了银子,明白人也不会说啥。倒是这位舅老爷,自己赔了家业不思进取,趁老爷过逝时发丧出殡,他过来帮忙。话说的十分漂亮,可待他忙帮完了,连大姑奶奶的小银钗都不见了。老爷活着时有几件袍子,都是极好的皮料子做的,全都给翻出去卖了。这样的人,如何能来往得起?不是亲戚,倒是个贼!” 何子衿听的叹为观止,不过,更奇葩的在后面,“舅老爷这样的,说来还算好的。听说那位顺老爷更没个脸皮,好吃懒做不说,先时仗着有个标致模样,听说还跟有钱寡妇不清不楚,靠女人养活。” “作孽哦。”灶里的火焰映的周婆子脸颊微红,周婆子感叹,“舅老太爷可是再讲究不过的人,怎么就修来这等不孝儿孙哪!真是作孽哦!要不都说呢,这妾生的孩儿就是不成!品性差!听说在以前古时候,妾室生的孩子都不能算主子,只能当奴才使唤!可见古时定的规矩也是有道理的。” 何子衿问,“这么说,舅老爷还是庶出啊!” “可不是么。”周婆子扬一扬下巴,“咱们太太是大房生的,正出。” 那就难怪关系不好了,何子衿听了满耳朵舅老爷家的八卦,及至泡饭煮好,就跟周婆子一并送了饭过去。 三姑娘这会儿也洗漱干净了,何子衿颇是吓了一跳,不同于先时看不出模样的小叫花子样,三姑娘虽仍是瘦瘦巴巴营养不良的模样,可这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梁……俄了个神哪,只要长眼的都得赞一声:好相貌! 何子衿自认为长大后也是个美人,可她也得承认,恐怕她是比不过这位三姑娘的。 何老娘仍是阴沉个脸,见饭来了,对着三姑娘一抬下巴,就差说一声“嗟,来食”了。好在何老娘无此文化,不过肢体语已足够清楚,她道,“用饭吧!” 三姑娘闷不吭声的坐下,抓起筷子对着热腾腾的泡饭吞了两口口水,搅了搅,低头认真吃起来。 三姑娘也不怕烫,很快吃光了一碗,额角沁出汗来,鼻尖儿亮亮的。何老娘皱眉,“暂先吃这些,慢慢来,一下子吃多会撑坏的。” 三姑娘“嗯”了一声。 何恭道,“子衿,带你表姐去你屋里玩儿吧,教表姐认认路,以后就住一起了。” 何老娘打断儿子,“暂叫三丫头住我这儿!认路的事以后再说,子衿回去吧。”又对何恭道,“明儿个你去丰宁县一趟,看看到底如何了!”何老娘的意思,根本不想留娘家侄孙女长住的。 何恭是个老好人,想说什么,碍于老娘的脸色,也没敢说,就带着闺女回房了。 何恭与沈氏道,“孩子怪可怜的,比子衿大四岁,才刚比子衿高一点点,瘦巴巴的,见着泡饭跟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沈氏是做母亲的人,也叹口气,问,“母亲怎么说?” 何恭道,“母亲叫我明天去丰宁县打听打听,到底舅家出什么事了。” “丰宁县离咱们这儿虽不远,可若没事,不至于叫侄女这样小小年纪一个人大老远的搭车找来,你一人去我再不放心的。不如问问隔壁念族兄可有空,你们一道去,再带上小福子,这样也有个伴。如何?”沈氏想到何老娘娘家这一团乱麻,真不乐意丈夫出门。 何恭道,“成,我这就去念大哥家问问。” 何恭起身去了,何子衿跟她娘说,“祖母待表姐很冷淡,比对我可差远了。”可见何老娘是真的厌了娘家。 沈氏嗔她,“这怎么能一样?”一个孙女,一个侄孙女,远近一望便知。何老娘又不是会偏心娘家的人。而且,何老娘是真的冷淡,傍晚一家子用饭时都没叫三姑娘出来见人,沈氏面子上想关心两句,见何老娘没吭气,沈氏便识趣的不说什么了,只是私下请托余嬷嬷好生劝老娘宽心,莫为这事烦恼。 何老娘自己也不想为娘家的事烦心,那些事对于何老娘就是旧事,她现在儿子中了秀才,孙子孙女活泼讨喜,干嘛要为娘家同父异母的庶出兄弟的后代操心哪!何老娘恨不能立刻把三姑娘送回丰宁县去。 结果,何恭在丰宁县呆了三天才回来,连三姑娘的户籍一块儿弄回了碧水县。何恭同母亲道,“舅家实在没人了。顺表兄去后,表嫂也不见了踪影,听说那妇人素来不大妥当,许是跟人跑了,家里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可恨妇人走前连房子都卖了。侄女都是跟着亲近些的族人,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不是常法,最亲近的就是咱家了。咱家要不收留,她没地方好去。” 何老娘一脸晦气,“你傻啊!她姓何吗?你就这么把她户籍弄来!” “娘,那边实在是没亲近的人了,我听说她本家一位堂叔,险把侄女给卖了。若不是有族人好意带了侄女到咱家来,真是要出事的。”何恭低声道,“也就是多张嘴的事,娘要不肯留下她,她回去有个好歹,岂不是咱家的罪孽。” 何老娘素来不是心软的人,冷哼,“那是她爹她娘她爷做的孽,跟咱家有何相干!” 何恭劝道,“娘不是常去庙里烧香拜佛,这也一样是做善事,比烧香拜佛还显功德呢。” 如今傻儿子接了烫手山芋,何老娘硬梆梆的撂下话,“我先说下,给她口饭吃可以,到十五上给她寻个婆家就是咱家仁至义尽,其他的嫁妆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也算对得起你外祖父了!” “好,我听娘的。”何恭是个心软的人,不禁叹口气。 “叹什么叹,这都是纳小的下场,你外祖父不纳小,也生不出那种败家孽障来,如何会有今天的事!”何老娘冷笑,“纳小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断子绝孙!” 何恭连气都不敢叹了,生怕又招了他娘的话。 不管怎么说,三姑娘是在何家住下了。因她是何老娘的娘家人,家下人都称一声“表姑娘”。 一听表姑娘三字,何子衿先抖一抖,诸多穿越丛书,表姑娘都是小妾与白莲花的主要来源啊!尤其她家这位表姑娘,还真是生得眉目如画。 章节目录 第38章语言的艺术 > 不过,很快,何子衿觉着,表姑娘绝对没有白莲花的气质。相反,表姑娘倒有一种泰山的气质,甭管何老娘如何横眉冷对、百般嫌弃,表姑娘都坚硬的如同一块沉默的石头,作都不作一声,该干啥还干啥。更不要提眼泪了,何子衿根本没在表姑娘身上见过这种东西的存在。 表姑娘人很勤快,许多活都会干,早起就能把院子扫了,再帮着周婆子灶上忙活。沈氏瞧着实在心有不安,这又不是家里的下人,怎能叫亲戚做下人的活计呢。沈氏与丈夫说了,何恭一摆手,“提都别提,提了也是给娘啐一顿。” “表侄女才多大,再说,咱家也不缺人干活,何必使唤个孩子呢。”沈氏并不反对丈夫收留表侄女,主要是这年头这种事情很常见,大家习以为常。沈氏道,“既留下侄女,就该好好待她。咱家并不是缺衣少食的人家,多个人吃饭罢了。母亲只是因往事生气,你好生劝劝老人家,一次不行就两次,慢慢会好的。大人间的事,说到底不与孩子相干,你说是不是?” 何恭读圣贤书的人,沈氏都看不下去了,他自然更不是拿表侄女当仆人使唤的性子。想了想,何恭打听着哪天老娘心情不错,方去劝老娘,不想当头挨一顿臭骂,何老娘怒斥儿子,“你个傻蛋!你以为她跟子衿一样么!她有爹么!她有娘么!她以后有人给出嫁妆么!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再不学着做些活,以后怎么嫁人!养孩子是给口饭吃的事儿么!她以后没个屁的条件,再不学些做活的本事,难不成要走她那死鬼爹死鬼娘的老路!那你带她回来做甚!故意恶心我是不是!你倒来指点老娘!你还不是老娘一手养大的!” 何恭被骂的抱头鼠蹿,狼狈的逃出老娘的屋子,与妻子诉苦,“不成,说下天来也不成。” 直接规劝不成,沈氏另有法子,她道,“子衿这也大了,我正相着,她字认了些,也该学些别的。琴棋书画这个就远了,我怕她小孩子骨头软,笔都没叫她拿过。倒是针线可是先学着,这会儿不是叫她做什么,学着认认针,当玩儿一样。看侄女别的活都干的好,不知会不会针线,要是会的话,让她教教子衿如何?就是不会,让两个孩子一起学,女孩子家,都要会些针线的。” 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何恭再不想跟老娘打交道,沈氏笑,“我来跟母亲说。” 何恭尤其叮嘱妻子一句,“要是看娘脸色不好,你就别说了。千万别招她骂你。” “我知道。” 与何老娘相处这几年,沈氏也摸着了些何老娘的脾气。公道的说,何老娘是刁钻,可这并不能说何老娘人品有暇。 自嫁到何家,虽然受了何老娘许多为难,唯有一件,她生下闺女后三年多肚子没动静,何老娘盼孙子盼的眼都绿了,也没说过一句让何恭纳妾的话。凭这个,沈氏就感激何老娘。 沈氏是抱着儿子去的,何老娘只要一见孙子,必是眉开眼笑。沈氏便从何子衿的学业上说起,“这几年她天天去阿洛家跟着学字,一本书也能顺顺当当的念下来,可见没白费功夫。” 何老娘笑,“这丫头,就是这点像我,记性好。”举凡何子衿的种种优点,何老娘通常是往儿子头上扣的,因何恭前几天招她来火,何老娘便不客气的把此优点扣自己脑袋上了。 “我也这样说。”沈氏笑,“我是想着,子衿越来越大,过年就六岁了,她性子活泼,可女孩子家,还是安静些好。” 何老娘道,“这发什么愁,树大自直,丫头大了自然就好了。” 沈氏笑与何老娘商量,“母亲说,让子衿学些针线如何?” 何老娘想了一想,“这时候有点小,也不算小了,学认认针什么的还成,慢慢来,一天学一点,不觉着累,等过两年,也就有些样子了。嗯,女孩儿家,认不认字的不打紧,针线是必要会的。”说着便把这事定下来了,何老娘道,“你如今带着阿冽,又有家里的事,也没空教她。算了,我眼还不花,教个丫头还是教的来的。” 沈氏笑,“这是母亲疼我。” 何老娘道,“等阿冽大些,再给他添个弟弟,我更疼你。” 沈氏笑,“我也盼着呢。” 何老娘更欢喜起来,沈氏觑准时机,接着道,“这些天,母亲因着表侄女的事不乐,我看相公愧疚的很。”何老娘平生至爱,一是孙子何冽,二则是孝顺儿子何恭。 何老娘再高兴,听到三姑娘也要冷三分的,何老娘道,“阿恭总是心软。” “相公是心善,表侄女的事,他不知道还罢了。若知道,必是这样的结果,不然,相公再不能心安的。”沈氏道,“只是,相公毕竟是男人,男人不比女人细致,怕是不能明白母亲的苦心。” “不要说在县里,就是在我们乡下,说起亲事来哪家不是先问多少聘礼多少嫁妆呢。还有原就要结亲的人家因聘礼嫁妆多寡而一拍两散的,更是屡见不鲜。”沈氏柔声道,“侄女的事,我也细想过。养大个人有什么难的呢?无非是一口饭,咱家不缺这个。可还是母亲说的对,咱们既接了侄女来住着,就得为她将来考虑。不说别的,侄女以后的难处多了去。母亲让她做事,才是真正疼她,真的什么都不叫她干,以后手里拿不出东西,终身大事上就艰难。也只有母亲这样有阅历的人,才能考虑的这般长远。我跟着母亲,能学到母亲十之一二,以后也不必愁了。” 沈氏非但拍何老娘的马屁,她还拍的有理有据一派诚恳,饶是何老娘因三姑娘心烦,这会儿脸上也露出些微笑意,假假道,“你也还成。”当然,跟她老人家比还是有一定差距滴。 沈氏笑,“这是自家人瞧着自家人好,母亲偏心我,自然这样说。”自从生下儿子,沈氏在何老娘这里算是有一席之地了。不然,以往这样的话,她再不能说的。 沈氏继续道,“这几天,我留神打量着,侄女的确能干,打扫庭院不说,灶上的事也熟,可见是干惯了的。这女孩子要学的事,也不只在灶上,咱家的女孩儿,琴棋书画不讲究,针指女红可得会。像母亲说的,哪怕不学认字,针线是必学的。母亲想把侄女调理出来,如今子衿要学针线,我就多问一句,侄女可会这个?要是不会,也是得学的。不说多好的手艺,起码以后衣裳被子的得会做,这也是最浅显的东西了。” 沈氏慢调斯理的说出来,何老娘倒没似跟儿子似的直接翻脸,一则沈氏先把何老娘哄乐了;二则沈氏抱着儿子,何老娘拿何冽当命根子,不要说吵架,从不当着宝贝孙子的面儿大声说话;三则沈氏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何老娘不是个坏人,她也绝不是何恭那样的烂好人,她能收留三姑娘,可如她所说,收留就是底限,其他的,就不要想了。三姑娘以后必是艰难的,何老娘让她做些事,不是要害她。何老娘道,“看看再说。” 沈氏便不再说三姑娘的事了,转而逗何冽说话,让他学叫祖母。何冽刚学会翻身,哪里会说话呢?不过,他咿咿呀呀的说些外星语,何老娘也乐的跟朵花似的。 章节目录 第39章唉…… > 何老娘并非不通情理,相反,她其实相当的会权衡利弊。 三姑娘会打扫庭院会择菜做饭,针线上的确是不大成的,何老娘便叫三姑娘跟着一道学着做针线。不为别个,待三姑娘学会了,非但能帮着家里做针线,以后说婆家时也是一项本领。如三姑娘这样爹娘全无嫁妆为零的女孩子,想说门差不多的亲事,只得加强自身素质了。 尽管态度不大好,何老娘仍叫余嬷嬷多准备了一份学针线的家什。在学针线前,何老娘先板着脸说了,“针线篮子一人一个,里头东西都有,你们各自存着,谁丢了谁就不用吃饭了。” 何子衿翻来看看,见就是针啊线啊剪刀啊零布头啥的,其实都不是新东西,应该是家里凑的,连放针线的圆底小竹篮都有股子梅菜味儿,何子衿问,“祖母,这篮子不会是装过咸菜的吧?” 何老娘道,“装咸菜怎么了?有的用就知足吧!天天挑东挑西,你挣过一个钱吗?” 何子衿嘿嘿笑,“我的是祖母的,祖母的还不就是我的么?” 何老娘一挑眉,“我怕美死你个财迷丫头!” 何子衿强烈要求换个味道好闻的篮子,道,“针线放这里头也跟着一股子梅菜味儿,以后我要给祖母做个衣裳鞋袜的,拿出来都是梅菜味儿。不知道的还得说,你家做咸菜的啊!到时祖母穿了我做的衣裳出门,别人家祖母老太太都是香喷喷的,就您跟梅干菜似的,浑身都是梅菜味儿!” 何子衿巴啦巴啦的一通梅菜味儿险把何老娘绕晕,何老娘将手一摆,“这不是急么,现成就找了这两个篮子使,先凑合着用吧,明儿再说。”怕何子衿再歪缠,何老娘道,“来,教你们认针。” 何老娘绝对不是个好老师,稍稍学的慢些,她“笨蛋”二字就不离嘴,好在三姑娘是个沉默寡的性子,何子衿根本不当回事儿,时不时还回何老娘两句,“我笨都是像您老人家啊!您说我就是在说您自己呢。” 何子衿对做手工很有兴趣,奈何人还小,趁着天光好时学一个时辰便罢了。倒是三姑娘,手真是巧,她年纪也大些,以往没人教过她,只会无章法的胡乱缝,此际,当真是一点就透,上手极快。 学了不过两月,三姑娘就给何老娘缝了个新帐子。这是何老娘要换帐子,三姑娘听说了,便主动揽了这活儿。何老娘哪儿会跟她客气,待三姑娘缝好,余嬷嬷赞道,“表姑娘这手真巧。”虽说大上几岁,可上手这样快的也罕见。 何老娘一撇嘴,“就那样儿呗,反正自家用,什么好啊赖的,也不能扔出去,就用这个吧。” 何子衿接话儿道,“怎么不能扔?祖母不想用只管扔,您老扔了,我接着捡回来就是我的了,白得个帐子,多好。” “美不死你。”何老娘笑问,“你做了点儿啥?”孙女也学两个来月了呢。 何子衿笑,“我给祖母做了双袜子,怕万一您嫌不好扔出去,我就自家再捡回来也没面子,就不打算给您了。” “死丫头,不给我你打算给谁?” “给我外祖母,包管外祖母高兴,还得赞我心灵手巧。” 何老娘立刻醋了,骂一句,“没良心的死丫头,以后别来我这里要吃要喝!”极力忍着,才没说沈母的坏话。私下还是教导了何子衿一番,同何子衿道,“什么是外祖母,外孙女?一个外字就注定了,你是外人!你姓沈么?傻子!你娘姓沈,现在也得说是何门沈氏!你姓何,傻蛋!分不清个里外亲疏,天天就知道吃饭,不长心眼儿!”最后还恶狠狠的戳了何子衿脑门儿两下!恨其脑袋不灵光,想着老娘这般辛辛苦苦的教你个丫头片子针线,有了东西,不先孝敬老娘,倒去给你外祖母,你平日里吃的你外祖母家的饭哪!何老娘总结,“吃里爬外的丫头片子!” 何子衿笑,“唉哟,我就那么一说,您还当真啦。比着您的尺寸做的,怎么会给外祖母哟。就是还没做好,等做好再给您看。” 何老娘闻此,顿时如吃了人参果一般,从头到脚的舒泰,说一句,“这还算没白吃那些好东西,慢慢做吧,你还小,不要跟你表姐比,她比你大。”给何子衿一块好点心,“拿去吃吧。”余下的搁柜子里锁起来。 何子衿实在无语,自从三姑娘来后,何老娘屋里的东西便重新上了锁。 何子衿把三姑娘叫自己屋去,点心分她一半,给三姑娘看她养的花。何子衿不是不懂人心,一味对人好,不见得能收获相对应的回报。施恩是最傻的事,人与人之间,谈得上什么恩呢?不过是缘分到了,偶有一段相遇,你帮人家,不过顺手,如此而已。 待傍晚吃饭时,何子衿送了三姑娘一盆茉莉花,她说,“好养活的很,浇浇水晒晒太阳就能活,水也不要太多,隔三天烧一次水就行。” 三姑娘轻声道谢,抱着花,与何子衿一并去何老娘那里吃晚饭。 八月的风有些冷了,何子衿还是圆润润的孩童样,三姑娘生得细瘦,裙裳在她身上极是宽松,风吹过来,衣角翻飞,留海微微拂起,露出宽阔的额头,乌眉下的一双眼睛,沉默而坚定。 何家没啥食不的规矩,眼瞅着中秋将近,何老娘与沈氏说些中秋礼的事,同儿子道,“你姐夫家里,你带着小福子跑一趟吧。中秋不比别的节下,连带重阳的礼,你一并带去。” 何恭应了,“不知姐姐、姐夫在帝都如何了?” 何老娘一幅得意的笑脸,“能如何?做了翰林老爷,威风呗。”如今闺女做了翰林太太,何老娘但有机会就要拿出来说一遭的,“你姐小时候你爹拿了她的八字去算,人家算命先生就说,你姐命里带着富贵呢。如今看,可不是应验了么。” 沈氏捧哏,“是,我也觉着,姐姐面相生的极好。” 何老娘大不惭,“你姐姐眉眼生得像我。” 何子衿险些喷饭:您老已是寡妇好不好…… 何家正预备中秋节礼,结果,礼还没送呢,冯家派人来报:冯家太太过逝了。 何老娘吃了一惊,忙问冯太太得的什么病,什么时候归的天?又道,“给我那女儿女婿送信了没?” 冯家下人道,“老爷已着人去帝都请大爷大奶奶回家了。” 何老娘心急,那女婿的官儿岂不是做不成了!好在,何老娘还是有常识的,知道父母过逝官员都要辞官守孝三年,看来,女婿这官儿的确是做不成了啊!何老娘哭的伤感,拍大腿泣道,“我苦命的亲家啊,你怎么就这么早去了啊——”您怎么就不能多等两年,等你儿子我女婿把官儿做实了再去啊! 哭一回,安排冯家下人下去歇着,何家得准备奔丧的事,何老娘上了年岁,沈氏得照看何冽,于是,就得何恭去冯家奔丧了。沈氏要给丈夫准备衣裳行头,何老娘看着何冽,有何子衿陪着。何老娘悄悄嘀咕,“这死的可真不是时候,你姑丈的官儿也没的做了。” 何子衿无语,道,“想来冯家太太也不乐意这会儿死的。”儿子刚出息,福还没享到,老太太归了天,这命真是…… 何老娘叹口气,抱着何冽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道,“是不是三丫头命硬啊,怎么她一来咱家,咱家就老出事儿。” 何子衿忍不住唇角抽了又抽,请教她祖母,“您老有啥仇人不?” “干嘛?” “要是有,你跟我说,我叫表姐去咒一咒他们,你不是说表姐命硬么。”要三姑娘真命硬到能克死冯太太,估计她肯定第一个把何老娘给克死! 遇到何老娘这种长辈,除了叹一声“唉……”,还有什么法子能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么? 章节目录 第40章石榴一 > 何恭去冯家十来日方回,一则道远;二则是亲家,多留几日也是应当;三则,何恭惦记姐姐,故此一直等到姐姐、姐夫自帝都归来,冯家发完丧,方告辞回家。 何老娘早盼着呢,见儿子风尘仆仆归来,自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儿子,却也按捺住焦切,先令儿子回房梳洗,歇一歇再过来说话。何子衿瞧见父亲回来,也颠颠儿的跟过去了,何恭净面,她便在一畔递帕巾,有眼力到不行。何恭换过衣裳,抱了闺女在怀里,笑,“这才几日不见,怎么觉着丫头像是瘦了。”知道他闺女爱吃醋,何恭向来都是先抱闺女的。 沈氏递了盏温茶给丈夫,笑,“换牙呢,牙不顶用,吃肉不方便,可不就瘦了。” 何子衿立刻呲下嘴,展示她漏风的门牙给她爹看,何恭瞧的一乐,笑,“那就吃点软和的,换牙千万不能舔,一舔换的牙就歪了。” 何子衿点头,道,“阿冽也开始出牙了。” 何恭又瞧儿子,何子衿掰开弟弟的嘴给她爹看,果然门牙冒出来了,小小的一点白。何冽以为他姐在逗他玩儿,一咧嘴就流了他爹一手口水,笑眯眯的模样极是讨喜。何恭喜欢的很,与沈氏道,“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瞧着阿冽似又长大许多。” “孩子都是这样,那天拿出一月前穿的衣裳再穿就小了。”沈氏笑问,“相公一路可还顺遂?” “都好。”何恭有些饿了,见边儿上碟子里有点心,就要吃一些。沈氏道,“相公少吃两块儿,厨下有汤面,立煮就能得的。”吩咐翠儿去令周婆子给丈夫下碗馄饨来。 何恭一听有馄饨,便将果子放下,随口问,“这不早不晚的,怎地有汤面?” “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前两天叫周婆子撵了些面条出来,挂在竿子上晾干,多放几日也不会坏。厨下炉火上温着大骨头汤,热热的下碗面来,吃在肚子里才实惠。”沈氏一面说,拿帕子给儿子擦了擦口水,问,“姐姐、姐夫可还好?” “都好。”何恭问,“我走这些天,家里没事吧?” 沈氏笑,“没什么事,就是惦记你。” 夫妻两个说着话,周婆子把面端来了,骨头汤下的面,上面码了几片酱牛肉并几根碧绿的小青菜,怕何恭口重,周婆子还配了一小碟红油猪耳,一小碟酱青瓜。 见面来了,沈氏便不再与丈夫说话,一意服侍他用饭。这一碗面下肚,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何恭笑着摸摸肚子,“总算稳住心了。” “厨下还有,要是没饱,就再来一碗。” “不吃了,过会儿就是晚饭的时辰了。”又喝了半盅茶,何恭起身道,“挺好,咱们去娘屋里说话吧,娘也惦记着呢。” 沈氏一笑,抱着儿子带着闺女,一家子去了何老娘屋里。 何恭先说冯家的丧事,道,“说来真是不巧,冯太太身子原极硬郎,今年石榴熟的好,这眼瞅着中秋,说是外头买了些好石榴来,冯太太吃石榴时,不小心石榴籽呛到嗓子眼儿,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 何老娘惊,“这么说,是叫石榴籽给呛死了!” 何恭点头,何老娘道,“这是八辈子没吃过石榴啊!” 何恭:…… “娘,你也别这么说,兴许是命数到了。”何恭对于冯太太的死法也很无语,但对她娘的评价更无语,不过是赶个巧罢了,谁还愿意这么死不成? “我也就在自家说说。”何老娘早就抱怨冯太太死的不是时候,这会儿听着冯太太是被石榴子给呛死的,更觉着,她这亲家非但死的不是时候,死法更是窝囊,还连累了她女婿。何老娘问,“你姐姐、姐夫可好?” “都好,翼哥儿长高许多,可不是以前见的童子模样了。”何恭笑,“姐姐又有了身子,一路回来怪累人的,好在叫大夫把了脉,开了安胎药,并无大碍。” 何老娘一惊一喜复一愁,最终道,“离得远了,处处不便,这样的大事我竟然不知道!”又道,“要是能给翼哥儿再添个弟弟就好了。” 何恭笑,“弟弟妹妹都好。娘别担心了,待过些时日,我再去瞧瞧姐姐。总归现在回了老家,来往肯定比在帝都时方便。” “这也是。”虽然亲家死的不是时候,死法也丢脸,好在女婿起码是进士老爷了,而且闺女又有了身孕,这也是一喜。何老娘将冯太太窝囊的死法抛诸脑后,一意为闺女高兴,笑,“赶明儿咱们庙里烧香去。” 何子衿道,“保佑姑姑生个小表弟。” 何老娘听这话无比顺耳,喜笑颜开,“就是这样。” 何子衿鬼头鬼脑的一笑,“要是姑姑生个表妹,以后我就跟表妹说,你外祖母啊,可重男轻女不喜欢闺女啦~” 何老娘笑骂,“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何子衿装模作样的同何老娘商量,“这就要吃晚饭了,等吃完再给祖母撕啊。” 何恭笑,“娘这里只要有子衿,保管每天热热闹闹的。” 何老娘眼皮一搭,“天天吵得我头疼,还是我家阿冽好,不不语的,一看就乖巧。” 何子衿忍不住吐槽,“他倒想语,他会说么。” “别看阿冽不会说,心里明白。”何老娘要了孙子来抱,笑眯眯的与儿子道,“我每抱了阿冽出门,人见人夸,都赞阿冽生的俊俏。” “这都是像我的缘故啊。”何子衿感叹。 “去去!哪儿都有你。”何老娘摸着孙子的小肉脸儿,“阿冽生得像你祖父。” 天地良心,何冽长的跟沈素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亏得何老娘能拗到早逝的丈夫身上。何子衿还凑趣,“唉哟,那我祖父肯定特俊俏了。” 何老娘立刻来了精神,“那还用说,当年三乡五里的,提起你祖父没有不赞扬的。” “都夸我祖父啥?” 何老娘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无非是“仁义”“有能为”“会办事儿”等等,反正只要是优点,何老娘都不吝于放在丈夫身上的。 何恭心下直乐,何子衿还装模作样的同何老娘道,“要我说,以后阿冽能跟得上祖父一半,就是大出息了。” 何老娘笑,“我看,阿冽肯定比你祖父更有出息。”说到这个,何老娘与沈氏道,“该把阿冽抓周的东西备起来了。” “明年才抓周呢,您老这也忒早了。”何子衿道, “早点儿备怎么了,阿冽可是咱家的长孙。”何老娘笑呵呵的亲宝贝孙子两口,特别交待沈氏道,“书本多备两册。”沈玄抓周时抓了一支笔一本书,把个何老娘羡慕的要命,觉着人家沈玄以后定是念书的好苗子,就盼宝贝孙子也抓个一模一样的。 沈氏自然应了。 因冯太太这死法有些不雅,何老娘叮嘱家人不要出去乱说,虽然她在心里没少鄙视冯太太被石榴籽呛死比较丢脸,但,冯家毕竟是何家的亲家,亲爱的脸面,何家还是要维持的。 因冯太太之死,何老娘看屋里摆的石榴不顺眼,扭头对一畔的三姑娘道,“你拿去吃吧。” 何子衿真是服了何老娘,听了冯太太的事自己怕被石榴籽呛死,这是在转嫁风险么? 甭看三姑娘平日里话极少,她并不傻,心里门儿清,暗道:姑祖母这是想我被石榴籽呛死么? 章节目录 第41章石榴二 > 何老娘当然不是想三姑娘步冯太太的后尘,她就是觉着,冯太太被石榴籽呛死,瞧着这东西就有些个不吉利,看着碍眼,就给了三姑娘。 不过,何老娘这种反应也够奇葩就是。 沈氏直接无语,何恭觉着他娘有些过了,您老瞧石榴晦气,不吃就是,也不能给三姑娘啊。何恭刚要说话,何子衿已笑嬉嬉的同三姑娘说,“表姐,咱们去吃吧,今年收石榴,个儿又大又甜。祖母屋里的石榴都是我娘挑了最好的拿过来的,先前我想吃我娘都不让,这回便宜了咱们。” 三姑娘眸光微暖,想着姑祖母虽不大和气,好在其他人对她都很好。三姑娘点头,“嗯。” 何老娘觉着何子衿成天蹦蹦跳跳的不大稳当,这又是亲孙女,何老娘不似直接将石榴给三姑娘,而是叮嘱何子衿一句,“小心籽。”这傻丫头,怎么啥都要吃?没听说石榴籽把冯太太给呛死了么? “祖母放心吧,过中秋,哪家不吃石榴呢,哪儿个个都似冯太太那般不小气呢。”何子衿道,“我们剥了石榴粒,挤出汁来喝,肯定好喝。”叫着三姑娘去厨下榨石榴汁去了。 何恭望着老娘直叹气,“哎……娘……娘你……哎……” 何老娘瞥儿子一眼,“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唉声叹气做什么?” 何恭郁闷,“没什么。”做儿子想跟娘讲理,哪里讲的清哟,何况他娘又是出名的不讲理。何恭识趣的闭嘴,想着私下叫妻子多照顾表侄女些。 其实古代也有榨汁机,何家就有一个,木头做的。表以为这东西很高端,想也知道,古人能从花生里榨油,黄豆里磨豆浆,弄点果汁也不算啥稀奇。 周婆子正忙着烧晚饭,因何恭回了家,要添两个好菜的。何子衿道,“嬷嬷只管烧饭,我跟表姐自己挤汁子就好。” 周嬷嬷把挤果汁的家什搬出来,叮嘱一句,道,“表姑娘瞧着大姑娘些,她还小。”就自去忙了。 三姑娘点头,两人先把这东西洗了一遍,又一道剥出许多石榴籽,待榨出汁来,何子衿先用木勺舀了两小碗,说,“表姐,咱们先尝尝。” 三姑娘犹豫道,“榨了这许多石榴汁,姑祖母或者不喜,咱们要不要先拿一些给表叔表婶喝?”有东西,总要长辈先吃才好。譬如何老娘给她的这石榴,就是表婶学氏挑了最好的放到何老娘屋里的。三姑娘先时的教育有些缺失,但,举一反三的本事是极厉害的。何况,何老娘觉着石榴晦气自己不吃才给她的,可瞧着表叔表婶并不如此,不然也不能允准表妹过来跟她榨石榴汁。 何子衿眨眨眼,“没事儿,厨下烧菜,也是厨子先尝一尝寡淡的啊。”她眼睛一瞟,正瞧见周婆子夹了块羊肉搁嘴里,周小子嘟囔一句,“有点儿淡。”招呼何子衿,“大姑娘也来尝尝。” “嬷嬷尝就行了,不然等我尝上瘾来,把一锅肉都吃光可咋办?” 周婆子笑,“那就撑破姑娘的肚皮啦。” 三姑娘忍笑,何子衿分明是笑周婆子偷吃,偏生周婆子听不出来。何子衿道,“嬷嬷,这石榴汁也给你留一碗,你记得喝。余下的我倒这铜壶里,用开水烫了,到时吃饭时记得拿上去。”周婆子不仅碎嘴,也馋嘴,与其走后偷喝,还不如直接给周婆子留一份。 周婆子果然高兴,觉着大姑娘不愧是她的小知音,响亮的应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喝过石榴汁就去玩儿了。 待用晚饭时,何子衿还请父母一道品尝她与三姑娘榨出的石榴汁,何恭道,“这法子不错,天冷了,喝冷的果子汁对肠胃不好,温一温再喝,最好不过。”对沈氏道,“你也喝一点,无妨,是温过的。” 沈氏尝了尝,笑,“今年的石榴就是甜。” 何恭问老娘,“娘要不要喝一点,味儿还不赖。” 何老娘撇嘴,不屑,“这有什么喝头。” 何子衿偏生引逗何老娘,“当然有喝头了,好喝的了不得,甜的很。先看这颜色,我榨了汁出来后又用细纱过了两遍,里头没有半点籽渣的,颜色才能这样澄透,衬了咱家这白瓷碗,倒像一块儿黄色的琥珀。再闻这香味儿,石榴的香味儿跟别的不一样,格外浓郁。我觉着,喝一碗石榴汁,整个人都是香的了。”最后,何子衿咏叹调般的感叹一句,“实在太好喝了!” 这年头,物质太有限,何老娘并不是精于享用之人,说来,她石榴是经常吃的,西瓜汁也喝过,却是没喝过石榴汁。何老娘上了年岁,本就偏爱甜的东西。故此,听何子衿这般一说,何老娘喉间不由“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何子衿偷笑,何老娘又不傻,立刻明白这死丫头是故意拿石榴汁馋她老人家,何老娘在家里素来女大王一般,她巴唧下嘴,板了脸道,“这么好喝,给我来一碗。” “咦,祖母你不是不要吃石榴么?” 何老娘瞪何子衿,深觉丫头片子讨嫌,话忒多!直接道,“我就要喝石榴汁,怎地?” 何子衿亲自倒了一碗端到何老娘跟前,笑,“不怎地,祖母要喝,我亲自给您倒。看我多孝顺吧,世上还有比我更孝顺的孙女吗?” 何老娘一摆手,“行啦,坐下好好吃饭,怎么话就没的完?”端起来喝一口,的确好喝。 何老娘喝着石榴汁,不忘感叹,“亲家太太也是,这把年纪,还吃什么石榴,想尝个味儿,榨了汁也一样的。” 何子衿:老太太这怨念,可不是一般的深重啊。 就听何老娘对沈氏道,“以后咱家石榴就榨了汁来吃吧。” 沈氏:幸而她闺女解决了石榴一事,不然凭何老娘的脾气,这果子八月十五都不好上了。 三姑娘:石榴汁这样好喝,恐怕以后姑祖母不会再把石榴白白的给自己了。 章节目录 第42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 第四十二章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何恭既回了家,便继续各家送节礼。好在何家族人亲戚都住的近,就这样,也免不了几场酒。节下都忙,不止何恭一个,就是沈氏,除了预备节礼,还有李氏家闺女的抓周礼要去参加。 上次洗三礼,因沈氏不在家,何老娘是去了的。由于她老人家厌恶何忻一把年纪纳小的事,既然沈氏在家,她便不去了。何子衿道,“祖母,你就去呗,我听说中午酒席可丰盛了。” “家里又不是没吃的,我才不去。”何老娘道,“你们去去就回,别在他家吃饭。” “去了干嘛不吃饭,我好几天没见小康了,正好瞧瞧她。”李氏的闺女不大康健,取名叫何康,也是图个吉利的意思。 何子衿叫着三姑娘一道去,三姑娘瞧何老娘的意思,何老娘倒没拦着,道,“你表姐还不大熟,你多照顾她。”又对三姑娘道,“子衿年纪小,没个稳当,那家儿人多,你婶子要顾不过来,你看着子衿些。” 两人皆应了。 何老娘瞧着三姑娘一身何氏少时的大红裙衣,微黄的头发梳成双鬟,倒也还干净,只是太素,一件首饰皆无。这既出门,说起来就是她娘家人,这般素净,简直给她老人家丢脸。何老娘吩咐余嬷嬷,“阿敬小时候有两幅银镯子放哪儿了?” 余嬷嬷道,“太太床头的小柜子里锁着呢,大姑奶奶小时候的首饰都在里头。” “去拿来。” 一时,余嬷嬷捧来首饰盒,何子衿跑过去瞧,红漆老榆木的匣子里,小镯子小簪子小银钗小银环俱全,都是孩子用的。 何老娘挑了一对素面韭叶镯递给三姑娘,“出门,戴这个。” 何子衿笑,“祖母,也给我一对呗。“ 何老娘又挑了支微有褪色的浅粉绢花给三姑娘插,并对何子衿的贪财表示无情打击,“这世上就没你不想要的。”粉冷酷的将首饰匣子盖上又上了锁,交待余嬷嬷,“放柜子里锁好。” 何子衿嘟下嘴,“不给就不给呗,祖母,你不给,咱们交情还是在的,对不对?板啥脸啊。” 何老娘,“我跟你没交情。” 不再理吝啬鬼出身的何老娘,何子衿一拉三姑娘的手,对何老娘道,“我们去了啦。”她们是要跟着何恭沈氏一道去的。 何老娘在后头喊一句,“叫你娘把阿冽抱来。”那样人多的地方,她老人家不放心孙子去。 何子衿,“没听到!”不是跟她没交情么,哼! 何老娘气,“你聋了!” “聋啦!” 何老娘:…… 余嬷嬷笑的险摔了首饰匣子。 表姐妹两个去了沈氏屋里,沈氏何恭都在,沈氏见三姑娘头上多了绢花,腕上添了银镯,便自妆匣里取了一对细细的银耳环给三姑娘戴上了,对三姑娘道,“你是头一遭去忻族兄家,大都是咱家的族人,不用怕,到时候我会给你提醒的。这次认得了,以后见了也好打招呼。” 三姑娘摸摸耳朵,脸上微红,点头,“我记得了,谢谢婶子。” 何子衿道,“祖母说让娘你把阿冽抱过去,祖母看着他。” 沈氏与丈夫道,“也好,忻族兄认识的人多,上次洗三儿听说就热闹的了不得,这周岁宴肯定更热闹,还是别带阿冽了,让翠儿留家帮着母亲带阿冽。” 何恭自无意见。 一家人又去何老娘那里,何老娘瞪何子衿两眼,交待儿子,“少吃酒,这几日你总有应酬,吃多酒了对身子不好,没什么事早些回来。” “娘放心,我们去去就回,不多吃酒。”何恭叮嘱母亲,“晌午娘一人在家,万不能将就,让厨下烧几个好菜,嬷嬷陪娘一道用饭。”后一句是跟余嬷嬷说的。 何老娘将嘴一撇,笑,“这絮叨,去吧去吧,还能饿着我不成?” 何恭一笑,携妻带女的去了。 何子衿是常跟母亲来何忻家的,对李氏这里更是熟的不能再熟,今日抓周,李氏的娘家人也来了,一脸巴结的样子频频对李氏说着奉承话,李氏的脸色倒是淡淡的。 何恭一家来的早,李氏先与沈氏打招呼,见了何子衿便笑,“你好几天不来,康姐儿想你的很,常拿着你给她的拨浪鼓玩儿。” 何子衿行一礼,问李氏好,道,“伯娘,我也想康妹妹了。我如今在同表姐一道跟祖母学做针线,这是我表姐。”跟李氏介绍三姑娘。 三姑娘学着何子衿的样子也对李氏行一礼,李氏拉住三姑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这丫头生得真俊,叫什么名字?” 三姑娘道,“我姓蒋,我娘叫我三妞。” 何子衿顿时给蒋三妞这名字雷了一下,李氏笑着点头,“是个好姑娘。第一次见,没什么好的,这对小银钗,你跟子衿一人一只,拿着玩儿吧。”命丫环拿了来。何家有钱,李氏与沈氏交好,常有来往是真的,不过李氏这般大手笔的给见面礼,还是吓了何子衿一跳:这,这也忒贵重了。 真的,乡下地方,哪怕是县城,也鲜有人家给首饰这种贵重的见面礼的。 三姑娘不知要不要收,去瞧沈氏,因有李氏娘家人在,不好回绝,沈氏笑,“你伯娘给,就拿着吧。” 三姑娘与何子衿都道了谢。李氏笑,“康姐儿在里头,跟康姐儿玩儿去吧。” 何子衿就带着三姑娘去里间找何康玩儿了,何康较同龄的孩子有些瘦小,精神却是不错。话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见了何子衿就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喊姐姐,伸手要她抱,显然是极熟的。 何子衿常自夸是万人迷,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在婴幼儿界有着极好的人缘儿。不知是怎么回事,何子衿自己也还是个团子样,孩子们却都乐得找她。何子衿伸手抱住何康,问她些幼稚话,什么“想姐姐没啊”“早上吃的什么啊?”“吃了多少啊”,又把三姑娘教给何康认识,让她叫姐姐。 一时,大约是来的人多了,李氏命丫环抱何康出去。何子衿与三姑娘便跟着一道出去了,何子衿带着三姑娘认识些相熟的族人,除了李氏给了颇为贵重的见面礼,这些族人多是面子上赞三姑娘一句,并无东西相赠,倒叫三姑娘格外心安。还有一些族中的女孩子,或有的穿戴好些,或有的穿戴不如,凑在一处说话,叽叽喳喳的格外热闹。 直到将将中午,碧水县的第一夫人,县太爷的老婆孙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来了, 孙太太极为与众不同,这不仅仅指她的身份,也不仅仅指她的穿衣打扮,更是她的一一行一举一动!尤其孙太太坐在椅中里的那种微带着一点高傲一点疏离的姿势,都表明,她与这一屋子乡巴佬是不一样的。连带着孙太太家的两个姑娘,也与何子衿这一干小乡巴佬泾渭分明。 孙太太自有气质,更不缺身份,说话倒挺和气。李氏更是客气,对两位孙姑娘赞了又赞,着人给了丰厚的见面礼。 何子衿便明白李氏为什么给她们一对小银钗了,估计是因孙太太母女要来,李氏特意备了些给小孩子的东西,见着何子衿与三姑娘,就给了她们一人一支。她们这个,算是沾光。 孙太太到了,人也齐了,抓周礼便开始了。何康抓了一盒胭脂一只金钗,人都赞抓的好,将来毕竟是个漂亮姑娘。李氏也挺高兴,孙太太是个矜持人,待抓周礼结束,略坐一坐便客气告辞。 李氏苦留,孙太太笑,“我在这里,怕是大家不自在。待何时你得了空,我再过来。”劝李氏不要送,带闺女翩然离去。 碧水县第一夫人与两位碧水县第一闺秀轻轻的来了,然而,不消片刻,碧水县经一夫人与两位碧水县第一闺秀又轻轻的走了。 她们的来与走都这样的短暂,以至于碧水县的土鳖大军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已经不见了。 房间里有片刻的宁静,及至大家消化了这个消息,嗡的一声就开始了热闹非凡的讨论。乡间没啥规矩礼数的臭讲究,何家又不是什么大家大族,就是碧水县,也是个小县城。大家平日里都认得,说起话来也直接,有人道,“那就是县长太太啊,唉哟,我还是头一遭见。” 另一个说,“上次咱们康姐儿洗三儿时县长太太也来了,我瞧见了。这一回又见,竟不大敢认了。” “是啊,瞧见没,县长太太头上那钗,可是金的!还镶了红色儿的石头!” “肯定很贵重吧?” “这还用说。”…… 以上遴选于各青中老年妇女的对话,因为都是成年人,哪怕不懂装懂,大家还是比较矜持的。孩子们就不一样了,何子衿在孩子圈儿里听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 主动要秀一下智商给大家做一下贵重首饰普及的是何恭舅家姑家表兄陈大郎家的闺女陈大妞。由于陈姑丈得了州府的盐引,一下子暴发的比何忻不在以下,陈家女眷头上也都换了金饰。连陈大妞不过十岁,头上戴的、脖上挂的,皆是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家境的变迁,让陈大妞说话看人都习惯性的将下巴抬的高高的。 陈大妞这会儿就说话了,她道,“那种红颜色的石头可值钱了,叫鸽子血来着。” 接她话的丫头也姓陈,跟陈大妞是同族,叫陈二梅的。不过,虽是同族,陈二梅她爹是陈大郎手下的一个小管事,故此,陈二梅也就成了陈大妞的跟班儿,一般负责给陈大妞捧哏。此时,陈二梅就说了,“为啥叫鸽子血?难不成是鸽子的血染的?” 陈大妞瞥她一眼,将手一摆,腕上两三个金镯子叮当作响,“不是不是,是说那石头的颜色跟鸽子血一样红,所以才叫鸽子血。” 陈二梅懂不懂的,反正做出一幅似有所悟的样子,“哦”一声后,拍陈大妞马屁,“大妞姐,你懂的可真多。” 陈大妞将下巴抬的更高,正欲得意一番,就听有人问,“可是,世上的血都是红的,怎么单叫鸽子血,不叫鸭子血,鸡血哩?” 何子衿险叫糕点噎死,抱着肚子笑到肠子都要打结。 三姑娘拿水给何子衿喝,这群土鳖小妞儿们已大声讨论到,“非但鸭子血、鸡血是红的!猪血、牛血、羊血也是红的!” 还有人举手补充,“狗血也是红的!” 于是,大家一同看向陈大妞,“血都是红的,为啥偏叫鸽子血哩!” 陈大妞原是想秀一下智商,不料智商没秀成反被问的张口结舌,最后恼羞成怒,开始不秀智商秀霸气了,陈大妞霸气侧漏,“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不想,小伙伴们不买她霸气的账,纷纷表示对她智商的怀疑,“切~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不懂还装懂哩。” “还以为她真懂呢。” “原来是假的。” “险些被骗。” 陈大妞连羞带恼,脸颊通红。正当此时,终极大杀器终于露出其真面目。何汤的闺女何珍珍柔声细语道,“鸽子血其实还叫鸽血红,指的不是一般的红宝石,得是上上等的红宝石才能叫鸽子血。它会有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种宝石是极南边儿的地方产的,因为宝石颜色浓烈的像当地一种叫鸠的鸽子的血液,所以又被称叫‘鸽血红’。” 何珍珍此番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甫一说完,陈大妞脸上红的更厉害,仿佛孙太太头上镶的鸽子血。她还是一个十岁的少女,心灵尚不够强悍,脸皮也不够厚,于是,在小伙伴儿们怀疑、冷落、嘲笑、不屑的目光中,陈大妞羞愤的扭开高贵的头颅,捂着脸就跑了出去,指缝间流下悲愤的泪水,伴随着陈大妞远去的还有嘤嘤的哭泣声…… 这可怜的孩子,炫智未成反被打脸,世道实在太过残酷。何子衿默默的于心底深处同情了陈大妞一把。 至于何珍珍,这位后来居上的小姑娘,一巴掌抽走陈大妞后,成了新的小土鳖的中心,享受着一群小土鳖的马屁,什么“珍珍你懂的可真多”“珍珍,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珍珍,你真了不起”……总而之一句话,那叫一个马屁如潮。 何子衿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你以为何珍珍是无意打陈大妞的脸么? 错!太天真了! 因陈家得了盐引,何忻家碧水县首富的位子有些不稳,何陈两家面儿上和气,但私底下如何,从陈大妞与何珍珍之争就可以看出来啦! 何子衿再次感叹: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章节目录 第43章钗 > 何康抓周礼的宴席很是不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了,因为来的孩子多,就单给这些生活可以自理的孩子们开了两桌。 何子衿与三姑娘坐一起,同坐的还有何珍珍与一些同族的女孩儿们。沈氏看了闺女一眼,见她坐的稳稳的,三姑娘跟何子衿挨着坐,也没什么事,沈氏便没说什么。余者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们,还是跟着各自的母亲坐。 就有人问沈氏,“你家丫头自己坐成吗?” 沈氏笑,“无妨,在家早自己吃饭呢。” 何子衿筷子勺子啥都会用,就是碍于年龄,手比较短,除了眼前的菜,略远一些的她就夹不到。不过,有三姑娘照顾她,倒也不怕。 何珍珍把陈大妞挤兑走了,她又是何忻家的正人,自然肩负照顾一桌子小朋友的重任。何子衿不想理会小屁孩儿之间的事,她就埋头吃饭,三姑娘本就话少,何况又跟这些人不熟,桌上这许多好吃了,除了给何子衿夹菜,三姑娘自己也吃的认真。于是,在一桌子或拍何珍珍马屁,或向何珍珍示好的声音中,何子衿与三姑娘沉默的像两个哑巴。 何珍珍问,“子衿姑姑,席面儿好吃不?” 何子衿点头,“好吃。” 何珍珍笑,“那就好,你多吃点儿。” 何子衿就继续吃了。 有人笑话何子衿,“子衿,你是不是在家没吃饭,看你光顾着吃,怎么话都不说一句。” 何子衿板着小小圆圆的包子脸,认真严肃的说,“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爹告诉我,吃饭时不能说话。这叫‘食不’。翠丹,你说话时要注意一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说话的人叫何翠丹,也是土的掉渣的名字,不过,与其名字很相衬的是,何翠丹小小年纪就有了一张土的掉渣的脸。这孩子,也不知怎么长的,天生一双八字眉,好死不死,腮帮子上还长了一颗媒婆痣。何子衿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媒婆投的胎,偏生话还多,何翠丹作死的问,“注意什么?” “你不要随便说话,你会连累我珍珍侄女的。” 何翠丹小小的脸板着,不高兴,“你胡说啥?” “你跟陈二梅一样,陈二梅她爹是我陈表叔手下的管事,你爹是汤族兄手下的管事,二梅是大妞的跟班,你是珍珍的跟班儿呗。”何子衿一幅大家都知道的口气,再开口就把何翠丹的脸皮扒了,何子衿道,“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别人得以为是珍珍侄女的意思呢。” “我,我,我才没有,我说啥的?是你一幅八百辈子没吃过饭的样子,实在丢脸。” 何子衿继续道,“珍珍侄女还小,珍珍侄女,你小心别被翠丹利用啊。要不是姑姑我明白,险些误会了你。你是嫌我吃饭吃的多吗?你要是嫌的话,我就回家吃了。” 何珍珍的智商,抽飞陈大妞是没问题滴,但是与何子衿这位外壳老心的比,浅显的如同溪水一般,一望到底。不过何珍珍能干倒陈大妞,还是很有实力滴。她非但脸皮比陈大妞厚,心里素质更好,她只是结巴了两句,自己就会给自己圆场,“姑姑,都,都是同族,没,没什么跟班儿不跟班儿的。姑姑喜欢这菜就好,您尽管吃。” 何子衿圆圆的脸笑开了,欢快的说,“还是我珍珍侄女大方,等你到我家,我请你吃蒸鸡蛋!” 何珍珍勉强笑一笑,连同她的狗腿子何翠丹一起,两人都没说话的欲望了。 何子衿继续眉开眼笑的吃饭。 何子衿根本没拿何珍珍当回事,这种小屁孩儿,她爹何汤忌惮李氏得宠于何忻,能买女人送给何忻。沈氏同李氏交好,何子衿常跟着母亲来往于李氏这里,何珍珍无非是想她丢个丑罢了。 所以说,小孩子始终是小孩子。你们自家的宴席,哪怕跟陈家不睦,挤兑走陈大妞,难不成何家就格外有脸面了!再欺负欺负她,无非李氏脸儿上不好看,对何珍珍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真是小孩子,只图一时快意,顾前不顾后的。 何子衿摇摇头,三姑娘盛了碗汤给她,两人继续品尝美食。 因为何子衿稍稍露出了利齿,诸小丫头们见她一人干翻了何珍珍同何翠丹两个,没人再敢不自量力的来招惹她。 待得酒席散去,何子衿就同三姑娘一道去找沈氏,沈氏瞧着时辰差不多,已有许多族人告辞,便也同李氏告辞。 李氏挽着李氏的手,低语道,“还有件事,今儿个没空,明儿你来,我跟你说。” 沈氏一笑,“好,那我明儿再来。” 外头何恭酒也吃的差不离了,一家人告辞而去。 回了家才知道,李氏知何老娘没去吃酒,特意着人送了一席酒食给何老娘享用,何老娘吃人嘴短,终于道,“你忻族兄家的小媳妇,倒也知理知面儿的。”见何恭有了酒,遂打发他去屋里歇着,又吩咐翠儿去厨下端醒酒汤。 沈氏服侍丈夫回房,叮嘱何子衿一句,“好生在你祖母这里玩儿。” 何老娘没来得及问儿子,便问何子衿同三姑娘,酒席吃的可好,都去了些什么人。知道县长太太都去了,何老娘习惯性的一撇嘴,道,“排场可真大。” 何子衿笑,“上次洗三儿时县长太太也去了啊。” “这也是。”何老娘问,“抓周抓到什么了?” “康妹妹抓了一盒胭脂一支金钗。” 何老娘一笑,“跟她娘倒是像。”她一直不喜欢李氏就是。 何子衿无语,想李氏真是白送酒菜给何老娘吃了。好在何老娘在家里啥都敢说,在外头并不这样,何子衿只当没听到。谁知何老娘又喜滋滋的来了一句,“没你当年抓的好。” 余嬷嬷还跟着凑趣,“是啊,大姑娘抓周时抓的大印,以后肯定是富贵命。” 何子衿昂头挺胸的表示,“我要富贵了,天天给祖母吃酒席!” 何老娘一乐,“我可等着呢。” 何子衿跟何老娘贫了会儿,就说去瞧何冽,何老娘道,“阿冽刚睡着,你别去扰他。”然后一瞅三姑娘,“既然回来了,镯子还我吧。” 何子衿大惊,声音不由高起来,“啥!祖母你还要要回去!”这送人的东西还能要回去啊!何子衿今日实在开了眼界。 何老娘习惯性一撇嘴,道,“本就是我的!我要回来怎么了!” “你给表姐的,怎么还能要啊!这也忒出尔反尔了吧!” “怎么不能要,我可没说给她,就是借她出门戴戴。”何老娘板着一张脸,三姑娘连忙将镯子绢花连带耳环都取了下来,双手捧还过去。不待何子衿再说啥反对意见,何老娘劈手便拿到手里,递给余嬷嬷收好。 何子衿不服,道,“那耳环是我娘给表姐的,祖母你收着不妥吧!” “有啥不妥的,我替你娘保管!”到手的东西,任何子衿说下天来,何老娘是死都不会再交出去的。 三姑娘犹豫着看向何子衿,那,那,那位李伯娘给的小银钗,到底是给姑祖母还是给表婶啊! 何老娘瞧出三姑娘神色不对,问,“怎么了,看子衿干嘛!” 三姑娘从怀里取出那支小银钗,实话实说,“李伯娘给的见面礼。” 何老娘一伸手,“拿来!”不想还有回落,真是意外之喜。只是不等三姑娘给何老娘,何子衿跳过去抢了小银钗跑到门口,对何老娘道,“是李伯娘给表姐的,表姐不要,就给我戴,我才不给祖母呢!”说完她就撒腿跑了。事关银子,何老娘跳脚就要追,余嬷嬷连忙拦了,劝道,“太太怎么跟孩子似的,大姑娘就是这样活泼的性子,一会儿就好了。” 何老娘骂,“这死丫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肯定是拿去给她娘了。”现在跟沈氏关系不错,尤其沈氏给她生了孙子,一些脸面还是要给沈氏的,她收了沈氏的耳环,便不好再为支小银钗向沈氏追讨。一想小银钗给何子衿抢走,何老娘愤愤的骂,“死丫头,财迷精!” 余嬷嬷劝了又劝,何老娘还迁怒三姑娘,“你也是,怎么这样不留心叫那丫头片子给抢了!” 三姑娘嘴上啥都没说,倒是心里回了何老娘一句:抢的好! 三姑娘沉默是金,何老娘叨烦半日得不到回应,倍感寂寥无趣,一挥手,打发了三姑娘,“去你屋里做针线吧。” 三姑娘抬腿要走,何老娘又将人叫住,将那支有些褪色的绢花递给她,“这个给你戴,不用还的。只是仔细着些,别弄坏了。” 三姑娘道谢接了绢花回房。 下午何恭午睡醒,也彻底的醒了酒,何子衿便将何老娘收缴首饰的事跟她爹告了一状。何恭叹,他跟他娘也没法子啊。 何子衿道,“我把小银钗抢到手了,等哪天我悄悄给表姐。哪年女孩子不喜欢首饰啊,让表姐留着戴吧。” 何恭本就是个好性子,听闺女这话,认为闺女心肠良善,很是赞了闺女一回。待何子衿悄悄将钗给三姑娘,三姑娘道,“表妹,你要喜欢就自己收着,你给我,我还是要给姑祖母的。” “为啥?”何老娘说是刁钻,其实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也有些小孩子脾气,你硬不给她,她也不会怎么着。 三姑娘沉默片刻,道,“姑祖母虽然不喜欢我,可是她没叫我挨饿受冻,还肯教我针线。姑祖母不大和气,可她对我,比我娘好多了。她人上了年岁,喜欢收着,出门时她也会给我戴的。就当哄姑祖母高兴吧。” 何子衿的心肝儿,那是比豆腐都要软上三分的。着实叫三姑娘给感动了一回,何子衿眼泪汪汪的抹眼睛。三姑娘反是笑,“我这也是为了讨姑祖母的喜欢,有什么好哭的。” 何子衿总不能说,以前怕你逆袭当小三,于是,她抽嗒抽嗒的表示,“表姐你真是个好人。” “一根钗就觉着我是好人了。”三姑娘捏捏何子衿的包子脸,“你要觉着我是好人,一会儿咱们去姑祖母院子摘些枣子吃。我看枣子都红了,怎么还没打。”她自己是不敢说想吃何老娘院里的枣子的,可成天从果实磊磊的枣树底下过,那一串串压弯了树梢的玛瑙一样的枣子,三姑娘不爱说话,心里却是馋许久了。 何子衿道,“祖母要等良辰吉日,不到八月十五不打枣。就是摘,也得偷偷的。” 不过,碍于三姑娘主动将何子衿还给她的钗上交给何老娘,何老娘对于两个丫头偷她枣子的事,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章节目录 第44章担毛个心啊 > 何子衿觉着,穿越文的经验不太准。 真的,起码在她看来,这个年代,妻的地位起码没有她想像的那样低,再者,寻常市井人家,真的很少有人纳妾。 至于表小姐白莲花一类,更完全套不到三姑娘身上。 这位姑娘坚强的像石头一样,她手脚俐落,针线活做的既快又好,跟何子衿吃枣子时就打听碧水县有没有收针线的地方,听三姑娘的意思,是想揽些针线活来挣钱。何子衿道,“倒是有绣纺,一般人家都是要绣件的。” 三姑娘有些失望,“我只会做些简单的,还不会绣东西。” “这急什么,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儿也要一点一点的做,哪儿能一口就吃成个胖子。”何子衿咬着枣子道。 三姑娘笑,“你怎么说话总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何子衿道,“心里年龄比较大呗。” 三姑娘又是一笑,拿起枣子慢慢吃起来,果然既脆且甜。 第二日,沈氏应李氏之约过去,因李氏说有事相商,便没带何子衿一道。昨儿抓周礼热闹了一整日,李氏神色还有些倦意,沈氏劝她,“如今又要照看康姐儿,又要打点应酬,嫂子也偷空歇一歇。” 李氏笑,“没事,秋天本就容易疲倦困乏。” 沈氏笑,“嫂子昨儿说有事,什么事?” 丫环上了茶,李氏并不急,先请沈氏品茶,道,“你尝尝,上好的铁观音,这是福闽那边过来的新茶。” 沈氏呷一口,笑,“我以前喝过一次铁观音,觉着味儿挺怪的,还不如我家里喝的野茶。倒是嫂子这里的,怎么倒还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李氏笑,“这不同于外头卖的,是我们老爷弄来拿去打点用的,我这里留了二斤自家喝。我给你留了半斤。” “我却之不恭。”昨儿给了三姑娘那般贵重的见面礼,今天又给她好茶,沈氏知李氏必是有事,便不客气了。 “是这样,这一二年,我们老爷常拿妹妹铺子里的酱菜,当土物送过礼。不瞒妹妹,有一位官老爷家,还就吃惯了你的手艺。就是我们老爷,也觉着妹妹这酱菜腌的好。”李氏笑问,“老爷是想让我问问,妹妹有没有想在州府开铺子意思?” 这倒在沈氏的意料之外,沈氏想了想方道,“嫂子知道我的,妇道人家,原也不太懂这个。就是在咱们县里弄这么个小铺子,县衙里的打点都不可少。在县里是小本生意,倒是周转的来,州府里开铺子就又不一样。要是打点不好,哪里容易去州府做买卖?”酱铺子开了这一二年,沈氏也明白一些里头的门道。首要就是得把衙门打点好了,不然他们三不五时的上门,你买卖再别想做痛快的。 碧水县是何家的祖籍,沈氏在这里弄个酱菜铺自然无虞的,州府如何一样? 李氏坦诚相告,“我们老爷的意思是这样的,妹妹既有这样的手艺,若只在咱们县有些可惜了。老爷说,要是妹妹愿意,妹妹出手艺,其他铺子之类的事,我们老爷负责,妹妹不必担心,等着分红就好。若妹妹无意在州府置铺子,老爷问能不能买下妹妹的秘方来。妹妹放心,咱们同族的人,老爹与恭五弟也是极好的。就是买了这方子,一则绝不会外泄,二则,老爷也绝不会在碧水县开酱菜铺的。” 这不是小事,沈氏笑,“这我可做不了主,总要回去跟相公商量一二,想来忻族兄也是不急的。” 李氏原也没想沈氏能一口应下来,笑,“我只管着传个话,妹妹有准信儿跟我说一声就是。”不论哪种,对沈氏都无坏处。 沈氏应下,“行。” 两人又说些琐事,临近晌午,沈氏带着李氏给的半斤茶味回家。这茶金贵,还是用锡罐子装的,半斤分了四小罐,拿回家给何老娘瞧了,沈氏的意思是给何老娘留下一半,余下的给何恭待客使。不想何老娘一罐未留,道,“这些树叶子有啥好喝的,给恭儿喝吧,他们念书的秀才讲究这个。” 沈氏道,“母亲尝一尝,味儿还很不错。” “我尝这个做甚!”何老娘兴致缺缺,“要真是好东西,让恭儿给许先生送两罐去,后年又是秋举之年,过了中秋,恭儿也要开始用功念书了。”这会儿把夫子打点好是没差的。 沈氏一笑应了。 何子衿有心尝尝好茶,听何老娘将茶扯到她爹秋闱的事,她就没开这个口。因为但凡涉及到她爹考功名的事,何老娘素来是铁面无私到不近人情的。根本不必开口,开口也是碰钉子。 晚间,何恭回家尝了尝那茶香,赞是好茶。正赶巧何子衿在,眼巴巴的瞅着她爹,说,“爹,给我也尝尝,行不?” 何恭倒不是舍不得给她闺女喝,不过,他仍道,“不成,茶喝了提神,眼瞅着天都黑了,你喝了容易犯夜。想尝明天给你喝。” 于是,到第二日,何子衿才尝到这极品铁观音。本身就是好茶,而且在这个年代,山青水秀,蓝天白云下长出的茶,味道可想而知。何子衿喝了又喝,一口气喝了三杯,犹不满足。何恭因她年纪小,只准喝三杯,何子衿只得作罢。 倒是沈氏同丈夫商量酱铺子的事,何恭道,“各有各的好处,要是跟忻族兄合开酱铺子,无非是回钱慢些,却是个长久进项。卖方子的话,直接就有一笔钱。” 说了跟没说一样,沈氏问,“你说哪个好?” 何恭道,“都成。咱家日子还过得去,现在也不缺银钱使,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沈氏点点头,她倒是想跟何忻合股开铺子的,只是,她除了腌酱菜的手艺,啥都拿不出来。州府铺子的话,肯定都要何忻来打理了。沈氏倒不是怀疑什么,只是觉着,这样做的话,何忻似乎有意让利给她一般。 沈氏暂将事搁在心里,想着待中秋后再去同李氏商量。 沈氏正拿不定主意,头八月十五,沈素来了一趟县里,送了些节下瓜果,连带着沈氏要做酱菜的两车菜蔬,还有四只毛羽绚丽的野鸡,两只野兔,山货若干。 沈素笑,“去岁我去山上打猎,寻到几只野鸡蛋,正赶上家里母鸡孵蛋,竟一道孵了出来。鸡生蛋蛋生鸡,家里如今好些个野鸡,我往县里饭馆子送了些,比家里寻常的鸡还有价,这几只给伯母节下用。” 何老娘客气,“你先拿去卖钱吧,家里都有。” 沈素笑,“伯母跟我娘一样,家里养了那些鸡,自己舍不得吃,总是想着卖了贴补家用。我都跟我娘说,过日子不在这一两只鸡上。你们有了年岁,吃用上精心些,既对身子好,也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了。” 何老娘笑,“我们有什么要紧的,你们顺顺当当的,我们这心里就顺当。”自沈素中了秀才,何老娘就瞧沈素无比顺眼了,还说沈素,“我听说山上野兽多,你年轻,喜欢去山上,也得注意安危,别一个人去,家里老人不放心。” 沈素笑,“伯母放心,我有伴儿呢。” “那就好。”何老娘道,“知你节下忙,只是既然来了,怎么着也得住两日再说。你姐姐也惦记你呢,阿冽也长大许多。” 沈素笑,“阿冽这眉眼,真是跟子衿像极了。” 何老娘素来没啥立场,她笑,“外甥不出姥姥家的门,他们姐弟这小模样,都有些像你。” 何子衿:……她弟如今又不像她祖父了…… 说了会儿话,又问候过沈父沈母,何老娘便道,“去跟你姐夫说会儿话吧,中午你们一道吃酒,好生乐一乐。” 沈素笑应。 沈家虽在乡下,甭看没什么特光鲜的节礼,却都是极实惠的。瓜蔬就不必说了,沈素都是挑好的送来,余者还有山上的干蘑菇、干木耳、干果之类,这些东西在何子衿的前世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但是在这个年代,皆是难得之物。 当天沈氏就命厨下杀了只野鸡,放了蘑菇进去炖汤,鲜的了不得,何子衿连喝三碗野鸡汤,饭都没吃多少。她这个样子,何老娘十分瞧不上,道,“倒像平日里没吃过东西似的。” “很好喝啊。”何子衿道,“汤鲜,蘑菇也好吃,不过野鸡肉不如家鸡的香。”可见何子衿小小年纪已有小吃货的素质啦。她这种行为,若在平日定要受到何老娘的抨击,怎奈沈素在,沈素是极与外甥女有共同语的,沈素笑“野鸡肉本就发柴,最好就是炖汤,再鲜美不过。这蘑菇是晾干了烧的汤,若是鲜着烧汤,鲜味儿更浓。” 何子衿道,“这就很好吃了,比集市上卖的干蘑菇味道更好。” “集市上卖的蘑菇也要看从哪里采的,这些蘑菇是长在松树林的蘑菇,你细细的吃,会有一种松树的清香在里头。” 何子衿摸摸小肚子,万分惋惜,“饱了,吃不下了。” 沈素哈哈大笑,“无妨,明日还有呢。” 何老娘深觉丢脸。 用过午饭,何子衿去厨下忙活了。野鸡汤喝过了,褪下的毛羽她叫周婆子留着呢。何子衿叫周婆子帮她洗洗干净,拿回屋放到太阳底下晒干,将尾羽插到瓶中,给他舅放在房中当摆设。她还叫着翠儿搬了两盆花过去给她舅熏屋子,将窗子打开透透风。 何子衿来来去去的忙活,沈素站在她姐屋里,隔窗看在眼里,道,“这世上再没有比子衿更招人疼的孩子了。” 沈氏笑,“自家孩子,自家看着自然是好的。” 沈素一笑,回身坐下,同姐姐说了些家中的事。知道家中都好,沈氏便放了心,笑,“我算着你也该来了。” 沈素拍她姐马屁,“姐你惯是能掐会算的。” “我准备了一些给爹娘的东西,到时你走的时候带去。”接着沈氏就说起李氏与她说的事情来,沈氏道,“我还没想好,你姐夫是两可的,你常在外头走动,说说看,到底该如何?” 沈素直接道,“忻大哥是买卖人,与其姐姐你这样猜度不定,待明日我去找忻大哥问个究竟就是了。” 沈氏道,“也好,你姐夫不懂这些买卖上的事。你们男人说话比我们女人可方便多了,我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子,但起码咱们弄明白了,哪怕少赚些银子,心里踏实。” “姐姐放心,有我呢。”接着沈素问一句,“那位表姑娘是什么亲戚啊?”中午用饭时见了,在何老娘面前不好细问,于沈氏面前则无此顾虑。听说是何老娘娘家侄孙女,沈素道,“这位表姑娘生的倒不似伯母。”何老娘那相貌,瞧着跟表姑娘简直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沈氏嗔,“这叫什么话,看人岂能只看外表。” “看人先看外表。”沈素也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笑,“跟咱们子衿不相上下了。”当然,在沈舅舅的心中,还是外甥女最好。 说到闺女,沈氏笑,“天天憨吃憨玩儿,我都愁的慌。” “子衿才几岁,这时候的孩子,就要憨吃憨玩儿才有趣。”说到外甥女,沈素笑,“咱娘在家里总是絮叨子衿和阿冽。阿冽年纪小,离不开姐姐,子衿已经五岁了,早自己睡一屋,离了姐姐也没什么事。过了中秋,田里都清闲了,让子衿去住些日子吧。去岁因我要备考秀才,姐姐怕打扰我,过年没叫孩子去,今岁我秀才都考出来了,家里有的是人看着她,就叫她去玩儿些日子吧。” 沈氏笑,“去就去,待过了重阳再叫她去吧。” “行。”沈素笑,“到时候我来接子衿。” 姐弟两个说着便把何子衿的行程定下来了,至于三姑娘,除了何子衿这个前世看小说看坏了脑袋的脑补帝,根本没人当回事儿。世间哪儿那么多恩怨情仇大逆袭啊,三姑娘虽是个美人,然世间美人多了去,远的不说,沈氏沈素皆是美人。在他们瞧着,三姑娘相貌是不差,可也就那样了,有个毛好担心的啊! 章节目录 第45章何忻 > 沈素自来拿她姐的事精心,第二日打发人去问了,知道何忻晚上方回家,沈素便晚间去拜访。沈素第一次去州府,就是何忻带的他,如今两人见面,彼此倒像多年好友一般。何忻挽了沈素的手一并坐下,亲切又热络,笑,“我一直在外头瞎忙,知道素弟你中了秀才,也没空贺你一贺。今天必要尝一尝我的好酒才行。” 沈素看出何忻是已喝过酒的,笑道,“我是个闲人,这大节下,大哥却少不了应酬。酒大伤身,大哥什么时候有空,你说一声,我过来陪大哥,今天就算了。再拉着大哥喝酒,嫂子非骂我不可。咱们不是外人,大哥别跟我客气。” 何忻的确是酒场不断,再加上沈素也不算什么重要人物,且沈素说的恳切,何忻便笑,“行,听你的。”问,“素弟过来,可是为令姐之事?” “瞒不过大哥。说来家姐的酱菜铺子能开起来,还跟大哥有关。”便说起上次何忻带他去州府之事,沈素笑,“那会儿我们村里的菜蔬卖不上价,我也是一急,就想了这么个主意。” 何忻的年纪,做沈素的爹都绰绰有余了。他时常在外行走,见多识广,望着沈素感叹,“素弟是念书人,若哪日素弟对商贾事有意,只管来寻我,我给你掌柜的位子。”沈素如今尚未显身,但性子是极合何忻意的。要何忻说,沈素还真是行商的好胚子。 沈素本身性子活络,绝不是寻常的酸秀才可比,他从不看低商贾事,笑,“大哥抬举我了。以往我是真动过行商之心,只是家中父亲敲打着,才不敢提及。如今我也成家生子,父亲年纪大了,更是提都不敢提的。” 何忻正色道,“若素弟于科举上无甚天分,我必要劝你行商的。咱们出身寻常,一粥一饭皆要自己双手去挣,男子汉大丈夫,权钱总要握住一样。你这样年轻就中了秀才,多念几年书碰碰运道,真能考个举人进士的,比行商实惠的多。令父做的对。” 沈素笑,“关键还是怕我爹抽我,落榜一次就挨一回揍,为免皮肉苦,也得玩儿命念书啊。” 何忻不由笑出声来。他这个年纪,瞧见沈素这般机伶的少年,总有几分喜爱的,何况沈素极对他性子,又是何恭正经小舅子。 笑一回,何忻直接同沈素说了,“是这样。我先前常从令姐那里拿些酱菜,做为土物出去打点,倒是有几位大人吃着对口,可见令姐的手艺,拿到州府也是不逊色的。人脉无需担忧,我州府本就有生意,这家铺子,是想着拨给内子的。我想着,若令姐只拿手艺入股,其他铺面租金之类一律不管,每年纯利的一成半是给她的。若令姐卖秘方的话,我出二百两。” 不要以为二百两很少,二百两在碧水县绝对是一笔巨款,譬如何家现在住的宅子也能再买一座了。 沈家现在的家底算算都不一定有二百两,沈素却是不动声色,并没有半点激动。何忻更高看他一眼,沈素道,“要按大哥的说法,自然是买断秘方对大哥更有利。”二百两对何恭沈素两家皆是巨款,对何忻则非如此,何怕是碧水县首富,拿出二百两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又何必要跟他姐合伙。 何忻笑,“素弟,自来生意,没有人一个人就可以做成的。有时,生意也讲究缘分。跟对的人做生意,生意是越做越好;若是选错了合伙人,赔钱都是小事。我看令姐便将县里的酱菜铺打理的很不错,再者,都是族人。我与你实说了吧,恭五弟中了秀才,你也出息,我自问这辈子见的人不少,眼力还有一些。如此,我愿意与令姐合伙在州府开铺子。” 沈素咂巴咂巴嘴,很诚恳的对何忻道,“那大哥得做好赔本的准备了,我跟姐夫不过是个秀才,碧水县一抓也有几十个的。这秀才一辈子熬白了头都中不了举的更是数不胜数,说不定我们郎舅二人就格外倒霉呢。” “别的读书人最忌讳落榜的话,你倒是口无遮拦。”何忻笑,“那我也赔不了,你若不得中举,就来找我,我说了给你掌柜的位子,说话是算话的。”沈素这样的机伶人,做什么都不会太差。 沈素笑,“大哥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既然大哥把话说的明白,我如实转告我姐,看她的意思吧。” 因何素讨喜,临告辞时,何忻还送了他块墨。沈素客气婉拒,何忻一摆手,直接道,“这是打点剩下的,墨还不错,也不是顶好的墨。我家里没人爱写字,放着无用,你拿去使吧。” 沈素便收了,笑道,“这么晚过来让大哥熬神,大哥早些歇了吧。” 何忻仍是送沈素到门外,看沈素走远,方折身回返。 何忻去了李氏的屋子,李氏已散了头发正要安歇,见何忻进来忙起身相迎,笑,“老爷怎么来了。” “来瞧瞧康姐儿。”何忻中年得女,自然爱若珍宝。 “刚睡下,老爷轻一些。”李氏轻手轻脚的引丈夫去隔间儿看入睡的女儿。瞧了一回闺女,同妻子出去说话。何忻道,“睡的可真香。” 李氏笑,“天冷了,我都哄她早些睡。” “是该如此。”何忻坐在榻间,李氏叫丫环端水进来,亲自服侍着丈夫梳洗。待何忻洗漱后换了衣裳,李氏方道,“子衿她舅舅走了?” “走了。”何忻累了一整日,将头枕在妻子腿间,李氏不轻不重的给他揉捏着额角,道,“说的如何了?” “快了。”何忻道,“他们姐弟都是难得的精明人。” “是啊。”李氏并不急这个,反正都有丈夫张罗,李氏有些为难,想了许久,咬咬下唇开口,道,“老爷,明天就打发我娘家人回去吧?” “怎么了?” 李氏不欲多说,道,“眼瞅着要中秋,没听说中秋在女婿家过的理。让他们回去吧。” 何忻也不喜李家人,一笑,“好。” 章节目录 第46章智慧超群 > 第四十六章 沈氏想了想,最终还是二百两银子卖了酱菜秘方,并没有入股做生意。 沈氏做了决定,沈素与何恭都没说啥,一则沈素就是去帮他姐谈了谈,二则,何恭向来少管这些事。待沈素走了,沈氏亲过去与李氏说的,“我知道嫂子有意照顾我,只是我怎能占嫂子这样大的便宜?我知道,嫂子是怕我吃心。这可有什么,原我也没想将酱菜铺开到州府去,嫂子想开只管去开,这是方子,我都写好了,嫂子收好,要是手下伙计哪里不明白的,嫂子只管着人找我。” 李氏道,“这说得上谁照顾谁?你这样能干,以后未必不能在州府置起产业来。”李氏提出合伙的话,并不是想借助沈氏什么。只是想着,人家沈氏在县里的生意不错。万一沈氏想自己在州府开酱菜铺子呢?出于这种考虑,李氏才说了合伙的话。如今沈氏直接卖方子,于李氏自然皆大欢喜。 沈氏笑,“诶,我们家嫂子还不知道么,相公没行商的心。阿素前几年倒是心活,无奈家里父亲古板,有我爹在,他不敢。忻族兄在外头做多少年买卖,白手起家的置下如今的基业,何尝是容易的。我在咱们县里弄这么个铺子,无非就是想着手头略宽裕些罢了。余者,也没想太多。就是嫂子跟我说了在州府开铺子的事,我前后想想,我实不是这块料。我呀,就在咱们县安安稳稳的过吧。”倒说的李氏一笑。 李氏道,“我又何尝知道这些铺子的事儿呢,无非还是老爷着人打理。” 沈氏低声道,“忻族兄是有良心的人,如今嫂子有了康姐儿,是要早做打算。不说别的,以后康姐儿出嫁,嫁妆总不能薄了的。这铺子,既然是给嫂子的,哪怕忻族兄着人料理,里头的细账出入,嫂子也得心里有数才好。” 李氏点头,“老爷教我看账来着,只是我顾着康姐儿,平日里也不大有空。” “这本就不是急的事,我也是白多一句嘴。凭忻族兄,也会给嫂子样样安排妥当的。”李氏年纪轻轻嫁给何忻做填房,继子明显与她关系一般,如今何忻年轻,慢慢替李氏安排着,以后何忻百年,李氏还过得日子。否则,李氏的艰难在后头呢。她与李氏交情不错,见李氏好,沈氏也替她高兴。 两人说了会儿话,节下事忙,一时翠儿来找沈氏,沈氏便告辞了。 沈氏回家,原来是陈姑妈过来说话。 陈姑妈不是一人来的,还带着陈大妞一道。 沈氏与陈姑妈见礼,陈姑妈笑,“我听说侄媳妇出门了,都是我这老弟妹,非要叫你回来。我说,她出去定是有事的。如何,事可办完了?” “都说好了。不知道姑妈要来,不然我再不出去的。”沈氏笑着看陈大妞一眼,“大妞也来了。” 陈大妞同沈氏问好,沈氏亲切的想摸摸陈大妞的头,发现这闺女金银首饰插了一脑袋,实在无可落手之处。沈氏只得摸了摸陈大妞束在腰后的辫子,笑赞,“大妞长得越发俊了。” 沈氏又道,“前儿阿素带了些山上的野鸡野兔来,早上我就命周婆子收拾出来了,还有节下别人家送的果子酒,姑妈跟母亲正好喝几杯。” 不得不说,自从看沈氏顺眼后,何老娘觉着有沈氏这样活络的儿媳妇也是一件不算丢脸的事。何老娘笑,“那好,你去安排一下,烧几个你姑妈爱吃的菜。” 沈氏一笑下去了。 何子衿三姑娘都坐在何老娘屋里听老姑嫂说话,陈姑妈这会儿过来,是有欢喜事要同何老娘分享,陈姑妈笑,“我想着,大节下的,得备些东西去瞧瞧芳姐儿,就让大郎三郎陪我一并去了。侄媳妇给出的主意好,虽是个笨功夫,可我看芳姐儿比先时气色好多了。咱们给宁家送了节礼,宁家也回了礼,有些不错的东西,我挑了些给妹妹拿来,妹妹放着吃用。还有几块料子,是给侄媳妇的,几块活泼鲜亮的,给孩子们裁衣裳。” 何老娘笑,“阿芳好,我也放心了。姐姐别总给我那些挺贵的东西,我兴许不是富贵命,总觉着吃不惯。” “那是吃的少,多吃些就惯了。”陈姑妈笑,“后年又是秋闱,明年恭儿必要用心功读的,你不吃给恭儿吃也好。” 事关儿子,何老娘便没再推辞。 小陈氏在宁家境况有所好转,陈姑妈何老娘都高兴,又是大节下的,说起话来笑声不断。这里陈大妞也在同何子衿三姑娘说话,陈大妞消息还很灵通,问,“子衿,那天我走了是不是何翠丹找你麻烦啦?” 甭看何陈两家是亲戚,何老娘陈姑妈现在关系也好,但因当初何恭死活要娶沈氏,两家也别扭过几年。所以,陈大妞与何子衿并不经常在一起玩儿。如今这是真正合好了,陈姑妈方带了陈大妞过来。 听陈大妞问,何子衿道,“没啊。”她根本不想掺和小屁孩儿这些事好不好。 “怎么没有?我都听说了,何翠丹笑话你吃饭吃的多来着。”陈大妞显然对那天丢脸的事记忆颇深,她伸出巴掌来在空中一比划,对何子衿道,“以后何翠丹再找你麻烦,你就一巴掌抽死她!” 何子衿:……大姐,这挑事儿挑的也太明显了吧,还有被人一巴掌抽掉脸面的人好像是陈大妞表姐你自己吧…… 陈大妞见何子衿不说话,想着这个表妹可真够呆的,不知怎地,陈大妞自发开启了收小弟模式,她道,“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会照看你,不让你被人欺负。但你也得听我的话,知道不?” 何子衿:……难道她长的很像炮灰小弟么。 很显然,陈大妞生长的环境让她还具备一些收小弟的技能,她从手上撸下两个金戒指,一个给何子衿,一个给三姑娘,粉儿土豪的说,“给你们拿去玩儿吧?” 何子衿这小没见过世面的险被吓尿,怎么感觉一夕之间这世道就变了呢?怎么碧水县这穷乡僻壤的小县城忽然土豪遍地了哩? 何子衿连忙摆手,不大敢收,她家里唯一的金器是何老娘耳朵上的一对金耳环,如她娘沈氏,只有银首饰,金的再没有的。哪里敢收陈大妞的金戒指呢? 陈大妞见她既呆且笨又胆小,觉着收这么个小弟也没啥面子,不过,东西她都摘下来了,凭她们陈家人的气派,是再不能收回去的。陈大妞直接往何子衿手里一塞,“给你你就收着吧!这个磨唧!”又塞给三姑娘一个。何子衿喊,“祖母!你看表姐,她非给我戒指!我不要,这个太贵了!” 陈大妞扬着下巴说,“给妹妹们玩儿的,我有好些个呢。舅祖母,叫妹妹们拿着吧!” 陈家如今是真土豪了,陈姑妈笑,“既然是你表姐给的,你们就拿着戴吧。” 何老娘忙拦了道,“这如何使得,这是金戒指!”说何子衿三姑娘两个,“还给你们表姐!” 陈姑妈拉住何老娘,直笑,“唉哟,我的妹妹,可别这样,叫孩子们收着吧。大妞多的是,今年她跟她娘在州府住了些日子,那边儿人规矩大,初次见面都要赠些东西的。给她打了一匣子这些小玩意儿,就是让她拿着使的。这丫头手松,心里没个计较,给那个八竿子搭不着的二梅不知多少好东西。子衿是她亲表妹,给子衿个戒指可怎么了。”对子衿与三姑娘道,“你表姐给你们,你们就拿着。没事的。” 两人见何老娘没再反对,便收了。 何老娘咂舌,与陈姑妈打听,“难不成州府上见面儿都要给金首饰的?”我的乖乖,以前她也去过州府,可没听说过有这规矩啊。当然,她去的州府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也得看什么人家。”陈姑妈面儿上浮起几分自得,“要与那些有钱人家来往的话,人家出手不是金就是银,咱家要是没有,便要被人小瞧的。” 何老娘叹为观止,同陈姑妈道,“如今大郎既与这样的好人家交往,大妞过年就十一了,这会儿留神看着,过几年给孩子说个好人家。一辈子吃香喝辣,享不完的富贵。”这也是在碧水县这样的小地方,何家这样的小户,说话啥的也不避讳,直接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就说起婚嫁之事来。 何子衿三姑娘倒没啥,这两人,一个嫩壳老心,一个自知艰难,唯陈大妞,如今陈家今非昔比,她也跟着母亲在州府很开了眼界,又到了稍稍懂事的年纪,听得何老娘这般说,脸儿上不禁有几分热热的。 陈姑妈笑,“这就看她爹娘了,我这把年纪,也管不到孙女的亲事上。” 何老娘笑,“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大妞不必你操心,倒是五郎年纪可到了,怎么也不见姐姐操持着。” “我去了州府好几趟,就是为五郎的事。”说到小儿子的亲事,陈姑妈忍不住翘起唇角,“州府有户姓方的人家,做丝绸生意的,家里的长女,我瞧着相貌性子都不错。” 何老娘道,“姐姐眼力不差,我单想着五郎是小儿子,平日里姐姐难免多疼他些,正该寻个稳重温柔的。一般长女都格外稳妥,也知道照顾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姑嫂二人的脑回路十分相仿,这也是陈姑妈总愿意来找何老娘说话的原因,陈姑妈笑,“若是人家也愿意,年前先把亲事定下来,明年正好过门儿。” 老姑嫂两个越说越来劲,及至中午用饭,何恭陪着两人吃酒说话,陈姑妈尽兴而归。 待陈姑妈走后,何恭道,“母亲也略去歇一歇吧。” 何老娘确有些倦了,她揉着额角,由儿子媳妇扶着去里间儿休息,刚走两步,突然想到一事,扭头对三姑娘道,“你表姐给你的戒指,我替你收着。” 何恭&沈氏&何子衿:…… 三姑娘连忙上交,何恭劝道,“娘,叫三丫头自己拿着吧。” “不行,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能叫丫头自己收着。”何老娘转眼去瞧何子衿,也想替何子衿收着来。何子衿抬头望天装傻,何老娘冷笑,“你就装傻吧。” 何子衿收回下巴,道,“就是不装傻,我也不给您,我反正自己拿着!”哼哼两声,她自己跑了。 何老娘埋怨儿子,“都是你惯的。” 何恭笑,“我惯的我惯的。” 何子衿把她得的小银钗小戒指都给她娘收着,她娘信誉比她祖母好多了。何子衿跟她娘说,“姑祖母家着实是发了大财,看大妞姐那一脑袋哟。” 沈氏笑,“世上的有钱人多了,你只是没见过而已。不过,就是再有钱,也不用插戴一脑袋,上次我去宁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宁太太头上也就两三样精致首饰,并不让人觉着奢靡,反是恰到好处。可见真正的大户,不在满头金银上。”沈氏说的自己也笑了,主要是她也觉着陈大妞那一头金银格外可乐。替闺女把小银钗和戒子收好,沈氏道,“等你大些再戴。” 何子衿跟她娘提意见,“我能不能不梳羊角辫了,我现在头发多好多了。”以前小时候头发少,就是左右揪两揪扎朝天的羊角辫,也亏得是何子衿这样的颜值,才不显的太蠢。如今她渐渐长大,头发也多起来,何子衿就要求换发型了。 因为小孩子要养头发,是定时要剃一剃的,这样养出来头发好。所以何子衿这几年一直是羊角辫模样。如今大些了,今年就没剃,长长了许多。沈氏打量着闺女,给她解开辫子,从妆匣里拿了两根蓝色发带,几下子就绑了个包包头,让闺女自去照镜子,“以后就这样打扮吧。明儿我缝几根红发带,你小孩子用来扎头发好看。” 何子衿由于营养比较到位,小圆脸来着,这样左右两个包包,衬着她的小圆脸儿,讨喜的让沈氏都忍不住捏了一把。 当晚,何子衿向家里人展示了她的新发型,何老娘大约也瞧何子衿的新发型顺眼,破天荒的一脸自得的表示,“这丫头,生得像我。” 何子衿瞅一眼老太太的菊花脸,即使这脸还没菊花时,她们也没半点相像之处吧。何子衿不知道的是,何老娘会有如此感慨,不只是瞧何子衿长的顺眼,还有何老娘是真心觉着何子衿这种有钱攥自己手心儿的个性,跟她老人家的确是很相像啊。 何老娘瞧了何子衿顺眼,极大方的对沈氏道,“你姑妈给了我几块料子,给你一块裁衣裳。”注意:是一块哟! 沈氏忙道谢,“母亲总是这样疼我。” 何老娘笑,“家里可有谁,就你们几个,不疼你疼谁。” 何恭有意哄老娘开心,笑,“娘也疼一疼儿子呗。” 何老娘粉儿大方地表示,“有媳妇了,让你媳妇去疼你吧。” 何恭笑,“媳妇是媳妇,娘是娘,这哪儿能一样。” 何老娘大乐,还是无奈口气,“这个年纪了,倒吃起醋来。有你的,到时叫你媳妇给你做去。” 何恭一笑,何老娘道,“等过了中秋,就教三丫头裁衣裳。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给你块料子,你自己做件新衣裳。学不会,就拾旧的穿吧。”后一句是对三姑娘说的。 三姑娘没说话,不过听到能有新衣裳,眼睛里也透出欢喜来。她自问不是笨人,定能学的会的。 何子衿问,“没我的?” 何老娘一撇嘴,“没谁的也不敢没你的吧,闹事包,一并给你娘就是。” 各人都得了各人的东西,一家子都没笨的,纷纷奉承起何老娘来。何老娘在儿孙的奉承声中颇是飘飘然,想着大姑子给她那些好东西,她略拿出几块来给孩子们,余下的先存着。等什么时候高兴了,谁讨她喜欢了,她就再给谁一块儿。这样有竞争,肯定争相来孝敬她老人家的。 何老娘自以为智慧超群,又有儿孙来拍马屁,心灵颇是满足。 何子衿瞧着何老娘欢喜的快咧到腮帮子的嘴巴,默默的表示:难不成何老娘以为她是聋的,她明明听到土豪陈姑妈点明了那料子里就有专门给她娘、她与三姑娘的,何老娘倒好,直接说陈姑妈带来的东西都是给她的,全都搬自己屋里存着了。这会儿拿出来分配,就是为了听人拍马屁。 沈氏表示:不过几块料子,老太太高兴就好。 三姑娘:姑祖母肯给她一块做衣裳,可见对她有些改观啦。 何恭:母亲今天这样欢喜,家庭实在太和睦了啊。 睡神何冽:兹兹兹,兹兹兹~ 章节目录 第47章手拍肿 > 昨日分完衣裳料子,今日便迎来中秋。 中秋是最丰盛的节日,瓜果梨桃都熟了,哪怕是穷人家,也能整治出一桌像样的吃食来。如何家这等小康之家,就更不用说了。 一大早起来,何老娘就带着何子衿三姑娘把院里的两株枣树上的枣子打了下来。这两株枣树有些年头了,树干比何子衿的腰还粗,每年都长许多枣子,既脆且甜,出了名的好枣子。只是,何老娘有规矩,不到中秋不让动,何子衿想吃,都只能偷偷的做贼一般摘几个。按何老娘的规矩,必要中秋这一日,早上起来打了枣,细细的挑捡了,给相近的族人送一些,余下的何老娘晾成枣干,或是用来蒸枣馍馍,或是用来做枣糕,都很好。 何老娘亲自拿竹竿子敲了枣子下来,叫何子衿与三姑娘在地上捡,何子衿年纪小,蹲在地上捡一会儿就累了。老太太见她们速度变慢,趁两人在地上捡枣子时举着竹竿对着枣树枝子啪啪两下,然后,何子衿与三姑娘被掉下的枣子砸满头包。 何子衿揉着脑袋,气地,“你再这样,我可不捡啦!” 何老娘一手戳着竹竿,一手叉腰,训道,“略干一点活,就怨天怨地,天生的懒胚子!你倒是快些,磨蹭个甚!就一张嘴快,有什么用!” 何子衿脑袋被枣子砸了好几个,撅着个嘴,“以后我不跟你一起干活了,合不来!” “快点捡,捡好了一会儿给你做个枣馍馍吃。”除了暴力镇压,何老娘还会利诱。何子衿一面捡枣子一面嘟囔,“说的我八辈子没吃过枣馍馍似的,我累的腰都酸了。” “小孩子家家,有个屁的腰,别刁钻了你。”何老娘盯着枝头累累红枣,赞叹,“整个碧水县也找不出咱家这样好的枣树了。” 待把枣子捡好,何老娘又带着两人分枣子,分好后打发她们跑腿给几家亲近的族人送去。陈家不同一般,让余嬷嬷亲自走了一趟。 跑腿也不是没有好处滴,这年头族人之间来往都很亲近,何子衿与三姑娘送枣子去,尽管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得到了譬如一些点心啊水果啊月饼啊之类的回礼。 两人回来时,余嬷嬷已洗好了一碟枣子,笑,“大姑娘表姑娘都累了,来,歇一歇,吃些枣儿吧。” 何子衿敲敲自己的小胖腿,说,“腿险些跑断了。” 余嬷嬷听她小大人似的说话就想笑,给两人添了些白开水,就去做事了。中秋忙的很,连何子衿、三姑娘都要被派出去跑腿,何老娘打完枣子专职看何冽,余人皆在忙。 午饭随便用了一些,大头在晚上。 中秋节这一席,是可以跟过年时的年夜饭相媲美的。何家只是小康水准,但是,鸡鸭鱼肉也都有的,另外此时瓜果丰盈,故此,席上荤素得宜。何子衿跟沈氏习惯相似,晚上都吃的素,可中秋宴又不一样,何子衿吃了一条兔子腿来着,鱼汤也喝了两碗。 待得用过晚饭,一家人在院中赏月时,桌上就换成了葡萄、花生、苹果、桃、梨以及月饼之类。 何冽也穿得暖暖的,带着虎头帽被沈氏抱了出来。桌上有石榴汁,何子衿拿石榴汁喂何冽一些,何冽喝了好几勺,伸手要抓勺子,每到何冽手要抓到勺子的时候,何子衿立刻移开。何冽于是抓的更欢。 何老娘偏疼孙子,说何子衿,“就知道逗我们阿冽。” 何子衿就改逗何老娘了,她说,“祖母,月色这么好,光看月亮有什么意思。”其实看月亮也能把何子衿迷的够呛,前世的时候,月亮有时也是一种奢侈。如今的夜空,是一片深深的蓝,那样皎洁的月亮挂在上面,你才能明白什么叫“月色”。哪怕她都看了五年,也还没看够。 何老娘道,“怎么没意思,这月亮多好看哪。”虽然说不出怎么个好看法,也觉着好看。尤其节下,儿孙绕膝,何老娘心情大好。 “大节下的,光看月亮有点孤单了,总要玩儿点什么才好。”红楼梦里人家是击鼓传家,她家倒是有花,只是没鼓,何子衿提议,“要不咱们玩儿掷色子算点数,数到谁头上,谁就要干点儿啥?或是说个笑话,或是唱段戏词,或是吹个笛子,猜谜语,什么都行,怎么样?” 这年头,娱乐方式有限,何老娘倒也不反对,笑,“成!” 余嬷嬷为难,“家里倒是有幅牌,只是没色子。”何家没人玩儿这个。 何子衿自告奋勇,“我有!” 沈氏问,“你哪儿来的这个?”难不成闺女偷偷的学会玩儿色子了! 何子衿道,“涵哥哥给我的。”隔壁何涵是她的好朋友,教过她玩儿色子,其实这色子倒不是何涵送何子衿的。主要是何涵在家里因色子挨过好几回揍,何涵他妈是见一幅扔一幅,何涵算是寄存在何子衿这里。 沈氏原想训闺女几句,又想着大节下的,便道,“叫翠儿去拿吧。” “翠姐姐不知道在哪儿。”何子衿自己去拿了。 沈氏瞧着与余嬷嬷、周婆子、小福子同坐的翠儿,暗暗叹口气,闺女早就自己住一屋了,沈氏不放心,让翠儿去跟闺女一道住,也是照看闺女的意思。闺女自己藏了一套色子,翠儿这傻丫头竟全然不知。 想到闺女这难缠,沈氏就头疼。 一时,何子衿把色子拿来,她毛遂自荐,“除了阿冽,我最小。我来摇吧,大家都要听我的。” 知道何子衿是个闹事包,何老娘道,“快摇吧,看第一个摇中谁。” 简直不用猜,何子衿一摇就摇中了何老娘,何老娘犯愁,“这可怎么着?” 何子衿道,“我早听姑祖母说过,祖母会唱戏来着。”这年头,听戏是时尚,会唱戏和戏子则是两码事。 听何子衿这样说,何老娘假假谦道,“哪儿啊,就会唱不多两句。” 何子衿身手灵活,立刻扑过去拉着何老娘的袖子左摇右摆的死要不脸的装嫩撒娇,“唱吧唱吧,我还没听祖母看过戏呢。” 何子衿这样期待,很是满足了何老娘的虚荣心,然后,何老娘摸着何子衿的包包头,再假假的抱怨一句,“真是拿这丫头片子没法子,那就唱一个吧。” 何老娘唱的戏,好不好听两说,大家是极捧场的,尤其何子衿,小手险拍的那叫一个清脆。何老娘唱的身心愉悦,呵呵笑着,对何子衿道,“再摇一个,看下个是谁?” 何子衿哗啦一摇,把她爹摇出来了。 她爹是不会唱戏的,于是,吹了段走音走调的笛子。何子衿搓搓耳朵,直道,“妈呀,我耳朵险叫爹你吹聋了。” 何老娘哈哈笑,“你爹在这上头不像我,那些调子,我听一遍就记得住,你爹记不住,笛子也吹不好。” 何恭好性子,笑着呷口茶,“凑合着听凑合着听吧。” “你祖父当年笛子吹的才好呢。”何老娘笑问儿子,“恭儿,你还记得你爹吹笛子不?” 何恭笑,“吹笛子不记得了,记得爹他老人家会拉胡琴,娘你伴着胡琴唱戏来着。” “都是以前的事了。”何老娘道,“以前我也不会唱,谁会唱这个来着,都是你爹教我的。唉,烦的要人命。他胡琴拉的好,还有州府的戏班子找他想他入行的,真是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怎能去干那个?你爹偏又喜欢这个,有时碍不过他们央求,就去给他们串个一二场。我都带着你跟你姐姐一道去,还有免费的戏听。” 何恭道,“这个我都不记得了,姐姐是知道的,她以前还跟我讲过。” “你那会儿还小,不记事儿。”何老娘拿过儿子的笛子横在唇际吹了一段曲子,何子衿叫不出名字,不过只这一听也知道比何恭吹的高明多了。 何子衿连忙给何老娘鼓掌,大声道,“祖母,你吹的好听!”她本是想逗何老娘玩儿的,大家开心,可不是要何老娘思念亡夫伤心的。 人哪,都有短板,譬如何老娘,她就爱听个奉承话,听何子衿大声赞她,何老娘笑,“比你爹是吹的好。” 何子衿道,“祖母,你再唱段戏给我听吧?刚刚我没听够!” 何老娘搁现代也是一票友,十分有表现欲,咳了两声,装作勉强的样子,“好吧!”接着又唱了一段。 何子衿问,“祖母,这是唱的啥?我没听过哩。” 何老娘笑话,“你小小人儿,哪里听过戏。”接着又给何子衿解释了一遍她唱的什么戏里的哪一段戏词里说的是什么故事。然后,何子衿大力鼓掌再拍马屁,再要求何老娘唱一段。于是,何老娘又“勉强”的唱了一段…… 于是,一大晚上成了何老娘的专场…… 于是,第二日,何老娘嗓子哑了…… 沈氏张罗着去厨下用饴糖炖梨给婆婆润嗓子,何恭去平安堂请张大夫来给她娘看嗓子,何老娘无非是用嗓过度,张大夫开了些清凉下火的药。及张大夫出门时,何子衿跟她爹说,“爹,你看我手心,有点儿肿来着,疼。”昨天鼓掌过度,想问张大夫要点药膏抹抹。 怎奈,她爹半点不同情他,道,“拍马屁把手拍肿了啊,该——” 章节目录 第48章找个好地方 > 何恭想到闺女就发愁,跟妻子道,“你说,这丫头像谁,不像你也不像我。要不是她一直叫她祖母唱戏,老太太也不能把嗓子唱哑了。” 沈氏忍笑,“你不觉着母亲跟子衿在一起时,精神格外好么。” 何恭想到这事也觉好笑,“娘也真是的——”以前也不知道老太太这样喜欢唱戏来着。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这老人哪,就是能跟孩子说到成块儿。”沈氏笑,“由子衿陪着母亲吧。母亲这不又张罗着教子衿和三丫头吹笛子的么,比以前精神要好很多。”嗓子哑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两幅药下去就见好。 何恭笑,“也是。” 此时,何老娘正在给何子衿的小胖手敷药,嘴里还絮叨,“就是喜欢听我唱戏,也不至于把手拍肿了吧。唉,丫头片子没听过戏吧。”有人这般捧场,心里还是粉儿得意滴~ 何子衿道,“以前县里唱戏,我娘都不带我去。祖母,你这么爱听戏,怎么也不去?”关键何子衿其实不大喜欢听戏的,所以,碧水县过年时唱大戏啥的,她很少去。再加上她年纪小,沈氏怕带她出去或是挤了碰了的,也担心,就不带她去。何老娘不同啊,何老娘一看就是戏迷。 何老娘道,“以前我一听戏就想到你那死鬼祖父。那死鬼命短,他死了,我也没听戏唱戏的心了。这么多年没唱,昨儿一唱,倒也不大想他了。等过年时我带你听两出好戏,那才过瘾。” 说到早死的祖父,何子衿还有些担心何老娘伤感啥的,不想何老娘绝对是伤感绝缘体,给何子衿上好药,何老娘就说,“你比你爹还是有点儿水平的,知道我唱戏好听,等我嗓子好了,教你两段。”专场过后,何老娘还起了收徒的心。 何子衿又不喜欢唱戏,她说,“我想学吹笛子。” 有徒弟学就成,何老娘也不挑,不过不忘打击何子衿一下,拉着何子衿的小胖手道,“你看你这手,一看就知道是只拙手,长的就笨,不知道能不能学会哦。” 她手只是肉一点而已好不好,何子衿没啥节操的表示,“祖母不是说我像你么,像祖母的话,怎么会学不会?” 何老娘受用,且对自家基因充满信心,点头,“倒也是。” 何老娘想起一事问何子衿,“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袜子,这都好几个月了,袜子做好没?” 何子衿道,“哪儿那么快啊,我做的是棉袜子。祖母你等着就是,哪有收礼人这么急的啊。” 何老娘撇嘴,“我就怕等的脚生冻疮也穿不上你的袜子。” “我尽量快点儿吧。”何子衿拿捏上臭架子啦~ “抓紧点。”何老娘无师自通的学会催货啦! 何子衿“哦”了一声,举手示意,“手肿了。” 何老娘想到袜子无期,说何子衿道,“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拍个手都能拍肿,你也就吃饭在行。” 由于何子衿进度太慢,何老娘撇下她,单独教三姑娘裁衣裳了。这年头,乡下地方不甚讲究,何老娘针线是会的,但也不可能有啥太高深的裁剪技术,无非是量了尺寸剪几个衣片缝缝好罢了。何子衿就不大满意了,她对于何老娘的课程指指点点,发表评论,“腰这里起码要收一收,表姐腰细,收了腰穿起来好看。不然这样直筒子似的,腰这里淤好多,就是扎上腰带也显得腰粗了,难看!” 何子衿就是传说中的最招老师讨厌的那类学生啊! 何老娘一指她,“你袜子做好了?!自己屁个不会,还来瞎指点!起开起开!” 何子衿才不起开呢,她站的牢牢的,翘着嘴巴跟何老娘辩理,“祖母,亏你还说会过日子,这做衣裳要按你说的,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料子哩。腰这里一收,就得省下好些料子,哪怕是碎布头,打了浆子做鞋底也行啊!”这年头,人们对物资利用就是这样充分,哪怕是星点布头,也鲜少有弃之不用的。何老娘自问是过日子的高手,原本对何子衿的瞎指挥很不满,就是对那种掐腰露细腰的衫子,她老人家也素是很不屑滴。不过,听到能节约料子,何老娘转寰极为迅速,点头,“嗯,这也有些个道理。” 何子衿得意的扬起大头,学着何老娘以往那不实在的假假谦虚的模样道,“还好,还好啦。你们忙吧,我走啦。”她去瞧瞧厨下中午吃啥。 何老娘看何子衿背着两只小短手,昂着胸脯,挺着包包脑袋,神气十足的走出她的屋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三姑娘,“那死丫头刚才是得瑟的吧?” 三姑娘忍不住,“扑哧”笑出来,道,“妹妹还小呢。”何子衿那模样,实在好笑。 何老娘自己惯常得瑟的人,偏生看不上别人得瑟,嘀咕骂道,“个死丫头片子,笨手笨脚的,一双袜子做好几个月,瞎得瑟个啥!瞎得瑟个啥!” 三姑娘弯着唇角,眸中满是笑意,何老娘摆摆手,“理她!”继续教三姑娘做衣裳。 何老娘倒不想理会何子衿,不想何子衿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傍晚一家子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何恭问侯完老娘,问闺女做了点儿啥时,何子衿大不惭,“我教祖母做衣裳啦。” 何老娘险被茶呛着,指着何子衿道,“唉哟,我今儿个才算长了见识,你教我做衣裳?你也不怕把牛吹天上去!” 何子衿道,“家里哪有牛啊,就阿冽是属牛的,要不明天我吹吹看。” 何老娘给何子衿闹的哭笑不得,说她,“你就贫吧。” 何子衿笑,“咱们这叫每日一乐。”每天不逗逗老太太,她简直就过不了。 何老娘笑,“懒得理你这贫嘴丫头,明儿个你姑祖母叫我过去说话儿,你跟三丫头同我一道去。” 能出门当然好,虽然不大喜欢陈家,何子衿也挺高兴的应了。三姑娘自然也高兴,就是何恭心里亦是开怀,想着母亲虽嘴上有些厉害,心底还是慈悲,对三丫头越发和善了。 因为要跟何老娘出门,沈氏还提前找了身干净衣裳给闺女换。何子衿明年就六岁了,因为营养到位,个子长得也快,比寻常六岁的孩子都要高些,不过,依旧是个娃娃样。换一身桃红襦衣配同色长裙,还给何子衿的包包头一边儿加了两个小银挂珠,垂在圆圆的脸颊旁,可爱的紧。 何子衿自己照镜子,她颜正是无需多的,衣裳其实也漂亮,只是这年头衣裳颜色大牢靠,爹娘疼她,她一季能有一身新衣裳。这身衣裙也是今年新做的,洗过几水,颜色就不鲜艳了。不过,颜正就是本钱哪,何子衿抱着镜子对她娘说,“真是越看越好看。” 沈氏笑着白闺女一眼,叮嘱她,“在外头可不许这些疯疯颠颠的话,知道不?” “知道知道,就是不能说实话呗。”何子衿正尔八经的跟她娘提意见,“娘,你总叫我撒谎,这可不好。” 沈氏气的拧她耳朵,“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圆的跟个包子似的,你有个屁的美貌。”闺女没自信不好,可这自信过头的病也得治啊。 “唉哟唉哟~”何子衿没喊两声就把她爹喊来了,何恭忙救下闺女,轻轻的给闺女揉耳朵,问,“你又招你娘生气了?” “爹,有件事我总是不明白。”何子衿道,“你说,我娘怎么只对你温柔,不对我温柔啊?” 沈氏伸胳膊挽袖子,就要对何子衿温柔一回,何子衿眼疾脚快的跑了。 沈氏直叹气,对丈夫道,“这还没六岁就这样,到七八岁时,不知怎么讨人嫌呢!” 何恭:呵呵呵,呵呵呵。 三姑娘也换了干净衣裳,说起来,三姑娘身上的衣裳虽是以前何氏少时穿的,论及料子,比何子衿身上的还好一些。无他,何祖父在时,何家家境比现在要好些,何氏少时总有一二不错的衣裳。因要去陈家,何老娘特意命余嬷嬷找了件好些的给三姑娘穿。连带那些收起来的首饰,也拿出来给三姑娘戴上了。 三姑娘年纪比何子衿大四岁,来何家这三四个月,胖没见胖,个头却蹿高了一截,这会儿梳个双鬟髻,簪一支绢花并一枝银钗,就很有些小小少女的意思了。 何子衿看那绢花有些褪色,自何老娘屋里的半开的菊花剪了一支给三姑娘别头上,余嬷嬷笑,“既好看,也对季节。”过了中秋便是重阳了。 三姑娘对镜子抿嘴一笑,跟何子衿道声谢,何老娘出来正瞧见,哼一声,“又糟蹋花呢。” 何子衿小肉手指戳戳三姑娘,笑嘻嘻地,“表姐,祖母这是等着你跟她道谢呢,剪的是祖母屋里的花。” 三姑娘再对何老娘谢过,何老娘扬下巴哼一声,瞥那花一眼,道,“花还不错。”这两个手快的死丫头片子,明明这支是老娘看中的好不好。一时没来得及簪,就能丫头片子抢了先!何老娘深怒丫头片子手快,又自恃身份辈份,也不能从三姑娘头上抢回来啊。 何子衿看出些许猫腻,一指开得正好的一支,笑,“这支最好,就是给祖母留着呢。祖母坐下,叫孙女我也表表孝心,如何?” 何老娘再哼一声,坐下,“也还罢了。” 三姑娘素有眼力,忙用花剪剪了递给何子衿,何子衿手小,不过却是俐落,直接给何老娘簪在圆髻畔,然后猛夸何老娘簪菊好看,总之将何老娘从头赞到脚,何老娘对镜子照照,倒还满意,“行啦,走吧,你姑祖母该等急了。”何家离陈家不远,走着就能到。 何恭沈氏出来相送,叮嘱三姑娘何子衿好生听何老娘的话,余嬷嬷提着给陈姑妈的东西,一行人遛遛哒哒的去了陈家。 对陈家人,何子衿最熟的就是陈姑妈和小陈氏了,后者嫁去州府无需再提,陈姑妈常去何家走动,见得多,也熟悉。余者陈家女眷,竟没咋见过,不得不说也算一桩奇事了。 甭管先时种种原因吧,反正这是她头一次去陈家。 还没到陈家呢,就见巷子里挺热闹,外头停着车马,待走近了看,是陈大郎要出门。何老娘是正经舅妈,陈大郎自然要打招呼。何老娘笑问,“大郎这是去哪儿?” 陈大郎笑,“我去州府。母亲早上就盼着舅妈呢。” 何老娘点点头,叮嘱陈大郎两句,“去吧,路上小心些,铺子里生意忙,也要注意身体。” 陈大郎吩咐妻子道,“你陪舅妈进去,好生服侍舅妈,让大妞二妞三妞她们别上课了,跟姐妹们儿玩会儿。” 陈大奶奶应了声“是”。 何老娘笑,“我这就进去了,你们小夫妻再说会儿话,无妨的,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陈大郎还是让妻子去给何老娘带路了,亲舅家,情分不同别个,若不是因幼妹亲事,陈大郎与何家还是极亲近的。自何恭对沈氏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非卿不娶了,自从何恭与沈氏的亲事成了,陈大郎便没去过何家。后来还是陈姑丈鬼迷心窍,何恭二话不说为何姑妈出头,陈大郎对舅家方回转了些。如今陈家生意越做越大,家兴业旺,妹妹在宁家也站住了脚,陈大郎对何家已芥蒂全消,见着何老娘也深为恭敬。 何老娘一进陈家的门便道,“唉哟,院子里大变样啊。”院中正轴线一溜儿大水缸,里头养着的荷花已有些枯萎,透出九月肃杀之气来。但若是赶在夏日,可想而知这院中景致了。 陈大奶奶笑,“这是五弟自芙蓉潭弄来的荷花,养在缸里,夏天格外好看。” 何老娘四下瞧着,道,“花草也不一样了。” 陈大奶奶笑,“父亲找了朝云观的大师来,给看的风水。” 何老娘不懂装懂的点头,“好,更好了。”心中却对陈姑丈不以为然,卖闺女的混账东西,老天有眼哪天一个雷霹了这老贼才算痛快! 何家不是有啥大见识的人家,何老娘见陈家大变样,便四下扫量,何子衿跟三姑娘也跟着四下看看开眼界。 陈大奶奶肚子里却觉着这位舅妈还是老样子,连带家中女孩儿也养得这般土头土脑的没见识。 土头土脑的何子衿却觉着,陈大妞那一脑袋光华璀璨的金银可算是找到了出处,看陈大奶奶如今的脑袋就知道了。俄了个神哪,一看就是亲母女。 及至她在陈姑妈屋里见到陈大妞、陈二妞、陈三妞三只光华璀璨的脑袋时,何子衿真接…… 陈姑妈与何老娘多少年的交情,两人一见面都是笑呵呵的,晚辈们各见了礼,陈大奶奶粉有陈大妞风范的给了何子衿与三姑娘见面礼,两人推辞一番,还是收了。 老姑嫂两个说的开心,中午又在陈姑妈这里吃了一顿大餐,用过饭,何老娘就带着何子衿与三姑娘告辞了。 陈姑妈劝何老娘歇一歇再走,何老娘笑,“正好遛遛饭食,姐姐是知道我的,出来这半日,我惦记着阿冽。咱们离得这般近,过不过片刻的事,还怕见不着怎地。” 陈姑妈一笑便不再留何老娘了,让人装些好果子给何老娘带着。何老娘也没推辞,与陈姑妈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就笑呵呵的走了。 及至归家,何老娘茶都顾不得喝一口,屁股刚挨榻板,就对两人道,“来,你陈家大伯娘给的东西呢,拿出来,我帮你们存着。” 何子衿:难道就因这个,何老娘才带她们出门的么。 三姑娘的东西惯例上交,何子衿是要自己收着的,何老娘拗不过她,也不再理这财迷丫头。收缴了东西,何老娘就打发三姑娘何子衿自发去玩儿了,她老人家由余嬷嬷服侍着去换衣裳,一面换衣裳,何老娘心里盘算:这大郎媳妇可真不会过日子啊,出手就是金的,这傻东西,有钱也不能这般撒漫哪~ 若得知何老娘做此想的话,何子衿肯定会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老娘可是半点儿不觉着自己“得便宜卖乖”的,她是觉着,大郎媳妇反正是傻大方,她不得,也是叫不相干的人得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她得了呢,哼~ 因为这些日子比较有财运,何老娘心情大好,过几日对何子衿宣布:“给你找了个念书的好地方,以后不用总去跟阿洛学认字啦!” 章节目录 第49章笑出声来 > 何老娘一宣布这消息,阖家都吓一跳。这年头,念书是个稀罕事,也是个极烧钱的差使,如何恭多年念书花销,何子衿偷偷听何老娘嘀咕过,这花销都可以再置一二百亩田地了。 在这个年代,念书就是这样烧钱的事。 何家连富户都算不上,顶多是吃喝不愁罢了。 就从何恭这里算,何恭是念书的,何氏却从未念过书,认识的字还是弟弟何恭教何氏的。而沈家,沈父是老秀才出身,他自己给儿女启蒙,这也是沈素念书、沈氏识字的由来了。 像何家现在,以后念书的人定是何冽。不是不想何子衿念,是真的供不起。当然,何子衿这个,她天赋异禀外壳老心是一码事,不过,沈氏同意她每天去何洛的学前班,也是打着让闺女借此机会多认些字的主意。沈氏自己也识字,只是她与丈夫都忙,哪怕给闺女启蒙,恐怕也是有一天没一天。见闺女跟何洛学的不错,沈氏嘴上不说,心里是高兴的。都是族兄族妹,何况年纪都小,也不必忌讳什么。 如今何老娘一说要何子衿去念书,沈氏就有些发懵,难不成是哪里的学堂?可这恐怕要花许多钱的。 沈氏正思量婆婆话中意,何恭这做儿子的没这许多顾虑,问,“娘,你是说让子衿出去上学么?” “是啊。”何老娘喜滋滋的,也没卖关子,“你姑妈给大妞她们姐妹请了个女先生,我瞧着大妞她们知礼多了,跟以前的乡下丫头的模样都不一样了。我就问你姑妈了,能不能让咱家的丫头片子去一道听听,学些道理。你姑妈跟我的交情,哪儿有不应的。”何老娘喜气洋洋,念书的花销,没人比她更清楚,如今能叫何子衿念上不花钱的书,在何老娘心里,这就是赚大发了。 不想,还有个不知足的,何子衿对去陈家念书没半点兴趣,完全不理解何老娘的苦心,一翘嘴巴,道,“我不去!我跟洛哥哥念的好好儿的,干什么去姑祖母家啊!我跟洛哥哥学了好多字,一本书都能念下来。” “你知道个屁!”何老娘一见何子衿生在福中不知福,也不乐呵呵了,板个脸对何子衿道,“我都跟你姑祖母打听清楚了,不只是学认字,还要学琴棋书画啥的,总之是大学问。还有穿衣打扮,别总穿的跟土包子似的。嗯,以后还能学绣花。”何老娘已经把事定下来了,道,“你给我老实点儿,明天我就带你过去,你给我好好学着些,不求你像大妞她们那样出息,也得学出些样子来。不然,白叫我在你姑祖母面前替你说项了。” 何子衿道,“琴棋书画,咱家没琴没棋也没画,买这些要花很多钱的。我也是为祖母省钱来着。” “个笨东西。”何老娘教何子衿,“你就不会捡着能学的学,那些学不来的,不学也没事儿。再说了,咱家没有,大妞她们姐妹都有的,你借着她们的使使不就成了。笨死!”鄙视孙女的智商。 何子衿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去了,沈氏刚从巨大的欣喜中恢复过来,忙对闺女道,“还不谢你祖母,你祖母可是疼你。你去跟大妞她们学一学,哪怕学个皮毛也是好的。” 何子衿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也明白何老娘是疼她,才会跟陈姑妈开口,叫她去陈家学习。可是,她真的不觉着她有去学那个的必要啊,陈大妞她们明显是家里有钱了,以后想嫁个好人家,现在跟着女先生加强自身文化素养。可她家就是个小康人家,跟陈家没的比,以后暴发的可能性也小,她以后大约就是嫁个跟自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学那些个琴棋书画有什么用啊! 何子衿弱弱的粉圣母的说一句,“就我去,表姐不去么?” 何老娘道,“你一个,我就得豁出脸去了。人家不要钱,我还得要脸!”别说她跟三姑娘的父祖没啥交情,就是有,她也得先顾亲孙女! 沈氏柔声道,“你去了好好学,等你学会了,回来再教你表姐也是一样的。” 三姑娘是个通透人,她道,“我年纪大了,要跟着姑祖母学针线。念书什么的,女孩子会不会的不打紧,针线是必得会的。妹妹去了好生学一学绣花,等回来教我,以后咱们自己做衣裳就能绣花了。”对琴棋书画啥的,三姑娘早看透了。别人不知她的成长,她自己是知道的。那些东西,不当吃不当穿。子衿表妹是家里人疼她,也有这个机缘,让她去学。如今就是姑祖母真的给她个名额让她一并去学,她也是不打算去的。那些东西,于她将来无甚益处,倒是学些针线女红,反是实惠。 听三姑娘这样说,倒不是出自勉强,何子衿就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何老娘一千个看不上的瞥何子衿一眼,哂,“看跟求你似的,整个碧水县的丫头片子们,谁有这个福气哟。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死丫头!” 何子衿道,“我跟洛哥哥念了好几年的书,洛哥哥涵哥哥对我可好了。我就是不再去跟洛哥哥念书,也得去谢一谢他们才成。” 沈氏笑,“你说怎么着,我替你置办。” 何老娘翻白眼,“屁大一点儿,事儿还挺多。” 何子衿全当没听到何老娘的话,她说,“一会儿我去写帖子,过几天洛哥哥学里休息,我想请他们来家里吃饭。” 何老娘一惊一乍,“你还要请客吃饭!” 何子衿理所当然,“我跟着洛哥哥学了好几年的书,吃个饭怎么了?别人跟着先生学认字都要花钱的,洛哥哥可没收过我的束休,还常给我好点心吃。祖母,你怎么这么抠!” “个不知好歹的死丫头,我抠!要不是我,你能去跟着女先生正尔八经的上学!”何老娘自觉办成一件天大好事,不想却没人赞扬拍马屁,心下失落的很!失落就容易暴躁啦!这不知好歹的死丫头! 何子衿笑嘻嘻地,“你是我祖母,当然要对我好啦。我有一盆绿菊,快开花了,爹爹看的眼馋的不行,我都不给他。我孝顺祖母,放祖母这里摆两天如何?” 何老娘嘴一撇,“给就给,不给就不给,什么叫摆两天?是不是摆过两天你还要搬回去?小眉子小眼的,叫我哪个看得上!”哼!别说,以前何子衿真办过这事儿!翻脸就把送何老娘的花草搬走啥的…… 何子衿道,“您老别不懂眼了,您见过绿色的菊花么?我爹说,这花拿到集市上能卖二两银子一盆呢。你说金贵不金贵?” 何老娘立刻来了精神,问,“一盆花能值二两?”她不是问的何子衿,而是问的儿子。 何恭笑,“子衿这花养两年多了,原是阿素不知哪儿弄来给她的,很小一株,如今养的很不错了。” 何老娘马上一脸笑眯眯的对何子衿道,“唉哟,往日里只看你叽叽喳喳没个消停,不想是真正有孝心,那啥,一会儿就把花儿给我抱来吧。我也瞧瞧,这也怪,叶子是绿的我信,花儿也有绿的。真怪!”看何子衿一眼,“怪人养怪花!” 何子衿脸一臭,“不给了!” 何老娘顿时急了,“如何说话不算?” “我是怪人呗。” 何老娘一笑,“逗你呢,一会儿记得给我抱过来啊。”又一想,“算了,你毛手毛脚的,让阿余去抱吧。” 何子衿当天就送了何老娘一盆绿菊,还跟余嬷嬷介绍这花多么名贵,多么不得了。余嬷嬷回去同何老娘一说,何老娘愈发觉着这是一盆好花,赏了又赏,赏了又赏,也没赏出个一二三来。不过,她老人家仍觉着这花漂亮,值钱! 第二日,沈氏送穿戴一新的何子衿过来,何老娘就带着何子衿去陈家念书了。 其实陈家念书也没啥,陈家三妞年纪不大,最大的陈大妞才十岁,陈二妞八岁,陈三妞只大何子衿一岁,今年六岁。 陈大妞见着何子衿还点了点头,一幅老大看小弟的模样,“祖母说了,叫我照顾着你些。一道学吧,你不会的就问我。” 何子衿点头,“谢大妞姐,我知道了。” 教课的女先生姓薛,据说在前任知府家做过女先生,因知府离任,薛先生才辞了去,后被陈家花大价钱请了来教导陈氏三姐妹。薛先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眉目舒展,但绝不说不上是美人。何子衿初到,薛先生问她以前学过什么,知道她识字,且诗经都能背一些,满意的点点头,问,“贵府上可是读书人家?”这么小的孩子,千字文会一些不足为奇,时下人多用此启蒙,但能背诗经就很不简单了。如陈家这几位姑娘,她教导这些时日,也不过千字文刚学完而已。 何子衿道,“家父去岁刚中了秀才。” 这就是门第了。 如陈家,再有钱,别人提起也是商贾之家。 如何家,家境较陈家相差不知多少。而秀才,已是仕的□□了。 薛先生再从何子衿的穿戴上看,也就心里有数了,便命何子衿坐下,一道上起课来。 启蒙的课程都是很基础的,何子衿学着也不难,陈家女孩儿上课是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时辰,到中午翠儿来接她,何子衿就跟陈姑妈告辞回家了。陈姑妈本想留她吃饭,何子衿还学着红楼梦里林妹妹初进荣国府时婉拒邢夫人的话,道,“姑祖母爱惜赐饭,原不当辞。只是我头一天来上学,祖母定是记挂的,我早些回家与祖母说些课堂上的事,祖母便放心了。” 陈姑妈笑,“好,那就回去吧。”待何子衿走了,陈姑妈同身边的丫环阿财道,“这上学就是不一样啊,以前子衿丫头哪里会说这种文绉绉的话,还什么‘赐饭’啥的。这才来一天,就学会了。” 阿财也不过乡下丫头一个,更没见过世面,不过,身为奴婢,奉承主人是惯性,于是,阿财笑道,“可见薛先生的确是请的值的,一年五十两的束休,等闲人哪里敢想呢,比个举人老爷都挣的多。” 陈姑妈表示,“这都是小钱,只要大妞她们能学个出息,再多出些我也乐意。” 陈姑妈在想自家请的女先生得力,何子衿这里同翠儿回了家,何老娘很是问了一番好歹,上课的情形啥的。沈氏也笑眯眯的听着,极是喜悦,先前同婆婆再多的芥蒂也因何子衿去陈家学习的事消了。婆婆对她如何有甚要紧,待孩子好就行。何况,婆婆现在对她正经很不错。 沈氏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婆婆也转了脾性,此刻说的上是顺心顺意。 何子衿说了一番在陈家上课的话,扭头瞧着四周问,“祖母,我送你的绿菊花呢?” 何老娘道,“我在里屋摆着呢。” 何子衿问,“浇水没?” “你别管,我让阿余伺候它就成了。” “我去瞧瞧吧,余嬷嬷没养过绿菊,可能不大知道。”何子衿就要去看,何老娘一把拽她过来搂怀里,道,“看个甚!这就吃午饭了!吃饭要紧!” 何子衿怀疑的瞅着何老娘,“祖母不会把我的花卖了钱吧?” 何老娘道,“你不是送我了,送我就是我的,你管我怎么着!” 何子衿叹了又叹,竟没跟何老娘计较,反是道,“我能怎么着啊。不怎么着呗,就是等祖母卖了银子分我一半就好。” “财迷,财迷!”何老娘训何子衿两声,只当没听到何子衿要分银子的话,反正只要何子衿不跟她闹腾就好。至于银子,叫这财迷精做梦去吧! 其实何子衿根本没介意何老娘拿花卖钱的事,她喜欢养花,多是跟贤姑太太学的,但也没养到多清高的境界。花能卖个好价钱,她也高兴。 而且,何老娘应该是卖了个好价钱的,因为接下来几天何老娘瞧着何子衿都是笑眯眯笑眯眯滴。及至重阳节,何子衿又抱出一盆绿菊给大家欣赏,何老娘眼珠子险些绿了,问,“怎么还有一盆?”莫不是落网之鱼! 何子衿笑,“舅舅当时送我两株小苗儿,要是都给祖母,今天可就见不到我这绿菊啦!” 何老娘先是一怒,暗道丫头狡猾,竟私藏一盆。接着又是一喜,何老娘笑眯眯地,“嗯,这盆留着吧。待打了籽,明年多养几分这种绿色儿菊花,这东西还怪有价的。”虽然想一下子卖了钱,但若留下一盆做种,以后岂不是年年有绿菊卖了…… 何老娘畅想着绿菊银光闪闪的明天,禁不住笑出声来。 何恭&沈氏&三姑娘:…… 何子衿:打籽啥的,菊花都是扦插的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50章听娘的话有糖吃 > 何老娘罕见的表示出对何子衿养花事业的支持,何子衿没忘借此机会敲何老娘一笔。而且,何子衿理由是很充足滴,“祖母不知道这养花多费神哪,浇水施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什么样的花用什么样的肥,什么样的土,这都是有讲究的。哪些花该多浇水喜阴,哪些花该少浇水喜阳,还有既不能多浇水也不能少浇水的名贵品种,就更不用提了。祖母说的容易,做起来难的很。要是祖母想以后多卖出些花去,少不得要投入一点哩。” 一听何子衿要钱,何老娘立刻板了脸,“投入?投入啥?” “钱呗。”何子衿无视何老娘的黑脸,摊开小肉手与何老娘分析,“寻常的花草一抓一大把,谁会花钱买呢?会花钱买的,都是名贵花草。名花贵草的价钱我就不跟祖母你说了,说了能吓着你。听我舅说,以前州府,有人一株春兰卖了五百两银子,你说,名不名贵?” 何老娘咂舌,还不是信,“怎么可能?就一棵破花,能卖五百两?”这买花的是个傻子吧? 何子衿斜着眼,哼一声,道,“还破花?我那绿菊,祖母卖了多少?叫祖母说,那也是破花?破花您倒是给我养一个来着。” 何老娘给何子衿堵了嘴,她老人家有个好处,事关银钱上的事,绝不会不懂装懂,不懂的也会问清楚,何老娘就问何子衿了,“你说也是,怎么这花草倒比鱼肉还贵哩?” 何子衿道,“祖母也不想想,你叫小福子拿去卖的时节,正好重阳前了。寻常人家哪儿会买这么贵的花呢?有人买也鲜少自己用的,多是用来送礼,所以节前才有行市,你才能卖出大价钱来。要是换了现在试试,肯定不好买。” “唉哟!”何老娘啧啧两声,瞧着何子衿,“真是成精啦,这都知道。”小孩子家脑袋的确灵光。 “我要不知道,祖母你能发了财?”何子衿与何老娘道,“要是祖母你想再继续发财,就得投入一点啦。您老卖了银子一分不出,我这花养着也没劲。再说了,这盆绿菊是舅舅给我的小苗,以后可没这样好的事了。要是祖母分我点儿银子,我再去买些别的花苗来,明年祖母就能多卖几盆,得的银子也比今年多,是不?” 一听要给何子衿银子,何老娘就肉疼,含糊道,“你那盆破花也没卖多少钱。” “积少成多。只要祖母别克扣,我不嫌少。”有钱拿就行。何子衿知足常乐。 “不是还有盆绿色儿花么,等这花打了籽,就能多种几盆了,哪里还用再给你银子?”总而之一句话,何老娘是不想出钱滴~ 何子衿不得不给投资人普及一点育花知识,“菊花不打籽,是要扦插的。我这盆花还小,扦插得等明年了,祖母要想卖花,可得等后年了。就是后年,怕花还养不好,得等大后年。要是祖母愿意等,我是没啥意见的。” 何老娘想了想,问,“要是给你钱,明年能有几盆好花卖啊!说的跟真的一样。” “看祖母给我多少银钱吧,起码能翻倍,这我是可以跟祖母做保滴。” 何老娘犹不大信,“真的假的?” “不信就算了。”何子衿拍拍手,无所谓的样子,“我原是想祖母这样疼我,还叫我去姑祖母家里念书,我才把绿菊送您的。您卖了钱,我也没说啥吧。您要是不信,我不养这些贵花就是,养些大陆货,不卖钱,自己家里瞧着呗。祖母您也不用给我钱,我用不着买花啦。” 何老娘的脸,一时红一时绿,没理会何子衿的激将法。她老人家活了这把年纪,别的事不慎重,唯独银钱上的事,慎之又慎,绝不可能被何子衿三两语就说定的。 何子衿也不急,她照常去陈家上课学习,并且很聪明的把自己的成绩控制在末尾却又离陈三妞很近的地方。 沈氏很关心闺女的学业,问闺女是不是很难学,何子衿道,“不难学。薛先生讲的诗经我早跟洛哥哥学过了。琴棋书画还早的很,先生只让大妞姐二妞姐学字,我们小,先生说等过了八岁再摸笔。棋教了一点,乐谱教了一些,针线五天学一回。” 沈氏还问的很委婉,“是不是表姐们学的太好了。”闺女脑袋不笨哪,自小就比同龄孩子强,说话走路早不说,平日里小嘴巴啦巴啦的也会说,就是跟何洛念这一二年的书,也学会了不少字,背了不少诗经。丈夫有时问闺女一些浅显的书本,都答得上来。丈夫私下时时感叹以后儿子有闺女这种灵性,老何家的举人可期啦!(石头:那啥,何秀才你也对自己忒没自信了吧?) 闺女如今在陈家念书,薛先生为了表示自己教学上的进度,每十天都要考较一次,闺女回回最末。沈氏是个好强的性子,平日里虽不大显,心下很担心闺女跟不上功课。她直接问,又担心伤闺女自尊,故此问的很委婉。 何子衿可不是个委婉人,听出她娘的意思,何子衿道,“我是刚去嘛。有时先生课上提问,大妞姐答出来,我答出来,大妞姐就脸很臭。先生考的我都会,就是低调一些,省得她们嫉妒我。不然,像我这样的美貌,又有过人的聪明,得多招人恨哪。“ 听着前半句,沈氏还想着,陈大妞她们可真没涵养,不如自家闺女,就该好好学习多用心。难道臭着脸就能把功课学好了?当然,沈氏也挺高兴闺女心眼儿多,本就是旁听生,让一让人家正式生,这也没啥。但,听到后半句,沈氏心里啥想法都没了,再一次揪着闺女的耳朵训她,“你出去千万别说这些丢脸的话,知道不!”有好处是叫别人夸的,哪有自己这般大不惭夸自己的!有这么个自信过头的闺女,沈氏真是愁死! 沈氏纠正闺女三观后,又细细问了闺女的功课,看她小小人儿的确心里有数。沈氏又教导闺女,“你知道让着表姐们些也是对的,可也不能一直这么让着她们,不然你回回考最差,她们不知你是让着她们的,该笑话你笨了。” 何子衿问,“那怎么着?难道一会儿让一会儿不让?多累啊!”她原是打算一直装鹌鹑的。 “等先生考你们的时候,你偶尔考个第二第三的,非但先生觉着你学习努力,就是大妞她们瞧见你有进步,也不会小瞧你的。”沈氏道,“外头受欺负的,都是无能的人。表现出一定的能为,才没人敢欺负你。但也不要总次次出头,薛先生是你姑祖母请来教大妞她们姐妹的,你次次抢她们的风头也不好。你得心里有数,让人觉着你聪明,却不是最聪明的,但也不是最笨的。这样才最安稳,自己也学到了东西。” 何子衿感叹:哪怕她不是穿的,有这样的亲娘,她也傻不了啊! 何子衿在沈氏这里学了一肚子的“如何在课堂上保持中上游水准”的人生经验之谈后,继续自己的学习旅程。 何子衿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穿的。可是,于人情世故上,她显然是不及沈氏的。因为自从她考了两次倒第一后,连陈大奶奶见着她都是,“子衿念书不要急,你年纪小,慢慢来就跟上了。”话里是安慰何子衿,但眼神里未尝没有“这丫头真笨,还是他们陈家丫头更聪明”的意思。 何子衿点头,“伯娘,我会努力的。” “也不用急。”陈大奶奶摸摸她的包子脑袋,交待闺女陈大妞,笑,“大妞,多教教你妹妹。” 陈大妞道,“我日常哪有少教她,是她自己笨,都一样跟着先生学。三妞也只大她两个月,功课就比她强。”这里要说一下陈三妞,这位小朋友六岁,比何子衿大一岁。但由于陈三妞生在腊月三十,真的没有比这个更小的生辰了。何子衿生在次年龙抬头二月二。这年头,人们论虚岁,生下来就算一岁的。所以,陈三妞虽然名义上大何子衿一岁,实际只大何子衿两个月啦。 陈大奶奶说闺女,“你做姐姐,多照顾妹妹是应当的。” 陈大妞这才应了。 相对于陈大妞,八岁的陈二妞显然心眼儿多些,陈二妞道,“上课时看子衿学的也挺好,怎么一考试就不行了?有时你课上答的比大姐姐都好,先生还赞过你哩。” 何子衿慢吞吞道,“我以前也念过书啊,我念了好久好久的书啊。”比划一下,“非常久非常久。” 陈大奶奶笑,“你们何家表叔是秀才,家里肯定教过子衿的。” 何子衿点头,奶声奶气的装嫩,“爹爹说我下次就能考好了!” 陈二妞便不说啥了。 陈三妞年纪还小,她又不似何子衿是穿的,向来话少。 何子衿觉着,她娘的话还是有礼的,她不过考了两个倒第一,就给人当成白痴似的。何子衿就稍稍留心一下何大妞等人的功课进度,然后时不是在薛先生的课堂上表现一下自己,倒是赢得了陈大妞陈二妞的一些诧异,陈三妞尚小,只觉着何子衿聪明。 何子衿没想到,跟这么一群小屁孩儿上课还要费这许多心思,真是人生无处不江湖啊!还好,听娘的话有糖吃。 稳固自己在学堂的地位之后,何子衿宴请何洛何涵等小伙伴的时间到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就是这样拉仇恨~ > 何子衿宴请自己的小朋友,对沈氏提出了n多要求,自拟了菜单不说,还有烧烤可以吃。在何子衿的央求下,沈氏还拿了私房交待周婆子在集市上买了二斤羊肉,中秋时沈素送来的兔子还剩一个在家里养着呢,也杀了剥皮。 此时瓜蔬尚丰,何子衿命人将藕、玉米、洋芋、茄子、小瓜、豆腐都切好了,羊肉兔肉亦切了片,还有五花肉,一并用酱菜提前腌了,烧烤了吃。 何老娘用自己尚还结实的牙一面撸着羊肉串吃的香甜,一面跟余嬷嬷抱怨,“个丫头片子,成天就知道败家。天天花老娘的钱,小小年纪就这么大吃大喝,以后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 沈氏喜素,洋芋、豆腐略尝一二,余嬷嬷笑,“也就咱们大姑娘会捣鼓这些吃的,别人家想这么着,也不会啊。”余嬷嬷是极喜欢何子衿的,一来家里孩子少,何子衿是第一个;二来,何子衿这丫头嘴甜,连何老娘都哄得乐,余嬷嬷更不在话下。 何恭看老娘吃的香,笑,“娘喜欢,以后咱们常吃就是。” 何老娘一撇嘴,捏着帕子擦擦嘴角的油脂,不忘教导儿子,“不许说这败家的话!给丫头片子偶尔这样折腾一回,我都得心疼好几日。要常吃,日子还过不过了!” 何恭素来好脾气,“行,都听娘的。” 何老娘一面巴唧着烤羊肉,一面絮叨儿子,“都是你惯的,给丫头片子弄那些个烧烤家什来!” 何恭笑着听老娘埋怨。 三姑娘低头吃自己的那一份,何子衿原叫她一起的,三姑娘想着自己年纪大些,还在是屋里陪长辈们。 这些是特意先烤好了拿进来孝敬长辈们的,何子衿他们一干小伙伴在何子衿的花房里自己烤着玩儿。 有不爱烧烤的,也有汤菜可用。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是爱烧烤的。连何洛这样的斯文人,瞧着也喜欢。 何洛与三姑娘同龄,他可不是命途坎坷的三姑娘,这家伙会念书,能在家里开补习班,人缘儿定也不差的。尤其这几年,何洛拔高不少,瞧着斯文又俊秀,他自觉已经大人,看何子衿都是俯视。关键是,两人身高差距比较大。 何洛跟何子衿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何子衿启蒙都是他教的,他自觉是何子衿的老师兼兄长,还因这个族妹不能再来自己的补习班还有些遗憾来着。他与何子衿交情好,何子衿下帖子请吃饭,何洛还带了一只小小的砚台做礼物。 何洛为人,非但彬彬有礼,还十分会照顾人。尤其何子衿年纪小,何洛烤了肉,自己不吃,先给何子衿吃。 相对于何洛这样极有兄长样子的,何涵就是半大少年的样子,以前何涵是很喜欢跟何子衿一道玩儿的,如今年岁渐长,何涵就渐渐喜欢跟同龄的少年一道玩儿啦。何涵的兴趣非常广泛,下河捞鳖、上山打猎、色子牌九、琴棋书画,没他不喜欢的。前些天,他还偷偷的跑去朝云观想拜师学艺,被其父揪回来打肿了屁股。 此刻何涵正在跟族兄弟们说自己在朝云观拜师学艺的事,“道长师父一见我,立刻便道‘此子根骨不凡,若习我门中武艺,将来必定一代宗师’,就要收我做入门弟子。只是当天时间晚了,就说第二日叫我拜师。谁晓得,当晚我爹就找了去,可把我一顿揍!拜师的事儿也黄了!” 何涵一面吃烧烤一面说自己的历险记,何洛问何子衿,“女先生都教你什么啊?” 何子衿道,“女诫女德之类的。还有学一学乐谱、围棋、针线,见长辈的规矩什么的。” 何洛点头,“那还是应该去学一学的。”女孩子家,这些东西是要懂。 何洛问,“与你一道上课的都有谁?” 何子衿说了陈家三妞,何洛又问年纪多大,有没有人欺负何子衿,何子衿道,“没人欺负我,就是不如听你讲课有意思。”她在何洛家学习多自在啊,因她年纪小,生得也讨喜,何洛等人也大些,都知道照顾她。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先给她吃,何子衿很是享受这种“小公主”的待遇啊!哪似在陈家,这个要留意,那个要留心,连她超群的智商,也要隐藏一二啦! 何洛笑,“我可不懂女诫女德。”又哄她,“你好生学着,等有空我带你去芙蓉潭玩儿。” “现在芙蓉潭也没荷花了,有什么好玩儿的。”芙蓉潭是碧水县除芙蓉寺以外的唯二景点之一,听名字也知道芙蓉寺就建在芙蓉潭的旁边,离的很近。 何洛笑,“真是个笨的,难道芙蓉潭只有荷花可看?等你下回休息,我带你去走走,秋天也有好景致啊。再冷一些,芙蓉寺的梅花就开了,就是芙蓉潭旁边儿也有很多梅树。” “那好吧。”何子衿勉强应了。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宅得住,也喜欢偶尔出去玩儿。 何子衿问,“何沧怎么没来,我也请他了。”何沧也是何洛的同窗来着,曾在何洛那里一道做功课,后来就渐渐见得少了。 “别理他。这小子不知怎地,道学得不行,嫌你是丫头请客,还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你才五岁,又不是七岁。再说,我们是族兄妹,又不是外人。”何洛很是看不上何沧的死脑筋,道,“还念书呢,脑子都念坏了。” 何子衿笑,“原也是看在洛哥哥面子上请他的。”像何子衿说的,这年头念书的人本就少,何氏族中也不过七八人,与何洛同龄一道念书上补习班的也就四五个而已。 相处日久了,小孩子也有自己情分,又是同族,大家住的也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故此,何子衿请吃饭,家长们也都没拦着,都还小呢。倒是何沧这样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何沧不来,何子衿也不去理他。 大家在何子衿这里吃得尽兴,只是一样,何涵与何子衿提议,“子衿妹妹,就是肉少些!下回多弄些肉!”何涵与何洛同龄,何洛就不矮,但何涵的个子称得上威猛了,也胖许多。其母深为儿子身材发愁,偏生何涵最喜吃肉,无肉不欢型。 何子衿道,“下回把你身上的肥肉割了拿来烤。”这年头,肉是很贵的,何家也不见得天天能吃得上肉。像何子衿请客,不可能肉管够的,能弄到这许多肉,已是家里宠她了。 大家说笑一回,临走前,何子衿还一人送了一盆花。 何涵回家跟他娘说,“子衿妹妹还操持的似模似样的。”拿了花摆他娘屋里。其母王氏问,“去这半日,都吃的什么?” 何涵摸摸肚皮,一脸满足,“我们烤肉吃了,有兔子肉、羊肉、猪肉,还有许多菜,汤是鱼圆汤,撑的我哟~子衿妹妹向来大方,她请客都吃的好。” 王氏道,“我说叫你带你妹一道去,你就不带,害你妹哭了一场。”她家家境比起何恭家来要略差一些,但既能供起儿子念书,也是还不错的人家。只是,听到何子衿的席面儿这般丰盛,王氏深悔没叫闺女跟着一道去吃。反正都是小孩子,又是邻居,不请自到啥的也无妨的。 何涵坐椅中,懒洋洋道,“阿培跟子衿关系一点儿不好,带她去做什么啊!吵架啊!”何培培是何涵的妹妹,与何子衿一个年岁,由于何培培没有开挂,有何子衿这开挂的对比着,人生不是一般的惨淡。何子衿会说话时,何培培还在说外星语。何子衿会走路时,何培培还在她娘怀里。待何培培学会说话,何子衿已升级为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待何培培跌跌撞撞的学会走路,何子衿已经满地疯跑了。待何培培说话清楚走路稳当时,何子衿去何洛那里上学前班了。 总而之,何子衿对于何培培,就是隔壁小明的存在啊! 可想而之,何培培有多讨厌何子衿了。 尤其,何涵是她亲哥,可她亲哥待何子衿比她还要好,也乐得带何子衿一道玩儿,而不带她一道玩儿!何培培为此气哭过好多次,自此,瞧着何子衿就没啥好脸色!更别提在一块玩儿了! 何子衿也很无辜,开挂又不是她的错,她也哄过何培培两次,可何培培臭着脸不理她,她有什么法子。 总之,两人虽邻居。两人的父亲,何恭何念关系也很不错。两人又是邻居,但两人的关系,真的很一般般。 但是,何培培是有知音滴! 何培培的知音就是何洛的妹妹何环环,何环环比何子衿小两岁,她还没有何培培这样深切的对何子衿的讨厌,但是,她也不喜欢何子衿就是了。因为她哥何洛常这样在她跟前絮叨,“衿妹妹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千字文都学会了,你怎么连话都还说不清哟。” 何环环年纪小,可她也已经有一种身为雌性的第六感的直觉啦,于是,她粉儿讨厌粉儿讨厌那个总是来她家听她哥讲课的族姐好不好。 所以,在何子衿送走补习班的同窗们,觉着自己人缘儿还不错,并且笑呵呵的听了何老娘一通关于“大手大脚花钱不知节制败家”的批评后,何子衿不知道,她的小伙伴儿们就是这样在背后给她拉仇恨滴…… 章节目录 第52章沈舅舅来啦 > 何子衿自觉人生顺遂,无与伦比。 在她请完小伙伴的第二天,她舅就来了。 她舅来的时候,何子衿还在陈家上课呢。沈素是来接何子衿走亲戚滴,沈氏以前是想着,左右闺女在家无事,去外祖家住些日子也好。可如今何子衿去陈家念书,因女先生难得,沈氏不大想闺女耽误功课,跟弟弟商量道,“要不过年再叫她去。” 沈素:…… 沈素不觉着何子衿的功课有啥要紧的,道,“咱娘在家念叨好些日子了,小被子都做了好几床,我要接不回去,娘又该念叨我了。小孩子的功课,耽搁几天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叫子衿三年五载的住着。”这女人哪,就是善变,他姐也不能免俗。 沈氏很是看重闺女的学业,而且难得有女先生教导,沈氏道,“人家先生考了两回,子衿都是倒第一。” “啥?”沈素头发险竖起来,“倒数第一?”他们沈家的基因有这么笨吗?姐夫何恭也不是笨人哪! “是啊。”沈氏说的跟真的一样,当然,这本也是真的,“刚有点儿起色,前儿考了个倒数第二回来。这一去玩儿疯了心,又得倒数第一了。” 沈素简直不能接受这种事,他揉着额角,“这怎么可能,咱家子衿可不是笨人哪。她现在诗经都会背了。” 沈氏唉声叹气,“以前我也觉着不笨,可能是刚换了地方,她还不大熟。” 看他姐是不想外甥女去了,沈素问,“你是不是就没跟子衿说要去咱家的事啊?” “我哪里敢说,说了她得天天睡不着觉的数日子。”何子衿是很小的时候就很想去沈家住着了,“后来她祖母给子衿找了这个地方念书,我就更没提,怕她分心。谁晓得念书这般差。” 沈素看他姐的意思是很难改口了,暂时只得道,“那就再说吧。” 沈氏也知弟弟特意来这一趟,与弟弟道,“过年时学里肯定放假,我叫她去住些日子。” 沈素叹口气,沈氏笑,“叹哪门子气啊,离得这般近,有空叫你姐夫带她去个一两天也行啊,她学里十日一休。” 沈素道,“阿玄他娘又有身子啦,我想子衿去给阿玄她娘多瞧瞧,好来年生个闺女。” 沈氏大喜,“弟妹又有了?” 沈素笑,“上个月刚诊出来的,三个多月了呢。我就盼着生闺女呢,阿玄不像我,听说一般闺女多像父亲。” 沈氏笑,“阿玄刚生下来是多像弟妹些,如今越长越像你了。” “那我也盼着来个闺女,儿女双全,方是乐事。”沈素头一个就是儿子,故此对儿子的渴望不太大了。倒是何老娘听说江氏又有了身孕,那叫一个羡慕,直对沈氏道,“你这做姐姐的,倒落弟弟后头了。”很想去打听打听人家江氏是不是有啥怀孕秘方啥的。 沈氏只笑不语,何恭无语,与老娘道,“这也好比的么,娘要是急,我们多努力就是。” 何老娘笑,“咱家好几代单传,你是该努力。” 何恭黑线:娘你这话是不是有啥歧义啊,我小舅子还在的呀~ 如今,非但何老娘看沈素顺眼,沈素看何老娘也顺眼,何老娘初时是可恨些,如今对他姐姐、他外甥女都不错,沈素也早不记旧怨了。 及至中午何子衿回家,瞧见她舅那叫一个欢喜,她与沈素天生投缘,两人巴啦巴啦的说了许多话,吃过午饭,何子衿都不想去上学了,还是沈氏训了几句让翠儿送她去,沈素道,“反正没事,我送子衿去上学吧。子衿认得路吧?” “认得认得。”何子衿还是愿意她舅送她的。 沈氏笑,“行。” 何子衿迈着小步子跟她舅说话,“舅,你多住几天呗。” 她舅心眼儿多多,于是道,“原是想多住的,听你娘说你功课不大好,总考倒第一,怕住久了耽误你功课啊。” 何子衿立刻不乐意了,道,“我娘总这样,我有多好她也不往外说,总说我的不好。要叫不知情的听了,还得以为我是笨蛋呢。”何子衿可不是啥谦虚人。 她舅想,小孩子果然好套话啊。她舅是绝不相信外甥女是笨蛋呢,五岁的孩子,诗经都能背下来了,这样灵光的小脑袋,怎么可能总垫底考倒数第一。 心眼儿多多的沈舅舅遇到话唠何外甥女,上学的路上,何外甥女就把她如何韬光隐晦如何低调求生存的事跟她舅舅讲了,何外甥女表示,“我是让着她们啦,一个个自己笨不检讨,总嫌我学的快。不过,我娘说了,我也不能一味装笨,偶尔也要考得好一些才行,不然别人都得以为我是笨蛋来着。” 沈舅舅牵着何外甥女的小手,笑眯眯,“好生上课,晚上告诉你件好事。” “什么好事?” “等晚上回来再跟你说。” 何外甥女哼哼两声,“舅,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吃吧。”她上辈子就爱吃这酸甜的东西。 沈舅舅听说外甥女还有三位女同窗,原打算多买几串给外甥女拿去做人情的,不想外甥女道,“买两串就好了,咱俩一人一串。”沈舅舅就听何外甥女道,“上次我在街上买了麦芽糖去,大妞她们都不吃,嫌脏来着,非要她们厨下的大厨自己做。好似她们以前没买过街上吃食似的,神经的不行,还跟我说州府大户人家的孩子们都只吃自家的东西,不吃外头的吃食,你说是不是有病啊!”就是皇帝还有微服私坊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呢,你一个小暴发户,至于么?臭讲究的过了头! 沈舅舅听的直乐,自己跟外甥女一人一串糖葫芦吃的逍遥,叮嘱外甥女,“别学那些神神叨叨的臭讲究,你只管跟女先生学些有用的东西。等把女先生的本事学到家,就不用去了。理她们呢,咱们跟她家不是一路人。”沈舅舅一直很厌恶陈家卖闺女的行径,不过,他是不介意外甥女去占用一下陈家的教学资源滴,但要把控好外甥女的思想观是真的。沈舅舅跟外甥女慢悠悠慢悠悠的,终于在糖葫芦吃完的时候到了陈家,何外甥女把剩下的签子给她舅,道,“舅,你下午还来接我吧。” 沈舅舅笑,“行,准时过来。”顺道进去给陈姑妈问安,陈姑妈现在看沈素也没啥不顺眼的,她闺女能在宁家立足,多亏沈氏的主意。陈姑妈看沈氏顺眼,自然看沈素顺眼,大家和和气气的说会儿话,替外甥女请了半月假,沈素方告辞。 沈素回到何家就拆穿了他姐的谎话,沈素笑眯眯的对他姐道,“你赶紧给子衿收拾衣裳吧,我已经把要接子衿去咱家玩儿的事跟子衿说了,还说你早点了头的。孩子高兴的不行,说了明儿就跟我去,我已经跟陈家太太替她请好假了。” 沈氏一挑眉,“啥?你替她请假了?” 沈素说他姐,“姐你真是,说假话跟真话一个样。子衿已经跟我说了,她功课好的很。” 沈氏气笑,“你这死小子,倒去套那傻丫头话。” 沈素笑,“我不套话,也不知道姐姐在诳我哩。”他还找何恭评理,“姐夫说说,我姐这样到底对不对?”接着把沈氏如何出尔反尔的不让何子衿走亲戚的事同何恭说了。 何恭知道他闺女一直想去外家玩儿的,小舅子都来拉了,何恭跟着劝妻子,“让子衿去几天吧,盼好几年了。以前她年纪小,我不大放心,如今都大了,她身子也好,岳父岳母都想她,去住些日子吧。” 沈氏哼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好人,单我是坏人。” “哪敢哪敢。”沈恭没啥说服力的恭维妻子,“你是咱家内当家,你不点头怎么行呢?” 沈氏笑,“去就去吧,给那丫头知道了再不叫她去,还不知怎么闹腾。” 沈素笑叹,“难得姐姐允口,姐夫,你不是说有好茶么,咱们去喝一杯。” 何恭一笑,同小舅子去书房说话了。 两人无非是说后年秋闱的事,沈素得了一套历年秋闱真题,兼历年秋闱前十位的文章集锦给何恭,何恭爱不释手,问,“素弟由何得来的?” 沈素道,“阿骏那小子跟他爹去州府寻门路买的,他就一份,借我抄了一份。这份姐夫拿着抄,等抄好了再还我就是。” 何恭不解,“找门路?找啥门路。” 沈素道,“我也不太清楚,约是托人去拜见知府大人或是学政大人吧。” 何恭道,“阿骏他爹望子成龙心切,这会儿拜会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有什么用呢,总要先把文章磨练好才行。” 沈素一指案上真题集锦,“不过,阿骏弄回来的这个倒是极有用的,我想着把这一百篇吃透,总能有些进益。”沈家寒微,可何家也不是大户,郎舅二人是没啥门路可走的,若说捷径,就是自己研究真题了。 何恭道,“等我抄好,我就细细琢磨这些文章,待年底,素弟来住几日,咱们一道去拜访许先生,有不解之处,一并请许先生给咱们解惑。”在这碧水县,除了县太爷,举人出身的许先生算是最有学问的了。可谁有那样天大面子请县太爷指点文章呢,郎舅二人却是在许先生学堂里念过书,与许先生是师徒情分。 沈素笑,“好,姐夫说到我心坎儿上,我也是这样想的。” 郎舅二人说了半日秋闱的事,正说到兴头上,何子衿郁闷着小脸儿回来了,问她舅,“舅你不是说去接我么?”却是翠儿去了。 何外甥女幽怨的眼神叫沈舅舅哆嗦了一下,沈舅舅一拍脑门,忙拉外甥女到跟前抱在膝上,祸水东引,“都怪你爹,我们说的太尽兴了,一时忘了时辰,对不住子衿了。” 何子衿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也只是抱怨一下,她还爱打听个事儿,“舅,你跟我爹说什么呢。” 沈舅舅最知外甥女的心事,笑,“说明儿接你到舅舅家住些天,可好?” 何子衿眼睛一亮,那叫一个惊喜,问,“可是真的?我娘同意啦?” “同意,早同意了。” 何子衿欢乐的跑去问她娘,要知道,对于一个话唠,你没事先叮嘱她保守秘密,她是完全存不住话的。沈舅舅既然能从何子衿这里套话,到沈氏这里,根本不用套,何子衿欢喜万分的确认了她要走亲戚的事,就跟她娘道,“要不是舅舅跟我说,我都不能信!怪道送我上学的时候,舅舅说晚上有惊喜告诉我呢!” 沈氏多精明的人哪,瞬时知道被弟弟骗了,气笑,“这死小子!” 章节目录 第53章何子衿的梦想 > 何子衿早头好几年就想去她外祖母家住一住了,如今沈氏何恭都点了头,何子衿欢喜的又去跟何老娘说。 出乎意料地,何老娘倒有些不乐意,问沈氏,“丫头要去多久啊?啥时回来?”怎么事先也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哪。 沈氏笑,“子衿还有学里的功课,也不好耽搁太久,去个三五日就回。” 沈素道,“知道伯母疼子衿,您放心吧,我一准儿把子衿照顾好。” 何老娘听沈氏说只住三五日就没说啥反对意见,她对沈素还是有些客气的,笑,“这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到时少不了麻烦阿素把丫头送回来,唉,她刚学了不多几日,功课也不大好,我正发愁呢。要是再耽搁,怕是很难跟上了。” 沈素笑,“都听伯母的。” 确定了要走亲的事,何子衿一晚上都是乐呵呵的,晚饭都多喝了一碗汤。待用过晚饭,何老娘把何子衿叫到跟前私下叮嘱,“到你外祖母家,你可别这样敞开肚皮吃饭,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属猪的。” “那怎么吃?”总要吃饱吧,再说,何子衿一点儿都不觉着自己饭量大。 “少吃一点。”何老娘道,“你看人家隔壁培培,一顿半碗饭都吃不光,你不仅要吃一碗饭,还得喝两碗汤,菜也吃许多。女孩子家,吃这么多会给人笑话的。在自家没事儿,到亲戚家不能这样。在亲戚家,你得懂事。” “装吃的少就是懂事啊,祖母,那我岂不是要挨饿了。”她真不知道何老娘哪里来的这些奇怪想法,何老娘马上就为何子衿解惑了,“我听你姑祖母说,人家州府大户人家的姑娘们吃饭,跟小鸟儿一样,吃这么一点点就饱了。”何老娘比划了个桂圆大小。 何子衿郁闷,“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其实就是平日里族人家有喜事出去吃酒席啥的,何老娘也不喜欢她们吃太多,生怕别人说她们贪吃来着。不过,何子衿从来没理会过何老娘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是。 何老娘还拿何子衿当小孩子吓唬,“不然,你外祖母看你吃这许多,下次可就不叫你舅接你去玩儿了。” 何子衿无语一阵,点头敷衍,“好吧。”她又不是没在外祖母家吃过饭,突然之间变成小鸟胃,人家也得信哪。 何老娘摸摸她的小肚子,道,“就是暂时少吃些,等你回了家,我买大肘子给你补回来。在人家做客,得时时客气着。你也就去个三头五晌的,等回家来,你愿意怎么吃怎么吃。”说着,何老娘又是一通念叨,“我原不想你去走亲戚的,你娘也没提前跟我商量……” 何老娘又道,“去了还有你表弟,你大他许多,让着他小人家一些。” “嗯。” “在乡下别到处乱跑,什么水边石边的更少去。” “嗯,我不去的,我就在外祖母家呆着。”何子衿哄人的本领是一等一的。 看她听话,何老娘粉大方的摸出十个钱来给她,“拿着带在身上,虽说是乡下地方,也不知有没有卖东西的,带几个钱便宜。” 何子衿这辈子是头一遭收到何老娘给的钱哟,要知道,过年时何老娘可是压岁钱都省掉的人儿啊!何子衿比过年还要激动,表示,“给就给二十钱,就十个钱,只够买十串糖葫芦!” 何老娘立刻就要收回来,训她,“再多嘴,十个钱也不给了!” 何子衿讨价还价,“再给五个吧!” 何老娘只肯再数三个给她,“就三个,爱要不爱,不要还给我!” 何子衿嘟囔,“十三不大吉利啊。” 何老娘,“你还我五个,八吉利。” 何子衿,“祖母再给我添五个,十八更吉利!” 两人拉扯半日,何老娘终于大出血的又给了何子衿三个钱,一共十六钱,给何子衿带身上走亲戚。 何子衿觉着,原来在吵吵闹闹中,老太太已对她生出的浓浓的情谊,兜里揣着十六钱,何子衿粉儿感动,这不只是十六钱啊,这是铁公鸡身上割的肉啊!何子衿感动之下,抱住何老娘,啾的亲了一口。 何老娘知道何子衿早就有这么个疯颠毛病,一面擦脸上被自家丫头亲过的地方,一面拽了这丫头道,“去外祖母家可不许这样疯疯颠颠的,知道不!” 何子衿道,“兴许外祖母特喜欢我亲她呢。” “喜欢个屁,谁稀罕这个谁有病!” “原来祖母你有病啊!” 何老娘简直头疼死了,又找来儿子商量,“要不还是让子衿大些再去,她这么疯疯颠颠的,我怕给人笑话。” 何恭安慰母亲,“岳父家又不是外处,无妨的,子衿就是活泼些,多讨人喜欢啊。”相对于出门做客必然满肚子不实在的何老娘,何恭是瞧着闺女样样好。 何老娘道,“我还是觉着丫头小一些,还没学会在外头做客的规矩呢。” “去她外祖母家,还要什么规矩啊。”何恭笑,“再说,子衿平日多懂事啊。又跟阿素说好了,我知道母亲舍不得子衿,去个三五天就回来的。” 何老娘只得很不放心的应了。 何子衿因为要走亲戚,她屋里自有翠儿看着,就是她的许多花,也得交给翠儿打理了。何子衿正教翠儿如何给花烧水松土呢,三姑娘就来了。 三姑娘带着两块素色新帕子,笑,“我用上次妹妹教我的那种新的勾边的法子勾的边,给妹妹用。”何子衿在陈家跟薛先生学了什么新手艺,回家必然会教给三姑娘的。何子衿是个大方的,三姑娘也是极聪明的人,两人时常在一处,关系很不错。 何子衿接了三姑娘送的帕子,这年头东西都容易落色,所以帕子多用素色,不然哪天出了汗,一擦一脸颜色就不好了。何子衿笑,“表姐过来,是不是舍不得我?” “舍不得是一方面,还有事想央你。”三姑娘抿了抿唇说,“妹妹,你这次去外祖母家好几天,能把照顾花草的事教给我?” 何子衿瞪大眼睛,不大明白。三姑娘认真且坦诚,“我听说,妹妹你的绿色菊花能卖好多钱,我也想学着打理花草,要是学不会,那是我太笨没法子。要是能学会,以后也是门手艺。”什么念书啥的,三姑娘没啥兴趣,她对各种实用且能挣到钱的手艺是极有兴趣的。不论何子衿愿不愿意教,她都要来试一试,问一问。 何子衿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独人,三姑娘想学,再好不过,凭她一人养花也很累的呀,尤其她花越养越多。何子衿就顺道教了三姑娘些打理花草的注意事项,不同的花草,有很大区别。三姑娘的脑袋比翠儿可是灵光百倍,何子衿教一遍,她又挨个重复了一遍,竟没有分毫差的。凭心而论,就凭三姑娘这份机灵,把花交给三姑娘也是放心的。 至于翠儿,这位老实的丫环姐姐,由于何家仆人有限,翠儿鲜少有轻闲的时候,当然,做人家仆婢的,主人家花钱买了来,也不是为了叫你清闲的。但,有三姑娘主动来减轻工作量,翠儿还是很欢喜的。 不过,人跟人的差别也就在于此了。 何子衿把她自己屋里的事、花房的事都交待清楚了,第二日便带着沈氏妈妈给收拾的小包袱,坐着她舅赶的马车,朝外祖母家去啦! 何子衿长这么大,是头一遭去外祖母家小住。 她的心情就甭提多愉悦了,先是跟她舅一并坐在车前头,看马尾巴甩啊甩。碧水县地方不大,何家家族世代居于碧水县,人都熟的很,何子衿一路叔叔大伯婶子大娘的打招呼。有的知道她去外祖母家,还给她水果路上吃。 及至出了碧水县城门,沈素感叹,“子衿人缘儿真好。” 何子衿得了便宜又卖乖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沈素哈哈大笑。 何子衿是个闲不住的,叽叽喳喳同她舅说了会儿话,她望着县城外大片收割过的农田,青天之下,远处青山依稀可见。秋风徐徐,吹拂着何子衿的苹果小脸儿,这样的古色古香,这样的未经玷污的天地,且有沈素这样的大帅哥在畔,何子衿的情怀就上来了。她突然双手拢扣在唇边“啊哦——”的对天喊了一嗓子,险把她舅吓疯后,就开始扬着嗓子唱起歌来。 何子衿那一把小嫩嗓子哟,就甭提了,沈素肚子都笑痛了,还得抽空给外甥女鼓掌。因为有舅舅的捧场,何子衿越唱越欢实,唱的久了,还有点口干。车上早备了水,沈素拿出个葫芦递给外甥女,鼓励,“润润嗓子再接着唱。” 何子衿觉着她舅很有欣赏水准,问,“舅,我唱的好听不?”嗯,水里还放了蜂蜜。 沈素很坚定的表示,“舅舅就指着你的歌儿活了。”逗得何子衿咯咯直笑。 何子衿不愧是何老娘嫡亲的孙女,继何老娘专场之后,何子衿又开了自己的专场,她比何老娘强的地方就在于,她知道中途补充水分,不至于把嗓子唱哑。但是,水喝的太多,也是有后遗症滴。 何子衿瞅一瞅她舅舅,还有些小羞涩,她是女孩子哩,这怎么好说出口好。幸而沈素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人,笑问,“是不是憋的慌了?” 何子衿点点头,“快到家没?”要是快到了,她就再憋会儿。 沈素停了马车,抱了何子衿下车,走两步,把她塞路边的一道田陇里,“尿吧,离家还远的很。” 何子衿怪羞地,说,“舅,你走远些。” 沈素让开两步,不放心的问,“你会自己脱裤子不?” 何子衿羞恼,“会啦!”真是的,总叫她唱歌唱歌的,害她喝一肚子水,这会儿不想尿裤子的话,只有尿这土陇里了。不得不说,因为要在露天尿尿,何子衿两辈子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她迁怒啦! 沈素根本没拿小屁孩儿的自尊心当回事,待何子衿尿好再把她抱车上放着,还鼓励她,“来,继续唱吧!好听着呢。” 何子衿哪里还有唱歌的心,她先封她舅的嘴,粉儿认真的说,“舅,你可别跟别人说我在路上尿尿的事!” 沈素立刻明白外甥女这是羞了,他先做保证,“舅舅可不是多嘴的人。再说,你啥样舅舅没见过啊,你小时候尿舅舅一身,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 何子衿小哼一声,沈素笑,安慰外甥女,“你还小,没事儿,阿玄现在也是随地大小便啊。”把儿子拿出来做比。 何子衿可不好糊弄,她说,“阿玄还小啊,而且,我是淑女,能跟男孩子一样么。” 沈素忍笑请教,“什么叫淑女啊?” “就是贤淑的女孩子啊,特漂亮,特优雅,特聪明,特斯文的那种。” 沈素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何子衿道,“我现在还小,但以后会朝着淑女的方向前进的。” 沈素笑着点头,“嗯!嗯!好!舅舅等着我家子衿变成淑女!” 淑女正在跟她舅表达着自己的伟大理想,忽然一摸肚子,怒:马丹!有完没完,怎么又想尿了! 于是,小小淑女走一路尿一路,为田间作物的施肥做出了力所能及的贡献。因为此行太过丢脸,何子衿从此以后再没跟她舅提过任何她有关“淑女”的梦想啦! 章节目录 第54章沈瑞 > 因为路上做了比较丢脸的事,何子衿见着外祖母和舅母也有些恹恹的,沈母以为宝贝外孙女累了,忙说,“赶紧歇歇吧,坐这半天的车呢。大人都累,何况孩子。” 江氏道,“是啊,要不先让子衿去我屋里躺一躺。” 沈素笑了一路,简直停不下来,摆摆手,笑道,“没事儿,路上欢实着呢。子衿,来,先洗手洗脸。” 何子衿过去跟她舅洗漱,她舅再次悄悄保证,“舅舅绝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何子衿此方精神好些,拿出她娘准备的礼物,还有她的礼物来,江氏笑,“姐姐总是这样周全。” 何子衿瞧见沈玄才真正恢复了精神,她特惊讶,“阿玄长的好快啊!”过去抄起沈玄就抱怀里了,问他,“阿玄,还记不记得姐姐?” 沈玄其实不大记得,小孩子没这么好的记性,不过,江氏已经提前跟他讲过,有表姐要来。沈玄叫了声,“表姐!” 何子衿拿出带来的点心给沈玄吃,沈玄叫起表姐就更心甘情愿啦! 何子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眨眨眼,对沈母道,“坏了,这是我娘特意买了叫我带给外祖母吃的点心!”她当自己的打开给沈玄了。 沈母笑眯眯地,“这有啥,我不爱吃这个,你们吃才好。” 江氏笑,“我算着你们就得午后到,厨下还留着饭,我这就去端来。”虽然何家必定备了东西给丈夫和外甥女路上吃,可在路上如何吃的好,还是家里坐下来方吃得香呢。 何子衿跳下椅子道,“舅妈,你不是有身孕了吗?你歇着,我去端吧。”她倒是粉儿有眼力,奈何现在这么个团子样,只让人觉着好笑。江氏笑,“哪儿这般娇贵,无妨的。”就去端饭了。 沈母瞧着外孙女,那是怎么看怎么爱不够,摸着何子衿的包包头,笑,“一转眼,子衿也是大姑娘了。” 沈素笑,“小孩儿一个,不过,梳这包包头比羊角辫好看。羊角辫忒土。” 何子衿瞅一眼沈玄的发型,这位的发型是这样的滴,脑袋分左右各留出一片圆型的长头发的区域,后面还有一搓是养长的小辫,说叫子孙辫或是长寿辫,其余地段,皆剃光光。 凭良心论,沈玄的发型还不如羊角辫。 沈素感叹,“等阿玄像你这么大,就不用剃成这土包子样了。” 沈母这样的好脾气都不爱听儿子这般说孙子,说儿子,“这是哪里的话,土什么,孩子们都这样留头发。你小时候也一样。” “我小时候也一样土呗。”沈素摸一把儿子的大头,笑问,“儿子,好吃不?” 沈玄点头,“甜!”还粉儿有孝心的举着给老爹尝,怎知沈素一口下去咬掉多一半,沈玄脸上那个悔啊!尤其他小小模样做这个表情,逗得何子衿咯咯笑。沈母亦笑个不停,“想吃自己拿,你又逗阿玄。” 沈玄被他爹欺负惯了,扁扁嘴赶紧把剩下的点心吃掉,看何子衿,奶声奶气的叫,“表姐。”他还想吃。 何子衿怕他吃多点心,道,“咱们省着吃,明天早上再吃,好不好?” 沈玄有些不乐意,不过,他跟这位表姐还不大熟,闷闷应了。何子衿是哄孩子高手,她抱了沈玄在怀里,嘟嘟囔囔的同沈玄说话,不一时沈玄就给她哄的眉开眼笑。及至江氏端了饭菜来,沈玄还跟着吃了几勺子蒸蛋。 江氏笑眯眯,“子衿一来,阿玄吃饭都香了。” 沈母,“是啊。” 何子衿想,这还用说么。小孩子吃饭是很讲究气氛的,你真把饭端他嘴边,他不一定乐意吃,但要是有人跟他比着,他就能吃的既快又好。 江氏是想着何子衿年纪小,给她做了蒸蛋,何子衿递给沈玄一把勺子,把蒸蛋放两人中间,沈玄见她吃的快,自己简直不甘落后,吃了满脸蛋渣。何子衿嘿嘿直乐,拿小帕子给沈玄擦脸。江氏做母亲的,喜欢的了不得,道,“子衿真有姐姐的样儿。阿仁都不会这样照顾阿玄。”这说的是她娘家侄子江仁。 沈母笑,“阿仁是小子,子衿是闺女,不一样,丫头细心些。” 江氏笑,“是。相公也盼闺女呢,上次去集市上说买几张小闺女的画来贴贴,逛遍整个集市都没买到。” 沈母笑,“人家都是卖胖小子画的,没听说有卖胖闺女画的。” “等明儿个我照着子衿画几张贴屋里。”沈素是十项全能,画画也懂一些。何子衿一听说要画她,道,“唉哟,那我得换身鲜亮衣裳才行啊!”她又问,“舅,你什么时候画,我把时间空给你!” 沈素忍笑问,“你明天不出门吧。” 何子衿其实是很有计划滴,“我想出去逛逛,舅你不是说水田里有黄膳有鱼么,现在还有么?你不是还说带我去爬山么?去山上摘野果,打兔子!”先前沈素说的话,她可一样一样都记在心里的。 沈素险些招架不住,笑,“成成,这不急,一样一样来,好不好?” 何子衿勉强应了,还怕她舅反悔,道,“你可得说话算话哦。” “嗯,算话,算话!” 吃饭的时候,何子衿又认识了一个人。 自江氏又有了身孕,沈素又要备考后年秋闱,就大手笔的买了个半大小子,在家可帮衬家务,还可下田干活,就是沈素偶有出远门,有这么个跟着,全当书僮了。因为买来时名字不大文雅,沈素就给他改名叫沈瑞。沈瑞今年十五,是与沈父一道回来的,说是下人,沈家也没外待他,吃饭都是一个桌上的。沈瑞见着何子衿吓一跳,道,“我的乖乖,以往听大爷说我还不信哩,世上竟有这般好看的丫头!” 何子衿非但颜正,沈氏养她养的也到位,小小孩童,还带着婴儿肥,雪白的脸儿,乌黑的发,大大的杏眼,红红的唇,所以,何子衿讨喜,绝非只是性格原因。还是那句话,这是个刷脸的年代啊! 真的,完全不是夸张,就是男子考功名,在面相上也有评分,如沈素这样的,眉目俊秀的美男子,就是甲等。如何恭,相貌也斯文,是乙等。所以说,真要长得貌若钟馗,功名上艰难是一定啦~所以说,古人更注意外表啦~ 何子衿得了沈瑞这一声赞,唇角翘起来,假假道,“还好啦还好啦!小瑞哥你长的也好看!” 沈瑞很有些虎头虎脑,他在院中水缸处舀水洗了脸,一面用布巾擦脸,一面道,“我这也还好,比大爷略好看一些是真的。” 何子衿一口水喷满地! 章节目录 第55章打算亲事~ > 何子衿终于遇到了知音。 其实沈瑞这样自信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不是沈素这样的俊秀人,不过,他也生的浓眉大眼国字脸,个子也高,只是瘦些,将来个子长成,肯定是个威武人。 何子衿看沈瑞吃饭才算开了眼界,沈瑞一人饭量顶沈家一家子,沈素打趣,“买小瑞算是买亏了,幸而如今年成好啊。” 沈母笑,“能吃是福。” 沈瑞憨憨一笑,“大爷就是太瘦,胖些更好看。像子衿姑娘这样就好,脸圆圆的,看着就有福气。” 何子衿吃饭慢的很,她还爱说话,道,“可不是么,我也这样觉着。不过舅舅胖不了,他跟我娘一样,吃啥都不会胖的人。” 沈瑞,“那不就白吃饭了?”在沈瑞心中,吃饭就得有吃饭的用处,除了长个子,还得能长肉才行。长得结实了,就能干活。 何子衿咯咯咯的笑。 沈素道,“你们俩倒能说成块儿。” 沈瑞虽能吃,人也能干。 吃过饭他就去清理后院的鸡窝了,如今沈家养着许多野鸡,长成了就拿到县里去卖,很能卖得上价。 何子衿跑过去跟着看,还怪担心的,问,“小瑞哥,野鸡不会生病么?”鸡有鸡的习性,把野鸡圈起来养,想养好并不容易。 沈瑞干活手脚俐落,道,“这鸡喜欢吃山上长穗草的草籽,鸡窝也得时时清理,要是臭气熏天的,能把鸡能熏死。咱村里好几家跟咱家学着养,都没咱家养的好。”小瑞哥颇是自得,这都是他的好手艺啊,还叮嘱何子衿,“你可别把野鸡爱吃草籽的事说出去。” 何子衿道,“我嘴最紧啦,你放心吧。” 沈瑞清完鸡窝,顺道把猪窝,羊圈都理了一遍,听何子衿说要跟沈素去捉黄膳的事,沈瑞道,“老爷现在天天盯着大爷念书,哪儿有空捉黄膳哟。再说,这样小事,不用大爷出马,我带子衿姑娘去吧。” 何子衿问,“小瑞哥,你也会?” 沈瑞道,“这话说的,大爷的本事,我早就学会了。黄膳不用捉,一会儿把黄膳笼子放下去,明儿一早去拿就行。” 何子衿惊叹,“哇,田里这么多黄鳝啊!” “也得看谁家的田。”沈瑞道,“我跟大爷说的,田里常有野黄鳝,城里人爱吃这个,我跟大爷出去买了些黄鳝苗放田里,也没买多少,瞎养着呗。时不时的抓些去县里卖,也能卖钱。再者老爷说鳝鱼滋补,给大爷吃,好叫大爷考举人。” 何子衿道,“不会有人去偷吧?” “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咱们老爷跟大爷都是秀才公,就是偶有去偷的,不过一两条罢了。我夜里都会去走一走,没事的。”沈瑞打扫完,便道,“我这就去放黄鳝笼子,包管明天子衿姑娘有黄鳝吃。” 何子衿道,“我跟小瑞哥一道去。” 沈瑞也挺乐意带她,沈母听说是跟沈瑞放黄鳝笼子,笑着叮嘱一句,“小瑞看牢子衿,别叫她近水边儿。” 沈瑞笑,“太太只管放心。” 沈玄也闹着要去,何子衿道,“你可得听话,路上远我可不抱你。” 沈玄攥着小拳头表示,“我不用表姐抱!我自己会走!” 江氏给儿子加件夹袄,顺便给何子衿拿了件夹衣,说,“风渐凉了,放了鳝笼子就赶紧回来。”何子衿应一声,带沈玄去了。 一路上,沈瑞都把何子衿的计划打听清楚了,他大包大揽,“我常跟大爷去山上,如今大爷没空,我带子衿姑娘去山里逛逛一样的。打猎啥的子衿姑娘就别想了,你年纪小,打猎得往山里走,你走不动,到时我去看看,运道好猎些东西回来。倒是你可以拿个篮子去山上捡野果榛子啥的。” “有很多吗?” 沈瑞笑,“哪儿啊,天天有孩子们去捡,要是你运道好,能捡个三五个,运道差,就当爬爬山呗。” 何子衿:…… 沈瑞跟长水村的人都熟了,路上有人打招呼,见何子衿面生不由问一句,此时沈瑞便会昂首挺胸的介绍,“是我家的子衿姑娘!” 人们便道,“是你家姑奶奶家的丫头吧,生得可真好。” 沈瑞完全不知谦虚,他仿佛别人在夸他自己一样,大声道,“是啊。我一见子衿姑娘都觉着像画上走下来的娃娃!” 何子衿头一遭听人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待人家走了,她道,“小瑞哥,你真有十五啊?”这是忒实在还是忒自信哪。 不料沈瑞仿佛被人识破秘密一般,吓一跳,低声道,“子衿姑娘,你怎么知道的?”完全不知何子衿不过随口一句,沈瑞就把实话秃鲁了。 何子衿瞪大眼睛,追问,“你到底多大了?” 沈瑞小声道,“你可跟别人说。” 何子衿再次道,“小瑞哥放心,我嘴巴最紧了。” 沈瑞方与何子衿道,“十二。” “啥?”何子衿瞅着沈瑞的身量,不敢相信,“才十二?” “是啊,要说十二,怕卖上不价,因我生得高,就说十五,也没人疑。”沈瑞道,“说来大爷还真是买亏了。”多付了银钱。 何子衿安慰沈瑞,“谁说亏了,小瑞哥这样能干,养鸡养羊都来得,寻常人哪里及得上。舅舅是赚了。” 沈瑞笑,“大爷待我好,我当然得不能真让大爷亏了。”他个子高到底还是个孩子,只消片刻,就恢复了精神,叽哩呱啦的同何子衿说起如何下鳝笼捕黄鳝的事了。 何子衿与沈瑞挖了蚯蚓,瞧着沈瑞下了鳝笼,并约好明早早起跟沈瑞来提鳝笼,三人就回去了。 沈玄一回去就奶声奶气迫不及待的与他爹说,“爹,小瑞哥十二!” 何子衿沈瑞同时看向沈玄,心里想的绝对是同一件事:这个八哥! 由于沈瑞十二岁的个头就快赶上沈素了,大家推测,到沈瑞成年的时候肯定是个大个子。沈瑞看大家没有因他年纪小的事觉着亏本,也就放心的去洗澡了。 倒是何子衿,被沈素拎过来闻一闻,嫌弃,“好臭好臭。” 何子衿郁闷,“我就看了会儿小瑞哥清鸡窝啊,鸡窝也不太臭。”有沈瑞这样的勤快人,她舅家的鸡窝羊圈都挺干净的。 沈素道,“让你舅母给你去洗洗,阿玄一道,出去跑这一圈,冷吧。” 何子衿强调,“我不跟阿玄一起洗。” “对对,你是淑女。”沈素哈哈一乐,让江氏给两个孩子洗澡去了。洗好澡,何子衿还大方的给沈玄用她的润肤膏,问沈玄,“香不?”其实她是想借机捏人家的小包子脸儿。 沈玄,“香。” 何子衿说他,“你怎么嘴那么快啊,有屁大点儿事都跟你爹说。” 沈玄不大明白何表姐的意思,蠢蠢的露出疑问的神色,“啊?” 何子衿除了郊游外,她还粉有做教育家的欲望,看沈玄这么笨,决心把沈玄教聪明一些。然后,何子衿就教沈玄如何管理好自己的嘴巴。 沈玄的兴趣不在于学习如何管理自己嘴巴,他跟何子衿熟了之后,就要求何子衿跟他在炕上打仗。说打仗,其实沈玄太小,只要何子衿一把将他推个屁墩,沈玄就高兴的咯咯笑,然后精神十足的爬起来继续求推倒。 最终,何子衿把沈玄推倒了一个晚上,沈玄最后屁墩后直接一躺,三十秒入睡。 江氏抱着睡着的儿子去屋里安歇,同沈母道,“子衿头一天来,坐了大半日的车,又与阿玄玩耍了这半天,母亲还是早些歇了吧。” 沈母笑,“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先去吧,让子衿在我屋里歇就成。” 江氏又嘱咐了子衿几句,“茶壶就在床头的柜子上,夜里渴了跟外祖母说,里头我放的是蜜水。” 何子衿点头,说,“舅母,你跟舅舅也早点睡吧。” 江氏一笑,“好。这丫头真是懂事。”就回去歇了。 何子衿来了,江氏沈素难免说些孩子的事,江氏给儿子脱了衣裳,轻手轻脚的把肉乎乎的宝贝儿子搁被窝儿里盖好,道,“不知姐姐是怎么教导孩子的,子衿又会说话又懂事,还会说让咱们早点睡。你说,她小小人儿,跟谁学的?” 沈素笑,“小孩子嘴巧多是天生,子衿说话就说的早,她现在正是有样学样的时候。” “人家说‘养女随姑’,要是生了闺女像姐姐,像子衿这样,也是一大乐事。”因为已生下长子,江氏完全没有生子压力了,就是来个闺女,她也挺高兴。沈氏道,“咱们阿玄,兴许是儿子的原因,嘴就不似子衿伶俐。我记得,子衿像阿玄这么大的时候,可比阿玄会说多了。” “儿子多是嘴笨些的,你想阿仁小时候,成天念三字经,四个字就不会连一起说,如今这不是也好了么。”沈素笑,“咱们阿玄哪,错不了,别看话不会说,心里明白。” “他能明白个啥?”江氏摸摸儿子的发顶,笑,“天天就知道玩儿,我教他念个千字文,一句都不知跟着我念。” “才多大的孩子,这着什么急。”沈素不以为然,他自己被逼迫着念过书,虽然现在完全由被动转主动,沈素却是不想这般逼迫儿子的。 沈玄是长子,江氏心中自有一套育婴守则,道,“你不是说子衿三岁的时候就跟着家里族兄念书了么,现在诗经都会背了,你看多聪明啊。小孩子就得从小教,教得多了,就聪明了。” 沈素不与妻子争这个,笑,“嗯,教吧。” 江氏年轻,心里存不住事,何况夫妻感情极好,江氏便小声与丈夫道,“你看阿玄同子衿可好?” 沈素不知妻子的意思,便道,“挺好的啊,我看他们还玩儿得来,子衿倒有耐心,阿玄也愿意跟她玩儿。” “我不是说这个。”灯烛掩映下,江氏眸中闪烁着淡淡笑意,“子衿年岁也只大阿玄两岁,姑舅姑舅亲的,以后做亲可好?我实在没见过比子衿再可人疼的孩子了。” 沈素简直服了女人的想像力,他道,“孩子们都还小呢,提这个也忒早了些,以后大些再说。不然,你可知孩子们脾性合不合呢?现在瞧着好,是因为年纪都小的缘故。以后大了,各有各的心事,要是有这个缘分,不必说咱们也是乐见其成。要是没这个缘分,做表姐弟也无妨啊,反正都是亲的。” “这也是。”江氏笑,“我就是一见子衿太喜欢了,真恨不能是咱家的闺女。我与姐姐投缘不说,子衿长的多俊哪,现在就这样招人疼,以后更错不了,定是咱们碧水县数得上的漂亮闺女。阿玄除非是瞎子,不然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沈素,“被你说的我压力好大。” “这有啥压力啊?” 沈素不得不提醒媳妇,“你这儿子是亲的,一心一意给儿子寻一门好媳妇,我倒也想。你也得想想姐姐、姐夫的意思,子衿这孩子,生得漂亮,人也伶俐,现在姐姐叫她去陈家跟着女先生学些女孩子的功课,姐姐拿她当眼珠子一般,你想给儿子寻个好媳妇,姐姐未必不想给闺女寻门好婆家。” 沈家的家境的确是不比何家的,江氏给丈夫一说,底气去了大半。不过,江氏依旧道,“咱家难道不好,我一准当亲闺女一样待子衿。” “所以我说你别急,我未必不能再进一步。到时,也就配得上了。”沈素感慨,“先时为媳妇念书,这会儿是为儿子念书。”若自身不能有所进益,饶是沈素,也没啥自信能对姐姐提及亲事。 江氏是个开朗人,笑,“你少这样说。你有功名当然好,就是没功名,我跟了你,一样是一辈子。我没过过那些富贵日子,也不想那个,咱们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听姐姐说,大户人家可不一样,不但有妻,还有妾来着,据说还有通房,通房是啥呀?” 沈素摇头,“这谁知道。” 江氏把夫妻两个的被褥铺好,道,“你说,妻跟妾怎么能在一处过日子呢?女人嫁了男人,男人又弄了个小的,这如何忍得下?要我,得把那小的掐死。” “你可吓死我了。”沈素笑呵呵地,“反正我不是那样人,你就安心吧。” “我就随口一说,可没说你。”夫妻二人宽衣躺下,江氏道,“所以我说,富贵日子不一定过得了,咱们就这样挺好。” 小夫妻两个说些体己话,夜深便歇了,唯何子衿,熟睡中不知道已经有人在为她打算亲事啦~ 章节目录 第56章打通任督二脉的江仁 > 第二天早上,何子衿跟着沈素去爬了山。 沈素是很重诺的,捉黄鳝的事由沈瑞代劳了,虽然沈瑞也很愿意代劳带着何子衿爬山的事,沈素还是亲自带着外甥女去爬山。沈素还背了个竹篓,把儿子装竹篓里带着一并去。何子衿见还有小小背篓,她也臭美的背了一个。 村里人都起的早,沈素他们这也是头一拨,路上还遇着沈素的老丈人江财主。江财主家里有百多亩田,平常多是雇佣佃户,加上江财主有些年岁,早不下田了。因为家境不错,江财主还有些养生意识,其表现就在,老头儿只要天气好,都会早起去山上遛达遛达。 翁婿二人见面,都挺欢喜,尤其沈素前年中了秀才,江财主自认眼光一流,给闺女寻了个秀才女婿。何况沈素为人活泛,种田的本事虽不如寻常村里汉子,但他认识的人多,做经纪是一把好手,田中出产都能卖得好价,这一二年,沈家的家业也是越发兴旺了。 身为老丈人,自然看上进女婿顺眼。 江财主见着何子衿便问,“这是你姐姐家的丫头吧,昨儿我听说了,生得可真好。” 何子衿打招呼,“江爷爷好。” 江财主拈着花白胡须,笑,“好,好。”指着身边的小小少年,“这是我孙子,江仁。” 江仁比何子衿长两岁,还是孩童,原本被早早从床上叫起来陪祖父爬山的他有些恹恹的没啥精神。但,这一切都是没见到漂亮娃娃时!如今,江仁已迫不及待了,他蹿到何子衿跟前,很是打量了何子衿一回,直率万分的道,“昨儿我听阿福说,姑丈家来了客人,还说你长得像画上画的一样,我都不信。你可比画上画的好看多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何,叫何子衿。” “我叫江仁。”江仁自我介绍。 何子衿笑,“江爷爷刚才都说了呀。” “是吗?”江仁摸摸后脑勺说,“何家妹妹,我比你高,我替你背竹篓吧,你背着多累啊。” “不行,我自己背,我跟舅舅一人一个。”这是意境啊,到山上来,背个小竹篓,多有意境啊。 江仁除了刚开始跟沈素沈玄父子打声招呼外,眼里就再没别人了,直接就围在何子衿身边呱啦呱啦的说起话来。 沈素在前头与老丈人说着话,一面留意江仁与外甥女,想着江仁这小子,幼时是个三字经,长大了怎地口齿这般伶俐,以往也没见他有这许多话,这一见了漂亮女孩子,这话就没个完了。 沈素:臭小子~莫不成这么早就知道慕少艾了~ 江仁无师自通的客串导游,他喋喋不休的与何子衿介绍,“这会儿山上有许多树叶子都掉光了,也有许多树还是绿的,只是天儿有些冷,许多人就懒怠上山了。其实走一会儿路就不觉着冷了。我家有山地,只是一小块儿,这么走不顺路,等一会儿妹妹去我家吃饭,吃完饭,我带妹妹去我家山地逛逛。” 沈素听的好笑,道,“阿仁,你今天不上学了。” 江仁的确是不想去上学了,他道,“子衿妹妹好容易来一回,我得尽一尽那啥……”想半天想不起来,何子衿笑,“地主之宜。” “对对对,地主之宜!地主之宜!”江仁不理他姑丈了,继续跟何子衿说话,“妹妹,你念过书吗?好有学问哪!” 何子衿笑,“念过一点。” “怪不得,妹妹就是传说中的才女啊。”江仁拍何子衿马屁,问,“妹妹念过什么书?” “千字文,诗经,论语。江哥哥,你念书念到哪儿了?” “我还在念《诗经》呢,妹妹就是聪明,念的比我快。”江仁对何子衿道,“妹妹,你跟我一道去学堂吧。我们学堂是沈家爷爷,就你外祖父给我们上课,你也去听听,妹妹这样有学问,是我辈,我辈,那啥来着。” “楷模。” “对对对。”江仁小大人似的,“妹妹,你怎么总能猜到我想说的话。你就是那个,我的知音哪。伯牙子期那个。” 何子衿抿嘴一笑,见地上有个掉落的松塔,捡起来放背篓里。 小小少年一见小小少女是啥感觉,看江仁就知道了。他见何子衿指尖儿沾了土,就要拿帕子给何子衿擦,想自己素来不带帕子的,遂捻起袖子来给这位漂亮妹妹擦,不想他行动实在慢了些。何子衿自己拿小帕子擦了擦手,江仁只好放开袖子,问,“妹妹,你捡这个做甚,这里头又没有松子可以吃。” “等晒干了可以串起来玩儿啊。” 江仁道,“我家山地里有许多,一会儿让阿福去摘一筐来送妹妹吧。”他还无师自通的学会送礼了。 “那就没意思了,还是自己捡的有意思。” 江仁不知道有现成的不要,非要自己捡有啥意思,但何子衿这样说了,他又很喜欢漂亮妹妹,立刻没啥节操的表示,“是啊,自己捡更有意思,我帮妹妹一起捡。”他就卖力的替何子衿捡起山路上的松塔来。 山间有晚开的桂花,微风带来一阵阵的带着露水味的花香,好闻极了。何子衿道,“真好闻。” 江仁抽抽鼻子才注意到花香,道,“这是桂花香,妹妹来的有些晚了,你要早些中秋那会儿来,整座山都是桂花香。现在这个是晚桂花,若再晚一些,也就没了。不过,山上还有茶花,这个是冬天都会开的。原本路边也有,结果不是被人挖了去,就是被人折了去,咱们沿着的这条路是没有了。只有山里面才有,妹妹是进不去了。不过,我家里也种了茶花,妹妹,你来我家里看花吧。” 沈素真是服了江仁,这小子哪儿来的这自来熟的本事哪。 何子衿问,“你家是什么样的茶花?” “也是从山上挖来的,我爹养的,有红的粉的白的,开的一团一团的,可好看了。妹妹来瞧瞧,你有喜欢的,我送你两盆。”他还懂得给漂亮妹妹送礼了。 总之,江仁一见何子衿便如同被打通任督二脉,那个机伶,那个灵敏,就甭提了。 江财主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那叫一个身心舒泰。 沈素瞧着江仁孔雀开屏一般的去讨他外甥女的喜欢,那叫一个不爽,头一遭看江仁小子这般讨嫌~ 爬了多久的山,江仁就说了多久的话。如他这个年纪的小小少年,其实不喜欢跟着祖父爬山的,多枯燥啊。但,由于今天认识了子衿妹妹,爬山的枯燥疲倦仿佛不翼而飞,因为捡了很多松塔,江仁早拿出小男子汉的气概来自告奋通的帮何子衿背松塔了,他下山的时候还扶着子衿妹妹,生怕子衿妹妹摔跤,哪怕不是故意的握到了子衿妹妹的手,江仁也觉着,好软好软哟。还有子衿妹妹,好香好香哦,比家里炖的大肉还要香哦。 路上,江仁力邀子衿妹妹去他家吃饭,何子衿道,“舅妈已要在家里做了饭了,我就不去了。江哥哥跟我一道去吃饭吧,舅妈还常说起你呢。” 江仁笑,“好啊!”他后知后觉的问祖父,“祖父,可以吧?” 江财主心里也觉着孙子好笑,不过都是小小孩儿,也只是好笑罢了。女儿家不是外处,江财主哪里有不允的,笑,“去吧,你姑妈家不是外处。吃完饭来家里拿书本上学,这个可不能忘。”防止孙子逃学。 江仁再补充一句,“我也想姑妈和阿玄了。” 沈素黑着脸提醒这个外侄一句,“阿玄就在我背篓里。” 江仁拍脑门儿,大呼小叫,“唉呀,我都只顾着跟妹妹说话,倒把阿玄忘了!” 沈素:我们阿玄怎么会有这样的舅家表兄哟~ 江财主已忍不住笑出声来,沈素也笑了,何子衿眉眼弯弯,江仁脸皮还不算太厚,他脸微红,拉着何子衿的手道,“子衿妹妹,我是跟你说话太入神了,就忘了阿玄跟我们一道的。” 沈素:臭小子,你这话该是跟我说才对的吧~ 何子衿笑,“我知道。”她不忍小小少年太尴尬,问他,“江哥哥喜欢吃什么?” “啥都喜欢。”江仁道,“我不挑食。尤其喜欢姑妈家的腊肉,啊,真是香的了不得。” 何子衿道,“那有些来不及了,估计我们到家舅妈的饭就做好了。” 江仁道,“没事没事,我中午来吃是一样的。妹妹来了,舅妈肯定拿出腊肉来给妹妹吃,我沾妹妹的光,跟着饱饱口福。” 何子衿笑,“你这是把午饭都定下了。” “我喜欢跟妹妹说话,我要念书,上午下午都不能陪妹妹了,就中午傍晚过来,咱们一道玩儿。”这个年纪的少年,坦率的叫人喜欢。 何子衿笑,“好啊,我也喜欢跟江哥哥一起玩儿。” 江仁欢喜的笑出声,握着拳头,激动的像打摆子一样,大声道,“那可就说定了!” “好!” 沈素请岳父去家中用饭,江财主笑,“你岳母在家等着我呢,让阿仁去吧,他与子衿丫头倒是投缘。年纪也差不多,是能说到一处去。” 沈素先送了岳父一段,方带着孩子们回家,江氏见了江仁,笑,“你们这是路上遇着了。” 沈素笑,“是呀,岳父每天都爬山的,难得阿仁早起,跟岳父一起。” 江仁放下小竹篓,擦擦额角的汗,说,“姑妈,以后我天天陪祖父爬山,不然祖父一人多寂寞啊。” 江氏自丈夫手里抱过儿子,笑,“阿仁越发懂事了。”打发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因为有何子衿在,江仁饭都吃的格外香,吃过饭磨蹭好半天,见沈父都要出门了,江仁才跑回家拿书包去学堂,结果迟到被沈父打了三戒尺。中午放学来沈家后,江仁与何子衿悄声道,“沈家爷爷对我可严厉了,看把我手打的。” 江氏听到这话说他,“你不老实学功课,这是轻的,等我什么时候跟你爹说,再打你一顿。”拿了清凉去肿的药膏来。 江仁扁扁嘴,何子衿笑,“我给你上药吧。” 江仁立刻眉开眼笑,肚子里表示:沈家爷爷,您真是大好人,谢谢您把我打肿,您再多打我两下吧! 到晚上,私房话时间,江氏还笑与丈夫道,“阿仁跟子衿真是投缘,玩儿的也好,阿仁很有哥哥的样子,知道照顾子衿。” 沈素感叹,“劲敌呀!” “啥?” 沈素道,“你不知道,阿仁一见子衿,就跟得了蒙古症似的,那个话是没个完。你看,要不是舅兄来接他,我看他晚上都想住咱家了。” 江氏直笑,“别胡说,阿仁不过比子衿大两岁罢了,他哪里懂这个。无非是见了漂亮的小姑娘,喜欢跟人家玩儿罢了。” “咱儿子话还没说溜,这可怎么敌得过花巧语的阿仁哟。”沈素感慨两声,又道,“臭小子,这些年见了你我也没这样殷勤过啊!” 江氏直笑,“小时候倒看不出阿仁有这份儿机伶来。” “有啥机伶的,臭小子一个,哼~”沈舅舅表示不屑! 章节目录 第57章姑丈好毒 > 江仁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找何子衿玩儿,天天驻扎在沈家,早上陪何子衿爬山,晚上不到天黑不回去。 江仁在家与母亲张氏说,“娘,你不知道子衿妹妹多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妹妹。她人也好,知道我被沈家爷爷打了手板子,还给我上药来着。你看,我手好的多快呀。”说着伸出手掌给她娘看。 张氏道,“那丫头我倒是见过两回,是生得不错。” “咱们整个村儿也没比子衿妹妹更好看的了。”江仁道,“她还念过书,很有学问,比我知道的都多。” 江仁念叨了一通他的子衿妹妹,计划好明天再陪子衿妹妹爬山,就脱光光欢欢喜喜睡觉去了。 儿子总是念叨“子衿妹妹”,张氏忍不住想去瞧瞧,与婆婆说话时都笑,“阿仁跟子衿投了缘,这些天总是他姑妈家吃饭,我看,就差要住下了。听阿仁说,何家那丫头生得比画儿都好看,家里正好有收拾好的榛子山栗子,孩子们爱吃这个,我拿些去给何家丫头。” 江太太给儿媳妇说的也有些心动,乡下人没有城里那一套客气腔,何况一个村子住着,早熟的不能再熟,这又是去女婿家,抬抬脚也就去了。江太太放下剥了半袋子的花生,道,“咱们一道去,我也去瞅瞅。” 张氏笑,“是,我服侍母亲。” 两家离的不远,张氏背着一小篓榛子抱着一小篓栗子,与婆婆去了沈家。何子衿无事,正在教沈玄念书,甭看江氏教儿子教不会,何子衿就教的很不错。尤其千字文这押韵的,念起来朗朗上口。 何子衿早倒背如流了,书都不用看,沈玄就当学唱歌了。 张氏一进门就赞,“怪道阿仁说,这丫头有学问,看这千字文背的多熟啊。”她丈夫是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念书多年,秀才也没中一个,好在家里有田地,家计是不愁的。到了儿子这里又是念书,成绩也不咋地,但这启蒙的《千字文》,张氏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故此,一听就听得出来。 何子衿听到有人说话,回身见是江太太张氏婆媳,笑着打招呼,一个叫“伯娘”,一个叫“江祖母”。 张氏笑问,“丫头还认得我?” “去年来外祖母家的时候见过伯娘和江祖母的,我还记得。”何子衿又不真是小孩子,她记性素来好,自然是认得的。尤其这位江太太,据说在她舅与她舅妈成亲的那天见着女婿俊俏欢喜太过,直接笑歪了嘴,虽然后来被针灸好了,但大约是后遗症,笑的时候嘴还是有些歪。 江太太与张氏都很高兴,遇到这样长的可爱,又很懂礼貌的孩子,谁不喜欢哪。 今日太阳好,外头暖和,江氏正在院中做针线,沈母从窑里拿了几个苹果洗好了放桌上给孩子们吃,因沈玄年纪小,要切成小块压成苹果泥再给沈玄吃。见着江太太张氏婆媳来了,沈母放下苹果,起身相迎,“亲家怎么有空来坐坐。” 江太太笑,“我听阿仁说子衿来了,过来瞧瞧,带了些孩子爱吃的零嘴儿,给子衿吃吧。” 沈母笑,“上回亲家给的,还有许多呢。” 江氏搬了椅子给母亲大嫂坐,张氏笑,“这是给子衿的,阿仁回家总是念叨‘子衿妹妹,子衿妹妹’的。这孩子生得越发好了,真是比画儿上的龙女都好看。” 江氏笑,“我也这样说。” 沈母倒出两盏茶来,笑的谦虚,“诶,就是寻常的孩子,略干净整齐些是有的,哪里有阿顺媳妇说的这般夸大。”江氏的兄长叫江顺,张氏也常被人称作阿顺媳妇。 张氏接了茶,先递给婆婆,再接一盏道谢,笑,“子衿生得像她娘,比她娘更好看。当初,子衿她娘就是咱们长水村里出名的美人,我见过子衿她爹一回,也是个斯文人,子衿当然就生得好。”张氏自来是个爽快人,说起“子衿她爹”的相貌来只当寻常事。 何子衿见有人来了,就不教沈玄念书了,她把沈母压的小半碗苹果泥端起来,让沈玄拿着勺子吃。 沈玄是个很懂礼貌的小孩儿,先舀一勺给沈母,说,“祖母,吃!” 沈母心都要化了,笑着摸摸宝贝孙子的头,“祖母不吃,阿玄吃吧。 然后,沈玄让遍了在场所有人,也不知他小小人是谁教的,颇是惹人笑。何子衿捧着苹果让张氏和江太太,江太太江氏怕凉,张氏没啥客气的,拿了一个吃,沈母不吃,何子衿自己挑了一个小的。沈母给她个大的,说,“这个好。” 何子衿倒不是存啥孔融让梨的心思,只是,这年头真不比她曾经生活的年代。这个年代,物资太有限,浪费就是作孽。何子衿道,“大的我吃不了。” 沈母切一半给她,笑,“剩下这半个我吃。” 都是亲戚,说起话来也亲热。张氏还问何子衿念过什么书,听何子衿说诗经都会背了,很是惊讶,直道,“果然是秀才公家的姑娘,念书就是厉害。” 一时沈玄吃好苹果泥,拉着何子衿跟他一道骑竹马,何子衿道,“歇一歇再玩儿。” 沈玄又道,“我要拉屎。” 何子衿道,“你可真是,刚吃就拉。” 江氏笑着一指院里的叶子掉光的柿子树,“去树下拉吧。” 沈玄拉何子衿的手,“表姐跟我一起。” 何子衿,“我还吃苹果呢。” “我跟你一起。”江氏放下针线,笑,“你表姐在这儿,又跑不了。” 沈玄很有些执拗小脾气,一径道,“表姐陪我。” 何子衿只好放下苹果,“舅妈你坐着吧,我跟他去。” 沈玄裤子也不会脱,还是何子衿给他脱了,拍了沈玄的肥屁股一下,沈玄蹲在柿子树下吭吭哧哧的嗯大号,一时嗯好,沈玄又撅起肥屁屁给何子衿找了个好差使,“表姐给我擦。” 何子衿:…… 给沈玄擦过屁屁,又带着沈玄洗了手,何子衿回去继续吃苹果听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其实最敏感,觉着何表姐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沈玄立刻扯着嗓子背起何表姐教自己的千字文来着,虽然他只会背六句,也足够他娘惊喜了。江氏几乎感天谢地,双手合什,“阿弥佗佛,竟学会背书了。” 沈玄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将这六句背了一遍又一遍,无限次重复循环。江氏就盼着儿子是颗读书种子才好,连忙道,“子衿,再多教你表弟几句。你看,你一教他就学的会。” 何子衿就这样成了学玄的启蒙小先生。 江氏本就很喜欢何子衿,见她这样能干,竟教会了儿子念书,江氏更是变着花样的给何子衿做好吃的。 说实话,何老娘一直觉着沈家家境寒微,虽沈家确不如何家田地多,但离寒微也有段距离。譬如,何子衿初进沈家厨房时就给那挂了一房顶的腊肉吓了一跳,还是沈氏说,“你外祖父在村子里教蒙学,有钱的给几个,没钱的就送些东西。腊肉有一些是人家送的。还有咱自家宰猪腌的,这几年,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家里养的猪,你舅舅就不让卖了,自家杀了吃肉。这半边是家养的猪,这里的是野猪肉,山上打来的。这里的是羊肉,子衿挑一块儿,咱们中午吃。”何子衿觉着最美好的工作就是每顿饭往房梁上去挑肉来吃。 当天中午就留了张氏与江太太在家吃饭,到中午放学,江仁直接与沈父回了沈家,见着母亲祖母极是高兴。江氏一看,娘家人就差大哥与父亲了,直接让江仁回家跑一趟,把大哥父亲叫来,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待江仁再去缠着跟何子衿玩儿时,沈素已打到了克制江仁的法子,他一幅长辈关爱晚辈的表情,“阿仁功课念到哪儿了,跟姑丈说说,我听说你昨天考的不大好啊。”沈素直接开启补课模式,只要江仁一来,沈素就给他补课。 江仁吐血:姑丈!好毒! 章节目录 第58章混帐小子 > 以往,江仁是很喜欢他沈素姑丈的。 但,自从沈素姑丈只要他在沈家吃饭就要检查他功课起,沈素姑丈就成了江仁最讨厌的对象。 怎么这样讨厌哪,不知道人家留下为是想跟子衿妹妹说话的么? 江仁还是少年,心性纯直,他不乐意这会儿听姑丈补课,就直接说了,“姑丈,你能不能以后再查我功课,我要跟子衿妹妹说说话儿。”这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他姑丈是故意的。 沈素面无表情,“子衿不喜欢念书比她差的小子。” 江仁急忙问,“子衿妹妹说我念书差了吗?” 沈素道,“你还等着被子衿说吗?要是我,若被女孩子说没学问,宁可不活了。” 江仁,“那也不至于吧,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学问就不活了,那咱村里人都不用活了。”他村里文盲占多数好不好。 “你怎么这般没出息,你就不能跟好的比。你看子衿,论语都倒背如流了,你诗经还没学完。天天去跟人家说话,人家说的你听的懂吗?”沈素毫不留情的打击江仁。 江仁,“听得懂。” “行了,子衿在教阿玄功课,你就跟我学吧。” 江仁眼睛一亮,“姑丈,你教阿玄吧,我去跟子衿妹妹学。”再毒辣的姑丈也阻挡不了小小少年的慕艾之心哪~ 沈素脸一沉,双眸直视江仁的眼睛,一不发。长辈的直视还是很有压力的,江仁不得不委屈求全,“那好吧。”他真的好羡慕沈玄表弟好不好~ 江仁被沈素一招制住,生活甭提多惨淡了。但,为了漂亮妹妹,江仁还是坚持一天三顿来蹭沈家,而且,尤其在最美好的早上登山时光,江仁简直希望这山路永无尽头才好。 但,让江仁意想不到的是,在沈家吃过饭被补课就罢了,姑丈大人竟然登山时都要问他功课。江仁眼珠一转,主意来的也快,他道,“姑丈,爬山要专心啦,我要是一面回答姑丈的问题,一面爬山,很容易跌倒的。” 沈素点点头,对在竹篓里的儿子道,“阿玄,给你表姐背背昨儿教你的千字文。” 于是,整个山间除了鸟叫,就是沈玄扯着小奶音儿背千字文的声音啦,江仁想跟何子衿说句话都不成了,他简直要给沈玄烦死了。 至此,沈玄升级为江仁最讨厌名单中的第二位,第一位是沈玄之爹沈素。 待沈玄背累了,何子衿笑赞,“阿玄背的真好听。”拿起挂在竹篓边儿的葫芦喂沈玄喝水。沈玄咕咚咕咚喝两口,又要继续背,何子衿便道,“歇一歇,我教你新的。” 何子衿念几句新的,沈玄跟着念。每当沈玄背一阵子,何子衿就喂他水喝。 江仁趁沈玄歇着的时候道,“子衿妹妹,我也会背,来,我背给你听吧。”江仁就不背千字文这种小儿科了,他昂首挺胸,大声背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先要说一句,江仁背《关雎》,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这是诗经第一篇而已。他不过七岁,进学第二年,再天赋异秉也不可能懂男女之情。他背这个,是因为这首背的最熟。 何子衿笑,鼓励鼓励,“背的真好。” 江仁被他姑丈打击的不如以前有自信了,他道,“我不如子衿妹妹有学问。”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我念书的时间早,像阿玄这样大的时候就念书了,学的时间长,才比你快。等过几年我就比不上江哥哥了。” 江仁深受鼓励,道,“只要子衿妹妹不嫌弃我没学问,我就放心了。” “不会的。”何子衿一笑,颊上两只小酒窝微现,江仁险被甜个跟头。 江仁认真的说,“子衿妹妹,你长的可真好看。” 何子衿觉着好笑,“你这么小,就知道好看难看了?” 江仁不服气,“我可比你大两岁。再说,我又不瞎,怎不知好看难看啊?子衿妹妹就是我见过的第一好看之人。” 何子衿笑,“江哥哥也好看。” 江仁是个实诚小少年,他认真道,“还不如子衿妹妹,我得努力变得更好看才行。” 何子衿的教育病发作,笑,“人光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得心眼儿好才行。如果是个坏人,多好看也没用。要是心眼儿好,哪怕长的不好看,做朋友也一样。” 江仁点头,“我就是好人。” 何子衿给江仁逗乐,笑出声来。 沈素就想一脚把江仁踢到山下头去。 故此,哪怕姑丈再毒辣,也敌不过牛皮糖滴。 江仁叽叽喳喳的同何子衿说话,沈玄没人答理,不乐意了,他捏着粉嫩嫩的小拳头,鼓一鼓包子脸,大声道,“表姐,听我背书啦!” 何子衿对沈玄这种小只最有兴趣,她撇开谈兴正浓的江仁,笑眯眯的看着江仁,笑,“好啊,阿玄背着,我听着呢。” 沈玄再一次抢回自己的焦点地位,扯着嗓子背表姐教他的书。 江仁就想直接把沈玄的嘴给缝上。 故此,哪怕江牛皮糖再难缠,也敌不过沈小包子滴~ 沈素:儿子,干的好! 小小少年们的友谊飞速发展,江仁平日里要上课,何子衿也认识了几个女孩子一道玩儿,尤其她外祖母家的隔壁邻居沈大家的两个闺女沈大丫、沈二丫。何子衿跟着她们去河边钓鱼。 姐妹两个比何子衿大些,个子却与何子衿仿佛,沈大丫还得背着她弟弟沈大宝,沈二丫拿着简制的鱼竿,竹竿上系上棉绳挂个针弯成的鱼钩。何子衿手里的鱼竿也差不多是这样,沈家倒是有正经鱼竿,但何子衿太小,拿不动,沈素就现给她弄了个简单的拿着玩儿。 河里的鱼都很小,挖了蚯蚓挂鱼钩,在秋风中吹的鼻涕都要下来了,才钓了三两条巴掌大的小鱼,沈二丫还说,“子衿运道旺,咱们钓这么多!” 何子衿,“这么难钓啊。” “当然了。”沈二丫道,“谁闲了不愿意来弄些鱼吃,比总吃干巴巴的白菜萝卜有滋味儿多了。” 何子衿道,“那都给你们吧,你们拿回去吃。”何子衿天生颗圣母心,看到特别穷的人总有些不好受,尤其沈大丫沈二丫,都一脸菜色瘦骨伶仃的,趴在沈大丫背上的沈大宝却是白嫩圆润。看到这姐弟几个,就会觉着何老娘为人还是不错滴。 何子衿相让,沈二丫神秘一笑,对何子衿道,“拿回家我们可吃不上。你别说漏了嘴,我带你去吃鱼。”由于何子衿常给她们吃的,今天又要把鱼给她们,沈二丫也不想太亏待何子衿。 沈大丫有些犹豫,“祖母知道,肯定不高兴的。” 沈二丫道,“怕啥?不过是挨顿骂!不然鱼怎么能落到咱俩肚里!” 沈大丫默默的用河边的草苇子串起这三条小鱼,沈二丫拿着钓竿,姐妹两个就带着何子衿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其实也不秘密,何子衿在这里遇到了江仁以及江仁的小伙伴儿们,一群小子拎着一兜子麻雀,正在拿着火镰升火。 江仁一见何子衿就两眼发亮,高高兴兴迎过去,道,“子衿妹妹,你怎么来了。我去姑妈家找你,姑丈说你出来玩儿了。”还把子衿妹妹介绍给自己的小伙伴儿们,江仁与有荣蔫地,“怎么样!子衿妹妹好看吧!像不像画儿上的娃娃!” “好看!” “我觉着比画儿上的娃娃更好看!” “阿仁,这就是你姑丈姐姐家的丫头么?” 小伙伴儿们七嘴八舌的说话,对子衿妹妹的美貌有了公认的认知,那就是:真好看呀。 美貌的力量已经初初显现,那就是:当江仁说,“子衿妹妹,你跟我们一起吃烤麻雀吧。可好吃了。”竟无人反对。而,沈二丫表示也想吃麻雀时,江仁直接送沈二丫个白眼。 何子衿默默:毛也没拔,膛也没开,亦无油盐,这能好吃么? 见何子衿没说话,小伙伴儿们以为她不好意思,纷纷劝她,“对啊,子衿妹妹,一道吃吧。” 何子衿问,“这个怎么吃啊?” “等我们升起火来,在火里烤,特好吃。” 何子衿不得不教他们一种“叫花鸡”的吃法,这样起码是没毛的呀~沈二丫没讨到麻烦,满脸晦气,却是竖着耳朵听了何子衿说的法子,对姐姐道,“咱们的鱼也这样做吧,跟他们一起烤。借光,省得咱们再自己去捡柴了。”江仁还不乐意叫沈二丫借光,还是何子衿劝了劝,江仁才答应了。 总之,吃了一顿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的野炊,何子衿的“朋友圈”扩大一倍不止呀。 待诸小把弄来的东西吃光光,天也有些晚了,大家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江仁替何子衿拿着鱼竿,负责送何子衿回家,沈二丫吐槽他,“江仁,我家跟沈大叔家就是隔壁,我们跟子衿一道出来的,当然一道回去,你跟着凑什么趣。” 江仁这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对沈二丫翻个白眼,道,“你管我,我去我姑妈家,不行啊!” “行行。就是求你别说的那么好听,还送子衿妹妹,子衿妹妹用你送吗?我们是死人吗?”沈二丫小小年纪已能看出日后的泼辣来。 江仁“切”一声,“你是不是嫌我没让你吃麻雀啊!” 即使被说中心事,沈二丫也是决不会认滴,她往地上“呸”一口,不屑道,“我可稀罕那破鸟!” 两人吵吵一路,及至到家了,江仁还叮嘱何子衿,“子衿妹妹,你以后少跟沈二丫玩儿,那臭丫头可厉害了。她会欺负你的!” 何子衿笑眯眯,“二丫姐挺好的呀。” 江仁先把鱼竿给姑丈,急呼呼的跟何子衿说,“你不知道她多厉害!听我的准没错!” 沈素轻抽江仁后脑勺一记,“怎么又走到一处去了?” 江仁道,“我们烤麻雀时碰到子衿妹妹和大丫二丫烤鱼,我没叫子衿妹妹吃鱼,怕她卡着,给她吃的烤麻雀。” “嗯,懂事了。”沈素表扬江仁一句,这小子放学来找何子衿,何子衿已经出去玩儿了,江仁走的时候颇是垂头丧气,不想倒走到一起玩儿了这半日。 隔壁传来训骂声,何子衿侧耳去听,江仁道,“是二丫祖母骂她们呢,嫌她们自己把钓的鱼吃掉了。” 何子衿再一次觉着:何老娘还是很不错滴! 何子衿在长水村乐不思蜀了,何老娘在家数着日子,三五天后又三五天,也不见沈素把她孙女给送回来。虽然何子衿在家时,何老娘对这丫头片子意见挺多,但这乍不在了,何老娘还有些惦记。 等不到沈素送还何子衿,何老娘跟儿子念叨,“这阿素也真是的,当初可是说就住三五天的,这都半个月了,怎地还不见回来!” 何恭笑,“头一次在外家长住,岳父岳母定舍不得子衿。” 何老娘嘟囔一句,“咱家又不是没人,这么总在外家住着像怎么回事?赶紧的,明儿你去你恒大哥家借车,把丫头接回来。天儿也越来越冷,她带的衣裳够穿么?乡下地方,不如咱们屋子暖和,小孩儿家家的不禁冻,别再冻坏了。” 何恭笑,“看娘说的,每年腊月我去,岳父家屋子暖和的很。” “反正你去把丫头给我接回来!”何老娘也不再讲原因,直接给儿子下通牒。 何恭笑,“好。”知道他娘这是想他闺女了。其实,何恭也挺想的。自何子衿出生,从没离家这么久过。 何恭回房与妻子说了接闺女的事,沈氏道,“我这两日也正在琢磨这事,想着阿素也该送子衿回来了。” 何恭笑,“还是我去接丫头吧,等阿素,还不知要什么时候。” 沈氏笑,“这也好,学里还有功课呢,我也不想子衿耽搁太久。我备了些东西,你一并给父亲母亲带去。” 何恭素来体贴妻子,道,“你干脆同我一道去,咱们起个早,一天打个来回没问题的。岳父岳母见着你,定高兴。” “那是再好不过。”沈氏极是欢喜,“只是要先跟母亲说一声,明天家里的事,我得先交待好了,还有阿冽,得托母亲照顾了。” 夫妻两个一并去何老娘那里,何老娘倒是没啥意见,道,“早上把阿冽抱过来,你们早去早回,让小福子一并跟着,跟恭儿轮换着赶车,也轻松些。晚上令周婆子煮块酱缸里的牛肉,明早去早点摊子买些热腾腾的大饼,带在路上吃。” 夫妻两个都应了。 沈氏道,“我早上挤些奶出来放小碗里,要是阿冽醒了,给他用铜注子温一下就能喝。”何冽虽能吃些辅食,也还是要吃奶的。 何老娘道,“成!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一道去,勿必把丫头给我接回来。”又后知后觉的对沈氏说一句,“替我跟你爹你娘问好。” 沈氏笑应“是”。 夫妻两个天蒙蒙亮就起了,到长水村时不过辰正时分,何子衿正在院子里同沈玄玩儿翻花绳。没错!沈玄小朋友在何表姐的教导下,都会玩儿翻花绳这样的高端游戏了! 见着何恭沈氏夫妻两个来了,何子衿跑过去一蹿,何恭这回没弯腰,他等着闺闺蹿上来时手托着闺女的屁股往上一送,就抱了闺女在怀。听到何子衿叫爹爹,何恭心里喜欢的不行,又跟岳母打招呼见礼。 忽然见着女儿女婿,沈母高兴的了不得,“女婿来了。” 沈素迎出来,沈氏埋怨他,“你可真是,接了子衿来就不送回去了。” 沈素一幅无赖嘴脸,笑,“我要送回去,哪里得姐姐大驾亲临。” 沈氏笑,“你这张嘴!” 江氏笑,“姐姐,姐夫进屋说话吧。”她又去沏茶。 一家子见面没有不高兴的,且何恭沈氏夫妻既来了,何子衿必要回家的。何子衿怪不舍的,再三跟她娘商量,“我再住两天再走吧。” 沈氏铁面,“过年时再来,你耽搁了这些功课,回去真要考倒第一了。”她闺女虽聪明,也不是天才哪。 何子衿没法子,只得跟她外祖母说,“外祖母,等过年时我再来看你。” 沈母摸着外孙女的包包头,说闺女,“对孩子,得和软些。” 沈氏笑,“娘你不知道这丫头多难缠。” 沈母难得这般夸孩子,“子衿多招人疼哪,咱们村儿的孩子与子衿玩儿的都好。” 一家子说说笑笑,唯江仁中午过来吃饭,听说子衿妹妹要走,那叫一个舍不得。江仁抱着子衿妹妹说,“子衿妹妹,能不走么?”又跟沈氏商量,“沈姑姑,再让子衿妹妹住几日吧,我舍不得妹妹。” 沈氏笑,“等过年时,我再带她来,你们在一起玩儿。” 江仁道,“要不,沈姑姑带我一道走吧。” 沈氏笑,“好呀。” 江氏先斥了江仁,“你又说胡话。” 何子衿走时,江仁将自己养在家里视若宝贝的蝈蝈送给了何子衿,何子衿把自己从山上捡的石头里最好看的一块儿给了江仁。 沈父叮嘱一句,“子衿这孩子有灵性,让她好生念书,别耽搁了。”沈父秀才出身,生性寡,最喜欢的就是会念书的人,不论男女。他老人家早就考较过外孙女的功课,深觉外孙女聪明,远胜寻常孩子。(那是一定滴~)在惋惜过外孙女不是男儿身后,沈父仍是希望外孙女别浪费了自己的天资。故此,有一此一句。 沈氏笑,“爹你放心吧,我会盯着叫她好生念书的。” 江仁跟着沈家人送出老远,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沈素觉着江仁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安慰他,“等你姑妈生个小妹妹,你跟妹妹一道玩儿,是一样的。” 江仁望着子衿妹妹的车走远,大声道,“阿玄生得就不如子衿妹妹好看,姑妈就是生了小妹妹,有子衿妹妹漂亮吗?要是比不上子衿妹妹,我才不喜欢屎娃子呢。” 江氏沈母听到这孩子话均哭笑不得。 沈素,“我闺女可稀罕你!” 江仁哼两声,拿大白眼翻他姑丈,并愤怒道,“都怪姑丈,总是问我功课,你就不能等子衿妹妹走了再问我功课吗?我有好些话没跟子衿妹妹说呢!哼哼!以的再不来你家!”跳起来揪一下姑妈怀里沈玄的胖脸,不待沈玄大哭出声,江仁气哄哄的跑了。 沈素:混账小子! 章节目录 第59章清蒸还是红烧 > 何子衿在车里就跟她娘亲亲热热的腻在了一起,沈氏抱了女儿在怀里,问她,“头一回离家这么久,想家不?” “想是有点儿想,可是,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对我都好,我还认识了许多朋友,多住几天也无妨的。”何子衿乐不思蜀了。 沈氏戳她额角,“小没良心的,我看你都要玩儿疯心了。” 何子衿把脸在她娘怀里一拱,撒娇~沈氏便笑了,又问起闺女在外祖母家都玩儿什么了。 何子衿那叫说的一个天花乱坠,虽然也就那些譬如“钓鱼、捉鸟、捕黄鳝、爬山”的事儿,但从何子衿嘴里说出来就格外生动有趣。小福子在外头听着,笑嘻嘻的跟何恭道,“大爷,咱们大姑娘这嘴真是绝了,快赶上茶楼的说书先生了。” 何恭也在乐呵呵的听车里闺女说话,笑,“子衿打小就嘴巧。” 因为有何子衿这么个巧嘴八哥,一路上竟不觉着枯燥,而且,何子衿吸取去她外祖母家时的教训,路上少少喝水,就没再出糗啦。 待到了家,何子衿先跑去何老娘屋里去,因为在长水村很是长了见识,她现在觉着何老娘实在是个不错的人儿啦! 何老娘正算着儿子到家的时辰,听到外头脚步声,脸上一喜,“丫头片子回来了!”起身就想去迎一下自家丫头片子。又一想,可不能叫丫头片子看出来老娘想她,连忙坐了回去,咳一声,端起手边儿的茶盅,装模作样,“谁在外头这么吵啊!” 余嬷嬷险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何子衿正好进屋,听到何老娘这话,接了道,“是我呀!祖母,我回来啦!你想我呗!” 何子衿是个热情的人,几步就跑到何老娘跟前,坐何老娘身边儿了。何老娘瞥何子衿一眼,心下点头:嗯,自家丫头片子还是没瘦的。嘴上却道,“想什么想什么,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想的。” 何子衿看何老娘极力抑制上扬的唇角,用两只小短手抱住何老娘的脖子,笑嘻嘻地,“我想祖母了!” 何老娘此方笑了,拍一拍自家丫头的脊背,道,“想你还不回来!说好就去三五日的!这都多久了,小半个月!哼!你再这样以后不叫你出门了!亲戚家,略住个一两天是这么个意思,像你这样十天半月的住着,多讨人嫌。” 何子衿笑,“外祖母一点儿不嫌我,她还想留我过年哩。” “那是客气腔,你别当真,傻丫头。”在何老娘心里,自家孩子就该养在自家,自家又不是养不起,哪儿能叫孩子总住外家呢?不是个事儿。 沈氏与何恭略慢何子衿一步,正听到何老娘这话,沈氏知道何老娘这个脾气,也只能当没听到罢了。 何恭笑,“娘你又说这些玩笑话,叫丫头当了真。”问,“阿冽呢?” 何老娘道,“下午睡的晚了,还睡着呢。我叫翠儿在里间儿看着呢。” 沈氏道,“我去瞧瞧,也该醒了。” 何老娘大手一挥,让媳妇去看孙子了。 沈氏担心儿子睡多了晚上不困,把儿子叫醒喂了一回奶,何老娘就让他们夫妻两个回房换衣裳。 何子衿道,“我也去换衣裳,换好衣裳我来陪阿冽说话。” 何老娘笑,“快点过来,我叫人做了鱼圆汤,一会儿咱们就吃饭了。明天给你买个肘子吃。瞧瞧,可怜见地,这小脸儿瘦的。”睁眼说瞎话的技能开启。 沈氏笑,“母亲千万别叫她吃肉了,看她这脸圆的。”女儿可不能长成小胖妞~ “哪里圆了哪里圆了?”何老娘坚持,“丫头瘦了。” 何恭笑,“那娘多买些好吃的,我也跟着沾光。” 何老娘笑斥,“赶紧换衣裳去吧!” 三姑娘回来的晚些,见着何子衿很是高兴,她笑,“我算着妹妹晚上就能回来的,妹妹胖了。” 何子衿坚决要何老娘把明天要买的肘子换成鱼,何老娘没啥意见,道,“鱼还省钱哩。” 说到钱,何老娘瞧三姑娘一眼,三姑娘自怀里摸出个布包给何老娘,笑,“李大娘说我针线还成,又有些活计叫我拿回来做。” 何老娘满意,“这就好。” 何子衿问,“什么活计?” 三姑娘眉眼间很是欢喜,道,“还没跟妹妹说呢,姑祖母跟绣庄的李大娘很熟,叫李大娘看过我的活计。绣花什么的做不了,可简单的是能做的。我就从李大娘那里揽些活儿做,既挣了钱,还能练手艺,一举双得。” 何子衿看三姑娘高兴,只得替这位表姐高兴,她没忘对何老娘说一句,“祖母,你好歹跟表姐对半分,怎么能全拿了这钱?” 何老娘“嘿”一声,一句话噎死何子衿,“这又不是你挣的?你管得倒宽!少啰嗦,再啰嗦明儿的鱼可没的吃了!” 这才片刻功夫就过了对自家丫头的稀罕劲儿,何老娘将三姑娘给的布包揣怀里,说何子衿,“你表姐就大你四岁,到你跟你表姐这么大的时候,也得给家里挣钱,知道不?” 何子衿朝何老娘哼哼两声,“抠儿!我挣了钱也不给你!” 何老娘骂,“滚吧滚吧!见你就心烦!回来做什么,就知道惹我生气!” 何子衿道,“我回来看嬷嬷的。”她过去啾的亲了余嬷嬷一口,余嬷嬷欢喜的笑个不停,摸摸何子衿圆润润的小圆脸儿,“我也想姐儿了。” 何老娘瞧着余嬷嬷被亲到的地方,颇是嫉妒的表示,“谁会想丫头片子!我才不想!” 何子衿朝何老娘做个鬼脸,三姑娘又与何子衿说起何子衿的花儿来,三姑娘道,“天冷了,有一些掉了叶子,我问过叔父,没什么事,一会儿妹妹去瞧瞧。” “我早去看过了,表姐给我照顾的真好。”何子衿笑,“还有,表姐的针线竟然能挣钱了,一会儿可得给我开开眼。” 三姑娘笑,“你就是会打趣人。” 何子衿还是第一次见三姑娘笑的这般灿烂,何子衿早便觉着,虽是投奔来的,三姑娘却是个极好强的人。如今能见三姑娘展眉,何子衿既心疼,也为她高兴。 表姐妹两个说说笑笑,一时,何恭沈氏抱着何冽过来,人到齐,便开饭了。 沈家的饭菜也好吃,但,何子衿还是觉着家里的吃食最合口味儿。何恭见闺女吃的香,笑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吧?” 何子衿舀着鱼圆汤道,“尤其鱼圆汤,最好喝。”做这汤可不似前世直接超市里买现成的鱼圆就可以了,这是要买了鱼,剔骨后将鱼肉剁成鱼肉糜,然后再与猪肉糜混合,打上鸡蛋,调入五味,那股子鲜味儿,就甭提了。何子衿喝了一碗又要一碗,沈氏瞧着闺女香甜的吃相就喜欢,笑,“这可是你祖母特意让周婆子给你做的。” 何子衿嘿嘿笑,“我知道。” 何老娘酸溜溜道,“知道有什么用,我是白操心,又没人想我。” 何子衿忙道,“谁说不想的,我最想祖母来着。” 何老娘哼一声,不理何子衿。 何子衿不知何老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哄也哄不好了?待用过饭,她就困了,跟着父母回房睡觉。三姑娘也自回房做活。余嬷嬷服侍着何老娘洗漱,何老娘忽然道,“阿余,你可真招人喜欢啊。” 余嬷嬷“啊?”,不大明白何老娘的意思。一面服侍着何老娘去了外头大衣裳,就听何老娘道,“你看,丫头片子多喜欢你啊。” 余嬷嬷试试木盆里水的冷热,何老娘继续道,“还亲你来着。” 何老娘洗一把脸,继续继续,“以前丫头只亲我的。” 余嬷嬷:…… 何老娘叹气,“丫头片子没良心。” 余嬷嬷:…… 由于何老娘不眠不休的叹了一晚上的气,到深夜才睡着。第二日一大早,余嬷嬷在何子衿锻炼身体时就找了何子衿去,悄声道,“以后大姑娘要亲嬷嬷偷偷亲就行了,可别再当着太太面儿亲嬷嬷了。” 何子衿挑起淡淡的小眉毛,“这是为啥?” 余嬷嬷哭笑不得,道,“昨儿大姑娘亲我一口,太太念叨了半宿才睡下。” 何子衿险笑喷,怪道昨儿老太太不高兴呢。余嬷嬷亦笑,“一会儿大姑娘再哄哄太太,太太就高兴了。太太刀子嘴豆腐心,最疼大姑娘不过。” 有余嬷嬷的指点,早饭后何子衿狠狠的亲了何老娘一大口,何老娘努力板着脸,心下受用的抱怨,“昨儿捉弄阿余,今儿又来捉弄老娘!再这样可打你屁股了!”照例擦一把脸上被何子衿亲过的地方,何老娘见余嬷嬷不在身边儿,悄声对自家丫头道,“你在我跟前胡闹就罢了,我总不会与你计较。以后可不准跟阿余这样了,阿余不喜欢这样,知道不?” 何子衿肚里都笑抽了,只作一幅不信的样子,“我不信,昨天我见嬷嬷高兴的紧。” 何老娘不愧生出秀才儿子的人,她老人家十分有文化的说了句,“那是强颜欢笑!” “哦,那好吧。”何子衿勉勉强强的应了。 何老娘故作大方,扬起脸,“大不了再给你亲一回,亲吧,亲了我,你以后就放过阿余吧。” 何子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飞快的往何老娘脸上啾啾两下,何老娘瞪大眼,一本正经的说她,“说了只亲一下的,怎么亲了两下?真是臭丫头,没一回听话的。” 何子衿猛的扑过去抱住何老娘,暴笑出声。 何老娘见何子衿高兴,自己也挺高兴,还兀自念叨,“这回高兴了吧,你可是占大便宜了,我不与你个丫头片子计较。中午鱼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章节目录 第60章想像空间 > 何子衿既回了家,先整理了下带回家的东西,她还给何老娘瞧了,有半筐松塔,还有半筐红红绿绿的石头。 何老娘一撇嘴,“这是啥啊?松塔还能当柴烧,石头有啥用,这么一丁点儿,不能垒屋子不能盖房的。就从你舅舅家弄来这些破烂玩意儿啊。” 何子衿道,“祖母你哪里知道,我要把松塔穿起来挂我屋里。石头我也有用。你看多好看,有红有绿还有紫色的。” “有啥用啊?我也看不出哪儿好看来。”何老娘瞧了一回就没兴趣了,说何子衿,“这些破烂慢慢理,赶紧去念书。吃了饭你倒清闲起来了。”被自家丫头哄乐后,何老娘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我这就去。”何家都起的早,上课没有这么早的,翠儿闻跑进去给何子衿拿书包,何老娘道,“把你舅家拿来的腊排骨拿些给你姑祖母尝尝。” 何子衿“哦”了一声,何老娘又道,“榛子松子啥的也收拾一些,给大妞她们当零嘴儿。” 何子衿道,“都给姑祖母吧,大妞姐她们不吃外头的东西。” “切,刚吃两天饱饭,就不知姓谁名谁了。”孙女好意拿麦芽糖去被拒的事,何老娘也想了起来,不禁哼一声,道,“那就都给你姑祖母。甭理那几个刁钻丫头,脑袋有病。”早先知道麦芽糖事件后,何老娘还气了一回。不过,她老人家虽性子刁些,人还有几分狡猾。要搁往日,何老娘早得就这事儿跟大姑姐——陈姑妈念叨一回。可一想孙女在跟陈大妞姐妹一道念书,这事儿说了,怕那几个丫头心里记仇她孙女就不好了。故此,何老娘一直忍着没说,但也对陈大妞几个没好感就是了。 想了想,何老娘忽就心下一动,想到一绝好主意,换了身鲜亮衣裳,不必翠儿去送,何老娘带着余嬷嬷跟何子衿一并去了陈家。打发何子衿去上课,何老娘把带的东西给陈姑妈,笑道,“昨儿这丫头就回来了。这是她舅家的腊排骨,是野猪肉做的,我尝着味儿不错。给姐姐带些来尝尝,还有榛子松子山栗子啥的,我瞧着,比外头买的好。” 陈姑妈没孙女们那些穷讲究,抓了把松子嗑了两个,巴嗒巴嗒嘴,点头,道,“是好。还是今年的新松子,有油性。” 何老娘自己也抓了一把嗑,笑,“我也尝着味儿不赖。” 姑嫂两个便一面嗑松子一面说话,到中午何子衿放学,何老娘还带她在陈姑妈这里吃了顿饭,睡了一觉,直到下午放学,祖孙两个方手牵手的回了家。 何老娘私下教育何子衿,“知道为啥在你姑祖母家吃饭不?” 何子衿道,“咱们给姑祖母送了东西,祖母肯定也很久没见姑祖母了吧?” “笨蛋!”何老娘敲何子衿大头一记,“这是告诉那三个目中无人的臭丫头,你虽在她家一道念书,咱家可不是什么打抽丰的穷亲戚。我在你姑祖母面前还说得上话儿,她们就不敢欺负你了,知道不?” 何子衿细琢磨一二,颇觉有些意思,笑,“祖母你心眼儿可真多。” 何老娘得意,“这叫啥心眼儿,一般一般吧。那麦芽糖的事儿,我想想就来火!敢嫌弃你,就是嫌弃咱家,嫌弃我!你还在她家上学,我要直接骂她们一顿,万一她们在学堂上欺负你就不好了。所以,咱就得拐着弯儿来。叫那几个臭丫头知道咱也不是好惹的,也就不敢小瞧你了。” “祖母你就是有智谋啊。”何子衿佩服,她就想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何子衿问,“祖母你怎么早没去找姑祖母吃饭,这会儿才去啊。” 那啥,前儿不是没想起这法子嘛。何老娘是绝不会如实说地,她道,“要是她们刚嫌了你我就去,得以为我就是为那事儿去的呢。” 何子衿怀疑,“不会祖母你是才想到这个法子吧?”说实在的,何老娘向来是有话直说,直来直去的性子,要不是何老娘主动解释,何子衿都不能相信何老娘内心世界如此智慧。 何老娘训道,“你也就一张嘴有用。行了,玩儿去吧!别总在我跟前瞎晃悠,去把阿冽抱来,我得瞧瞧我的乖孙。一天没见,可是想死我了~” 何老娘这里疼宝贝乖孙,陈姑妈晚上特意叫儿子媳妇们尝一尝何老娘带来的腊肉,还命人给薛先生送了一份。陈姑妈笑呵呵地,“你舅妈就是这样,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我。咱家如今略好些,别人待我都换成了巴结的嘴脸,多少八竿子搭不着的也上赶着认亲。只有你舅妈,待我像从前一样。” 陈大郎陈二郎在州府,陈三郎陈四郎陈五郎在母亲身边,闻都道,“是啊。”陈三郎笑,“舅妈现在见了我还总是说,三郎啊,好好吃饭哪。还拿我当小孩子呢。” 陈姑妈笑,“这是你舅妈疼你。” 陈姑妈对大孙女道,“子衿去她舅家这许久,耽搁了功课,大妞是做姐姐的,多照顾妹妹。她有不懂的,你多教教她。” 陈大妞轻声细语,“是,孙女记住了。” 陈姑妈皱眉,“怎么跟蚊子嗡嗡似的?嗓子不舒服吗?不是病了吧?” 陈大奶奶笑,“我听薛先生说,人家大户人家的姑娘说话都这样,要轻要柔才好听。” “我了个娘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陈姑妈对陈大奶奶道,“你也是跟我去过宁家的,你看宁太太说话可这样小声?亏得我还不聋,略聋一点儿就听不到大妞说话了。” 陈大奶奶觉着闺女挺好,大家闺秀就得这样,笑,“姑娘家就得小声些,显得腼腆。” 陈姑妈将手一挥,“在家别这样。以前大妞多好啊,爽俐又能干,怎么上几日学上成这样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一会儿把薛先生叫来,我得问问薛先生怎么给教的孩子。” 陈姑妈这样说,儿子媳妇都不好说什么了。 待用过饭,薛先生听说太太有请,连忙过来。 陈姑妈是出钱的主家,说话也直接,就道,“我听说先生是有大学问的,唉,学问上的事我不懂,怎么大妞说话这般小音儿啦,跟不敢说话似的,我听着费劲又别扭。” 薛先生一笑,“太太莫急,我是刚教她们说话,几位姑娘一时还没学好,待过些日子,太太就知道这其中的好处了。” “说话跟蚊子嗡嗡似的,能有什么好处?” “大姑娘以往声音总是拔得很高,其实略压着些才是清润,尤其大姑娘年纪小,声音也好听,介时学好了,那真是喷珠吐玉,婉转动听呢。”薛先生不急不徐,含笑道,“这也是为了让大姑娘学的沉住气,她脾气有些急呢。说话慢一些,稳一些,人便显得从容一些。” 别看陈姑妈没学问,她自有其眼光,问,“能不能学成先生这样?我看先生这样就不错。”起码说话上,薛先生还不错,虽不及宁太太有气派,却也有那么一股子城里人的味儿。 薛先生笑,“自然。我的责任就是倾囊相授,只要几位姑娘想学,我绝不藏私。” 陈姑妈微微点头,问,“先生来了这些日子,我那几个丫头学的如何?”虽然在陈姑妈心里,丫头家学不学字的都没啥,但既然花这许多银子许了先生,自然要关心一下,总不能白花了银子。 薛先生笑,“几位姑娘都很聪明,大姑娘年纪大些,学的快。二姑娘三姑娘小些,学的虽好,只是比大姑娘差一些。” 陈姑妈点点头,“这也是,有岁数管着呢。差两岁是两岁。” 陈姑妈还为自家弟妹关心了一下何子衿,问,“子衿丫头呢,她也还小。” “何姑娘以往就识字,人也聪明,只是针线上略差些。” 陈姑妈笑,“她小小人一个,能会拿针就不错了。” “太太说的是。” 陈姑妈给了薛先生些榛子吃,道,“先生拿去吃吧,这是子衿从她舅家带来的。” 薛先生笑,“谢太太,我也得了一份。晚上太太着人送去的腊排骨,我也尝了,很香。” 陈姑妈笑,“子衿她祖母最是尊敬先生了。”姑嫂感情好,有什么挨边儿的好事,陈姑妈就不谦虚的扣在自家弟妹头上了。 与薛先生说了几句话,看薛先生还用心,陈姑妈便也放心了。见天时不早,就让薛先生去休息了。 薛先生其实挺想跟陈姑妈说一说“麦芽糖事件”的,薛先生是后来方从陈大妞姐妹的玩笑中知此事的,当时她就教导了这三姐妹。 大户人家的确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包括讲究的人家,孩子小的时候鲜少吃外头的吃食,这也是有的。但,这跟人家送东西给你你不收还要嫌弃是两码事好不好? 何子衿是好心带糖给表姐们吃,哪怕三姐妹不喜欢,也该先收下,哪怕事后不吃赏人呢,起码不该叫何子衿难堪。 不能拿别人的心意当狗屎踩,这就是人情世故了。 薛先生教导过三姐妹后同陈大奶奶也说了,陈大奶奶却是未当回事,笑,“小孩子年纪小些,直来直去的,还不懂这个。先生放心,我会说她们的。” 薛先生吃这碗饭,察颜观色是必备技能,怎看不出陈大奶奶不过敷衍。只是,她一个教书先生,主家这样,她能说什么呢? 如今看着,这位太太倒像是个明白的。可此事过去已久,如今再说,有些不合时宜了。心下叹口气,薛先生告退回房。 薛先生这把年纪,又出入各府宅做女先生,见识过的事多了去。陈家不过暴发之家,若不是出的银钱多,她断不会来的。陈家三姐妹论资质不过平平,倒是何子衿,什么东西一学即会,一点即通,资质远胜三姐妹。就是何子衿考试一时好一时歹的,薛先生也心中有数,只是不点破罢了。只是想她小小年纪已有这样的机敏,不知是家里教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人生永远是莫测的,何子衿小小年纪已有这般资质,而且,如今就能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一个女孩子,聪明且漂亮,那么,她的未来,就需要一点想像空间了。 章节目录 第61章笑作一团~ > 何子衿真心觉着,何老娘的主意虽然是个马后炮,但也挺好用的。很明显的表现就在于,自从何老娘带着她在陈家三姐妹面前展示了一下何老娘在陈姑妈面前的地位后,陈二妞明显对何子衿热情多了。 这里要说一下,陈家三个妞,并不是同一房的姐妹,陈大妞是陈家长房陈大郎的长女,她上面还有个哥哥,据说叫陈志的。下面有个弟弟,叫陈行。陈志陈行都在上学,平日里少见。陈二妞陈三妞则是二房陈二郎的子女,陈二郎现下只有两个闺女,还没儿子。因这个,陈姑妈一直不咋待见陈二奶奶。陈三郎膝下有一子陈方,去岁刚刚开蒙,陈四郎家有女陈四妞,年纪比何子衿还小,不过三岁,还有一子陈远,仍在襁褓,暂可忽略不计。 陈家孩子不少,不过,上学的上学,太小的太小,寻常都不大能打着交道。最常见的还是一并上课的三姐妹。 何子衿刚来的时候,就陈大妞把她当小弟照顾些,陈二妞陈三妞是不大理她的。后来,何子衿拿麦芽糖收买人心还碰了一鼻子灰。可见,虽然是只有四人的小小课堂,何子衿这人缘儿委实不咋地。好在她外壳老心,不会与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但,如今一切不同了。 陈二妞忽然就同何子衿亲近起来,有一天放学的时候,陈二妞还拿了一包点心给何子衿,道,“昨天厨下做了茯苓糕,我听说茯苓是滋补的东西,舅祖母年纪大了,我今天跟祖母说了,让厨下又做了一些,你拿去给舅祖母吃吧。” 何子衿道了谢,又去陈姑妈那里道谢,方拿着点心回家给何老娘瞧。何老娘拆开点心包,拿起块茯苓糕闻了闻,有股子奶香,咬一口问,“茯苓是啥啊?” 何子衿其实也不大清楚,不过,红楼梦她是看过的,大观园还因茯苓霜闹出过案子哩。她道,“是一种滋补的东西,可以做药,也可以养身体,很补的。” “这书没白念,就是有点儿学问了。”何老娘拿了块茯苓糕给何子衿,“你也尝尝,别出去说没吃过。闻着倒好,就是不大甜。” 何子衿觉着倒挺好吃的,说,“祖母别总吃甜的,我听薛先生说,她以前教书的一户人家,那家老太太就很喜欢吃甜的,你猜怎么着了?” 何老娘问,“怎么着?” “突然有一天说着说着话就倒下去了,人就不能动了,话也不会说了,躺床上只能发出‘哦哦呀呀’的声音。大夫给诊了,就说是吃糖太多的缘故。可见糖还是要少吃的,你看这糕就不是很甜吧,就是这个缘故。”何子衿胡扯一番,何老娘有了些年纪,格外怕死些,连忙问,“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何子衿顺道给何老娘灌输些养生的知识,“糖虽然很好吃,但,过犹不及的。就是说,什么东西,过了量就不好了。就像人参好吧,也是不能常吃的。糖也是,不论大人、小孩儿、年轻的、还是老的,都不要多吃。” 何老娘忙把吃了一半的茯苓糕放下了,道,“那咱以后少吃这些点心了。” 何子衿道,“这个糕不甜,里头又放了茯苓,祖母每天吃一块没事的。等以后我学会了做点心,我做给祖母吃,少糖少油,一准儿吃了没事儿。”其实点心里油倒无妨,这年头,何家又不是大富之家,家里人吃的还好,但也绝对没有营养过剩的情况。就是糖,何老娘特喜欢吃糖,还叫余嬷嬷买二斤饴糖,煮茶的时候放茶里面这样喝。何子衿真担心老太太喝出个糖尿病啥的,话说,这年头人家不叫糖尿病,叫消谒症。 何子衿吓唬了何老娘一回,何老娘心有余悸,与余嬷嬷道,“以后泡茶时还是别放糖了。”巴嗒巴嗒嘴,又道,“不放糖,觉着嘴里没味儿。” 何子衿道,“以前几十年祖母也没放过糖吧,你是喝惯了糖水才这样。忍一忍就过去了。是糖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何老娘闷闷的吃了块茯苓糕,不说话了。 何子衿说了半日好话哄她,何老娘才恢复笑脸,命余嬷嬷把茯苓糕收起来。 一时三姑娘出来,因三姑娘能挣些钱了,好歹不算废物了,何老娘大方的将糕分了三姑娘一块,对三姑娘道,“尝个味儿就罢了,说叫茯苓糕。茯苓是个好东西,难得的很。你妹妹从你姑祖母家拿回来的,你姑祖母送我吃的。” 三姑娘道谢接了,吃过茯苓糕后对何子衿道,“我有东西送妹妹。” 三姑娘送了何子衿一个红色的小穗子,何子衿细瞧了问,“姐姐自己编的么?可真好看。” 三姑娘放到何子衿手里,“十五灯节上要用很多,李大娘手里的人做不过来,就叫我一道跟着做。我不会,是李大娘着人教我的,这不难。给妹妹一个拿着玩儿吧,我手里的红线尽够用的。” 何老娘道,“给你妹妹一个便罢了。你们做这个,是要多给些余头以免穗子线不够使的,等那线若有剩下,你再给你李大娘还回去。别贪这小便宜,知道不?” 三姑娘笑,“我知道。李大娘看我实诚,以后能多给我活做。” 何老娘挺满意,觉着三姑娘还不算笨,“就是这样。你李大娘是碧水县第一精明之人,别在她面前掉鬼。”倒不是何老娘不想占些便宜,关键何老娘早跟李大娘打过交道,那婆娘难搞的很。为了让三姑娘长期在针线活上挣钱,只得舍得这些小便宜了。 何子衿赞叹,“祖母,我发现你越来越有智慧了啊!” “切~”何老娘将嘴一撇,十分不屑于何子衿的马屁,“老娘早就有智慧的很,你才发现,你跟瞎子有什么两样吗!” 何子衿:我真是嘴贱! 三姑娘忍笑。 自此,陈二妞非但常给何子衿点心吃食,其母陈二奶奶私下与陈姑妈道,“听二妞说,子衿丫头念书可用功了,那孩子也有灵气。只是如今薛先生在教琴,子衿丫头没琴使,二妞说子衿常用薛先生的琴练习,可薛先生的是大人用的琴,子衿那个小手,用起来也不便宜。二妞就让子衿丫头与她共用一张琴。小姐妹两个,亲热的紧。” 陈姑妈笑,“这就好。” 陈二奶奶看婆婆心情不坏,便继续道,“我知道,子衿她爹要准备后年的秋闱,姑妈家不比咱家有买卖,家里的银钱自是先供子衿她爹的秋闱。我想着,咱家与舅家不是寻常亲戚,就做主给子衿买了一张小琴使。这孩子既有这样的灵性,又在咱家念书,我当她与二妞是一样的。只要孩子们好生念书,一张琴也算不得什么。” “这也好。”陈姑妈赞这个儿媳一句,“你有心了。” 见婆婆高兴,陈二奶奶笑,“子衿丫头也要叫我声伯娘,这是应当的。”哼,大奶奶一样是伯娘,可就没想到这个的。就是何子衿得了她的琴,何家也得知她的情。 陈姑妈点点头,道,“你是个周全人,凡事不必我多说的,三妞也有六岁了,该是给三妞添个弟弟的时候了。” 陈二奶奶那窃喜之心一下子给浇个凉透,她何尝不想要儿子,可以说,她是最想要儿子的!但,这种事,岂是说有就有的!陈二奶奶低声应了句,“是,又让母亲为我们操心了。” 陈姑妈想了想,道,“要不你去跟子衿她娘打听打听,也是子衿五岁上有的她弟弟。先前我都以为恭儿媳妇不会生呢,谁知就有了,还一准得男,不知有没有什么秘方啊。”生孩子这种事,在生了五男二女的陈姑妈眼里,那简直就不算个事儿。跟男人几十年被窝滚下来,怎么能没有孩子呢?谁知到了二儿媳这儿,前几天卯着劲儿的生丫头就不说了,到如今这都五六年了,是丫头片子也生不出来了,更遑论孙子,影儿都没一个,没用的很。就冲陈二奶奶生不出儿子来,饶她如何周全,陈姑妈也瞧不上她。 陈二奶奶也是病急乱投医了,道,“母亲说的是,不定哪天便宜,我跟表弟妹打听一二。” 陈二奶奶几年求子心路,简直可以写一本求子不成功大全了,其间心酸坎坷自不必提。虽然婆婆一提孙子的事,陈二奶奶都觉着心口堵的慌,但婆婆的话未必不在理。陈二奶奶细思量,沈氏的确是生了闺女后几年无孕,不要说婆婆,以往陈二奶奶都会拿沈氏当自己的安慰。想着沈氏只生了一个闺女再无动静,好歹她是生了两个才没动静的。谁料得人家沈氏一朝得男,立刻甩她三条街。 陈二奶奶思量着,没准儿沈氏真有什么求子秘方呢。 做了这样的打算,陈二奶奶便没即刻将做好的小琴给何子衿,而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学里休息的好日子,带着二妞三妞一并去何家拜访。陈二奶奶是打着一举双得的主意,既让何家知她的好,也要让何家知她闺女的好。 天渐冷了,陈二奶奶还带了几块皮子,不是啥讲究的皮子,两张羊皮、几张兔子皮罢了。不过,只要有人给送礼,何老娘就高兴,尤其这种晚辈的孝敬,是不用回礼滴。何老娘还做客气腔,“来就来了,二郎媳妇还这般客气做甚,外道了。” 陈二奶奶笑,“这可不是外道,我想着,今年天冷的早,正好得了几块儿不错的皮子,咱家可有谁,除了母亲就是舅妈了,我挑了几块好的,想着孝敬舅妈,不论做褥子做衣裳做手捂子都好使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劳你想着了。” “我做小辈的,还不是应当的么。”面对何老娘的夸赞,陈二奶奶十分谦逊,笑,“这琴是给子衿的,专门是孩子用的小琴。前儿听二妞说我才知道,子衿没合适的小琴,正好,我娘家叔叔就是开乐器铺子的,连二妞她们的琴也是在我叔叔铺子里置办的,索性我就给子衿定了一张,如今刚送来我就给子衿带过来了,子衿看看,可合手。要是哪里不好,咱们不是外处,去改也方便的。” 不必何老娘说,何子衿立刻摆着两只小肉手道,“这怎么成呢?我听说琴很贵的。二伯娘肯定花了很多钱吧。我不能收二伯娘的东西。”她其实心里欢乐的紧,恨不能现在就把琴扛自己屋里,如今拿个臭架子出来,无非是假假的客气一二罢啦~ 陈二奶奶一把搂过何子衿,笑,“看这丫头,还跟伯娘客气起来了。这原就是给你的,什么贵不贵的,你拿着使就是。” 何老娘眉开眼笑,“你伯娘不是外人,拿着吧。好生跟着薛先生做学问,也就不辜负你伯娘给你这么好的琴了。” 祖孙两个一唱一和,何子衿此方与陈二奶奶道谢,收了陈二奶奶送她的琴。她觉着自己运道不要太好。琴是很贵的东西,何子衿也没那种野心要学个才女,故此,薛先生教琴的时候,薛先生看她没有琴使都是让何子衿用自己的琴练习,只是薛先生的琴是大人用的,何子衿用来的确不大便宜。后来陈二妞主动让何子衿跟自己共用一张小琴,何子衿就跟陈二妞一道用了。 弹琴这种高雅的活动,何子衿没啥兴趣。但如今有人免费送她一张琴,就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她也不介意变得有兴趣一点。 陈二奶奶笑,“以后小姐妹们一道好好学习。” 沈氏沏了茶请陈二奶奶尝,何家的茶,自不能与陈家比的,不过,陈二奶奶还是赞了声“好茶”,让何老娘十分有面子。 陈二奶奶这样客气的携厚礼而来,又百般奉承何老娘,必是要留饭的。沈氏去厨下令周婆子添几样菜,何子衿三姑娘很有主人样的陪着陈二妞陈三妞说话。 陈二妞陈三妞与何子衿是同窗,每天相见,是极熟的。唯有三姑娘,陈二妞陈三妞是头一遭见。见三姑娘只梳了个双鬟髻,头上光溜溜的连一支绢花都没有,周身全无半点首饰,比两姐妹带来的丫环还要寒酸几分。陈三妞还好,她年纪小,陈二妞就不同了,这个年纪就知道在课堂上拉拢何子衿,且手腕比横冲直撞的陈大妞要委婉的多。陈二妞的心眼儿也是极多的,片刻间已琢磨出三姑娘肯定在何家不受待见,不然也不能这样素净。想到这里,陈二妞又听母亲与她说过三姑娘的来历,不禁对这位只大她一岁的远房表姐有些轻视。 凭陈二妞的心眼儿,当然不可能在语上轻慢三姑娘,可也强不到哪儿去。她那种举手投足间根本没把三姑娘放在眼里的样子,何子衿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倒是三姑娘依旧谈笑自若,说到自己做针线挣钱的事也坦荡光明的很。三姑娘问,“我听子衿说,先生也会教针线,二妞针线学的好么?” 陈二妞便道,“诶,针线这个,先生说就是这么个意思,略懂些也就是了,以后有丫头婆子呢,谁还要亲自做不成。” 这话何其不入流!何子衿都忍不住道,“看二妞脸说的,等我学会了,就得自己做针线了。” 三姑娘则面色不变,笑,“二妞是有福的,自然不必自己做。我与妹妹都没有二妞的福气,可不得自己做吗?我听说大户人家都专门有针线上的人,不知可是真的?” 陈二妞矜持的点点头,展开自己绣了梅花的衣袖,“这就是我家新招来的绣娘做的。” “唉哟,这梅花可真漂亮,活像真的一般。”三姑娘奉承陈二妞,“这衣裳,也就二妞你穿了,我再没见有谁穿的更好看。” 饶是陈二妞有些心眼儿,到底年纪小,也被三姑娘诚意十足的奉承话捧的有些飘飘然了,陈二妞愈发道,“凡大户人家,衣裳鞋袜多是自己家下人做的,谁还外头买去。外头那些东西,不入眼不说,就是买来也未必合身。故此,凡我的衣裳,我挑好了料子,再选好花样子,自有绣娘去做。” 三姑娘问,“可是绣花可费神了,就是上好的绣娘,一天也绣不了半只袖子的,二妞,你这衣裳还不得起码要绣一个月啊。那你们家这么多人,得多少绣娘才供得过来呀。” 陈二妞道,“绣娘的活计都是分好的,有两个绣娘专门做我屋里的活,自然忙的过来。” 三姑娘点点头,“那你身上这些小的针线,打个络子啥的,也是绣娘做吗?” “不是,她们只做外头大衣裳,里头衣裳或是些简单的活计,是黄鹂在做。”黄鹂是陈二妞带在身边的丫环,陈二妞指了指黄鹂,“黄鹂的手艺也好的紧,你看,我这帕子就是她绣的。” 三姑娘瞧了一回,见上头亦是绣的一枝梅花,精细鲜亮,的确不错。三姑娘笑赞,“黄鹂姐姐这一手活计,实在绝了。” 陈二妞微微一笑,将帕子收起来,明明自谦的话又带了一丝丝高傲,“不值什么,黄鹂在前主人家里就侍奉过针线,我也是看中她这个,方叫她在身边服侍的。” 三姑娘笑,“二妞好眼光。” 中午大家一并在何老娘这里用饭,因有陈二奶奶在,何恭就在自己院里用的,没去何老娘那里,不过也命翠儿传说,叫妻子好生招待陈二奶奶。陈二奶奶直说何恭客气。待得午饭过后,何老娘惯例要歇一歇的,陈二奶奶笑,“我不是外人,舅妈只管去歇着。若舅妈因我累着了,就是我的不是,我于心难安。我同弟妹时久未见,我去弟妹那里说说话儿。” 何老娘笑,“这也好。”陈二奶奶来这半日,送她跟她家丫头片子好些东西,却又没说有什么事。虽然何老娘没啥大智慧,可也明白,兴许陈二奶奶是有什么事。偏生陈二奶奶又啥都没说,如今何老娘琢磨着,兴许是找沈氏有事。她老人家正好也困了,令沈氏好生招待陈二奶奶,何子衿与三姑娘招待陈二妞陈三妞,将一干子人打发到沈氏的院子去,何老娘便由余嬷嬷服侍着午睡去了。 何子衿是个机伶的,早命翠儿回去知会何恭一声,何恭便避去了书房。沈氏请陈二奶奶母女去自己屋,陈二奶奶先瞧了一回熟睡的何冽,心里喜欢的紧,嘴上更是不吝赞美。瞧过何冽,陈二奶奶便道,“让大妞二妞跟子衿三丫头玩儿去吧,她们小孩儿家有自己的话要说,不然闹哄哄的倒吵着阿冽,我与弟妹也好说些体己话。” 沈氏笑与何子衿道,“你那里有从你外祖母家拿回来的干果,拿出来给姐妹们一道尝尝。”又对三姑娘道,“三丫头是做姐姐的,多看着妹妹些。”并让翠儿跟过去服侍。 何子衿三姑娘便带着陈二妞陈三妞去了何子衿屋里,何子衿拿出干果来给大家吃,其实刚用了饭,并无人要吃,便让翠儿倒些蜜水来,姐妹几个说说话。三姑娘给何子衿使个眼色,瞅向陈二妞陈三妞的丫环黄鹂画眉道,“黄鹂姐姐她们跟着服侍了这半日,想来也累了。姐姐们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说话儿吧。” 何子衿笑,“是啊,翠儿将干果给两位姐姐尝尝,都是山里的东西,两位姐姐别嫌弃。” 陈二妞眉心微皱,黄鹂忙道,“主子们说话,哪儿有奴婢们坐的道理。奴婢们再不敢的。” 陈二妞笑,“这有什么,子衿妹妹这里,她说了算。” “我知道二妞你们家规矩大,黄鹂姐姐画眉姐姐都是知规矩的,纵勉强她们坐了,两位姐姐也不能心安。”三姑娘笑,“不如这样,我请两位姐姐去我那里坐坐,妹妹你跟二妞三妞是念书人,你们说话,我倒有许多是听不懂的。我招待两位姐姐,也是给自己找个差使,省了我在你们跟前受这之乎者也的苦。” 何子衿不知三姑娘怎么对黄鹂画眉这么感兴趣了,她素知陈二妞的脾气,并不做陈二妞的主,笑问,“二妞姐三妞姐说呢?” 陈二妞早便瞧不上三姑娘,笑,“三姐姐这样说了,黄鹂画眉,你们就去三姐姐那里歇一歇吧。” 两人便跟着三姑娘去了。 何子衿与陈二妞陈三妞姐妹也没啥共同语,彼此不过说些功课上的事。倒是陈二奶奶见沈氏屋里再无他人,便念叨起自己的难处来,“咱们做女人的,实在太难。” 沈氏知陈二奶奶必是有事,先倒了盏茶递予陈二奶奶,一面道,“看二嫂说的,要二嫂还说难,叫别人怎么活呢?” “唉,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事。”陈二奶奶是来打听生子秘诀的,也不掖着藏着,握着温热的茶盏道,“弟妹就比我有福。我也不求别的,要能为二妞她爹养下个儿子,也不枉我们这些年的夫妻了。” 沈氏此方明白陈二奶奶的来意,仍是劝她,“嫂子这话,与别人讲,别人或不能明白嫂子心里的苦。独跟我讲,我是明白的。嫂子也知道我,有了子衿后足有四年肚子也没动静。我家虽不比嫂子家富贵,可子衿她爹三代单传,我那些年的心焦,如今也只有跟嫂子说一说罢了。” 陈二奶奶顿生知音之感,撂下茶盏,抓住沈氏的手道,“可不就是这话么?我不是嫌弃闺女,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当初生了二妞,不足一年我又有了三妞,就是再生几个丫头,一样是我的骨肉。哎……”叹口气,陈二奶奶低声道,“二妞比子衿还大两个月呢,如今阿冽都六个月大了吧。” 沈氏悄声问,“嫂子可请人诊过脉?” “怎么没诊过?平安堂的张大夫开的药,我一日不差的吃着。”陈二奶奶问,“以前弟妹也瞧过大夫不成?弟妹瞧的哪位大夫,也与我说一说。若真有效验,弟妹就是我的恩人。” 看陈二奶奶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可见是真的着急。沈氏心下暗暗一叹,那些年她无孕,何老娘可是没少催的。陈姑妈与何老娘这对老姑嫂,性子差别不大,想陈二奶奶这些年定很是不好过,方这般焦切。沈氏道,“嫂子如何说这样见外的话,说来,我与嫂子是同病相连的人。不瞒嫂子,我也看过许多大夫,药吃过,偏方也用过。有阿冽前,我用的是我娘家兄弟给我找的乌水镇上的一位女大夫开的方子。方子现在就有,只是我想着各人体质不同,用一样的方子是否妥当?何况这是大事,药吃错了伤了身体如何是好。嫂子若不急,待我问问子衿她爹那女大夫家的住址。说来我也去过两次,就是上车下车,进宅子诊脉开方罢了。要问我女大夫家里住哪儿,我还真说不清。子衿她爹是知道的。而且,阿素与那位女大夫的丈夫有些交情。到时嫂子过去,就说是阿素的嫂子,再提一提我,想女大夫应该还记得些。这年头,有点儿关系总比没关系的好,且做大夫的人,总有慈悲之心,肯定会为嫂子尽心的。” 陈二奶奶喜不自禁,“既这样,我就等弟妹的信儿了。” 沈氏笑,“嫂子只管放心,一会儿我问了子衿她爹,我就叫翠儿把地址给你送过去。” 陈二奶奶忙道,“不必,弟妹明天叫子衿带给二妞就好。”叹口气,陈二奶奶道,“因着我这几年一直没动静,二妞她祖母急的了不得,我稍有些不适,老人家便以为是有喜了。这事,还是不要惊动老人家。就是我去瞧大夫,也悄不声的去,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我也只当是天意。” 沈氏自己也受过无子的苦处,劝陈二奶奶道,“二嫂还是要先放宽心,先前我也如二嫂一样,因没有儿子心里不宁,说句老实话,我那会儿哪里比得上二嫂。二嫂养了二妞后又养下了三妞,我是生了子衿再无动静。后来这一年年的过去,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验,我原是死了心的,就想过一天算一天了。嫂子你说这事儿也怪,原本心里焦切跟在火上烤似的,就是没有。突然间不理会这些了,反是有了。我后来琢磨着,或者也受心情影响,放宽心些,也容易怀上。”对着一个心内苦涩的人,绝不能炫耀自己的幸福。沈氏那几年无孕,的确也着急过,却没有说的这般惨。如今不过是为了让陈二奶奶略释然些,沈氏夸大几分罢了。 陈二奶奶更加视沈氏为亲人,道,“妹妹能与我说这些,可见是没把我当外人。” 沈氏笑,“嫂子何尝不是如此。咱们女人哪,没个儿子跟缺了点儿什么似的,可说到底,闺女儿子都是咱们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像子衿,我生怕哪里委屈了她。她时常跟我说,二妞很肯照顾她呢。所以说,这亲的就是亲的。嫂子只管放心,我这里就是太太都不会说的。子衿那里,我也会叮嘱她,不叫她乱讲。” 陈二奶奶更是欢喜,想着沈氏果然伶俐远胜常人,又生得这样的容貌,怪道当初何恭非她不娶呢。陈二奶奶对沈氏谢了又谢,两人又说了许多贴心话,包括陈二奶奶因无子之事在陈家略不得意,陈二奶奶虽未明说,沈氏也听了出来。只是,这是陈家之事,沈氏也只是一听,再不会多嘴的。 及至下晌,陈二奶奶带着闺女们心满意足的离去。何子衿三姑娘跟着沈氏送陈二奶奶到门口,这才半晌的工夫,陈二奶奶已与沈氏熟络的仿佛多少年的交情似的,说话也随意,笑,“弟妹回去吧,天儿怪冷的,你生得单薄,也别冻着孩子们。舅妈那里,劳弟妹代我说一声,舅妈还在午睡,我不敢打扰她老人家。待哪日舅妈闲了,我再过来请安。” 沈氏自无有不应,瞧着陈二奶奶带着两个闺女上车走远,沈氏方带孩子们回屋。 三姑娘与沈氏说一声就回屋做针线了,何子衿跟着沈氏打听陈二奶奶过来所为何事。沈氏便与闺女说了,叮嘱她一句,“你知道就罢了,再不准多嘴的。尤其在陈家,谁都不要说。” “知道了。”何子衿问,“娘,你还吃过求子药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会儿除了吃就是睡,知道什么。”沈氏再次道,“你二伯娘的事,不要跟别人说,免得她脸上过不去。不然,咱们帮了她,她倒不知情了。” “娘你还不知道我,你不叫我说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何子衿对于她娘如此不信任她还有些生气哩。 沈氏笑,“不过多嘱咐你两句罢了。” 何子衿往沈氏床边走去,道,“我瞧瞧阿冽小猪,他也该醒了吧。” “还早呢,你别闹阿冽,他还得再睡两刻钟,不然睡不饱。”沈氏把闺女拽回来,笑,“去把琴拿过来,咱们瞧瞧。” “我听二妞说,她的琴要二十多两银子呢,陈二伯娘虽是有求而来,能得一张琴,也不赖。”何子衿一笑,欢欢喜喜拿琴去了。 母女两个虽没弹也不大懂这个,却也不懂装懂的好好的赏鉴了一番。 沈氏与女儿道,“以后多同二妞亲近些。” 何子衿道,“二妞姐心眼儿忒多,见表姐穿的素将就瞧不起她呢。势利眼的很。” “世上谁不势利眼,人无完人,你这样挑剔,非得圣人才能得你一声赞呢。”沈氏教导女儿,“又不是叫你跟她处多深的交情,起码你在陈家念书,我看二妞那丫头是个有心计的,你二伯娘又主动来咱家说话,还白送你一张琴。人家都主动亲近你了,你与二妞近些,学堂上也自在不是?”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喜欢她势利眼,也不会显出疏离来的。” “对,就是这样。谁亲谁疏,有个数便罢了。”沈氏道,“去瞧瞧你表姐,二妞这样,她心里定不好过的。” “哪儿啊,我看表姐根本没当二妞一回事。” “有没有的,你都过去跟你表姐说说话。”沈氏耐心道,“三丫头是个聪明人,又好强,她不将二妞的轻视放在心上,这是她心宽,可心里不一定好过。要是你,早跳脚了。” 听沈氏这样说,何子衿就去了,临去前她还神秘兮兮的跟她娘道,“我总觉着表姐像有什么打算似的。” 沈氏挑眉,何子衿是个存不住事儿的,道,“一会儿回来我跟娘说。”她娘叫她保守秘密的事,她嘴都很严。但有些不用保守秘密的,她都会跟她娘絮叨。 何子衿到三姑娘那里的时候,三姑娘正临窗做针线。何子衿道,“光线不好,表姐就歇一歇,别伤了眼睛,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三姑娘笑,“自妹妹与我说了,我都是上午做活,这是练一练新针法,妹妹过来瞧,我中午跟黄鹂姐姐学的。” 何子衿恍然大悟,笑,“原来表姐把黄鹂画眉叫过来是为了学手艺呀。” 三姑娘把手里的针线递给何子衿看,“不然我也不乐意跟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说话。”陈二妞那德行,她眼又不瞎,如何看不出来。她不过是想学些手艺,当没瞧见罢了。 何子衿自己针线不咋地,却也看出三姑娘活计细致。三姑娘与何子衿道,“别小瞧黄鹂这样的人,她们虽是奴婢出身,这是没法子,命不好奈何不得。不过,人人都有些立足的本领的。出身是天生的,强求不来,真正学些本事才是自己的。我叫黄鹂坐一坐,陈二妞都不高兴,可见她对下人刻薄。要是别的下人还好,这黄鹂能跟她出来,可见是贴身使唤的。不说别家,就是咱家对翠儿对周婆子,活计多些,却也不会刻薄她们。我每去绣庄揽活,李大娘对手下人也很和气。陈二妞对身边人这样,对别人也宽宏不到哪儿去。妹妹要防着她些。倒是黄鹂,针线确实好,指点了我很多。可惜我没啥基础,只得慢慢来。倒是妹妹在陈家上学,听黄鹂说她也是在一畔服侍的。妹妹针线上若有不懂的,问她也是一样。再有,陈二妞对她不好,咱们便对她好些。别以为下人低微就无用了,你看陈二妞,面儿上亲热,眼里可有谁?人情冷暖,她现在是不知道的。妹妹不要学她,正因有这个蠢货比对着,妹妹在她家才好立足。” 何子衿简直目瞪口呆,赞叹,“表姐你可真聪明。” 三姑娘笑,“这算什么聪明。为人当走大道,这些不过是小巧,我有意对黄鹂她们示好,为了就是学些手艺,也不算光明正大。不过,我想着,黄鹂姐教我这些,我就要多多对她好,我们也能是不错的朋友。” 何子衿笑,“表姐想的也太多了,就是现下人们去学堂念书,对先生恭敬,也是因为可以从先生那里学来学问。这跟表姐想从黄鹂姐那里学些针线手艺也没什么不同,还是黄鹂姐看你好才教你的。不然,她也不是笨的,如何肯平白教人。” 三姑娘一笑,“黄鹂姐她们走的时候,我把你给我的柿饼子包给了她们,多多少少,是我的心意。” “我那里还有许多柿饼子,一会儿给表姐多拿些来,我看你爱吃这个,倒是不怎么爱吃榛子之类。” “这个甜,好吃。” “祖母也可爱吃甜的了。” 三姑娘悄然而笑,对何子衿道,“姑祖母十分嫌我爹跟祖父的,可我想着,大约还是血缘关系作祟,不然,我跟姑祖母的口味儿怎么这样像。现在姑祖母不喝糖水了,也喜欢吃你带回的柿饼子。” “她一面吃一面还说,这是啥破烂东西哟,费牙的很,扔了又可惜,唉,吃吧。”何子衿板了脸学何老娘说话,学的惟妙惟肖。 表姐妹两个叽叽咕咕笑作一团。 章节目录 第62章归宁~ > 何子衿与陈二妞有意彼此亲近,非但课堂上多了许多便利,也令何子衿与陈家二房迅速熟悉起来。 便是陈二妞也觉着,何子衿虽不若自己聪明,也不若自己貌美,勉强还算个不错的玩伴。只是家里穷了些,穿戴十分不像样,带出去有点儿没面子。好在,她与何子衿在外头的交集不多,更兼陈二奶奶说闺女,“哪儿就都似咱家这般富庶呢?你别高低眼,当初你祖父鬼迷心窍的要纳狐狸精,一家子亲戚,也就你舅祖母家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才是实在亲戚,那些个站干岸看笑话的,再有钱怎样,你跟那样人交往,能交往出个甚!”暴发之家,尽管给闺女请了有学问的女先生教着,可家族积淀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如陈二奶奶,张嘴就同闺女说公公的荒唐事,尽管是背了人,也少了几分忌讳。 陈二妞鼓鼓嘴,“知道了。以前娘你还说子衿她娘是狐狸精来着。” 陈二奶奶忙捂住闺女的嘴,“闭嘴!以后再不准说这样的话!”教导闺女几句,便令闺女回屋玩儿了。 真正让陈二妞对何子衿另眼相待的是何氏夫妻两着儿子归宁之事。 冯太太过逝也几个月了,年前,冯姐夫带着妻儿来岳家探望岳母。自何氏陪丈夫到帝都以备春闱,足有三年未回娘家了。说是丧家不好进门,可只要能见着闺女女婿,何老娘再不讲究这个的。 何老娘见闺女大着肚子,满是心疼,“这般笨重了,我原是叫你弟弟年前去瞧你的。” 何氏笑,“母亲放心,我这胎相倒是稳当,又不是头一回生,都快六个月了,无妨的。” “小心无大过。”何老娘握住闺女的手,又摸摸闺女身上的莲青色的素面儿大毛披风,觉着还厚实,笑问,“这一路可还顺利。” “都顺的。”何氏扶着母亲的手进屋,冯姐夫带着儿子给何老娘见礼,甭看何老娘对媳妇挑剔,对女婿那是比儿子都好,让何恭拿了好茶来给女婿吃。说到冯太太的事,何老娘还有模有样的掉了两滴泪,又絮絮叨叨的说起冯姐夫中进士的事。 三姑娘也出来与冯家人相见,冯翼比三姑娘小两岁,瞧着三姑娘眉眼出众,也挺喜欢这个表姐,问,“外祖母,子衿妹妹没在家么?” 何老娘笑,“你妹妹去念书了,等中午就回来,下午你们一道玩儿。” 冯翼道,“妹妹这么小就会念书了?可真是厉害。”以前他也教过何表妹念书啊,那会儿何表妹还是个娃娃,冯翼觉着,何表妹这般聪明,肯定是自己启蒙启的好。 何老娘还挺谦虚,“胡乱学一学罢了,不比咱们阿翼,以后可是要考进士老爷的人。” 冯翼笑,“外祖母,我还差的远呢。” 沈氏命翠儿抱了何冽来,何氏爱的了不得,接了抱怀里说,“我听弟弟说弟妹生了阿冽,心里很是欢喜。这孩子生得真乖巧,像弟妹。” 当着闺女,何老娘说了句实在话,笑,“外甥不出舅家门,像阿冽他舅舅是真的。” 一时,周婆子送上杏仁茶,沈氏接了放到何氏手边儿几上,笑道,“姐姐如今不比别时,又坐这么久的车,定是累的。家里有现成的糯米粉,里面放了杏仁、松子、花生、桂圆,最后调入糖桂花,这是刚做好的,姐姐尝尝,先垫补一二。” 何氏笑,“弟妹说的我都饿了,有劳弟妹了。” “原是应当的,哪里说得上劳累。”沈氏顺手自何氏怀里接过儿子,笑,“自打家里接了信儿,我算着姐姐这几日就该到的,提前预备下。现成在铫子上一煮,不消片刻就得了,并不麻烦。” 何老娘也赏脸的说一句,“你弟妹在这上头倒还周全。”何老娘道,“让三丫头瞧着阿冽,你去厨下看看,做几样好菜来。你姐姐有孕,吃食上注意些。” 沈氏便将儿子交给三姑娘,往厨下去了。 何恭请冯姐夫去书房说话,何老娘同闺女说些体己话。冯翼凑到三姑娘身边看白白胖胖的何冽,他见何冽这般小,偏又白胖宣软,心下喜欢,伸手戳了何冽胖脸蛋儿两下子,三姑娘没拦住,冯翼年纪说是大了些,只是没拿捏好轻重,直接把何冽戳哭了。何氏刚喝了两勺杏仁茶,撂下碗训儿子,“你给我老实些,再弄哭你表弟,看我不打你!” “你赶紧吃。”何老娘说闺女一句,要了何冽来抱,在怀里悠悠的哄着何冽,对冯翼道,“你表弟小,现在还不能跟你玩儿,等大了就能一起玩儿了。” 冯翼也没想到小娃娃这样不禁戳,道,“外祖母,我没使劲儿。” “小孩子娇嫩,你没使劲儿都戳红了呢。”何氏揉揉何冽的脸,笑对母亲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比阿翼小时候好看多了。” 冯翼瞥一眼,他因何冽挨了骂,他娘又夸这小子比自己好看,便道,“不如子衿妹妹好看。”他还是最喜欢子衿妹妹。 “哪儿啊,比子衿生得好。”在何老娘眼里心里,她孙子自然是世间第一好看之人,何况何冽的确生的白嫩可爱。 冯翼说,“太胖了。” “说得好像你自己瘦似的。” 冯翼撅撅嘴,“我出去玩儿了。” 何氏道,“你老实坐会儿,怎么就没个稳当劲儿。” 冯翼道,“我去接子衿妹妹上学,不行啊?” 何老娘笑,“那就去吧。三丫头,你带阿翼去,给你些钱,路上阿翼想吃什么买给他吃。” 何氏道,“娘你别惯他这些臭毛病。” 何老娘说闺女,“我好几年好几年的见不着外孙子,惯能惯几天,偏你这样规矩多。行了,我不用你管。” 见她娘挨说,冯翼乐,“外祖母,你真厉害。我娘现在肚子里有了小弟弟,天天骂我,总看我不顺眼。” 何老娘大手笔的给了三姑娘一钱银子,笑对冯翼道,“这是傻话。你娘最疼你,我也最疼阿翼,就是有了小弟弟,也最疼你。你做兄长的,要护着弟弟才行,知道么?” “外祖母说的,我就听。”冯翼笑嘻嘻的跟着三姑娘去了,走前还问,“外祖母,你想吃啥,我买回来给外祖母吃。” 何老娘大悦,笑,“你买自己喜欢的就行了。去吧,路上小心些,看着车,你妹妹也快放学了。那是你姑外祖母家,见着姑外祖母,好好说话。” 冯翼皆应了。待冯翼与三姑娘走了,何老娘还念叨,“阿翼这孩子,可真懂事。” “那是娘你没见他气人的时候。七八岁,狗都嫌,老话再没差的。”何氏几口将杏仁茶吃完,拿帕子擦一擦鼻尖儿沁出的细汗,笑,“吃一碗热腾腾的杏仁茶,整个人都觉着暖和了。有弟妹这样周全的媳妇,娘有福。” 何老娘笑,“我也不求别的,如今有了阿冽,我总算能跟你那短命鬼的爹有个交待了。要能再给我添几个孙子,她就是不在我跟前伺候,我也情愿。” “娘你可真不嫌贪心。”何氏笑,“弟妹这样就很好。” 何老娘笑问闺女,“肚子里这个是儿子?” “请我们县的老大夫瞧了,摸着脉象看,像是儿子。”何氏笑,“我倒是乐得要个闺女,小子太淘了。”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弟妹要有你的本事,我得念佛。”何老娘摸摸闺女的肚子,极是欣慰。 “娘就爱说这样的话,弟妹比我还小几年,现在儿女双全。我较她大,不过刚怀第二胎,我约摸是像娘你的,生阿翼时挺顺利,偏生就好几年没动静。幸而阿翼是个儿子,那些年相公一意苦读功名,我婆婆才没说啥。”说到婆婆,何氏不禁叹了口气。 何老娘低声道,“不是我说话难听,你那婆婆得八百辈子没吃过石榴吧,怎么能叫石榴籽能呛死呢。” “娘,看你说的,好似谁愿意死似的。”何氏道,“相公极是伤心,说好容易念出功名,老太太福都没享几日就这般去了。” 冯太太死都死了,何老娘只是说一句,“女婿是孝子。倒是女婿回来守孝,以后这官儿可怎么办呢?” 何氏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在相公已有功名在身,以后甭管是谋外任还是怎么着,总算是有出身的。” 何老娘叹口气,再一次吐槽坟头里躺着的冯太太:真是死也不挑个时候。 (坟里躺着的冯太太:到时你挑个时候给我看。) 说一回死的不是时候的冯老太,何氏问,“娘,三丫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咱家来了?” 何老娘将嘴一撇,“能怎么着,短命鬼的爹短命鬼的娘,没地方去了,就投奔了来。都是你外祖父造的孽,娶那么个狐狸精,生个败家子,又养一窝短命鬼!到头来让我做这冤大头!” 何氏问,“那头儿就一个人都没了?” “但凡有一个,我也不能叫你弟收留三丫头。”何老娘叹,“那一窝儿王八崽子,合该短命!三丫头上头还有两个丫头,给她那臭不要脸的爹娘卖了。要不是她赶得巧,又有两分运道,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何老娘虽不喜三姑娘,也看不上卖儿卖女的王八蛋! “这丫头也是命苦。”何氏有了身孕,颇有几分慈悲心肠。 “她能到咱家,还说不得命苦。”何老娘哼一声。 何氏道,“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弟弟跟弟妹都是心善的,我看三丫头模样不差,将来未必不能找一门好相亲。” “你说的容易,她有嫁妆吗?”何老娘可是早有在先,不会给三姑娘出半分嫁妆的,何老娘道,“看她自己造化,要是能干,她自己就委屈不了自己。要是个废物,我也不是菩萨,贴补不了她。” “三丫头与阿翼一个年纪,这话还远的很,且论不到呢。”知道母亲素与舅家不睦,有这样的舅家,何氏也实无语可说,便不再说三姑娘,转而笑道,“倒是子衿,怎么去姑妈家上学了?姑妈不是一向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 何老娘笑,“这几年你在帝都不知道,你姑妈家可是发了大财,如今也讲究起来了,给大妞她们姐妹花大笔银子请了女先生,学那些个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我跟你姑妈是什么交情,既是请了先生,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子衿早就跟着族长家的阿洛认了许多字,看她还不算笨,我就跟你姑妈说了,叫她一并去学学。不求她有多大出息,起码知些道理,跟着开开眼啥的。” 何氏点头,“娘这事儿做的好。子衿那丫头像弟妹,打小就能瞧出机伶来,弟弟又中了秀才,子衿模样生得好,再念些书,识些字,就跟寻常的土妞儿们不一样了。以后定能有个好前程。” 何老娘笑,“子衿才几岁,你这做姑妈的倒是想的长远。” “不是我想的长远,这孩子呀,一转眼的事儿。”儿子渐渐长大,除了操心儿子的功课,何氏难免多想一些的。 “多好的前程我也不叫那丫头嫁得远了,经着你这个,到时就在本县给她寻个人家,一家子住在一处,来往也方便。” 何氏叹为观止,“这才几年没见,娘你真是大变样呀,之前嫌子衿嫌的跟什么似的,如今怎么又宝贝起人家来了?” “你少来打趣老娘。”何老娘笑,“那丫头可是有个刁钻脾气,我略多疼阿冽一点,她就不高兴。我都说,见过多少孩子没见过她这样的。唉,有什么法子,我是遇着命里的魔星了。” 何氏看老娘笑呵呵的说着抱怨的话,可是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不禁笑道,“您哪,就该遇上这么一个。” 何老娘哈哈一笑,悄悄同闺女道,“以前我多有嫌那丫头片子,如今不知怎地,越瞧越顺眼。” 何氏握着母亲热热的手掌,笑,“娘你总是这样,一张嘴从不说好听的话,心又不差的,要不也不能特特去姑妈那里说叫子衿去上学的事。怎么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不然若有不知道娘的心的,怕要误会你。” 何老娘将眼一番,道,“我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想?爱咋咋地!要是在乎这个,在乎那个,还能不能痛快的活了!” 何氏又是一笑,道,“还有件事呢,娘知不知道一位宁三爷?” 何老娘道,“这如何不知,芳姐儿可不就是嫁到宁家去了。”说到小陈氏,何老娘不禁又是叹气。 何氏道,“说来险些丢丑。我在帝都,也不知道芳表妹的事。倒是碰巧宁三爷同相公是同一科的进士,两人还同入了翰林,后来论起来,不仅是同科,还是同乡呢,都是一个州府的,岂不亲近?再细论起来,竟是亲戚。我那会儿还琢磨,芳表妹如何有这般造化嫁到宁家去,后来才知道宁六郎的事。幸而没贸然打听宁六郎,不然岂不尴尬。” 何老娘道,“这有什么好打听,你当你姑妈家为何发了这大财,都是你姑丈这鬼迷心窍的,耽搁了芳丫头一辈子。” 何氏也只知道陈六郎早夭,小陈氏守了寡,再里头的事就不知道了,忙跟母亲打听。何老娘便将盐引的事说了,何老娘感慨,“芳丫头是小闺女,你姑妈最疼她,就是我,她们兄妹几个,我也最疼芳丫头。你姑丈这狼心狗肺的,就为着盐引,葬送了芳丫头一辈子。要是我,家里再穷,只要没要了饭,怎能卖儿卖女?再说,又不是过不下去的人家。这些年,你姑丈生意做得不赖,你姑妈也是穿金戴银,我常说你姑妈是有福的。可谁知前些年不显,如今才知你姑丈的嘴脸呢?卖了芳丫头得了盐引,又要纳狐狸精做小,把你姑妈伤心的了不得。也是从这事上,我才瞧着,你弟妹心肠倒还好。虽说她跟你弟弟的事先头我不大喜欢,可如今细瞧着,倒还是过日子的人。你姑妈多亏得她给出主意,芳丫头如今在宁家也好过了些。” 何氏听得这些事,叹道,“是啊,弟妹这样,当真难得的很。说来以前姑妈可是没给过弟妹好脸色,难得弟妹不记旧怨,这般为姑妈着想。” “你姑妈也说,不经事不知人心。”何老娘愤愤,“就是你姑丈那混账行子,不知什么时候天打雷霹!” 何氏道,“以前姑丈可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姑丈每每做买卖回来,买两支绢花,大娘一支,我一支。” “谁说不是,跟你姑妈生了五男二女,咱们县里知道的,谁不说他们夫妻和睦。谁晓得怎么后来就跟着了魔一样,简直要发疯。”何老娘问闺女,“那盐引子,真的能挣很多钱么?” 何氏自比何老娘有见识,轻声道,“不要说很多钱,姑丈得了州府的盐引,一年起码万把银子,母亲想一想,咱家一月也就二两银子的花销。” “我的天哪。”何老娘直念佛,不要说一万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银子,何老娘也没见过哪。她倒是有田地的,不过那田地是子孙的根本,万不能卖的。 何氏并不以为奇,道,“为着盐引,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听相公说,以前州府的纪家,也是大盐商,有了名的富户,银子赚的海了去。那纪家老爷有一对龙凤双生子,生得俊俏极了,人人称羡。因那巡盐御史瞧上,纪老爷生就把这一儿一女送了那巡盐御史,这也是嫡亲的骨肉呢。” 何老娘听的目瞪口呆,“竟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怎么没有?” “阿弥佗佛,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丧了良心,老天爷也不会饶的。” “母亲说的是,那纪老爷把儿女都献上去,原本盐引是十拿九稳了,结果给那儿子一刀捅了个对穿。连盐课御史都死在他手里,这事儿可是哄动了朝廷,州府里略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后来人们就不敢这般放肆了。” 听到此处,何老娘方稍觉畅快些,说,“该!都是些天打雷霹的东西,但有气性的儿郎就该白刀进红刀子出!” 略出一口气,何老娘不无担心的问闺女,“你说,芳姐儿不会也寻个机会捅死你姑丈吧?” 何氏叹,“表妹哪里是这个气性。好在宁家是大户人家,总不会亏待表妹。她如今这般在宁太太身边服侍就很好,娘家非但帮不上她,还得指望着她。她唯有自己立起来,若得哪一日宁家准她过继个孩儿,也是一辈子的依靠。” “我也日夜盼着呢。”何老娘道,“人人盼着嫁到大户人家去,可嫁到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难处,规矩忒大。”若小家小户,哪怕小陈氏守了寡又怕什么,二嫁便可,也不必这般守活寡。可话又说回来,若当初说的小户人家,断不会有今日之事。当然,陈家也发达不起来。 “好在宁家还算知礼人家。”何氏道,“宁氏族中,算是宁三爷的堂伯,在帝都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宁三爷也是个出挑的人,相公与宁三爷在翰林相处这些日子,我也见过宁三奶奶,都还过得去。想着表妹在宁家也还过得日子,不然,宁三爷不会主动提及两家姻亲之事。那会儿若宁家不说,我是再不知道的。” 何老娘道,“我就盼着芳姐儿平平安安的。” “母亲放心吧,兴许芳表妹的福气在后头呢。” “也只得这样想了。”何老娘悄悄对闺女道,“芳丫头一日过不好日子,我心里总觉着,若当初你弟弟没闹着非要娶子衿她娘,芳丫头再不会如此的。” 何氏立刻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从不像母亲这样想。说句心里话,芳表妹不是外人,可再亲近也亲不过弟弟。母亲难道还没瞧出来,不说别的,就是论脾性,弟妹也强于芳表妹。哪怕弟妹家不比姑妈家富庶,可如今弟妹娘家兄弟也中了秀才,弟妹的父亲也是秀才,哪怕在咱们县,这也能拿出手了。还有一事,姑妈家虽富庶些,可再料不及姑丈是这样的人。就算弟弟当年娶了芳表妹,芳表妹不会被姑丈卖到宁家,可是,人一旦起了邪心,早晚得出事。哪里有弟妹妥当,哪怕家境寻常,也是小户书香之家。且她心思正,一心一意的操持这个家。我如今还得庆幸,弟弟就是运道好,娶了弟妹进门,一辈子受益,连子孙也跟着沾光。你看子衿跟阿冽的模样就知道,若非人舅家好相貌,母亲哪里有这般俊俏的孙子孙女。” 想到宝贝孙子还有讨人嫌的丫头片子,何老娘也笑了,道,“兴许就是命呢。” “这话说的对。”何氏道,“弟弟就是命好,只看弟妹能帮着姑妈出些主意,帮着芳表妹在宁家立起来,她这人心肠便好。有这样的母亲调理着,孩子以后也品性端正。” 何老娘素来嘴硬,道,“凡事还有你弟弟呢,我只求她多为咱家生几个小子,别无所求。”她指望的是儿子,又不是媳妇。 “是。”何氏笑,“娘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章节目录 第63章这是福气~ > 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三姑娘带着冯翼去了陈家。 冯翼到底大些了,想着头一遭去陈家,虽不是正式拜访,可这样两手空空的,也不好看。冯翼跟三姑娘打听陈家有几个表兄弟表姐妹,三姑娘道,“跟妹妹一道上课是大妞、二妞、三妞,还有四妞年纪小,不到上学的时候。余下都是表兄弟,陈志陈行陈方都在念书了,陈远还小,跟阿冽差不多大。” 冯翼点点头,见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便停下来买了十串。三姑娘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与冯翼道,“别尽买山楂的,挑几串山药的,这样若有不喜欢酸的,可吃山药的。” 冯翼点头,及至付账,三姑娘要拿银子,冯翼连忙道,“我身上带了银子,怎能叫表姐付账。” 三姑娘笑,“你若不叫我付账,姑祖母该不高兴了。” 冯翼坚持自己掏的银子,道,“表姐不必为难,回去我自与外祖母说。” 三姑娘便没与他争这个,随冯翼身边的小厮拿出铜钱来给了卖糖葫芦的小贩。 及至到陈家,他们去的早了些,何子衿还没放学。陈姑妈见着冯翼极是欢喜,搂了他到跟前问,“你母亲什么时候到的?” 冯翼出来极有规矩,小大人似的说话,道,“家父家母也是今早刚刚到,如今尘霜满面,不好过来,待明日就来给姑外祖母请安。我听说子衿妹妹在姑外祖母这里上学,就来接她。听说几位表兄表弟都在念书了,这些糖葫芦是路上买来给姐妹们甜甜嘴的,不知姐妹们可喜欢?” “她们小丫头家,最喜欢这些个零嘴儿。”陈大奶奶直笑,道,“唉哟,果然是敬表妹教导出来的孩子,实在懂事。”何氏,闺名何敬。 一时,陈二奶奶陈三奶奶陈四奶奶俱过来了,说话间又给冯翼贴上了诸如“长的俊”“有礼貌”“好兄长”“有出息”的标签,听到说何氏有了身孕,立刻赞何氏“有福气”,总之就是一个字,好! 女眷们围着冯翼似有说不完的话,待得何子衿放学准备回家,已有陈姑妈身边的丫环等在她们上课的求知堂的门口,道,“冯家大爷来接子衿姑娘回家,太太说叫三位姑娘并子衿姑娘过去说话。” 陈二妞先问,“冯家大爷是谁?” 何子衿道,“我姑妈家的表兄。算着这几天该到了,表姐见了就知道。” 陈大妞问,“是敬姑妈家的表弟么?”陈大妞较冯翼大三岁。 “对。”何子衿想不到冯翼来接她,心下挺乐,觉着过了好几年冯翼还记得她,对于小孩子,已是十分难得。此时何子衿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小豆丁一枚。 陈二妞问,“他年纪比大姐姐小么?” 陈大妞道,“听我娘说,比我小三岁,比二妹妹大一岁来着。” 陈二妞已是心中有数,她想着母亲曾与她说过,敬表姑妈极有福气,嫁的男人十分出息,上科还考取了进士老爷的功名,一等一的能干。陈二妞心下便添了几分慎重,笑道,“我妈前几天也念叨好几年没见敬姑妈了呢。什么时候敬姑妈方便,我们该过去请安。”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妈定要来看姑祖母的。” “妹妹说的是。”陈二妞拂一拂鬓间的小花钗,重将斗篷的带子打了个繁复的双喜结,笑悠悠的同何子衿打听这位表姑妈家的公子的事。 何子衿见陈二妞的动作,相当无语,想着这位表姐不会这般早熟吧?其实这完全是何子衿想多了,陈二妞不过是知道冯翼出身进士家,这年头,商人再富有,也不比进士门第贵重。何况,陈二妞知道这位冯家表姑丈是在帝都做过大官的人。冯翼自然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见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要郑重些。 一行人去了陈姑妈的屋里,尽管三年未见,冯翼还是一眼认出跟在陈家三姐妹后面穿的像个棉球的何表妹来。冯翼欢喜的很,想不到三年未见,子衿妹妹还是这样可爱,且圆且软且白且嫩,仿佛牛乳糖一般。冯翼高兴的说,“子衿妹妹,你还认得我不?我来接你回家。” 何子衿心说,我又不老年痴呆,但这黑胖子不自我介绍,她还真不一定认得出这是冯翼。何子衿道,“表哥怎么长这般高了?”真的,兴许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冯翼这才三年未见,比起当初的小胖子,拔高了一大截不说,原本并不黑的皮肤不知怎地成了小麦色,简单的描绘一下就是一黑且胖,哪怕眉眼再出挑,有这两大优点,冯翼也与俊俏不搭边了。 冯翼听到何子衿说他个子高,很是高兴,挺挺胸脯道,“我做哥哥的,当然得长得快些了。” 何子衿又与三姑娘打招呼说话,并见过诸位长辈,陈大奶奶将大妞三姐妹介绍给冯翼认识,又道,“你几位表兄弟在许先生那里念书,得下午才回来。阿翼就与你姐妹们在家用饭,下午跟你兄弟们一并玩儿去。” 冯翼小小年纪,已极有大家风范,道,“来前外祖母千万叮咛叫我接了表妹回去,待明日重整衣衫,再随父母过来请安。明日便是舅母不留饭,我也是厚着脸皮不肯走的。” 陈大奶奶笑,“这也好,你外祖母念叨你们不知多少日子了。明儿你过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冯翼客气两句,又辞过陈姑妈,就与三姑娘带着何子衿走了。陈大奶奶一直送他出了陈姑妈的院门,命管事婆子好生送到大门,若不是冯翼再三坚持,那管事婆子还要送他们回家哩。 出了陈家,冯翼明显放松许多,他拉着何子衿的手问长问短,还去摸何子衿的包包头,笑,“妹妹脸圆圆的,梳这包包头正合适。” 何子衿拍开冯翼的手,道,“你别总摸我头,会给我摸散的。” “我这不是刚见妹妹高兴么。妹妹想吃啥不?我买给你。” 何子衿与三姑娘道,“表姐,你想吃啥,今天表哥请客,咱们吃大户。” 三姑娘笑,“姑祖母近来喜欢吃柿饼子,妹妹从舅家带来的都吃完了。不如表弟买一些,姑祖母定高兴。” 冯翼道,“那表姐和妹妹喜欢吃啥,我一并买给你们。” 何子衿道,“给我买串糖葫芦就行,我喜欢吃山楂的。” 三姑娘笑,“我要山药的。” “女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啊。”冯翼与何子衿道,“我去的时候也带了几串给陈家表姐妹们。多买几串,妹妹回家慢慢吃。” 何子衿瞅冯翼一眼,心眼你没被退回来吧。冯翼打发小厮过去买糖葫芦,三姑娘悄悄朝何子衿眨眨眼,何子衿便笑了,与冯翼道,“糖葫芦的确好吃,也不用买太多,我吃不了一大串,给我换个小串吧。” 小厮已经买回来了,一串给三姑娘,冯翼拿一串山楂的,折下一半,递给何子衿一半,道,“这半个我吃,省得糟蹋了。”余下的仍叫小厮收着,一并带回去。 几人一并回家,冯翼拿出买的两包柿饼子孝敬何老娘,冯翼道,“我听表姐和妹妹说外祖母喜欢吃柿饼,这是路上给外祖母买的。” 何老娘感动的了不得,摸着冯翼的头,极是欣慰,“阿翼就是孝顺。” 何子衿见过何氏,何氏拉她到跟前赞叹,“唉哟,我的乖乖,才三年不见,子衿出落的越发好看了。我这些年见的女孩儿里,子衿是个尖儿。” 何子衿笑,“有女随姑,姑妈看我,自然是好的。” 何氏一阵笑,“嘴也这般伶俐。” 何老娘道,“就一张嘴有用。定是你撺掇的你表哥买这些东西,怎么还买那些糖葫芦?没的又吃这些零嘴。” “表哥非要给我买,我们表兄妹情分好,有什么法子呢?” “以后不许这样了。”何老娘道,“跟你表哥学学,看你表哥,多孝顺多懂事。” 冯翼一来,何老娘偏心眼儿的病就又儿了。偏心眼儿也有情可原,毕竟是亲外孙,又时常不能见,这好容易来一次,自然要多疼冯翼些。何子衿活了两辈子,不至于为这点事吃醋。可何老娘却有个毛病,你偏心冯翼就偏心吧,也不知怎么要把何子衿说的一文不值来反衬冯翼的种种优点。若冯翼真那么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何子衿也服了。明明两人差不多,何老娘非要抬一个贬一个,何子衿忍不住道,“表哥两包柿饼子就把您收买了,见了表哥,您老眼里还有谁呀。我是捡来的吗?我回来这半日,您瞅也不瞅我一眼。您跟姑妈还是亲母女呢,差别也太大了吧?” 冯翼正色道,“肯定是亲的,妹妹不知道,我娘也看不上我,时时得训我两训,不然过不了日子。” 何子衿给冯翼逗乐,一摊小肉手,耸肩做无奈状,“那就实在没法子了。” 何老娘何氏给这冯翼何子衿这一唱一和闹得哭笑不得,何氏笑嗔,“可见你们是亲兄妹,倒心有灵犀了。” 冯翼说了在陈家的事,何氏道,“本来就打算明天去给姑妈请安的。只是我这是丧家,回娘家倒罢了,不知姑妈家忌不忌讳。” 何老娘道,“哪儿这么多规矩,你跟女婿难得来一次,去瞧瞧你姑妈吧,她时常惦记着你呢。” 何氏笑,“我也备了好些东西给姑妈。” 闺女做事,何老娘素来没有不满意的。 冯翼则跟表姐妹说起帝都的风光来,尤其帝都的美食,说的何子衿垂涎三尺,冯翼坏笑,问她,“妹妹是不是馋了?” 何子衿看冯翼那一脸坏样,怎会如冯翼所愿,便翘着嘴巴道,“我就奇怪表哥怎么突然就长这么胖了,是不是在帝都吃多了好吃食的缘故啊?” 甭看冯翼是个黑胖,他如今渐大了,很知道些美丑。他一直很喜欢何子衿,不单是因这个妹妹论血亲与他亲近,也因这个妹妹生得乖巧可爱。想一想红楼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若林黛玉生得貌比无盐,想必贾宝玉也不会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了。冯翼是很喜欢何表妹,但他同样很不乐意别人说他胖,道,“妹妹倒没吃过帝都的好吃食,还不一样圆圆的,好似你瘦似的。表姐这样才叫瘦呢。” 三姑娘只是一笑,并不插嘴他们两人的话。 何子衿哪怕活了两辈子,也是女人哩,更不乐意别人说胖,她道,“你仔细瞧瞧,我这是胖么?我是怕冷穿的多。我里面穿了小夹袄,外头穿了大棉袄,才显得跟胖似的。” 冯翼道,“你脸圆的跟包子似的。”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圆脸儿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手,伸平了,手背上好几个肉窝窝。”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手做注释。 冯翼道,“你看你的小胖脖子。” “这叫福气。”何子衿给自己的小胖脖子做注释。 冯翼哈哈大笑,“这还不叫胖,以后我干脆叫你小福气妹妹算了。” 何子衿:怎么这么想一巴掌抽飞这黑胖子呢。 章节目录 第64章最适合的职业 > 何子衿觉着冯翼真不愧是狗都嫌的年纪,自从嘲笑她胖后,冯翼还无师自通的给何子衿取了外号,就叫小福气。 何子衿白眼翻他半日,他则愈叫愈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何氏这样聪明的人,见冯翼喊何子衿作小福气,竟半分看不出何子衿心中的郁闷来,反是仿佛何老娘智商附体,乐呵呵的同沈氏道,“阿翼与子衿就是投缘,上次来就玩儿的很好,这次头到来多少天,阿翼就念叨子衿呢。” 沈氏不愧何子衿的亲娘,无中生有的本事简直张嘴就来,她笑道,“子衿也是,上次阿翼走时送子衿的木雕小马,子衿一直摆在屋里放着。有时还悄悄同小伙伴们吹牛说表哥怎么怎么着,我想想都好笑。”木雕小马做摆设的事何子衿承认,只是,她可没跟小伙伴们拿冯翼吹牛啊,她娘可真是…… 何氏与沈氏仿佛知音相遇,那是越说越投机。唯有何子衿,她自觉是个孝女,又事关她娘的面子,以至于她也没法子为自己辩白一下:她真的没拿冯翼吹过牛啊啊啊啊!这样没智商的事,谁会干啊!她娘真是太夸张了,稍有智商的人都不会信好不好! 谁知,冯黑胖就信了,冯黑胖坚信何表妹虽然面儿上喜欢翻他白眼,但背地里对他祟拜颇深,于是,带着一张自得嘴脸的冯黑胖更加讨人嫌了。 更让何子衿不服气的事在后面,冯翼喊她小福气,全家人都乐呵呵的,她叫冯翼一声冯黑胖,何老娘先骂她一顿,沈氏也说她不懂事。 冯翼除了日常喊何子衿小福气外,还喜欢揉她的包包头,每次不揉歪不罢休。还有诸如在何子衿的必经之路的树上跳下来吓唬何子衿,捏何子衿的小圆脸儿,检查何子衿的功课,故意说何子衿笨,等等幼稚行为,何子衿都懒得一一细述,直接私下写了一本“狗都嫌幼稚大全”。 好在,冯翼也不只是做些狗都嫌的幼稚事,每当欺负了何子衿,何子衿嘴一扁做出要大哭的样子时,他又会想出各种法子哄何子衿。当然,最有用的就是给何子衿买各种好吃的。 何子衿这等一生两世之人都能被狗都嫌逼到装哭的份儿上,可见冯黑胖有多么的狗都嫌,以至于让向来不大喜欢上学的何子衿都恨不能天天去上学了。 谁知,自从冯翼来了,何老娘与沈氏很有默契的给何子衿请了假,让何子衿在家与冯翼玩儿。面对这样郁闷的人生,何子衿也只得庆幸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儿,她知道哪怕冯翼现在比较讨人嫌,也只是小男孩儿成长中的必经之路罢了。何子衿自觉心胸开阔,虽然冯翼现在比较讨嫌,她其实并不会太与冯翼计较的。 唯一让何子衿惋惜的是,每当她陪着冯翼玩耍,三姑娘是素不参与的,三姑娘宁可安安静静的做针线,纵使与冯翼说话,也带着表姐表弟的客气与礼貌。三姑娘这样端正严肃,冯翼在三姑娘面前也很有做表弟的样子。何子衿就琢磨着,她也学着三姑娘端正严肃一把,也好治一治冯翼这讨人嫌的病。谁晓得,她越是端正严肃,冯翼就越喜欢来讨嫌,以至于何子衿时时照镜子研究面相,难道她脸上写了好欺负三字吗? 讨人嫌是一种病。 好欺负也是一种病啊。 何子衿想了半日想出个给冯翼治病的法子,如今她既不上学,也不一径在家与冯翼玩儿,免得冯翼总做出幼稚事来戏耍她。何子衿干脆下帖子请来何洛何涵与族中念书的小伙伴,备好茶水点心,摆好桌椅板凳,就在她的花房,弄个诗会啥的。 花房里因要养花,每日要笼一盆炭保持温度,较他处暖和些。何子衿原是自荐为评委,冯翼第一个不服,“你刚学念书还是我教的,贪嘴小丫头一个,你会看诗?别笑掉我大牙了。” 何子衿道,“你倒是把大牙笑掉一个给我瞧,我也算开了眼。” 冯翼一呲牙,露出刚掉的小虎牙的位置,道,“这就是给你笑掉的。开眼了吧!” 冯翼大何子衿两岁,牙换好几年了还没换好,何子衿也开始换牙了,据何氏姑妈说,何子衿换牙算早的。何子衿白冯翼一眼,懒得理他,道,“我定找个叫你心服口服的!看你天天自大狂一样,也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找谁,不会叫那个何洛来做掌坛评诗吧?”明明他才是何表妹的启蒙先生,偏偏如今人们都说何表妹开始学字是跟何洛学来的。何洛是哪根葱哪头蒜啊这么抢他风头,人还没见,冯翼先有小小不爽。 “洛哥哥有学问的了不得,不过,我找他来做诗会掌坛你肯定不服,你放心吧,我肯定找个你服气服的五体投地的人做掌坛。”何子衿继续捏着鹅毛笔写请帖。 冯翼凑在一畔看何子衿写字,又道,“你这用鸡毛写字的法子倒挺好的,我虽也念书好几年了,爹还没叫我拿笔,有时想写字都写来。” 这年头,不是甫念书就学写字的,一般孩子都是启蒙早,然则起码过了八岁再学写字,主要是顾忌孩子太小骨骼太软,贸然拿笔练字,伤了指骨反不美。所以冯翼方有此一说。何子衿之所以为把鹅毛笔捣鼓出来,也是因这个。偶尔需要写字的时候,有鹅毛笔就可以自己写了。 为了这一支鹅毛笔,何子衿被何涵家大鹅拧了好几下,还有一回被拧到屁股,疼的何子衿好几天只能趴着睡觉,说来还有些丢脸呢。但就在这样艰难困苦且无人理解还有人反对诋毁(主要指何老娘)的情形下,何子衿终于表现出一生两世的智慧,她把鹅毛笔捣鼓出来啦! 虽然没人欣赏吧……她爹一直觉着这东西用起来不如毛笔得劲儿,而且写出的字写不如毛笔写出的有风骨韵味儿,更重要的是,别人写字都是各式狼毫、猪毫、羊毫之类,若单自己拿根鹅毛做的笔……虽然何恭不是那种特要面子的人,仍是婉拒了他闺女的热情推荐。于是,何子衿只得寂寞的孤芳自赏了。 如今不想给冯翼欣赏了,何子衿面儿上不动声色,心下还是略有小得意的。觉着冯翼虽是个黑胖,胜在眼力不错。冯翼非但眼力不错,他眼馋的很,问,“小福气,给我用用吧,我帮你写帖子,好不好?我念的书也比你多,认的字也比你多。” 何子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是将眼皮往上一撩,瞟一瞟他爹的砚台道,“没墨了啊。” 冯黑胖虽爱欺负人,还是有几分机伶的,立刻卷起小袖子露出圆滚滚的手腕给何子衿研墨,他一面研,一面还傻乐,因有求于人,他也不叫何子衿“小福气”啦,而是说,“妹妹,你才多大,还会拐弯抹脚的使唤人啦~” 何子衿哼一声,拉长小奶音儿,“不爱磨就别磨,我可没使唤你磨墨。” 冯翼连连笑应,“是,你没使唤我,我心甘情愿,成了吧!” “勉强勉强啦。”何子衿写了好几张帖子,冯翼有些着急,“你倒是叫我使一使你这鸡毛笔,成不成啊?” “这叫鹅毛笔,别不懂瞎说了。”纠正了冯翼一回,何子衿把帖子写好,将笔递给他,“你写吧,可得轻点儿,别使大劲,不然该把笔尖弄坏了。” “知道知道。”冯翼把何子衿自椅上拱开,自己坐了,从何子衿用剩的纸笺中抽了一张,想了想抄录了一首诗经的诗。刚要给何子衿看他写的字,何子衿把写的帖子数了数,从脖子里取下挂着的黄花梨的小木印,每张帖子挨个按了印泥,唤翠儿进来去送帖子。 冯翼问,“妹妹,你还有印哪,我看是刻的啥?”凑过去瞧半日没瞧明白,问,”这是字吗?” “这都看不出来,笨!“何子衿终于有机会说一次冯翼笨了,心下倍觉舒爽。冯翼细看何子衿印在请帖上的图形,很实在的说,“真的不像字,倒像一头小猪。” “本来就是小猪啊,我属猪的。这是我舅送给我的生辰礼,这可不是寻常的小猪,是我舅找了好木料,特意给我刻成了印。好看不?”何子衿说起来颇是自得。 冯翼憋着笑,点头,“嗯,比寻常猪圈的猪要好看。” “知道什么,这是小福猪。”何子衿给自家印上的小猪取了个极吉利的名字,谁晓得冯黑胖一听,险没笑的厥过去,一面笑一面抖,“真是印如其人,我看你就个小福猪。啧,尤其你这胖劲儿,特像。” 何子衿将请帖交给翠儿去跑腿,狠狠瞪冯翼,见屋里没他人,便道,“冯黑胖冯黑胖冯黑胖!”身为一个传奇一样的女纸,哪怕活了一生两世,哪怕自觉颇具涵养,何子衿也忍受不了冯翼这样的嘴贱好不好!要不是如今她还没长大,非把冯翼暴力一回不可! 两人为“胖”字很是拌了几句嘴,冯翼非常不服何表妹叫他冯黑胖,何子衿也烦死冯翼每天要说她一百个胖。暂时翻脸后,何子衿直接去找冯翼之爹冯姑丈说话。当然,依何子衿一生两世的智慧,她没一开始就告状,她把自己写的帖子郑重其是交给冯姑丈。冯姑丈家里只有儿子,侄女倒有几个,瞧见何子衿这样圆润讨喜的小丫头也挺高兴,接了小帖子并不立刻就看,笑问,“这是什么?” “给姑丈的请帖。”何子衿粉儿认真的说,“我认识许多会念书的朋友,难得表哥来一回,我想介绍表哥给我的朋友们认识。因为大家都是念书的人,就打算后儿个开个诗会。我本来自荐掌坛,表哥不同意,说我念书不如他多。我就想请姑丈做掌坛,到时我们做了诗,姑丈帮忙评一评,好不好?家里就姑丈最有学问了。” 冯姑丈忍笑,“你们才几岁,就会做诗了?” “千家诗大家都会背,诌也能诌出来,姑丈,你不会看我们小,就瞧不起人吧?” 冯姑丈拿请帖轻敲掌心,一笑点破何子衿的用心,“激将无用。”想她小小孩童一个还怪有心眼儿的,越是这样,冯姑丈就有点想逗她一逗。 何子衿想了想,从小荷包里拿出块牛奶糖,放在冯姑丈的掌中,眨眨眼卖萌,“请姑丈吃的,表哥常说,吃人嘴短。” 冯姑丈不过逗她一逗,将牛乳糖收了,笑,“既然收了子衿的东西,当然得去了。” 何子衿很有礼貌的道谢,说,“我还有一事想跟姑丈商量。” 冯姑丈简直受不了何子衿小笼包的年纪摆出大人模样,肚子里笑翻,面儿上却并不表现出来,还很当回事一般道,“侄女有何事,只管说来。” 何子衿鼓了鼓脸颊,“姑丈,你觉着我胖吗?” 冯姑丈险笑场,摇头,“微有圆润,算不得胖。” “表哥一天说我一百个胖,姑丈,你觉着这样对吗?”何子衿眨着大眼睛,粉儿认真的说,“我觉着不利于我们兄妹之间的和睦,姑丈,你说对不对?” 冯姑丈肚里都要笑抽了,点头,正色,“对。” “那你能不能帮我说一说表哥,别叫他总说我胖,说得我每天照镜子都觉着自己仿佛胖了似的。你看,我都因表哥产生错觉了。我觉着,这样不大好。” 冯姑丈故意沉了脸,道,“侄女放心,我定帮你说一说阿翼。” 冯姑丈这样威严,何子衿心下又觉着告状这事挺没品,冯翼是到了淘气的年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何子衿告了状,偏又圣母病发作,又担忧冯翼受罚,还是建议一句,“姑丈别训斥表哥,他待我好,就是总说我胖不好,姑丈你委婉的说一下表哥就可以了。” 冯姑丈一脸铁面无私,越发道,“要不是侄女给那孽障说情,我非打肿他屁股不可!” “不成不成!”何子衿连忙道,“小孩子可不能打,你得讲道理。只在外头的莽汉才动不动就打人呢,像姑丈这样博学多才的人,自然是以理服人。你以理服人,表哥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比那揍出来的服气可有用多了。而且,现在姑妈要生小弟弟了,以前你们就表哥一个孩子,两个人一起疼他,如今有了小儿子,用在表哥身上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你还得多疼疼他,叫他知道即使有了小儿子,也最疼他。表哥才能爱护弟弟。姑丈,你说对不对?” 冯姑丈心下深觉何子衿小大人般好笑,继续引逗她说话,道,“真看不出来,子衿,你年纪不大,知道的道理可不少。” 何子衿小小的叹口气,“因为我也是有弟弟的人哪,我对表兄是感同身受。” 冯姑丈笑,“我知道了,子衿说的事,我会办好的。” 何子衿道,“晚上吃羊肉锅子,我请姑丈吃我种的小青菜。” “唉哟,子衿这么小就会种菜啦?”冯姑丈觉着这个内侄女简直逗死人,怪道儿子总逗她呢。 何子衿还假假谦道,“一般吧。” 冯姑丈引着何子衿说了好久的话,何子衿才告辞了。 晚上,冯姑丈与儿子讨论儿子总爱逗表妹的事。 冯姑丈身为人家父亲,觉着有必要纠正一下儿子的人生观,道,“你要是喜欢跟人家小姑娘玩儿,就该说些人家喜欢听的,怎么总能人家胖呢?” “妹妹本来就胖,你看她脸多圆哪,跟我最爱吃的三鲜小笼包似的,捏一下又弹又软。”冯翼与父母感情素好,向来有啥说啥的,他笑嘻嘻道,“还有,我一捏妹妹的脸,她就翻白眼瞪我,还打我手。” 冯姑丈:求你别在说人家打你时,摆出这么一幅受用的样子好不好?老子都想打你脸了。 冯姑丈继续请教傻儿子,“打你不疼啊?” “还好,有时也挺疼的。”冯翼胖些,那是他娘养他养的好,毕竟不是铁人,被打当然知道疼了。他道,“不过,妹妹眼睛大,尤其拿大眼睛一翻我,我就特想笑,也就不觉着疼了。” 冯姑丈逗了何子衿一下午,又开始逗儿子,“那下次我揍你一顿,再拿白眼翻你几下,估计你也就不疼了。” 冯翼不满,“爹,这能一样吗?你看妹妹长的又圆又好看,跟豆腐似的,她一瞪我,我是宁可被她打两下的。爹,您都什么年纪了,长得跟老黄瓜似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他爹曲指敲了脑门一记。 冯翼揉着额头,抱怨,“还让不让人说实话了!” 冯姑丈深觉何子衿告状有理,训儿子,“你有个甚的实话!你看看你表妹,比你还小两岁,乖巧又可人疼!”他像老黄瓜吗?他还没到而立之年好不好!青嫩的很!哪怕像黄瓜也不是老的那拨!混账小子,一点儿眼力都没有! 冯翼根本没发现自家老爹被伤了玻璃心,还一味嘿嘿傻笑,与老爹分享表妹的可爱之处,“要不我也喜欢跟妹妹玩儿呢,别看她年纪小,特爱装小大人。尤其她装小大人时说话,我都想笑的要命,又怕笑出声叫她没面子。” “妹妹可要面子啦,我没见过哪个丫头像妹妹这样爱要个面子的。”跟他爹说一回妹妹的事,冯翼玩儿一日也累了,打个呵欠道,“可惜娘怀的是弟弟,要是生个像表妹这样的妹妹,我天天带她一起玩儿。” 何氏坐靠在榻上听着父子两个说话,说儿子,“你别总逗你妹妹,女孩子家,哪个乐意被人说胖,以后不准你再这样说。” “娘,我早上说表妹胖,表妹是这样的,就臭着个小脸儿。下午再说她胖,她脸蛋儿就鼓起来了,气鼓鼓的小青蛙似的。等傍晚再说她胖,她两个大眼睛像要喷火一样,整个一喷火的小笼包。我好喜欢逗她!”冯翼边说边学,难为他竟学的惟妙惟肖。 何氏还没来得及再训儿子两句,冯姑丈已忍不住笑起来,道,“子衿那丫头,的确是招人喜欢。” 何氏扶额,“你们倒真真是亲父子!” 冯姑丈道,“那丫头说要组织诗会,还请我做掌坛呢。” 冯翼“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表妹怎么请的父亲哪?” 冯姑丈,“请我怎么了?我做不了掌坛。” “那倒没有,就是爹你做掌坛,那我岂不是得不了第一了。”冯翼道,“您老怎么会把我放第一哟。”他爹是进士出身,这也忒大材小用了吧。 冯姑丈不算严父,但对待学问素来是一丝不苟的,道,“你写的好诗自然你是第一,要自己不争气,别人也不是瞎子,昧着良心评你个第一反是坏了名声。” 冯翼不服气,“我自认还是念过几本书的,就怕爹你太过自谦,把我一并给谦了进去。” 冯姑丈,“明天拿本事说话,我不听这些废话,你去歇了吧,我跟你娘也要歇了。” 冯翼撅下嘴,“总有一天叫爹你大开眼界!” “嗯,我等着。”冯姑丈倒是很擅长对儿子用激将法。 瞧着儿子去睡了,冯姑丈揽着妻子的肩同妻子商量,“什么时候咱们也生个小闺女才好。” 何氏嗔,“这个还没落地,你又想生闺女了。” “以前没觉着闺女怎样,如今倒觉着,怪道人家说儿女双全,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妻子这身法有些笨重了,冯姑丈扶着妻子帮忙更换了衣裳,道,“儿子传宗接代,闺女活泼灵巧,皆是乐事。” 何氏笑,“那倒是。”儿女她都不嫌多,若能多生几个,当然最好不过。 夜至深沉,夫妻两个说了些话便歇了。 第二日,被儿子说成老黄瓜的冯姑丈显然是给伤了自尊,竟叫人找了把剃须刀将唇上留的一抹代表成熟的小胡子给刮了去。 何子衿早上一见冯姑丈大变样,嘴快道,“姑丈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诶!到时洛哥哥他们见了您,都不能信您是进士老爷呢。” 冯姑丈摸摸剃的精光的地方,笑,“不至于吧。”要不他怎么剃须呢,这下总不会被儿子说“老黄瓜”了吧。 “怎么不至于,一说进士老爷,大家都以为起码是胡须老长的人呢。哪有像姑丈这样斯文这样年轻的进士老爷呢?幸亏你是我姑丈,要不我也不能相信呢。”何子衿天生拍马屁小能手。当然,冯姑丈未至而立便金榜题名,的确说得上少年得志。 冯姑丈谦虚两句,由于给何子衿拍的身心舒泰,于是很捧场的拿了块砚台给何子衿做明日诗会的彩头。 当天,何子衿确定了来参加诗会的人数,将一应东西提前备好,诗会安排在第二日下午,题目也不难,大冬天的,何子衿花房里除了腊梅就是水仙,大家与冯翼互相认识了一番,一面吃点心说话,商量着拟了题目就开始装模作样、乱七八糟的做起诗来。 这年头,做诗真不是什么难事,像孩子们启蒙就是诗经,千家诗什么的更是必背读物,如何子衿先前所说的,诌也能诌出几句来。待得一一抄录了,碍于年纪,虽无特别出色之作,但如何洛冯翼这样自幼启蒙且有家中极良好书香氛围的,都已知道用典了。 冯姑丈与何恭一并看着孩子们做的诗,最后裁定了一二三的名次,何洛谦虚一番得了冯姑丈的砚台。原本诗会到此就该结束了,何子衿一身小红袄,站出来说,“今天请大家过来,不单是为了介绍冯表兄给大家认识,也不单是为了做诗,主要是,我姑丈难得来一次。我姑丈在上科春闱就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只要念书的人,谁不想考功名呢。今天就请姑丈就如何念书,如何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的事,跟大家说一说。听一听姑丈当年是怎样寒窗苦读的,若能对大家的功课有所帮助,也不枉我组织一回诗会了。”她直接改冯姑丈的演讲专场了。 何子衿这一通主持腔哟,当场把冯姑丈麻了个好歹,心说,嘿,小丫头还有先斩后奏这一招啊!瞅一眼内弟,何恭也有些讶意的样子,冯姑丈就知道是何子衿自己的主意了~好在冯姑丈是在帝都见过大世面的人,翰林院都混过,故此,何子衿虽是临时加了节目,凭冯姑丈的本事才学,糊弄一帮小屁孩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在冯姑丈天花乱坠的演讲中,第二日,如何洛等人的学习劲头那叫一个足啊!家长们简直拦都拦不住,当然,也没人真拦着孩子用功念书。连陈姑妈带着陈大奶奶到何家说话,都笑问何子衿,“子衿这么小,都会开诗会了,怎么没请你志表兄他们过来哪?” 何子衿道,“我帖子都写了啊,连大妞姐、二妞姐、三妞姐一并请的,还是叫翠儿送去的,表兄表姐他们说有事,都没来。” 陈大奶奶笑,“光看到说你要开诗会,哪里知道你还请你姑丈讲文章经验哩。你志表兄念了这好些年的书,准备过两年就考秀才了。可是最该请你姑丈指点一二的。” 何子衿以前不大喜欢陈姑妈,这几年因陈姑妈对她娘态度的转变,何子衿对陈姑妈的感观也有了改变,相比之下,她觉着陈姑妈这样的实诚人,可比陈大奶奶强的多。听了陈大奶奶的话,何子衿不说别的,只笑,“那天也是赶巧了,诗会结束说起话来,姑丈就顺道指点了一二。志表兄更不是外人,他要请教姑丈文章,什么时候来都行。姑丈现在就在家呢,咱们又不是外人。姑妈就在这会儿,伯娘不如亲问姑妈。” 不必陈大奶奶开口,何氏笑,“表嫂只管叫阿志过来就是。”陈姑妈是嫡亲的姑妈,姑舅最亲,何氏与陈姑妈感情亦很不错。到陈大奶奶这一辈,就有些淡了。不过,那天她去给陈姑妈请安,几位表兄也置了饭菜宴请丈夫。虽不便饮酒,气氛也很是不错。 陈大奶奶笑,“那我就不与妹妹客气了。” 陈姑妈先道,“这话外道,你嫡亲的表妹夫,阿志也要叫姑丈的,哪里用说客气。”她不知道孙子孙女是收到何子衿的请帖的,要知道,定要让孙子孙女们来的,便是不做诗,表兄弟姐妹的处一处也没啥不好。亲戚间就得多走动,方显得亲呐。所以,甭看陈大奶奶一张嘴巴啦巴啦话没个完,她真比不上陈姑妈这直来直去的会说话。 何子衿给冯姑丈找了不少活干,不过,她安排的这场“进士老爷教学大讲座”也收到不少赞扬。大家知道冯姑丈还在丧中,不好赴宴吃酒,但冯姑丈指点了他们家的孩子,能念起书的人家,都不是精穷的人家,各家都送了些土物吃食过来,不甚贵重,却也是各家的心意。就连何洛之母孙氏,素来最烦何子衿这个把她儿子拐带坏的罪魁祸首的,这回都私下同丈夫说,“不想那丫头倒做了回好事。” 何恒笑,“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了。子衿这丫头,心肠倒好。”要不是人家何子衿组织,自家儿子不过刚进学三四年,也不好真上门请教进士老爷功课的。 只要能帮到她儿子,孙氏虽不喜何子衿,也是知何子衿的情的,道,“只盼她再多干几回这样的好事,我就念佛了。可惜我爹在外任官,不然叫阿洛守着他外祖父,时时请教岂不便宜。如今能得冯老爷指点也是阿洛的机缘……”孙氏说着,寻了块细布料子出来,道,“那丫头难得做件好事,咱们太太一直挺喜欢她,这个给她裁衣裳吧。” 对于族中人的赞扬,虽然很能满足何子衿的虚荣心,但,最让何子衿满意的是,诗会之后,冯翼竟然不在家天天与她一道玩耍了,冯翼改为同何洛一道去学堂听先生讲课啦~ 何子衿都得念声佛:多么上进的少年啊!请继续保持吧! 就这么着,治病小能手何子衿在继治好何老娘的偏心眼儿后,又无师自通的用乾坤大挪移把冯翼狗都嫌的毛病给医好了。何子衿真心觉着,最适合自己的职业果然是教育家啊! 只可惜这生不逢时的年代了~ 何子衿非常成功的第一场诗会成功的引领了碧水县少年间的诗会潮流外,就是冯姑丈以后许多年都未留过小胡子,哪怕后来长大的冯翼屡屡拍他爹马屁,粉儿真诚的称赞他爹绝对是青嫩实力派黄瓜,除了挨他爹一顿捶外,都没能劝他爹重把小胡子留起来~ 章节目录 第65章大事 >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除了天生的血亲关系外,还多在于彼此之间的来往。如冯姑丈与何恭,郎舅之亲,自然是亲的,但由于以往离得太远,纵使彼此都有意亲近,因来往不多,纵亲近也总带了几分客气。就是冯姑丈,住在岳母家亦觉不若自家自在,当然,此乃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不过,这次来,冯姑丈却是住的越发自在了。 何子衿请冯姑丈给她的诗会做掌坛,又请冯姑丈做了演讲专场后,非但冯翼交到了许多新朋友,何家也热闹起来,如何洛等人都极乐意过来同冯姑丈亲近。孩子没大人那些心计,相对的,祟敬也格外来得纯粹。他们还在学里放假时,一大早的去芙蓉泉接了最新鲜的泉水,背回来给冯姑丈用来煮茶使。 冯姑丈没做过先生,却也觉着碧水县的小朋友们格外可爱。尤其向学之心,分外强烈啊。这样的小朋友,冯姑丈也乐得儿子多认识几个,何况,有人做伴比较,儿子的学习劲头似乎也一发不可收拾啦~冯姑丈甚至打算,这几年他虽需在家守孝,也不好荒费岁月,待回家调理一下族中子弟的功课什么的,也是他对小辈的关心与期望了。 何家孩子多,热闹是不消说的,没几日沈素也来了。 因为在准备后年秋闱,先时沈素与何恭得了历年秋闱真题范文,原就打算年前一并去请教许先生文章的。许先生不但是郎舅二人的授业先生,而且,许先生本身就有举人功名。不过,冯姐夫一到何家,沈氏就托人给娘家捎了信儿,叫弟弟过来。在沈氏心里,许先生固然渊博,但冯姐夫是进士出身,自然更好。而且,沈氏与何氏姑嫂关系极好,冯姐夫又是正经亲戚,指点起丈夫与弟弟来,自然更尽心力。 冯姐夫也乐得与二人讨论功课文章,不要说这个年代的宗族姻亲关系之密切,只要是正常人,没人会嫌小舅子与小舅子的小舅子奋发向上的。 事后,沈素说句心里话,他能侥幸秋闱得中,冯姐夫在这里头是出了大力的。不仅是文章的指点,冯姐夫毕竟是中了进士的人,这条路他已走过,他有金榜都题名了,桂榜题名的经验更是不缺。再加上,冯姐夫有一些不错的同窗同年,尽管在翰林时间未久,可于官场上也认识一些人了,还有他苦读时请教功课的大儒,冯姐夫在孝中多有不便,但仍将这些人脉指点了郎舅二人去走动。 秋闱,天下读书人都在追逐的名利场中的第二站,向来是实力、运道都不可或缺的。 沈素与何恭能中其一,何老娘饶是有些失望儿子运道不大好,仍极为沈素中举而高兴。 姻亲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老娘哪怕不会说这样文绉绉的话,不过,这些道理她老人家是一清二楚的。沈素中了举人,她儿子就有了举人出身的小舅子,孙子孙女也有了举人出身的舅舅。 何老娘还亲叫余嬷嬷预备了礼物,叫儿子带着妻女去岳家走一趟,也贺一贺沈素。当然,何老娘也免不了劝慰儿子一二,生怕儿子因秋闱失利想不开。 何恭倒是素来心宽,虽然落第难免闷闷,不过,有慈母娇妻儿女在畔,郁闷两日也就丢开手了。他们郎舅二人一并秋闱,能中一个已是老天庇佑了。何况,郎舅二人素来情分极好,何恭也为小舅子高兴。 何子衿已经七岁,她舅中举的消息让她在陈家收到了诸多羡慕。经过薛先生两年多的教导,何子衿已经成了薛先生的得意门生,她如今特会装,故此,哪怕陈家上下听说她舅中举,都在赞她舅,顺道也会夸一夸何子衿聪明伶俐啥的。何子衿不是圣人,别人夸她夸她舅,她自然高兴。不过,她也只是在心底得意一番罢了,面儿上只显谦逊的。 而且,她舅虽然中举了,她爹却是落榜了的。何子衿替她舅高兴,更不忘多关心她爹,她在她爹面前半句不提秋闱的事,就是早上要关心她爹吃饭,晚上要关心她爹睡觉,但有空还请她爹跟她一并去芙蓉潭看风景散心。何恭能在秋闱落第的郁闷中极快的恢复过来,与宝贝闺女的关心密不可分哪。用何子衿的话说,“她舅中举她当然也高兴,但是爹爹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呀。” 由此可见,何子衿哄人技能也是在不断飙升啊,连何老娘都觉她懂事,大手笔的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的箱子底儿翻出一块酱色料子,叫沈氏给何子衿做衣裳。何子衿吐槽,“这颜色,一穿上就知道咱家是开酱菜铺子的。别人家女孩儿不是粉的就是红的,就我,弄个酱色儿。祖母,您可是我亲祖母诶!” 何老娘训,“刚说你懂事,就又这样挑吃捡穿!” 何子衿道,“那你给阿冽做吧,阿冽是小子,穿酱色儿好看。” 何老娘,“切,我家乖孙这般白嫩,大红才最相衬。”说着,就给了沈氏两块料子,叫沈氏给何冽做衣裳。何子衿眼里都快喷火了,何老娘怕丫头片子眼里蹿的火把屋子烧了,方道,“有有有,还有块宝蓝的,做条裙子是够的。那酱色儿的,给三丫头使吧。” 何子衿翻个白眼,还要同何老娘较一较理,三姑娘已拉着她跟何老娘谢道。 何老娘训何子衿,“眼睛大也不要成天翻来翻去,小心翻成斗鸡眼!”死丫头,你瞪谁呢! “眼小的倒想翻,就怕翻半天大家也看不到。”何子衿捂嘴偷笑,一屋子人,何老娘眼睛最小,她是正经眯眯眼。何老娘气的就要挽袖子动手,何子衿又哄她,“上次我说给祖母做的棉袜子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我拿过来给祖母试试。” 何老娘不领情,“不就两只破袜子,我八百辈子没见过袜子怎地?两只破袜子,做了足有两个月了吧。”当然,比起何子衿头一回做袜子孝顺她老人家,现在两月做两只袜子也算快的了。何子衿的第一双袜子做了大半年,其速度之慢,被何老娘讽刺为“就吃饭是最快的”,还有譬如“不该属猪,阖该属牛”之类的话,若不是何子衿心胸宽阔,遇着何老娘这样的祖母,真得给何子衿整出心理疾病来。好在何子衿渐渐长大,摸了两年针线,速度上大有提高。 如今听何老娘说她慢,何子衿素来不是省油的灯呀,她笑,“唉哟,看您老说的。”叫翠儿去取了针线来,何子衿道,“一会儿给您老瞧瞧,那袜子筒上可是绣了花的。跟表姐学的新针法,鲜亮的了不得,包管您这辈子也没穿过这般鲜亮的袜子。” 何老娘撇嘴以示不屑,一时翠儿拿了何子衿做好的袜子来,何子衿拿到何老娘跟前儿去,何老娘接了细看,针线倒还细致,素白的袜筒上绣了一圈儿红梅,饶是何老娘想挑些毛病,最后只说得一句,“说你笨,还不服气!袜子穿脚上,好赖谁看得到啊!你弄这些个精致花样做甚!还费我这些绣线,难道线不用钱的?傻蛋,有好看的,你得露外头。天儿冷了,我正想做个抹额,阿余年纪大了,眼神儿不济,三丫头绣坊的活儿还做不完呢,你娘又得做大件衣裳。你这针线倒也还勉强能见人了,那抹额就你来做吧。”还一幅你占大便宜的口气。 何子衿忍笑,“既是冬天戴,做棉的才好。” 何老娘点点头,沈氏笑,“家里还有两块兔子皮,母亲做个昭君卧兔,冬天戴正好。” 何老娘道,“那就一个棉抹额,一个卧兔儿吧。”又问何子衿,“你会做卧兔不,别不会装会,糟蹋了好皮子。” 何子衿道,“我也没做过抹额,要不您这抹额另选能人?” 何老娘将嘴一撇,“你娘、你嬷嬷、还有三丫头,针线都好,就你这粗手笨脚的,正该多练。着紧着些,做好了这两样我另有活计给你。” 何子衿,“您老还真不客气呀。” “切~”何老娘强忍着才没啐何子衿一口,冷笑,“吃老娘的穿老娘的,还叫老娘跟你客气!你好大的脸!” 何子衿摸一把自己水润润的小圆脸儿,跟何老娘歪楼,“大吗大吗?爹爹说我现在瘦了,脸小了一圈儿。还叫娘多给我买些好吃的补一补呢。” 何老娘连忙与儿子道,“这丫头好容易这两年贪长个子,瘦了些,你可不许总买好东西给她吃,真养成个胖丫,我得愁死。”以后怎么说人家哪,何老娘道,“像三丫头这样才好。”与三姑娘说,“有空教一教你妹妹,如何才能长成苗条人。” 三姑娘在何家这几年,个子长高一大截,她比何子衿年长四岁,初来时真比何子衿高不到哪儿去,可怜巴巴仿佛难民。如今三姑娘仍不见胖,但足比何子衿高一头,亭亭玉立,颇有些少女气息了。三姑娘这二三年也摸透了何老娘的脾气,哭笑不得的劝何老娘,“姑祖母放心吧,妹妹就是小时候圆润些,只看叔父婶子都不是胖人,姑祖母也不是胖人,妹妹怎么可能胖得起来。” 何老娘很为何子衿的将来发愁,叹道,“咱家谁像她似的,天天有空就在厨房捣弄吃的。前儿你陈姑祖母突然想吃那锅包肉了,家下厨子做的不合口,还把周婆子叫了去。”当然,锅包肉啥的,酸酸甜甜的,她老人家也挺喜欢。这道菜就是何子衿出主意,使唤着周婆子做出来的。余者还有糖醋排骨、樱桃肉啥的,都是何子衿“想”出来的。何子衿如今就表现出对厨房真爱,委实引发了何老娘对何子衿身材的担心,她老人家宁可不吃啥锅包肉,也不愿见何子衿长成个胖妞样,以后万一难嫁,可不就砸手里了嘛。 何老娘有的没有想了一堆,又说起明日儿子媳妇去沈家贺沈素的事,“去了说话吃酒的肯定热闹,要是晚了,住一日也无妨。别带阿冽去了,他还小,带丫头片子就好。”又对沈氏道,“替我跟你爹你娘问好。” 夫妻两个皆应了,何冽今年三岁,正是很想跟着父母走亲戚的年纪,听说不带他去,很是不高兴。他是何老娘的宝贝心肝儿,估计何老娘一辈子的耐心都用宝贝乖孙身上了,哄他半日,直到答应给他在外头集市上买把木刀来耍,何冽才不闹了。 看时辰不早,何老娘哄好了宝贝孙子,就打发儿孙们各去休息了。余嬷嬷端了热水来给何老娘洗漱,因天冷,何老娘还烫了烫脚,待得擦干了脚,何老娘问,“丫头片子做的袜子呢?” 余嬷嬷取了来,笑,“咱家大姑娘这针线可真细致,太太看这针脚,多精细,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的。” 何老娘凑在油灯旁看了半日,摩挲一二,棉料入手柔软,何老娘素来嘴硬,道,“凑合着还能看。”说着就穿脚上了。 余嬷嬷:…… “太太喜欢,还是明儿个再穿。” “就晚上穿穿,还能多看这花儿几眼。你说这丫头,平日里瞧着一脸聪明相,偏做傻事,给袜子上绣花,谁瞧得见哟。”何老娘说着就躺被窝里了,道,“天儿冷了,脚也容易凉,正好穿这袜子。” 余嬷嬷,“要不奴婢给太太灌个汤婆子。” “不必了,这会儿穿这袜子正好。”何老娘干脆俐落的拒绝余嬷嬷的提议,道,“阿余,你也去睡吧,要是你冷,自己灌个汤婆子。” 余嬷嬷忍笑,为何老娘放下帐幔,方自去歇息。 第二日,何恭借了马车,留下何冽然家由何老娘照看,夫妻两个带着何子衿去岳家给沈素贺喜。何子衿也准备了一些小礼物给自己在长水村的小伙伴儿们,只是刚到沈家,礼物还未来得及拿出来,沈家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章节目录 第66章江念 > 何子衿完全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们一家人是来给她舅贺中举之喜的,因她舅新中了举人,这些天,沈家宾客满门,热闹的很。何子衿正与江仁带着沈玄在院里玩儿,就见一青衫男子驾车带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上门,打听是沈素家,便要找沈素说话。 何子衿素来喜欢孩子,因那娃娃生得实在漂亮,她过去使劲儿瞧人家几眼,问这青衣男人,“这位大爷姓什么,你稍等一下,我去跟我舅说一声。”想着兴许是她舅的朋友,来贺她舅中举之喜的。沈家寻常人家,拢共一个沈瑞,要兼厨子兼管家兼小厮兼杂役……以至于小瑞哥忙不大过来,所以,若见有生面孔来,何子衿与江仁便客串一下传话员之类。 那青衣男人道,“请让我当面与沈大爷说话。” 何子衿心道,怎么还神神秘秘的,不过,看在这男人带了这么个漂亮娃娃的面子上,何子衿摸人家娃娃小脸儿一下,就进去喊她舅了。 沈素一出来,见了那男人便问,“不知兄台……”话还没说完,沈素的眼睛落在男人带着的娃娃身上,脸色顿时大变。那孩子见着沈素倒是高兴,张嘴就喊了声,“爹!”扑过去抱住沈素的大腿,漂亮的小脸儿上一片欢喜依赖。 何子衿觉着,晴天霹雳也就如此了。 那孩子这一嗓子不仅把何子衿霹了个好歹,整个在沈家的人包括沈家自己人也给吓个好歹,再加上沈素那神色,江氏正抱着次子沈绛与沈氏说话,听到这一声“爹”,江氏身子一晃,要不是沈氏眼疾手快,险摔了沈绛。 沈素刚中了举,这些日子亲戚朋友到贺不断,乡下人热情,因沈家时常有宴请,很有几户平日来往不错的女眷主动来沈家灶上帮忙,烧烧水做做饭啥的,总能搭把手。另有与沈素平日交好的朋友,听说沈素中举的消息,亦前来致贺。见此情此景,大家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沈氏先问那青衣男人,“你是谁?”看她弟弟也不像认识的样子。 那男人只对沈素一抱拳,道,“今日将令公子送来,我也算不负所托了。沈大爷无需多送,告辞。”干脆俐落,转身走人。 沈氏回头看向沈素,还没问沈素个所以然,素来执正的沈父霹手就给了沈素一记耳光,沈素正痴痴的盯着抱他大腿的娃娃,猝不及防,半边脸登时肿了。沈母连忙过去拉劝,不然看沈父的样子,还得接着给儿子两下子。沈氏顾不得别的,跟着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爹你起码问个明白再动手不迟。” 何恭过去一并将老丈人劝下,说是劝,实则何恭死命连拦带抱,死命将人拖开,沈素方暂时安全。夫妻两个,何恭将老丈人拦下,沈氏十分抱歉的送走来家帮衬的女眷和到贺的亲朋,还有人低声同沈氏道,“阿素中了举人,按理有个妾啊啥的也不算啥。” 当然,说这话的肯定不是江家人。 沈素中举,不只是沈家一家的喜事,江家更为沈素考取举人欢欣。尤其江财主,此时已成了阖村慧眼识珠的典范人物。人人赞江财主有眼光,把闺女嫁给沈素,要知道,当初江沈两家定亲时,沈家家境是比不上江家的。江财主就是相中了沈素的才干,才把闺女嫁给他。如今小夫妻两个恩爱有加,有事实为证啊,儿子都生两个了。沈素亦有本事,也有事实为证,沈素如今不过二十出头,便已考取了举人功名。 沈素如此出息,因沈家事忙,江家阖家过来帮衬。却不料,天上一个旱雷砸下来……竟然有孩子上门来认爹。而且,看沈素的模样就知道,他是认得这喊他爹的娃娃的。 江太太细瞧这孩子相貌,更是眼前一黑,江太太忍不住泣道,“阿素啊阿素,你这叫办的什么事儿啊!玄哥儿他娘,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哪!” 沈氏命沈瑞去插了院门,皱眉道,“亲家太太暂且别恼,家里没外人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去屋里说吧。”接着打发何子衿江仁带着沈玄去东屋吃点心。 大人这种脸色,尽管何子衿也十分想知道事情原由,却也知此时没她说话的份儿。倒是江仁十分不忿,与何子衿道,“姑丈在外头不是有女人了吧?”要不怎么有孩子来认爹啊! 何子衿还是十分力挺她舅的品性的,道,“许多人管义父也叫爹的。你别听风就是雨,舅舅定不是那样的人。”在何子衿心里,她舅虽说不上第一优秀之男人,也能排到第二了。 江仁一直与何子衿关系很好,听何子衿一说,便有些迟疑。何子衿道,“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舅,你觉着,他是那种背着老婆偷人的人?” 江仁鼓鼓嘴,“我也希望姑丈不是那样人。”但现下看来好像就是啊…… 沈玄年纪还小,看着表哥表姐说话,还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刚他看到祖父打了爹爹,心里难免有些害怕,轻声问,“子衿姐姐,祖父干嘛打爹爹啊?” 何子衿抱他到榻上坐着,轻声安慰沈玄,“没事的,大人们要商量事情而已,一会儿就好了。我在这儿呢,别怕啊。” 一时,沈氏将那个漂亮娃娃带过来给何子衿看着,便折身去了堂屋。 江仁立刻跳到这娃娃面前问,“你怎么管我姑丈叫爹!你娘是谁啊!” 那娃娃瞅江仁一眼,抿着小嘴儿不说话。他个头瞧着同沈玄差不多,想来年纪也相仿,身上衣裳只是寻常,但眉眼绝不寻常。何子衿自认不是个丑人,就是沈玄,虽有些肖母,在男孩子里,也说得上是俊俏的;江仁亦生得虎头虎脑,但,哪怕再加上肖似沈素的何冽,说来都不及这娃娃样貌出众。若不是看他一身小子装束,何子衿得怀疑是不是个丫头。 江仁看娃娃不说话,伸手推他一下,道,“问你话呢?哑吧了?不是挺会叫爹的么?” 那娃娃一个趔趄,亏得何子衿手快扶他一把才没跌倒。拽了那孩子到身边一并坐着,何子衿说江仁,“你欺负他做什么?他知道啥?” 江仁哼一声,看这娃娃一万个不顺眼,“起码知道叫爹!” 何子衿并非真正的小孩子,对江仁道,“你能不能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话。” 江仁再哼一声,死命的盯着这娃娃瞧,道,“你眨眨,跟姑丈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才有鬼!” 何子衿看着并不很像,她道,“长得好的人多是差不多的。” 江仁见何子衿总是护着这小子,不禁火大,问,“子衿妹妹,你是帮着谁的?” 何子衿道,“舅舅肯定没做过对不起舅妈的事!不信走着瞧!”纵使大人如何,都不关孩子的事。这孩子年纪不过与沈玄仿佛,又懂什么。再说,何子衿虽没什么证据,且现在形势似乎对她舅的名声有些不利,可她就是觉着,她舅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江仁还是很给何子衿面子的,他又瞪了那娃娃一眼,攥着拳头朝娃娃晃了晃以示威胁,不过,终究是没再动手,只是别开脸,不再说话。 何子衿自碟子里拿了块绿豆糕递给这娃娃,说,“吃吧。” 娃娃瞅何子衿一眼,大大的眼睛像存了一汪秋水,吞一吞口水,只是摇头,并不伸手接这点心。何子衿问,“不饿吗?” “我娘说,不叫我吃别人家的东西。”声音轻轻软软,带着孩童的稚气与认真。 “没事,我也吃的,阿玄也吃,咱们三个一起吃,好不好?”何子衿摸摸他的童子头,将一块绿豆糕分成三份,先递一块给沈玄,沈玄就要接却给江仁一下子打掉,江仁臭着脸说沈玄,“不准吃!” 何子衿瞪向江仁,简直拿这小子没办法。将另外一小块儿给了娃娃,自己拿了剩下的三分之一来吃,娃娃见何子衿咬了一口,才接过何子衿手里的香喷喷的绿豆糕吃了。待他吃完,何子衿又倒盏蜜水给他,娃娃接了喝两口,抬眸再瞅一眼几上放置糕点的碟子,眼睫忽地一扑,垂下眼睛只看地面。 何子衿便又拿一块绿豆糕给他,娃娃瞅着何子衿,依旧不接糕点,也不说话。但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何子衿一笑,分开各半,给这娃娃一半,娃娃才接了,与何子衿一人半块绿豆糕。 何子衿瞅一眼正在两只小手捉着绿豆糕吃的香甜的娃娃,低头把刚被江仁打落在地上的绿豆糕捡起来,搁在一畔几上。 中午小瑞哥烧了饭带着何子衿几个吃的。听过午饭,何子衿继续带着几人在屋里呆着,忽就听得外头门咣当一声,江顺怒气腾腾的进来,何子衿刚一回头,就见江顺几步上前,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将娃娃抓起来夹到腋下就往外走,何子衿来不及多想,跑在后头紧追,喊,“江大舅,你做什么!快把娃娃放下!”这不是要杀人灭口或是迁怒啥的吧! 江顺没做什么,几步把娃娃带到正堂屋去,何子衿年纪虽小,跑起来却不慢,她兜头也跟着追了进去。大人们神色都不大好,大半日没吃饭,眉眼间皆是疲倦。江顺直接道,“阿素,别怪我不信你!这事,搁谁谁也不信!你没做过,怎么人家单把孩子给你送来?怎么没人给我送孩子?何况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身为江家人,江氏嫡亲的兄长,沈素突然之间多了个叫爹的孩子,而且,这孩子不是他妹妹生的。江顺是绝不能坐视不理的,他就得让沈素给出个合理理由,不然再不能这么算了的! 沈素薄唇紧抿,眉心微拧,半边脸肿着,有些破相,倒还沉得住气,道,“舅兄先把孩子放下,有话慢慢说。”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沈叔和婶子都在,你姐姐、姐夫也在,还有我爹我娘、阿柔,没外人!”江顺并没把娃娃怎么着,他把娃娃放下,那孩子突然被江顺凶悍的夹到这屋来,竟也不哭。不过,脚刚一落地,立刻机伶无比的跑到何子衿身边,紧紧的捉住何子衿的衣角,依旧低头不说话。江顺不理这孩子,但关于这孩子的身份到底如何,他已然有了主意,对妹妹江氏道,,“阿柔,你去端碗干净水来。阿素的话,一验便真。” 江氏脸色十分憔悴,她望着兄长半晌,别开脸,眼中扑簌簌滴下泪来,声音哽咽哀婉,仍是道,“哥,你别这样,你不信相公的话,我信。我们成亲六年了,相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沈素瞧那孩子一眼,终是不忍妻子伤心,长声一叹,道,“我只是受故人所托,舅兄不必多疑,我有妻有子,任何故人也不会重于阿柔和孩子。如此一验也好,只是以后还望舅兄与岳父保密此事,不要向外提起。”沈素拍拍江氏的手,“去端碗干净水来。” 何子衿头一遭见识滴血认亲,也不知这法子是不是真的准确灵验,反正验过之后两家人都松了口气,江氏更是直接掩面哭出声来,她相信丈夫不是轻薄浮浪之人,可突然之间有孩子上门认爹,她又多么害怕这孩子真与丈夫有血脉之亲。好在,真的是虚惊一场。沈素拥妻子入怀,拍拍她的脊背,对何子衿道,“子衿,去给阿念裹一裹手指。” 何子衿就把娃娃带了出去,小声问他,“疼不疼?” 娃娃点头。 何子衿握住娃娃刚刚被刺伤的手指,白嫩的指头尖儿上一点红,已经不流血了。这么扎一下,其实根本不用上药,何子衿给他舔两下,拿小帕子给他扎上了,哄他,“明天就不疼了。”又问,“你叫阿念么?” 娃娃道,“江念,我娘叫我阿念。” 何子衿摸摸娃娃的小脸儿,觉着这娃娃十分可怜,一听就是这么悲伤的名子呢。没爹没娘的,被人送来托付给她舅舅,结果还被当成她舅的私生子滴血验亲。孩子其实最会察颜观色,最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江念小声的对何子衿道,“子衿姐姐,我想喝水。” 何子衿想他中午吃的并不多,问,“是不是饿了?” 江念又说一次,“我娘不叫我吃别人的东西。” 何子衿不知怎地,眼泪刷就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67章谁的软~ > 总算,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 滴血验亲之后,两家人皆喜气盈腮。哪怕她舅说要给江念入藉,竟也没人有啥反对意见。比起刚刚的晴天霹雳、提心吊胆、惊心动魄,入籍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了。其实江大奶奶似乎有点儿意见,但公婆都没说什么,丈夫江顺在一畔拉着沈素说话,江大奶奶便识趣的没说啥。 江太太亦一改先时对女婿的幽怨失望的口气,如今竟在一畔抱怨沈父,道,“亲家也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动手。我就说女婿绝不是那样的人,看,可不是打冤了女婿。”又高声唤自家儿子,“阿顺,多少话你不能搁一搁再说,也叫你妹妹给你妹夫上个药,你这大舅兄可真是的,一点儿不知心疼妹夫。”江太太似笑似嗔的将亲家与儿子各打五十大板,好像就她自己是心疼女婿的好人,嘴里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女婿的好品性,还不忘朝闺女使个眼色,笑眯眯的看闺女女婿回了屋。 只要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江家立刻又成了宽厚和善的一家人。他家是盼着沈素有出息,但前提是沈素得对江氏好。如今虚惊一场,江财主大约是有些歉意的,取下腰下一个玉坠给了江念,道,“这孩子也姓江,大约是与咱家是有些缘分的。”突然之间来个孩子,沈素入籍的话都说出口了。只要这孩子不是女婿的骨血,江财主还是十分大度的。 江太太亦道,“是啊,生的可真好。”只要这孩子不是女婿的骨血,江太太也不是吝赞美两句滴。 江念并不去接江财主的玉坠,反是转头瞧何子衿,何子衿一手抹着泪,一面替江念接了,道,“你要说,谢谢江祖父。” 江念说了一句。 江大奶奶素来嘴快,笑问,“子衿丫头怎么哭了?” 何子衿道,“我舅沉冤得雪,我是替我舅高兴的。”其实她主要是被江念给心酸的。 江大奶奶咯咯一笑,她本就是个大嗓门儿,如今一笑,声音更是高八度,道,“不但是你,我都想哭一哭了。你不知道刚刚把我吓的,咱们两家这样好,我也知道妹夫不是这样的人。可又担心他是受了什么人的骗,还有你舅妈,都傻了。他们夫妻情分好,更禁不得这样的事,你没你舅妈后来也高兴的哭了么。” 江大奶奶素来口无遮拦,江氏在里屋给丈夫上药,又不是聋子,隔窗说一句,“嫂子少说几句吧,当着孩子们呢。” 江大奶奶一吐舌头,讪讪一笑。不知沈素在里面与江氏说了什么,屋里亦传出江氏浅浅的笑声。江大奶奶一笑,知道小夫妻已无事,便服侍着婆婆回家去了。 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有这个大前提,非但江家人恢复了宽和,就是沈家人也对江念多了几分怜意。沈母还特意去厨下做了个蒸蛋给江念吃,连江仁都讪讪的同何子衿道,“这小子是长得与姑丈不像。” 何子衿简直好笑,问江仁,“这又不像了?” “不像!半点儿不像!”江仁见何子衿没生他的气,笑嘻嘻的正要多同何子衿说几句话,江念拉一拉何子衿的袖子,舀了一勺子蒸蛋给何子衿,说,“子衿姐姐,吃。” 何子衿张嘴吃了,笑着揉揉江念的头,“真乖,你吃吧。” “一起吃。”兴许是先时与何子衿分食过绿豆糕的缘故,他一定要跟何子衿你一勺我一勺的才吃得下饭。江仁生了一天的气,也饿了,自己拿个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孩子们午饭没吃好,如今都要在吃一点,何况大人们午饭根本没吃,还是沈瑞机伶,中午有几样菜就放在蒸屉上,还是温热的。此际大家心情放松,肚皮空空,沈瑞便将饭菜摆开,一家子团团围坐,一并将肚子填饱。 何子衿以为此事便这样了结了,江念与沈素无血缘关系,江氏看江念也挺和气,既然她舅是受故人相托,想来是要收养江念的。不想,第二日江念却是随他们上的车。 沈氏沉着脸带着何子衿与江念坐车上,何恭在外同沈素说了会儿话,一时,何恭同岳家人告辞,坐在驾辕处,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去也。 车厢里沈氏的脸色实在不大好,江念话很少,而且,他除了亲近沈素些,对与沈素相貌神似的沈氏并不亲近,倒是很亲近何子衿。这会儿就小小的倚在何子衿身边,因路远时长,路上并不平坦,车厢一晃一晃的,江念忽地整个小小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何子衿身上。何子衿见他是睡着了,便将腿放平,抱了江念在怀里好让他继续睡,一面去瞅她娘。她娘盯着江念瞅了一阵,良久长长的叹口气,何子衿问她娘,“娘,你怎么了?” 她娘道,“没事。” “以后阿念就在咱家了么?” 她娘一声长叹,算是默认。 何子衿小声劝她娘,“阿念这么小,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该算到他头上。娘,你说是不是?” 她娘道,“你知道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可只要阿念的父母没做过对不住咱家的事,又是舅舅托给娘跟爹爹的,咱们就该好好待他。他还小呢。”何子衿十分喜欢小孩儿,她虽然有些圣母病,但也分得清轻重。她并不是说要以德报怨,只是,哪怕她不知道江念有啥不好说的身世,可是,只要江念与沈何两家无碍,何妨好生待他呢?另外,何子衿也脑补了一番江念是不是有啥恩怨情仇的狗血身世,譬如某国王子,譬如某家世子,譬如某宫少主……但,脑补归脑补,何子衿脑补的时候好歹没把脑子补丢,她家与她舅家八辈儿贫穷,往纵向算,祖上不要说没有一个做官的,甚至连富户都算不上;往横向数,沈何两个小家族里功名最高就是她舅的举人了。能与她舅交情深到可托子嗣的的人……江念人虽生得好,来时穿戴只一般,当然,衣裳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但在吃食口味儿上是骗不得人的。江念吃个蒸鸡蛋就很高兴,他连绿豆糕都不知道是什么,可见江念以前过的日子的确普通,甚至,兴许还不如何家。所以,何子衿推断,江念不可能有什么太了不得的出身。还是那句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交际圈子,何沈两家虽衣食不愁,到底还是底层人物。能与沈素有这种托孤交情的人,不大可能是富贵中人。 到家后,沈氏就让何子衿带着江念回屋了,也不知沈氏与何恭怎样与何老娘解释的,何老娘对江念的到来竟然没半分异义。后来何子衿才知道,她舅中了举人,名下就可以有百亩田不用交税的,沈家一共也没有一百亩田地,沈氏便将一些免税田亩算到了何家头上。如此一年都能省个几十两的。若用这些钱养江念,那是绰绰有余。 不过,何老娘也并不只是看在这些免税田地的面子上才同意收留江念的。她老人家其实别有理由,何老娘私下问何子衿好几次,“是不是那孩子当面儿就叫你舅爹爹了?”何老娘怀疑江念就是沈素的私生子,尤其听说江念已入了沈家户籍,改名叫沈念后。 何子衿无语,她都跟何老娘说好几次了,道,“祖母,你别多想,真的不是。都滴血验亲过的。”这个时候,何子衿反倒很信任滴血验亲的事了。 何老娘显然十分自信自己推断更胜滴血验亲啥的,她将嘴一撇,低声道,“以往瞧着阿素是个老实人,不想也不大老实。男人哪,像你爹这样的真是百里无一。”哪怕沈素考出了举人来,在断定沈念是沈素的私生子后,何老娘在品性上显然更欣赏自己的儿子。何老娘对何子衿道,“好好待阿念,这孩子也不容易。咱家不是外处,你舅又要去帝都准备春闱,就让阿念在咱家吧。”她虽看不上沈素“私生子”事件,对沈素的人品也颇有微辞,不过,如今沈素已是举人老爷,家里也沾上了沈素的光,为了能与沈素更亲近些,势利眼的何老娘是不介意帮沈素养个“私生子”啥的。 何老娘一旦认定一件事,那是凭你说破嘴皮子也难以扭转过她的看法的。何老娘认定了沈念是沈素的私生子,那么,在何老娘心里,沈念一定是沈素的私生子。虽然何老娘向来看不上男人纳小,更不大看得上沈念这私生子的身份,但鉴于沈念有个“举人爹”沈素,何老娘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同意沈念在何家住下了。 沈念住在何家,何老娘都不说啥,只是,沈氏似是实在不喜沈念,何恭没少私下劝一劝妻子,好在沈氏本身不是刻薄人,脸色虽难看,也不至于真去为难一个孩子。 沈念是个很乖的小孩儿,他吃饭穿衣洗脸都会自己干,只是话不多,再加上他生得好相貌,连何老娘也挺喜欢他,当然,肯定是不能跟何冽比的。 这些都没啥,哪怕沈念来了何家,他似乎也没啥不适应的。就是一样,超级粘何子衿,而且是那种一步不肯离开的粘。前三天,两人吃饭都要吃同一碗饭,何子衿去茅厕沈念都要跟,何子衿蹲坑,他就蹲何子衿面前守着,也不嫌臭。相对的,他也一步不许何子衿离开他,他是吃喝拉撒的跟何子衿在一起。嘘嘘嗯嗯的带着何子衿,跟以前沈玄似的。不同的是,沈念会自己脱裤子擦屁屁,不必何子衿亲力亲为。不过,何子衿趁机瞧了一回沈念的小jj,确定这漂亮小子的确是男娃。 因沈念粘何子衿到寸步不离的份儿上,沈氏想着沈念约是初到何家不安,便令何子衿带着他睡几天,反正都是小孩儿,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不然,沈氏也发愁在哪里安置沈念。何老娘年纪大了,何冽是要跟着他们夫妻睡的,能把沈念安排在哪儿呢?除非是余嬷嬷来带,可余嬷嬷也不年轻了,平日里还要服侍何老娘。如今这般沈念不离何子衿片刻,便叫这两个孩暂时在一屋休息,令翠儿一并照看就是。 沈念非但吃饭睡觉的同何子衿在一起,连何子衿去学里上课他也要跟,若不要他,他也不闹,只是在家便不吃不喝不说不动,两只眼睛瞧着门口,一瞧就是大半日,谁劝都没用。何老娘瞧沈念这样都胆小,只得叫何子衿把沈念一并带去上学。何老娘说的好,“阿念并不淘气,让他跟你一并坐着就行。” 于是,何子衿只得带了沈念一起上学。 因沈念生得出众,陈家姐妹初时还要逗一逗他的,只是沈念除了何子衿神人不理,这般久了,陈家姐妹亦觉无趣,也就不理沈念了。 沈念不喜说话,但他其实很聪明。他伴在何子衿身边,何子衿时常教他认些字啥的,说一遍,沈念就记得住。何子衿教他下五子棋啥的,沈念下得好赖两说,但他是能明白五子棋的游戏规则的。多说几遍,他就能理解。何子衿觉着沈念算是很聪明的小孩子了,一向认为自己很适合当教育家的何子衿,就自发的成了沈念的启蒙老师。 当然,她不只一个学生,在家的时候,她也会顺道教一教何冽。两人都不笨,只是沈念大一些,自然学的快。尤其沈念同何冽一起学的时候,他比单独跟何子衿学东西的时候更认真。 何子衿除了做启蒙小先生,还担起了照顾沈念的重任,沈念这只怪鸟,连洗澡都要何子衿给他洗。 何子衿毕竟嫩壳老心,她早就多愁善感的觉着沈念身世十分可怜,没爹没娘的孩子……再加上何子衿还是个颜控,沈念又生得这般粉雕玉琢的,于是,给沈念洗澡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哪怕不给沈念洗澡,何子衿晚上也喜欢捏人家沈念宣宣软软的肥屁屁。何子衿还会嘀嘀咕咕的做比较,道,“好像还是阿冽的更软乎一些。” 沈念私下同何子衿话会多一些,他是个认真的孩子,问,“阿冽的屁股比我的软么?” “嗯,好像是软一些,阿冽比你小,小孩儿屁股肉多,软乎乎的,好捏。” 沈念躺在被子里,乌黑的大眼睛瞅着何子衿,一只手还要握着何子衿的手,没多时就睡着了。第二天晚上,两人洗漱后躺床上睡觉,沈念忽然对何子衿道,“子衿姐姐,我觉着,还是我屁股比较软。” 何子衿能这话雷了一下,沈念却是很认真的说,“今天我捏了捏阿冽的屁股,他的是很软,但我的也很软,你再捏一下,肯定是我的软一些。” 何子衿忍着笑,伸手过去捏捏沈念宣软的小屁股,还得做出粉儿真诚的样子哄他,“好像是哦,阿念屁屁也很软。” “肯定比阿冽的软。”沈念此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入睡。 章节目录 第68章香包包的故事 > 近些日子,沈念换名字比较频繁。开始,他来时叫江念,后来入了她舅家的户籍,就改名叫了沈念。然后,如今改名为沈念的江念又有了新名字,人家都管他叫——子衿的弟弟或子衿丫头的弟弟或子衿妹妹的弟弟。以此可想见沈念与何子衿多么的形影不离呀。 沈念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跟着何子衿,而且,他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头一个月这样,第二个月还是这样……以至于,如今,何子衿的朋友也全都认识沈念啦~ 一直认为最适合自己职业是教育家、自诩为教育小能手的何子衿对沈念学前教育是这样计划滴,她觉着沈念有一点儿内向。所以,在沈念熟悉了何家之后,何子衿也是特意带他认识一下自己的朋友,如最可靠的何洛哥哥,还有最活泼的何涵哥哥,还有年纪与沈念差不多的何康妹妹,比沈念小一些很童稚语的何冽,这一位不用安排,天天与沈念见面,而且两人关系很不错。何子衿觉着,除了何冽,还是要让沈念多交些朋友,才有助于沈念心智成长,德智体美劳全方位发展。 当然,这是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的教育理论。 但,很显然,此教育理论好像不大适用于沈念。 尤其,何子衿发现,沈念好像得了一种选择性面瘫的病。明明私下与她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活泼的,话也比刚来时多了许多,可谁知,沈念一见着何子衿介绍给他认识的其他小朋友,立刻就恢复闷不吭声面瘫相。让他说话他也不说,别人跟他讲话他也不理,何子衿私下问他怎么不说话,沈念依旧不说话,但那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看着何子衿。何子衿想,人家沈念为啥不喜欢说话啊,主要是人家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啊。 何子衿头一遭见到有人能用眼神准确的传达出自己心意来,何子衿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姐姐是有很多朋友,但吃饭睡觉上学都在一起的就只有阿念哪。姐姐最喜欢阿念了。” 沈念本身就有一张仿佛会发光的可爱小脸儿,听何子衿这样说,他罕见的弯起眼睛,思考一下,说,“要是这样,下次我就跟他们说话吧。” 何子衿:你能不能表这样一幅好像人家占大便宜的施恩口气行不行啊?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还不能打击沈.面瘫.念.小朋友,她觉着现阶段最重要的是让沈念学会与适龄的孩子交朋友,至于意识形态,可以慢慢纠正。 于是,何.教育小能手.子衿还笑眯眯的表扬沈念,“这就对了,真是姐姐的乖宝宝。” 沈念弯起唇角,虽然没说啥,显然对何子衿的夸奖很受用。 何子衿心下暗笑,何冽跑过来喊,“姐,祖母叫你跟阿念哥过去吃晚饭。” 何子衿先去外头水缸舀了水,再兑上热水直至温热,沈念已给何冽挽起袖子,三人在盆里洗手,何冽不过三岁,正是爱玩儿的时候,洗手也不老实,一会儿摸一下何子衿的手,一会儿戳下沈念的手,何子衿只得捉过他小肉爪子给他搓几下,何冽又怕痒,咯咯笑出声来,嘴里喊,“唉哟,姐,轻点儿!轻点儿!”何冽活泼,这个年纪,看啥都好奇,而且啥都喜欢摸摸碰碰,沈氏与何子衿都严格要求何冽养成勤洗手的好习惯。 给何冽洗干净小肥爪子,何子衿换了回水,自己洗了脸,再给何冽洗脸,沈念自己会洗。因天气渐冷,何子衿拿出润肤膏来给两个小家伙擦脸,省得天冷把脸吹皴了。何冽不大喜欢抹这个,撅着个嘴嘟囔,“抹我嘴里去了。” “那你就舔舔吃了,省得浪费。”何子衿知他作怪,拍拍何冽的小屁股,在他圆圆胖胖的小脸儿上巴唧亲一下,哄他,“真是个小香包啊,好香好香。” “姐,别亲啦!”她姐总是喜欢亲他,何冽倒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时真的很耽误事儿啦!何冽一拉沈念,“阿念哥,咱们赶紧去吃饭吧,晚上有红烧肉。”红烧肉是何冽的最爱,他尤其喜欢红烧肉上那一段炖的软烂酥香的肉皮,哪怕小奶牙还不大得劲儿,吃这个却是无虞的。说真的,何冽跟何老娘口味儿挺像的,何老娘也喜欢红烧肉,如今来了的沈念也喜欢,何子衿常玩笑说他们是红烧肉三人组。因为晚上有好菜,所以,何冽才这样兴冲冲的来找沈念。 三人洗了手脸,何冽小小年纪,却是个急性子,这会儿又急着去吃红烧肉,恨不能立刻飞去祖母屋里。何子衿说他,“急什么,慢着些走。” “姐,你快点啦!”何冽心心念念红烧肉。 何子衿道,“肉又不会跑。”她晚上是很少吃荤的。 “可是早点过去就能早点吃啦!” 沈念拉住何冽的手,说,“别跑。” 何冽比听他姐还要听沈念的,真就不跑了,他跟沈念念叨,“阿念哥,一会儿我们用肉汁拌饭,也好吃!” 沈念道,“你要多吃点菜,昨天不是说大号干吗。” “今天我吃了两个苹果,已经好啦。” 何子衿最喜欢小孩子,她又是看着何冽从个水瓶大的小宝宝长大的,亲弟弟,自然更加关心,忙问,“阿冽,你大号干吗?怎么不跟我说?” 何冽道,“我是男人,有事当然是要跟男人说啦!姐,你们丫头是不懂的啦!”他还特装b范儿的摆了摆小肉爪子,明明刚脱离肉团的形象,偏生摆出个大男人主义的嘴脸。那种种令人难以用语表述的样子,饶是何子衿也忍不住抽了抽唇角,道,“不懂啥?不懂你吃多了肉,大号艰难?” 何冽白他姐一眼,嘟着小肥脸儿,却努力表现出义正辞,道,“我是大人了,我的事不用姐你管啦~还有,以后姐你别动不动就亲我!” 何子衿顿觉玻璃心碎一地,恼羞成怒,“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你以为我想亲你。” 何冽很实在的说,“姐你当然很想亲我啦,你哪次给我洗脸不亲我啊!” 饶是何子衿自认不算嘴笨的,竟给小小何冽一句话噎个半死。何子衿感叹,“你看阿念,大你两岁都这样可爱。你怎么提前进入叛逆期了啊,阿冽。”姐姐还想多喜欢你两年的。 何冽得意地,“那是因为我长大了啊!” 何子衿自来就喜欢孩子,襁褓中的白嫩嫩,学走路时的小肉团儿,奶声奶气叫“姐姐”的声音…… 何子衿觉着这一切的一切的美好在何.二百五.冽的宣布“已经长大”时便已随风远走,独留何子衿一颗玻璃心,碎满地。 因为晚餐有喜欢的红烧肉,何冽与沈念都吃的很欢实,何老娘上了年纪,也有些贪嘴,不过,看孩子们喜欢,她老人家只略动两筷子就不动这菜了,忽然想起什么,问沈氏,“阿素去帝都了么?” 沈氏道,“阿素中举后就去芙蓉县向姐夫请教文章,姐夫说明年虽是大比之年,他如今去帝都春闱,文章中与不中在两可之间。阿素想着,还是再苦读三年,待下科春闱再去帝都赴考。” 何老娘目光往沈念身上一扫,点点头,“这样也好。你姐夫考过进士,我听你姐姐说,进士可讲究名次了。名次好当官容易,名次差的当官就难。” 何恭道,“这日子也快,年底姐夫就要出孝了。过两天我去瞧瞧姐姐,看姐夫明年是不是去帝都谋差使” “阿羽都一周多了,我还没见过呢。”何老娘这说的是闺女何氏的次子冯羽。叹口气,“不知那孩子长的像谁?” 冯羽是何氏在帝都时有的身孕,后来一家子回乡守孝,冯羽就生在守孝期内,一应洗三、满月、周岁礼,都没有办。又因冯家是丧家,路也远,何老娘有了年纪,便只何恭去芙蓉县瞧过几次。此时听老娘旧话重提,何恭笑,“不是跟娘说过么,阿羽生得像姐姐,眉眼间很是清秀,白胖的很。” 何老娘道,“你这次要是去,跟你姐姐说,走前怎么着也得再来家一趟。不然,她一去帝都好几年,我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外孙子呢。” 何恭笑,“我知道。” 待吃过晚饭,何老娘打发沈氏带着孩子们各去睡了,单留下何恭说话。何恭以为他娘要说姐姐家的事,不料他娘张嘴便道,“阿素怎么这般没良心哪。” 何恭不解,笑,“好端端的,娘怎么说这话?”前几年,他娘跟他小舅子关系平平,这几年可是越来越好的。 何老娘扶一扶新做的玄色抹额,上面绣着精致的红色梅花,黑底衬大红,哪怕绣工只是寻常,也透着一股子大方喜气。何老娘与儿子道,“阿念到咱家两个月了,阿素以往每月必来咱家一趟的,如今倒不来了。怎么说阿念也是他的骨血,先时我还说阿素为人不错,他们小夫妻情分也好。不想他先是鬼鬼祟祟的在外头生了阿念,如今东窗事发,把人往咱家一托,他倒成没事人儿了。” 何恭哭笑不得,“娘你这是哪里的话。”谁说沈念是沈素的骨血了哟~ “什么叫哪里的话,实话。”何老娘道,“阿念既在咱家,他跟三丫头又不一样。三丫头爹娘死绝,阿念起码还有阿素这个爹。阿念在咱家住着没什么事,不过是一口饭,有三丫头吃的,就有阿念吃的。三丫头是我娘家人,咱家容得下。阿念是你媳妇娘家人,她能容三丫头,我就能容阿念。”收留沈念,何老娘的确有多方面私心,这算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原我还想着,阿素叫他入籍,还不算太没良心,起码给这孩子个来历。如今偏又不闻不问。这人跟人的情分哪,常在一处才能处出来。不然,哪怕是亲生父子,离得远了,一年一年的见不着面,也亲不起来。”何老娘嘟囔,“你得多叫阿素过来,跟阿念多处一处。不然以后成亲生子,哪样不要钱的?我先丑话说前头啊,三丫头是我娘家那头的,我早说了,一个铜板的嫁妆都不会出的。阿念是你媳妇那边的,你去跟你媳妇说,她的私房我虽管不着,可她也是有儿有女的,要是拿私房补贴别人,哪怕是她亲外甥,只要我还活着,就没门儿!” 何恭听目瞪口呆,“娘,你怎么想起这个了?阿念才多大呀。”越发越离谱了。 “我是丑话说前头!”何老娘想到三姑娘与沈念这两个拖油瓶就心口发闷,揉揉胸口,何老娘愁死了,“真是前世不修,我是没修来个好爹,娶个狐狸精,生出你舅那样的孽障,到如今调理好几年,三丫头才勉强不算个废物了,也能挣些银钱来。到你媳妇这里,不想她这命竟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修来这样的兄弟。阿素以前还好,如今托你姐夫的福中了举,我还说他有出息。不想我也竟看走了眼,他竟是个驴粪球子,外面儿光!他自己造的孽倒挺会想法子,看你心肠软,便好啊歹的把阿念托付到咱家来!三丫头来的时候起码会打扫庭院烧菜做饭,今年十一,再过个四五年就能说婆家嫁人了。阿念可不一样哦,现在除了吃饭,屁都不会。原我想着阿素如今做了举人,若有一二良心,怎么也太亏不了阿念。如今看来,阿素恐怕没那一二良心!阿念歹命,修来这样的爹,有什么法子!阿素不露面儿,这会儿我就得替阿念打算一二,我想着,过了年叫他去你媳妇的酱菜铺子学着干活吧。” 何恭浑不知沈念在他家两个月,他娘已给沈念安排好工作了……何恭刚要想怎么同他娘沟通沈念的事。何老娘揉一揉眉心,与儿子抱怨,“你说咱家是不是风水不好,哪怕要做好人,怎么尽收养这种不是爹娘全无的穷鬼就是有爹跟没爹一样的孩子啊。赶明儿我得带你媳妇去庙里烧烧香改改运道!” 何恭调整一下思路,劝他娘,“娘,你想多了。不是阿素不来,是子衿她娘不叫阿素来。” 何老娘闻立刻问,“这是怎么说的?阿素可是阿念的亲爹,如何能不叫阿素来?” 何恭叹道,“我都娘你说了阿念不是阿素的儿子,娘你别瞎说。” “少拿这些话糊弄老娘。”何老娘拿眼神一瞥儿子,摆明了不信,道,“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当老娘瞎呀,阿念长的比阿玄都像阿素,能不是血亲?行啦,我知道你媳妇要面子,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又说儿子,“别事事听你媳妇的,她糊涂没见识,你咱家一家之主,可不能糊涂。阿念以后指望着谁?你有儿有女,咱家又不是啥有钱人家,给他口饭吃没啥,他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不指着他爹,难不成你去做这冤大头?你现在一儿一女,你跟你媳妇还年轻,再生三五个也不多。自家骨肉还顾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他?赶紧,叫阿素过来,起码来一趟他得给阿念带些啥,哪怕带块儿点心,他也少吃咱家一口不是?他省了这一口,我就能留给我的乖孙!” 这些都是何老娘在儿子面前方肯说的真心话,主要是她老人家觉着儿子太心实了,就得有她这做老娘的来指点一二。何老娘将道理掰碎了揉开了跟儿子讲,“既然阿素还算有父子情分,还是我的主意,先叫他自小在酱菜铺子里学做事学些本事,日后再叫阿素给他出些钱娶房媳妇。这样,阿念这一辈子的着落也有了。你说,是不是?”兴许是晚上说话,气氛不若白日热闹,何老娘声音也放得低些,心平气和的同儿子讲道理。 什么叫鸡同鸭讲啊,何恭都不知道他娘怎么把事情歪到这个份儿上的。好在,母子多年,何恭也有安抚他娘的终极大法,道,“娘放心吧,阿素已经给了一百两,专是用在阿念身上的。” 何老娘吓一跳,声音都变了调,“一百两!”天哪,这可是一大笔银子!何老娘虽喜欢钱,可还得按捺住呯呯跳的心脏,问,“他哪儿来的这些银子!” 何恭低声道,“前些天阿素来了一趟,没敢到咱家来,约我出去的,把这钱给了我。说是阿念母亲留下的,州府银庄的银票,见票兑银。” 何老娘道,“傻蛋,你怎么不早说,银票呢?” 何恭老实的说,“给子衿她娘收起来了。”刚说完就挨了老娘一下子,何老娘恨恨的骂,“不争气的东西,有啥好的都给你媳妇!你眼里还有我!去给我要来!阿念在咱家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这家还是老娘在当呢,你们倒好,敢昧下老娘的钱!这勉强算阿念十年用度吧!” 何恭忍不住道,“娘你真是,一个孩子一年也花不了十两吧。” “废话,给他十两,把他扔大街上他能长大!”何老娘自觉有理,道,“我这都是看在你媳妇的面子上没多要!去吧!去你屋把银票拿来,我收着,也好补贴多个孩子的用度。” 何恭跟他娘商量,“可见,阿素还是会管阿念的,去酱菜铺子的事儿娘你别再提了。才五岁大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了。” 何老娘催促儿子,“快去拿银票,这个啰嗦!” 何恭只得回房一趟把银票取来给他娘,何老娘密密的贴身揣怀里,道,“下次阿素再来,不用管你媳妇的意思,把阿素叫到咱家来,我有话跟他说。” 何恭虚应一声,何老娘得了银票,胸闷气短的毛病瞬时痊愈,大冬天的,觉着心口都是滚滚烫的,将手一挥,打发儿子,“去歇了吧。” 何恭瞧着他娘得了银票眉开眼笑的样子,也只有:…… 母子两个对沈念的长住达成共识,沈氏服侍着丈夫洗漱后,对丈夫道,“我原想着,不然就另给阿念找户人家寄养,是一样的。”把一百两银子给个寻常人家,哪家都乐意养的。如今这银子进了何老娘的口袋,是再难要出来的。 何恭早便是个老好人,摸摸妻子的脊背,“我知你不忍心,你看那孩子跟着子衿进进出出的,我也不忍心。行了,子衿不是常说么,难得糊涂,睡吧。”要是真忍心把何念寄养在别人,便不会留那孩子在家住这些时日了。 沈氏叹口气,“世上就是有你和阿素这样的人,麻烦才多。” 何恭笑,“要不我们怎么能做郎舅之亲呢。” 何老娘得了银票,小夫妻两个在沈念之事上也算有了默契,何冽早吃饱了呼呼睡的跟小猪一般。何.教育小能手.子衿教沈念念了几句千字文后,翠儿打水进来,两人一道洗漱。洗过脸后,何子衿照旧要擦润肤膏的,她也叫沈念自己擦一些。待收拾好准备睡觉的时候,沈念忽然凑近前闻了闻何子衿,道,“子衿姐姐,你好香。 何子衿也凑近闻闻沈念,哄他,“阿念也好香,比香包包还要香,真香。”还担心沈念会学何冽二百五发作不喜擦润肤膏啥的,何子衿道,“就得搽得香香的,才招人喜欢。” 沈念黑浸浸仿佛宝石一般的眼睛欲又止的看何子衿一眼,何子衿问,“怎么了?” 沈念躺到自己的小被窝里不说话,何子衿拍拍他,“是不是困了,睡吧?” 沈念阖上眼睛,呼吸渐匀,何子衿以为他就睡了,谁晓得一会儿沈念又问,“子衿姐姐,我香吗?” 何子衿说,“香。” 沈念睁开眼,外头翠儿还未熄灯,灯光微微透进帐子,沈念眼睛明亮,没有半点睡意。他说,“阿冽搽了香膏,也很香吧?” “是啊,可惜那不识好歹的小子,还不喜欢擦来着。冬天擦一点,皮肤不容易皴,我可都是为你们好。”何子衿道。 沈念道,“我也觉着阿冽好香,像香包包一样。” 何子衿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沈念念叨了一晚上香包包香包包的,到底是咋了?何子衿心下细思量,还没思量出个一二三,就听沈念又说,“子衿姐姐,你喜欢香包包吗?” “是啊,挂到身上,身上都是香的。” 沈念道,“我看你都会亲香包包的,那又不能吃,你为什么要亲香包包呢?” 何子衿望着沈念粉雕玉琢般的小脸儿,只想一口老血喷出来:我了个神哪!你才几岁哪,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终于慧从中来的明白沈念为啥嘀咕一晚上香包包的事了,何子衿一头黑线忍着笑,伸出手臂隔着小被子抱一抱沈念,巴唧亲了沈念圆圆的脸蛋儿一下,说,“我家阿念比香包包还要香,原打算你睡着偷偷亲一下的,你到底什么时候睡呀,我都等不及啦~” 沈念水银一般的瞳仁漫上细细的欢喜,他又有些羞,长长的睫羽像蝴蝶的翅膀扑扇一下,说,“我,我这就睡了。”说着就阖上了眼睛。 何子衿唇角翘起,给小家伙掖一掖被角,再啾的亲了他一下。沈念睫毛颤一颤,眼睛却是没有睁开,何子衿故意道,“唉呀,我是不是把阿念吵醒了。” 沈念到底年纪小,立刻呼呼呼的打起小呼噜来。 章节目录 第69章有点儿热 > 第二日,沈念起床后洗漱搽润肤膏后,照镜子的时间略长。 何子衿自己要对镜子梳小辫儿臭美,把沈念自镜子前拱开,何子衿俐落的梳了两个包包头,又左照右照一通照后,就带沈念到院子里晨练煅练身体了,还说沈念,“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太在意外表,要注重内涵。” 沈念问,“什么叫内涵?” “就是要有学问,要懂道理。”何子衿道,“只有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沈念道,“我爹,嗯,舅舅说站着尿尿的是男人,蹲着尿尿的是女人。”沈氏不想听到沈念叫沈素爹,沈念只得改口叫舅舅。 何子衿道,“勉强这么说,也没的差了。只是光会站着尿尿不成,还得有内涵,才成。” 沈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阿冽还没来。”他们三个早上是一起煅炼身体滴~ “也不知那小猪起没起床。”何子衿嘟囔一句,忽地一笑,道,“走,咱们一起去叫小猪起床!” 沈念就跟着何子衿去了,沈氏何恭已经起来,看模样是刚刚洗漱好,何恭摸摸沈念的头,何子衿问,“冽小猪是不是又赖床了?”这年头人们都起的早,相对的,睡的也早,所以不存在睡眠不足的问题。 沈氏笑,“正好你来了,去叫阿冽起吧。” 何子衿笑嘻嘻地往里屋走,床间被褥尚未收拾,何冽小猪仔一样裹在暖暖的被褥里摊手摊脚睡的正香。他小脸儿圆圆的,带着暖暖的粉红,微有圆润婴儿肥的双下巴,露出一点肉乎乎的肩。何子衿先把手搓热再摸被子里去,冽小猪果然是光屁股睡觉的。拍冽小猪屁股两下,何子衿唤他,“冽小猪,起床了!”再使劲儿拍两下,何冽哼吱两声,翻个身裹着被子滚到床里头去。 何子衿将他连人带被子拖出来,沈氏拿了何冽的衣裳来,说,“在炭盆上烤过了,温温的,赶紧给他穿,别凉了!再赖床你就给我揍!”沈氏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在丈夫身上了,对儿女都相当暴力,她自己美其名曰:严母…… 何子衿抖开被子,何冽闭着眼睛伸出一只嫩藕似的小胖胳膊,何子衿喜欢的不行,握住他的小胖手轻咬一下,道,“每天吃过晚饭就睡,怎么还总是睡不够。果然是睡神投的胎哪。” 给何冽套上里衣,再拽出两条小胖腿,穿上裤子,顺便问,“要不要尿尿?” 何冽闭着眼睛站起来,何子衿给他拉下裤子,拍他屁屁两下,在一畔桌上拿了何冽专用的巴掌大的小尿盆塞何冽手里。何冽闭着眼睛尿尿后,何子衿又给他套上小棉袄小棉裤,然后一张凉浸浸的帕子往何冽脸上一糊,何冽哇啦一声大叫,彻底清醒。 何子衿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打拳煅炼身体,沈念做事很认真,他拳也打得有模有样,比何冽这样歪歪扭扭的好太多。 何冽虽然没什么样子,何子衿也没去纠正他,原就是想小家伙活动活动手脚便罢了的。何况何冽年纪尚小,真当回事的去教他,怕他要嫌的拘束,就这样跟玩儿似的才好。看姐姐与沈念都打得有章法,何冽不必人催自然会认真学。 连何恭都练了会儿五禽戏,一时三姑娘过来,笑道,“叔父,姑祖母说叫叔父带着妹妹、阿冽、阿念过去,有事说。” 何恭擦擦额角微汗,笑,“什么事?” 三姑娘笑,“姑祖母说今天去外头吃早点,叫咱们一道去。婶婶已经在姑祖母那里了。” 何恭想他娘今天一大兴学会到就这般高,笑,“好。”便带着孩子们过去了。 何老娘穿了身崭新衣裙,头发梳的油亮,就近便能闻到桂花油的香味儿,再细看就能发现,何老娘嘴上还用的些胭脂的。这些倒还好,就是一样,何恭忍不住道,“娘,外头又不冷,你戴这卧兔儿做甚?多热啊。”这东西是兔子皮缝的,多是冬天冷时戴。这会儿虽太阳未出,也知今日是大晴天的。 何老娘扶一扶额上初次带的浅棕卧兔儿,道,“过了冬至就是冬天了,唉,人老了,头禁不得风,吹着一点儿风就头疼。” 何恭是孝子,听他娘这般说,便道,“那咱们就在家里吃吧。早上外头是有些冷的。” 何老娘已打扮一新了,刚上头的新卧兔儿都带出来了,哪儿能不出门哪。何老娘道,“要别时还罢了,阿念是刚到咱家来。初来时这孩子胆小,我怕吓着他,不好带他出门。如今他也熟了,咱们早上出去吃一顿,别人家不都有啥,那叫啥酒来着?就是家里刚来人,请人吃酒的意思。” 何子衿笑,“洗尘酒。” “对对对。”何老娘接口道,“洗尘酒!阿念也是刚来,他年纪小,酒便罢了。我拿银子请客,咱们出去吃顿早点,也是给阿念接风洗尘的意思。以后,阿念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他跟阿冽是一样的,三丫头、子衿,你们做姐姐的,要多疼阿念,知道不?” 二人皆应了,只是彼此看到彼此眼里的吃惊,想着唯沈念初来时何老娘粉儿热情了几日,后来也渐渐淡了,怎地如今又突然热情起来。何老娘还把沈念跟自己的宝贝心肝儿何冽相提并论了?反常必为妖啊! 就听何老娘又对沈念补充一句,“阿冽比你小,你要让着他。” 沈念点头,“我知道。” 何老娘高兴的一掸衣裙,便站了起来,昂首挺胸,一马当先,“走吧,我带了银子,咱们吃顿好的去!” 何子衿深觉何老娘吃错药了,何恭沈氏两个心里门儿清却也哭笑不得:看来老太太对那一百两银子的确很满意啊! 何老娘发了一笔小财,觉着养何念不太亏了,这才大方的带着一家n口出去吃早点。 何子衿还道,“祖母心不实,要想请客,去芙蓉楼叫桌酒席来咱们中午吃才好呢。” 何老娘心一抽,怒瞪何子衿,“个贪嘴的死丫头片子,再多嘴你就回家吃泡饭去!” 何子衿笑,“那咱们去芙蓉街赵羊头家吃羊肉去,他家一大早起来杀羊,非但有羊肉包子卖,还会煮一大锅八珍汤,唉哟,那个叫香哟。洛哥哥带我去吃过一回,香的了不得,羊肉包子也好吃。” 何老娘嘟囔,“我说去炊饼摊子买几个炊饼就罢了。”吃羊肉得多少钱哪,还有那啥八珍汤,好像那短命鬼在的时候带她尝过一两回,贵的了不得啊。 何老娘似不情愿,奈何何冽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何冽奶声奶气的一句,“祖母,吃包子。”何老娘脑袋不及思考就已点了头,笑眯眯地,“好好!咱们就吃羊肉去!” 何子衿还是很满意何老娘大方滴,谁晓得这老太太竟不往南街去,就在离家最近的炊饼摊子坐下了,摸出几十钱给三姑娘,使唤三姑娘道,“你嬷嬷腿脚慢,你年轻,去南街赵羊头那里给阿冽买两个羊肉包子,我不吃那个,我吃炊饼和炸油鬼就好。” 何子衿险气晕,道,“要吃就一起吃,不然就全都吃炊饼油条!凭什么单阿冽有羊肉包吃,我们就得吃炊饼油条!”知道何老娘多抠了吧!连烧饼都舍不得给她们吃,炊饼是啥?炊饼就是何子衿上辈子常吃的馒头好不好!何老娘的意思就是,大家出来吃两个馒头油条就回去吧~这也叫请客!关键,请客寒酸也没啥,你甭区别对待好不好? 何老娘将眼一翻,根本不理何子衿这话,道,“爱吃不吃,不吃就回去吃泡饭吧!”对三姑娘道,“三丫头快去快回。” 何子衿眼珠一转,对何老娘道,“祖母实在不知行情,这么几十钱哪里够买羊肉包?” 常年与何子衿斗智斗勇,何老娘也是很警觉滴,冷笑,“少坑老娘了,五十钱还不够买包子?你家包子是金子做的吧!” 何恭道,“娘,我出钱,咱们一道去吃羊肉包子吧。” 何老娘在摊子畔的长凳上坐下,对儿子道,“想吃羊肉包子,自家买羊肉包才实惠。何必非早上吃什么羊肉包子,你理这丫头片子呢。自个儿一个钱不挣,还成天挑吃挑喝。给阿冽尝个鲜儿就罢了。” 何子衿倒不是馋那两个包子,她道,“祖母口口声声是请阿念的,难不成不给阿念买两个!”何老娘为啥突然请沈念早点哪,何子衿一时实在想不出原由。但叫势利眼的何老娘一下子大方起来,想来何老娘是得了些好处,心下大好方至于此的。 何子衿这样说,何老娘只得又数了几个铜钱给三姑娘,道,“多买两个给阿念吃。”再三叮嘱三姑娘,“就买四个,一个不许多买。” 何子衿哼一声,她不想吃炊饼,去边儿上烧饼摊子要了三碗杏仁茶,两碗山磨肉片豆腐脑。杏仁茶是甜的,用杏仁米浆混了白糖熬成,外头再浇点儿桂花卤子,香甜的紧。一碗给沈氏,一碗何冽,一碗给沈念。豆腐脑自己一碗,给何恭一碗。又要了二斤炸油鬼,何老娘巴嗒巴嗒嘴,何子衿道,“那边儿在煮小馄饨,一会儿就给祖母送过来了。” 何老娘心里有点儿讪讪的,似乎也觉着自己这客请的好似不太大方,道,“没给你嬷嬷要一碗?” 要是真认着跟何老娘生气,早气死了,何子衿笑,“不给您老要,我也不能忘了嬷嬷呀。馄饨是一起下锅煮的。” 何老娘听这话便哼一声,那点儿讪讪早不知哪儿去了,使唤何子衿,“我看那边儿似有卖蜜蒸火腿的,给你钱,去买一碟回来吃吧。” 何子衿接了钱就去买了,待一时回来,何老娘险气晕,何子衿非但买了蜜蒸火腿,还买了一笼小蒸饺,不待何老娘发火,何子衿缓声劝她道,“一年也就出来吃个一两回,祖母要舍不得银钱,我还有些平日里攒的私房,回去就给祖母,叫祖母给我存着怎样。” 何老娘要是这么容易被哄,也就不是何老娘了,她坚持对送蒸饺过来的伙计道,“把这蒸饺退了。我们不吃这个!” 那伙计一脸为难,何子衿也不劝何老娘了,她伸出筷子尖儿对着一笼十个雪雪白的小蒸饺刷刷刷刷刷,挨个儿戳了窟窿,朝小伙计一挥手,“去吧!不退!” 何老娘给何子衿的无耻看傻了,何恭实在撑不住,扑哧就笑了,连带摊子上炸油鬼的伙计都笑的直哆嗦。此时,摊子上来吃早点的人渐多,许多人都是认识的,还有人说,“老安人这般富贵,也忒俭朴啦!”何老娘又是气又是笑又觉丢脸,对何子衿道,“下半辈子都别想我再带你出来吃饭!” 何子衿倒还先夹个小蒸饺给何老娘,笑嘻嘻地,“祖母尝尝,这里头有鸡血鸭血、胡萝卜、虾米皮儿、木耳、香菜、胡椒,味儿好的很。” 一时,热腾腾的馄饨送来,何子衿殷勤的给何老娘吹凉,何老娘也就不再计较刚刚何子衿自作主张买蒸饺的事啦。 三姑娘买了四个羊肉包子回来,去要了碗面茶配两个炸的焦生生的豆沙馅儿炸糕,何老娘嘀咕,“一个个的钱没挣多少,都比老娘会吃。”将羊肉包子给何冽、沈念一人一个。 何子衿笑,“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三姑娘一笑,将剩下的铜钱交还何老娘。沈念得了羊肉包子,并不自己先吃,他大眼睛瞅着何子衿,把羊肉包递给何子衿,说,“子衿姐姐,你吃。” 何子衿咬一小口,道,“我吃饱了,剩下的阿念吃吧。” 沈念这才低下头认真的啃吃包子来。 何恭笑,“这孩子真懂事。” 待大家吃饱喝足,将剩下的油鬼和两个羊肉包打包带回家后。何老娘将三姑娘剩下的铜钱认真数了几遍,又算一算吃油饼、豆腐脑、杏仁茶、小馄饨、面茶、炸糕的账,何老娘嘀咕,“贵死个人哩,早知道出去买二斤油鬼回来,家里煮些泡饭,配些酱菜,才最实惠呢。” 何老娘大出血,这会儿偏又想起何子衿,同余嬷嬷道,“把丫头片子叫来,她不是有私房交给我保管么。” 余嬷嬷劝何老娘,“奴婢看,当时大姑娘就随口一说,太太还是不要当真。” 涉及到银钱,何老娘素来是极有自己主意的,道,“这还能随口一说?你别管,只管把丫头片子叫来。要不是她闹腾着,早上也花不了这些钱。” 余嬷嬷无奈只得去叫何子衿,结果何子衿鬼精鬼精的早带着沈念上学去了,何老娘听了余嬷嬷的回禀,哼一声,“她有本事晌午也别回来,我才服她!” 余嬷嬷笑劝,“看太太哟,您还真跟大姑娘生气了。”捧上一盏新泡的茶,笑,“太太头上这卧兔儿还是大姑娘给您做的呢,早上多少人赞太太戴着卧兔儿好看富态呢。” 何老娘脸色稍缓,假假谦道,“人家奉承的话儿,哪儿能当真。”当然,何老娘的面部表情可完全不是这回事儿,明显对大家的夸赞是权受用的。 她老人家一直将毛绒绒的卧兔儿戴到将将中午,方道,“有点儿热了,把这卧兔儿帮我除下来吧。” 这东西是后头有个扣环,余嬷嬷帮何老娘取下,见何老娘这一脑门子汗哟,心说:您老不是有点儿热吧~ 章节目录 第70章一物降一物~ > 何子衿知道何老娘要跟她讨论私房钱的事儿,提前一步带着沈念脚底抹油的跑了。路上问沈念早点吃的可好,沈念点头,“杏仁茶很好喝,包子也好吃。” 何子衿笑,“那就好。” 沈念忽然说,“子衿姐姐,等我挣了钱,我天天买羊肉包子给你吃,好不好?” 何子衿笑,“那我就等着啦~” “嗯!”沈念握一握小拳头,使劲儿点点头。 如何老娘所料,何子衿早上脚底抹油的先走一步,中午总不会在陈家吃饭。待得何子衿中午回来,何老娘就打算与她谈一谈私房钱的事情了。 何老娘问何子衿,“你才多大,哪儿来的私房?” 何子衿早有腹稿,道,“偶尔祖母给我一两个铜板的,我不花,全都存起来,现下也有一二十个了。” 何老娘道,“才一二十个?”有些看不上…… “祖母以为有多少啊?您平日里顶我给我个买糖葫芦的钱。”何子衿问,“你要是想要,我就拿来给您。” 虽说蚊子再小也是肉,但何老娘这把年纪,也是很有些阅历滴。何况她与何子衿亲祖孙,打了这好几年的交道,基本上何子衿什么性格,何子衿还是知道滴。在何老娘看来,何子衿虽远不比她老人家智慧聪明,唯一的优点是就是继承了她老人家拿钱当命根子的良好基因。想从何子衿手里的抠出钱来怕是不易,而且,只这么一二十钱,何老娘将手一挥,略有心烦,“去吧去吧,不存财的丫头,自己一个钱没挣过还敢嫌我给你的少!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丫头能有零用钱买糖葫芦?别不知足了,个败家丫头!” 何子衿唇角一勾,决定诈一诈何老娘,于是,她附在何老娘耳边,悄声道,“我可是知道祖母在阿念身上得了大好处的哟~” 何老娘脸色一变,心内存不住事,当下脱口道,“你爹跟你说了?” 何子衿嘿嘿一笑,奸诈无比,“我爹哪里会跟我说,这不是祖母刚与我说的么?原来是真的。” 何老娘此方知道上了何子衿的鬼当,一不留神,竟被何子衿诈了出来。何老娘脑羞成怒,挽袖子要揍人,何子衿一跳跳出半米远,笑,“祖母要是动手,我就说出去!” 何老娘简直给何子衿气死,又怕何子衿这张臭嘴不牢靠,真把事情说出去就不好了。刚要叮嘱何子衿一二,这丫头哈哈一笑,得意的扬起下巴,背着两只小短手洋洋得意的出去啦~何老娘对着余嬷嬷抱怨天抱怨地,“修来这等讨债鬼,老娘我少活二十年。” 余嬷嬷笑劝,“大姑娘何尝出去乱说过什么,不过同太太开个玩笑罢了。” 何老娘哼一声,倒也知道何子衿不是那等会随便把家里事往外说的性子,同余嬷嬷道,“你说,这丫头片子简直要成精,一不留神就受她骗!” 余嬷嬷笑一笑,不再说话。何老娘始终不放心,她知道自家丫头片子不会将事往外说,但就担心沈念这不离她家丫头片子左右的。万一丫头片子一心软,把这等事告诉沈念就不大好了。何老娘忙对余嬷嬷道,“快去叫丫头片子回来,我有话与她说。” 余嬷嬷只得去找何子衿,何子衿来的也快,同何老娘道,“祖母放心吧,我怎么会把咱自家的事说给外人知晓。” 何老娘完全没刚刚的气焰,她还破天荒的赞了何子衿两句,“果然大了,懂事多了。”然后,何老娘叮嘱何子衿,“阿念那里也不许说,知道不?” 何子衿笑,“是不是您用阿念的抚养费请早点,怕阿念知道啊?” “屁!我会用那个钱请吃早点?”何老娘低语,“那钱得存着,暂不能动。养孩子可不是省钱的差使,吃喝拉撒不说,以后万一有个病的痛的,没钱怎么成?他小小年纪,还不懂事,叫他知道咱家是收了钱才收养他的,万一想偏了就不好了。” 何老娘道,“你还小,跟你爹一样,烂好心。你怎知这世道这人心呢?许多人,不是你对他好,他就知情的。人心多是不足!譬如外头要饭的,你每天出去给他一个肉包子吃,若哪天把有馅儿的肉包子换成没馅儿的炊饼,那要饭的就得不高兴。其实,你给是你厚道,你不给,也是常情,你又不欠他的!可你给惯的,哪天忽然不给,这恩就成了怨!” 何子衿大吃一惊,她头一遭听何老娘说这般富有哲理的话哩!她想了想,说,“世上总还是好人多吧。” “屁!”何老娘天生不是讲道理的脾气,道,“你就记着,这事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就是家里人也不准说,知道不!”要不是给何子衿给诈出来,何老娘自己是绝不会提起这事的。 何子衿道,“您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何老娘叹口气,“家里有你跟你爹这种人,真是死都不敢闭眼!” 何子衿凑过去,给何老娘捏捏肩,笑,“是啊,家里要没您老,哪里过得下日子哟。要是您老别太偏心眼儿就更好了,我连着给您做一个抹额一个卧兔儿,累得我手指都扁了,结果您呢,就给阿冽吃肉包子,我连个包子皮也啃不上。您这可是亲祖母,我真是服您了。打包两个肉包子回来搁厨房,还打算明儿给你宝贝孙子吃个下顿儿是吧?您可真是亲祖母哟。” 何老娘半点儿不觉心惭,她理所当然,“阿冽以后可是要顶门立户的,不吃些好的怎么成?有好的,当然要给阿冽吃!丫头早晚是泼出去的水,这会儿有你口吃的你就念佛吧!想吃好的就得争气,以后给你说门富户人家,天天吃香喝辣!”何老娘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也不管何子衿几岁,便说到了何子衿嫁人的事。 何子衿原不过是打趣何老娘的偏心眼儿几句,不想给何老娘普及了一番“丫头是泼出去水”的伟大理论,何子衿哪怕伶牙俐齿,对上何老娘也只得无语了。谁晓得何老娘又补充一句,“你以后嫁了人,要是嫁得好人家,可别忘了贴补贴补娘家,阿冽年纪小呢。” 何子衿:…… 何老娘是个秃鲁嘴,她自己也没留神,话就出口了,“万一你自己不争气眼瞎似的嫁个穷鬼,可千万别来抠索娘家,咱家也不是富户,经不起你抠索……这老话说的好,一个闺女三个贼,可见闺女多赔钱了……唉……” 何子衿饶是一生两世,也不能忍受何老娘的奇葩理论了,她找她爹告了何老娘一状。何恭听着直乐,安慰闺女,笑,“你祖母逗你呢。不说别人,你看你姑妈,你祖母天天念叨盼着她来呢。疼阿翼比阿冽更甚,老人家的话,别放心上。你祖母就是嘴厉害,心里最疼你不过。” 何子衿也知何老娘心肠不错,就是嘴欠,小肉手拍小胸脯顺气,长叹,“气呀~” 何恭笑喷。 不过何老娘这些年也给何子衿训练出了点条件反射,譬如,她一旦说错话得罪何子衿啥的。为了息事宁人,不叫这丫头片子闹腾,便会买点心给丫头片子吃。瞧着何子衿气呼呼的走了,何老娘心疼的数出几十个铜板,一脸肉痛的对余嬷嬷道,“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那丫头片子记仇的很。今儿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主破财还是怎地?” 余嬷嬷这次可不劝何老娘了,反道,“太太说这话,不怪大姑娘生气。早上还带着人家给做的卧兔儿出门呢,刚又说闺女是赔钱货。太太这话也忒偏了。” “这不是没注意么。行了,给你钱,叫翠儿去飘香居买包绿豆糕来,丫头片子爱吃绿豆糕。下午放学给丫头片子吃!”何老娘嘟囔,“总说我不疼她,这些年给她买糕不知花了多少银钱。阿冽也没吃过这么些糕呢。” 余嬷嬷笑,“太太都知道,怎么总是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呢。” 何老娘长叹,“我就是总爱说实话的缘故吧。” 余嬷嬷:半点不同情你了,您老就说实话去吧~ 遇到何老娘这样的祖母,简直神人亦是无法,好在何子衿十分好哄,她把点心都一人一块的分吃了,连余嬷嬷那里也分到一块儿,独何老娘这儿没有。 点心是何老娘买给何子衿的,倘是何子衿自己吃,谁都不给,何老娘也不会有意见,只当何子衿小抠儿罢了。但,你既然大散财,余嬷嬷都有,偏生不给老娘,死丫头是要造反么!何老娘质问何子衿如何这般不敬老,何子衿闲闲道,“一包绿豆糕是八块,祖母给我的一包里只有六块,您老早不是扣下两块儿了吗。” 何老娘一扶额角,“死丫头竟成了精!”自从何子衿说吃糖多了不好,何老娘就少吃点心了,因为何子衿知道她吃点心后总会说她,连儿子何恭也时时劝她。何老娘上了年纪,就喜欢吃点儿甜的。儿孙不愿她多吃,何老娘反越发馋的慌,不过,她老人家的确是不多买点心了。这次大出血的买绿豆糕哄何子衿,何老娘闻着那包点心的油纸包儿的香味儿就忍不住咕唧咕唧的咽口水,便偷偷打开油纸包拿了两块,自己个儿偷偷吃了,连余嬷嬷也不知道的。她还十分机警的将油纸包稍稍扎紧些,只少了两块儿绿豆糕,其实外头包装不大看得出来。若寻常七岁孩子,会数数的都不多,又怎知道一包绿豆糕里有多少块? 不料何老娘这般歹命,竟遇着何子衿这样的猴儿精孙女!不得不说是一物降一物了。 章节目录 第71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以何老娘大半辈子的强干刁钻,竟隐隐有干不过何子衿的兆头。何老娘只得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当然,何老娘没这么好的文学修养,更不懂什么后浪前浪的。她就是觉着何子衿忒鬼精鬼精啦,如果不是何子衿还有些遗传儿子的烂好心,何老娘觉着,这丫头的成长进度还是颇为可喜的。 何子衿的成长进度,非但何老娘觉着可喜,便是薛先生亦觉可喜。在陈家执教,虽有丰厚束休可拿,但这活儿实在干的不大顺手,倒不是说陈家几个姑娘不好。陈大妞姐妹几个,资质只算带中等,好在学习都挺认真,而且,几人听薛先生意见,琴棋书画四样,不必样样皆精,人的精力有限,只找一样自己最有兴趣的,专攻一样最容易出彩不说,以后也可拿出来博个才名啥的。 甭嫌薛先生这话势利,薛先生早便道,“这是大实话。琴棋书画的确可以怡情养性,慢慢浸染出一个人的韵味儿。但,世间少有人极于琴棋书画的。姑娘们年纪渐长,以后是要跟着长辈们出去走动的。或是姑娘们自己办个花会、诗会,这方面都要懂一点的。不然,如何出去交际。只是,琴棋书画说到底也只是小道。除非有绝世天分,否则,想在这上面出头,难矣。” 陈二妞于瑶琴上颇为用功,她又是个心性高傲的,闻问,“先生,什么才叫绝世天分?” 薛先生笑,“二姑娘只要想一想,这千百年来有哪个琴师能青史留名的?” 薛先生是讲过史的,陈二妞也知道几个,道,“太子长琴。” 薛先生一笑,摇头,“此乃神仙,不算凡人。” 陈二妞道,“俞伯牙。” 薛先生点头,“伯牙制高山流水,千古名曲。” 陈二妞史学的寻常,再想竟想不出来了,陈大妞道,“易水畔击筑荆轲高歌的高渐离算不算?” 薛先生笑,“筑也是乐器。” 陈大妞又道,“竹林七贤,嵇康。” 薛先生道,“嵇康,著有《琴赋》《声无哀乐论》,作有《风入松》,相传《孤馆遇神》亦为嵇康所作。作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作“嵇氏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有《广陵散》,乃为绝响。” 陈大妞没再说,她也琢磨过来薛先生的意思,道,“这些人,不是神仙,便是大学问家。”便是小小少女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面对这些史上巨匠,也不禁迷茫的。 薛先生微微一笑,“你们随我学习这许久,该有的基础皆有了,不敢说有什么大学问,但在你们擅长的地方,起码比起其他同龄闺阁小姐不会太差。”见陈家三姐妹脸色微变,似乎并不服气薛先生的话,薛先生却是笑容不变,“你们都随长辈去过州府,也见识过州府的繁华。我这话或者不中听,但你们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蓉城在你们眼里已是锦绣之地,如果你们去过帝都,便不会这般想了。同样的道理,在碧水县,能强于你们的闺秀不超过一掌之数。可是在州府,略有些见识的人家都会令家中女孩识字,那些世族大家闺秀,身下来身边就跟着教养嬷嬷的。她们的教育,肯定优于你们,比你们强是正常的事,何必不喜呢?” “便是她们,再往大处看看,比之公府侯门如何?再有,公府侯门较之皇室宗亲又如何?”薛先生笑,“二妞刚刚问我什么才称得上‘绝世天分’?皇室宗亲、公豪门,世族书宦,巨贾大富,这些,只是门第,与天分无关。要我说,什么才算天分?伯牙苦学琴技,做高山流水不足为奇,子期不过一樵夫,听伯牙操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听后赞叹说,‘巍巍乎若泰山’。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也听出其意,赞道,‘汤汤乎若流水’。这便是天分。子期没学过一日的琴,却能解琴意。这便是绝世天分了。” 陈家姐妹都听傻了。 何子衿自觉是没啥天分的人,不过,她理解能力好,她道,“我在书上看,说大凤王朝时,凤武皇帝初登基,西蛮大汗率百万兵马破西宁关长驱直入,围困帝都城。当时凤武皇帝亲临城墙指挥卫都之战。战事汲汲可危之际,武皇帝亲擂战鼓助阵,将士因此士气大作,悍不畏死,由此护卫帝都城两月未损分毫,直至援兵到来。此鼓曲,便是传世《帝王曲》的由来了。”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想骂人,尼玛一生两世就算了,现在这是什么朝代呀。隋唐之后是何子衿上辈子绝对没听说过的大凤王朝,历史自大凤王朝拐了个弯儿后,就一往无前的不知道奔放到哪里去了。自史书看,大凤王朝是异常强大的帝国,立朝竟有八百年之久,后被前朝取代,前朝历史就比较短了,勉勉强强不到一百五十年。而且,更奇异的是,据说大凤王朝开放更甚于隋唐,在那个年代,据说女人都可以到朝廷做官的。可到前朝,则保守的不像话,前朝太|祖似与女人有仇,或是受到过女人的心理创伤吧。当然,这是何子衿的猜测,前朝是出了名的,不把女人当人。女人出门要轻纱覆面,女人这张脸,是轻易不能给男人看的。在家除了父母兄弟能看,出嫁便是丈夫能看。若未嫁之时被哪个男人瞧了脸,这女人大约就要嫁给这见过她脸的男人了。据说还有个女子出门,帷帽也是带了的,只因忽然风起吹落帷帽,她的容颜便给街上男人看个精光,于是,当夜自尽以全名节。 更不必说,前朝对贞洁牌坊尤其情有独钟,据闻,前朝太|祖曾:世间最美丽风景便是这一座座伫立于大地之上的贞洁牌坊! 可见何其扭曲变态神经病! 这种神经病王朝勉勉强强存活了百五十年,就到了如今的东穆王朝。 相对于前朝,这个建国未久的小小王朝,虽北有北凉,南有南越,西有西蛮,四国同存。但实际上,据说这四国疆土加起来也不比先前大凤王朝时的广辽疆域,但,就东穆王朝而,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比前朝要宽厚许多,起码现在贞洁牌坊少了,女人死了丈夫想嫁就能再嫁了。 尤其,东穆太|祖皇帝曾放豪语,“为帝当为凤武帝”,可见其雄心壮志,只是,立国未久,太|祖皇帝便受到上苍召唤,回到了天父的怀抱。故此,东穆太|祖之未能来得及实现的豪壮志,就被交到了其后世子孙的手里。 如今是哪个皇帝当朝,何子衿这种乡下地方小女孩儿自然是不知晓的,但,学过历史之后,她还是十分庆幸自己没穿到前朝来的。否则,她真宁可直接自杀去地府喝茶了。 脑补完这诡异走向的时代,何子衿的话却是受到了薛先生称赞,薛先生鼓励她,“接着说。”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觉着琴、棋、书、画,本身更是一种情致的寄托所在。像很多大师都是这样,如高渐离,若不在易水送别好友,若不是有一种有去无回有死无生的悲壮,恐怕并不会青史留名。还有凤武皇帝,史书上说武皇帝长于箫曲,若非蛮人围城之困,社稷之危,而武皇帝不惧强敌,背水一战,恐怕也不能当即擂出传世《帝王曲》。所以,我觉着,非有情而不能赋好曲。技巧可以勤以练习来作补充,但以情入琴,以情入画,则是难于上青天了。” 何子衿觉着,自己这一席话可入选“装b语录”了。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般有学问的话来呀。 就是事后,何子衿再想想,都觉着这种话不像自己说的。 薛先生则是非常满意的,觉着何子衿有些慧性。何子衿着实想跟薛先生说,这种神神叨叨的装b话,在她上辈子的一种叫“网络”的地方简直一搜一大把呀。 薛先生见何子衿如此慧性,面儿上却无半分骄矜之色,反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陈家姐妹,纷纷侧目而视,多瞅了何子衿好几眼。何子衿脑袋里正想些有的没有,也没顾得上理她们。 薛先生则更加欣慰:非但慧性,心性更佳。 她这一身本事,也不算没有传人了。 何子衿不知道薛先生已将她在地位由普罗大众旁听生升及到了入室弟子的位置,薛先生则继续给自己的女学生们讲课,她道,“所以说,琴棋书画要学,却也不必看得太重。真喜欢了,有兴致怡情养性,便是无兴致搁置,亦是无妨。不过,懂还是要懂一些的” 陈二妞忍不住问,“先生说,琴棋书画只作消谴,不必看得太重,那依先生看,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 薛先生目视何子衿,何子衿是死都不肯再做出头鸟了。把别人比的跟傻瓜似的,这鸟定是只傻鸟。看何子衿刚刚展示了一回羽毛,便又龟缩成了鹌鹑。薛先生亦不勉强,薛先生道,“在我看来,所有你们学的这些,只为将来一件事做准备——交际往来。” 陈家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大手笔请来的女先生,如今看来,这每年五十两的薪水花的真不冤。 薛先生脸色淡然,缓缓道,“要你们学琴棋书画、诗词曲赋、针线女红,穿衣打扮,并不是让你们做大学问家,因为学问是最有积淀的事,这是需要一生一世的专注才能完成的。令家中长辈请我来为各位姑娘讲习功课,为的无非是一件事,交际往来。” …… 何子衿回家后都没跟何老娘贫嘴,她细细的想着薛先生的话,当真觉着是大实话。何老娘厚着脸皮跟陈姑妈开口,叫她来陈家跟着一并念书,想来也不是要她学成什么才女,而是让她学些人情往来,交际本领,还有…… 谁说古人迂了? 说这话的就该掌嘴,何子衿自己悄悄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何子衿去花房收拾了一通花草,回屋时沈念同何冽正在瞧何子衿屋里摆设的小玩意儿,沈念问,“冯表哥,就是何姑妈的儿子么?” “嗯,就是冯表哥给姐姐的小木马。”何冽很是喜欢,嘟着嘴,“我也想要,姐姐不给我。” 沈念细瞧那小木马,说何冽,“你得学着懂事,子衿姐姐才会喜欢你呀。” 何冽奶声奶气,“我哪里不懂事了!我都是大人了!” 沈念说,“你早上还要子衿姐姐去给你穿衣裳你才肯起呢。还光着屁股露出小雀雀在子衿姐姐面前撒尿,多丢脸哪。大人可不这样儿。” 何冽想了想,竟然觉着沈念说的有理,道,“也是啊,以后我要自己起床,也要自己穿衣裳!” 沈念道,“等你真的懂事了,我就劝子衿姐姐把小木马送你,怎么样?” “阿念哥,你说得动我姐?我可是求了她很多回,她都不给我。” “从明天起,要是你到年底都自己穿衣裳,过年的时候,我保证子衿姐姐会把小马给你,如何?” “拉勾!” “女人才拉勾,男人都是击掌的。” 接着,两只小肉手响亮的击在一处。 何子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沈念这混帐小子就把她的小木马给许出去了?!还有,沈念你在外不都跟个二哑巴似的神人不理吗?你怎么跟何冽这么多话啊啊啊啊啊! 何子衿决定绝不给这两个小子面子,竟敢私下打她屋里东西的主意,她一定要义正严辞的教导这两个小子一通不可! 何子衿掀帘子进屋,说,“你们说什么呢?” 何冽还在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何子衿的小木马,其实,这种小玩具何冽根本不缺,主要是,他姐这个他要好多回都要不到手,于是,这匹小木马在何冽心里便成了珍品中的珍品。 何冽还不说实话,敷衍,“没啥没啥!”拉着沈念出去玩儿了。 何子衿哼一声,决定不管哪日沈念要是敢过来替何冽讨她的小木纪,她非要叫自作主张的小子吃排头不可。 何子衿觉着,这事儿,何冽都不敢跟她说实话,沈念肯定起码要拖到过年时才会同她讲。 但,不想沈念晚上跟着何子衿学过千字文,两人泡过脚丫子,洗漱,躺床上都要睡觉时,沈念便跟何子衿讲了。他是这样说的,“子衿姐姐,今天我跟阿冽打了个赌。” “什么赌啊?”何子衿只作不知。 沈念实话实说,“我跟阿冽打赌说,只要他从明天起到过年都自己穿衣裳,过年的时候我就劝你把小木马送给他。” 何子衿问,“那是你的马呀?” “不是。”沈念声音有些低。 何子衿问,“那你干嘛用我的小木马跟阿冽打赌啊?” 沈念道,“我没有玩具好送阿冽,可是我又想让阿冽早些学会自己起床,自己穿衣裳。我不想子衿姐姐太累。” 沈念声音很轻很软,何子衿听完,一颗水豆腐心顿时软成了豆浆,她搂住沈念说,“我并不累呀。”何子衿明明最喜欢给光屁屁小孩儿穿衣裳好不好~ “累的。”沈念是个很有坚定信念的人,从他会反驳何子衿的话就可以看出来,沈念绝不是你说啥他就信啥的小孩儿。 何子衿柔声道,“姐姐很愿意照顾你们哪。” 沈念非但有坚定信念,他还有自己的坚持,他坚持道,“我不想姐姐太累。” 面对这样一个懂事又可爱又体贴的小孩儿,你会拒绝他的要求吗? 哪怕铁石心肠都做不出来好不好? 何况,何子衿可不是铁石心肠,她是一颗水豆腐磨成的心,别提多软和了。何子衿给沈念感动的了不得,当便答应了沈念说的事:只要何冽到年底都自己起床穿衣,她就把冯翼送她的小木马转送给何冽。 沈念很是欢喜,他眼睛亮亮的瞅着他的子衿姐姐,忽地凑了过去,在子衿姐姐的颊上啾了一下,然后,小小害羞地表示,“子衿姐姐也很香,比香包包还要香。” 章节目录 第72章何老娘的野望~ > 何家来了个沈念。 这虽然只是何家的事,却还是惊动了街坊四邻。 何家开始说沈念是家里亲戚,很明显嘛,沈念姓沈,同沈氏一个姓儿。大家也没多想,就以为是沈氏娘家亲戚,但沈念在沈家一住便不走了,心思活络的人顿时觉着:嗯,这里头有事儿!肯定有事儿!不然,哪个亲戚家的孩子会往亲戚家长住啊!沈念难不成跟三姑娘一样,父母双亡,投靠来的? 八卦往往从嘴最不严的人嘴里传开来,什么样的人嘴最不严,答曰:孩子。 因为沈念是跟着何子衿一并来上学的,陈二妞还特意避开沈念,把何子衿叫到园子里去八卦,她神秘兮兮的问何子衿,“阿念真是你家亲戚?我可听人说,他是你舅的私孩子来着。”这年头没手机没电话没啥高科技,但流传的就是这么快。陈家做生意的人家,人面儿广,消息快,沈家与陈家也算拐着弯儿的亲戚,沈素如今又是举人……所正对的错的,好的坏的,稍有些流,底下人留意了,陈家人自然知道的快些。 何子衿瞪陈二妞一眼,“你听哪个人说的?” “外头人都这么说。”陈二妞自然不能说是听她娘说的。 “我可没听到外头人这么说。”何子衿不再跟陈二妞嘀咕,说,“你别听风就是雨,你看大妞姐,她就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怪道先生都赞大妞姐稳重呢。”陈二妞都这样说,还不知别人如何呢?何子衿不喜陈二妞这样暗地里八卦沈念的来历,一句话便戳了陈二妞的痛处。 陈二妞哼一声,“是,我长舌妇,成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何子衿笑,见陈二妞没了八卦沈念的兴致,瞅一眼旁边一株含苞吐蕊、冷冷清香的红梅,问她,“你不是要办赏梅诗会吗?这会儿梅花也快开了,怎么还没收着你的帖子?” 若说刚刚只是有一点不悦,这会儿陈二妞的脸可以称得上冰冷了。这两年,她与何子衿相处的不错,不然也不能直接就问沈念的身世。每天一起上学的表姐妹,陈二奶奶虽然还没有身孕,却是找到了一条在陈姑妈面前稳固地位的好法子,她待何家尤其亲热。何家是陈姑妈的娘家,陈二奶奶这样有眼力,陈姑妈除了总是忧愁二房无子外,对陈二奶奶倒也过得去。故此,陈二妞待何子衿也格外好,一道上学两年多,哪怕开始是刻意的,相处到现在,彼此也有些情分了。陈二妞冷冷道,“明年志表兄就要考秀才了,大姐姐比我大,家里什么不得以大姐姐为先呢。”赏梅诗会的事是她先提的,筹办名头却要让给陈大妞,陈二妞本就是好强的人,又正是好强的年纪,这会儿怎能心服。 何子衿劝她,“你怎么倒想不开了。这事说开来,大妞姐年纪比你大,说亲肯定在你前头,让她在前有什么不好呢?你们都是堂姐妹,大妞姐又是长姐,她能说门好亲,对你难道不好?待大妞姐的事定了,再办花会,哪怕是三妞姐出的主意,到时也得叫你打头儿。” “这道理我娘也说过。”远远见陈大妞一身白底红梅的长裙带着丫环过来,陈二妞伸手将梅花树上半开的一枝花枝折在手中,陈大妞远远便道,“说好了后儿个开赏梅诗会的,你怎么倒折起花枝来?” 陈二妞将手里的花枝递给大丫环黄鹂收着,勉强挤出一抹笑,道,“看着好,拿去插瓶。” 陈大妞瞅树上那一处折损后露出青白色的断枝,嘴里道,“什么时候插瓶不行,等我开完诗会,妹妹把这一整棵梅花树挪到你屋里去插放,我也不说什么了。”又吩咐身边丫环翠莺道,“跟看园的婆子说一声,叫她着意看紧这几株梅花树,万不能再叫人折了,再把这处残枝修一修,不然这也忒难看了。” 陈大妞吩咐完这些事,对何子衿微一颌首,高贵且客气,“到时我这里开诗会,妹妹也过来一道玩儿吧。” 何子衿连忙道,“我得在家看孩子,怕是不得闲了。”听这口气,人家陈大妞就没认真要她来的意思。 陈大妞一想,叹口气,“也是,现在又有阿念,连上学都要跟你一道来,你更不得闲了。幸而他还小,不然,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再大些,可是不好这么在内闱混了。” 何子衿笑笑,“是啊。” 陈大妞便不再说什么,道,“我先去看书了,先生也快到了,妹妹们也进来吧。” 何子衿侧开身让路,“大妞姐先。” 待陈大妞走了,饶是何子衿也不由叹口气,以往陈大妞也就是个横冲直撞的直性子人,有一点点虚荣心的小姑娘家罢了。如今这不知是怎地,读了一二年书,学问学的不错,只是没学得宽厚些,倒学会了她娘陈大奶奶的势利。当然,人都势利,何子衿自己也不能免俗。但势利到陈大妞这样的着实不多见,譬如,自从何子衿在家里开了个诗会后,碧水县但凡认得几个字的少年少女们,会不会做诗的,反正都热衷起开诗会来。陈家这样的人家,陈家三姐妹是特意花大价钱请了先生来调理的,自然更是诗会茶会不断,要陈二妞打头,都要叫何子衿一起的。若陈大妞主持,她是一次都没请过何子衿。总是像刚刚那样,问一句,何子衿识趣辞了,彼此双方欢喜。 何子衿也不知是不是她哪里得罪过陈大妞,如今又说起沈念跟她上学的事来。何子衿叹口气,陈二妞兴灾乐祸,“好人没好报,嗯?”刚还替陈大妞说话!活该!报应! 见何子衿倒了霉,陈二妞心情好了些,道,“刚刚大妞姐穿的裙子,是州府上好的时兴料子,五婶子娘家是开绸缎庄的,都没这样的好料子。听我娘说,要十两银子一匹,大伯娘给大妞姐买了两匹裁衣裳穿。家里再没第二个人有了。”饶陈二妞因何子衿兴灾乐祸,说到此事也颇为郁郁。 陈二妞叹道,“也不只是诗会的事,以前我也不是没让过她。她想出风头,就让她出去呗,我反正小两岁,又不急。可一样姓陈,现在她有的,我跟三妞就没有,以后还不知怎样。”陈二妞打小就有些心眼儿城府的人,陈二妞素来好强,若非今日实在叫陈大妞刺了眼,她也不至于同何子衿说家里这些事。 其实,不只是诗会,也不只是衣裳…… 何子衿拉拉她的手,小声道,“你不开心,就要想些开心的事。这梅花不错,叫黄鹂姐姐配个瓶子,给姑祖母送去,就说是你瞧着花好,孝顺老人家的。” 陈二妞“扑哧”便乐了,“以往看你在课上常闷不吭气,总觉着你闷,你却是越大越机伶的。” 见陈二妞笑了,何子衿笑,“这算哪门子的机伶。你要是再郁闷就想想我,不要说十两银子一匹的料子,便是你身这样的好料子,我也从没穿过的。要不是姑祖母有意照顾,我也是读不了书的。跟我一比,你就幸福了。”何子衿是天生的乐天派。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我岂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陈二妞笑一笑,对何子衿道,“像先生课上教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罢了。我家的事,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些。现在瞧着都是一样的,可我爹是次子,像大伯娘舍得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大妞姐买衣裳,我娘是拿不出来的。”这些事,岂是一两句可说清的。陈二妞吩咐黄鹂,“去吧,把我屋里那只白玉梅瓶拿来,衬着这红梅最好看,给祖母送去,就说我瞧着这梅花开的好,不敢先赏,孝敬祖母先赏。” 黄鹂捧着梅花去了。 何子衿见沈念站在求知堂外向她望来,笑与陈二妞道,“你要觉着好些了,咱们屋里去吧,先生也快来了。” 陈二妞也瞧见了沈念,笑,“这都两个多月了,阿念还这般寸步不离的。不知道的,得说这是你亲弟弟。” 何子衿一笑,“你既这样说,就拿他当我亲弟弟一样照顾。” “这还用你说。”陈二妞笑,与何子衿道,“你说这人也怪,以往大妞姐也不这样的。” 何子衿笑,“你总说别人,以往你待我也不这样哪。” 陈二妞笑,“前两年我还小些,说真的,记得小时候,家里虽有钱,祖母一向节俭,觉着每顿有肉吃就开心的了不得。后来家里更好过了,就是现在,燕窝鱼翅也不觉稀罕。那会儿,突然能穿上绫罗绸缎,买了许多丫环下人,母亲又与我说了许多大户人家的排场,我其实心里又是兴奋又是不安,生怕出去被人小瞧,就时时端着些。现下想想,也够讨厌的。想那时你也是嫌我的。” 何子衿笑,“你倒先说我,你那会儿跟我说句话恨不能将下巴抬到天上去。但你也肯照顾我呀。”这一二年,不管陈二妞是有意还是怎么着,的确是很照顾她的,不说别的,光点心给过她不知多少。 陈二妞一拉何子衿的手,并不因何子衿这话生分,反更觉与何子衿亲密,笑,“想我以前就跟大妞姐似的,这会儿看着她就得庆幸,好在真没变成这样。不然,你怎肯跟我说这些话。”见沈念一直在求知堂门口朝这边望 ,人又不过来,陈二妞笑,“咱们过去吧,不然阿念真要望眼欲穿了。” 两人便往求知堂去,陈二妞又在何子衿耳边八卦一句,“阿念到底是不是你舅的私孩子呀~” 何子衿悄悄拧她腰眼一记,“快闭嘴,别人说是别人说,你可不许这样说。” “知道啦~”陈二妞自以为得到什么人间真理,笑,“你放心吧。要阿念真是,以后大妞姐断不会再说什么‘七岁不同席’的话了。”何子衿她舅可是举人老爷,她娘每说起来便羡慕的了不得。便是家里长辈说起沈素,也都说有出息,以后是有大前程的。 “你理她呢。阿念是刚来,有些离不开我,等过些日子好了,叫他在家里跟阿冽一起玩儿就行了。”何子衿笑,“他跟阿冽很说的来。” 两人说着话,沈念见她们往求知堂走,便快步迎过来,牵住何子衿的手,眼中很是欢喜。 陈二妞逗他,“怎么,还怕我把你家子衿姐姐拐带了不成?” 沈念在外话都不多,牵着何子衿的手道,“凉。” 何子衿笑,“兴许是在梅花树下站的久了。” 陈二妞将自己手炉给何子衿,“你先暖暖手。” 何子衿笑,“你也要用的。没事儿,我火力壮,一会儿就好了。” 陈二妞硬塞给何子衿,道,“婶子那酱铺子,这一二年生意越发好了,怎么连个手炉也舍不得?” 何子衿双手捂着陈二妞给她的套着青碧色绣花套子的黄铜手炉,笑,“也就你这不知柴米贵的。我娘那酱铺子,生意再好,咱们碧水县是小地方,便也有限了。你这一个手炉就得好几两银子,便是外头最便宜的也得几百钱,还有里头烧的炭。你们用的是上上等的竹炭,没什么烟的,我家可用不起这样的好炭。有这钱,还不如多做两身棉衣裳,平日里多穿些也就不冷。” “你家啊,是勤俭惯了,便是有钱也舍不得用的。”陈二妞说一句,笑,“今天咱们碧水县可有件轰动事儿,你知道不?” 何子衿笑,“我哪里有你消息灵通。” “咱们县里的薛千针绣了一幅竹林七贤的绣图,你猜绣庄给了她多少银子?” “这我如何能知。” “足有一百两。” 何子衿惊叹,“我的乖乖,绣图竟能卖出这样的大价钱,实在罕见!”千万别相信前世剧中等闲成千上万的银子的事儿,起码何子衿的亲身体验,她家过年时一月能花用二两,平日节俭着些,米面都是自家庄上产的,菜蔬自家院里都会种,一月一两银子足够。大的开销就是她爹念书的笔墨纸砚,便是她爹,也节俭的很,一张纸用了正面用反面,除非是要誉抄给先生看的文章,不然何恭再不会只用一面的。一百两,等闲人家可以宽宽裕裕的过十年了。这是一笔极大数目,所以,何老娘知道沈念有一百两的抚养费时才欢喜到请儿孙们出去吃早点。 陈二妞道,“是啊,这事儿我娘听到也吓了一跳呢。薛千针的手艺,真是绝了。听说还有州府的大绣坊来请她,只是她只愿在李大娘的绣坊。不过,我爹说,这绣图要是直接拿到州府去卖,三百两也能卖的上呢。” 何子衿道,“我祖母也常说,李大娘是咱们县第一精明之人呢。她手里有薛千针这样的大家,何愁生意不好呢。只是,这样大幅绣图的生意,想来也不是常有的吧。” 陈二妞笑,“我也这样说,兴许一年有一幅就了不得呢。我娘说我没见识,像我家的绣娘我就觉着很不错的,可据说有的大户人家,绣娘手艺更是了不得的。薛千针这样的手艺,出去就是抢手货。而且,到她这样的,谁肯卖身给哪家做绣娘呢,去也是到绣坊当供奉。” 何子衿道,“大约姓薛的都才干好,咱们先生也姓薛,就有这样好的学问。” 陈二妞笑,“三表姐不是也在李大娘那里揽活儿么?她干的怎么样,倒是那天见她送给黄鹂的帕子,也挺精致。” 何子衿笑,“跟薛千针这样的大家自是不好比的,不过,这几年三表姐的活计也是越发的好了。” 远远看到薛先生过来,两人索性住了脚,待薛先生到了,见过礼,一并与薛先生进去了。 中午回家时,连何老娘都知道了薛千针一幅绣图得了一百两银子的事,她正同三姑娘念叨,“你要能学到那样的手艺,这辈子便不必愁了。” 三姑娘笑,“我还差的远呢。” 何老娘一撇嘴,“又不是叫你立码学会,你得用心。” “我自认也不笨,只是有些绣法人家都不往外传的,一时半刻的也学不会。”三姑娘比任何人都想学到好绣法。如薛千针这般一幅绣图卖一百两银子,应是所有绣娘的梦想了。故此,三姑娘便将心中难处同何老娘说了。 何老娘对刺绣也只是懂些皮毛,论技术,远不比三姑娘。不过,何老娘自觉在人生道路上还是可以指点三姑娘一二的,她对三姑娘道,“真个笨!这是人家吃饭的本领,你跟人家一无血亲二无交情,何况你也在这个锅里搅饭吃,人家如何能把吃饭的本事教给你?偷师!偷师!想学真本事,全靠偷着学!你这绣活儿原也没人教,你是怎么学会的?” 由于长期同何老娘在一处,三姑娘心理素质还是很不错滴,她低声道,“二妞妹妹身边的黄鹂姐姐很肯指点我。” 何老娘脸上此方露出些许笑纹,觉着三姑娘还有几分机伶,“这不就对了。你还不算笨到家,要咱家有这样的能人,早教你了。咱家没有,你就往别处去学。” 三姑娘叹,“只是黄鹂姐姐的绣活也有限,我到现在,能从李大娘那里领些小活计做,稍大些的活计,一则轮不到我,二则我针线还是差些。” 何老娘的法子很简单,“你要觉着哪里不行,就多练,多做。唉声叹气能叹出个鸟用不成!” 何子衿问,“表姐,你有没有见过那幅竹林七贤图,究竟是什么样的,怎能卖得上那样的大价钱?” “这如何见得到。别说这样的绣图,便是我们各自领的活计,也是做好的直接交给李大娘。我见不到别人的,别人也见不到我的。像这竹林七贤,我一大早的得了消息就去了,想着趁大娘心情好,说不得能得一见,也没见到。”三姑娘问何子衿,“这竹林七贤说的是什么呀,还是四个字的名字来着。” 何老娘不懂装懂,说三姑娘,“这都不懂,竹林七仙,肯定就是竹林里七个神仙的事儿。” 何子衿当下就乐了,何老娘还问,“这是哪七个神仙哪。庙里有这七个神仙的像不?要是有,咱们也去拜拜,叫菩萨保佑你表姐快些学到好手艺。我也不盼着你表姐能一幅绣图卖一百两,能得五十两我也高兴。” 何子衿笑,“您老真不贪心哪。” 何老娘笑嗔,“你知道什么?我早跟李大娘打听过了,李大娘也说你表姐是这块料子。她手巧,干活也俐落,多练两年,等手艺上去,就能领些大点儿的精细活计来做了。” 竹林七仙点化了何老娘,何老娘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致富大道,她对三姑娘与何子衿道,“赶明儿咱们去庙里拜七仙去。子衿你也多跟你表姐学学针线,现在你还小,等过两年就别去念书了,跟三丫头去李大娘那里领些针线,你也做针线挣钱。”何老娘已将何子衿毕业后的工作都找好了,还是定点儿单位。 何子衿倒觉着这单位也还不错,道,“成!等我好好同先生学学画画,将来对绣活儿肯定也有好处。” 何老娘眉开眼笑,嘴里絮絮有词,“不求你们到了薛千针的本事,跟上她一半儿就成,你俩一人五十两,一年也有一百两了。” 何子衿&三姑娘:原来您老打的是这个主意呀~ 章节目录 第73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 待用过午饭,三姑娘拿了针线,去何子衿屋里说话。三姑娘跟何子衿打听“竹林七贤”是个什么来历。三姑娘道,“光知道这么个名儿没用。我要是多知道这七个神仙的事儿,见着李大娘也能多说上两句。” 何子衿同三姑娘道,“神仙是祖母是拜佛拜多了瞎拗的,姐姐别信。”便同三姑娘说了“竹林七贤”的典故。 三姑娘道,“以往我总觉着念书还不如学门手艺实在,现在方知短见了。” 何子衿笑,“表姐这两年一心扑在针线上,对别的都不大入心。要是你想学,我虽没念过几本书,但我知道的,都能表姐念叨念叨,如何?” 三姑娘笑,“我正想怎么跟妹妹开口呢。” “我想不到的,表姐直接说就是。我想到的,不必表姐开口。”何子衿没啥藏着掖着的脾气,何老娘送她去念书,但凡能有益于家里兄弟姐妹的,她都不会藏私。 三姑娘感叹,“也就是咱们一家子了。”她又问,“白天我得做针线,妹妹也得上学,那什么时候方便呢。” 何子衿道,“表姐天光好的时候做针线,等我下午放学,天也快黑了,你就别做了,不然伤了眼睛可是一辈子的事。这会儿阿念阿冽也大了,反正历史上这些事儿,就跟听故事一样。叫他们来一起听,以后对他们念书也有益不是。” 三姑娘笑,“对。妹妹能不能再教我认几个字?” “那就得从千字文学起了,这上头都是最基础的字,也好记。”何子衿道。 “念书的事我不懂,我都听妹妹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三姑娘拿出针线来做,何子衿瞧着那盛开的牡丹栩栩如生,不禁赞道,“表姐这活计,已经很鲜亮了。” 三姑娘笑,“这活计,若自家用是足够了,若用这个挣饭吃还是差些的。” “表姐也不用太急,有许多人是做十几二十年的老绣娘了,一时比不上人家也正常。”何子衿知道三姑娘秉性好强,遂出安慰。 三姑娘笑,“哪里敢跟那些老绣工比,不说远的,东头五婶家的阿琪姐,与我同年,只大我两个月,绣的比我还好呢。上个月她足挣了一两五钱银子。” 东头五婶家也是同族,何琪大几岁,与何子衿来往不多。但何琪的弟弟何沧,何子衿是认得的。何沧与何洛是同窗,以前何洛开学前班时,何子衿常去听课,认得何沧的。后来何子衿改去陈家念书,还请学前班的小伙伴的来家吃饭,大家都来了,就何沧没来。那家伙是个道学,说什么年岁大了,男女有别啥的。天地良心,那年何子衿才五岁……反正自此后,何子衿与何沧就没怎么见过面了,倒不知道何沧的姐姐有这样好的针线。 何子衿瞧着三姑娘飞针走线,道,“我真不敢信还有比三姐姐一样年纪做的更好的。” 三姑娘笑,“所以说人外有人哪。” “阿沧那家伙是个道学,倒不晓得他姐姐这般厉害。” “非但针线好,阿琪姐是真的下苦功的,我听说,她常做到三更天。李大娘也很喜欢她,这回我想去瞧竹林七贤的绣图,我没瞧见,但后来见阿琪姐从李大娘收藏绣件的屋子里出来的,想是她见到了。”三姑娘有些怅然。她自问不比何琪笨,手脚也不慢,但有一样,她没何琪刻苦。何子衿常劝她不要在光线不好的地方做针线,还在院子里种了枸杞子给她泡水喝,她也怕把眼睛使坏,晚上从不做针线。可如今被人比了下去,三姑娘那争强好胜的心又起来了。 何子衿劝她道,“现在年纪都小,何必那样苦熬。我听说,许多绣娘到三十多四十岁眼睛便不行了,就是因费眼太过的缘故呢。这会儿熬神太过,以后是要吃亏的。何妨慢慢做,把眼睛护好,到时那些不注意保养眼睛的人都不成了,姐姐还能飞针走线,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呢。” 三姑娘似乎很难释然,何子衿自诩为教育小能手,忽悠人还是很有一手的,她道,“我往时去姑祖母家念书,薛先生时常同我们说,匠人同大师的差别在哪儿呢?不在于刻不刻苦,更在于懂不懂得思考。每天针线不离手,眼睛累,手累,哪里还有思考的时间。绣花我远不如表姐,可是画画的话,你画一朵花,如果只仿照别人的画去画,这花再好也很难超越仿的这张画。想真正画好这朵花,便要多思多看,要真正看到这朵花,花是怎样开的,怎样谢的。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谢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这些看到心里去,才有可能画好一朵花。我想着,事同此理,姐姐若真想成为薛大家那样的人,下的功夫便不只是苦功了。” 何子衿只是一忽悠,三姑娘却是心下一动,道,“李大娘常说我花卉上有天分,莫非是因我常着跟妹妹收拾花草的缘故么?我见到花草,不必想也知道怎么绣。但要是虫鱼鸟兽便不成了,像竹林七贤那样有人有景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何子衿立刻道,“定是这样缘由的。姐姐想一想,若叫你绣朵花,虽说有花样子,你脑子里也知道这牡丹是什么样的。可若说叫你去绣老虎,恐怕只能瞧一瞧花样子上的老虎。花样子是这样的,难道还能比花样子绣得更好,你又没见过虎,这就太难了。” 三姑娘点头,“也是这个理。” 何子衿劝她,“还有一样,这世上,没人是全能的,既擅花卉又擅人物更擅花草虫鱼,这样的天才,万里无一。姐姐若想出人头地,专攻一样更容易见成效。你既擅花草,就一意多攻花草,将花草绣好了,李大娘但有花草上的绣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姐姐。你在这上头远胜他人,那时李大娘定会对姐姐另眼相待。” 三姑娘道,“怪道许多人要去念书,不念书的人不能做官,原来念了书的人,的确比不念书的聪明。” 何子衿笑,“姐姐肯定也早想到了,看你的活计也多是花草一类呀。” “以前多是花草,这会儿薛大家一件竹林七贤的绣图卖了一百两,我也对人物动了心。”三姑娘心思转的快,道,“妹妹,你说李大娘单让阿琪姐去瞧那幅竹林七贤,是不是想叫阿琪姐去学着绣人物。” 何子衿倒没想到这个,道,“说不定是吧。反正总不可能白白叫她去看的吧。” 三姑娘微微一笑,“那我以后就跟李大娘说,有花草的活计多分我些。” 三姑娘给何子衿普及一些绣活上的常识,道,“其实我们绣东西,花草是最常见的,第二常见的就是鸟虫蝶鱼一类,第三如风景人物,则多是用在大件儿上,或是一整幅的绣图,或是用来镶嵌屏风之类。而且花草虫鱼用在衣裳鞋袜的最多,擅长此类的绣工也多。这倒是不怕,我自觉不比别人差。如今阿琪姐若被李大娘引着绣人物,她以后肯定是要往大件东西上走的,像薛大家一样。我们是同龄的,她也不过大我两个月罢了。我们差不多年纪的这一拨人中,除了她,就是我了。她去绣人物,若我也去绣人物,一则李大娘那天没叫我看竹林七贤的图,想是没这上头提拔我的意思,我也不必去与阿琪姐争锋了。倒是花草,一则我擅长这个,二则,没了阿琪姐,我就是头一个。我现在绣的不如那些老绣工,过几年也不会比她们差。就像妹妹说的,若在这上头拔了尖儿,李大娘想来也会提点我的。” 三姑娘眼神柔亮,说了这一通,先把自己说的欢喜了,笑眯眯的拍拍何子衿的肩,“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事还是要拿出来说一说,非但这心里痛快,还能有个好主意。” 她又跟何子衿商量,“李大娘是腊八的生辰,妹妹说,我送点儿什么才好。” 何子衿笑,“我不信姐姐没主意。你早想好了,肯定是绣点儿什么呗。” 三姑娘一阵笑,道,“妹妹就是我的那个,知,知音。” 一时,三姑娘又叮嘱何子衿,“妹妹去陈家,可是要好生念书,如今我方知道,这学问才是最值钱的。”像何子衿这样一套一套的说话,三姑娘自问是不行的,而且,何子衿还小她好几岁呢。故此,三姑娘将何子衿的聪明全都归结在念书上。如今何子衿有这样的机会,三姑娘自然多鼓励她。而且,三姑娘想着,凭她家表妹的学问,以后何子衿也来李大娘的绣坊里做针线,肯定是薛千针一流的人物呢。 其实,何子衿的针线虽远不及三姑娘,但,依她现在的年纪,较之前世只会简单缝个扣子的水准,她现在真的很不错了。起码,像简单的靺子啊、抹额啊、帕子啥的,做慢一些,她还能绣几朵小花上去。就是偶尔改改衣裳,有沈氏指点着,也能改一改。 为什么说是改衣裳,不是做衣裳呢。因为这年头做衣裳真的是很不寻常的事,以往何子衿小时候一季能有一身新衣裙,何老娘就到处嚷嚷着沈氏不过日子了。到如今家里又有了何冽,何子衿这个,个人待遇,的确有所下降。所以,她现在大都是穿改的衣裳。像何氏小时候的衣裳,三姑娘穿过了,到如今三姑娘长高了,就是何子衿接着穿,若有哪里不合适,就需要改一改了。所以,改衣裳也是一门手艺啊。 而且,何子衿发现,自从薛千针一幅绣图卖了一百两银子,她娘也加紧对她针线的训练了。何子衿问她娘,“娘,你是不是以后也想我一幅绣图卖一百两银子啊?” 沈氏道,“谁不想?薛师傅的绣图卖了大价钱,多少人家愿意把闺女免费送去给薛师傅使唤,就为能得她指点一二。我倒也想,可看你不像那块料。唉,你看你表姐做活,手那叫一个俐落,你是个大磨蹭。早在你两只袜子做半年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你怕是在这上头难出头儿。” 何子衿:她娘还是比她奶理智的。 就听她娘继续道,“手慢,就要多练。你表姐九岁才开始学针线,到现在一月起码能挣七八百钱,这也了不得了。你现在七岁,开始练着,笨鸟先飞,到你表姐这个年岁,想也能有她七八成的本事。将来不要你一幅绣图卖一百两,能卖二十两我就高兴。” 何子衿: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她娘跟她奶原来竟是一路货色~ 何子衿其实也喜欢做针线,缝个小书包啊、小香袋儿什么的,或是做些鞋啊袜的,她做的慢一些,但是粉儿精细呀,像她给何老娘做的抹额、卧兔儿,何老娘一天戴到晚;像她给她爹做的鞋,纳靯底上鞋帮她不成,但鞋面上的青竹叶是她绣的,她爹也夸好来着;还有她给何冽绣的睡觉用的小肚兜,因何冽喜欢光屁屁睡觉,何子衿担心她弟肚子着凉,就精精细细的做了一下,上面绣的是何冽喜欢的小木马的样子;还有天冷了,何念要跟她去上学,她给何念做了幅棉帽手套……还有,何子衿给她娘做的手帕子啥的……总之,何子衿也是个小小的针线爱好者来着。 的确,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甭说她娘她奶都对薛千针的本事赞叹向往,何子衿也是很赞叹向往滴~别人穿越有老天开的金手指,到她这儿,老天好像得了失忆症。何子衿等不到金手指等不到霸气侧漏,可这个年代,总要有一技在手才好过日子的。要是真能在绣活上学出些成效,最不济将来也能补贴家用。 不得不说,整个碧水县的人都为薛千针师傅的一幅绣图一百两银子心动不已哪。其中就包括,一生两世的传奇美少女何子衿小同学~ 没几天,三姑娘就带回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想拜薛师傅为师的人太多,薛师傅说年纪大了,也想收一二关门弟子。谁要是想去,先到绣坊报名,薛师傅觉着资质可以的,便会收入门墙。” 三姑娘早把先时要一意在花草上进修的心忘的一干二净,她两眼放光的望着何子衿,满脸欢喜,“子衿妹妹,这机会多么难得,咱们去试试吧!” 何老娘一拍大腿,“好!” 沈氏亦是惊喜,问三姑娘,“什么时候去报名?我先叫翠儿去给你们报名。” 三姑娘笑,“我已经报好了,也给妹妹报上名了!明天去考试,过了关就能叫薛师傅亲试了。” 何老娘立刻道,“今晚吃了饭就去睡觉,明天找最好看的衣裳穿。”又叮嘱沈氏,“明早给她们吃及第粥。” 何子衿,“这又不是去考功名。” 何老娘白眼,“你知道个屁!明天就不去你姑祖母家念书了,若能给薛师傅相中,这才是造化!一年一百两,你吃喝不尽!” “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学到薛先生的本事哪。” 何老娘简直气死,直捶胸口,“我怎么修来你这么没出息的东西!死丫头片子,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还没去呢,先念丧经。” 何子衿道,“我是给祖母些心理准备,瞧这样子,明天恐怕只要是个女的,都要去碰碰运气的。要是万一……” 不待何子衿说完,何老娘忍无可忍,一指何子衿,“给我叉出去!” 何子衿:她这是未虑胜,先虑败,兵法里说的呢…… 三姑娘已是笑的不成了。 章节目录 第74章哭声震天 > 薛先生收门徒的初试情形让何子衿不禁想到前世高考…… 一大早上喝过及第粥,时间其实还早的很,何老娘与沈氏便道,“这就去吧,早点儿去,排个好位置,人家印象深不说,也能早点儿回来。” 沈念还想去跟,何子衿道,“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阿念在家等着吧,你跟阿冽念我昨天教的千字文,等我回来检查,谁要念不下来就脱了裤子打屁股。” 沈念特想说,他昨天就全念下来了。只是碍于沈氏的脸色,他啥都没敢说。要说沈氏有啥脸色,沈氏又不是何老娘,成天把喜怒挂脸上的,实际上沈氏啥脸色都没有,跟平时一样,可沈念就有这种灵敏直觉,他觉着沈氏不高兴了。沈念觉着,沈氏和他娘好像,以前他娘也是这样,他娘从来不会像外头的妇人那样喜则大笑悲则大恸,他娘从不会对他发脾气,可是沈念就是知道,他娘并不开怀。这种复杂的情绪,沈念并不能用语完全表达,可是,心里的直觉是不会错的。他依依不舍的送何子衿到门口,说,“子衿姐姐,你跟三姐姐早点回来。” “知道,放心吧。”何子衿嘀咕,“估计没啥戏。” 何老娘怒,“快去快去!考不上回来揍不死你!” 沈念连忙大声道,“子衿姐姐,你肯定能考上的!”生怕他子衿姐姐考不上回来挨揍,又后知后觉的补一句,“三姐姐也肯定能考上!” 何老娘此方大乐,“小孩子眼睛最灵,阿念的话,一准儿灵的。” 何冽也跟着凑趣,“考得上!考得上!” 一家子俱都笑了,沈氏叮嘱何子衿三姑娘道,“别担心,人家考什么谁都不知道,仔细考就是。中午给你们做红焖羊肉。” 何子衿道,“要是再有鱼圆汤,我肯定考的更有动力。” 沈氏笑斥,“你再啰嗦,可真要挨揍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方手拉手的去了考场。 何子衿自觉来的很早,便是三姑娘也觉着不晚哪,何家没懒人,起床时间够早,吃饭自然晚不到哪儿去。但……这人山人海的哟…… 想当年高考也不过如此了吧。这是何子衿的想法。 三姑娘的想法是,“我的乖乖,比庙会都热闹。” 何子衿将小胖手放在额头上,踮着脚尖儿伸长脖子向远处望去,可惜由于身高所限,除了挡前头的人山人海,啥都望不到。 三姑娘道,“这许多人,也只得等了。” 何子衿也没啥好法子,望着前头人海道,“怎么也不排个队,这般黑泱泱的挤在绣坊门口,也不是个法子呀。” “谁不想早一个进去呢。”想着何子衿年纪小,别给人挤了,三姑娘道,“咱们站边儿上去,不跟人挤,早一个晚一个的能差多少。” 何子衿也不乐意去挤这热闹,就同三姑娘去清静些的路边了。何子衿四下瞅瞅,还有她认识的人哩,何子衿喊,“涵哥哥,你也来啦~” 何涵正带着他妹往里挤呢,听到有人叫他,回头见是何子衿,便带他妹过来了,笑,“子衿妹妹,你怎么也来拜师啦?” 何子衿笑,“我跟表姐一起来的。” “三姐姐来正常,你不是在陈家念书么?” “一招鲜,吃遍天。要是能学到一百两的手艺,这辈子的饭碗就有了。”何子衿笑瞅何涵的妹妹何培培,道,“要是知道培培来,叫她跟我们一道就行了。” 何涵往绣坊门前的人海瞅一眼,道,“这许多人,你们在这儿傻站能等到什么时候?你们跟我后头,我带你们挤进去,好排在前头。”何涵人高马大,很有挤一挤的实力。 何子衿道,“不如劝劝来报名的这些人,还是把队排好了,这么挤,不是个法子。”都是一个县里的,碧水县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其实大都彼此认识。 何涵,“这会儿都急着绣坊开门考试呢,哪里有人肯听你的去排队。” 几人说着这人山人海的事儿,一时,三姑娘相熟的几位绣娘也到了,其中就有比三姑娘绣活更出众的何琪,何琪个头与三姑娘相仿,生得眉清目秀,只是眼底有些发青,想是睡眠不足或是用眼过度所致。何琪带着她妹妹何璇,何璇瞧着比何子衿大些,大家一打过招呼才知道,何璇确比何子衿长两岁。 何琪叹口气,“这许多人,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何子衿笑,“要我说,挤也没用,这不是个挤着的事儿。昨儿就报了名的,难不成谁挤在前头就让谁先考,这也就没章法了。绣坊招人考试,定有自己的规矩,说不定接着报名的次序来。报得早的先试,晚的后试。” 三姑娘道,“这也有理。” 何琪道,“我听说昨儿还有许多人没报上名的,有许多是来想补报名的。” 何子衿道,“那也不用急,他们今日报名,定得排咱们后头。” 有个老成些姓李的绣娘道,“好在绣坊也快开门了。” 许多人都是认识的,尽管今天是竞争关系,但这一大早的来了,有相熟的便聚在一起说说话什么的。好在如今大冷的天,太阳却是好,大家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也暖和。 直到日头都出来了,绣坊开门,便是如何子衿所,完全是按照昨日报名的次序进场。至于补报名的人,要等先把这些来考试的人安排进考场,才能再行报名。 何涵将他妹托给何子衿,“要是进去在一处,顾着培培些,她不如你伶俐。”何涵完全是顾他妹呀,何培培却早就跟何子衿不对眼,尤其听到她哥说她不如何子衿伶俐,何培狠狠瞪她哥一眼,“你在外头等就是!我排在前头,才不会碰得到!”说完,轮到何培培的次序,她睬都不睬她哥,气哄哄的进去了。 何子衿噗噗直乐,何涵挠挠头,直叹气,“烦死!当我愿意带她来呢。”还不是他娘交待的,非要他送他妹来。 何子衿与三姑娘也排在前头,听到喊她们的名字,也便进去了。别说,因为同何培培的次序离得并不远,还真在一起考。三姑娘早就在绣坊兼职的,她的针线自不必说,何况考的针线并不难,何子衿都可应付,只是做得不大好罢了。何培培瞅一眼何子衿的针线,轻哼一声,得意的扬起下巴。何子衿没理她,歪头去瞧三姑娘的针线,果然十分精致。 试过针线,还有文化课,何子衿在针线上平平,文化课在碧水县的女孩间都能有个名次的。主要是,这年头,男人受教育的机会都不大,女孩儿自然更低。何子衿这个能背《千字文》《诗经》《千家诗》《论语》的人就成了异数啊,叫何子衿说,她身上的知性光芒简直是掩不住的在发光发亮,照耀世人哪! 考官便是李大娘,李大娘没见过何子衿,也知道她的,道,“我听你祖母说你打小念书,念的真不错。” 何子衿假假谦道,“不过胡乱认得几个字罢了。” 李大娘笑,“你要来学手艺,以后就不念书了么?” 何子衿道,“念书也不在于要天天跟着先生念,只要有心,处处是学问,本就不必拘泥于形式。” 李大娘打量何子衿,十分怀疑刚这话是谁教她的,道,“你这样的天分,不念书却也可惜。” “念了书也不能考功名,倒不如学门手艺安身立命。”这年头,女人再有学问也不能考公务员。何子衿早想好了,反正她认得字,想看书随时可以看,倒是没有一技傍身,总觉着不是十分有安全感。再说了,她本身也很喜欢绣花呀。 能被李大娘这么问几句,何子衿已令其他考生侧目了。李大娘着人给她们姐妹二人发了复试牌子,有人告诉她们复试时间,她们便回家了。 倒是何培培同学,由于隔壁这两个讨厌的小明存在:论针线,她拍马赶不上三姑娘;论学问,她拍马赶不上何子衿;论聪明,她好像也不出众。而且,最讨厌的是,她偏分到这个对照组里!于是,何培培同学很悲惨的落榜了。 同一个考场的一并出去,何涵挤在前头等着接他妹,见他妹一脸晦气样,连忙安慰,“考不上就考不上呗,考不上的多了去,不至于为这个懊恼啊。” 何培培两滴眼泪挂眼睫毛上:谁说考不上的多了去?她家隔壁那两只讨厌鬼就都考上了。偏生她还有个往人心口插刀的臭大哥,她哥一见何子衿三姑娘出来,便问,“子衿妹妹三姐姐,你们考中没?” 何子衿笑,“还好,题目不难。” 能得复试,三姑娘自然也是高兴的,“你知道,我本就在绣坊做活,针线上的事总略好些。” 何涵是个心肠宽大之人,何况,他与何子衿是自幼一道长大的,虽然他妹妹没考中,何涵依旧为何子衿三姑娘高兴,笑,“我就知道,子衿妹妹这么伶俐,一定能考上的!三姐姐更不必说!” 何涵道,“培培没考上,我娘不大懂绣花的事,她以后要是想学绣花,还得麻烦你们指点她一二了。” 三姑娘笑,“这有什么,我成日在家就做这个的,培培想来,随时过来就是。” 何涵笑着对他妹道,“虽然没考上这个,你看,我又给你找了个好先生……”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妹眼泪都下来了。何涵忙哄她,“这哭什么呀,不就是没考上嘛,这不许多人都没考上嘛。” 何涵不哄还好,他一哄,何培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怎么可以这么讨厌,明明知道她没考中,她哥还一直要说她没考中的事……还要一直跟这两个讨厌鬼说这么久的话……她哥都不知道安慰一下她啦…… 何培培这一哭,何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更要命的是,何培培这一放声,引起诸多落榜生的共鸣,一时间,李大娘的绣坊外,哭声震天! 章节目录 第75章母亲 > 何子衿与三姑娘回家的时候已到晌午,何老娘同沈氏等的焦急,何恭笑劝老娘,“考得上是好事,考不上也无妨,娘你别急。”他家又不是等着闺女做绣娘方过得日子。 “呸呸呸!”何老娘往地上连啐三口,训儿子,“我一早上起来在心里念了好几声佛的保佑两个丫头片子能中,你倒给我念丧经,说这晦气话。”何老娘笃定,“一准儿没问题的。” 沈氏亦道,“是啊,三丫头针线出众就不必说了,子衿年纪小些,看她也不像太笨的。” 沈念&何冽如同两只八哥一般一并说吉利话讨喜,“肯定中!肯定中!” 何恭好脾气的笑,“好,一定中。” 沈念等何子衿等的心焦,按捺不住道,“恭大叔,要不我去迎一迎子衿姐姐和三姐姐吧。” 何恭笑,“李大娘的绣坊又不远,你还小,叫翠儿跑一趟吧。” 翠儿还没去,就见何子衿与三姑娘回了家,简直不必问,单看何子衿恨不能把个大头翘到天上去就知道这丫头考的不赖,三姑娘脸上也是喜笑不断。何老娘仍是禁不住问,“考的如何?考上了吧!” 何子衿哼一声,翘翘大头,不说话,但那得意模样再骗不了人的! 沈氏笑,“便是中了,也别这样,叫别人知道,得说你们骄傲了。” 三姑娘笑,“今天才是第一场,明天就能去薛师傅那里了,还得看合不合薛师傅的眼缘儿。今天李大娘考较书本上那些功课时妹妹答的可好了,我看那么多人,就没有比妹妹答的更好的。” 何子衿笑,“幸而念过书,不然我那针线再过不了的。” 何老娘知道两个丫头都过了,喜笑颜开,“总算没白买那些羊肉,今儿吃了羊肉明儿可得再加把劲儿。” 何子衿道,“今天祖母没去,不知道多少人去报名呢。当真是人山人海,比庙会都热闹。碧水县会不会针线的闺女们基本上都去了。能过第一关就很了不得了,我是得吃点儿羊肉补补,可是把我给累着了。” 何老娘听的唇角抽抽,道,“自小要吃要喝的馋嘴,这要是考不中,你都对不起你吃过的那些好东西。” 何子衿问,“祖母,你跟李大娘还挺熟的呀。” “勉强算是熟吧,怎么了?”她跟那个女人,能用熟不熟来形容么?哼! “要是很熟的话,能不能去走走后门儿。”何子衿道,“今天第一场比较简单,明天去薛师傅那里,哪个不是拔尖儿的。要是能走后门儿,不是把握更大么。” “别成天想这些歪门邪道!”何老娘平日里可不是排斥走后门的人,这回却难得一腔正气,说何子衿,“让你三姐姐去她那里拿活做就罢了,咱凭的是真本事,起码是出力气挣银钱。要为这个去求那婆娘,还不知怎么叫那婆娘笑话!丢脸!” 何子衿一听,这里头大有问题哪,还想再说两句什么。沈氏已笑道,“三丫头跟子衿都过了第一试就好,你们去这半日,我跟你祖母别提多惦记了。阿冽,阿念也念叨好几遭。这眼瞅用饭时辰都过了,先吃饭吧。” 何恭笑,“是。吃过饭好生歇一歇,明天再去考,便是过不了也无妨,别太担心。” 何老娘极力忍耐才没训儿子乌鸦嘴,对沈氏道,“开饭吧。”赶紧堵嘴!一屋子不长进的家伙,没一个说话叫她老人家爱听的! 何子衿吃过饭就带着沈念去了父母房里说话,沈氏细问了考了些什么,待何子衿一一说了,沈氏笑,“能考过这第一场就很好了,你年纪还小呢,也不用急。” 何子衿道,“第一场好考的很,差不多的都能过关,就是明天那场肯定不好考。” 沈氏笑,“不好考也没什么,原就是去试一试。你不似你三姐姐针线好,她是真的在这上头有天分,你天分不比她,年纪也小一些,便是中不了,继续去你姑祖母家上课就是。咱家又不一定非要你去做绣娘。”有个一技之长自然好,若考不上也不急,闺女还小呢。倒是三姑娘,沈氏是盼着三姑娘能中的。这一技之长,何子衿不一定需要,何子衿有爹有娘有兄弟,就是沈氏,打小给闺女攒的嫁妆,将来亏待不了闺女。再退一步说,何子衿生得模样不差,性子也好,这会儿就学着读书识字。何家虽是小户,但也不是穷困人家,沈氏没打算把闺女往高里嫁,但门当户对的人家绝对不难找。沈氏不过是觉着机会难得,叫何子衿去试试罢了。 但此事,对三姑娘的意义则不同,三姑娘父母全元,太需要有一样出类拔粹的本领了。非但现在,即便将来,亦是如此! 问了闺女一番,又安慰几句,沈氏笑,“去你屋里歇着吧。” 何子衿忽然问她爹,“爹爹,怎么祖母对李大娘像是挺熟,又似不大和气的样子呢?” 何恭忽地一乐,却是不肯多说,打发闺女,“自去玩儿吧,别成天打听长辈的事。” 看她爹不说,何子衿更加确定这里头有事儿,只是,她也不追问,而是招呼何冽沈念道,“阿冽阿念,你们跟我来念书吧。”一回家,看到两个小家伙,她教育家的病又犯啦~ 何冽腻在母亲身边儿,摸着肚皮,“刚吃过饭,我得歇歇!” “你就懒吧。”何子衿知何冽这个年纪最是依赖母亲的时候,便带着沈念去自己屋了。 到了何子衿屋里,沈念才问,“子衿姐姐,考试很难么?” “今天的不难,明天的肯定难。” 沈念很肯定的说,“难也不用怕,子衿姐姐你这么聪明都考不上,那别人肯定也考不上!”沈念对他家子衿姐姐的信心可是十足滴~ 何子衿笑,“也有很多人比子衿姐姐更聪明啊。” “在我心里没有。”沈念粉儿认真,逗得何子衿一乐,捏他小脸儿,“阿念这么小就会拍马屁了呀。” 沈念有些不高兴,道,“不是马屁,是真的!” “好,是真的。”何子衿笑,“我也希望能考上呢。” “那就肯定能考上。”沈念反复的说,何子衿亲他粉嘟嘟的小脸蛋儿一下,问,“困不困?” “不困。”沈念很是欢喜何子衿亲他,眼睛亮亮的,“我背书给子衿姐姐听吧。” 于是,沈念接下来就将何子衿教他的《千字文》打头背了一遍。要说当初何子衿跟着何洛念书,以她嫩壳老心,绝对是开挂了。不想沈念记性也这样好,两个月就能将《千字文》背的这样熟。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很是表扬沈念同学一番,还从自己的小书桌上的书里找出一张竹片压成的有些发黄的书签出来,用鹅毛笔在上头写了“第一名”三个字,送给沈念以示纪念。 沈念背过千字文的人,难得的是,他还认识这三个字,沈念眼睛里满是欢喜,拿着竹子书签在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半天,拉着何子衿的手指了“第一名”右下角的地方,道,“子衿姐姐,在这儿写你的名字吧。” 何子衿一笑,把自己的名字添上了,又在左上角写上“送给可爱的阿念”七个字。 沈念看了好半日,重拿起来细细的吹干竹子收签上的字,很郑重的收了起来。然后,他粉儿认真的对何子衿要求上继,“子衿姐姐,你要没事,就再教我念书吧。” 何子衿拿本《诗经》给沈念,她自己都不用看,教沈念背《诗经》。孔圣人都说么,不学诗,何以。 只是,《诗经》的内容真的适合小孩子么。 不适合也没事,反正这种压韵歌词,先背下来,以后沈念大些再给他解释含义。 这一天,沈念拿了第一名,天可怜见,就他一个考生好不好,但,沈念仍是受到了莫大鼓励,他背起何子衿教他的诗经来精神百倍,都不知疲倦。背到那首《青青子衿》时,沈念笑,“子衿,原来子衿姐姐的名字在诗里面呀。” “是啊。” 沈念问,“子衿是什么意思呀?” “子,常用来形容美男子,或是说你的。衿,衣襟。”何子衿郁闷,“这叫个啥名字呀。” 沈念咯咯直笑,“好听!” “好听什么呀。”谁家给孩子会取个“你的衣襟”或是“美男子衣襟”的意思呀?她爹给她取名时,她刚刚恢复前世记忆,但,天可怜见,她前世国学凋凌,她在这方面就是个半文盲,也不知道“子衿”是“你的衣襟”或是“美男子衣襟”的意思呀。后来知道了,她这名字早上户口了。 沈念笑,“好听的!子衿姐姐,多好听呀!” 何子衿郁闷:她爹当时肯定是色迷心窍,因此句前面两字“青青”是她娘闺名,她爹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说来,真不如何老娘取的“长孙”二字呀! 她真宁可叫“何家长孙”,也不愿叫“何家美男子的衣襟”呀! 这,这,这还秀才取的名儿呢! 当然,那会儿她爹还没秀才,连个小童生也不是呢…… 所以才取出这么没水准的名字吗? 何子衿郁闷了一回,沈念道,“子衿姐姐,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道,“念,思念,想念的意思。” 沈念道,“子衿姐姐,你说,我娘走了,她会想念我吗?” 何子衿心下一跳,她摸摸沈念的头,“肯定会的。”肯定会的吧?在前世那些岁月,她父母每次打电话都会说“好想好想宝贝呀”,可是,据说他们在法庭上互相推诿,没人愿意要她的抚养权。不,这并不是不爱,只是现实比爱更加重要。一个平凡的离过婚的男人或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身边,重新组织家庭时便格外艰难,他们彼此没有太大的本事,不得不在爱与现实面前做出选择。 沈念脸上的神色很是严肃,他道,“你说,要是我娘想念我,怎么会走呢?” 沈念叹口气,“我娘说,她不会回来了。” 不得不说,沈念有着天生严谨的逻辑,他自发下了注释,“我跟着子衿姐姐,比跟我娘在一起时开心。” 何子衿笑,“那就好呀,不然,我怎么能认识阿念呢。”她曾偶尔听沈氏低语时说过“既如此,当初就不该生,生了不养,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再没见过这样没心肝的!”这话,不会是说别人。 沈念听了何子衿的话也笑了,道,“是!” 如果沈氏说的是沈念的母亲,何子衿其实能理解这个女人,哪怕在她前世的年代,女人想独立抚养孩子都大不易,何况如今?只是,哪怕有前世的人生,何子衿自己两世都是女人,她始终认为,一个孩子对于男人与女人意义如何相同?男人尝将孩子视于自己骨血的延续,但其实,父系不过是精子的提供者,孩子自母体诞生。对于母亲,孩子是真正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要抛弃这样的骨中骨、肉中肉,这样的选择,对于沈念的母亲,对于一个将孩子抚养到五岁的母亲,肯定也是个艰难的选择吧? 章节目录 第76章阿蒋 >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给沈念小朋友做了些暖暖的心理建设。沈氏何恭小夫妻也在房里说些私房话,话说,沈氏与何子衿不愧是亲母女,何子衿好奇的事,沈氏也好奇来着,她一面打发儿子午睡,一面细声细语的同丈夫说话,“母亲同李大娘到底怎么了?这一二年,我总想着三丫头在李大娘手底下领活计做,逢年过节的也该过去探望,只是母亲总不准,我生怕惹母亲不悦,都是私下备些东西叫三丫头悄悄拿去的。可我想着,总不是什么解不开的烦难,不然母亲也不能带着三丫头去李大娘那里找活计做。要有能解,解开才好。”早她就想问了,只是,以往逢年过节都忙的不行,忙忙叨叨的便忘了。今日何子衿提起这话茬,沈氏便问了。 何恭笑,“也没什么。” 沈氏轻捶丈夫一记,“没什么你倒是说呢,还卖关子不成。” 何恭一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我以前听母亲嘀咕过,说李大娘年轻时也喜欢父亲来着。” 沈氏先是诧异,又是好笑,“都多少年了,母亲怎么还记在心上。”公公都过逝二十几年了呢。 “这怎么呢。”女人的心事本就难猜,何况这位女士是自己亲娘,何恭笑,“先时就很好,三丫头毕竟在李大娘那里做活,逢年过节的该去看看,只是别当了娘的面儿。”取个事事周到的老婆,日子不要太舒坦,何恭再次得意自己的好眼光,握住妻子的手,笑,“咱爹虽去的早些,不过,打我记事起,爹娘再没红过脸的。” 沈氏感叹,“实在难得。”婆婆那个脾气哟…… 小夫妻感情素来好,在丈夫面前,沈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道,“我听母亲说起过,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倒是母亲,心地再好不过,只是心直口快。想来父亲常让着母亲的?”这些年,婆媳关系愈发融洽,不过,沈氏凭良心说,能跟何老娘过起日子没红过一次脸的公公,当真不是凡人。 何恭笑,“岂止常让着,娘性子急,咱爹是个大磨蹭,子衿这个磨蹭劲儿就像咱爹。两人在一起,娘时常要冒火的,咱爹脾气好,娘一发火,爹就去外头买羊肉回来去厨下炖了,娘吃了炖羊肉就啥都好了。” 沈氏:婆婆大人这不是馋羊肉了吧…… 就听丈夫一脸怀念道,“我跟姐姐小时候,就盼着娘发脾气,一发脾气,家里就有羊肉吃。尤其是爹亲自炖的羊肉哪,那个滋味儿现在都没人比的上。” 沈氏:……这就是传说中的熊孩子么…… 夫妻不过私下说些私房话儿,不想何冽这小子躺床上没睡着,正听了个清楚。小孩子存不住事儿,下午就神秘兮兮的同他姐道,“姐,你知道不,李大娘喜欢咱祖父!” 何子衿吓一跳,问,“你听谁说的,不会是胡乱编来的吧?”俄了个神哪,原来李大娘还是她奶的情敌哩~ 何冽见他姐不信,不乐道,“你自己去问爹爹,我听到爹爹同娘说的。” 何子衿笑,“信啦信啦。告诉我就得了,别跟祖母去说,祖母会生气的。” 何冽得意,“以后我再听到什么事,再跟姐姐说。” “乖~来,给你糖吃”小间谍就是这样培养滴~ 第二日一早,何子衿与三姑娘喝过及第粥,就听何老娘道,“去了用心考,早上叫周婆子买羊肉了,考好了,回来有炖羊肉吃。” 沈念&何冽两个八哥齐声说吉利话讨喜,“考得上!考得上!” 沈氏笑,“这就去吧。” 何恭笑,“别担心,考不……”不待何恭把话说完,何老娘断然截了他,瞪儿子一眼,对何子衿三姑娘道,“赶紧着,趁这晦气话没出口!你们赶紧走!” 两人便去了。 何子衿同三姑娘嘀咕,“搞得我压力好大。” 三姑娘倒是看得开,笑,“也不必有压力,便是考不上,我也知道前头该怎么走。妹妹才几岁,继续在陈姑祖母家念几年书也是好的。” 何子衿由衷佩服,“三姐姐,我是薛师傅,我肯定要你。” 三姑娘笑,“可惜没能早些与你学着念些书,不然,更有把握些。” “姐姐现在也没多大,念书什么时候都不迟,关键在有没有这个心。” 两人说着话到了绣坊,相较于昨日的人山人海,这回的人少了许多,十中存一尚不到。何子衿粗粗算去,约摸只有二十人进了复试。 昨日见到过的那位李绣娘对三姑娘道,“你妹妹大概是最小的了。” 三姑娘笑,“我看也是。昨天我们试完就回家了,就只有咱们这几个复试么?”想一想昨日的盛况,三姑娘不知道原来第一试这般惨烈。 李绣娘唏嘘,“兴而我今年只有十七,薛先生说想寻年纪小些的弟子,十八以上的都不要的。不过,也有针线不错的被大娘留下来在绣坊做活,说来也是条路子。” 何子衿暗道这位李大娘精明,趁着招生考试来给自己招工。 绣坊依旧是老时间开门,此次复试来的人不过二十余位,且并不是在一起试的,而且分开一个个进里面考试。何子衿排在三姑娘后面,前头复试的姑娘们不见出来,便轮到了三姑娘,待得片刻,依旧不见三姑娘回来,就有个翠衫姑娘出来喊何子衿的名号,何子衿进去,并不见前面复试诸人。只是一间屋,一张桌,一杯茶,一个人。 不必说,此人必是薛千针无议。 薛千针约是三十上下的年纪,相貌清秀,要说格外漂亮也没有,但气质平和,握住素色茶盏的手比那茶盏还要细致三分。只是,薛师傅这样的刺绣大家,身上衣裙竟素静至极,不见半丝绣纹。 何子衿行一礼,“师傅好。” 薛千针笑,“坐,要不是阿李说,我都不知有这么小的孩子想随我学针线的。” 何子衿笑,“昨儿来的面试考生中,还有比我更小的。只是,我运道好,能得薛师傅见一面。” 薛千针见何子衿小小年纪已称得上落落大方了,微微颌首,“你叫子衿,想必名字出自《诗经》了。” 何子衿笑,“是。” 薛千针问,“《诗》三百,你最喜欢哪篇?” 何子衿为难,“这就多了,说来有好多篇我都喜欢,开篇《关雎》就很好,《蒹葭》《采薇》《桃夭》《葛蕈》《击鼓》《木瓜》《氓》《静女》,还有别的许多都是越读越有味道。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子衿》这首吧,这是我爹爹给我取我名字。” 不得不说这是个刷脸的年代哪,有张漂亮可爱的脸孔,再这样清脆坦率的说话,饶是薛千针也愿意多与她多几句的,笑,“看你就知道在家定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学绣活很苦,你知道么?” 何子衿正色道,“自来要学得一技傍身便没有容易的,师傅放心,我都晓得。” 薛千针道,“我年纪大了,想找个传人,你觉着,你行吗?” 何子衿想了想,道,“孔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但真正当儒学发扬光大的是两百年后的孟子。师傅,我要说自己肯定行,那就是吹牛了。” 薛千针的面试,根本没考针线,和颜悦色的同何子衿说了几句话,还问何子衿平日里做哪些消谴,就让那翠衫丫环引着何子衿去旁的房间休息了。何子衿过去才知道,先时进来考试的三姑娘等人也都在这房间呢。何子衿忙问三姑娘,“姐姐,你过了没?” 三姑娘摇头,“我也不知道。薛先生问我竹林七贤的典故,幸而妹妹你先前与我说过,不然我再答不上来的。” 李绣娘一脸懊恼,“我只知这么个名儿,也没向人打听过这名儿的来历,薛师傅问我,我也不知要考这个的。” “是啊,咱们又没念过书,哪里知道这七仙不七仙的事呢,我倒是听说过八仙过海。” “我也是,我把八仙里去了一仙说的,也不知对不对。” 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当天并没公布录取名单,何子衿与三姑娘回家后,何老娘听说薛千针还没拿定主意,犹豫一二,一拍大腿对沈氏道,“去飘香居买两包点心,赶明儿我去瞅瞅你李大娘去。”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为了孩子们的钱途,哪怕是老情敌,该低头时也要低头呀~ 何子衿平日里常跟何老娘较劲,昨儿说让何老娘去走后门儿,这会儿知道何老娘与李大娘还有这段渊源,反不想何老娘去了。何子衿道,“祖母还不如把点心给我吃呢,祖母没见过薛师傅,李大娘在她面前也很客气。这次是薛师傅收徒,怕是李大娘也难做她的主。” “你知道个屁,当天不说录谁不录谁,这就是抻着咱们呢。要是人家全送,单你不送,肯定是不会录你的。”因为要去老情敌那里送礼,何老娘气儿不顺,说何子衿三姑娘,“都是赔钱货,钱一个还没挣来,先得填进些个去!” 何老娘拿定主意,第二日一大早,沈氏特意吩咐翠儿去飘香居买了第一炉蛋烘糕,包扎好了给何老娘拿去走礼。沈氏原想再备些红枣桂圆之类的补品,何老娘说不必,点名就要蛋烘糕。 蛋烘糕到手,何老娘就带着三姑娘何子衿去了,还在路上同两个絮叨,“这为人处事,送礼也是免不了的,都机灵的学着些。” 祖孙三个到时,绣坊刚开门,也是无巧不同书,正遇着李大娘来铺子里,李大娘见着何老娘没啥高兴的,她是真挺喜欢三姑娘与何子衿,三姑娘在她这里干了两年活了,这丫头非但手巧,做活也快,手脚俐落,长进极大的。再有何子衿虽是前日初见,这般好看伶俐的丫头,没人不喜欢。李大娘就得说何老娘这婆子命好,虽有些克夫,儿孙运上着实不赖。不得不承认,老天疼愚人哪。 李大娘与何老娘既为情敌,年纪上便不会相差太多,瞧着却比何老娘年轻个十岁,头上一二恰到好处的金钗,身上一袭石青衫子月白裙,裙间绣了松针绿萝,精致异常,李大娘眉目带笑,“今儿出门遇着喜鹊喳喳叫,我就说要见贵人,可不就见着阿蒋你了。”何老娘娘家姓蒋。 何老娘皮笑肉不笑,“是啊,巧的很呐。” 三姑娘何子衿与李大娘见礼,李大娘一手一个拉她们进去,亲热的仿佛自己的亲孙女,又请何老娘坐了,命人上茶,笑道,“正好你们来了,还有件好消息同你们说呢。昨儿晚上阿薛才拿定的主意,三丫头要是愿意,阿薛想收你为徒。” 三姑娘喜不自禁,她转头看向何子衿,问,“大娘,我妹妹呢?她年纪小,刚开始学针线,人比我要聪明的多。” 何老娘听到说三姑娘中了,嘴已是咧了开来,这会儿忙又巴巴的望着李大娘,李大娘笑,“子衿丫头还小些,阿薛说,这事且不忙。她不是还在念书么,多念几年书再说吧,便是想学,过几年也无妨的。” 何老娘道,“要是薛师傅肯收,就不叫丫头念书了。” 李大娘笑笑,“多念几年书也没什么不好,像那竹林七贤图,阿蒋,你就不知是哪七贤吧?” 何老娘一撇嘴,得意,“不就是七个有学问的人么。” “唉哟,不得了,阿蒋你学问见长哪。” 何老娘轻哼一声,抬抬下巴,显摆孙女,“我是不比阿李你读书识字,不过,我家丫头是知道的,特意跟我说过,我也就知道了。”主要是她老人家非要拜七仙,何子衿就给她普及了下“竹林七贤”的故事。听说不是七个神仙,何老娘也就没去拜神仙的欲望啦。如今遇着李大娘,正显摆一二,很是出了一回风头。 李大娘笑,“是啊,真难得,我一见子衿这般伶俐,都不能信她是阿蒋你的亲孙女,这孩子,倒像是我的亲孙女一般。” 何老娘瞥李大娘一眼,“怎么不像?只要是见着这丫头的,哪个不说她眼睛眉毛都跟我一个模子脱出来的。丫头就是像我,念书有灵性!”在外头,何老娘是不介意通过直接夸赞何子衿来间接显示自己的优秀血脉滴~ 李大娘险没叫茶呛死,瞅一眼何子衿那双水灵灵的眼,再瞧一眼何老娘那双老眯眯眼,李大娘感叹,“咱们认识大半辈子,要说阿蒋,我啥都不服你,就是服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何老娘知道三姑娘入选了,也挺高兴,便不计较李大娘的话了,她道,“你还要忙,我就先带着丫头们回去了。”起身要走。 李大娘瞧着何老娘把刚刚拿来的点心包又拎到手里,笑问,“咦,莫非这不是给我带来的?” 何子衿实在做不出把带来的点心再带回去的事,拆何老娘的台,笑,“是祖母特意叫我娘一大早上去飘香居买的新出炉的蛋烘糕,说大娘您最喜欢的。” 李大娘感叹,“阿蒋竟还记得我喜欢蛋烘糕呢。可见,我没白与她认识一场。” 何老娘一看,死丫头实在嘴快,这点心怕是带不走了。她老人家脑子也不慢,当下将点心包拆开一包,一脸假假的情深意重,先递一块给李大娘,“尝尝吧,你不是最喜欢这味儿。”待李大娘接了,她老人家跟着毫不客气的分了两块给何子衿与三姑娘,道,“你们都尝尝,你李大娘最爱吃的。”然后,她老人家自己也拿了一块,也不提告辞的事啦,便就着茶水吃起蛋烘糕来。 何子衿&三姑娘:……真的太丢脸了有没有…… 李大娘笑眯眯的瞅着何老娘:果然,阿蒋还是阿蒋哪。 章节目录 第77章乐了~ > 在李大娘那里把带去的蛋烘糕吃去一半,何老娘方带着三姑娘何子衿告辞,三姑娘何子衿颇觉有些对不住李大娘,哪儿有去送礼,自己倒把送去的礼物吃一半的道理呀。 李大娘极是善解人意,笑,“我与阿蒋是半辈子的交情了,有空只管过来玩儿。”走时还非要把剩下的一包蛋烘糕给孩子们带上。看何老娘的架式是极想收下的,何子衿与三姑娘两个实在没有何老娘的脸皮,她们一边一个使劲儿架起何老娘就走,嘴里说,“待大娘哪日闲了,我们再过来请安。”强硬的把何老娘架走了。李大娘在后面一阵大笑,何老娘深觉没面子,骂,“死丫头,快把老娘放下!” 两人一路把何老娘架出老远才松了手,何老娘骂,“两个死丫头片子,架着老娘做甚!” 何子衿道,“快您老人家累呗。” 何老娘哪里能不知小姑娘的心思,哼两声,“傻蛋!要那不值钱的脸面有甚用!蛋烘糕拿回去给你兄弟吃也好!” 何子衿抚一抚袖子上压出的褶子,道,“我真是服您了,难道以后咱家就不跟李大娘打交道了。就是三姐姐,学出来照样得跟绣坊搞好关系。您倒好,对这一包蛋烘糕这般计较。行了,咱们回去吧,三姐姐中了,回家好生庆祝一番才好。” 何老娘头一遭看三姑娘这般顺眼,也不计较没带走的蛋烘糕了,对三姑娘道,“你也算争气,熬出头了。好生学本事,这是你以后的依靠。” 三姑娘重重的“嗯”了一声,想说什么感激的话,喉咙间却觉着发紧发涩,一时偏又说不出来。何子衿道,“对了,不如叫祖母出钱,咱们去芙蓉楼叫桌酒席家里吃。” 何老娘给了何子衿屁股一下子,骂她,“就知道吃!吃!吃!除了吃还会干啥!平日里这般贪嘴,刚怎么不多吃两块儿蛋烘糕,考试也没考中,还有脸要吃要喝!不揍你就是好的!” 甭管何老娘说啥,何子衿都是笑嘻嘻地,“我回家报喜去,叫三姐姐陪您老慢慢走吧。哼!就知道说我,我考不中,就是像祖母笨来着!”说毕就撒腿跑了,何老娘对三姑娘道,“再没见过这般没脸皮的,骂她一顿,她当没事儿人一样。”简直气死! 三姑娘笑,“要妹妹哭天抹泪,您又该心疼了。” “切~我心疼她?我心疼她!丫头片子一个。”何老娘后知后觉,“对了,这拜师得带点儿东西去吧?也没问问阿李,到底带啥合适。”嘟囔一句,何老娘道,“回去问问你叔叔,他是有学问的人。”又嘀咕,“你妹妹考不中,就是你叔叔那乌鸦嘴给方的。” 三姑娘听着何老娘唧咕一路,把三姑娘那喉间那点儿哽咽,全唧咕没了。三姑娘便笑眯眯的跟着何老娘回家去了。 何子衿提前跑家来当了一回报喜鹊,沈氏何恭都知道了三姑娘考中的事,皆为她高兴。沈氏亲扶了何老娘去榻上坐下,笑,“不枉母亲这几日总是给她们念佛了。” 三姑娘捧上茶来,何老娘喝两口,嘴都咧成个瓢了,还要拿捏臭架子,“唉,可惜只三丫头得这运道,丫头片子还是差一些。也罢了,以后在家跟你三姐姐学是一样的。” 不必何老娘说,三姑娘便道,“姑祖母只管放心,今后妹妹的绣活就包给我了,我会什么就教她什么,一准儿教她学到真本事。” 何老娘笑,“这样就好,还省了一人的拜师礼。”她又是一乐,转而问儿子,“这绣娘拜师要准备啥呀?” 何恭又没拜过绣娘做师傅,他哪里清楚,不过,何恭道,“拜师都一样的,当初儿子拜许先生为师,娘照着准备一份就成。到时,叫子衿她娘带着三丫头过去,正式拜了师,这便成了。” 何老娘道,“也好。” 沈氏笑,“去这半晌,母亲暂歇一歇,我去厨下瞧瞧,羊肉也该烧好了。” 何老娘摆摆手,“你们吃吧,我这累的,得先歇一歇,午饭就不吃了。” 何恭忙道,“娘可是哪里不适?”说着就要去平安堂请大夫。何老娘忙拦了儿子,道,“哪里就不适了?别有事儿没事儿的咒我,就是不饿,你们吃吧。” 何恭素来孝顺,以为他娘不说是为安他心呢,更要问个究竟,她娘因啥不饿来着。何子衿抱着肚子直乐,笑,“给李大娘送去的蛋烘糕,祖母一人足吃了大半包,又喝了好些茶水,当然不饿啦。爹,你别总劝祖母吃东西,再吃非撑着不可。” 何老娘骂何子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忒个多嘴!老娘吃大半包也是为了不浪费而已!怎么啦!老娘吃自己的又没吃别人的! 何子衿可不管何老娘怎么骂,她嘴巴既快且脆,便将何老娘如何想把糕拿回来如何再把糕分给她们姐妹吃的事伶伶俐俐的说了,何恭哭笑不得,道,“娘喜欢吃蛋烘糕儿,明儿个儿子买来孝顺娘。” 何老娘啐儿子,“你知道个甚!这糕原是不必送的,我是着急两个丫头的前程,才走了一趟。唉,要知这样,阖该把阿冽阿念都带上,还能多吃些回来。你不知道两个丫头多么没用,吃东西那个磨蹭,吃了半日一人只吃了一块,无用的很!”还是老娘我多吃了几块! 何冽立刻大声道,“祖母,要你带我去,我能吃一整包!” 何老娘眉开眼笑,“可不是么,还是我的乖孙有用!比丫头片子强多了!祖母的乖孙哟,过来给祖母瞧瞧。”待何冽过去,何老娘一把将宝贝孙子抱在怀里亲两口,身心满足,“还是我的乖孙好哟~”抱了回宝贝孙子,更兼三姑娘争气被收徒,何老娘眉开眼笑的过了一日。 第二日,三姑娘准备拜师的事儿,何子衿就销假往陈家继续上学去了。 陈二妞见了她就笑,道,“这是没考上绣娘?” “你倒还笑话起人来了。”何子衿笑,“我虽没考上,三姐姐却是考上了,你知道不?” “这如何不知。”陈二妞笑,“你是不晓得,考试头一日那般热闹,阖县没有不知道的,我们在家,也闻了一二风声。第二天你也没来上学,我就知道你是过了初试的,原以为你兴许能中的。” 何子衿笑,“没中就没中,我跟三姐姐两个,能中一个就是运道了。那么些人,薛师傅拢共就收了三个弟子。” 陈二妞笑,“你没中还能与我一道念书,你要去学绣活了,岂不少个能说话的人了。” “你又说这话,谁还不能说话来着?”何子衿见陈二妞发间一支鹊登梅的钗,瞧着有些眼生,笑,“这钗没见过,你新得的?” “祖母给我的。”陈二妞笑,“说来还是沾你的光,那天我送了祖母一瓶红梅,祖母说我心里有她,就给了我这一对鹊登梅的钗。还有一只,我没带过,是给你留着的。一会儿我叫黄鹂拿来给你戴。” 何子衿笑,“这就生分了,你给我这样贵重的东西,还不如给我两样点心实在。你不是不知道,我即使得了这贵重首饰也没处使,便是戴在头上,还怕粗心丢了呢。你跟三妞姐一人一支,戴出去才显得亲近。” 陈二妞原也没真想送何子衿,不然早着人送何子衿家去了,见她识趣又说的恳切,陈二妞笑,“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我再跟你说个事儿,一会儿见了大姐姐,你可让着她些,她这几日正气儿不顺呢。” “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才两日不来,倒好似有什么事儿似的。”何子衿道,“纵使她有什么不乐,与我也不相关哪。” 陈二妞刚要说什么,就见陈大妞带着丫环来了,陈大妞如今越发气派,后头两个大丫环两个小丫环,较之陈二妞陈三妞竟多出一倍来。且陈大妞一见着何子衿脸就拉的好长,好似何子衿欠她八百吊。陈大妞这几年颇见长进,她没直接对何子衿说什么,反是瞅了瞅一畔的沈念,道,“阿念这么大了,总跟咱们姑娘家在一处不妥。何况明年四妹妹也要来上学了,子衿妹妹,不如叫阿念去祖母那里坐坐,祖母最喜欢小孩子,一会儿你放学,再带阿念回去就是。” “这倒不必了,我也时久没给姑祖母请安了,我带阿念去给姑祖母请安。”何子衿笑眯眯的起身,“劳烦二姐姐代我同先生说一声,我兴许要晚些时候过来。” 陈二妞虽舍不得鹊登梅的簪子,为人倒有几分仗义,对陈大妞道,“大姐姐,阿念才这么丁点儿大,咱们都是亲戚,一道念书也无妨的。就是男女之论,待阿念大一些,自然就不来了。” 陈大妞带着几分水秀的眼睛看向何子衿,似笑非笑,“既都是亲戚,没的叫亲戚来在课堂上枯坐的。是不是,子衿妹妹?” “大姐姐说是就是吧。”何子衿带了沈念过去。 陈姑妈见着何子衿与沈念也极高兴,正好陈四郎家的陈远在,陈远年纪同何冽仿佛,便让沈念同陈远玩儿,何子衿说到考绣娘的事儿,笑道,“三姐姐天生手巧,她又在李大娘的绣坊干了这二三年,活计没的说,这也是三姐姐的运道。祖母欢喜的了不得,昨儿就让我娘备了拜师礼,今天叫我娘带着三姐姐去薛师傅那里拜师呢。” 陈姑妈笑,“三丫头还是不错的,这也是她自己争气,有了这门手艺,以后也不用愁了。” “我祖母也这样说。”何子衿笑着瞅向陈远,道,“一转眼,陈远都这么大了。” 陈姑妈笑,“你专好说这些大人话,好似你多大似的。阿远比阿冽还大两个月呢。” “是啊,我听说明年志表兄就要考秀才了,姑祖母可去庙里拜过没?我听祖母说,庙里是哪位神仙可灵了。我爹考秀才时就拜的那位神仙,姑丈考进士时拜的还是那个神仙,灵验的很。”老太太什么的,没有别的爱好,除了含颐弄孙,便是烧香拜佛搞搞封建迷信了。 陈姑妈道,“应该是拜的文昌菩萨吧。” “等我回去问问祖母,下午来跟姑祖母说。”何子衿道,“还有个事儿要我想求姑祖母呢,阿念年纪大些了,我去念书,他是男孩子,不好总在闺女堆里混。他又一时半刻的离不开我,我想能不能让他在姑祖母这里玩儿,等我放学我再接他一道回去。” 陈姑妈笑,“叫他跟阿远一道就是了,小哥俩年纪都差不多。” 何子衿从书包里拿出本书给沈念,交待给他,“千字文你都会背会认了,前几天教你的诗经,只会背,还不认字的吧。就拿着背的顺序慢慢认字吧,等我中午考你。” 沈念很有些不舍,不过,他天性中就有这种会看形势的机敏,何况路上何子衿都跟他说了,叫他乖乖的在陈姑妈这里看书。闷闷的接了书,点点头,沈念道,“子衿姐姐你早点回来。” 摸摸沈念的头,“放心吧,要是看累了,歇会儿也成。” 沈念点头。 陈姑妈笑对陈二奶奶道,“真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陈二奶奶笑,“可不是么。” 何子衿辞了陈姑妈与陈二奶奶,便去上课了。 到了上课的空隙,陈二妞方避了陈大妞,低声与何子衿说了缘故,“你知道陈二梅吧?” “这如何不知,不是跟大妞姐极好的么。”陈大妞的狗腿子——陈二梅,何子衿道,“我跟陈二梅又不熟,这又干我什么事?” “大妞姐开诗会,请了不少人来,陈二梅也来了,她就是个给大妞姐捧臭脚的,可谁叫人家会捧呢。”陈二妞极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这陈二梅也会巴结,大妞姐给她一哄二哄的,也不知怎么晕头转向的答应让陈二梅一并来家里跟着先生念书识字了。她也不想想,难不成是个人都能来家里一道读书。咱们是姑舅至亲,那陈二梅是个什么东西,她爹就天天跟在大伯身后屁颠屁颠的,到她这里,又是这一路货色。” 陈二妞道,“大妞姐也不动个脑子,就跟祖母说了。叫祖母说了她一顿,祖母还说了,好几回诗会也不见大妞姐请你,说她傻来着,放着知己的亲戚不去亲近,偏去亲近个外人。我听说大妞姐回屋哭了足有半个时辰,她又不敢说祖母的不是,可不就恼恨起你来了。” 何子衿冷笑,“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娘说,大伯母是想把大妞姐说到州府人家去的,还多买了两个丫环给大妞姐使唤,生怕她排场不够呢。”陈二妞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除了阿念,她也不敢挑你的。要不,你去祖母那里说一声,祖母一准儿给你面子,阿念年纪小,何况他早就跟着你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何子衿道,“先生早教导过,告状不是正人君子该干的。我何苦去说大妞姐的不是,何况,阿念现在在我家也熟了,再过些日子,应该就没事了。”这事是陈大妞狭隘,可她不能去陈姑妈面前说陈大妞的错处的。自来疏不间亲,陈大妞再不好,这也是陈家的人,她不过来陈家附学,便挑人家正经姑娘的不是,岂不成心讨嫌。 何子衿知道陈大妞的因果后,便暂且按下此事,与陈二妞回去上课了。 沈念闷了一时,陈二奶奶命人拿果子给他吃,他并不吃,拿着书看一会儿,陈远找他玩儿,他索性就教陈远念书。在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的影响下,沈念也很有往教育家发展的趋势呀~ 沈念知道何子衿念书不能再带他在身边,过得一二日,他主动就说不同何子衿去念书了,自己在家与何冽一道玩儿。何子衿还生怕沈念不适应,可又一想,沈念这来家也快三个月了,总不能跟在她身边一辈子。何子衿哄他,“你好生在家,等我回来给你买糖葫芦吃。” 沈念心下十分舍不得何子衿,道,“我不要吃糖葫芦,子衿姐姐你放学赶紧回来就成。”又要何子衿教他念书。 何子衿想他年纪小,现在拿不得笔,便做了个沙盘削了根竹棍,叫他拿着竹棍在沙盘上写字,多写一写,便也记得了。便是沈氏也私下同丈夫道,“越是坎坷的孩子,越是知道好强。”三姑娘如是,便是沈氏一直不怎么喜欢的沈念,亦如是。 何恭笑,“有阿念带着,阿冽也认得许多字了。” 沈氏笑一笑,皱眉,“我看阿冽学的似不比阿念快。 “我像阿冽这么大时,还不会识字呢。”何恭倒是对儿子很满意,劝妻子,“孩子还小,学字不过是这么个意思。慢慢来就好,你这急脾气,倒把孩子逼坏了。” 沈氏气的给丈夫两下子,“我哪里逼他了,我分明一个字都没提过。” 何恭忙握住妻子的手,笑,“就这么一说。两个孩子,总得有一个学的好一些的,你看阿念,很会带着阿冽认字。恐怕我来教,阿冽也不见得这般听话。” 沈氏哼一声,“还不知以后怎么着呢。” 何恭笑,“我是信命的。何必想的那般长远,好赖都有命管着呢。” 沈氏噎死。 倒是年前,沈素带着老婆孩子来了一趟,沈氏见着沈素就没个好脸,只是江氏带着两个儿子沈玄沈绛都来了,沈氏没理沈素,待江氏和两个侄儿是极亲热的。 很显然,沈素是把老婆哄好了,姑嫂两个在一起时,江氏私下还替丈夫说了不少好话,她还特贤良大度的拿了几身适穿的衣裳来给沈念,沈氏气个仰倒。江氏柔声道,“姐姐一心想我们把日子过好,我岂有不知的。相公就是这么个脾气,我若一意不应,原本他没理的事,倒显着我没理了。在他心里,自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更重,只是,若对这孩子不好,他又于心难安。眼瞅着大后年的春闱,若总为这孩子这般闹腾,家里父母年纪大了便禁不起。再者,外头闲话多的紧,都说这孩子是相公的骨肉。倘我又在家里闹,他如何好受,这几年的夫妻,我也不忍他为这个犯难。” 沈氏道,“把他看好了,再不许去做这冤大头!” 江氏十分歉疚,“只是对不住姐姐、姐夫。” “摊到这种兄弟,有什么法子,就知道出去做这烂好人。”江氏都这样说,沈氏还能说什么,而且,看沈素那可恶模样,人家觉着自己半点错处都没有。合着就她一个坏人,沈氏索性也做好人算了。反正沈念又不是没抚养费,就当养个小猫小狗了。当然,她也会仔细的盯着沈念,要是这小子越长越歪,她是绝不会手软滴~ 沈氏在这里恼恨兄弟心慈面软冤大头,前头郎舅二人却是越说越乐,尤其是叫了四个孩子到跟前,沈念何冽沈玄都会背些书了,沈绛还小,只知看着三个傻哥哥伸长脖子扯足了嗓子呱啦呱啦的背书扰民。沈素还特会鼓励孩子们,不时拍掌“背的好!”,于是,三个傻小子更加扯着嗓子背个没完了。直待沈氏推窗户喊一句,“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沈素哈哈大笑,喊他姐,“姐姐大人,还未息怒啊,兄弟给你赔不是了。” 底下一群八哥,沈念&何冽&沈玄一并学话:赔不是啦赔不是啦! 尤其沈绛年纪最小,他还啥都不懂呢,哥哥们都八哥儿完了,他还拉着个小奶音儿:赔不是啦赔不是啦! 沈素何恭又是一阵大笑,八哥儿们也跟着傻笑,沈氏在屋里揉额角,“我还不如死了痛快。” 江氏忍不住,“扑哧”便乐了。 章节目录 第78章理想人生 > 沈素来何家送年礼,何老娘面儿上还是挺欢喜的,只是难免私下叮嘱沈素几句,譬如,“我也是倚老卖老了,阿素别嫌弃。” 沈素还琢磨着,这老太太是怎么了,嘴上仍道,“伯母要话只管说。” 何老娘说的便是沈念的事,她知道沈素是举人老爷了,身份不比从前,怕沈素要脸面,连余嬷嬷也支使了出去,何老娘方道,“阿念那孩子呀,别提多懂事了,我活了这把年纪,比阿念再懂事的都不多。我看得出来呀,那孩子心里念着你呢。”为了后面要说的事,何老娘张嘴就编了一套话出来。 说到沈念,沈素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何老娘只以为沈素心下对私生子沈念歉疚,心道,你歉疚就好办了。何老娘便继续道,“俗话说的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亲父子哪,是谁都比不了的。伯母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咱们不是外人,我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阿念养在我家,我待他亲孙子一般。这你只管放心。”因为得了一百两抚养费,何老娘对沈念算是毫无芥蒂了。 沈素连忙道谢,心说,怎么人人都以为沈念是他亲儿子呀?便是沈江两家对外极力否认,长水村的村民也一致默认沈素是有了私生子,闹的沈素颇是哭笑不得。好在他这人素来心宽,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他要不要跟这老太太解释一二哪。不待沈素开口解释,何老娘便道,“阿素啊,念书上你是一把好手,只是这父子亲缘上的事,你可不如我这活了五十几年的人呐。” 何老娘道,“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为何这般说?你生了孩子,孩子跟你有血亲,这自是亲的,可别忘了血亲还不如守亲呢。总要多在一处,父子才能亲近。不是伯母我说你,你把孩子往我这儿一放,好几个月不露面,这可不好,叫孩子怎么想呢?刚没了娘,爹又不要他了。唉,阿素啊,你这爹做的,可不成呀。总不能只当阿玄阿绛是亲的,阿念呀,始终是你的骨血,人心是偏的,可你也不能忒厚此薄彼呀。” 沈素就给何老娘这呀啊呀的,呀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都不能信说出这一套话的人是他姐的前.刁钻.婆婆,沈素知道好歹,哪怕何老娘的确误会了,他依旧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了,还多亏伯母提醒我呢。” 何老娘点点头,道,“还有一事,我还要与你商议。” 沈素很是恭敬,“伯母尽管吩咐。”看来什么人都有优点哪,非但何老娘如今待他姐好了许多,便是这脾气,也通情达理起来。 “还是阿念的事。他现在还小,可也得考虑一下他的将来,是学门手艺还是怎么着,得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领。”说到这个,何老娘十分自傲,她道,“三丫头你知道的吧?来时啥都不会,粗粗笨笨的一个,现在给我一调理,已经被薛千针薛师傅收为弟子啦。不是我说大话,三丫头一入薛师傅门下,一辈子的饭碗就有了保障。如今阿念这个,你有没有一个打算?你到底是他亲爹,他以后是种地,是行商,是念书,还是学门手艺,你想过没有?” 沈素一时哑口,他还真没想过。沈素道,“阿念现在还小吧?” 何老娘一撇嘴,“小?明年就六岁了,小什么?你要是没个主意,就赶紧回家想一个出来,别个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耽搁了孩子!孩子可是一转眼就长大,你以为长大就没事了?娶媳妇说亲,生儿育女,哪样不是事儿?也就你们这些男人,只以为养孩子是给口饭吃的事,呸!不是我说你,阿素,以往看你也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就能做下这等糊涂事来着!”何老娘说着说着便跑了题,她也不管沈素是举人还是啥了,直接就把肚子里存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了,“你媳妇我虽见的不多,可她也来过好几回的,一看就是个好的。你爹你娘更不必说,出了名的老实人,你说说你,家里虽指望着你出息,可没指望着你往这上头出息呀。怎么好的不学,偏跟外头那些傻蛋们学。男人有本事,去搏功名去求富贵,难不成外头多弄几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是本事了?糊涂!” “如今事已做下,阿念这个,你也不能把他塞回娘胎里去了,只得这么着罢。你跟你媳妇好生过吧,只是有一样,你跟阿念的娘是不对,可这事跟阿念没甚相关。你把他送到我这儿来,你是他老子呢,你得给他想条出路,你要想不出来,就听我的,大些时候送他到子衿她娘的酱菜铺子里做学徒也罢,以后总是条路子。还有,这孩子以后成亲娶媳妇,你不能袖手旁观,该置房舍出聘礼的,这可是你的责任。”何老娘想的长远呀,她当即便把所有事与沈素说了。将沈念养大,一百两是足够了。界时沈念大些,或是送沈念去酱菜铺子,或是送沈念去学门手艺,便也用不着何家的银钱了,说不得还能挣几个。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有他亲爹,如今先知会沈素一声,何家待沈念也算有情义了。 说句老实话,沈素还真没何老娘想的长远,连沈念成亲生子的事都想到了。沈素正色道,“如今阿念年纪尚小,资质贤愚未辩,我还是想得妥当了再来跟伯母商量,如何?” 何老娘道,“你快着些,孩子转眼就长大,可是耽搁不起的。” 沈素忙道,“是。” 沈素私下同他姐道,“以往我竟错看了你家老太太,怪道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话再不错的。”何老娘不算有见识,可的确算是有阅历了。 沈氏道,“其实要我说,太太说的也不错,过两年送他到酱铺子里学些个做生意的本事,以后也是他谋生的本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给他娶媳妇安家置业?你可别昏了头!阿玄阿绛才是你亲生的,傻蛋!”一不留神,把婆婆的口头禅说出来了。 沈素道,“姐,话不是这么说。我看阿念真是极伶俐的孩子。” 沈氏冷笑,“伶俐?他爹伶俐他娘伶俐,他怎么会不伶俐?你别给我犯傻了,咱家给他口吃的,将他养大,天大恩情,还要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打算送他读书进学考功名?你疯了吧!念书要多少银子?你算过没有?难不成,自家儿子不顾去顾外人?不要说你大后年春闱的开销还没着落,就是现在略宽松些,你眼下就有两个儿子,以后难道就不生了?阿玄阿绛,哪个不要读书科举?这一笔花销你想过没?不是不叫你发善心,你若富可敌国,爱怎么发怎么发。如今你自己这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倒拿这么个拖油瓶没个俐落了。你再没个算计,我就发卖了他!” 沈素吓一跳,“姐,你——” “我怎么了?卖了他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有你这样的兄弟,来往也是干生气!”沈氏没给沈素什么好声色,“我替你养着这么个孽障,你就念佛去吧!你什么你!你自己才该想想清楚,成天自作聪明,自命风流,到头来不过是个傻蛋!净被人当冤大头耍了!你这样的去帝都春闱,我怎会放心,听说路上不管是碰瓷儿的还使诈骗钱的,不知有多少。” “姐,姐,我又不是傻瓜。”沈素忍不住辩一句,“就这一次,成不成。我肯定不再对别人发善心。” “只盼你真能明白。”沈氏叹,“我以往也自认不是个刻薄人,可自有了子衿就不同了。但凡我手里有的,我总是要给自己孩子的。你别嫌我说,你们男人如何懂女人的心思,孩子是女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其中辛苦,你们不知道。便是弟妹,你非大富大贵的家业,你自己有亲生的骨肉,你听我一句,养大他这无妨,我家里不缺这一口。再多的,你就别管了,你也管不起。” 沈素听何老娘沈氏婆媳两个这一通说,心肠不是没有动摇,饶是日后沈素自己都说,若当初再年长几岁,他不一定会收养沈念。只是,当时年轻。年轻人,感情最为丰沛,亦最有侧隐之心。 所以,命运的奇妙往往便发生在人的热血尚未冷却之际。 沈素道,“我听姐姐的,且看日后吧,阿念还小呢。他这一二年,且不说到日后呢。” 沈氏知这男人若是钻了牛角尖,尤其在情爱之事上,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不说别人,当初丈夫对她便是如此,何老娘相中的是小陈氏,丈夫与她对了眼。丈夫够孝顺了吧,可那时凭何老娘要绝食上吊,丈夫都是心意不改。夫妻两个若能此相爱,自为幸事。可若是家中有妻室,而对另一个女人有此情义,当真是孽缘,更遑论这男人还没能到手,那简直就是男人心里一辈子再难放下的了! 沈氏也不逼恳了弟弟,道,“你且安下心来功读吧。你这个性子,以往我十分放心,现在则十分不放心。” 沈素淡然一笑,“兴许人一辈子都得有这样一回。” 沈氏叹口气,“子衿待那小子好的很呢。” 沈素笑,“子衿兴许像我。” “像你好,你是好人。可别像我,我是坏人。”沈氏道,“这种烂好心有什么用。阿冽阿玄,这才是她亲兄弟呢。” 沈素笑,“这才是小孩子可爱的地方,人越大越无趣,就是如此了。” 见他姐不肯开脸,沈素劝道,“要是子衿刻薄,你又该担心她性子不好了。现在这样多好,我就最喜欢子衿。” 沈氏总结,“傻蛋都喜欢傻蛋。” 沈素哈哈直笑。 何子衿不承认自己是傻蛋,她只是喜欢孩子而已。沈玄沈绛一来,她便不去上学了,欢欢喜喜的在家带孩子。如今孩子多了,总算能满足何子衿开学前班的心愿啦。她把沈念沈玄何冽沈绛都叫到自己屋里去,叫他们排排坐,听她讲课。 要是哪个不认真听,还要被何子衿拎出来扒了裤子打肥屁屁。当然,谁学的好,就会被何子衿往脸上啾啾亲两口。 何子衿瞧着一排又胖又白的圆包子,心说,这就是我的理想人生啊~ 章节目录 第79章哭的好 > 自从何家有了何子衿,尤其是何子衿大些时,诸多人都喜欢带着孩子往何家串门子,当然,这还得是何子衿在家的时候。因为何子衿是出名的带孩子小能手,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特殊技能哪,反正小娃娃往何子衿手里一放,那叫一个听话呀。 江氏把儿子们带来也一样,根本不必她操心,何子衿就帮她看了。每天看何子衿昂首挺胸的带着一串儿弟弟进进出出的模样,江氏就从心里想笑。 何子衿小课堂办的如痴如醉,沈念的表现也很令沈氏江氏满意,由于何子衿的特殊爱好,每天学习不好的那个都要被打肥pp,沈念这时候就说了,他是做哥哥的,要打就打他吧,他替弟弟挨打。当然,由于沈念比较要面子,沈念要求私下进行。 连沈氏这等对沈念不喜的都暗地思量:这小子倒还有个眼力劲儿,知道自己主动去替打。 当然,何子衿还有个特殊爱好,谁念书念的好,都要被啾啾啾。沈念就更当仁不让了,他那叫一个刻苦呀,于是,每天都是他被啾啾啾。这一行为,沈念就不要求私下进行了。他还极臭美的对弟弟们说,“你们也要好生念书啊。”因他上知努力念书,下知爱护弟弟,还被子衿姐姐任命为小课堂的班长啦~ 何冽对他姐啾啾啾的没啥感觉,他自小被他姐啾啾着长大的。倒是沈玄,晚上回屋都要求他爹给他补课,沈玄气呼呼的,“我总是念不过阿念哥,子衿姐姐一次都没亲过我!” 沈素偷笑,说儿子,“叫你娘亲你两下子,一样的。” 沈玄童无忌,“我娘那么老,子衿姐姐多好看!” 江氏只觉天上一神雷霹下,顿时不能淡定了,她指着儿子,“我,我,我老?”手指都是颤啊颤的。 沈玄再补一刀,“没事儿,娘你不是比我爹小么,你没我爹老。” 沈素&江氏无语凝噎,执手相看泪眼:方知原来在儿子眼里,他们竟是一对老爹老娘来着…… 沈玄拿了书用功,催他爹,“爹,快教我念书啦!” 何子衿的补习班办的热闹,沈素来县里,几家交好的朋友家还有许先生家都是要走动一二的。再者,还有人主动来拜访的。 这其中便有陈大奶奶与四小叔子陈四郎带着长子陈志过来请教文章的,这事儿,原该是陈大郎带着儿子过来,之所是陈四郎出马,主要是陈大郎在州府操持生意,故此,家里外交事宜便由弟弟代劳了。这种事,原不必陈大奶奶跟着掺和的,之所以陈大奶奶亲自来,主要是挨了陈姑妈一顿骂。 沈素一来碧水县,陈家与何家是实在亲戚,他家又是做买卖的,消息灵通,自是闻了风声。且陈家这一二年越发阔气,也学了些个附庸风雅,譬如对读书人格外客气啥的。沈素是货真价实的举人老爷,自然与寻常的读书人还不同。且说陈家如今发了财,吃穿自高人一等,但其中却也有诸多不足。头一条就是门第,再有钱,人家也得说是商贾。这年头,你纵做了皇商,在书香门第面前还是略低一头的。故此,陈家有钱了,进一步的要求便是求名。陈大郎五个兄弟念书是迟了,孙辈的陈志陈行陈远等人,皆在念书。陈姑丈就盼着孙子辈争气,考出个功名来啥的,也可告慰祖宗。 故此,知晓沈素来碧水县后,陈姑丈就跟老妻商量着,“志哥儿明年就要下场一试,沈举人不是外人,叫老四带着志哥儿过去拜访,记得带上文章,也叫沈举人帮着瞧瞧,指点一二什么的。” 陈姑妈自头两年的事后,与这老贼就有些不睦,好在闺女在宁家得宁太太青眼,这老贼也不敢再做怪。这是正经事,事关孙子前程,陈姑妈道,“再带些礼物去才好。” “这是自然。”陈姑丈道,“读书人好风雅,什么茶啊砚啊墨的备一份就成。也别太过贵重,毕竟不是外人,太贵重也显得生分。” 陈姑妈点头,这上头她还是信得过老贼的。陈姑妈也不傻,她道,“你教一教志哥儿,叫他机伶着些,沈举人已是举人了,说不得往后更有前程。咱们两家本就是亲戚,多亲近些,于志哥儿没坏处。” 陈姑丈拈一拈花白胡须,笑,“岂止于志哥儿无坏处,我早叫你们得把眼光放长远,就是咱家,多几门举人进士的亲戚,难不成有坏处?”陈姑丈感叹,“说来阿恭这举业上没啥进益,运道却是极好的。”姐夫是进士,小舅子又中了举人,陈恭的运道,便是陈姑丈说起来,也是极羡慕的。 陈姑妈脸一臭,啐他,“个乌鸦嘴!恭儿才多大,你怎么就知道我侄儿以后中不了举了!” 陈姑丈忙笑,“我也就这般一说,你可发什么脾气。难道我不盼着阿恭有出息,我是最盼着阿恭有出息的,说来,他才是咱家的正经亲戚呢。姑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是不是?” 陈姑妈哼一声,“这还用说!”陈姑妈内心深处是极看重这个娘家侄儿的,别看何恭是个老好人,该给姑妈出头的时候都是当头顶上的,特有用,特能给姑妈撑腰,陈姑妈也待何恭跟亲儿子是一样的,这时候自然容不得老贼说自己娘家侄儿半句不是。 几十年的老夫妻,陈姑丈犯浑的时候六亲不认,这会儿狐狸精早叫陈姑妈打发到不知哪儿去了,且闺女在宁太太面前似乎还有些脸面,儿孙一大群了……狐狸精虽好,奈何富贵更是命根子,离了狐狸精,陈姑丈这脑子便又清明回来了。陈姑丈叹道,“志哥儿他们几个,但有一个能念出书来,我死也冥目了。” 陈姑妈啐道,“要死自去外头死,别在我跟前儿说这晦气话,我可不想死,我得且活着呢。”遇到这种老贼,真乃前世不修,若非儿子还撑不起来,家里还需这样个人,陈姑妈早恨不能一棍子把老贼敲死了事。 陈姑丈笑一笑,知老妻就这么个脾气,他倒又自说自话起来,“这人家儿,终归得有个做官儿的,门第上才好听呢。” 陈姑妈问,“你看阿志可是这块材料?” “我自是盼着他是的,不是也无妨,多读几年书,起码考个秀才出来。这寻常与咱们一流的人打交道无妨,唉,越往上走官儿们就多了,说起话来之乎者也,偶尔拽两句文,娘的,听也听不懂。”陈姑丈叹,“到底还是小时候没念书的缘故。” 陈姑妈道,“只是一样,我看许多人念书多了倒显得不大灵光,大郎他们不在家,你可得时常提点着些阿志他们,别念成个呆子,又有什么用?” “这我能不知道。”陈姑丈相当自信,“我陈某人的孙子,哪个能呆呢。”他抬脚去调理孙子了。陈姑妈这里把陈大奶奶拎出来叫给沈素备礼。 事关儿子前程,陈大奶奶自是不会小气的。只是陈大奶奶这头儿去备礼了,陈二奶奶早瞧陈大奶奶独揽家中大权不顺眼,如今天刚良心,不给给陈大奶奶下了几句小话简直对不住这机遇,便私下同婆婆道,“唉,前儿二妞不说我还不知道,要我说,既备礼,也给子衿丫头备一两件玩物罢。” 陈姑妈待娘家人素来大方,只是,这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给何子衿送东西?陈姑妈瞅二媳妇一眼,问,“这话打哪儿来?” 那日何子衿没告状,陈二奶奶竟替她陈情了,陈二奶奶还是劝慰的口气同婆婆说的,“孩子是自家的好,我待大妞,再越不过子衿去的。只是要我说,大妞这脾气是有些大了,阿念才几岁,何况咱们是亲戚,外头都说阿念是沈举人的私孩子来着。那孩子不过刚来县里,离不得子衿,叫他在身边跟几日,大妞做姐姐的,委实不该这样撵了阿念。我时常想着,什么时候过去瞧瞧,虽是孩子间的事,可咱们两家孩子间也亲密的。二妞有什么好的都忘不了子衿,子衿也是一样。这事儿,也就孩子间的事儿,谁还记心里不成。要依我的意思,给她小孩子两件东西也便掀过去了。” 陈姑妈当下就有些不高兴,道,“子衿倒没同我说过。”怪道那日把阿念送她屋来央她看了一日呢,后来再过一二日,沈念便不来了。 陈二奶奶道,“子衿不说,正是她知礼的地方。”原就在人家附读,难不成还能说人家的不是,此话要从何子衿嘴里说出来,有理也变没理。何子衿不能说,陈二奶奶可不是不能说,更兼陈家暴发出身,当日娶的这几房媳妇也不是什么有积蕴的人家,便是宅斗手段,也十分低端。陈二奶奶捏了陈大妞的短,能挨到今日方说,已是耐性不错了。 陈姑妈脸一沉,骂一句,“这死丫头,发的哪门子病!”打发了陈二奶奶,把陈大奶奶连带陈大妞叫来骂一顿,“目中无人的东西,叫了子衿来念书,原是叫你们和睦的,你倒去欺负她!你眼里还有谁!叫你读书,是叫你明理的,非但理不明,反是发昏,受些小人的奉承,你就不知几斤几两了!正经亲戚不去亲近,你反将人撵走,你腔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屁股?” 别人家姑嫂都天敌一般,陈姑妈与何老娘却是不同,她们两个倒亲如姐妹一般,能亲成这样,必不可少的条件便是:得透脾气。 这二位壮士,不要说脾气了,人生观也相仿。而且,都没念过什么书,说话便是直着来的。只是,何老娘嘴臭吧,家里连媳妇带孙女带侄孙女,心理素质好,你骂你的,咱浑不当回事儿。即使何老娘骂得对,咱私下改了,也落不下心理阴影。陈大奶奶、陈大妞可不一样哪,这两位委实没有沈氏母女的修行,当下就给陈姑妈骂懵了。 待两个闹明白怎么一回事,陈姑妈又指着陈大妞一顿说,“早前我就说你,什么狗屁诗会,天天弄些酸不拉唧的东西,你要弄个好名声,家里也由着你。只是怎能这般不识好歹,二梅那丫头你都请,偏不请子衿,你是不是傻啊你!前头我刚给你提个醒,你不学着机伶些,倒拿阿念的事来说道,你说什么说,阿念跟子衿念几日书怎了?就碍了你的眼!你非要撵了他走才痛快!个猪脑袋!你怎么就这么分不清里外哪!啊?!”陈姑妈自认不是个蠢人,偏有这种蠢孙女,简直气的头昏眼花。 陈大奶奶身为陈姑妈的媳妇,虽说如今要装一装阔奶奶的款儿,一着急也便忘了。陈姑妈无非是拍桌子骂陈大妞一顿,陈大奶奶更直接,挽袖子就给了闺女一巴掌,抽得陈大亏头上钗都歪了,陈大奶奶更直接,指了闺女道,“傻蛋!我没早跟你说过么,沈念可是沈举人的私孩子,你是不是脑袋发懵了!你哥这秀才文章还得指望着沈举人指点呢,你背后把他儿子给撵了!你不是我闺女,你是我前世冤家投的胎吧你!” 陈大妞是哭着跑回闺房的,半府的人都瞧的真真儿的。陈大奶奶气的直倒气儿,倒了一回把气儿倒匀,也不去理闺女,跟婆婆商量,“这事我竟不知,我要知道,早打了那死丫头!怎地这般没个轻重!”说是私孩子,那也是人家的骨肉。人家自己瞧不上送到何家养倒罢了,你去欺负人家,人家又不是没爹,何况人家爹是举人哩!蠢材! 儿媳妇虽势利,好在脑袋尚清楚,陈姑妈简直要给这蠢孙女愁死,对陈大奶奶道,“多备些小女孩儿的东西,就说是给子衿的。不是大事,你也不要再提,你舅妈不是小气的,何况子衿没跟我说这事,想她不是个多嘴的脾气,给她些东西哄她高兴便是了。大妞那里,你多留心,她这眼瞅着就大了,再这么傻蛋一样,以后怎么说亲,说亲也是叫人坑死的料!” 陈大奶奶也愁,“我跟她爹都不是笨的,怎么养出这样的傻蛋来?” 陈姑妈白媳妇一眼,迁怒,“你自己生的,倒来问我?” 陈大奶奶受了婆婆一噎,还得打起精神,道,“我这就拿两块鲜亮料子给子衿吧,快过年了,叫她裁衣裳。” 陈姑妈没说什么,摆摆手叫陈大奶奶下去了。 陈二奶奶知道陈大妞跑回房的事儿,情知陈大奶奶也讨不得好,心下一乐,回屋看闺女绣花去了。陈大奶奶忙忙叨叨的备了礼,又决定第二日随小叔子带着儿子一并去何家说话儿,还是这通事了了后,才想起,沈念是早些时候就不再跟着何子衿来陈家了,若婆婆早知此事,定不能忍到现在方发作,想是有小人告状。陈大奶奶再查“小人”,不料竟是二妯娌,顿时气个死。此后妯娌斗法,又是一通热闹,暂且压下不提。 话说陈大奶奶与小叔子带着儿子去了何家,自少不得一通见礼热闹,陈大奶奶有个好处,她虽势利吧,但只要对她有用的人,她都是相当客气的。见何子衿小小人儿一个,也不像会记仇的,且在语试探间,沈氏与何老娘都不像知情的,陈大奶奶便也放了心,想着何子衿小小人儿倒是不赖,并不是胡乱告状的性情,便将此事放下,一心一意的奉承起何老娘与江氏来。 倒是沈氏素来精细,觉着陈大奶奶特意给何子衿两块料子做衣裳有些不对头,待陈大奶奶走了,晚间有了空闲唤了闺女到房里问个究竟,何子衿略一思量便知道,笑,“兴许是为着那天大妞姐的事。”便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氏一听气便上来了,她是不喜沈念,但陈大妞这样,明明是针对她闺女。陈大妞年纪较三姑娘还长一岁呢,足大何子衿五岁,何子衿又没招惹她,她倒这样。沈氏这是亲闺女,自己疼的跟什么似的,听陈大妞平日竟是这般作派,沈氏冷笑,“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给起你衣裳料子来。”原来是赔礼!身为亲娘,都是宁可不要这两块料子,也不想闺女去吃亏受欺负的。 何子衿天生乐观派,笑,“不知谁令大伯娘知道了,也是凑巧了舅舅过来,不然再得不了这两块料子。” 沈氏心思缜密,一想便知,道,“再无旁人,定是二房捅出去的。你也想一想,当时大妞说阿念时学堂里可有外人,你回家没提这事,难道大妞自己会说,余者便是二妞她们姐妹了。二妞年纪小,不见得能憋到这时候。”这一二年,沈氏与陈二奶奶来往渐密,于陈家这几房妯娌之间的事也知道些,沈氏一猜即中,“定是你二伯娘借这事儿下的套儿。”虽说陈二奶奶也可借闺女的口,只是若此事由二妞来说,陈姑妈该问她怎么当时不说反到此时来说了。沈氏十分明白陈姑妈的性子,简直同何老娘像一个人教出来的,十分沉不住气。若陈姑妈早知道,断然等不到这时才给何子衿两块料子的。 何子衿点了点头,“我觉着也是。” 沈氏又问闺女,“当时二妞是为你说话了?” “说了。就是大妞姐可得听她的呢。” “后来她又叫你去你姑祖母那里告状?” 何子衿道,“我没说,我就把阿念托姑祖母照看了半日,我哪儿能去告大妞姐的状呢,我又不傻。” 非但何子衿不傻,沈氏更不傻呀,她简直气个死,骂陈大妞,“这是个傻蛋,你不要多理,避她一时,把书念好是正经。” 再说陈二妞,“这丫头你给我小心着些,说不得就是心里藏奸。要真是仗义,她早去跟你姑祖母说了,怎会只撺掇着你去告状,无非也是想借你手给大妞个厉害罢了。何况事后许多天也不见说,偏生到这时给大房个暗亏,可见不是真心待你。亏得你没听她的,你本就是附学,哪里能去告说主家的不是,你姑祖母同咱家关系再好,大妞也是她亲孙女。她知道倒罢了,只是再不能从你嘴里知道,不然人家要说你不识好歹了!” 陈大妞是个棒槌她是知道的,何子衿倒没想过陈二妞是想坑自己,何子衿想一想,她娘说的也有理。倘陈二妞待她真心,便是当面不好去驳陈大妞,私下也可去与陈姑妈说一说的,毕竟她们是亲祖孙。当然,她跟陈二妞也没这么深的交情。陈家二房拿住此事给长房一个亏吃,不过是两房之间的事,只是三番两次的挑起她这炮灰来说事儿,便委实可气了。 何子衿郁闷,“今年风水不好怎么地,就是姑祖母嫌大妞姐诗会不请我说了大妞姐一顿,大妞姐才记恨我呢。如今他们两房争斗,倒又拿我说事儿,虽得这两块儿料子,恐怕以后麻烦更多。” 沈氏说她,“你又不是个傻的,左右逢源难道都不会?” 何子衿还真不会,问她娘,“这要如何左右逢源?” 沈氏对陈家有气,道,“陈家二房告长房的状,难不成长房不知道?” 何子衿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要是不知道,你就跟长房说明了,那事儿你可没在你姑祖母面前说过。要是长房知道,你就什么都不要说。有空便往你姑祖母面前多走走,你去念书又不是看他们长房二房的面子去的,是你姑祖母让你去的。”闺女连婆婆都能哄乐,难不成哄不住一个陈姑妈,沈氏与何子衿道,“别搀和他们两房的事儿,你只管专心念书,闲了也只往你姑祖母那里去。在你姑祖母面前有了脸面,她们哪个还敢当面儿轻视你。你自己也得机伶着些,在别人家,人家都是姓陈的,就像你前番就很好,宁可吃些小亏,轻易别过叫主家的不是。但要真有人欺负到你脸面上来了,你也不要怵她,顶多以后不去念书,反正你如今也识字不少了。不然,若一味退让,别人只当你好欺负,也总要欺负到你头上的。” 何子衿应了,说,“等我书念差不多,我就不去了。” 沈氏道,“再念两年就甭去了,等大些,该学学针线理家啥的了,一味念书也没用。”看陈大妞就知道,越念越傻。何家是不比陈家有钱,哪怕叫闺女去附学听课,也不是就要奴颜婢膝,低他家一等。何况亲戚家,沈氏还真不觉着自家比陈家差多少,陈家是有钱,可何家亲戚得力,冯姐夫正经的两榜进士,先时入过翰林的。就是沈素,也是新中的举人,说不得过两年更有出息。有这两门好亲,沈氏颇觉着底气壮,更兼她闺女在陈家这无妄之灾,沈氏晚上可是好生同丈夫嘀咕了一回。 何恭听的头大,“怎么丫头间还这么多事儿啊。” “丫头就不是人了?”沈氏没直接说陈家的不是,她道,“唉,以往我总说咱们子衿呆,如今看来,还是呆些的好。吃亏就是福气呀,若不是今天大嫂子无端的送料子来给她,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以往瞧着姑妈家还好,怎地如今日子越发好过,倒不若以往和睦了?” 何恭叹,“还不是钱闹的。” 沈氏跟着叹,“要不说,这忒有钱了也不是好事。别不信阴私报应,姑丈因盐引发家,表妹一辈子算是搭进去了。如今这刚好了几年便家宅不宁,倒不若咱们小家小户的,太太平平过日子倒好。” 何恭是正经的读书人,人不甚精明,不过,心肠却软,一般心肠软的人是非观便强,沈氏一提小陈氏之事,何恭又想起陈家这般乱糟糟的,道,“睡吧,不行就别叫子衿去念书了,倒叫孩子受欺负。” 沈氏笑,“若不让她去,姑妈和大嫂子该多心了。其实就孩子间的事儿,我也叮嘱她了,叫她只管用功念书,闲了就去跟姑妈跟前儿说话。” 何恭道,“极是,姑妈是有见识的。” 沈氏想,见识不见识的,起码陈姑妈心正,这一点就强出儿孙许多了。 沈素原是厌极了陈家的,可如今陈家这带着礼物过来拜访,且有何恭的面子在,也不能不理会。瞧了一回陈志的文章,沈素原就是八面玲珑的人,何况又是举人出身,给陈志瞧一瞧文章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且,他指点一二,还把陈志哄得挺乐,竟深觉沈素沈举人乃可亲之人,回家没少跟他娘说沈举人的好话。 陈大奶奶听儿子这般说,愈发后悔闺女没轻重的撵了沈念之事,又将闺女拎出来说了一回,陈大妞气地,“还要说几遍,难不成非逼死我才罢!” 陈大奶奶骂她,“看你这是什么嘴脸,你也读了这好几年的书,大家闺秀的嘴脸,学不会,装一个成不成?” “娘要我装什么嘴脸,我不都认错了,还怎么着?祖母骂完不算,你还骂二遍,这都第三遭了,我是杀人还是放火了?不就把那小子撵走了么?本来就是,何子衿一个来蹭课听便罢,还要带个小的来,她以为咱家是什么地方?要是她自家开的学堂,她愿意叫谁来便叫谁来?明明是咱家地盘儿,她叫个私孩子来就行,我想叫二梅来便不成!这究竟是我家还是她家啊!”陈大妞也不知是犯了啥病,总之是百般看何子衿不顺眼。尤其她想令陈二梅一道来家念书未果,而何子衿随便就能带沈念在求知堂出入,陈大妞简直要气炸了,多日不能平复,方在课堂上发作将沈念撵走了事。如今又因此事挨了打骂,心下更是将何子衿厌到极点。 陈大奶奶这作亲娘的,有这样的闺女真是前世不修,给陈大妞吼的眼前一黑,陈大奶奶险当场就厥过去。眼见闺女傻到如斯地步,陈大奶奶当下这捶胸摧肺的一通哭呀。 陈大奶奶这一放声,陈家可还没分家呢,陈姑丈陈姑妈都还活着呢,且陈大郎陈二郎陈三郎去州府打点生意,其余陈二奶奶到陈五奶奶四个妯娌,连带着陈四郎陈五郎两个叔子可都在呢。陈大奶奶这一哭,将全家人都给招来了。尤其陈二奶奶连忙扶了陈大奶奶起来,嘴里还假惺惺,“大嫂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惹你不痛快了,大嫂子只管跟我说!” 陈大奶奶到底不傻,她一见阖家人都到了,惹知道是闺女给气的,岂不坏了闺女的名声。陈大奶奶当下嘎了一声,眨眨眼,收了泪,哽咽两声,随口扯个理由替闺女圆场,“没啥,就是突然想起我娘来了,这不是我娘的忌日快到了嘛。” 陈二奶奶&陈三奶奶&陈四奶奶&陈五奶奶:…… 陈四郎&陈五郎:…… 陈姑丈没好当面说大媳妇是不是犯神经了,抽袖子走了,留下陈姑妈,陈姑妈道,“哭的好,到时我死了,你也照这样哭,啊!” 章节目录 第80章何八哥冽 > 陈家乱哄哄作一团,陈姑丈一个公公,寻常怎会说儿媳妇的不是,此次都些绷不住,私下对老妻道,“老大家的平日里瞧着还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放声大哭,眼瞅就年下了,忒个不吉利。 陈姑妈哼一声,“谁知道她,教出那等傻蛋闺女,要我我也得哭。”哪怕当时不知,待回房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陈大妞那个大嗓门,半府人都听到了。 陈姑妈也发愁,同老贼说了大孙女的事,“眼瞅着转年就十三了,还想给她说户好人家,这可怎生是好?” 陈姑丈还不知陈大妞做下的蠢事,与老妻一打听便气个好歹,跺脚,连骂两声,“这蠢才!这蠢才!”陈姑丈别看人品不咋地,智商还是相当可以的,不然也不能把家业铺派到这般地步。就是拿闺女换盐引之事,天下卖闺女的多了,也不是是个人就能拿闺女换出盐引来的。故此,陈姑丈颇是自负于自己智商的,谁知竟有陈大妞这样的傻孙女。陈姑丈当即便道,“人不怕呆,就怕傻,傻成这样,如何是好?你把她给我拧过来!”大孙女的亲事他都有盘算了,倘这等心性,再好的亲事也没用!哪怕糊弄着嫁了,也不是结亲的意思! 陈姑妈冷道,“我生养了五子两女,哪个像她?难不成我调理了儿女,再去调理孙女?”五个儿媳妇都娶了,就不兴她享享清福了。 陈姑丈叹道,“就是看大媳妇那样,可像是能管教好孩子的?宁可教的笨一些,也不能傻了。你也说大孙女将大,这以后要如何说婆家?” 到底是自己儿孙,陈姑妈头疼的要命,抚着额头埋怨,“我真是前世欠了你们老陈家的,怎么今生这么当牛做马的也还不清。” 陈姑丈忙过去给老妻殷勤的捏一捏肩,陈姑妈打发他去了。说是老夫妻两个合了好,只是每想到在宁家的小女儿,陈姑妈这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再怎么装也装不出先时的融洽了。 陈姑丈倒没啥,他吃得下,睡得香,有空还要练一练五禽戏来着。 只是何家,送走沈素一家,何子衿听说陈大妞这事后,当真是不好再去陈家念书了。事虽不由她起,可她是夹在里头的炮灰,陈大妞嚷嚷的阖府无人不知她与何子衿不对付了。何子衿原就是附学,若此事没暴发出去,她装聋作哑的去念书是无妨的,但此事陈大妞嚷嚷开了,她这个炮灰,委实不好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氏同何老娘商量了,“能念这两年书,也是丫头的造化了。她也渐大了,让她在家玩儿吧,什么书不书的,认得几个字便好,咱家又不是大户人家,这两年让她学学针线,或是带带阿冽阿念的,都好。” 何老娘叹口气,“算了,姐妹们合不来,强叫她去,也不好。我去跟你姑妈说一声就是。” “我备了些吃食干果,都是挑的尖儿,我服侍母亲过去。”沈氏捧一回茶,道,“子衿能平白听这两年多的课,都是姑妈的慈心,她如今大了,即便不能再去了,也叫她去给姑妈磕个头,是这么个理。” 何老娘转手将茶放在手边儿几上,拍拍沈氏的手,心下熨帖,“这样才好。你心里样样明白就好。”发生这种事,何老娘也有些灰心,叹道,“我跟你姑妈活一日,是想两家亲近一日。这亲戚间哪,少不了这个那个的,可说到底,还是亲戚,是不是?” 沈氏自然应是,哄得何老娘乐呵了,第二日奉何老娘再带着闺女带着礼物,其间还有一份是特意备给薛先生的,一并去陈姑妈那里了。 何老娘与陈姑妈透脾气,沈氏素来会哄人,何子衿也不是呆瓜,开始陈姑妈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了一会儿话,到晌午时就乐呵乐呵的了,留了这婆媳孙三人用饭,直待下晌,何老娘方带着媳妇孙女告辞。其间,陈姑丈还出来见了见何老娘,与何老娘说了几句话,沈氏是女眷,避到里间儿去,倒是何子衿给陈姑丈见了礼。 待何老娘婆媳孙三人走了,陈姑妈叹,“我这弟媳好福气呀。” 服侍陈姑妈一辈子的老嬷嬷张嬷嬷劝道,“看太太说的,您五子二女,谁不说您福气最大呢。” 陈姑妈揉着额角,“福气在哪儿呢,我都看不到。” 主仆两个说着话,陈姑丈一时过来,笑问,“他舅妈走了。” 陈姑妈,“你又不是没长眼。” 陈姑丈赞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头一遭见子衿这丫头,委实吓了一跳,当真是粉雕玉琢,小小孩童就有一股子灵气。”何老娘生得那等形容,说丑吧说不上,可要说俊也违心,何恭也就个寻常相貌,只常年念书,身上透着斯文气,除开这个,就是个路人甲,可怎地养出这般灵透漂亮的丫头来呢。 说起何子衿,陈姑妈就想到陈大妞这个愁货,道,“聪明伶俐的,都生别人家去了。子衿非但伶俐,书也念的好,薛先生常赞她呢。” 陈姑丈一皱眉,“这一点子小事,哪就真放心上了,不如再叫子衿丫头过来念书,不然倒耽搁了她这灵性。”陈姑丈并不是有什么坏心,何子衿年方七岁,说不上什么美貌,但也能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陈姑丈在外头见的多了,殊知这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若相貌十分出挑,总是容易遇着些机缘的。甭看他敢把自家闺女换了盐引,他并不敢对何子衿起什么歪心,陈姑丈是生意人,生意人最会权衡利弊,他便是有些看不上何家,但冯沈两家越发兴旺,他如何会有他意呢?只是想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已能瞧出眉目不凡来,待得大些,还不知出落的怎样的相貌呢?别看何恭科举不得力,有这样相貌的闺女,说不得日后就有些运道。何况,何恭在陈姑丈看来的确是有些傻运道的家伙。陈姑丈这样的生意人,又有这样的家业,平常哪个穷秀才日子过的忒瘪了,为了邀名,他还着人送些个炭米呢,何况这是自家正经亲戚,不结着善因,难不成倒结怨么? 不想陈姑妈却道,“都这样了,即使再叫了子衿丫头来也是两相别扭。罢了,我得先腾出手来调理大妞这个孽障。” 说到长孙女,陈姑丈一声长叹,道,“这两年你费些心,也勿必把她教好了。”又想到自家这些个孙女,在相貌上竟无一个能及何子衿一半的,真是无用。 何子衿由此便成了失学儿童,年前何恭带着年礼往冯家走了一趟,过得三五日带回了冯家的年礼并他姐的消息,何恭与老娘道,“姐姐说了,年底下冷,怕羽哥儿乍挪动不适应。待明年开春再来,那会儿天时暖了,姐夫明年出了孝,去帝都谋差使,姐姐也要带着翼哥儿羽哥儿一并去的。” 何老娘点头,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何恭将冯家年礼的礼单奉上,何老娘笑眯眯的收了,又叫儿子下去收拾梳洗,一会儿过来吃饭,再命余嬷嬷去厨下说加两个儿子喜欢吃的好菜。 何恭便与妻子回了房,何子衿带着沈念、何冽跟着,何恭换了外头大衣裳,洗漱后挨个儿抱过孩子们,又问这些天在做什么。 何子衿道,“爹,我找了个挣钱的营生。” 何恭笑,“干啥啊?是跟你三姐姐学打络子,还是学做针线了?” 何子衿得意,“都不是!包准爹你猜都猜不出来!” 不必她爹猜,家里有何冽这个八哥儿在,再存不住秘密的。这不,何冽已然抢着道,“抄书!” 何子衿对何冽举举巴掌,训他,“你再存不住话,我可拧你嘴了。” 何冽鼓鼓嘴巴,跑他爹跟前说,“姐挣了钱,给我买了两串糖葫芦吃。”接着他又补充道,“还给祖母、娘、三姐姐,阿冽哥都买了糖葫芦吃。”得,不必别人开口,这八哥儿把话说完了,当下把他姐一肚子想说的话憋了回了去,好不难受也! 何恭大为吃惊,瞧着闺女,“子衿会写字了?”这抄书不必什么太精妙的书法,但起码得清楚整齐吧。他闺女年纪小,字是认得的,只是还没令她拿过笔呢。 沈氏笑道,“是以前子衿捣鼓出来的鹅毛笔,拿那个写的字,我看还清楚。她自己订好了,难得人家书坊肯收。”沈氏很高兴闺女长了样挣钱的本事,也连忙说了。 何恭惊讶不已,道,“拿来给我瞧瞧。” 不用何子衿跑腿,沈念去给他子衿姐姐拿了,其实就在隔壁屋儿。何恭接了瞧,他闺女这字,风骨啥的委实算不上,但干净整齐是有的,难得字与字大小相仿。要知道,何子衿上辈子没啥大本领,平凡路人甲一个,却是练过钢笔字的,这时拿鹅毛笔一试,也差不厘。何恭自然高兴,将抄的书还给闺女,笑赞,“果然没白念这几年的书,写的不错。” “我娘说了,我自己挣的钱自己存着。”何子衿嘴甜道,“爹,到时你生辰,我给你买好东西当寿礼。” 何恭乐的了不得,一路风尘的疲惫都消失了,正要感动一回,何.八哥.冽在一畔道,“我姐这话跟家里人都说遍啦,连余嬷嬷都听了一回~” 何子衿给人揭了老底,顿时脑羞成怒,指着何冽,“你这八哥儿!” 章节目录 第81章传染上了一种病 > 直至腊月底,该走的礼都走了,何家热热闹闹的过了个新年。窗花对联皆换了崭新的,门窗院落皆打扫的干净,到了年夜饭,虽只是小户人家,无山珍海味,不过,鸡鱼肘肉都是全的。还有,不论孩子还是大人,都换了新衣。如今孩子多了,单何子衿一个的时候,何子衿是一季一身新衣的,现在这许多孩子,就改为一年一身新衣啦。 衣裳是新的,而且,沈念何冽的小棉袄后面都有何子衿给他们做的贴布绣,一人一个虎头,简单,看着也喜庆。晚上年夜饭才叫热闹,非但有诸多好吃的,何老娘又开了回专场,只是为了以免第二日嗓子哑不好招待来拜年的亲戚族人,才允许何子衿三姑娘中间客串两回,一家子足热闹了大半宿,由于何老娘坚持守夜,沈念何冽都在何老娘屋里的暖炕上睡着了。到了子时,何恭出去放了代表“高升”的烟火,这年三十的守夜才算正式结束,大家各去睡觉。 过年绝不是一天的事,也绝不上何子衿上辈子一星期年假的事儿,在这个年代,从大年初一到上元节的十五天,都是属于年节的范畴。大家基本上就是吃吃饭,拜拜年,来回串门子,到处玩耍。还有县里大商户请来的戏班子来唱戏,然后,大商户炫富啥的。当然不是石祟王恺那种,只是在赏钱上的斗富,譬如,你赏十两,我赏十五两……这对于寻常人家也不是小数目呀。由于这两年陈家发了盐财,碧水县的另一富商何忻竟有不敌之势,最终还是叫陈家拔了头筹。 好在两家家主都是圆滑之人,并不因此就面儿上有何计较,依旧是坐在县太爷身边说笑。 由于何家是陈家的亲戚,也有一个比较好的看戏的座次,一家子都看的津津有味,连四岁的何冽都是如此,沈念两眼都放光了,唯何子衿,她真是宁可回家睡大觉。何老娘还特意照顾她,给她讲戏来着,何老娘越讲,何子衿越困,气的何老娘直说她,“真个笨的,怎么连戏都不会看,还不如我乖孙。” 何子衿就带一兜子零食去吃。 何老娘嫌何子衿看不懂戏少了个知音,可出门啥的,她还特爱带着何子衿,不为别的,何子衿生得漂亮呀。三姑娘也好看,不过,何老娘觉着三姑娘再好看也是姓蒋的,不是何家的正人。沈念生的也粉雕玉琢,偏是姓沈的,在何老娘心里比三姑娘还远一层呢。何老娘心里一本账门儿清,谁亲谁疏她老人家半点儿含糊都没有。她就喜欢带着何子衿、何冽出去显摆,三姑娘、沈念两个是顺带脚,瞧瞧,谁见了她家孩子不夸呀,生得好什么的,都是最普通的赞美啦~ 这可不是虚赞,只要长眼的都知道何子衿生得多可爱,圆乎乎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儿已经开始露出微尖的下巴了,一双大眼睛灵气十足,高鼻梁,小嘴巴,何况这丫头又不风吹日晒的,既白且嫩。可以说,如今的何子衿既符合老太太的微圆润的福气派审美,又符合正常人对五官的审美。她八岁了,个子较同龄人还高些,穿一身红红的裙袄,并不再扎包包头,而是梳成双丫髻,两边用绢花丝带并小银珠子装饰了,连何冽都说,“我姐可真好看。”逗得家里人一乐。 这样的丫头,谁不乐意出去显摆哪,故此,何老娘到哪儿都带着何子衿。 沈氏便多带着三姑娘,三姑娘原是打算过了初五就继续做针线的,沈氏仍时时带她出门,家里有客人人也叫三姑娘出去见面,并且将手头上的一些简单事宜交给三姑娘打理,沈氏道,“学针线是学本事,别的理家的事你也得留心,不然光会针线,这些你若不通,以后即使请了下人,也是给人一糊弄一个准儿。” 沈氏与三姑娘道,“你如今十二了,慢慢就是大姑娘了。针线再要紧,人情世故上也不能落下,知道么?” 三姑娘心下感激,道,“我以为要过两年才学呢。” “傻孩子,东西不用赶到一处学,慢慢来,由易到难。”沈氏笑,“别的都能丢,人情世故万不能丢,你平日间就机敏,我只给你提个醒儿。你想想,在绣坊,那些李大娘欣赏的绣娘如何,那些不受李大娘欣赏的绣娘如何?你虽拜了薛师傅为师,多少绣娘羡慕你,可越是这样,你越得懂得怎样与人打交道。不论是羡慕你,嫉妒你,还是想示好你,心里都要有个数。” “再者,你也大了,还有些事,我一并与你说了吧。自来人家相媳妇相女婿,再没有临上轿才扎耳朵眼儿的,都是头三四年就相看。”见三姑娘面露羞涩,沈氏拉了她的手,笑,“也别总不好意思,你到底年纪还小,先透给你,是叫你心里有数。我都跟太太说了,你戴的这几样首饰,你自留下,以后不用交还太太了。” “这怎么成?”姑祖母定会不高兴的吧。三姑娘有些担心。 沈氏笑,“太太的脾气,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还不知道?她就是个直脾气,不要说你,从你叔父到我到子衿,谁没挨过她的骂?不过,老人家心地是极好的。你也大了,是该打扮的时候了。这打扮,不仅是打扮给别人看的,也是打扮给自己看的。以后,不论出门,还是在家,还是见客,都不要太寡净了。你这个年纪,哪怕枝头上掐一朵花簪了,也是最好看的时候。千万别辜负了呀。” 三姑娘心里既羞且喜,道,“婶婶,我,我,我现在就要开始说婆家了么?”她无父无母,这样的事,便是羞些,也只有问沈氏了。 沈氏笑,“现在还早,但也得准备着,你放心,女孩儿不及笄是不能出嫁的。可要是及笄再想这事儿,便迟了。你只管该做什么做什么,你的相貌在这儿摆着,与咱家来往的人都见过,你的本领,薛师傅都收你为徒了,谁不夸你能干呢。再者,太太嘴直心软,你没娘家,这不就是你的娘家么,就是以后你出嫁,不好说有多少嫁妆,也有你的一份。” 三姑娘听着,眼泪都下来了,沈氏给她拭泪,道,“说这个,不是叫你哭,是叫你心里有数,不要总觉着自己不如人。你既有相貌且有才干,你的日子啊,才开个头儿,谁能说得以后?你只要自己争气,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三姑娘抽咽两声,点点头,半晌道,“婶婶,不论给我说哪儿,我都不想离了你们。” 沈氏自己是嫁的有些远了,与娘家来往不便,可也比大姑子何氏强些。何氏幸而是嫁得好,丈夫有出息,自己也能干,不然离娘家这老远,还不知要如何惦记呢。到了闺女这儿,沈氏是舍不得闺女远嫁的。三姑娘如今,娘家早已无人,户籍都迁到碧水县来了,她不想远嫁的心,沈氏也能明白。沈氏笑,“好,就是子衿,我也不欲她离得远了,咱们一家子,哪怕以后你们该娶的娶了,该嫁的嫁了,也都在碧水县,离得近,亲热不说,娘家也有人撑腰,到底气壮。” 三姑娘又笑了。 沈氏自有儿女,她自己向来节俭,三姑娘嫁妆的事,沈氏也是辗转好几宿才下的决心。主要是三姑娘争气,又生得好模样,这些年相处,不声不响的还很有眼力……这样的好姑娘,不要说别人,沈氏自己心里就疼她。沈氏也是女人,情知三姑娘这情形,差的就是个娘家了,可死了的爹跑了的娘,只得当没了,对外一致宣布死光光。女人没有嫁妆的话就太难了,哪怕当初她与丈夫夫妻恩爱,就因她家条件有限,嫁妆稍薄,何老娘可是没少说嘴。将心比心,三姑娘纵有天大本领,若真的光着身子叫她出门,到婆家日子可怎么过。 沈氏真是心疼她,方与丈夫商量了,“再薄,也得给三丫头一份嫁妆。” 何恭素来心肠软,如今为人父为人夫,人情世故也懂,一听便应了,“是这个理。这样也不枉她在咱家这几年了。” 沈氏叹口气,“不知谁有福气,得了这丫头去。”别看三姑娘年岁不大,经的事正经不少,爹死娘跑路,她竟能打听着跟了车找到这多少年未曾来往的姑祖母家来,那会儿,三姑娘可才九岁。这几年,既是三姑娘自己肯干,也是她的机缘,拜了薛千针为师……实在太争气,倘三姑娘真是一滩烂泥,沈氏又不是开济善堂的,根本不消理她,随她是生是死。只是三姑娘这样争气了,沈氏反是怜惜她,这会儿咬咬牙,给三姑娘预备嫁妆的心都有了。 罢了罢了,沈氏自认不是个烂好人,只是跟着烂好人久了,似乎也传染了一种叫烂好人的病。 章节目录 第82章这才叫金手指 > 何子衿也觉着三姑娘越□□亮了,主要是三姑娘真的是到了少女的年龄,何子衿呢,她还是小小少女,可爱更多一些,但三姑娘身上已有浓浓的少女气息啦。虽然身材只是刚刚发育,少女的清丽却已然开始显现,一如初露枝头的花苞,青嫩中带了一丝天然的潋滟。 尤其三姑娘坐在太阳下绣花的样子,何子衿若有相机在手,都想给她“咔嚓咔嚓”几下子,简直太美了有没有。 年节是十分快活的日子,小孩子有鞭炮放有糖果吃,何子衿也高兴的每天随着何老娘出去臭显摆,三姑娘则矜持一些,因她得薛千针青眼,也得了不少称赞。 直到上元节。 这年代,物质生活精神生活都偏于贫乏,在何子衿的前世,中的西的古的今的,节日多了去,便不是节日人们也能造一个出来,譬如“光棍节”啥的。那时候,什么上元不上元的,她是个阿宅,多少节日都是在家宅着。可这个年代不一样,寻常百姓家,平日间并没有多少游戏玩乐之时,因此,每一个节日,都会得到郑重的期待。 因孩子们都大些了,说好了上元节一家子去看灯的,大家把新年那天的衣裳都拿出来穿了。傍晚太阳刚落,何冽与沈念第二趟从街外头跑回来了,两人脸跑的红扑扑的,何冽进门便道,“祖母,芙蓉街上都开始支摊子挂花灯啦!咱们什么时候去呀!” 何老娘笑呵呵的给宝贝孙子擦脸上的汗,笑,“别急,周婆子已经在煮汤圆了,吃了汤圆咱们就去。” 沈念也学何冽那样,只是,他仰着小脸儿站在他家子衿姐姐面前,闭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样子。何子衿黑线:你这根本没出半滴汗,擦个啥子哟。 相较于何冽跑两下就出汗的体质,沈念并不容易出汗,就像现在,不过小脸儿微红而已啊。不过,何子衿自诩教育小能手,沈念小朋友已经摆出要擦擦的模样啦,沈.教育小能手.子衿是不会叫小朋友失望滴。于是,她拿用小帕子轻轻的在沈念在脸上擦了两下,笑,“晚上有花生馅儿的汤圆。” 沈念眼睛弯弯,他喜欢吃花生,子衿姐姐也知道哟~何冽大声道,“我爱吃红豆沙的!” 何老娘呵呵笑,抚弄着何冽的胖脸,“都有都有!” 何子衿觉着她弟有些超重的嫌疑,说何老娘,“别总给他吃甜的,牙坏了不说,胖成这样了都。” 何老娘先第一个不乐,道,“胖怎么了?胖是福气!我乖孙有福气,才长得这福态!你也才瘦下来就嫌别人胖!你小时候那胖样儿,我都不乐意提!”这年头,能把孩子养胖,谁不羡慕呢,死个头不知好歹! 何子衿给何老娘噎死。 何冽问他祖母,“祖母,我姐小时候也很胖么?” 何老娘一撇嘴,“她可没你好看,祖母的乖孙最好看!”又亲何冽的胖脸一口,何冽粉开心,“那我以后肯定比我姐更好看!” 何老娘鼓励且笃定,“这还用说?” 何冽美的不得了。 沈念悄悄同何子衿说,“子衿姐姐最好看。”乖巧的样子让何子衿忍不住在他小脸儿上啾了一下,还说,“我家阿念也最好看。”沈念脸红红的,弯起唇角,又不想别人看到他欢喜的样子,低下头,脚尖儿踩两下地,听到余嬷嬷说,“开饭了。” 热腾腾的汤圆香扑鼻而来,周婆子带着翠儿捧上刚刚煮好的汤圆。这是主家吃的先盛上来,另外余嬷嬷带着周婆子、翠儿、小福子三个在厨下吃,除了吃的地方不一样,东西其实都一样的。 今儿是大节下,何家从不刻薄,下人们也一起吃顿好的。 汤圆饲料不少,有黑芝麻、糖桂花、花生碎、五仁、榛果、莲香的、红豆沙的,这年头,绝绿色无污染纯手工,何子衿足吃了两小碗才算过瘾,何老娘还笑话何子衿,“刚还说我们阿冽胖,你才该少吃些,丫头家,谁有你这大肚皮。” 何子衿感叹,“幸亏我心胸宽广,要不然早叫祖母你折磨出心理疾病啦~” 何老娘笑斥,“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心有病就去吃药,少诬到老娘头上!”还心里有病,真个刁钻~ 两个小男孩儿其实没啥吃汤圆的心,他们就一门心思想去逛灯市呢。 待用过饭,大家收拾妥当,主家人是必去的,小福子、翠儿年轻,也要一并去,关键,还要他们帮忙看着孩子些,灯节人多,孩子们却小,丢了或是出事故啥的,可不是小事。余嬷嬷、周婆子便留下看屋子,沈氏给她们预备了零嘴儿茶水,两人都有了年岁,正好一并说说话儿。 上元节是极热闹的节日,便是碧水县这样的小地方也办的似模似样,而且,这一夜是不宵禁的,由得人们玩乐。街上除了各式的花灯摊子,便是树上也挂上了花灯垂下来,照亮夜色,还有卖汤圆的,猜灯谜的,杂耍什么的,再加上早早换了鲜亮衣裳来逛灯会的男女老少,热闹至极。 何恭专门服侍何老娘,沈氏牵着何冽,三姑娘同翠儿看着何子衿与沈念,两人都小,因沈念总喜欢跟他子衿姐姐在一处。于是四人手牵手的走,三姑娘翠儿在两头儿,何子衿沈念在中间。小福子于后管着拿东西。 事情就出在这一夜,何子衿明明觉着自己还在看灯,忽然听到一声“子衿姐姐”的尖叫,何子衿脑子蓦然一清,发现手牵在别人手里,然后跟着腰间一紧,自己身子就腾半空去了,不对,是头朝下被人扛着走呢。也不是走,是跑!何子衿立刻一面喊救命拐孩子,一面拔下头上簪子就给了扛她飞奔的拐子一下子,然后连戳n下,那拐子纵使铁打的也架不住这种招术啊,何况灯市人多,一听有人拐孩子了,当下便有许多人去拦,那拐子能干这行,也不是善茬,只明脑子笨了些,他要丢下何子衿,自己还容易脱身。他偏生将心一横,把何子衿往怀里一拎,一只手掐脖子,一只手握着匕首,人质在手,面露凶光。 沈念第一个发现何子衿不见的人,他总喜欢跟在何子衿身边,这种时候出来,两人必定要手牵手的。哪怕被灯市的热闹所吸引,沈念有什么觉着好看的,也要跟他家子衿姐姐念叨一二的,一回头,人不见了,沈念那一声孩童的尖叫后,何恭沈氏脸都白了,正看灯着,闺女丢了!好在他们立刻听到闺女喊救命的声音,沈氏当即道,“三丫头翠儿,看紧了阿冽阿念!”提着裙子就跟丈夫去抢闺女了。 一见闺女被拐子劫持了,沈氏险厥过去。 何恭也担心的紧,连忙道,“你要多少银子,都有,别伤了孩子!” 沈氏一见拐子手里有刀,眼泪哗哗往下淌,自己都要吓厥过去了,且还提着一口气安慰闺女,直说,“子衿,别怕别怕……” 那拐子冷笑,“乖乖的让开路,不然就叫这小丫头同归于尽!”带着何子衿且往前行! 譬如上元节这样的大节下,又有灯会,最怕的就是骚乱啊,事故啊,丢小孩儿的事儿啦。故此,县太爷早有安排衙役巡逻,这会儿听到有拐子,捕头带着衙役也赶到了。 到了也没用,人家有人质在手啊。 何子衿刚拿簪子把这拐子扎个半死,拐子把她擒在手里,她倒还有些机伶,早把簪子不知是藏还是丢了,却还是给拐子抽了俩耳光,沈氏心都要碎了,哭喊,“别打我孩子!”她这刚喊一声,立刻便有神兵天降,沈氏真不知沈念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真的,还好死不死正掉到那拐子身上,小孩子份量轻些,可从上头掉来,也将那拐子砸的一歪,何子衿又不傻,拐子手一松,她一拧腰就脱了身,只是她也不能放着沈念不管哪,何子衿纵身就扑过去了,她眼尖手狠,这时候就得打要害,何子衿扑的也很是地方,摸出银簪对着那拐子□□就是刷刷刷三下,只听那拐子一声惨嚎,这种痛楚,只要是围观的男人都忍不住双腿一软。只是拐子激痛之下蛮力附体,一下子将何子衿与沈念两个都飞了出去,何子衿好些,她大了,后退几步就有人把她接住扶起来,沈氏扑过去抱住闺女,眼泪险没流成河。沈念从半空砸那拐子时就摔了一下子,这会儿年纪小,被摔到地上,没了知觉。 衙役们早一哄而上将拐子拿住了,何家人也抱沈念抱了回来,这会儿再没了赏灯的心,直接就带着沈念去找大夫了。 何子衿脸被人打的也得上些药。 何老娘当即立断,叫小福子跟着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孩子去看大夫,她带着三姑娘翠儿何冽回家。 何子衿是皮外伤,倒是沈念身上伤的地方不少,而且,头也撞了,脑袋后一个大包,平安堂的张大夫道,“外伤好治,就是头上这撞伤,不好说哪。” 何子衿眼前一黑,抢着问,“可是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摔成了植物人?何子衿又特擅脑补,随便脑补下昏迷的n多后果,她自己就把自己吓个半死,眼泪就淌了下来。沈氏何恭的脸色也很差。 张大夫一瞧,把家属吓坏了,连忙道,“好不好现在不好说,我先开几幅汤药,若得不错,明日小公子便该醒了。待小公子醒了,再着人来请老夫就是。” 何恭道,“劳您开方。” 待张大夫开了方抓了药,何恭将身上带了散碎银子给他,道,“今日匆忙,不知够不够?” 张大夫道,“何相公放心,尽够的。”身后的小徒弟收了银钱,又安慰何家一家人,“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大夫说这种话,更让人不放心了。 何恭抱着沈念,带着老婆闺女告辞。 有意绕开灯市的热闹,沈氏心力交瘁,道,“以后再不来看灯了。” 何恭宽慰妻子,“也不关灯的事,幸而孩子们都平安。今天多亏了阿念。”是沈念机伶无比,提前爬树上去,那拐子也合该受些报应,劫持何子衿步步前走,就走到那树下,沈念胆子也大,直接跳了下去把拐子砸了一下子,何子衿方脱身。 沈氏如今对沈念感激的了不得,道,“这是咱们子衿的福星呢。”要不是沈念先发现,闺女非被拐了不可。倘闺女丢了,沈氏也不想再活了。 夫妻两个说着话回了家,何老娘略问过,忙令他们安置了,说,“今晚叫阿冽跟我睡,你们看着子衿跟阿念些。” 何冽懂事的没说话,晚上悄悄问他祖母,“阿念哥没事吧?” “别担心,我看那孩子是有福的。” 沈念岂止有福,若何子衿知晓沈念的奇遇,肯定觉着,老天爷没给她开的金手指,说不得是开沈念身上了。 沈念一下子昏迷了两天,何子衿每每摸一下他脑后的大包都担心他摔成植物人,后来沈念昏迷中会咬牙切齿的说胡话,何子衿方稍稍放心,起码不是植物人就好。又担心沈念会摔成紫薇那样,万一瞎了可怎么办? 何子衿简直吃不下睡不香,直至沈念睁开眼睛,何子衿正守在他床前脑补,一见沈念醒了,连忙将手往沈念眼前晃啊晃,问他,“阿念,看得见不?” 沈念转转眼珠,仔细打量何子衿一阵,好容易将脑中的混乱分清楚,点头,“嗯。”这是何家的丫头,待他极好的。 何子衿伸出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沈念:……她这是以为我摔傻了么? 何子衿见沈念不,心下一沉,眼泪都要涌出来了,想,阿念果然摔傻了。就听沈念道,“二。” 何子衿此方欢喜起来,欢天喜地的出去叫人,说沈念醒啦!沈念望着何子衿跑开的身影,张张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虚弱的说一声,“水……”他快渴死了有没有啊! 何子衿把一大家子都叫来了,此刻,何家人待沈念的态度相较先前那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倒不是说先前就待沈念差了,只是再没有今日之亲热。 连何老娘看沈念都有些看亲孙子的意思了,更别提沈氏,沈念救了她闺女,就是她的恩人,她早把沈念生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觉着沈念是她闺女的福星来着。这会儿见沈念醒了,沈氏念了声佛,忙打发翠儿叫小福子去请张大夫过来,又问沈念可觉着身上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种种殷切让沈念觉着,他两辈子也没在他亲娘身上见到过这种态度呀。 只是,他怎么会来何家呢? 在他那有些凌乱的记忆中,他先是被托付给义父,后来在江家长大的,再后面的事,不提也罢。只是,怎么如今却是到了何家呢? 大家见沈念不语,也只当沈念是刚醒有些虚弱,还是沈氏倒了温水,何子衿自告奋勇喂沈念,沈念现在哪里要被个小丫头喂,他一手接下饮尽,说,“我没事了。” 何子衿摸摸他的额角,给他掖掖被子,擦擦嘴角,哄小孩子的口气,“阿念乖乖躺着哦,一会儿张大夫来给你把脉。” 张大夫来的很快,摸摸沈念脑后的大包,觉着消了些,张大夫痛快的宣布,“无甚大碍了,我再开些清血化淤的汤药,吃几日便能大安了。” 何家自上到下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欢喜来,边声谢过张大夫。待送走张大夫,何子衿又道,“行啦,祖母,爹爹,娘,你们都去歇着吧,我守着阿念就行。他这刚醒,怕吵呢。” 沈氏笑,“也好,晚上我做蒸蛋给阿念吃。” 又说两句话,大人们便走了,让沈念休息。何冽留下来问东问西,问沈念头还晕不晕,身上还疼不疼,何冽小大人样的嘘了一口气,奶声奶气,“阿念哥,你可吓死我啦~” 沈念不由笑了,“我没事。”彼时他也曾期盼过有这样的一个孩子,可惜,没有,一直没有,到死都没有。望着何冽白胖圆润天真的模样,沈念心下不由轻松许多。 其实很快他便是明白,住在何家,真的没有什么不轻松的,这应该是他记忆中住的最轻松最舒心的地方了。饶是沈念用记忆中几十年的经验来衡量,也得说,这是一家子好人。只是,与好人在一起,也不是没有烦恼的。 沈念的烦恼不是身上的伤痛,反正有张大夫的药吃着,好的也很快。主要是来自何子衿的热情,简直令他吃不消。在他的记忆中,他是为了救这小丫头才受的伤,继而脑中生出那些记忆。刚清醒的前两天,沈念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何子衿每天照顾他无微不致不说,还天天看他吃药,给他身上的淤伤上药,后者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程,沈念都宁愿再去撞回头,干脆失忆的好! 就似如今,沈念正烦恼庄周跟蝴蝶的事儿呢,何子衿就叫着他一道泡脚洗漱,这还都是很正常的过程。哪怕沈念发现自己现在与何子衿同居一室,好在何子衿是小女孩儿,沈念也无所谓。可洗漱后,事儿就来了。何子衿先拿润肤膏给他擦,沈念想自己动手都不行,何子衿说他胳膊上有伤,非得代劳。那两只细细的小手在他脸上抹啊抹的感觉,叫沈念自心底生出一些说不出的感觉来。但请大家不要误会,绝对不是大家所想那样,哪怕沈念现在心理年龄突然增大,他也不会对个小女孩儿有什么心思的。可是,就是那样一种叫他形容不清的感觉还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关键,擦完后何子衿还要对着他的脸啾啾两下,还用一种肉麻兮兮哄孩子的口吻这样说,“阿念好香啊,阿念是姐姐的小香包包~”麻的沈念有些支持不住随时都能抽过去。 接着,何子衿叫沈念上床,脱衣裳擦化淤的药。 屋子烧的暖和,开始沈念还想使个法子支了何子衿出去自己上药,何子衿直接说了,“你自己上,屁股上,背上,够的着么!快脱!”看沈念磨蹭,她替沈念脱了。 沈,沈念,是,是,是想反抗来着……可,可,可他现在这个年岁,硬反抗不了。所以,有上这么两次,还被何子衿这丫头嘲笑为“像逼良为娼”,沈念也就自暴自弃的不反抗了。好在,他上辈子也有侍女服侍,一闭眼,把何子衿当他上辈子侍女也能凑合下去。 譬如现在,沈念脱光光趴床上装猪。 在何子衿看来,这其实没啥,小户人家孩子睡觉不比大户人家讲究,什么里衣啊啥的都有,何子衿是女孩子,沈氏养孩子精细,倒是给闺女备了里衣。但如沈念何冽都是男孩子,便泼辣着来了,冬天就是一身棉裤棉袄,年纪小,内裤都没一条,睡觉脱光光,自来如此。所以,何子衿才喜欢摸小孩儿的肥pp呢,宣软的了不得。 沈念如今的肥pp上是两块淤青,何子衿颇是心疼,说,“以后可不许这么冲动啦,那么多大人呢,拐子都给围起来了,怎么都跑不了。你晕了好几天,我好担心。”她知道沈念是个有情义的孩子,却也不想沈念这样冒险,万一真有个好歹,何子衿得内疚一辈子。 沈念:求您老人家快些把药上好行不行! 何子衿先将药膏在掌心化开,再给沈念揉屁股上,还要揉好久,一面揉一面念叨,“疼不疼啊?” 沈念烈士一般的咬牙,“不疼!”求您老行行好,别摸了成不成啊! 何子衿把沈念前后两面淤伤的地方都上好了药,给他盖好被子,还要摸他pp一把,肉麻兮兮哄小孩儿的口气,“我最喜欢阿念的肥pp了。” 沈念羞愤地:让我去死吧! 章节目录 第83章招回来了吗? > 沈念在何子衿的照顾下欲生欲死,其实何子衿也疑惑呢。她自诩为教育小能手的人,最有孩子缘儿不过,以往阿念多喜欢她啾啾呀,每次她啾啾阿念,阿念都会羞红耳朵尖儿,很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她啾啾沈念,沈念那一脸羞愤的脸色哟,好像是地主恶霸在对良家妇女用强一般。还有,以往阿念多喜欢子衿姐姐拍他的肥pp啊,现在子衿姐姐给他揉pp上的淤青上药,那幅装死猪的样子暂不提,而且,身体那叫一个僵直,要说是因疼,可气氛什么的,何子衿觉着总有些不对。 她说不上哪儿不对,就是觉着不对。于是,更加卖力的照顾沈念。 结果,沈念更不对劲了。 何子衿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有一次在给沈念揉pp上药时,粉儿伤感的说了一句,“阿念是不是不喜欢姐姐了。” 沈念,“哪儿,哪儿有。”您老只要对我少些关怀就是了。 何子衿盯着沈念趴在床上的后脑勺道,“觉着阿念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似从前了。” 沈念都能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动静,好在他那辈子也是活了一把年纪有些见识的人,如今不过重来,自觉糊弄个小女孩儿还是好糊弄的,沈念保持声音不变,十分迷茫的“啊”了一声,然后奶声奶气装天真,“那是因为阿念长大了啊。”又干巴巴的补充一句,“子衿,姐姐,以后可不好再摸阿念的屁股啦~” 何子衿心下已觉着不对了,想她是个胎穿,装天真的功力岂是“沈念”这几日匆匆修炼可比拟的,何况,刚刚她说话试探时,“沈念”肉体的僵硬她感受的真真的。再有,阿念何时叫她“子衿姐姐”打过磕巴呢? 何子衿为何此时发问试探,她就是心存疑虑,觉着沈念自醒后性情变的都不像沈念了。别人不知道,但,何子衿这与沈念同吃同睡的是知道的。细节最能反映真实,包括拿筷子的模样,睡觉的习惯,喜恶啥的,都有些细微不同。何子衿选给“沈念”揉pp时问他,就是想,哪怕是眼睛可以撒谎,身体是不会撒谎的,只当时“沈念”身体蓦然的僵硬,何子衿就认定,“沈念”果然是不对了! 何子衿自己是个胎穿,且非常擅于脑补,她在想,难不成阿念给野鬼附体了?还是说,阿念也被人给穿了? 何子衿打小装天真出身,演技比这才装几天的“沈念”高明的多,她不动声色,还延长了给“沈念”揉肥pp化淤的时间,直把“沈念”揉的恨不能再死一次时,何子衿才道,“好啦~睡吧~”睡前还啾“沈念”小脸儿一下,将“沈念”啾的超不自在后,何子衿合上眼睛入眠。 接下来几日,她还对“沈念”进行了一系列的不经意的试探,譬如,说一说她舅啊,“沈念”竟然全都知道,还露出一种名曰“怀念”的神色来。何子衿暗道:莫非这老鬼读取了她家阿念的记忆?那也不该是这种神色呀。 何子衿实在想不出“沈念”的来历,但,她还是有解决之道滴。 何子衿打算:招魂! 听着有些可怕,其实也没啥好怕的。 何子衿生活的年代,经过破四旧除四害反封建反迷信后,这种法事知道的人不多啦。何子衿也是穿来后听何老娘念叨过。 话说,甭看何子衿觉着“沈念”有鬼,如今在“沈念”眼里,何子衿比鬼还可怕。看到他,不是啾就是拉手捏脸,“沈念”想死的心都有了,只是不想伤害自己少时的身体,“沈念”方忍辱活着。不然,受何子衿这种摧残,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沈念”如今但有空就与何冽在一处,他喜欢何冽这种白胖蠢嫩的宝宝。“沈念”避着何子衿,何子衿才有空私下同何老娘说给沈念招魂的事儿。 “阿念总是睡不好,我想,那天可能是吓着了。晚上说胡话,叫醒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何子衿早想好说辞,道,“祖母,要不要给阿念招招魂,兴许能睡安稳。”不要以为招魂是什么稀罕事,在这个年代,再常见不过,哪家孩子夜里总是哭,或者受了惊吓伶俐不比从前,便有这种民间法事来作法。 故此,何子衿一说,何老娘便极富经验道,“总是睡不好啊,我看看是不是撞克着什么没?”令余嬷嬷端来半碗黄米,用张红纸盖住,也不知何老娘嘟弄了几句什么话,再揭开红纸时,黄米中间就塌了一块儿。何老娘道,“果然,小孩子魂魄不全,兴许是给惊吓着了。” 何子衿道,“咱们去给阿念招招魂吧。” 何老娘一摆手,很有经验的样子,“这个不用招魂,拜拜黄大仙就好了。”命余嬷嬷置办些祭品,去拜黄大仙。 “要是拜不好可怎么办?”何子衿很是担忧的望着何老娘。 “拜不好再招。” 何子衿叮嘱,“祖母、嬷嬷,阿念这事,你们可不许跟别人提。我怕叫阿念知道,倒吓着他自己。咱们偷偷拜了黄大仙,要是他夜里安稳了就好。要是仍不安稳,就去给他招魂。” “成!”何老娘如今对沈念印象正好,又与余嬷嬷念叨了一回,“这是个仁义孩子。” 余嬷嬷道,“可不是么。”若不是沈念第一个发现何子衿被拐子拐走,真要出大事了。这事儿说来起因还在何老娘这儿,这几年,何子衿大些了,不再是原来的小丫头,越□□亮。大过年的,小姑娘也会打扮,打扮起来人见人赞,何老娘就喜欢带着何子衿出去显摆。过年时没啥事,何老娘显摆孙女就显摆的有些太勤快,何子衿这个相貌,早头几天就给拐子盯上了,人家是灯会上定点儿拐她,方一拐一个准儿。亏得沈念眼尖,何子衿也算有几分傻运气,方没被拐走。 这可不是胡编,这是县太爷严审拐子审出来的证词。因何家是受害者,何恭还有秀才功名,县太爷与何恭念叨了几句。如今,家里没事都不叫何子衿出门,生怕再有拐子盯上她。何老娘也再没有出去显摆孩子的臭毛病了。 何子衿下午便同何老娘余嬷嬷挎着竹篮,带了几个馒头并香火去拜了黄大仙。 回来时,何子衿才问何老娘,“祖母,黄大仙是个什么神仙?” “黄大仙就是黄大仙呗。”何老娘絮叨着讲起黄大仙的神通来,“我跟你说哪,黄大仙可是灵验的紧,那一年哪,你曾祖母小时候的事儿了,家里闹灾,都没吃的了,眼瞅着就要饿死了。你曾曾祖母就拜这黄大仙呀,半夜就听到厨房有动静,悄悄揭开帘子,衬着那月光一看,有许多黄大仙往厨房进进出出,你曾曾祖母没敢动,第二天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家里见底的米缸都满了,又有了吃的,一家子人才没饿死。”何老娘感叹黄大仙之灵验。 何子衿有些不明白,问,“怎么还有许多黄大仙?这黄大仙到底是啥呀?” 余嬷嬷一笑,悄悄告诉何子衿,“就是黄鼠狼呀。” 何子衿:我擦!刚难道是去拜黄鼠狼精啦!这,这,这能管用么……再说,拜黄鼠狼精,带馒头有甚用,起码该带只□□~ 何老娘却是来了讲古的兴致,“还有一回哪,也是你曾祖母跟我说的。那会儿也是年景不好,咱家来了投奔的亲戚,可自家也难哪,家里没米了,怎么办哟,她老人家就去拜黄大仙啦。原本就那一浅底的米面,结果舀一碗还有一碗,舀一碗还有一碗,直做了两锅饭,把亲戚们招待饱了。” 何子衿唇角抽抽着道,“听着,好像这黄大仙只管着给送些米面的事儿哪。这,这招魂的事儿,归不归黄大仙管哪。” 何老娘道,“先拜一拜,怕什么。” 何子衿倒是不怕,她主要是担心沈念。看那人对她家不似有恶意的,且与何冽在一起时多有照看,可是,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不得不承认,何子衿就有这样的胆量,她怀疑沈念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不知来历的家伙,还敢把“沈念”留在房间。而且,还尤其的对“沈念”好,天天啾啾啾后摸肥pp,主要是,她瞧着“沈念”那幅羞愤的样子就心里特痛快。 第二日,何子衿与何老娘说,拜黄大仙没反应,阿念还是夜不安枕。何老娘一拍大腿,“你去拿阿念件穿过的旧衣裳,傍晚去给阿念招招魂!” 到傍晚准备招魂的时候,何子衿叫何冽去跟“沈念”看书,命翠儿瞧着他们。哪怕“沈念”对何家无恶意,可先前的阿念呢?先前的阿念哪里去了? 何子衿跟着何老娘、余嬷嬷两个挎着竹篮到了芙蓉街上沈念救她受伤的地方,何老娘先烧了黄纸,双手合什拜了两拜,嘀咕两句,然后拿出沈念穿过的小衣裳念念有词,“阿念回来吧阿念回来吧……”然后拿着衣裳在附近转了一圈儿,带着余嬷嬷何子衿两个沿着芙蓉街头也不回的回了家。 回家便到了吃饭的时候,何恭还问,“娘,你们做什么去了?” 何老娘道,“没啥,吃饭啦?洗手吃饭吧。” 倒是“沈念”深深的看了何子衿一眼,恰巧何子衿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都没说话。直到晚上,洗漱后何子衿照旧给“沈念”pp上过药,两人落下帷幔躺下,何子衿在“沈念”脸上啾一下,笑眯眯的说,“阿念睡吧。” “沈念”却是没睡意,睁开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何子衿,低声问,“招回来了吗?” 章节目录 第84章噎死 > 何子衿险没给这家伙吓死! 她脸梢一白,心跳如鼓,手脚冰冷,竟还没晕,于是,面无表情,尽量淡定,“看来是没有的。” “沈念”低语,“我亦惊奇。” 何子衿追问,“奇在何处?” “沈念”微微一笑,“奇就奇在,以前我可不知道何家有个你。” 我擦!没把人家底细问出来,倒叫人家看穿了!何子衿恶狠狠道,“你给我老实着些,把阿念的身体照顾好!” “沈念”,“你还能把他招回来?” 何子衿躺被窝里,瞥那老鬼一眼,“总得想法子试试看,招魂不行,还有庙里呢,庙里不得,还有观里呢。” 既然大家已经摊牌,“沈念”严肃声明,“以后不准再对我上下其手。”管这丫头找什么和尚道士,如今过这种倍受“摧残”的日子,他还宁愿回去做鬼呢! 何子衿眉毛一挑,凑近了这老鬼,低声道,“什么是你?这是阿念的,你以为你个野鬼附体,你就是阿念么?我亲是亲的阿念,摸也是摸的阿念!如今暂叫你附体没收你银子钱,你就念佛去吧!再敢啰嗦,别怪我不客气!”说着话,何子衿手就伸进去,朝阿念的屁股摸了一把。 “沈念”气地,“你,你,你,你这也是女人!” 何子衿冷笑,“谁说我是女人了?” “沈念”大惊,“难不成你以前是男人?” 何子衿掀被子给他一巴掌,冷冷撂下两字,“睡觉!” “沈念”忍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感:娘的!臭丫头比鬼还凶! 何子衿一朝把老鬼制服,便不偷偷摸摸的了,她每天用黄符纸抄一张《心经》,原本要烧成灰泡成符水给“沈念”喝的,奈何“沈念”宁死不喝,这家伙撂下狠话,敢叫他喝这种东西,他立刻自杀。宁做鬼也不受这活罪。 何子衿还不能叫他死,阿念的身体得有个人来保存哪,于是,只得作罢。就这样,何子衿转而将抄的《心经》给“沈念”压枕头底下,美其名曰:辟邪! “沈念”:……我他妈是邪! 别看何子衿对“沈念”态度平平,她仍坚持每天对着“沈念”的那张脸念《子衿》这首诗,然后睡前对着“沈念”的脸说今天又做了什么事,如何如何想他,说完后还要啾一下,摸一把阿念的肥pp,才会睡觉。 何子衿不是一天两天这么干,自从去庙里拜了菩萨,观里拜了三清都没用后,何子衿每天这么干。“沈念”这种石头老心都有些感动,觉着虽然这丫头每天要肉麻兮兮的啾他,还要摸他pp怪叫他不好意思外,其实心肠挺不错。虽然对他不够好,但对他此生的小时候真的是一心一意哪。 “沈念”幽幽的叹口气,都准备跟何子衿解释一下他复杂的身份来历啦。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同何子衿开口,沈素江氏就驾车来了。 沈素茶都顾不得喝一口,一手拉一个,先看过何子衿后,又瞧沈念,见两个孩子都面色红润,沈素堪堪放下心来,道,“我的天哪,可是吓死我了。听里正说子衿险被拐了,爹娘都坐立不安的,我连忙借了车过来。不瞧一眼,再不能放心的。”又问,“究竟怎么回事?” 一提何子衿被拐之事,何老娘这心里就有几分尴尬,恶狠狠的道,“杀千刀的拐子!还不是看我子衿生得俊,就起了贼心!” 此事说来,虽何老娘是个因,但委实怪不得何老娘,谁家孩子好不喜欢显摆哪。就是何恭出门儿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子,也唯有高兴的。再说,拐子拐孩子,那些歪家劣枣的拐去了也卖不出好价钱,自然是捡着相貌好的拐。何恭道,“灯会上人多,我还特意着意了,也没防住。幸而阿念机伶,不然真不敢想。” 沈氏亦道,“阿念真是子衿的福星呢,怪道两人一见面便投缘。” 沈素笑赞沈念,“干得好,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有勇有谋!” “沈念”见着沈素已是激动的了不得,他,他,他两眼都泛出泪光来,拉住沈素的手,吸吸鼻子道,“都是应该的。”忍不住问,“义父,您可还好?” 何子衿眼睛微瞪:这老鬼怎么叫她舅“义父”哪?你还这么一幅见甫见亲人的样子做甚?老鬼到底什么来历呀! 沈素摸摸他头,“好啊。阿念这般勇敢,义父自豪的很。”嗯,义父,这个称呼不错。 沈念立此大功,沈何两家人待他都和气的紧,何况沈素这被托孤之人呢。 “孩子们都没事就好,虚惊一场,也是个记性,以后再往这人多的地方去可得小心呢。”江氏笑,“咱家孩子都生得好。”看子衿的相貌,当真是阖县难有这样出挑的好相貌。 何老娘道,“谁说不是呢。出了这事,我跟孩子们都说了,再不准一个人出门。这世道,杀千刀的尤其多。” 江氏问,“听说子衿跟阿念都受了伤,可大好了?” 何老娘笑,“都好了。就是阿念年纪小,吓了一下子,晚上睡不安稳,我给他拜了黄大仙,又招了魂,如今都好了。”一不留神,把事儿说出来了。 反正这老鬼也早知道了,何子衿破罐子破摔,无所谓。 “沈念”朝何子衿笑笑,对江氏客气且疏离道,“是啊,我如今都大安了。义母不必挂牵。” 何子衿:这是人说的话吗?生硬的要死,谁家孩子会这样说话啊!看江氏都雷成啥样了? 何子衿还得给“沈念”打补丁,她笑嘻嘻地同江氏道,“阿念自从救了我,就觉着自己长大了,非但成天装大人,还学大人说话。我要哪天不留神说他小,他可不乐意啦。” “沈念”暗道,某装孩子的本事果然不如这丫头啊!于是,他扭曲着一张小脸儿,结结巴巴装天真补救,“哪,哪有?” 用何子衿毒辣的眼光看,“沈念”这种表现只能打四十分,好在,大家只当小孩子别扭,并在未意。就连江氏都笑道,“阿仁也是这样,现在谁说他小,都要撅半日嘴。” 说起孩子来,大家不禁一乐。 何子衿、沈念都平安,沈素江氏便也放了心。 江氏私下同沈氏道,“是里长来县里听了信儿,特意往咱家说了一声。可是把爹娘吓坏了,虽听里长说孩子们没事,娘也一宿没睡好呢。” 沈氏仍是心有余悸,道,“我也是吓个半死,倘子衿真有个好歹,真是要了我的命。” 江氏笑,“可见子衿是个有福气的。” 沈氏叹,“以前我一直不喜阿念,不想他人虽小,却极有情义。子衿也待他好,为了救子衿,那孩子摔得浑身伤呢。” “是啊。”江氏感叹,“不似爹又不似娘。” “如今我也只当他与阿冽是一样的,他救了子衿,就是救了我的命呢。”沈氏膝下只此一儿一女,都是心肝宝贝。经灯会之事,她都鲜少再叫孩子们离了眼前。沈氏道,“阿念的事,就这么着吧。我养着他,你们只管把你们自己的日子过好。阿素下科春闱就要去帝都的,我再跟你说个事儿,过些时日,子衿她姑妈要归宁。” 江氏也是知道冯姐夫一家的,道,“我听相公说过,冯家大爷母孝已满,想是就要起复做官的。” 沈氏道,“开春就满了孝,临去帝都前要来瞧我们太太,到时我叫人捎信儿,你跟阿素过来,咱们彼此都见见,我大姑姐可是极好的一个人。阿素若准备下科春闱,少不得冯家姐夫指点。” 江氏笑,“那敢情好。相公说,秋闱时就没少麻烦冯家姐夫呢。”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沈素自来八面玲珑,江氏自也是个机伶人,这便称“冯家姐夫”了。 “都是亲戚,不必外道。”亲戚间就是这样,讲究一个守望相助。将来沈素能考出些成绩,在官场上与冯姐夫也是互为助力呢。 姑嫂两下又说些家里的琐碎事,沈素何恭郎舅二人自也有许多话说,何子衿悄悄教育“沈念”,“收起那张□□脸!给我乐呵着些!” “沈念”咬咬牙,憋气! 何子衿道,“要是叫人瞧出来,你还活不活啦?” “沈念”此方面色好些,何子衿拿块糕给他,“吃吧。” “沈念”:老子又不是小孩儿。 何子衿在他耳边嘲笑,“你以前是过得好日子吧,看你这些天饭都吃不香,除非见着鱼肉两眼放光,又摆出矜持的模样,吃个饭都要装腔作势,每次都叫阿冽把肉抢走。”嘿嘿嘿,偷笑几声,“傻要面子。” “沈念”忍不住,捏着糕点,低声道,“女孩子要贞淑静怡为佳,当心嫁不出去。”臭丫头~ 何子衿偷笑,“这就不劳您老操心了。对了,你以前给我舅叫义父呀?” 不必“沈念”跟何子衿交待底细,何子衿脑洞大开到把他底细猜出来了。她对“沈念”可不是对阿念的细心,晚上还道,“都知道点儿什么,跟姐姐说说呗。” “沈念”不答理她,何子衿就拿出本子来,用鹅毛笔写日记,写完后对着“沈念”念。 日记如下:阿念: 舅舅、舅妈听说我们险些被拐的消息,赶到家里来看望我们。你好久没见舅舅了吧?是不是很想他?舅舅还是老样子,俊俏的了不得?我觉着舅舅是碧水县第一俊男。当然,阿念以后长大,肯定比舅舅更加俊俏。舅妈也来了,舅舅还赞阿念勇敢呢。我也觉着阿念很勇敢,可是,也不想阿念再为救我受伤。真是,心疼又内疚。 中午吃的烧羊肉,还有炒青菜、炒白菜、山菇炖五花肉、蒸腊排骨、红烧鱼,一桌子好菜呢。还有阿念最喜欢吃的蛋羹,拌上小磨油,简直香飘十里。 下午我去花房收拾花草,天气渐渐暖和了,过些天花就能重新发绿枝了。街上的柳树已经有些绿色了,咱们屋里的水仙花还在开,香极了。今天舅舅舅妈来的突然,我送了两盆过去给他们熏屋子。我想着,过不了多久,院里墙角下的迎春就能开了。 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去年我们还说,今年生日,阿念要陪姐姐一起早上吃春饼,中午吃面条的,阿念还记得吗? 现在阿冽都不找我教他念书了(备注:如今阿冽同“沈念”是好朋友,都是听“沈念”教他念书。),姐姐真想念阿念哪。如果是阿念,肯定只听姐姐一个人讲功课的,对不对? 姐姐实在太想念阿念了。 最后注明日期年月。 何子衿念着念着,自己都感动了抽了一鼻子,阿念为了救她,竟被个老鬼给霸占了身子。她实在太对不起阿念了。 倒是“沈念”劝她宽心,“其实,我也是阿念。” 何子衿白眼,“你是个屁!” “沈念”:难不成我这辈子注定要给这臭丫头噎死? 章节目录 第85章何老娘的脑补~ > 过了何子衿的生日没几天,冯姐夫就带着妻儿归宁来何家给何老娘请安。 何老娘见着闺女女婿外孙子,尤其是打扮的小红包包样的小外孙冯羽,何老娘已是稀罕的了不得。因是头一遭见,何老娘早预备了银项圈银手镯给外孙子,大手笔的了不得。 既已出孝,一家子便不用那些素色了,何氏一身大红衣裙,头上也去了银钗换了金簪,脸上微见圆润,笑,“这小东西,可磨牙了。不比阿翼小时候听话,总是白天睡晚上闹,如今这刚略好些。” 何老娘抱了外孙子在怀里稀罕着,笑,“孩子小时候多这样,别说阿羽,你小时候在床上躺着睡不了觉,每次不是你爹就是我,得抱着在地上走,你才肯睡。这会儿又说孩子,要是阿羽睡觉淘气,你不用找寻别人,这就是像你。” 冯姐夫笑,“岳母这话,可是解了我的冤屈,阿敬还常说阿羽像我才这般淘气,天地良心,还是岳母明察秋毫。”把何老娘哄得乐呵的不成。 何氏嗔,“在我娘家,你倒来告我的状。” 冯姐夫笑,“岳母疼女婿,这状才告得。”说得大家都乐了。 唯冯翼撅着个嘴小声同何子衿抱怨,“自从有了阿羽,我爹我娘的嘴天天咧的嘴个瓢一样,合都合不上。” 何子衿简直不用问都知为何,冯翼是个黑胖,相貌其实也还是浓眉大眼,只是占了黑胖两样优点,便与俊俏无缘了。冯羽则不然,这孩子会长,饶是何氏冯姐夫不算美女俊男,这孩子硬是捡了父母的优点长的,怎么好看怎么长,这般一岁大的孩子,玉雪可爱又摇摇摆摆的刚学会走路说话,会奶声奶气的喊“爹爹娘亲”,并不是何氏冯姐夫就偏疼幼子,实在是这时节的孩子就是这般可人疼,何况冯羽是小儿子,且生的格外好些呢。 何子衿笑冯翼,“你不会天天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嘴撅得能挂油瓶了吧?” 冯翼小声道,“你不知多可气,我二婶子天天去瞧阿羽,去了就夸阿羽生的俊,说我生的丑,气死个人。孔夫子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呢。妇道人家,可懂个甚!”哪里知道小爷肚子里广博的内涵呢。 何子衿安慰他,“你二婶不是没儿子么。她不是稀罕阿羽,她是想儿子了。理这个做甚,你还是做哥哥的呢,难不成你不喜欢阿羽,你看他生得多可爱哪。” 冯翼哼一声,“子衿妹妹,你不会要叛变吧?” “叛变啥?我稀罕阿羽就是叛变你啊?”何子衿刮他脸,“幼不幼稚,你都多大了?你比我还大两岁的吧?” 冯翼比何子衿年长两岁,今年正好十岁,他这两年过了狗都嫌的年纪了,自觉是个大人了。本,本不该跟妹妹抱怨这些幼稚话的,可不知怎地,他见着何子衿笑眯眯的模样,就有好多话要跟何子衿说。也不一定要说什么,就是觉着这才两年不见,妹妹竟不是先前的小胖妞了,也不梳包包头了,头上簪了新鲜的迎春花,整个人比迎春花还要好看。 冯翼对何子衿道,“不管怎样,你可得记着,咱俩是最好的。” “记着记着呢。”何子衿笑眯眯的,觉着冯翼超可爱。 何氏笑,“阿翼一来就跟你表妹嘀咕,嘀咕什么呢?” 冯翼道,“我是见妹妹大变样,竟不是以往小胖妞的样子啦,觉着惊奇呢。” 何子衿不理这黑胖,几步过去稀罕冯羽去了,抱在怀里逗的冯羽咯咯直乐,何子衿最喜欢小孩子,亲了又亲,冯翼急的大叫,“子衿妹妹,说好了不能叛变的呀~” 何子衿抱了冯羽过去给冯翼瞧,不待何子衿说话,冯翼便道,“你觉着我好看还是小羽好看?” 何子衿:你受刺激过度吧。 不过,为何叫何子衿教育小能手呢,她便有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认真道,“当然是阿翼哥好看了,阿翼哥长得这么高,这么壮,我要跟你出去别人都得羡慕我有这样的表哥呢。阿羽还是个娃娃呢,你看,他就是长大了,也就是一白面书生,哪里有你威武啊!” 冯翼那颗被刺激的格外敏感的心立刻得到了抚慰,他瞥他弟一眼,捏他弟小脸儿一下,点头,“对,阿羽太白了。男孩子,长这么白做什么!唉,也怪可怜的。” 何氏&冯姐夫&沈氏&何恭&何老娘&三姑娘:原来白是一种可怜哪…… 何子衿还在一旁说呢,“男孩子,就得像阿翼哥这样威武些才好看。” 冯翼道,“像阿羽这样也还好啦,就是觉着他像女娃,太白太嫩啦。你说是不是,子衿妹妹?” “小孩子,哪里分得清男女,都差不多啦。”何子衿道,“我还是希望阿羽能越长越像翼表哥才好。” 冯翼自从他弟降生就没得到过正面评价,关键,他娘怀他弟时赶上他狗都嫌的年纪,孕妇总有些脾气的。何况那时冯翼是真的很讨嫌,没少挨揍。待他娘把他弟生下来,冯翼处于讨嫌末期,他其实也喜欢白嫩嫩的弟弟,小孩子的喜欢跟大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譬如,冯翼先时喜欢何子衿,就天天说何子衿胖妞,能把何子衿气死。相对的,冯翼喜欢他弟,便以喜欢戳哭他弟为己任。为这个,不知挨多少骂,骂得冯翼对他弟失了兴趣。又受家里人打击,无他,他弟生得俊呗。 将将两年的郁闷哪,硬给何子衿这睁眼说瞎话的教育小能手抚平啦,冯翼感叹,“子衿妹妹,你就是我的知音哪。”这个年纪的少年,因外形而自卑时,需要的就是何子衿这样漂亮小姑娘的鼓励呀。 何氏笑,“快别活宝了吧你。” “娘你不懂。”冯翼刚刚脱离狗都嫌境界,正式进入“父母不理解他,家长不明白他”境界,俗称中二境界。 冯翼戳他弟一下,对何子衿道,“我带了礼物给你。还有三姐姐、阿念、阿冽的。”其实没有给阿念的礼物,只是瞧见何家多了个孩子,既姓沈,想必是他子衿妹妹舅家的孩子,冯翼也不会小气。 何子衿笑,“谢谢表哥。” 冯翼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翼哥哥吧,我喜欢听你那样叫我。” 何子衿道,“小孩儿才那样叫呢。” “你现在也不大呀,比我小。”冯翼坚持,何子衿便又叫回他“翼哥哥”啦。 说了会儿话,何子衿便抱着冯羽带着冯翼、沈念、何冽出去玩儿了。何恭与冯姐夫去了书房,沈氏带着三姑娘张罗饭菜,何氏与何老娘说着体己话。 何老娘再三道,“阿羽这孩子真会长,实在俊俏。” 何氏笑,“比我跟他爹长的都好。只是娘别在阿翼面前总说,我家里二房妯娌不是三个丫头么,早先稀罕阿翼的很,自从我生了阿羽,她又改口只说阿羽好。夸阿羽便罢了,还要说我阿翼生得不如阿羽。孩子家,拿这话当真呢。阿翼可不乐意了。” 何老娘笑,“还是孩子呢。这是他亲兄弟,待他懂事,没有不疼的。” 何氏叹口气,“儿子就是不如闺女懂事,你看子衿带孩子,一看架式就叫人放心。” 何老娘笑,“这不在男女,子衿早就招小孩子喜欢,附近的小孩子,没有不喜欢跟她玩儿的。隔壁阿念媳妇生了个小闺女,这才一岁多,她亲姐姐与子衿同年,按理她们黑天白日的守着,那丫头倒不喜培培,反喜欢子衿,培培常因这个生气呢。要我说,天生的孩子缘儿。你看,她一抱阿羽就笑。” “是啊。”何氏笑,“子衿这丫头生的也越发好了,小时候我就说以后是个美人胚子,瞧瞧现在这小模样儿,真个百里挑一。” 何老娘愁道,“就这样也就行了,可别再往好里长的。你可是不知道,上元节险出大事。”接着将何子衿叫拐子盯上的事儿给说了,何老娘道,“县太爷亲审出来的,年下走亲戚串门子听戏的,我想着,丫头大了,且又不是那拿不出手的丫头,我就常带着她出去见见人。她模样生得俊,可不就叫拐子给盯上了。亏得阿念机伶,要是真丢了,咱家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真个杀千刀的拐子!做这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事!”何氏先骂一句,又宽慰母亲,“说是虚惊一场,可见咱子衿是个有福气的。娘想一想,要不怎么就叫阿念发现了呢。还有,阿念这孩子怎么到咱家来了?” 何老娘便悄悄的将沈念的来历同闺女说了,因收了沈念的抚养费,且沈念又救过她孙女,何老娘颇是通情达理,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弟弟、弟妹心软,阿素求到他们头上,又说的恳切,我便应了。也就是一口饭的事,以后有阿素呢,愁不到哪儿去。” 何氏道,“可见世上的事都是有因果的,咱家刚收养了阿念,他就在上元节救了子衿。可见好人有好报。” 何老娘十分信服闺女这话,“很是。” 何氏又道,“以往倒看不出沈舅爷是这样性情的人。”若是纳小什么的,何氏绝不会说沈素的闲话,这年头,倘女人自己撑不起来,不要说略有些本事的男人,便是那些地主老财乍多收入个三瓜俩枣的,还得吵吵着要纳小呢。但沈素这个又不一样,怎么倒弄起外室来?沈念的出身,委实不大光彩。好在倒真是个好孩子,年纪这般小,就如此有勇有谋了。 “男人哪,哪儿个个跟你爹似的。姑爷这样就很好,就得这样,你自己肚子争气,有了儿子,一辈子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何老娘笑问,“女婿打算什么时候去帝都?” “东西都收拾好了,原是打算三月动身的,哎,娘你不知道……”何氏十分难以启齿,何老娘以为闺女有何难处,忙问,“怎么了?” 何氏低语道,“我们老爷要续弦,人也看好了,日子也定好了,就在五月。本来我们是要三月启程去帝都的,老爷非要我们待那填房进门,见了礼再走。” 何老娘当时就往地上啐了一口,骂,“什么东西!一个填房重要还是女婿的前程重要!这还没进门儿就挑唆着你们老爷拿三捏四了,进了门儿还能有好!” 何老娘冷笑,“你婆婆坟上的土还没干呢,你公公就要续弦,他这速度倒还不慢!” “这有什么法子,公公执意要续弦,家里二叔略多说几句,还挨了两下子。”何氏叹口气,“倘公公只是房里收几个人,咱们也不敢多说,只是续弦到底不是小事呢。” 何老娘低头思量一二,道,“起止不是小事,你公公正经年纪不算大,续个知理知面儿的倒罢了,万一续个狐狸精,女婿再能干,还有孝道管着呢。可得跟你们二房说好了,他们是在家守着的,多几个心眼儿不算坏事。” 何氏叹口气,“我们一家子都在为这个发愁,小叔子一家也不好过呢。” 何老娘教导闺女,“你有两个儿子,自己但凡多留心眼儿。要说争,也别争家里这三瓜俩枣的,女婿有了前程,你就什么都有了。可你不争,也得叫你婆家这些个人知道你不是争不过,只是不想争而已。女人这一辈子,好赖大都要看男人。俗话说的好,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饭。别因这个事叫女婿烦心。实在没出路时,再回来争这家业吧。” 何氏道,“我们鲜少在家,家里这事原就要指望着二房,叫二房多得些也是应该的。” 何老娘一撇嘴,又道,“岂止是多得些?不过,女婿同你小叔子是同胞兄弟,一个娘胎一根肠子爬出来的,这些也别计较了。万一那填房再生养一两个出来,你婆家可是热闹了!”又嘀咕,“当初你爹可没看出你公公是种花花肠子。” 何氏笑的无奈,“我婆婆活着时,公公的眼睛就不敢往丫环身上多扫一下。” 何老娘再次抱怨,“你说你婆婆,得是八辈子没吃过石榴啊,硬能叫石榴给呛死!这可真是……”顿一顿,何老娘道,“真是叫人开了眼界。” “自己死的窝囊,还连累的你们要弄这些麻烦。”何老娘简直烦死自己亲家了,死都死的这么窝囊,到头来儿子的福没享上不说,你前脚抻腿走了,死老头子没良心立刻续弦,何老娘暗道,当初那石榴该叫女婿他爹吃了才好呢。 何老娘不愧是何子衿的亲祖母,她老人家突然脑补了一下,对闺女道,“当初你婆婆吃的那石榴,不会是你公公给她的吧?” 何氏感觉一个神雷霹下来也就是这样了,她,她,她:……娘,这话能乱说么? 看到闺女眼中的谴责,何老娘道,“要不你公公怎么这般着急续弦呢。”她老人家还有理有据。 何氏深悔将家中事与母亲絮叨,她揉着额角,悄声道,“要公公有这个本事,他哪至于给婆婆管一辈子呢。” 何老娘还以为给亲家太太之死找到了新注释,听闺女如此一说,颇觉遗憾,“那也是啊。” 何氏:您老这般遗憾是什么意思啊~ 章节目录 第86章魔笛冯翼 > 何老娘素来存不住事,她很快就私下把亲家冯老爷续弦的事儿同儿子嘀咕了一回,恶狠狠的说几句,“真个老不要脸的!一把年纪孙子都快娶媳妇了,又给儿子找小妈!”啐一口,“呸!老不正经!” 何恭劝他娘,“这要能劝,姐夫没有不劝的。姐夫既然没说,娘就当不知道就好。” 何老娘不过满心晦气同儿子报怨一二,听儿子这话,将嘴一撇,“我能不知这个?还用你说!去吧!听到有这种老不要脸的事儿跟你念叨念叨,你可不许学这种畜牲!好生与你媳妇过日子!看咱们阿冽,多招人稀罕哪。”说着说着,她老人家又跑了题。 何恭早知老娘的脾气,哭笑不得听老娘叨咕一顿罢了。 倒是何恭这存不住事儿的性子,其实与老娘挺像的。他与沈氏夫妻恩爱,夫妻两个素来无事不,故此,何恭晚上便与妻子念叨了一回,沈氏也挺吃惊,“这把年纪,实在觉着孤单,我听说大户人家不是有通房丫头么,再什么,纳个妾也成啊,怎么倒名媒正娶?续娶的是个什么人,这可得打听好了。” “别提了,听说是个十七八的大姑娘,比阿翼他二叔还小个七八岁呢。”何家是小户,素来无这些事非的,何恭道,“当初忻堂兄要续弦,人们就说小嫂子太年轻,阿汤他们称呼起来尴尬呢。那起码小嫂子还与阿汤同龄,再一看冯家这个,岂不更尴尬。” 沈氏道,“倘冯家老爷能娶个李大嫂子这种性情的,那也是冯家的福气呢。”李氏除了是续弦,娘家贫寒外,没什么拿不出手的。娘家贫寒不算什么,若娘家显赫,谁肯将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嫁人做续弦呢。可除了这两样,李氏人品没的说,嫁进来后对两房继子客客气气,连家事都不多问一句。如今生了闺女,何忻给她在州府支起铺子来,干的有模有样。冯老爷这个就不知什么性情了……夫妻两个说了一回冯家闲话,沈氏同丈夫道,“既是姐姐在私下同母亲说的,你可别在姐夫跟前儿提这话。”再不好,这是冯姐夫亲爹的事儿,男人多要个面子,不见得愿意听这个。 何恭笑,“我岂是那等多嘴之人。” 沈氏一笑,“我多嘴嘱咐你一句罢了。” 夫妻两个说会儿私房话,又为子孙后代努力了一回,便歇了。何恭搂着妻子,低声道,“阿冽也大了,明儿后的移到隔间儿让他睡吧。” 沈氏枕着丈夫的胳膊,轻声道,“还是再过些日子,阿冽不跟着我睡不着觉。” 何恭道,“子衿两岁就自己睡一屋了,又不是挪走,暂住隔间儿罢了。不然,忒不方便……” 沈氏夜里都将脸羞个通红,捶他一记,嗔,“这是哪里的话,快闭嘴。” 何恭在沈氏耳边嘀咕几句,惹得沈氏一阵轻笑,夫妻两个喁喁细语,渐拥睡去。 何冽还不知父母已经打算让他迁居隔间儿了,因家里来了表哥表弟,何冽这两日玩儿的有些疯,而且,更让何冽高兴的是,舅舅舅妈又把沈玄沈绛带来啦,他对沈绛冯羽这种小家伙没兴趣,他喜欢跟冯翼、沈玄、“沈念”这样的大孩子在一起玩儿。 沈玄何冽年纪相仿,更加合拍,“沈念”这老鬼倒也有耐心陪着孩子们儿玩儿,唯冯翼,他现在中二期,最瞧不起小孩子的幼稚游戏啥的。相对的,他偏爱同子衿妹妹说说话儿聊聊天念念书,顺便展示一下自己不错的学识啥的。而且,冯翼在碧水县也有好朋友呀,何洛何涵他都认得的。 于是,小的同小的玩儿,冯翼去找自己适龄的朋友玩儿,还去许先生的课堂做旁听生。沈素都赞他,“阿翼这般好学,以后必有出息。” 冯姐夫:他儿子在碧水县的学习热情比在家强十倍不止呀~尤其每天回来还要对着子衿表妹把当天学到的东西给子衿表妹讲一遍,儿子你这可真是…… 冯翼十分谦虚,“我天资差些,唯勤能补拙。” 沈素笑,“能说出这话,可见天资不差。” 何恭心性实诚,笑,“你多跟弟弟们讲一讲学问才好,总跟你妹妹讲做甚,她又不用考功名。” 冯翼心说,谁要给那一群傻小子讲学问哪。他道,“舅舅,阿冽他们年纪都小,讲也听不懂。子衿妹妹聪明,我一讲她就明白。”他同子衿妹妹才是知音哪。 冯翼除了喜欢给子衿妹妹讲功课,他还喜欢陪子衿妹妹逛街,给子衿妹妹买花儿戴,买果子吃,对子衿妹妹比对他娘还周到。 沈素这做舅舅的实在看不过眼,私下悄悄同自家姐姐道,“阿翼不会是对子衿有意思吧?” 沈氏嗔,“说什么呢。他们才多大,阿翼早就同子衿投缘。” 沈素嘀咕,“就凭咱子衿的相貌,哪个臭小子见了她都投缘。” 沈氏气笑,“胡说八道。” 沈素叮嘱他姐,“子衿再大些,你可得叫她留心,那些臭小子要是上赶着找她说话什么的,让她不必理会。也别太早给子衿定亲,总要选个合适的才成。” 沈氏道,“别净说这些没影的事儿,子衿才八岁,还早的很。” “反正姐姐你可得心里有数。”沈素很为外甥女的终身大事着想,觉着冯翼平时瞧着不错,这仔细一看是个黑胖,还总喜欢跟他外甥女身边说笑讨好,委实令人不大喜欢。倒不是冯翼就真的不好,其实冯翼不论从年龄到家世到人品,现在瞧着都不错,起码配何子衿是一等一的人才。只是沈舅舅心里也有些自己的小想法,他如今已是举人了,虽居乡间,不若何家富庶,但门第委实不比何家差了,说来,他家里也有适龄的儿子哩。虽以往沈舅舅也说过要两个孩子投缘啥的,如今外甥女越发出挑,他儿子年纪小些呗,可没瞧出与子衿表姐不投缘的意思来。就像沈舅舅说的,男孩子鲜少有同他外甥女不投缘的。 沈氏笑,“姐夫他们今年就去帝都了,以后为官为宦的,回来的日子就少了。你别瞎寻思,我再没有把子衿远嫁的心思。我就她这一个闺女,你看我大姑子,就嫁到芙蓉县,多么不方便,好几年回娘家一趟。就是我,说来近些,回娘家的次数也有限。子衿我早打算好了,以后她大了也就在碧水县给她寻婆家,不为别的,来往便宜。”冯家条件好,冯翼也不错,沈氏是个好强的人,哪怕如今闺女小,做亲娘的,心里也是有些打算的。闺女自身读书识字,相貌亦佳,何家不算富户,但也吃穿无忧,沈氏自然也想给闺女寻一门好亲。现成的,冯家好,就是沈家,沈玄比何子衿小两岁,也不算不般配。何况,弟弟沈素如今也是举人了。两家都好,但这亲事,自来是男方求娶,没有女方求嫁的。再者,丈夫至今只是个秀才,门第上比起冯沈两家便有些不如。而且,三家情分皆不错。但,越是如此,沈氏越不能表现出“高攀”的意思来。反正好女不愁嫁,她闺女摆在这儿,相貌性情都知道,若有意,自然是有意的。若无意,难不成世间就没别的好姻缘了?何况,孩子们还小呢。 故此,沈氏颇得悠然。 沈素劝她,“说这个还早,咱娘那会儿也料不到姐姐你就嫁给姐夫呢。” 沈氏一笑,“这也是。” 听到外头有琴笛之声时断时续,姐弟两个透窗一看,声音是从花房传来的。 沈素其实挺想去瞧瞧的,碍于长辈的面子,他就没去。不过,他没去晚上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他儿子沈玄夹个块小酥肉就说话了,“爹,你听到子衿姐姐弹琴了不?阿翼哥非要吹笛子给子衿姐姐伴奏,吹的难听的要命,还非要吹!给他吹的,我出去嘘嘘了两趟!” 江氏说儿子,“正吃饭呢,你老实些。” 小孩子还不懂饭桌上的忌讳,何况三家都非大户,食不的规矩也不大讲究。何冽给沈玄表兄补充道,“舅妈,是真的,我尿了三泡,阿羽没留意他,还给尿裤子了。我给阿绛拿棉花堵了耳朵,他才好歹没尿裤子。” 冯翼正要面子的中二期,听到几个小鬼这样说他,气的,“还不是你们在一旁捣乱,我才没吹好。” 何冽道,“分明你自己不会吹还非要吹,现在又怪我们。” 冯翼哼一声,“果然跟你们这种小屎娃子说不到成块儿啊,子衿妹妹,以后咱们自己练自己的,不理这些不懂欣赏的家伙。”子衿妹妹就没尿!肯定是这些家伙自己水喝多了,这会儿都赖他头上! 沈玄像他爹,他人也大何冽一些,嘴巴伶俐,道,“阿翼哥,甭管你什么时候吹,晚上可千万别吹了。你要吹一晚上,我们得尿一晚上,要是不留神把姑丈家的房子冲垮就不好了。” 大人们强憋着才能不笑出声来,冯姐夫&何恭&沈素三人齐板了脸,沉声道,“都闭嘴吃饭!”这才得以消消停停的吃一餐饭。 晚上,各找各妈各告各状,沈玄跟他娘道,“阿翼哥好讨厌,总要他跟子衿姐姐玩儿。” 冯翼大些了,倒不跟他娘告状了,他就是拿出自己心爱的小笛子,在屋里吹啊吹的吹个不停,一会儿就吹的他弟撒了两泡尿,等他再吹,他老子都不好了,不得不提醒儿子,“明儿再吹吧,早些睡,你弟弟困了,别吵着他。” 冯翼道,“爹,不指望着你给我助阵,也别扯后腿呀。我得赶紧把笛子练好,到时我跟子衿妹妹两个一人吹笛一人弹琴,多好呀。” “好吗?”“好。” “好在哪?” 冯翼也说不上来好在哪儿,他索性道,“反正就是好,这么一院子的傻小子,我就跟子衿妹妹合得来。”说完,他就又断断续续的练起了他的小笛子来,直把他爹吹的腿间一紧。 冯爹:娘的,老子也要去茅厕了!临去方便前,恶狠狠的警告这没眼力的长子,“你不睡别人还要睡!一大家子人,不许吹了!”说完,急去方便了。 冯翼放下笛子,长叹一声:想我知音果然只有子衿妹妹一个呀。 冯翼魔笛之威力广大,别说他爹受不了,“沈念”这等老鬼也受不了这威力,他夹着两条小短腿往茅厕跑,何子衿在茅厕外等他。 “沈念”头都大了,道,“我求你,你赶紧回屋吧。”就以前他也没让侍女服侍过方便问题哪。 何子衿坚持,“阿念都要我等他的。” “沈念”头痛的嘘嘘完,心下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欢喜,暗自嘀咕一句,“以后肯定嫁不出去。”提裤子走人。 两人一前一后回屋,洗漱后,何子衿照例把日记对着“沈念”声情并荗的读了一遍,如今沈念身上的淤青已经好了,不必何子衿再给他上药了。何子衿啾他一下,摸一把肥pp,便睡了。 躺在床间,“沈念”问,“你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 何子衿没理他,“沈念”又道,“以后的事,想知道么?” 何子衿继续不说话,“沈念”感叹,“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下科秋闱春闱的题目我也知道呢。”何恭不是一直考不上举人么?沈素不是要准备下科春闱么? 何子衿翻个身,渐渐睡去。 章节目录 第87章沈念与阿念 > 三家人聚在一起热闹几日,冯姐夫便要带着妻儿回家了,临行前自有一番依依难舍,尤其何老娘,再三拉着闺女的手叮嘱,“去了帝都,要能捎信儿就捎个信儿回来,我也放心了。” 何氏笑着宽慰母亲,“娘只管放心,帝都也不是头一遭去了。” 何老娘道,“把孩子看好,伺候好姑父。”又对冯姐夫道,“路上宁可慢些,别急着赶路,孩子都小呢。” 夫妻两个皆应了。沈素送了些土仪给冯姐夫,陈家亦有礼物送上,郎舅三人又说了些话,冯姐夫携妻儿上车,起程回家。待冯姐夫走了,沈素也带着孩子们告辞了,何老娘道,“不来一个都不来,一走全都走了。” 沈素素来会哄人,“您老不嫌弃,赶明儿我把家搬来。” 何老娘笑,“那感情好。” 沈素也要回去了,打扰这几日,家中爹娘肯定惦记。何老娘叮嘱他,“好生做文章,记得你姐夫跟你说的话。”其实她也不晓得冯姐夫同沈素说了些啥,但自家女婿是进士,有见识是一定的。 沈氏早备好了给爹娘的东西,沈玄沈绛十分舍不得何子衿何冽还有“沈念”,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的话,沈素想如今天短,怕耽搁了,许诺下下月还带着孩子们过来,此方驾车走了。 待送走沈素一家,剩下的便是陈志兄弟了。 冯姐夫一来碧水县,拜访的人不断,陈姑妈带着几个孙子孙女的来了两三趟,还叫陈志天天来请教功课。今日冯家人辞别,陈志也带着兄弟们来送一送,一并送走沈素一家,陈志同弟弟陈行陈远到何老娘屋里说话。 何老娘乐呵呵地,“都好好念书,以后考功名。”以往连个秀才亲戚都少见,如今女婿是进士,小舅爷是举人,亲戚出息了,何老娘也欢喜的紧。 兄弟三个皆应了,他们倒是有心陪何老娘说话,奈何代沟太大,实在没啥能说到成块儿的。不一时,陈志就带着弟弟们告辞了。 陈远这几日倒是与何子衿熟了,出去时见何子衿在院里拿着绣棚与三姑娘学绣花,笑道,“子衿妹妹,有空去我家里玩儿。” 何子衿笑,“好。”与三姑娘一并起身相送。 陈志忙道,“两位妹妹忙吧,我们又不是不认得路,自己出去就成。” 三姑娘与何子衿依旧将人送到门口。 陈远回家还跟他娘陈三奶奶道,“我看子衿妹妹挺好的呀,待人可和气了,说话也好听,怎么大妞姐跟她合不来啊。”以前这位表叔家的表妹都是来陈家念书的,后听说跟大妞姐有了矛盾,才不来了。 陈三奶奶拿着小银刀削苹果,听了这话笑,“大妞那个脾气,你大伯娘都给她气得一个死,谁能跟她合得来?” 陈远年纪还小,心性也实诚,老实道,“就是觉着,大妞姐把子衿妹妹赶走,我们又去向冯家姑丈请教功课,怪不好意思的。” 陈三奶奶将削皮的苹果递给儿子吃,笑,“你大哥都没不好意思,你不好意思个甚?行了,好生念你的书,别的事不必理。” 三房母子两个不过一闲聊而已,陈大奶奶这当事人之母,每每有用到何家的时候,其实也挺后悔闺女把何子衿从课堂上赶走之事的。都是亲戚,不想在课堂上见到何子衿也可以采用柔和些的方式么,何必这样生硬急躁,瞧,亲戚也得罪了,自己也落不了好。尤其还得打交道呢,好在何家不是那等刻薄人家,又有陈姑妈的面子,凑凑合合的,反正面儿上也能过去。 陈家如何想,何家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没用,都是亲戚,看着两家老人的面子上,也不能怎么着。何况,何子衿在家里过的也挺乐呵。何家粗活不用她干,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手工,打个络子啊,做个小针线什么的。便是学绣花,有三姑娘这样尽职尽责的老师教着,何子衿进步也不慢,就是做活的速度比较慢。原本何老娘想何子衿去李大娘那里拿些手工回来做的,看她这速度,何老娘道,“你还是抄书挣钱吧。” 何子衿抄书写字快,只是小小县城,便是抄书的活儿也没多少啊。何子衿还得时不时的抑制“沈念”的种种诱惑,“想发财不?我有发财的法子哟。” 何子衿根本不理会他。 “沈念”都得感叹,何子衿是他见过的最“无欲则刚”的人了。 何子衿并不觉着自己是“无欲则刚”,“沈念”说的那些事,她心里如何不想知道,秋闱的题目,春闱的题目,知道这个,他爹他舅便能再向上一步。可是,承“沈念”这样的情,她就得感恩。感恩后必有交集,慢慢的,她是不是就会忘了小小的那样依恋她因为救她而不知去了哪里的阿念。 所以,何子衿才不会理“沈念”。何子衿自有一套处事哲学,她对“沈念”道,“人这一辈子,福是注定的,祸也是注定的。该是我家的,终归会来。不该是我家的,勉强得到,也非福事。” “沈念”叹口气,“其实我就是沈念。” 何子衿道,“你是你,阿念是阿念。”写完日记,何子衿又对着“沈念”读了起来。 “沈念”觉着,何子衿绝对不是寻常人,不论他怎么解释他是沈念,何子衿依旧天天对着他念日记,而且,一念就是两年。这两年里,“沈念”年岁渐长,他主动要求与何子衿“分居”,正巧何冽也大了,便收拾了屋子,叫他两个睡在一处。“沈念”原就喜欢何冽,很肯照顾何冽。 只是,就这样不住一处了,也没能阻止何子衿对着“沈念”天天念日记的决心。又是一年上元节,何子衿十一岁了,自从险被拐后,何子衿就再没去逛过灯市。她倒不怕再被拐,她是一去灯市就想到不知去向的阿念,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何子衿不去逛灯会,“沈念”何冽是要去的,两人还买了好几个灯笼回来,送了何子衿一只画着小猪崽的灯。何子衿瞧着喜欢便挂在屋里,“沈念”忽然道,“我看灯市上好些灯都写了字,这个没字,子衿姐姐,你在上面写几个字吧?” 何子衿道,“写什么呢?”她正寻思着在灯上写啥,忽然一愣,继而瞪大眼睛瞧向“沈念”,一把将人抓到跟前,问,“你叫我什么?” “沈念”显然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摸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震惊的好一时说不出话,直待何子衿唤他,“阿念”,他方张张嘴,结结巴巴道,“我,我能说话了?” 何子衿一把抱着阿念,眼圈儿微红。 何子衿啥都没说,先抱着阿念的小脸儿一顿啾。 阿念耳朵尖儿红的险冒烟,何子衿摸摸他火热的耳朵尖儿,欣慰,“果然是真的阿念,不是那老鬼骗我。” 阿念脚尖使劲踩踩青地砖,瞅着地面半日,结巴的,“子,子,子,子,子衿姐姐,你要是再想试一下,也没事。” 何子衿笑着抹一把眼角的泪,“不用试了,我知道肯定是。” 阿念要求,“再试,试一下吧,比较有把握,是不是?” 何子衿便又捧起阿念的脸,响亮的啾一下。 阿念忍不住翘起唇角,脸红红的,脑袋里有人提醒,“这么小就会拐小姑娘了,我小时候可不这样。” “闭嘴。”阿念冷冷道。 何子衿惊讶的望着阿念,阿念粉儿委屈的同子衿姐姐说,“我也不知道怎地,话也说不出来,可是能看到子衿姐姐。开始害怕的很,后来看子衿姐姐不怕鬼,我也就不怕了。你每天跟我说话,我也每天试着跟你说话,只是你一直听不到。也不知为何,突然又能说了。”身体里突然多了个人,或者,那并不是人。便是成年人恐怕都要吓死,何况沈念是个孩子。其实要最初始,他意识是混乱的,慢慢的才开始清醒,恢复逻辑。他看着“沈念”与何家每一个人都好,何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那不是他,只有子衿姐姐知道,而且只有子衿姐姐坚持他还在。子衿姐姐每天对他说话,每天还啾他,只是那人太讨厌了,还嫌弃子衿姐姐的啾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阿念气的要命。可是,依旧没人知道他的存在,但是支配他身体的那人也不知道。可是,他仍然每天跟子衿姐姐说话,就像子衿姐姐每天同他说话一样。阿念觉着,肯定是子衿姐姐感动了观世音菩萨,他才能再重新支配自己的身体,把老鬼赶走。 只是,好像赶的不太彻底,老鬼,老鬼还在!!! 何子衿悄声问他,“老鬼还在你身体里呢?” 阿念脸梢微白,极力控制住不要害怕,点头,“嗯,像在脑袋里一样,又在说话了。” 何子衿道,“不要理他。你就当咱家来个租房客一样就行。” 阿念小小声问,“他会不会把我吃了?” “不会。他要有那本事,早把你吃了。你看,你不是又回来了。他奈何不了你,你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牢记这一点就不用怕。”何子衿对这种一身住两人的情形比较陌生,不过,何子衿自己来历便有古怪,再加上早跟这老鬼相处了两年多,知道老鬼对自家无恶意,也能放心许多。 何子衿说的笃定,阿念道,“他总是跟我说话。” 何子衿骂,“以前就装不知道你一样,个死鬼!害我担心那么久!” “沈念”:真冤死,先前他真的没有感知到沈念好不好。这小鬼怎么突然又出现了?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明明都是沈念的。 “沈念”在阿念的意识里唧唧咕咕,阿念年纪小,再加上最信任子衿姐姐,虽然很讨厌老鬼,还是便向子衿姐姐说了说他现在的情形。何子衿不愧是穿来的,她对于“沈念”“阿念”之事别有见解,思量片刻,道,“说不得是平行空间紊乱造成的。” 接着何子衿向“沈念”“阿念”做了平行空间的知识普及以及阐述,两人这古代脑子,不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都听的稀里糊涂。阿念还用意识与“沈念”沟通,“照子衿姐姐说的,你以前有没有遇到过子衿姐姐?” “沈念”,“没。” 阿念对这支配他身体好几年的“沈念”没啥感情,道,“既然你不是这儿的,还是想法子回去吧,你不回去,该有人惦记你了。” “沈念”相当洒脱,“没事,我是死了才来了。以前是做鬼来着。” 阿念:那岂不是回不去了。难道他要一辈子脑袋里住着个什么古怪地方的自己死后的老鬼? “沈念”一把年纪,甭看何子衿油盐不进,他还是相当能揣测阿念的心思的,他道,“其实,我也不是外人。” 阿念怒,“那你也不是内人!” 他一急,又把话嚷出去了。 何子衿看他,阿念郁闷,“他还不肯走。” “沈念”在意识里回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走,我要知道,早回去做鬼了。天天跟这丫头片子在一起,你知道我受了多少罪?” 就这一句话,以后饶“沈念”絮叨啥,阿念整整一个月没跟理他。 章节目录 第88章人品太差 > 用何子衿一生二世的传奇智慧来分析,“沈念”当然是“沈念”,却不是阿念。要何子衿说,说不得“沈念”是从某一个平行空间穿过来的,不然,按“沈念”的话说,他那辈子,何家并没有何子衿的存在。如今,却是有了。 这种差别并不难理解,在何子衿前世生活的时空,连东穆王朝都是不曾存在,如今照样有了。 不过,“沈念”奇就奇在,他突然到了这个空间,然后,这个空间还有个小阿念,所以,他是“沈念”,却不是阿念。哪怕他们的经历有所类似,仍然是不同的两个人。“沈念”那一世,没有何子衿。可阿念这一世,非但与何子衿相遇,就是寄养的家庭也先后由沈家江家变成了何家。 所以,想来,将来阿念这一世,与“沈念”也是不同的。 因为阿念的归来,何子衿一连多天都是乐呵呵的。 转眼到何子衿生辰,何子衿生在龙抬头这一日,习俗早上要吃春饼的。阿念一大早起床就去子衿姐姐屋里,祝子衿姐姐生辰快乐。其实这句话还是子衿姐姐给阿念过生日时,阿念学会的。那会儿虽然他说话没人听到,他还是记住子衿姐姐对他说的每一句话。 沈念到时,何子衿刚洗完脸,正梳头呢,家里虽有丫环,可没有人会服侍她梳头。所以红楼梦里才说,大观园里的大丫头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强些,这话倒也不假。何子衿一早就是自己学着梳,熟门熟路的梳好头,沈念指个妆台上一朵红色绢花道,“戴这个,子衿姐姐,这个好看!” 何子衿便簪了那朵,沈念待子衿姐姐戴好花儿,暗暗的握一握小拳头,才定了神道,“子衿姐姐,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啊?阿念还准备礼物给我啦?” 沈念已经九岁,个子瘦且高,他下巴微尖,一双眼睛既大且亮,俊俏的很。如今何子衿坐着,他站着,说来还是阿念高一些。阿念还没说礼物是什么,脸先红了,飞快的凑过去在子衿姐姐颊上啾了一下,有些害羞,“这个,就是给子衿姐姐的礼物。” “沈念”于意识中撇嘴,“啥子礼物哟,明明是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 阿念根本不理他,上次这老鬼说子衿姐姐是“丫头片子”,阿念的气还没消呢。 何子衿见左右无人,凑过去回啾阿念一下,笑,“我很喜欢。” 阿念脸红扑扑的,说,“子衿姐姐,咱们出去打拳吧。”他也喜欢同子衿姐姐一道晨练。 何子衿起身,阿念很自觉的牵住子衿姐姐手,两年多没牵一牵,现在怎么牵都牵不够。还有,他现在大了,pp也不肥了,还有男女之别,子衿姐姐虽然会在没人时偷偷的啾他,只是,再不会摸他pp了。一想到这个,阿念就觉着特遗憾。 “阿冽那懒鬼还没起呢。” “没,我是赶着给子衿姐姐贺生辰,就先起来了。”阿念自告奋勇,“我去把阿冽叫起来。” 何子衿道,“我去吧。” “不,不成。阿冽七岁了,子衿姐姐不能去了,他光屁股睡觉。” 在何子衿眼里,七岁还是小屁孩儿呢。唉,不过世道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于是,何子衿只得遗憾的,“哦,那你去吧。” 阿念跑去叫何冽起床,要是他七岁的时候能“醒来”,他是绝对不会拒绝子衿姐姐叫他起床的。都怪老鬼,好端端的不在自己世界里,赖他这儿不走。 “沈念”不知自己讨嫌,阿念不理他,他也絮絮叨叨的自自语,“你是不是不想人家丫头去叫阿冽呀?看那丫头,可是想去的很。她要去了,肯定要拍阿冽的肥pp,还要亲阿冽呢。”说完,还一阵嘲笑。于是,更讨嫌啦~ 甭管“沈念”说啥,阿念依旧不理“沈念”,谁叫这家伙说子衿姐姐是“丫头片子”呢。这话难道是人就可以说吗?何况,这家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不知不觉,好像阿念对于自己脑海里住着一只鬼的事也习惯了。好在这鬼不算外人…… “沈念”真不知哪里得罪了阿念,他就是做鬼的时候,也有几只鬼友可以交流呢。如今不知怎地见到自己这一世的小时候,偏生没人理了。 这死小子!他小时候可不是这臭脾气啊! 由于阿念不理他,“沈念”寂寞的要命,他愁道,“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呀,你到是说一声也行呀。” 阿念回屋把还睡的小猪一样的何冽叫起床穿衣裳,洗漱后拉人一道去晨练打拳,依旧不理“沈念”。“沈念”愈发忧愁,他觉着,自己早晚不是愁死,就是憋死。 晨练后,一家子吃春饼。 何子衿对阿念尤其照顾,先裹了一个给阿念,阿念吃完,自己裹了一个给他家子衿姐姐。三姑娘笑,“你们怎么突然又好了?” 何子衿笑,“我跟阿念一直很好哪。” 三姑娘是个细心人,笑,“打前两年,阿念就不缠着你了,倒是常带着阿冽玩儿。如今又跟小时候一样了。” 阿冽也道,“现在阿念哥老是‘子衿姐姐’长,‘子衿姐姐’短的呢。” 阿念笑笑,也不说话,裹个春饼给阿冽堵嘴。 沈氏暗笑,小孩子就是这样一时好一时歹的。 吃过早饭,阿念就带着何冽去书房念书了,何恭自己是秀才,启蒙亲自来便可,待两人大些再去学堂不迟。阿念每每念书,脑子里的老鬼便要出来絮叨,说何恭这里讲的不透彻,那里又狭隘了些。反正是满嘴的挑剔,阿念硬能装听不到,老鬼还屡屡道,“听何相公讲课,还不如我给你讲呢。”沈家于他有恩,何恭学问虽不咋地,却是个大好人,老鬼对他很是尊重,就称何恭为“何相公”。 阿念足憋了他一个月,方意识里同这老鬼道,“以后你要对子衿姐姐尊重些!” 老鬼忽听得阿念肯理他,而终不是他一人喃喃自语,感动的险流出两缸泪来,只是他现在灵体状态,便是想流泪也是无泪可流滴,不过,他还是假假的抽嗒两下,给自己喊冤,“真个冤死,我哪里有不尊重那丫头啊。” 阿念道,“你怎么能叫子衿姐姐‘丫头’,你还叫她‘丫头片子’!”说到后半句,已很是不悦。 “你不会就因我说句‘丫头片子’,你就一月不理我吧!”天哪,他这一世的小时候怎地这般心胸狭窄好讨厌哦~ 阿念在意识里哼一声,“反正你尊重些。” “我这个年纪叫她‘丫头片子’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听不惯。我一辈子都不会这样不尊重子衿姐姐的。”阿念道,“你不也是我么,我就是不能听。” 老鬼腹诽一回,又怕阿念再不理他,道,“好啦好啦,你倒是早说,至于闷不吭声这么久嘛。” 阿念淡淡,“我整整两年多,说话没人能听到。” 老鬼好奇的问他,“那你怎么没憋疯啊?”关键,还没给他吓疯,还能“回来”并掌握身体的主控权。 “因为我不是你。” 老鬼给他噎一回,道,“你这古怪性子,也就这点儿像我。”有韧性,他若不是凭此,想也不能出人投地。 阿念,“上午姑丈讲的,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老鬼拿捏,“你这也不是有求于人的态度吧?” 阿念,“我要怎么求自己吗?” “这会儿又说你是我了,你这可变的真快。”老鬼也就絮叨一回,再怎么,他也不希望自己这一世的小家伙过得苦嗖嗖,他那一世的苦,自己吃过就够了,小家伙自有机缘,何妨助他一臂之力,何况又不是帮外人,便尽职尽责的给他讲起功课来。 何恭是倾囊相授,老鬼也是倾囊相授,但两者的差别实在太大。何恭只是秀才,囊里东西有限,老鬼则不然,讲到哪里都是旁征博引、引经据典,虽是渊博,学起来却不如何恭教的简单。阿念想:看来我在别处也不算草包。 老鬼:这小子可真好命,想当初老子求学时那叫一个艰难。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老鬼道,“放心吧,到时你考秀才、举人、进士,我都把题目给你,包你过。大不了,我再捉刀代你作文,包你名列前茅。” 沈念执拗道,“我要自己学不会,靠你捉刀难道就不是草包了?”子衿姐姐都不要老鬼告知题目,他也不要!他要自己学,自己考! 老鬼劝他,“年轻人,何必这么死心眼儿。我当年要有人肯告知题目,我得欢喜的晕过去。” 沈念:我怎么有这么丢脸的一世哦,现在就有老鬼要告知他题目,他也不会欢喜的晕过去。怪道老鬼那一世遇不到子衿姐姐呢,肯定是人品太差,所以没运气。 章节目录 第89章嫁事 > 阿念记性非常好,老鬼给他讲过一遍的功课,他便能记得不差分毫,自己用鹅毛笔默下来。何子衿叹为观止,“阿念,你这算是过耳不忘吧。”给阿念手边放盏冰糖炖梨。 阿念道,“以前记性也没这么好。”他是那两年日日听何子衿念日记给他听,听的用心,便不会忘了。 “有什么诀窍不?”何子衿活两辈子也没过耳不忘的本事哪。 阿念笑,“精力集中就行了,不能分心。就是暂时记住也要在脑子里多背几遍,不然还是会忘。” 老鬼回忆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我那时没钱买书,经过书铺子时就蹭老板的书看,看一遍便能记得七七八八。” 阿念与他道,“那是你没遇着子衿姐姐。” 老鬼“切”一声,“那丫头,不,子衿小姑娘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还能给你变出书来。” 阿念,“子衿姐姐变不出书来,不过,她跟书铺子的老板熟,我要看什么书,子衿姐姐可以借回来抄两册,一册自己留下,一册送给书铺子老板,这样只用出笔墨纸张,可比买书划算的多。” 阿念一面跟老鬼交流,笔下不停,就听子衿姐姐悄声问,“老鬼还挺有学问的啊。”何子衿看沈念在上面写的内容,比她爹平日里讲的要透彻深刻的多。 阿念点点头,“他以前也念过些书。” 老鬼立刻强调,“什么叫念过些书!没见识的小子!你这辈子能跟得上我,是你的造化!” 何子衿悄声问,“他有没有跟你说,要告诉你秋闱题目,春闱题目这类的话?” “说了。” 何子衿叮咛,“千万不能信!” 老鬼:实在不识好歹,难道他会害小家伙不成! 何子衿与阿念道,“让他教你学问倒罢了。人不能总取巧,你自己学会了,这才是你自己的。不然,今日取巧,后儿个就会又想着取巧了。他是突然来的,若是哪天突然不见了,可要怎么办?学就学真本事,等你学会了,难道不怕秋闱春闱的考试?不然,我听说那些有学问的人都是倚马千的人物,倘你因知道题目取得好名次,结果应答起来名不符实,那时要怎么办?跟他学习学问,但不能事事倚靠他。阿念是男子汉,是以后要让人倚靠的人呢。再说,你们虽然身世相同,可性情上,你跟他完全是两个人,他的人生是一个样,你的人生肯定是另一个样。” 老鬼:…… 阿念点头,“我听子衿姐姐的。他要跟我说,我没要。” “乖。”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说,“先吃炖梨吧,别冷了。” 阿念道,“还有点烫吧。” 何子衿端起来给他吹两下,“不烫了,吃吧。” 阿念先舀一勺给他子衿姐姐,何子衿道,“我在厨房吃两碗了。”这梨就是她炖的,还能饿着厨子不成?何子衿现在还多了个爱好:厨艺。只是现在烧菜做饭火侯还不大好控制,她的水准也只发挥出两三成罢了。 阿念就自己吃起来,待他吃好,何子衿就将碗筷端出去收拾,阿念继续抄写。 老鬼感叹:这小鬼运道的确是比他好,他小时候,可没人这样专门给他送一碗炖梨吃。当然,他小时候也没小鬼这样有心眼儿,吃个炖梨还要糊弄小姑娘给自己吹吹凉,真做得出来哟~ 阿念在屋里用功,沈氏说何冽,“去跟你阿念哥一道念书去。” 何冽守着他娘吃炖梨,道,“等我吃完,阿冽哥天天看书,也不说歇一歇。” 沈氏道,“你也要跟阿念学一学啊,念书哪里有不用功的,不用功可考上不功名。” 何冽,“我爹是不是就没用功才考不上举人的。” 何恭笑斥,“用功不一定考得上举人,不用功肯定是考不上的。”去岁何恭秋闱失利,好在他素来心宽,并不觉什么,如今便在家专门教授两个孩子启蒙功课。 何冽道,“爹,等以后我给你考个举人回来。” 何恭笑,“好,我是秀才,你考举人,等我孙子就是进士了。” 何冽道,“爹,到时你就是进士他祖父,我就是进士他爹了。” 何恭哈哈大笑。 沈氏笑,“就会贫嘴,不用功念书。” 何冽几口把炖梨吃光,撂下碗就去书房同阿念一道念书去了,正撞上进来的何子衿。何冽叫声“姐”就跑了,何子衿进来收拾碗筷。 沈氏道,“一会儿叫你三姐姐过来一趟。” 何子衿把碗筷收了,问,“什么事啊?” 沈氏笑,“不告诉你。” 何子衿道,“那我也能知道。”何子衿是个爱打听的性子,家里啥事都瞒不过她滴~端着碗筷走了。 沈氏瞧着宝贝闺女也挺乐,笑,“一转眼就大了。”闺女今年就十一了,这会儿就能看出高挑的身段来,模样也俊,沈氏觉着,闺女比她年轻时生得更好,当然,沈氏如今也不老,她年不过三旬,因平日里擅于保养,比同龄的媳妇都显年轻。沈氏与丈夫道,“三丫头今年是芨茾的年头了,咱家不比那些大户有诸多排场。可我想着,也得给三丫头过回生日。把亲戚们都请来,见见三丫头。她模样好,本事更不必说,上月一幅绣图足卖了三两银子,阖碧水县算下来,也没有她这样出息的姑娘了。” “三丫头在咱家这好几年,闺女家,长大了,咱们就得张罗起来,说亲定亲的,两年差不多也能挑好了。到时三丫头十七十八,年纪不算大,也不小,正好出嫁。”沈氏同丈夫商量,“你觉着如何?” 何恭握着妻子的一只手,“三丫头是五月的生辰吧。”如今才二月。 “难不成上轿再扎耳朵眼儿,过生日请客还好说,提前个两三天就能预备好。”沈氏笑,“衣裳鞋袜总要做身新的。要不说你们男人粗心呢。” 何恭笑,“还是你跟三丫头说吧,这些个琐碎事,你心细。” 沈氏笑,“先知会你一声。” 夫妻两个说着话,三姑娘就来了,笑着问了叔叔婶婶好,道,“婶婶叫我,可是有事?” 沈氏见她一身海棠红的襦衣配长裙,梳的是垂鬟分肖髻,发间别两枝海棠绢花,一幅垂珠耳坠子,一幅韭叶银手镯,腰间悬一枚手编的连环同心结,同心结下面坠着细线打的流苏。身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可三姑娘生得这般好相貌,当真是柳眉杏目、琼鼻珠唇,便是何子衿日后长大,有没有三姑娘的好相貌也得两说。当然,何子衿相貌自来也是一等一。只是,三姑娘年纪大些,到了将芨之年,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就在这里,相较之下,何子衿这十一岁的,还是毛丫头一个。 沈氏先叫三姑娘坐了,对丈夫道,“你不是说去书房看两个孩子念书么。” 何恭心知妻子这是要支开他,一拍脑门儿,笑道,“是啊,瞧我这记性。”便抬脚去了。三姑娘起身相送,何恭摆摆手,“跟你婶子说话吧。” 沈氏笑眯眯的看着三姑娘,越看越喜欢,其实□□不算什么,关键得看收养的是什么样的孩子,要是收养如三姑娘这样的好姑娘,再叫她收养两个她也乐意。能干又争气,这会儿就能靠绣活每月挣二三两银子呢。沈氏从柜子里取出两块料子,对三姑娘道,“也没什么事,这是我托你姑祖母家五表婶买的料子,我跟你叔叔商量好了,今年不比往年,你芨茾的年头,咱们只是小户人家,没有大户人家的那许多排场,就想着,也请亲戚们来,给你热闹热闹。你自己裁的衣裳比外头裁缝做的还好,这料子拿去,好好的做两身衣裙。你既会裁,也会做,在上头绣些花样,也是很不错的,到生辰时拿出来穿,也喜庆不是。” 三姑娘忙道,“婶婶,我还有衣裳穿呢。姑妈有好些衣裳,都很好。” 沈氏笑,“你姑妈的衣裳也好,只是,芨茾要穿新衣,也取个好兆头。过生日呢,不比往时,就图个鲜亮喜庆。” 三姑娘深觉不安,“就咱们自家吃顿饭就行了,婶婶,不用请亲戚们,弄那样的大排场,怪,怪麻烦的。”又不是姑祖母做寿,家里只有姑祖母做寿才会将亲戚们都请来。 沈氏笑,“我芨茾那年,说是在村里,不比县城,我爹娘也把亲戚们请来热闹了一回,就是你姑妈,听你叔叔说,也是一样的。无妨,只管安心受用,提前把衣裙做出来就好。你芨茾之年这样,以后子衿也是一样的。” 三姑娘看这料子虽不是绸缎,却是上好丝棉,摸在手里柔软的很,三姑娘做绣活出身的人,裁剪也做的很好,只一看就知这料子多了,三姑娘道,“婶婶,我哪里用得着这许多料子,我拿一块就够使了。留一块给妹妹做衣裳穿,到时我们姐妹都是新衫才好看呢。” 沈氏笑,“我早预备了她的,这是给你的。拿去慢慢做,这样的好年纪,正该穿好衣裳的时候。”家里寻常家境,拿不出太多东西给女孩子打扮,不然凭家里女孩子们的相貌,也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差呢。 在一起生活这几年,三姑娘早没了家,心里早把何家当家的,沈氏这样说,她也便不推辞了,悄悄同沈氏道,“婶婶,要是有人说亲,我想晚两年再出嫁。” 沈氏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我也这样想,起码得十七八,太早我也舍不得。”再说,太早出嫁,怀孕生子,对女孩子的身体也是不小负担。 三姑娘垂眸一笑,说到亲事,脸上还是有一点羞。 沈氏将三姑娘及茾之事私下同何老娘提了,何老娘垂眸思量片刻,道,“三丫头这几年也知道争气,是该给她做脸。”关键时刻,何老娘还是很能分清轻重的。三姑娘自己争气,又有谋生的本事,这年头不要说女人,便是大男人,一月能挣二两银子的也没几个?当然,为官作宰的那些不算。那样的人家,也相不中何家。何老娘说的是寻常人家的男子。 三姑娘既有手艺,不要说生得这般美貌,便是生得粗笨些,照样是抢手货,打前年开始,就有人跟何老娘或沈氏打听三姑娘呢。三姑娘自身条件绝对拿得出手,但,三姑娘也有短板,哪怕没娘家也好说,她在何家长大,何家是宽厚人家,三姑娘拿何家当娘家也无妨。只是,没爹没娘,就这一样,有些刻薄人家就得说三姑娘命硬了。 何老娘对沈氏道,“芨茾的年头,是要热闹热闹,你姐姐芨茾时,我也给她摆了酒。三丫头这个,也照着来吧。” 何老娘生怕沈氏不理解,又解释道,“主要是她还不算无能,都到这会儿了,给她张罗一下,她要能说个体面人家,也算没白养她这几年。” 沈氏笑,“是。” 沈氏陪着何老娘说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便说到去贤姑太太家的事,“母亲的寿辰也快到了,我抄了经书送到贤姑妈那里供着。回来时遇着住贤姑妈隔壁的李婶子,可是听了李婶子一通抱怨呢。” 何老娘道,“她有什么好抱怨的,不是刚娶了媳妇,正该受用的时候。” 沈氏叹道,“说的就是这新娶的媳妇呢,李婶娘话里话外的就嫌这媳妇嫁妆单薄,说那日成亲伤了脸面。” 何老娘习惯性的将嘴一撇,“这事儿,不怪你李婶子絮叨,再没见过那样办事儿的,十好几个箱笼,打开来,就没个像样的东西!搁谁婆家谁能高兴?” 沈氏顺着何老娘的话道,“是啊,嫁妆弄成这样,也不怪李婶子生气。我听说,那新娘子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能干人,可就这一样,在婆家便要被说嘴的。这说一二年是轻的,倘真遇着刻薄的,一说说一辈子,这做媳妇的,再能干有什么用,短处在人家手里,一辈子抬不起头呢。”世上眼浅,要沈氏说,娶媳妇娶的是这个人,可因嫁妆寥寥受一辈子气的女人,也不罕见。便是沈氏当年,何老娘也刻薄过她嫁妆的事。好在沈氏能干,这几年婆媳关系愈发融洽,何老娘早不提这茬了。 何老娘也不傻,沈氏专门拿出这个来说,何老娘道,“三丫头的事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母亲的阅历见识,岂是我能比的,我自是知母亲心下早想好的。”沈氏笑,不说嫁妆,只说三姑娘,“三丫头在咱家这几年,委实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我心里待她,同子衿是一样的。这孩子,命苦些,可自己争气,这一点就比世人都强的。只要自己争气,以后再不愁过不好日子的。” 沈氏笑盈盈道,“都说女人嫁人是投第二次胎,像我就是会投胎的,有福气,遇着母亲这样宽厚的婆婆。”在这里,不得不说,何子衿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除了她是穿来的外,兴许血液里就带了沈氏的遗传。 听沈氏这一套套的拍马屁,还把何老娘拍的挺受用,何老娘无奈的翻个白眼,道,“放心吧,亏不了三丫头,总不会叫她光着身子出门。” 沈氏笑,“我跟母亲就是心有灵犀,这些天我也在想呢,将来三丫头成亲嫁人,不管薄厚,嫁妆总要有她一份的。看,我与母亲又想到一处去了。” 何老娘嗔这媳妇一眼,“子衿那张嘴呀,就是像了你。” 沈氏笑,“像我不好,像母亲才好。”何老娘除了嘴不好,为人真正不坏。所以,这一二年,沈氏也乐得哄着老太太。 何老娘笑,“自然,也是像我的。”三姑娘是能干,而且,比起她父祖来,她是唯一能进何老娘眼的。当然,何老娘也没与三姑娘父祖打过交道。不过,三姑娘再好,在何老娘心里,自然还是自家丫头片子更可人疼。 只是,这些年相处,何老娘又不是铁石心肠,三姑娘自己争气,她也不打算刻薄了三姑娘。反正好好的发嫁了三姑娘,以后好赖就是她自己过的了。 既说到三姑娘的嫁妆,何老娘就同沈氏商量了下三姑娘的亲事,人选啥的。自来好女不愁嫁,三姑娘哪怕命硬些,在碧水县,也是热门人选哩。 章节目录 第90章少年们~ > 第二日,何子衿写了一幅大字送给老鬼。 “送他什么呀,不是送我的么。”阿念心里怪别扭滴,他子衿姐姐向来不理老鬼的,怎么倒送老鬼东西。嘀嘀咕咕的打开,看上头就写了十个字:授人以予,不如授人以渔。瞧到这十个字,阿念立刻不别扭了,心下对老鬼道,“子衿姐姐送你的。” 老鬼瞧一眼,评价,“一手孬字。” “你懂什么,子衿姐姐还小呢。她又不科举,练字要费很多墨,她才不练字的,其实写的也好看。关键意思好。”在阿念眼里,他家子衿姐姐就没半点不好。阿念对子衿姐姐道,“一会儿弄些浆糊,我贴到墙上。” 何子衿笑,“让老鬼记心里就成。” 老鬼“切”一声,再次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于是,再次感叹阿念真是走了狗屎运! 一时,何恭带着何冽过来书房上课,瞧了一回何子衿写的字,何恭笑赞,“越发齐整了。”整个碧水县,如他闺女这样会读书写字的丫头也不过十余人,故此,何恭颇是自豪。 何子衿见他们上课,便自去忙了。 沈氏叫着闺女去她屋里裁衣裳,顺便说了三姑娘及笄礼的事,还怕闺女吃醋,沈氏道,“等你十五上,也这样办。” 何子衿与三姑娘一直关系不差,哪里会计较这个,笑,“三姐姐及笄礼一过,不知多少人来提亲呢。” “那是。”沈氏笑,“早就有打听你三姐姐的人家,只是她那会儿还好,暂未应准而已。” 何子衿立刻打听,“都是什么人家哪?” 沈氏笑,“还得再看看。”三姑娘自身出众,沈氏也不想她明珠暗投。 何子衿悄与她娘道,“娘,你看涵哥哥如何?” 沈氏吓一跳,“阿涵看上三丫头不成?” 何子衿笑,“昨儿丽丽拿了她家的杏花来给我插瓶,傍晚涵哥哥来接丽丽,恰遇着三姐姐从绣纺回来。我看涵哥哥都不大敢看三姐姐一眼呢。”何丽丽,何涵的二妹。这位妹妹与她的姐姐何培培同学不一样,何丽丽是极喜欢跟何子衿在一处玩儿的,她倒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姐姐何培培,以至于,何培培同学更讨厌何子衿了。如今见着何子衿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来哼去,阴阳怪气。 沈氏略放了心,笑,“这是阿涵懂礼,彼此都大了,你还好,咱们是同族。你三姐姐毕竟不姓何,是要避一避的。” 何子衿笑,“三姐姐相貌好,没人会不喜欢她的。娘就等着挑吧,只当心别把眼挑花才好。” 沈氏笑,“还得看你祖母的意思,你祖母眼光比我好。”沈氏是个周到人,心肠也宽厚,三姑娘的嫁妆她都考虑到了,自不是个小气的人。只是,终身大事不比别的,三姑娘自来命苦,沈氏更得小心。于这大事上,肯定是婆婆丈夫一道商量着大家拿主意才行。再者,也得三姑娘看得上,孩子们彼此有意了,以后也圆满。 沈氏瞧着闺女把衣裳裁了,与闺女道,“做好了,等你三姐姐芨茾时,你也一起穿新衣。” 何子衿笑,“我不急。” “不急是不急,可你也渐大了,女孩子家,这时候就不能再跟孩童时一样了,得注意打扮,穿戴上也得细心。”沈氏细细的教导女儿,“就是出门说话行事也得留心了。” 何子衿点点头,问她娘,“娘,你说我衣裳上绣什么花好看。” “五月穿当然是绣桃花。” 母女两个正在商量绣什么花样子,就听翠儿进来回禀,说舅奶奶与娘家兄长带着儿子们来了。 沈氏连忙问,“可是阿素她媳妇到了?” 翠儿笑,“正是呢。” 沈氏喜笑颜开,说着就起身去迎,“还不请弟妹进来。” 江氏笑,“哪里用姐姐来迎我,我自进来就是。”身边是八岁的沈玄与五岁的沈绛,还有娘家兄长江顺带着儿子江仁。 江仁瞧着何子衿就欢喜,眉开眼笑的打招呼,“子衿妹妹!” 沈玄沈绛先见过姑妈,才跟子衿姐姐说话,沈玄吐槽,“阿仁哥念叨子衿姐姐念叨了一整路,我耳朵现在还嗡嗡嗡呢。” 沈绛现在接替了他哥的八哥儿工作,道,“就是就是。” 江仁粉儿大方道,“我想子衿妹妹嘛。” 沈氏与江顺早便认得的,称江顺为阿顺哥,何子衿自然叫舅舅。一时何恭带着何冽与阿念过来,大家又是一套见礼,略说几句话,便移步去了何老娘屋里。 江氏携两个儿子让兄长带她来县城,不为别的,就为了去芙蓉寺给丈夫烧香,保佑丈夫春闱得中。沈素去岁过了中秋就去了帝都,今科春闱,也不知怎么样呢。江氏把长水村附近的神灵都拜过了,这次是特意来县里拜芙蓉寺的菩萨的。何老娘对江氏道,“不是我吹牛,芙蓉寺委实灵验的不得了。当初你姐夫去帝都春闱,我也是去芙蓉寺给他烧的香,可不一下子就中了,还进了翰林做官老爷。”这说的是冯姐夫当初春闱的事,难得何老娘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来何恭每次秋闱何老娘也是去芙蓉寺烧香,不知是没烧好怎地,何恭这许多年也没中举人。不过,何老娘依旧认为芙蓉寺的香火是极灵的。 江氏笑,“承您老吉。” 何老娘笑,“拿黄历查个好日子,咱们一道去给阿素烧香,我也盼着他出息呢。”沈素中举人后,何家跟着沾了不少光。都是实在亲戚,何老娘如何会不盼着沈素出息?再者,自沈素中举后,何老娘便一改先时对沈家不大亲近的态度,如今亲近的了不得。这不,一道烧香的事都说好了。 何恭自请江顺去书房说话,何子衿与三姑娘招待一群小朋友,江仁见着三姑娘先吓一跳,他素来直率,瞅着三姑娘惊道,“三姐姐,你高了好多,怎么这么好看啦!” 三姑娘逗他,“这话就该打嘴,难不成我以前难看?” 江仁摇摇头,又点点头,很实在的说,“没,以前也不难看,但现在更好看了。” 三姑娘将手里捧着的果碟放下,笑,“看你嘴甜,吃吧。” 江仁先拿一个给子衿妹妹,阿念在一畔俩眼珠子盯着江仁的手,恨不能给他剁下来。江仁只顾得在一边儿跟子衿妹妹说话,根本没理阿念,他还反客为主,“子衿妹妹,你尝尝这苹果,闻着味儿都觉着甜,这个最大,给你吃。” 何子衿接了道,“这么大一个,我可吃不掉。” 江仁&阿念异口同声,“吃不掉分我一半!”然后两人互瞪片刻,各自别开脸去,纷纷觉着:好讨厌哦! 何子衿分了一半给江仁,对阿念道,“阿仁哥是远道来的,咱们得照顾他,是不是?” 阿念自己从盘子里捡个苹果,闷不吭声的吃起来。 江仁得了苹果,嘿嘿直乐,自发解释,“我就知道子衿妹妹有情有义。”咔嚓咔嚓,几下把半个苹果吃光,又递给何子衿一个,说,“子衿妹妹,你半个,我半个。” 何子衿:…… 何冽小几岁,说话向来实在,道,“阿仁哥,你可真笨。我姐吃不掉那一大个才分你一半的,她现在吃饱了,哪里还会再吃。你跟阿念哥分吧,阿念哥很喜欢吃苹果的。” 我会跟那讨厌小子分苹果吃!江仁肚子里哼哼一声,咔嚓咬一口,摇头,“不用啦,我吃得下。” 阿念斜江仁一眼,说得他好像要跟江.讨厌鬼.仁分苹果吃似的!哼! 很快,阿念就知道,讨厌鬼可不只江仁一个。江仁是走叽呱路线的,嘴巴没个消停,天天围在他子衿姐姐身边叽叽呱呱的说话。阿念就已经很烦他了,不想还有一个,也很讨厌。与江仁的叽呱路线不同,沈玄是走卖萌兼拍马屁兼臭显摆路线的。 沈玄主要是这样,“子衿姐姐,你这衣裳可真好看!”“子衿姐姐,你字写的真好!”“子衿姐姐,这是鹅毛笔啊,你教我用鹅毛笔写字行不行?”“子衿姐姐,我也会吹小笛子了,我吹给你听好不好?” 阿念特想替他子衿姐姐回一句,“不好!!!” 可惜,他子衿姐姐的反应是这样滴,“是吗?阿玄的衣裳也很好看哪。”“我字平平,倒是阿玄不是也学写字了吗?写几个给我看看。”“行啊,鹅毛笔好用的很,你喜欢到时我送你一套。”“嗯,你吹吧,我听着呢。” 阿念深深觉着,他家子衿姐姐真的太善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竟然没有看出江仁&沈玄这对姑舅兄弟的猥琐用心来。 老鬼感叹,“竞争力好大哦。看你胜算不大。” 阿念于内心深处义正严辞的回了老鬼一句,“我可没想过那些事,我自知是配不上子衿姐姐的!可是,阿玄年纪小,资质难辩,也不大稳重,我看他是不如义父的。阿仁更不必说,讨厌鬼一个,看他长得那歪瓜劣枣相,更配不上子衿姐姐!子衿姐姐又不大,以后肯定有更出色的男子。” 阿念小小年纪就早熟的很,已经开始为他家子衿姐姐的终身大事操心了。 被阿念说不大稳重的沈玄正在教训弟弟沈绛道,“阿绛不准再喝水了,晚上总是撒尿。”不知什么毛病,就喜欢睡前喝水。 沈绛捧着碗咕咚一口,道,“不喝水,渴死。不撒尿,憋死。” 沈玄挽袖子,“我干脆现在就揍死你算了!” 沈绛还是很怕他哥的,贫嘴后见他哥要冒火,忙把碗放下,不敢再喝水了,乖乖的脱衣裳睡觉。江氏摸摸小儿子的脸,笑,“怎地这么爱喝水?” 沈绛钻被窝里道,“我哥说我上辈子是水缸。” 江氏给小儿子逗乐,说大儿子,“不准胡说。” 沈玄道,“子衿姐姐说明天做绿豆糕给我吃。” 沈绛纠正他哥的说辞,“子衿姐姐明明说的是,做绿豆糕给我们吃,怎么就专成做给你吃了,哥,你可真会吹牛。” 沈玄眼里露出“再不闭嘴就割舌头”的凶光来,沈绛吓的一缩脖子,钻他娘被窝去了,撒娇,“娘,我跟你睡。” 江氏拍拍被窝里的小儿子,给儿子们打圆场,“好了,天晚了,睡吧。明儿个歇一天,后儿是好日子,咱们给你爹烧香去。” 被阿念说相貌歪瓜劣枣的江仁则在挽镜自怜,江顺说儿子,“男子汉大丈夫,总照镜子像什么话?” 江仁十分惆怅,“爹你哪里知道我的心哟。” 江顺好气又好笑,“你有什么心?” 江仁叹气,“子衿妹妹小时侯就很招人喜欢,如今越长越好看啦。” 江顺笑,“这可真是废话,小时候长的好,大了自然更好。” 江仁郁闷的放下镜子,跟他爹说心事,“我没子衿妹妹好看啦。” 江顺:…… 江顺纠正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好看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穿的,最重要的是有本事。”再说,他儿子生得虎头虎脑,也是很不错滴~ 江仁愈发惆怅,不留神给了他爹一刀,“我念书还不如爹你呢,爹都考不上秀才,我更考不上。” 江顺这屡试不第的青年秀才也顾不得儿子啥心情了,他哼一声,就听儿子捧着一颗火热的少年心,望月长叹,“真是愁死人哪。” 江顺半点不同情儿子了,道,“愁死你算了!” 江仁:…… 沈念打发何冽睡下,自己却是失眠了,他琢磨着:依子衿姐姐这样的人才,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何况子衿姐姐这样善良的人,就怕被花巧语蒙蔽,说不得,他得多为子衿姐姐把把关啦~ 章节目录 第91章秋千~ > 这年头不计划生育,孩子们多,说来沈何两家不过一家两个,还真不算多的。更何况,江仁还是独生子哩。再加上三丫头、阿念,三家凑在一处,七个孩子,也热闹的紧。 何子衿早早起床,打完拳就去准备蒸绿豆糕的东西,待吃过早饭,她把绿豆糕蒸上,叫周婆子看着火侯,一时绿豆糕出锅,何子衿还装了一盘子叫翠儿给隔壁丽丽送去。 不一会儿,何培培就带着她妹何丽丽来了,丽丽不过四岁,比最小的沈绛还小一岁,她粉儿喜欢子衿姐姐,老远就奶声奶气的喊人,“子衿姐姐,我娘叫我和我姐拿山核桃给你吃。”远亲不如近邻,这年头邻里关系大都不错,何况两家又是同族,平日城来往也亲密。 何子衿过去抱起白白嫩嫩的丽丽,笑,“给你送去的绿豆糕,吃了没?” “吃了,很好吃。”丽丽抓着何子衿一缕头发,望着沈玄江仁几个,惊叹,“子衿姐姐,你家来了这么多亲戚哪。” 何子衿笑,“是啊。”将江仁沈玄沈绛介绍给姐妹二人认识。丽丽同沈绛年纪相仿,俩人说起话来也很合拍,很快就一道玩儿去了。 何培培年纪与何子衿一样大,只是生日小何子衿几个月,她与何子衿素来不大对眼的,放下核桃后还别扭着一张脸。 三姑娘哄她,笑,“培培,吃果子吧?” 何培培如今也大了,不是小时候,就是讨厌何子衿也会装个相了。何况,她娘叫她看着她妹哩。何培培礼貌的道谢,“三姐姐,我不吃,你们自己吃吧。” 江仁已在旁对着他家子衿妹妹献殷勤,道,“子衿妹妹,我砸核桃给你吃。” 何培培瞟江仁一眼,心说,这傻小子怎地这般讨厌嘴脸,还给何子衿砸核桃,何子衿难道没长手!真是太讨厌啦~越看越讨厌~ 江仁见何培培一直歪着个眼看他,就从给子衿妹妹砸的核桃里塞给这丫头一颗核桃,道,“别看啦,想吃就吃呗,是不是馋啦~刚三姐姐叫你吃你还不吃,装什么样呀~” 何培培多要面子的小姑娘呀,顿时脸涨个通红,气的险将江仁塞给她的小核桃砸江仁脸上,怒,“你才馋呢!”马屁精!除了给何子衿剥核桃,还会干啥!死马屁精!讨人厌的马屁精! 江仁看她清清秀秀的一小姑娘,虽然鼓着脸颊,也如同小青蛙一般,不由心下暗笑,道,“我馋我馋,麻烦这位妹妹把核桃还我吧!” 何培培颇有些小蛮脾气,将头一抬,脆生生道,“美得你!给人的东西还往回要!我才不还!” 江仁笑,“那你就吃吧。”又给了何培培几个,说她,“我知道你们小丫头家力道小,自己砸哪里砸得开,你们吃,我给你们砸。” 何培培竟赏脸一笑,“我哥在家的话,都是我哥给我砸。” “哟,你还有哥哥呢。” “当然有啦,我哥比你还高比你还壮肯定也比你有学问。”何培培说起自家哥哥还是粉儿自豪的,如果他哥不要总拿何子衿当另一个妹妹就更好了。 江仁暗笑,想终于碰到个傻丫头了。子衿妹妹漂亮又聪明,江仁在子衿妹妹面前一直没啥心理优势,如今遇着何培培这有啥说啥的实在丫头,江仁心里优越感犹然而生,就多送了何培培两个核桃吃,还自我介绍,“我姓江,单名一个仁字。瞧着你比我小,叫我哥哥就行了。”此家伙还无师自通泡妞术。 何培培细细的揭去核桃仁上的细皮,笑,“那我叫你江哥哥吧。” “成!”江仁道,“做我妹妹,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有什么好处,不就是砸几个核桃么。我哥也会给我砸。”又强调了遍自己有哥的事儿。 江仁道,“好处多了去。”放眼一望,沈绛正带着丽丽小朋友在秋千上玩儿呢,丽丽小朋友坐秋千上,沈绛在后头推人家荡秋千,卖力的很。 江仁道,“咱们也去玩儿秋千,我推你,如何?” 何培培道,“让他们小孩子玩儿吧。”她妹正在上头呢,何培培长妹妹七岁,很知道让着妹妹。 江仁拉她,“没事儿,阿绛能有多少劲儿,他们玩儿会就累了。” 何培培拍开江仁的手,板起脸,“不许拉拉扯扯。”她渐渐长大了,她娘早跟她说过,可不能叫臭小子占了便宜。 “唉哟,我求你了妹妹,这叫拉扯呀。快点儿,你不过来,我可不推你了。”江仁对何培培可是非常放得开的。主要是,何培培只是个清秀小丫头,不似他子衿妹妹,生得太漂亮,因为要欣赏子衿妹妹的美貌,一见子衿妹妹,江仁同学的脑袋运转速度就有所下降。不过,对何培培,是没这种妨碍的。江仁在何培培同学面前很有智商优越感。 何培培便跟着江仁去秋千那里玩儿了。 丽丽还在秋千上坐着,她年纪还小,人也不重,奈何推她的沈绛不过堪堪大她一岁。沈绛是个实在娃,为了给丽丽妹妹推秋千,多苦多累也不说,硬咬着一口小奶牙累出一身汗来。江仁一挥手,令绛表弟退下,啧啧两声,“为了给人家推秋千,小命都不要了,别一会儿累厥了你。” 丽丽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闻也不在秋千上坐了,连忙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扶着沈绛的小胳膊,小小五官露出个担忧模样,连声问,“绛哥哥,你很累了吗?怎么不跟我说呀。”她在秋千上坐着,也不知道沈绛哥哥快累的翻白眼儿了,从口袋里取出小帕子给沈绛哥哥擦脸。 沈绛哥哥不愧小男子汉,小小年纪已深谙男子汉大丈夫要脸不要命的道理,依旧强撑,“不累不累,一会儿我还推你。” 丽丽拉着沈绛哥哥汗浸浸的小手,说,“我不坐了,咱们去看子衿姐姐的花吧,子衿姐姐的花房里有好多好看的花,绛哥哥你看过没?” 沈绛其实早见过了,他粉儿善解人意道,“没呢。” “来,我带绛哥哥去看。”两小便手拉手的去花房看花儿了。 何培培望着她妹与沈绛手牵手的去了花房,手里的帕子抖啊抖的,她见沈绛一脑门子汗,原是要给沈绛去擦的,结果,根本没用着她…… 江仁笑,“要不,你给我擦擦算了。” 何培培给他个白眼,揣回帕子,过去坐秋千上,道,“你还要不要推我啦~” “推,推。”江仁便推着何培培荡秋千,他口齿伶俐,特会逗小姑娘,说几个笑话就逗的何培培咯咯笑,江仁也挺乐呵。可他总觉着哪里不对来着,往回一瞅,江仁眼珠子险跳出来,他看到了什么—— 给子衿妹妹砸核桃的人换成了沈玄,阿念坐在另一畔悠悠然的吃子衿妹妹给他做的绿豆糕,三姑娘正慢慢的喝茶,四人还说着什么,一时有轻轻的笑声传来。 那轻浅的笑声却仿佛一九天神雷霹醒了江仁,江仁心下暗骂:xxx的,老子这不是擅离阵地叫那两个死小子挖了墙角么! 江仁悔的直想撞墙,再一推何培培力道就没控制住力道,何培培还是小姑娘,胆子也不大,一声尖叫,巴唧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江仁这会儿也不想撞墙了,连忙跑过去救何培培,何培培同学屁股着地,两手撑着地,摔的眼里泪光闪烁,直说江仁,“你干嘛!突然用这么大力气!” 江仁赔笑,“没留意没留意!我不是瞧着妹妹喜欢荡高些么!吓着妹妹了吧。”忙将何培培自地上掺起来,问,“屁股疼不疼?” 何培培的脸立刻羞成个猴屁股,恼羞成怒,“不疼!”疼死了有没有~死江仁这么一说,她又不好意思揉一揉。 三姑娘何子衿瞧见何培培自秋千上掉下来,连忙过来看,何培培抹一把泪,也不理江仁了,道,“我家去了!” 江仁是个机伶人,连忙道,“我送妹妹。” “我才不要你送!” “求你了,让我送吧。我好内疚的。”江仁可怜兮兮,他也没想到把人家姑娘摔下来呢。 何培培哼一声,一瘸一拐往家走,江仁狗腿的跟在一畔,不停的给何培培赔礼道歉。何培培才肯理他,道,“以后你可不能用那么大劲儿推我了!” “再不会了再不会了。”江仁送何培培回家,还跟何培培的母亲王氏赔了一通不是,道,“培培摔着屁股了,大娘给她瞧瞧,一会儿我去买药给她送来。” 何培培见江仁到处把自己摔了屁股的事儿拿出来说,气的了不得,大声道,“我才不要你的药!赶紧走赶紧走!” 王氏说闺女,“这是怎么了,阿仁也不是故意的。” 江仁挠头笑笑,“妹妹定是恼我呢。我推她推的力气大了,要不,她也摔不下来。” 何培培简直要气死了,她道,“不准再说我摔着的事儿。” 江仁忙道,“不说不说。” “我不要你买的药,也不许再跟别人说!”何培培同学最要面子的好不好! 江仁再次保证,“绝对不说。” 何培培屁股疼的很,想去屋里躺一躺,对江念道,“你先回去吧,等我消了气,你再来找我玩儿。” 江仁又跟王氏赔了回不是,便回何家了。 待下午,江仁买了化淤的药和两包桃花酥给培培送来,跟王氏道,“我听培培妹妹说她喜欢吃桃花酥。这药大娘收着,是在平安堂买的药,可好用了。” 何培培的屁股是真的摔青了,王氏原本也有些生气,觉着这江家小子没个轻重把她闺女摔了。江仁这三番两次的上门儿道歉,到底只因小孩子玩耍,何况她闺女也没摔多重,王氏也不是没心胸的人,笑道,“没什么大碍,还拿果子来做甚。你自拿回去吃吧。” 江仁坚持不肯,道,“我特意给妹妹买了,给妹妹吃的。” 王氏便也不怪他了,临江仁告辞,还装了一小布袋的干红枣给江仁带去吃。 江仁回去后,何子衿好生劝他,“放心吧,培培并不小气,她不会怪你的。” 江仁道,“我没留心,力气也太大了。” 何子衿道,“等明儿培培好了,你再叫她来一道玩儿,不就没事了。”要不是何培培与她不对付,何子衿肯定陪江仁一道去瞧瞧何培培的。 江仁笑,“也是。等她好了,我轻轻的推她,就当给她赔礼道歉了。” 沈玄跟着子衿姐姐的脚步来安慰江表兄,道,“阿仁哥放心吧,我看你跟培培姑娘很说的来,等她好了,你再给她说几句好的,她肯定不会放心上的。” 阿念点头,“嗯,你们是挺合适的。” 江仁:两个死小子的话里,是不是有啥歧义啊! 章节目录 第92章春意盎然 > 孩子们玩儿了一日,第二天,何恭雇了两辆马车,三家人一道去庙里烧香拜佛搞封建迷信,不,保佑沈素春闱得中。 如今非但春闱将至,一年一度的秀才试也快到了呢。芙蓉寺身为碧水县唯一之佛教场所,香火还是颇为旺盛的。而且,遇着的熟人真正不少。 其间就有何洛的母亲孙氏,还是带着何洛一道去的。孙氏笑,“听说芙蓉寺的文殊菩萨最是灵验,阿洛今年秀才试下场,我带他来拜拜。” “可不是么,灵验的很。”何老娘立刻拿出切身经验说的活灵活现。 何洛见过长辈后与何子衿说话,“你这是来给谁拜的?” 何子衿道,“我舅舅今科春闱。” 何洛一拍脑门儿,笑,“这几个月念书都念傻了,沈大叔去年中秋后去的帝都。”又道,“放心吧,沈大叔一准儿没问题的。” 何子衿笑,“你秀才试准备怎么样了?” 何洛伸出一个巴掌,悄悄道,“五五之数,这次就是下场碰碰运气,哪怕下次再考,起码咱熟门熟路不是。” 何子衿引用一句名,“这叫,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何洛想了想,点头,“有理。” 何洛正同何子衿说话,江仁溜哒过来,一拱手,也不知跟谁学的满嘴江湖气,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沈玄实在受不了他,奈何这还是他舅家表兄,沈玄道,“阿洛哥是子衿姐姐的族兄。”阿仁哥这是发什么神经哟。沈玄不知道的的是,他家阿仁哥的神经现在才开始发。江仁一听说与他家子衿妹妹是同族,立刻亲热的握住何洛的手,笑呵呵地自我介绍,“原来是阿洛哥啊,久仰大名,我听子衿妹妹说起过你哪。我叫江仁,你叫我阿仁就行了。” 何洛温文尔雅的笑,“好。” 江仁也不知是脑子里哪根筋搭牢,他扭头对三姑娘道,“三姐姐,这是阿洛哥,你认得不?” 沈玄都想掩面而遁了,天哪,他竟然有这样的白痴表兄。早上梳头去他娘那里借桂花油把头发倒饬的跟狗舔过的暂且不提,怎么智商一出门就这么不够用啊。 三姑娘明眸皓齿的一笑,“阿仁,我跟阿洛是一个县的,你说我们认不认得。” 江仁尴尬的吐吐舌头,嘿嘿一笑,不用人劝,自己就释然了,“我就只顾得跟阿洛哥说话了,别的没顾上多想。” 何洛对三姑娘微礼,道,“三妹妹。”两人同年,论生辰何洛大一些。 三姑娘还礼,“你们来的早。” “我娘说要看看后山的杏花林,故而早些来。”何洛温声道,“我先过去服侍母亲了。” 三姑娘颌首,“好。” 与何洛家寒暄完,接着又遇着陈姑妈带着几位媳妇还有孙子孙女们来烧香。陈姑妈与何老娘一见,这话可不是三两语能完的,大家索性边走边说了。 陈姑妈喜上眉梢,同何老娘道,“今儿个我得谢阿冽他娘。” 沈氏就在何老娘身边,闻一笑,“姑妈这话从哪儿起?” 陈姑妈嗓门亮堂的不行,简直天然自带一高音喇叭,笑,“二郎他媳妇有身子了,如今四个月,我听她说就是你介绍的大夫给她!可不就有了!这回要能给我生个孙子,我重礼谢你!” 沈氏笑,“二嫂子定能一举得男,重礼我可不敢当,到时姑妈多送我些红蛋吃,叫我沾沾喜气就成。” 陈姑妈很是欢喜,“这不用说!” 何子衿就负责把陈家四姐妹与陈志陈行陈远兄弟介绍给表兄弟们认识,孩子们也闹腾腾的说起话来。何子衿见陈二妞脸上喜气洋洋的,朝她眨眨眼,陈二妞过来说话,何子衿笑,“恭喜二伯娘了。” 陈二妞自也欢喜,这年头,兄弟是女孩儿们在娘家的靠山哪,笑,“我娘也吓了一跳呢。说来,还得谢你娘。”当初那送何子衿的二十两的小琴总算没白送。 “是二伯娘命中有子,命里有的,早晚都会来。”何子衿笑,“姑祖母带一大家子给二伯娘这一胎烧平安香,可见姑祖母对二伯娘这一胎的重视了。” 陈二妞笑,“哪儿啊,我娘原不想动身的,是祖母说这不快秀才试了么,带着志大哥来烧香。还有大妞姐也要烧香的。“悄悄附于何子衿耳畔,小声道,“求姻缘。” 何子衿掩唇浅笑,“大妞姐还要求姻缘,我听说你家门槛儿都要给媒婆们踩平了。” 陈二妞只笑不语,她道,“我好些时日没去找你,三姐姐可真漂亮。” “你又不是头一遭见三姐姐,难不成才知道三姐姐好看。”何子衿笑,人长的俊,真不分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真正的漂亮肯定是荆钗布衣不掩其国色天香。且,正是最好的年华,三姑娘只一身有些褪色的茜色的襦衣襦裙,发间也只一支新开的杏花,但她这样美丽,褪色的旧衣反衬的她愈发不同凡俗的美丽。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人或明或暗的朝三姑娘看呢。 陈家是芙蓉寺的大户香客,早提前一日打了招呼,庙里足空出了一处小院儿供陈家女眷歇脚,还有知客僧前来招呼。 陈姑妈道,“烧香是正经事,先烧香,再来歇着。” 于是,一大群人便去大殿烧香。 乌拉拉二十多口子,除了烧香,女人们还喜欢摇个签啥的。陈姑妈哗一摇,给方丈一瞧,上签,顿时大乐,招呼着其他人都摇一摇。 何子衿瞧着笑眯眯的老方丈,十分怀疑这老秃子有鬼。 和尚方丈慈眉善目的站着,何老娘转眼也摇了个上上签出来,不待方丈解签,陈姑妈断,“比我的还好,下科恭儿定能中举人!侄媳妇有福了。” 陈姑妈是大户,嘴巴自带预,沈氏果然也摇一好签,眉开眼笑的同江氏道,“你也摇一个吧。” 陈姑妈道,“要是求阿素春闱,一准儿没问题的。”话音刚落江氏便摇一签,上书: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正是上好兆头,江氏笑,“姑妈这话,果然是极准的。” 陈姑妈还挺谦虚,“菩萨准,是菩萨准。” 有陈姑妈这位预大户,大家的签都不差,何子衿超佩服芙蓉寺的和尚了,弄虚作假一连二十几套也不带累的,这里的和尚不会是魔术师出身吧。 大家摇得好签,陈家添起香油也格外大手笔,江氏给丈夫求功名,虽不敢与陈家这样的大户比,也足添了一两银子的布施,看的何子衿直咋舌。 烧过香磕过头摇过签,陈姑妈便约着何老娘去庙里预备的院里歇着去了。芙蓉寺建在碧水潭畔背依芙蓉山,春日风光正好,何老娘对沈氏道,“舅奶奶他们难得来一回,你陪着在庙里逛逛,我跟你姑妈说会儿话。看着孩子些,别叫他们乱跑。”家里险丢过孩子,故此,何老娘每次出门都格外留意孩子的事。 沈氏笑应一声“是”,便与江氏出去了。 陈家如陈二奶奶这样高龄有孕的,定是要在房里歇一歇的。如陈大奶奶,长子长媳,原定是要在陈姑母身边服侍的,不知怎地,陈大奶奶与陈姑妈悄声说了几句,留下陈三奶奶服侍,自己同陈四奶奶、陈五奶奶一并出去游玩儿了。 沈氏除了与陈大奶奶不大对付外,与陈家其他四位奶奶倒是挺说的来,江氏说是村里人,却是正经的举人娘子,其夫又去春闱了,倘沈素一朝得中,江氏便要从举人娘子升格为进士娘子。故此,大家说起话来颇为客套。再加上沈玄沈绛模样不错家教也很不错,陈家是有钱人家,如今又添了给人见面礼的排场,故此,小哥俩连带着江仁也跟着沾光,很是得了几样不错的东西。 陈四奶奶还尤其赞三姑娘,“这才多少时日不见,好似一眨眼的功夫,三丫头就成大姑娘了。这丫头生得可真好。” 陈五奶奶接了话,“是啊,我看咱们碧水县也没几个这样俊俏的丫头呢。” “非但俊,人也能干。我听说,李大娘的绣坊里,三丫头是数得上的好手艺。”陈大奶奶也凑趣,笑问,“三丫头多大了,可有人家了?” 沈氏笑,“今年正是三丫头的芨茾之年,待三丫头芨茾,我家里定要摆酒的。你们这做伯娘做婶子的,可得来热闹热闹。” 陈五奶奶笑,“一定去的。” 陈四奶奶笑,“是啊,可有人家了?” 沈氏笑,“倒是有人来说过几家,我不想三丫头远嫁,最好是在碧水县寻一户守礼人家,到时离得近,来往也便宜不是。” 陈大奶奶今日话尤其多,瞧着便有些兴奋,笑,“是这个理。倘一嫁老远,不说别人,便是敬表妹,嫁到芙蓉县去,说来还不算远,来往也不便宜呢。”这说的是何氏。 陈五奶奶笑,“敬表姐有福,嫁哪儿都一样,还不是要随着表姐夫到处做官的。”又跟沈氏打听,“如今表姐她们还在帝都吗?” 沈氏笑,“早不在帝都了,冯家姐夫谋了外放,如今在晋中做六品官儿呢。”具体什么官职,沈氏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说起冯家来,陈家再有钱,到底只是这几年发起来的,说起来,并不比官宦之家体面。于是,话里话外皆带了几分艳羡之意。 妇女们已在八卦中,少男少女们对那个没兴趣,因春光难得,大家便去后山看杏花。陈志年纪最大,便是他打头。话说,何子衿对陈家感观平平,尤其对陈家长房印象很差。陈大奶奶势利还好说,陈大妞无端迁怒她的事儿,何子衿可没忘呢。怎知,陈志竟不似其母其妹,或许是念书的缘故,他甚至也不似其父祖,十九岁的陈志有一张斯文安静的面孔,他生得比他妹陈大妞要好一些,说俊俏谈不上,但,身为有钱人家的少爷,饮食足够精细,衣着足够讲究,细皮嫩肉的年纪,也算一干干净净的青年。 陈志非常懂得照顾沈绛何冽这两个小家伙,吩咐两个男仆瞧着他们,不准近水边,不准在山路崎岖的地方跑跑跳跳,生怕有危险。赏杏花的地方自有一草亭,陈大妞张罗着去那里坐坐,陈二妞几个一并随她去了。一时,陈大奶奶沈氏等人也到了,便一并去了亭子里歇脚。三姑娘何子衿推说还要在杏林里看杏花,依旧在杏花林漫步。 如斯美景,江仁沈玄也顾不得在何子衿身边殷勤了,这里逛逛,那里看看,欢喜的了不得。唯阿念还跟在何子衿身边,听着何子衿同三姑娘说话。 陈二妞在亭中捏一粒蜜饯笑,“阿念与子衿还是这般要好。” 陈大妞将嘴一撇,没说什么。她也大了,过了直来直去的年纪,便是不喜,顶多憋着不,也不会冲动的脱口而出的去得罪人。只是,养气功夫到底不大到家,还是要撇上一撇的。沈氏心下不悦,只当没瞧见。 陈志望去,一笑道,“阿念这孩子,倒是乖巧。” 阿念非但乖巧,他眼睛贼尖,戳戳子衿姐姐的手,往另一方向一指,何子衿就见何洛陪着其母孙氏正在与什么人说话。定睛细瞧,何子衿与三姑娘悄声道,“是许太太。” 三姑娘问,“是那位许举人家的太太么?” 何子衿点头,“他家规矩可大了,许太太身边那一位,是许姑娘。许太太的老生闺女,鲜少出门的。” 三姑娘反应亦快,“难不成这是在相亲?” “相亲不好说。”何子衿笑,“得看阿洛能不能中秀才了。” 三姑娘道,“这些读书人可真是的,难不成没功名的便没前程了?世间有功名的毕竟少数。” 何子衿轻笑,“不过,看来许举人对阿洛哥很有信心哪。” 三姑娘再望一眼,一扯何子衿的袖子,笑,“咱们去另一边儿吧,不然走近了,是说话还是不说话,倒扰了人家。” 两人说着话,便转向另一方去赏春光了。怎奈,刚走没两步又遇着何珍珍与其母杜氏,陈大奶奶是个乍呼人,明明带了丫环,兴奋之下忘了命丫环去请人家,她在亭子里喊了一声,“在这儿呢!” 何珍珍有些不自在,杜氏倒是笑眯眯的,带着闺女上去了。 何子衿感叹:真是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哪。 章节目录 第93章智商~ > 陈大妞那个样子,连江氏都瞧出来了,待回了家,姑嫂两个私下说话时,江氏还道,“陈家那位大姑娘,可是跟阿念有些不对付?”阿念入的沈家的户籍,江氏既瞧出不对,总要问一句的。 沈氏倒了两盏梅子茶,姑嫂两个一人一盏,道,“哪里是跟阿念不对付,她是跟子衿不对付。” 提起陈大妞沈氏也来火,道,“无缘无故的,就是看子衿不顺眼。以前小姑娘家弄个什么诗会,大妞也照猫画虎的弄那个,子衿一次都没去过。还是陈家姑妈说她,你连外人都请,怎么不请子衿,那会儿还一道念书呢。大妞就因这个便恼了子衿,你说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她在她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就不让子衿去念书了。就是现在,还是瞧子衿不顺眼,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看那丫头就不是什么聪明人,都是亲戚,哪里有她这样的。便是家里略有些个银钱,也不能这样高低眼,还把心事都放脸上。”江氏一挑眉,“兴许是嫌子衿比她聪明,模样也比她漂亮。” 沈氏道,“这怎么可能。子衿小她五岁,兴许两人天生命里不投缘吧。二妞姐妹就与子衿很好。” 江氏道,“也不必理她。她家虽好,咱家也没求着她家的地方,倒是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就到谁家呢。”丈夫今科春闱,江氏又求得好签,心下畅快,说话也硬气许多。 沈氏笑,“这也是。” 姑嫂两个慢慢的喝梅子茶,沈氏道,“阿素这一走,把小瑞也带走了。爹娘年纪又大了,家里的事全靠你。春耕可怎么着了?” 江氏笑,“这也不必愁,相公走时都安排好了,寻了几户佃户把田包了出去,还有我哥帮着看着些,没什么大问题。” “这就好。”沈氏笑,“到时瞧着收租,也便宜。” 江氏说起三姑娘来,道,“真是难得,这样能干的丫头,十里八乡都少见,又是这样的俊模样。” 沈氏笑,“是啊,就是我,看她这几年自己一门心思上进,心里也疼她。说句心里话,女孩子有了三丫头这般心性,真不怕过不好日子。” 江氏道,“来时我那嫂子还叮嘱我,叫我细看看三姑娘,说要真是好姑娘,让我跟姐姐打听一二呢。” 沈氏笑,“怎么,阿仁他娘也知道三丫头?只是阿仁还小呢。”倘是给江仁说媳妇,虽三姑娘略大两岁,这门亲事倒是门实诚亲事。 江氏也不藏着掖着,嫂子是亲近,她与大姑子感情也不差,便直接道,“倒不是阿仁。阿仁还是毛孩子一个,是我嫂子娘家兄长家的儿子,今年十七了,比三丫头长两岁。这不是因我时常来姐姐这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过三姑娘,阿仁他娘就入了心,她也着人打听了,知道三丫头很是能干。这回是想我顺道问问,姐姐,你家太太是想给三姑娘说个什么样的人家?若合适,阿仁他娘便回娘家去说说。” 沈氏道,“三丫头的意思,是不想离了碧水县的。” 江氏道,“阿仁他外家,姐姐也知道,说不是富户,家里也有百亩多田地的,不愁吃穿。再说,都是亲戚,贵在知根知底。” 沈氏也不好一口回绝了江氏,道,“妹妹知道我家,这事我委实不能做主的,得跟太太商量才成。” “这是自然。”江氏笑,“三姑娘这样的好相貌,少不了说亲的人。亲事嘛,成也好,不成也好,都没啥。只是阿仁他娘来前特意托了我,怎么着我也得跟姐姐说一声。” “不瞒姐姐,还是上次阿仁他娘来绣纺买绣件,才知道三姑娘一幅绣件就能卖好几两银子,心里惊叹的了不得呢。”江氏笑叹,“三姑娘真是一双巧手。”只是,江氏见三姑娘如今出落的好模样,也觉着自家大嫂的打算怕是不成的。这样漂亮的丫头,自己又有吃饭的手艺,不知多少好人家要打听呢。她嫂子娘家虽有百亩多田地,但家里兄弟三个,兄弟下面还有儿子,以后分家各人头上能有多少呢?可也正因这样,才更加相中了三姑娘这一双巧手,她嫂子都说了,哪怕三姑娘没嫁妆也不嫌弃的。沉一沉心,江氏悄悄的将这话也同沈氏说了。 沈氏呷口梅子茶,心知张家定是细细打听过三姑娘了。沈氏道,“三丫头在我家这几年,妹妹也知道这丫头多么的可人疼。我不敢说拿她跟子衿是一样的,不过,太太也说了,不会叫三丫头光着身子出门子的,家里总有她一幅嫁妆。” 江氏想何老娘素来抠门儿,怎料如今这般明理,江氏忙道,“可是我想差了。” “妹妹也是好意,张家说出这话,可见是真心求娶,我必跟太太说的。”沈氏恳切道,“说来人跟人的情分,真是处出来的。女孩子嫁人,嫁妆好赖,总要有的,不然也叫婆家人小瞧。咱们都是女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三丫头自己争气,这个时候,不帮扶一把,我这心里也不落忍呢。” 江氏这回确定嫂子的算盘要落空,她也能理解沈氏说的,三姑娘样样不差,差的就是娘家跟嫁妆,何家这是扶三姑娘一程,有了嫁妆,三姑娘的亲事不一定会更好,但起码,三姑娘就多了层底气。只是,张家这样的农户是甭想了。 果然,第二日江氏与兄长带着孩子们向何老娘告辞时,沈氏送他们出去,悄悄在江氏耳边道,“太太说也不欲三丫头离得太远。” 江氏笑,“我也猜着了。姐姐不要放心上,我回去与阿念他娘说就是。” 沈氏笑,“要有合适的,只管跟我说。” 江氏笑应了。 及至门前送别,非但孩子们难舍,何培培也带着她妹出来了,何培培抱着一小布袋红枣,送给江仁,笑,“江哥哥,给你和弟弟们路上甜甜嘴。” 江仁笑,“多谢你了。”又问,“摔着的地儿可好了。” 何培培白他眼,“早好了!你就不会说点儿别的!” “说啥?”江仁装出一幅哭脸,“培培妹妹,我舍不得你,我不走了,以后我就住你家吧!” 何培培咯咯直笑,“那也行,你就别走了吧。” 江仁眼角余光一瞅,嗬,沈玄那小子正拉着子衿妹妹的手依依不舍的说话呢,江仁立刻扑过去,自己抢过子衿妹妹的手来拉,还很会自说自话,道,“子衿妹妹,你别太想我,等有空我会来瞧你的。” 沈玄磨牙,恨不能扑过去一口咬死江仁。 阿念不客气,“啪”的打掉江仁的臭手,朝何培培呶呶嘴,“阿仁哥,你怎么能跟培培姐说话说一半呢。” 何培培瞧见江仁正与她说着话,中途跑去找何子衿献殷勤,脸都绿了!何培培一把抢回刚刚给江仁的红枣,转手就塞给沈玄,恶狠狠的说,“阿玄跟阿绛路上吃,一个都不准给江仁!”又气乎乎的诅咒江仁,“你敢吃我家的红枣,晚上满嘴牙都要掉光光!” 江仁摸着被阿念掉过的手背,喊何培培,“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就生气了!” 何培培白眼,“我才不会跟马屁精生气呢!”死马屁精! 江仁还在那儿臭贫,“下回我马屁你还不行嘛。” 江顺实在受不了他这儿子,一把将江仁拎到车上,再把沈玄沈绛抱车上,令江氏也上去,辞别何家人,回家去了。 江仁推开车窗还喊呢,“子衿妹妹、培培妹妹,下次我还来找你们玩儿!” 沈玄朝何子衿挥挥手,“何家祖母、姑妈、姑丈、三姐姐、子衿姐姐、阿念、阿冽,你们回去吧,天儿还冷呢。” 江顺挥起鞭子赶起马车,内心默默:儿子的智商好像不太高哦~ 送走江氏一家,转眼便是秀才试。 秀才试后,何家收了两份帖子。一份是陈志中秀才的摆酒帖子,另一份则是碧水县近年来最年轻秀才何洛同学的宴客帖子。 何子衿悄与三姑娘咕哝,“估计吃完这秀才酒,接下来就是定亲酒了。” 章节目录 第94章慕艾 > 两家的秀才酒都很热闹,莫欺少年穷,何况少年半点儿不穷,如陈志能在十九岁上中秀才,比何恭当年还要年轻好几岁,更遑论何洛这十五的,他大概是碧水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了。大家都说何洛家祖坟的位置挖的好,旺子孙。 这两家摆酒,亲戚朋友能去的都去了,热闹的紧。 尤其陈家,陈姑丈大手笔的摆了三天流水席,若不是陈志拦着,他非要请俩戏班子回来唱两天戏不可。就这样,陈姑丈也多了个毛病,如今一说话,开头必然是“子曰”,反正是没有子曰简直过不了日子。 而且,陈姑丈还出银子给县里修路,就为了在县志上记一笔。主要是,他孙子陈志中了秀才,县志上必有其名的。陈姑丈如今大把银子赚着,衣食丰足,也就求个名儿了,还特别要求在县志上写一句,秀才陈志之祖父。可见陈姑丈对于长孙中秀才之事多么的欣喜了。 陈家有财,陈志有才,先时因未有功名,陈志方一直没有说亲,如今一朝秀才得中,给陈志说亲的人竟比给何洛说亲的都要热闹三分。 由于两家说亲的人太多,还一度跃居碧水县八卦热门榜,今日说陈何结亲,后儿个说陈李结亲,大后个儿又不知说啥了,反正这二人的桃花运哪,让诸多年轻人眼热的很。秀才功名到手,且俱是年轻人,家世也不差,两人一时间也成了碧水县的热门人物,端看哪家姑娘有福气嫁过去呢。 何子衿从未想过,这两人的姻缘能与自家扯上什么关系。 可似乎,何洛时不时的就喜欢来何家,或是送些东西来,或是来跟何恭请教学问。天地良心,何恭同学多年于秋闱无所斩获,何洛这借口用的,当真不咋地。 不光何洛来,连何志也时不时的过来。 何家,何老娘何恭素来不是会多想的人,何冽年纪小,但沈氏素来机敏,何子衿乃脑补达人,阿念身体里住着只老鬼,这三人可不是瞎子。 一日,在与三姑娘一并绣花时,何子衿就悄悄的问了三姑娘。 三姑娘叹道,“女人最金贵的日子就在此时了。” 这一看就知三姑娘自己心里门儿清的,何子衿悄声问,“三姐姐,你喜欢哪个?” “你觉着,他们哪个会娶我?”三姑娘望向何子衿,眸光清湛,叹道,“子衿,你以后也得记住。男人要是诚心,会正经找媒人过来提亲,而不是这样鬼祟含糊着。不然,如总来咱家的这样的男人,不过是想占些风流便宜罢了。” 何子衿稍稍放心,“我就觉着不大对,阿洛哥以往偶尔也会来的,只是不若现在来的殷勤。阿志哥以往可是鲜少来的。”这事儿,要搁何子衿上辈子生活的年代,简直不算个事儿。可此时此际,却是一桩大事的,何子衿又是个好打听,她问,“三姐姐,他们跟你表白了没?” 三姑娘疑惑,“表白?”三姑娘是个机敏人,不待何子衿解释啥叫“表白”,她道,“你是说他们有没有把话跟我说开?” 三姑娘道,“要是他们肯说开,我早叫他们滚远点别来了。”偏生这两人啥都不说,面儿上一片太平,只是来来走走的总要跟她说上两句话。三姑娘简直不胜其扰,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躲在屋子里不露面儿罢了。只是何家毕竟不是大户,没那么多仆人可使,基本上来了人就直接时来,时有躲避不及,还是要碰面的。 何子衿问,“三姐姐,你对他们有没有意思?” “你是不是傻了?”三姑娘一指戳到何子衿额角上,道,“现在多少好人家要给他们说亲,难道能轮得到我?既没这个可能,何苦去出这个风头,倒招人眼。何况,咱们女人不比男人,倘名声坏了,后半辈子甭想过好。”何况何洛陈志现在是碧水县的知名人物,倘人留心,何洛陈志不过是给人说声风流罪过,她自己一辈子得搭进去。三姑娘躲还来不及,怎会真与那两人有什么联系。 何子衿道,“那咱们得想个法子叫他们知难而退。”外头人可不是瞎子,叫人说出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可就不好了。 三姑娘道,“我原想着,要他们再来,我就跟姑祖母说一声。” 何子衿知三姑娘为难之处,事关三姑娘本人,三姑娘再不好自己去说的,何子衿道,“这话三姐姐怎么好开口,我私下同祖母说吧。” 三姑娘一笑,“那也好。” 何子衿便私下跟何老娘提了,何老娘却以一种“你脑子没病吧”的眼光盯着何子衿看半日。何老娘道,“别成天胡说八道!有空多养两盆花,等天儿冷了还能卖个好价钱!”何子衿跟贤姑太太在一起久了,早便喜欢养些花草,拿来薰屋子是极好的。前几年她养的绿菊,还卖出过大价钱哩。本想叫何老娘追加点投资,可何老娘这属周扒皮的,只进不出。凭何子衿如何巧舌如簧的向何老娘描绘发财的场景,何老娘也没动摇。何老娘是个抠儿的,沈氏不愧与何老娘是婆媳,沈氏对孩子吃穿上不小气,但也是个节俭的性子,不可能拿钱叫六七岁的孩子去养花啥的。至于何恭,她爹倒是好说话,奈何被她娘管的严严实实……于是,何子衿只能自己慢慢的养来着。 何子衿也不贪心,除了一些日常喜欢好活养的茉莉月季之类,只要一开花就能拿来薰屋子,但这类花便宜,也卖不上什么价。何子衿养来卖钱的就三样,菊花、腊梅、水仙。 前几年花有限,不过是零碎的每年卖个三五盆,就这样,何子衿也要先跟家里谈好卖花的分成,总不能叫她一两银子不得。何况,家里都不肯给她投资。 卖花挣了银子,何老娘还是一分钱不投,何子衿渐也明白何老娘的心思,这位奶奶是想着,反正卖花的银子分一半给丫头片子了。她一分不出,叫丫头片子使这分的银子自己捣弄吧。反正何老娘觉着,碧水县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每年卖花也多是在秋冬,分了一半给丫头片子,这些银子,也尽够丫头片子使了。 也就何子衿心宽,才没给何老娘的小算计郁闷死。 其实后来何子衿想想,这也正常,以往她年纪小,何家并不是富户,这些年,何恭秋闱颗粒无收,但也一直在念书的,笔墨纸张便是一笔开销。何况,孩子们也渐渐大了。嫁娶更是大头,家里一向都很节俭。何子衿那会儿不过七八岁,怎么可能给她银子叫她专门种花呢?小小孩童,谁知她是不是一时兴起,过两天便丢开手呢? 好在何子衿这人也没啥大志,家里不给资金支持,她便慢慢的养呗。养到现在,沈氏又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做花房。何老娘闲了都会去瞧一眼,这会儿虽依旧不肯给何子衿投资,还是会督促何子衿一下的,多用些心思在花草上啥的。当然,何子衿闲了还会去书铺子里接抄书的活挣些零花,这个钱不多,没人要她的,她便自己存着。 当然,此乃闲话,暂可不提。 此时要说的是何洛陈志频频来何家的事儿,何老娘根本觉着何子衿在胡扯,因事关三姑娘的声誉,何老娘也没大声,低斥何子衿,“这都哪儿跟哪儿?阿洛跟咱们是族人,你们早就好的跟亲兄妹似的,以往他忙着考秀才,如今秀才考上了,多过来几趟怎么了?阿志更是咱家亲戚。你知道外头有多少人给他们说亲?说的都是大家闺秀,他们怎么可能看上三丫头?” 何子衿道,“三姐姐这般漂亮,只要长眼的,谁会不喜欢她呢?” 何老娘自自语,“我说三丫头怎么这几回都在屋里闷着不露面了。”也不管何子衿说的是真是假,何老娘道,“以后叫你三姐姐少出来就是了,我看她如今大了,也知道避讳着些。嗯,就这样吧。” 自始至终,何老娘根本不相信何洛、陈志会对三姑娘有意思。 沈氏则不这样看。 做为一个自由恋爱成亲的女人,沈氏深知容貌对一个男人的吸引力。三姑娘正值妙龄,凭良心说,不看家世,三姑娘的相貌在碧水县当真是无人能及。便是沈氏年轻时,也不敢说比三姑娘更漂亮。 这样漂亮的丫头,先时还有媒人拿着大笔银钱来打听三姑娘做不做妾室的。好在何家人心正,便是何老娘也只是对着银票流了回口水,没拿三姑娘换了银子。事后,何老娘是这样说的,“我要做这猪狗不如的事,与三丫头她爷她爹有啥区别!”原来,在她老人家眼里,三姑娘父祖,何老娘娘家兄弟侄儿其实是猪狗不如的…… 话说回来,这也说明三姑娘的相貌是当真出众。 何老娘是不相信何洛、陈志会看上三姑娘,在沈氏看来,这种可能性却很大。 何陈两位小秀才或是唐突或是情不自禁,也有些招人恼的。起码沈氏与三姑娘就有共同观点,你有心你是正尔八经三媒六聘的来提亲才是正经,这样三不五时的过来是什么意思? 便是三姑娘不说,沈氏也不能坐视的。家里不只三姑娘一个女孩儿,何况这种事关乎着一大家子的名声。这年头,名声比命都重要。 沈氏正心烦着,听翠儿回禀说何洛过来了。 沈氏便没去何老娘屋里,倒是何洛素来知礼,不管是过来干啥,总要过来见一见沈氏的。沈氏亦和颜悦色,请何洛坐了,笑,“阿洛越发出息了。” 何洛小小年纪,已有些温文尔雅的意思,他为人有礼谦逊,道,“婶婶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实话。”沈氏笑,“前儿见着你娘,听你娘说正给你相看亲事呢。这一成亲,可不就是大人了么。” 何洛读书聪明,别的方面也不差,他到底还稳的住,温声道,“我年纪还小,倒是不急。” “怎么不急,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沈氏笑眯眯的仿佛还是先时那慈和美丽的长辈一般,“何况你小小年纪便已有功名,我出门听到不少好人家打听你呢。就是你不急,你爹娘也急的。” 何洛笑笑,没说话。 沈氏便不再说,道,“去吧。阿念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你学问好。” 何洛施一礼,去了书房。 及至何洛临晌午告辞,何子衿送他出门,何洛轻声问,“婶婶知道了?” 何洛色不大好,何子衿悄声道,“你什么时候——”何洛并不是轻薄人,以往偶有来何家,都十分有礼数。何子衿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上三姑娘的?当然,凭三姑娘的相貌,何洛又不缺眼光,对三姑娘有些爱慕之情也不为怪。 何洛轻叹,“我也不知道,或是哪一回见她在院中绣花,或是哪一回听她说话,不知不觉,就总想过来。”就是那样一种感觉,就有那样一个人,你见她喜则喜,见她忧则忧。于是,便一次又一次的想见她。 “这样说不清道不明,总是不妥。倘你有心,该正正经经求娶才是。”何子衿声音也很低,“只是,你怎么做得了自己的主?” 何洛抿了抿唇,告辞离开。 章节目录 第95章娶妻论 > 不要小看少年人的爱恋,便是何洛这样以温文知礼闻名的,也很有胆量跟家里提一提。 不过,何洛到底不是个冲动的人,他没跟自己娘说,他是跟自己祖母说的。刘太太可不是何老娘这般粗肚肠的泼辣人,这位祖母素来精细,听了孙子的一番话,她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反是有一番释然,道,“怪道这些天你总去你恭五叔家。”为了考这秀才,去岁孙子一直在家苦读,耗神的很。如今秀才到手,刘太太也想着让孙子好生歇一歇。何洛同何子衿平素间很说的来,又是同族,早便时有来往,便是刘太太也挺喜欢何子衿,同族兄妹,但是多些来往也不算啥,却不知孙子相中了三姑娘。 刘太太拉孙子坐在身畔,问,“是何家叫你来跟我说的?” 何洛并不傻,他道,“不是,五婶子见我总去,没直接说,那意思瞧着是不乐意的。” 刘太太稍放了些心,温声道,“这是你五婶子知礼呢。你说你喜欢人家,你知道她喜甜还是喜酸?知道她性子是好是歹?你渐大了,少年慕艾,人之常情,倘三姑娘生得无盐女一个,你还会不会喜欢她?这话我说,你细思量是不是吧?你想明白了告诉我。” 何洛脑子转的快,道,“祖母,便是这些天给我说的亲事,我也不知人家姑娘是喜甜还是喜酸,性子是好还是歹呢?” “对。但是,现在给你说的这些,家里即使不是念书的清贵人家,也是有些家资的人家。这些姑娘,父母双全,兄弟俱在。”刘太太心平气和的与孙子分析,“便是模样,不一定比得上三姑娘,也说得上清秀。阿洛,不要说祖父母,便是父母,都不会陪你到老的。你以后这一辈子,是跟自己的妻儿过。你说你喜欢人家,到底喜欢人家什么呢?” “若是美貌,哪个女人不会老去?人结亲为什么要讲个门当户对?”刘太太轻叹,“倘咱家是公门侯府,或真的是官宦之家,你想娶谁,管你是不是只看中那姑娘的美貌,便是只看中美貌,谁不喜欢美人,我为什么不让我的孙子如意呢?可现在,我还是希望你细想一想,阿洛,家里这样,你要更进一步,秋闱、春闱,考功名的事,家里还能帮帮你。以后有了功名,并不是就没事了,功名才是仕途的开始。你要做官要交际,咱家祖上没有一个做官的,这些事,家里两眼一摸黑,可就真帮不上你了。” “你娘总想着给你定你舅家的表姐,我娘家也适龄的侄孙女,我那娘家嫂子不知来了多少趟,就是想与你结亲。可我想着,你的亲事,还是暂放一放。你天资还可以,年纪又不大,倘能在弱冠前后再进一步,介时不怕没有更好的亲事。”刘太太一五一十的将心中所想告诉孙子,“老师会教你如何做文章,父母教你如何做人,可做官的事,谁能助你一臂之力呢?同科同年同乡同僚,这些人,是助力,未尝没有个争强好胜。你要做官,家里掌家事的就不能没有见识,你的妻子,不但要理家事,你的人情往来,官场打点,还有,女眷之间的交际……这些,都是为人妻的责任。” “还有,倘真能结一门好亲,岳家也是你的助力。”刘太太温声道,“阿洛,这就是结一门好亲的好处。我不是说三姑娘不好,听说那姑娘也是个能干的姑娘。可现在,你可以选一个门第更好的,却偏偏选了她。将来,倘一朝,她年华不在,不能胜任做你妻子的责任。然后,你看着明明不如你的人,因岳家显赫,因妻子得力,而在你之上。你会不会怨恨此时的选择?若真到那时,误了你,也误了她。一辈子,却也过去了。” 何洛自幼念书,自然是对功名有所追求,但凡能于功名上有所斩获,踏入仕途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非但家人皆盼他出人头地,便是何洛,也想有朝一日能封妻荫子。此时此刻,何洛当真的心乱如麻。还好刘太太十分善解人意,她摸摸孙子的头,温柔又心疼,“你也大了,这些事,好好想想,自己拿主意吧。” 何洛便起身要回自己屋,刘太太又叫住他,问,“这事,你还跟别人说过没?” 何洛摇摇头,“没。” “万不要再对其他人说起,就是你爹娘也莫要提。”刘太太慈爱的望着孙子,轻声道,“这于你不过小事,可是于三姑娘,事关名节,不可不慎。” 何洛应下,刘太太便令他去休息了。 待何洛离开,刘太太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怎地这般孽缘。 心腹张嬷嬷捧上一盏杏仁茶,刘太太无心去喝。张嬷嬷劝道,“奴婢看,洛哥儿不是个糊涂的。” 对孙子,刘太太还是有把握的。刘太太低声道,“这事,你也不要再提了。” 张嬷嬷应一声,便悄声的退下了。 可见,何洛能有今日,不是何家祖坟埋的好,绝对是何族长这媳妇娶的好啊。刘太太非但给儿子何恒娶了进士家的闺女做媳妇,一并惠及孙辈。 章节目录 第96章风声 > 三姑娘这里有沈氏,何洛家有刘太太这位睿智的祖母,何洛这一段恋情便由此悄无声息的结束,知道它存在过的人不过一掌之数。 世间有些情缘便是如此,还未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连声叹息都来不及。 看三姑娘的神色,并无什么叹惋之情,只是在与何子衿一并收拾花草时道,“花能经年常开,人却不可能一辈子都好看。” 何子衿道,“是啊,不光女人这样,男人也一样。” 三姑娘给一盆茉莉松了土,对何子衿道,“你才几岁,就知道男人女人了?这话可不准在外头说去。” “我说的是实话。女人怕老,难不成男人不怕老?我时常看到女人四十还干净整齐,身材保持的也好。但许多男人就大腹便便,这样了。”何子衿还扶腰学了几步,逗的三姑娘险把茉莉摔了,何子衿道,“就像怀胎十月一样。” 三姑娘笑的花枝乱颤,“快别耍宝了,真真笑死个人。” “本来就是啊。”何子衿颇是自信,且她素来想得开的,道,“再说,以咱们的美貌,就是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太太,怕什么老呢。” 三姑娘笑的了不得,自己笑一回,还得叮嘱何子衿不准出去这样吹牛。她们姐妹虽相貌略出挑些,也再没有这般自吹自擂的。 两人正说着话,翠儿过来禀说李氏带着何康过来说话,两人便去了沈氏的屋子。 李氏这几年越发悠然了,有了何康这亲生的骨肉,听说她在州府的酱铺子还开了分店,生意颇是兴旺。何忻有了些年纪,再如何的美妾,似乎还是觉着李氏最好,夫妻两个感情不错。何康较何冽长一岁,今年八岁,因生产时略有不足,这些年补养调理下来,并不显什么了,只是头发略有些发黄,不若别的孩子黑亮。李氏听何子衿的偏方,天天给闺女吃黑芝麻糊,盼着哪天能把头发吃好呢。 何康自幼就喜欢跟何子衿一道玩儿,见着何子衿极是欢喜,打招呼,“三姐姐,子衿姐姐。” 三姑娘何子衿一并见过李氏,李氏笑,“错眼不见,丫头们就都长大了。” “是啊,康姐儿都八岁了呢。”沈氏令翠儿拿了藤萝饼过来,笑,“尝尝,院里的藤萝开花儿了,这是三丫头和子衿头晌做的。” 李氏尝了赞味儿好,何康更干脆,“跟飘香园做的差不离了,三姐姐子衿姐姐,等我大些,你们也教我做吧,我做了给我娘吃。” 两人自然应好,李氏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尝了回藤萝饼,李氏便叫闺女与三姑娘何子衿两个出去玩儿了。三姑娘何子衿瞧着,李氏兴许有事同沈氏说,就带着何康院里看花儿去,哄着她玩儿。 李氏委实有些难开口,只是又不能不说,她抿了口茶,还是不知该如何说。倒是沈氏乐了,笑问,“你这是怎么了?”这般欲又止的。 李氏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去院子里瞧着闺女,方叹道,“唉,也不知怎么这事儿就叫我赶上了,康姐儿她爹非要我来问一问,妹妹,你可别怪我唐突。” 沈氏敛了笑,忙道,“倒是什么事,嫂子与我说个明白才好。” 李氏悄声道,“妹妹也知道,珍姐儿在跟你们姑太太家的长孙阿志议亲的事吧。” “这如何不知,上次我娘家弟媳特意去芙蓉寺给阿素烧香,我们一家子也跟着去了的,还瞧见珍姐儿她娘带着她给阿志她娘相看呢。孩子们彼此都见了面,我也是眼见的,不也问过你?”只是这事能与自家有什么关系呢。 李氏看沈氏确不知情,叹口气道,“妹妹知道,珍姐儿是家里的大孙女,她平日里也很得老爷喜欢,不欲她远嫁,便说了陈家这桩亲事,说来门户也般配。这亲事是早便议着的,只不知为何,如今陈家传出消息,说陈家志哥儿相中了你家三姑娘……”李氏为难的紧,“这是怎么说的,两家都谈妥了的,这就要过礼了。突然这样,珍姐儿小人儿家要面子,出家的心都有了,老爷叫我过来问问,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沈氏立刻道,“实不知嫂子这话儿是打哪儿来的。前些天阿志过来我还跟他说呢,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吃他的定亲酒了,我家太太连他定亲礼都预备着呢,如何能有这事?就是三丫头,每天就是在家做绣活,因她大了,去绣坊或是去薛先生那里我也不叫她一人去的,都是翠儿伴她一并去。倘真有此事,我焉能不知?” 李氏悄声问,“会不会私下……” “这绝不可能!”沈氏断然否认,听这话已有些不喜,还是按捺着脾气道,“嫂子细想,倘是在外头,我在家不知,可咱们碧水县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地儿,咱们都是县里的老住家,谁不认得谁?便是在家瞒了我,县里定早有风风语,哪里等得到现在嫂子来问我?倘是在家里,我跟嫂子实说吧,三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但有男子来,哪怕是亲戚,我也要她回屋避一避的。不为别的,家里两个丫头都大了,这会儿虽不比前朝,可男女大防也要紧的很。我岂是那等糊涂人?不说别个,我子衿今年十一,过几年也到说亲的时候。闺女家,名声比什么都要紧。怎会有那等事?再说三丫头,她也不是那等随便的闺女。嫂子别是给人诳骗了吧?” 李氏十分过意不去,拉着沈氏的手道,“好妹妹,你别嫌我,我这也是没法子。家里现在乱哄哄的没个清静,我也是烦透了。” 沈氏缓口气,“我怎能不知嫂子的为只,只是,这话嫂子可别再提了,我家三丫头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就因模样生得好些,招了人眼,便是没事,那些好事之徒也想编出些事儿呢。她在我家这些年,嫂子跟我时来时往的,焉能不知她的品性。我要有个同龄般配的儿子,再不能叫三丫头外嫁的。嫂子还是往陈家仔细问问,好端端的,总不能说变就变。” 李氏叹道,“不论是结亲还是悔亲,我只求痛痛快快的有个结果就好。别的事想不着我,这等事就都想到我了。”对长房不是没有怨怼,得罪人的事不自己出头。 沈氏亦叹,“嫂子这好歹是有个由头,再怎么说,你是嫡母,硬赖到你身上让你出头,你能怎么着?你说我家,还不是没来由的。就因我家丫头生得好些,倒成不是了。” 李氏忙又道了回歉,两人素来交好,沈氏也不想抓住此事不放,劝李氏道,“嫂子是瞧着康姐儿,不得已罢了,我如何不知。” 李氏被逼出头干这尴尬事,本就心里不痛快,沈氏一说,她险掉下泪来,轻声道,“没孩子时,我是日夜盼着。如今有了康姐儿,我是日夜劳心。我们那一家子,康姐儿到底没个同胞兄弟……” 沈氏少不得又劝了李氏一回。 至晌午,李氏便带着闺女告辞了。 沈氏好声色的送了她们母女出门,回屋也没与旁人提这事儿,当初她先打发了何洛,接着同样手段打发了陈志。何洛倒是个明白的,后来就没来的。陈志也没露过面儿,沈氏还以为他们都消停了,如何陈家又传出这样的话儿来? 沈氏觉着,得快些将三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 待此事想通,沈氏又叫了三姑娘来私下叮嘱了一番,让她近期都不要出门。 话说李氏回了家,家里还等着她的信儿。 李氏将沈氏的话照样同大儿媳杜氏说了,杜氏咬牙,“若真没这事儿,如何陈家会反口?” 李氏累得要命,见杜氏不信,也有些冒火,道,“你要不信,自己去问吧。” 杜氏忙道,“太太莫误会,我不是不信。只是,咱们亲自着人往陈家打听的,而且,先时都说好阿志秀才试后就把事儿定下来的,如今陈家反推脱起来。” 李氏揉揉额角,“猜度这些有什么用,我都去问了,根本没你说的那回事儿。你去陈家找陈大奶奶问个明白,咱家珍姐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如何能容他们这般怠慢?” 若能舍得这门亲事,早舍了,杜氏咂巴咂巴嘴,道,“阿志这样的人才,阖县也没几个。” 李氏索性不再理她。她虽是继母,该出的力也出了,该说的话也说了,还要怎地? 便是何忻回家,李氏也是照样同丈夫说的。 “我细问了子衿她娘,断没这事儿的。”李氏服侍着丈夫换了家常衣裳,道,“是不是陈家有意推脱呢?” 何忻眉心微皱,李氏轻声道,“我可是听说,阿志中秀才后,不少媒人往陈家说亲的。”倘陈家有了更好亲事呢。 何忻摇头,“不至于。便是有了更好的亲事,他家说一声,反正亲事没定,咱家也不至于赖着他家。” 李氏道,“若不然,我带着珠姐儿她娘往陈家走一趟,也问个究竟。” 何忻鬓间几缕银白,烛影下愈发亮眼,他少时便走南闯北的人,也猜度了几分,道,“少年人,总有糊涂的时候。若他能明白,亲事也结得。若一味糊涂,另给珍姐儿寻一门好亲事便是,又不是只他一户好人家。倘不是阿志念书尚可,我也不会想结这门亲。”陈姑丈家门第,与何忻家相当,哪怕这几年陈姑丈赚了大笔银子,但论生意稳定性,还是何忻更胜一筹。何忻之所以想结亲,是看中何志会念书,以后若能考个举人进士的,说出去也体面。 最后,何忻道,“你跟珍姐儿她娘说,莫哭天抹泪儿的,若有媒人上门说亲,看看好赖。陈家这事,暂放放无妨。” 李氏应了,捧上一盏凉热适口的茶,还是忍不住为沈氏说话,“子衿她娘千万保证的,断不会有那等不才之事的。” “咱们本就是族亲,恭五弟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他家本就不至于有这事儿,不过是以防万一让你去问问,莫误会了。”何忻呷口茶,细与李氏分说道,“怕就怕是阿志动了心,这少年人,不动心还好,倘一动心,实不好回转过来。他如今倘真对那位三姑娘有意,便是咱两家结了亲,珍姐儿嫁过去怕日子难过。再者,明知他这般,还要结亲,倒叫人小瞧了。” 李氏稍放下心来,“还是老爷透彻。” 何忻问,“孩子家我见的不多,倒是那个三姑娘,当真相貌极好?” 李氏道,“岂是极好,咱们县里再没一个比她生得水灵。说来也怪,三姑娘是子衿她祖母的娘家侄孙女,与子衿她祖母生得半点儿不像。听说三姑娘的祖父与子衿她祖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那就难怪了。”何忻道,这世间,男人只要有才干,便是相貌差些,也有大把好闺女肯嫁。女人当然也要看家世,但若相貌真正出挑,想得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 李氏感叹,“真不知是不是他家的风水格外好,孩子们一个个水灵灵的,三姑娘就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子衿你是见过的。她如今还小,过两年大些,相貌绝不比三姑娘差。” 何忻笑,“这有什么,咱们康姐儿也标致的很。”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李氏笑,“这倒是。” 何忻将事情看得透透的,人也明理,长媳杜氏则不这般想,她简直恨透了三姑娘。其实,这与三姑娘有何相干,只是,越是无能的人越会迁怒罢了。得罪不起陈家,觉着三姑娘是个软柿子,自然要捏一捏的。 且杜氏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她与丈夫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我带着珍姐儿去芙蓉寺与陈家大奶奶相看,也是叫孩子们见个面儿,不做盲婚哑嫁。我可是眼见子衿她娘带着她家那两个丫头在一块儿的,说不得早便有了首尾。咱们珍姐儿这样的老实丫头,如何比得上那等狐媚有段!” 何汤皱眉,“这事且不急,我跟父亲商量后再说。你管住你的嘴,珍姐儿就够不痛快了,你再这样叨烦起来没个完,还叫不叫闺女活了。” “我又不会在闺女面前说,就是给你提个醒儿,你跟父亲说一说这事儿。” 何汤道,“太太不是去了恭五叔家,说没这事儿么?” “太太早便跟恭五婶交好,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她信什么,说不得是给蒙蔽了呢。”杜氏早有结论,她已断定三姑娘就是狐狸精投的胎,道,“你是没见过三姑娘那样貌,也不知怎么就生得那般妖妖调调的,一看就不是正经闺女。” 何汤道,“好生宽慰着珍姐儿,狐狸精的事儿不要跟她提,亲事不成倒罢了,倘成了,倒叫孩子心里别扭。” “咱们丫头你还不知道,她比我还精呢,她能不知道?早知道了。”主要是杜氏这张嘴实在不严谨,早同闺女说了。 何汤一叹,“叫她莫急,我总不会叫她吃这个亏。” 杜氏此方不说什么。 何汤与父亲何忻说这事儿的时候,倒是给何忻说服了,主要是何忻说的有理,何忻道,“你恭五叔年纪比你还小两岁,你自己琢磨琢磨,他是不是个老实人?今儿是叫康姐儿她娘亲自去问了,再说,先时咱们也着人打听过这位三姑娘,若她实有手段,咱们怎会打听不出来?可见的确与你恭五叔家无关。” 何汤道,“那阿志怎会跟着了魔似的……” “这有何稀奇,男人哪个不好色。”何忻道,“陈志年纪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听说三姑娘相貌极佳。他少年慕艾,稀松平常。只是为个女人这般糊涂,先时倒是高看了他。”陈家这事儿,闹得何忻心烦,他孙女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苦一棵树上吊死。 何汤却是极想结这门亲的,道,“陈志年少,经的见的少,故而一时糊涂罢了。倘他能明白,也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咱们县里比他更出挑的少年,也不多。”关键是家里有钱,还会念书! 何忻道,“还是暂放一放,珍姐儿今年才芨茾,也不必急。这亲事,自来是男家赶着女家,没有女家上赶着男家的。便是为珍姐儿日后着想,也别叫你媳妇太热乎了。陈家不提,咱们也别提,我再瞧瞧,若有比陈家好的,也不是非陈家不可。” 何汤虽对父亲续弦有些意见,不过李氏这些年很识趣,且只生得一女,如今李氏也进门儿这些年了,何汤对李氏向来是恭敬的带着些疏离。他素来信服父亲的眼光,听父亲这般说,心思也活了,恭敬的应下。 只是杜氏不甘心,何珍珍紧攥着拳头,咬牙道,“世上也不只陈家这一棵老歪脖儿树!只是丢不起这个脸!难道我是他家想相看就相看,想不要就不要的!” 杜氏忙拉开闺女攥着的拳头,见因用力太大,指甲刺破掌心,流出血来。杜氏心疼的紧,一面吩咐丫环去拿药来敷,一面开解闺女,道,“何苦生这样的大气!你爹说的对,难道就没别的好人家了?我还看不上那陈家背信弃义哩!” 何珍珍垂眸思量,任母亲给她敷好药,也没再说什么。 两家正因陈志心烦的时候,不想陈大奶奶接着闹出一大雷,当下把两家雷了个好歹。 陈大奶奶哭哭啼啼的跑到何家求三姑娘发发善心,别再搅和她儿子的亲事了。三姑娘当下脸就绿了,立刻道,“实不知大奶奶这话从何说起?你家公子我拢共没见过三五面!如何能与他有什么牵扯!大奶奶别是认错了人,赖到我头上!便是您不在乎脸面,我还得要脸呢!” 陈大奶奶见着三姑娘也火大,眼泪也不流了,气冲冲的问她,“你说得清白,那怎么阿志就非你不娶了!”这狐媚子的德行,一看就是会勾引男人的! 三姑娘气的了不得,冷笑,“我怎么知道令公子在想什么?您这当亲娘的都不清楚,倒来问我!你问问姑祖母和婶婶,我倒是认不认得你家公子!我好端端在家里坐着,大奶奶这是来做什么?我是哪里得罪过你,叫你这般来败坏我名声!” “你有证据就拿出证据来,平白无故的来我家里撒泼说这些胡话,你干脆一刀捅死我罢!”说着,抄起做针线小笸箩里的剪刀就塞陈大奶奶手里,陈大奶奶哭天抹泪有一套,这上头却没啥胆量的。 三姑娘拿出不要命的态度来,陈大奶奶枉活这一把年纪,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给三姑娘震住的,陈大奶奶厉声问,“当真绝无此事!” 三姑娘指天起誓,“若有此事,便叫我天打雷霹,不得善终!若无此事,大奶奶冤了我,大奶奶敢不敢也照样起个誓给我!”平日里看不出来,一遇着大事,三姑娘性子里强硬的那面儿便显了出来。 陈大奶奶嘴唇动一动,她是不敢起誓的。 这会儿工夫,何老娘也明白事情原由了,指了陈大奶奶道,“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好端端的这是来做什么?你婆婆知不知道你过来!” 陈大奶奶抹一把泪,“舅妈也体谅我做娘的心吧,阿志简直是失心疯一般,非三丫头不活了。” 三姑娘冷声道,“得了失心疯就去找大夫吃药,大奶奶来我家有什么用!我家又没大夫!” 陈大奶奶险给她噎死,道,“你这丫头,无风不起浪,若不是有个影儿,阿志怎会就你不可了!” “你家的事,如何与我相干!我誓都起了,还要怎么着,莫不是不逼死我不罢休了!”三姑娘道,“你再逼我,我就是死,也得撞死在你家大门前!给你家好生扬一扬名声!我把话撂下!大奶奶也是有闺女的人,今天有人敢坏我的名声,明儿个令爱嫁人,别怪我跑去说有人为令爱要生要死!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大奶奶还是别以为我太好欺负!” 陈大奶奶彻底给三姑娘噎死了……她怎么来就怎么回去了。 何老娘气得了不得,陈大奶奶走了好半日,何老娘还骂呢,“这脑子不清楚的婆娘,吃错药了吧!”待骂一阵,何老娘方回头问三姑娘,“你真没事儿吧!” 三姑娘骤然发狠,“她敢坏我名声,要她命!” 何老娘给她吓死,连忙道,“快别这样。我跟你婶子去你姑祖母家走一趟,总得问个明白,不能这样糊涂着。”因三姑娘爹娘活着时活的不大体面,三姑娘的成长过程中,何老娘是下过大力气给三姑娘灌输荣辱观的。这几年看下来,觉着三姑娘早在她老太太的培养下,脱离了那对恶心爹娘的低级血统,有了她老太太的高尚节操。故此,何老娘也不大相信三姑娘跟陈志有什么。而且,后来陈志再来何家,三姑娘都是避回自己房的,当真是说话见面儿都有限,如何陈志就发了疯呢? 何老娘素来是个偏心的人,在家里孙辈中,她最偏孙子何冽,不过,有陈志比量着,何老娘自然是偏心三姑娘一些。再者,何老娘活了这把年纪,如何不知名声重要。她家里不只三姑娘一个闺女,这会儿便是心下有些埋怨三姑娘平惹是非,可她亲孙女何子衿小同学还小呢,万不能真叫三姑娘坏了名声,以后亲孙女的亲事便要艰难了。 何老娘同沈氏道,“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咱们这就去走一趟,总得说道个明白!” “母亲说的是。”沈氏脸色亦是极难看的,心下真是烦透了陈大奶奶,咬牙道,“原就知大嫂子糊涂,却不知糊涂到这步田地,别是她自己得了失心疯吧!” 婆媳两个也顾不得怎么收拾,便去了陈家。 陈姑妈太阳穴上贴着两贴膏药,病歪歪的靠在榻上,何老娘一见顾不得说陈大奶奶的事,连忙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陈姑妈叹,“还不是叫那孽障给气的。” 见大姑姐这般,何老娘那话就有些说不出口,怕叫大姑姐更添烦忧。沈氏是不管这个的,沈氏道,“我们在家,也不知姑妈身上不好,不然早该来问安的。倒是大嫂子,如何不在姑妈身边服侍?” 陈二奶奶肚子已经出怀,却仍是在婆婆身边服侍,闻叹道,“弟妹有所不知,大嫂身上也不好呢。” 沈氏道,“我有些私话想同姑妈说,能不能请二嫂暂回避一二。” 陈二奶奶瞧一眼婆婆的脸色,便退下了。 沈氏直接同陈姑妈说了,沈氏道,“我们在家都不知什么缘故,大嫂子就上门一通闹,直要逼死三丫头的意思!姑妈素来明白,倘阿志真与三丫头有什么,姑妈不至于不去问我们太太一声。姑妈既自始至终没说,就知阿志的事与三丫头是无干的。阿志糊涂,大嫂子好生劝导他就是,这般去我家吵闹,亲戚家不会计较,可倘事情传出去,叫三丫头怎么活?大嫂子实在糊涂。还是说真打着逼死三丫头的念头要阿志死心!” 陈姑妈气的眼前一黑,问,“真有此事!” 沈氏道,“大嫂子前脚刚回来罢。我实在是不解大嫂子的意思,又知此事要紧,耽搁不得,故而过来问一问究竟!” “这个混帐婆娘!”陈姑妈向外喊,“把老大媳妇给我叫来!” 章节目录 第97章纠割 > 陈大奶奶正在屋里跟闺女商量呢,“好像真与三丫头无关的。” 陈大妞是典型的阴谋论者,冷笑,“娘你真是耳根子软,难道凭白无故的我哥就中了邪?我哥怎么不要死要活非他人不娶,就黑上那狐狸精了呢?早就看她不是什么正经货,每天妖里妖气的。”最后一句话的结论真不知陈大妞是如何推断出来的。 母女两个正头对头的商议如何拗回陈志的心肠,就听到陈姑妈的传唤,陈大奶奶刚从何家回来,听说是何老娘婆媳找家来了,毕竟有些心虚,陈大妞却是胆子壮不怕事儿的,道,“我陪娘你过去。” 陈大奶奶便带着闺女过去了。 陈姑妈险没叫这长媳气死,当头便是一通喝问,“你去你舅妈家做什么了?” 陈大妞道,“祖母,我娘就是去问个清楚,也是怕冤了三妹妹呢。”她较三姑娘长一岁。 沈氏道,“怎么大嫂子的事儿,侄女这般清楚。莫不是大嫂子过去之前,跟侄女商量后才去了?” 陈大妞看向沈氏,沈氏似笑非笑,“都不是外人,大侄女别拿这谎话哄人了。问什么?大嫂子有没有跟大侄女说,大嫂子去问,三丫头当场就起誓了,若与她有关,天打雷霹不得善终。大嫂子敢不敢也起个誓,若冤了三丫头,你要如何?” “大嫂子一样是有闺女的人,既知你家的事与三丫头无干,还要去我家大吵大闹,到底安得什么心?”沈氏道,“我劝大嫂子一句,难不成你坏了三丫头的名声,就不影响志哥儿了。他年纪轻轻的,真有了什么耽于美色的名声,略讲究些的人家,会不会把闺女嫁给他?此事与三丫头无干,大嫂子非要迁怒,我也没法子。只是,大嫂子怎不为志哥儿考虑清楚呢?您这闹一通,以后叫志哥儿怎好说亲呢?” 陈大奶奶实在是给儿子这牛心折磨的没了法子,陈大郎回家捆起来打一顿,陈志倒更铁了心。总不能把他打死。陈大奶奶便想了这个法子,先把三姑娘搞臭,最好叫三姑娘自己主动去死一死,也算掐了这祸根。奈何三姑娘真不是那种你坏我名声我就去死的人,她绝对是我死也要拖一垫背,陈大奶奶论狠劲儿,真狠不过三姑娘。再有沈氏也不是好惹的,陈大奶奶一朝失算,脸面全无。 更有沈氏一提陈志的声名,陈大奶奶哭道,“事到如今,阿志哪里还有什么声名呢。” 沈氏道,“若不是大嫂子去我家闹一通,此事我是闻所未闻的,又有谁能知道?大嫂子自己要泼三丫头一身脏水,坏了阿志的名声,能怪谁去?” 陈大妞不管这个,她道,“既如此,婶子早些发嫁了三妹妹,不就清白了?” 沈氏冷笑,“大侄女当真打的好主意,你这般有智谋,莫不是与你娘商量好的?逼不死三丫头也要逼她嫁了!” “我也是为三妹妹着想。”陈大妞道。 “哪天我也过来如法炮制一回,介时还请大侄女也早些嫁了吧!”沈氏道。 陈大妞到底还是黄花大闺女,她顿时脸色涨的通红,道,“婶子如今这般轻薄?” 论口才,陈大妞如何是沈氏对手,沈氏道,“我看大侄女随口便是婚嫁之事,不知这竟是轻薄。我没念过几本书,原是不知道这是轻薄的,大侄女念了多年的书,方知这是轻薄。那就请大侄女自重些吧。” 陈大妞登时又羞又怒,浑身打颤,陈大奶奶对沈氏道,“弟妹也是长辈,如何这般说话。” “大嫂子比我还年长,同三丫头也没客气呢,我如今都是有样学样跟大嫂子学的。”沈氏一人干翻母女两个,淡淡道,“今天当着姑妈的面儿,我把话说开了。我有闺女,大嫂子也有闺女。我有儿子,大嫂子也有儿子。我家自比不上大嫂子家有银钱,可我也不是窝囊的!大嫂子说的那些话,我家里不会往外传,可要传出一星半点儿,咱们没个完!谁要坏我闺女的名声,就是我一辈子的仇人!三丫头要说亲,大侄女比三丫头还大一岁吧?大嫂子不要脸面,我也豁出来不要这脸面了!大不了一道去死,咱们到地下也有个伴!” 事关名节性命,沈氏也不来那客气的一套!说完就扶着何老娘走人了! 陈姑妈给这对蠢母女气的厥了过去。 何老娘出了门还劝沈氏,“说不到死不死的地步啊,忒不吉利。” 沈氏道,“母亲放心,不过是吓唬吓唬大嫂子。她也忒目中无人了,成心坏三丫头的名声,三丫头以后可怎么办呢?” 何老娘也没好主意,恨恨的骂陈大奶奶一句“这油蒙了心的贱货!”,道,“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吧。” 家里何子衿也守着三姑娘发愁呢,她生怕三姑娘想不开。三姑娘反劝她道,“这也不必愁,船到桥头自然直。难不成我真去死?我死了倒成全了那一家子。” 何子衿心里倒是有个主意,道,“三姐姐想通便好,不如咱们去贤姑祖母那里住些日子。” 三姑娘很是心动,道,“只怕贤姑祖母不愿惹这麻烦。” “不会。认识贤姑祖母这些年了,怎么着也有几分薄面在。”人跟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何子衿小时候便常去贤姑太太那里玩儿,就是侍弄花草的本事,也多是同贤姑太太学的。何子衿觉着,贤姑太太虽淡漠些,却不是那等绝情之人。何子衿道,“三姐姐别担心,我去同贤姑祖母说。” 这不是客气的时候,三姑娘也应了。 待何老娘沈氏婆媳回来,三姑娘何子衿已想好对策,沈氏道,“这也好,不过有我在,不必你小孩子家出面儿,还是我去贤姑妈那里走一趟。只是可惜三丫头今年及笄,如此倒不好大办了。” 三姑娘道,“这倒没啥,只是叫那一家子恶心的够呛。”还没法子报复回去!这亏吃的窝囊! 何老娘道,“这个往后再说。说亲的事也略停一停,反正你不大,若你贤姑祖母同意,先去你贤姑祖母那里住些日子,也就清静了。” 何恭听说此事后,原要去陈家走一趟的,何老娘拦了儿子道,“你姑妈身上不大舒坦,我跟你媳妇刚回来,你就别去了,叫你姑妈心里难受。” 何恭道,“以后再有这事,娘跟我说。” 何老娘揉着额角,“一时给那疯妇气得头晕脑胀,没顾得上多想,就跟你媳妇过去了。” 何恭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道,“娘跟媳妇多劝着三丫头些,跟她说,这事不怪她,叫孩子放宽些心。” “还用你说。”何老娘便将让三姑娘去贤姑太太那里住些时日的事与何恭说了。何恭皱眉思量,道,“会不会有好事者说咱们心虚呢?” 何老娘道,“这会儿也管不了那许多,你贤姑妈那里清静。” 沈氏诚心相求,且贤姑太太早便喜欢何子衿,也认得三姑娘的,很痛快的应下了。只是,让沈氏有些意外的是,族长太太刘太太也为三姑娘说了话。刘太太是直接与陈家族长太太说的,刘太太道,“我闻知此事,深觉不妥。三丫头在阿恭家长大,那丫头品性如何,有目共睹,且我便可以做保,绝对是知书识礼的好姑娘。陈老爷家的大奶奶无缘无故的说出些没根据的话,明白的,说她胡乱语,不会误会。可这世上,还是糊涂人多一些,尤其阴私之事最伤人名节。三丫头自小在我族中,伤她名节,就是伤我族中闺女的名节。我们家姑太太的贞节牌坊是先帝亲笔赐下的,这几十年来,我们何家闺女的品性,也是人所尽知的。再不能容人无故玷辱,还得请您说句公道话呢。” 沈氏何老娘听说刘太太竟为三姑娘出面,心下很是感激,亲自备了礼去谢了一回。刘太太笑的慈和,“我是看着孩子们长大的,好生生的丫头,我如何能坐视她们受这无妄之灾。”她知道长孙的脾气,这孩子理智,可少年人,哪儿那么容易忘情。与其叫长孙牵挂,刘太太将能做的都做了。便是儿媳孙氏刚得知此流时,一脸神秘兴奋兴灾乐祸的模样同她说起时,刘太太也训斥了孙氏,刘太太说的明白,“三丫头不姓何,却是在何家长大的。你也有闺女,别人说三丫头,难免说咱们何家如何的。这种闲话,非但不能去传,便是听到有人讲,也要驳斥一二的。不为别的,就当为自己闺女积德吧!” 家有这等儿媳,真是死也闭不上眼。刘太太愁的要命,想着往后定要给孙子挑一门妥妥当当的亲事才好,尤其孙媳妇的性情,一定要明白才行! 刘太太利用族长太太的身份给陈氏家族施加了一些压力。 话说,陈姑丈虽有大把银子,却不是族长。 陈家族长如今不比陈姑丈富庶,却也是一族之长,碧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因这几年陈姑丈发了大财,陈族长嘴上只有好话,面儿上也亲热,心里作如何想就不知道了。或者,陈族长对陈姑丈一支是稍有嫉妒的,也许心里还盼着陈姑丈倒个小霉啥的,却不希望陈姑丈这支真的出什么事。尤其,在陈志身上。如同何洛是何氏一族的希望,年纪轻轻便中秀才的陈志何尝不是陈氏一族的希望呢?便是陈族长对陈姑丈偶有嫉妒,也是盼着陈志出息的。无他,这年头,真是出息一人,能旺一族啊。 何况,事关名声。 陈姑丈听妻子说了,夫妻两个当天就去了陈姑丈家。 陈太太去寻陈姑妈说话儿,陈族长亲与陈姑丈说的,“阿志这才开了个好头儿,万不能坏在风流之事上。且这事也极不妥,何家可是有贞洁牌坊的家族。这会儿说在何家养大的女孩子名声上有挂碍,何家如何能坐视不理呢?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在碧水县扎了根的,莫因些小事坏了情分。何况,你家与何恭家可是实在亲戚,如何闹到这般地步?也忒伤脸了。” 陈姑丈刚从老妻那里出来,老妻给陈大奶奶气的不轻,便是陈姑丈听着陈大妞在一畔聒噪,一时没压住火给了她一巴掌,终于打了个清静出来。陈姑丈安慰了好妻几句,族长夫妇就来了,陈姑丈在外人面前素不缺风度的,他温悦色,笑,“阿兄说的是,其实都是误会,说开就好了。” 陈族长道,“那就好那就好。” 陈姑丈还请陈族长留下用饭,陈族长客气婉拒,见天色不早,便带着老妻回家了。 陈姑丈这些日子正是春风得意,谁晓得最让他有脸面最出息的长孙竟然鬼摸头一般瞧上了三姑娘,还非君不娶了。 陈姑丈原也没当什么大事,想着长孙这些年一意念书,没开过眼界方会如此。按陈姑丈的意思,找两个漂亮丫头给长孙伺候一回,长孙定能通透了。结果,漂亮丫头找来了,长孙非但没通透,反是愈发一意就扑在那三姑娘身上了,真是着了魔。 陈大郎打了一顿,陈姑丈耐心劝了一回,黑白脸都用了,均失败告终。 陈姑丈正要再想法子令孙子回心转意呢,大儿媳就做出这等蠢事来,简直叫陈姑丈火冒三丈。 孙子突然鬼迷心窍,陈姑丈也不喜欢三姑娘,但他做生意这许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早把孙子身边儿的小厮拷问了,又着人细细打听,实在与三姑娘无干。那姑娘就是生得貌美,给孙子相中了而已。倘三姑娘真做过勾引他孙子的事,他老人家定不能这样算了的! 就因着三姑娘没做过,且何家是正经亲戚,何老娘那性子,陈姑丈虽不大喜欢,也得承认何老娘是个正派人。哪怕何恭帮着阿姑妈拆过他的台,陈姑丈心里明白,这位内甥是个可靠的人。陈姑丈在外多少年,哪怕心底觉着何家有些无能,也得说,何家这门亲戚不赖。如今没事看不出来,倘一朝有事,就得指望着实在亲戚拉扶一把。 甭看陈姑丈如今富贵,且性子毒辣,他心里是门儿清的。故此,虽心下难免迁怒三姑娘些,此事他根本就没跟何家提。本就不关人家的事,跟人家提什么?不但不能提,还得瞒着些,不然传扬出去,孙子的名声也要受影响。 风流对男人不是大罪过,可孙子正是说亲的时节,巴结陈家的人家或者不在乎这个,可那些讲究的人家,尤其读书人家,最在乎名声。 孙子若有了这般名声,如何能说一门好亲? 何况,先时与何忻也口头上定了亲事的。 陈姑丈正想着秘密的解决了孙子的心结,不想陈大奶奶做出此等蠢事,你要损人利己,陈姑丈也不说什么了。就怕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得罪了亲戚不说,遗害在后头呢! 陈姑丈再一次后悔,给老大结亲时家里条件差些,娶了这等没见识的女人,真是祸害满门! 陈姑丈先跟老妻商量着,命陈二奶奶备了份厚礼给何家。陈姑妈也甭养病了,扶病去了何家赔礼。沈氏当时虽撂下狠话,可这亲戚,怎能说断就断呢?何老娘叹,“我跟姐姐认识这些年,有什么事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害了三丫头的名声。” 陈姑妈正想说几句好话,就见翠儿跑进来,满面喜色道,“太太、大奶奶,小福子说州府里传下来的信儿,咱们大舅爷中进士了!” 章节目录 第98章亲上加亲 > 舅爷! 何家现在只一位舅爷,便是何恭的小舅子沈素了。听说沈素中了进士,何老娘与沈氏惊喜的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叠声问翠儿,“可是真的?叫小福子进来!” 小福子早在外头侯着,听到里头有话儿,忙欢天喜地的进去,眉飞色舞道,“太太、大奶奶,再没差的,县衙门口都贴出大红榜来了,小的亲自去瞧的,就是咱家小舅爷!估计这会儿县衙报喜的人已往亲家老爷家去了呢。”他是何家买来给何恭做书僮的,也认得些字。何恭出门小福子做书僮,若何恭不出门,他便去沈氏的酱菜铺子里给沈山做个支应。 沈氏喜的都说不出话来了,陈姑妈笑,“这可是天大喜事!” 何老娘笑,“是啊!赶紧,把恭儿叫过来!” 何恭已带着孩子们到了,笑,“小福子先去的书房,这小子实在腿快。”又道,“阿素着实争气。小福子去恒大哥家问问,他家车马可有空,明儿个我同你大奶奶去岳家贺喜。” 陈姑妈立刻道,“哪里要去打听别家,你姑妈家难道没车马?” 陈姑妈将旁事搁一旁,很为娘家高兴,笑,“明儿一早我就着车夫过来,这可是天大喜事,买他一万响鞭炮放个痛快才好。” 沈氏笑,“姑妈说的是,我都忘预备了。小福子去买些鞭炮来放!咱们也喜庆喜庆。” 小福子应一声就撒腿跑去买鞭炮了。 何子衿是最后一个到的,她手上还有些面粉的白,身上围裙未摘,一看就是刚从厨下过来,欢喜的问她娘,“我舅中进士了?” 沈氏喜不自禁,“是啊,真是佛祖保佑!”说着还双手合什的念了声佛。何子衿道,“祖母,娘,我去把三姐姐接回来吧!”她舅都中进士啦,家里有了大靠山,还叫三姑娘躲着个甚啊! 何子衿不愧她娘的亲闺女她舅的亲外甥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就捅了陈姑妈一刀,叫陈姑妈喜庆的老脸有些下不来台,陈姑妈心道,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何子衿却依旧是那幅笑岑岑的模样,沈氏笑,“这也好,叫三丫头回来吧。你别这么着去,把围裙脱了,手也洗干净。” 何子衿应了,自去收拾。阿念闷不吭气的跟在子衿姐姐身畔。 何子衿洗了手,去了围裙,到厨下装了一碟子刚炸出来的香椿鱼放在食盒,捏一个塞阿念嘴里方盖上盖子,问,“香不香?” 阿念眼睛弯弯,大声道,“香!”过去帮子衿姐姐提食盒。 何子衿自小就常到贤姑太太这里玩儿的,一手打理花草的手艺也是跟贤姑太太学的。带着沈念先见了礼,三姑娘自然也在的,何子衿笑,“早上我看香椿芽能吃了,就摘了些,炸了香椿鱼给姑祖母尝尝。” 三姑娘上前接了何子衿带来的香椿鱼,道,“我还说要过几日才好吃呢,这是头一茬,最是鲜嫩。” 贤姑太太见着何子衿也高兴,笑,“晌午就在我这儿吃饭吧。” 何子衿笑,“今天不行,还有件大好事要跟姑祖母说呢,我舅舅中进士了。” 贤姑太太拊掌一笑,“真乃大喜!” 三姑娘也十分欢喜,何子衿同两人道,“姑祖母,我祖母叫我接三姐姐回家去。”何子衿很是开心,谁愿意过窝窝囊囊的日子,原本就不是三姑娘的错,三姑娘却要避到贤姑太太这里来。如今家里有了大靠山,也该舒展一二了。 贤姑太太活了这把年纪,自然明白其中关要,笑,“这也好。” 三姑娘却有些自己的想法,她道,“我正跟贤祖母说想多住些日子,随贤祖母学佛呢。” 何子衿一惊:三姐姐这不是想出家了吧? 贤姑太太笑,“你还没到看破世情的时候,学什么佛。我又没出家,也不会教人学佛。” 三姑娘有些为难,何子衿拉着她的手,对贤姑太太道,“姑祖母,我先同三姐姐回去了,等明儿我再过来。” 贤姑太太笑,“去吧。你这几日定要去你外祖母家贺喜的,忙完了再来也不迟。” 三人便告辞了。 三人到家的时候,陈姑妈已经走了,何老娘喜笑颜开的望着儿子媳妇,又吩咐余嬷嬷拿钱给翠儿现去集市些买些羊肉回来吃。如今何老娘再不提当初嫌弃沈氏出身寒微之事了,她只觉着儿子眼光好,一眼就相中了沈氏。原本沈氏只是秀才之女,如今成了进士之姐,唉呀,他家又有了一门进士姻亲哪。瞧她老人家的眼光吧,闺女嫁了进士,儿子娶了进士他姐。 唉呀,这就是本事哪!何老娘心里美的能流出蜜来。 哪怕何恭科举上暂只是个秀才,可谁嫌家里好亲戚多呢。 何老娘眉开眼笑,极是大方明理,“明儿个带着你媳妇还有子衿阿冽去你岳家看看,阿素不在家,有什么要帮衬的地方帮衬一二,多住几日也无妨的。” 何恭笑应了,道,“今日报喜的衙差定能到岳父家的,岳父岳母不知多么欢喜。” “这是不必说的。”何老娘道,“也不枉阿素去帝都一趟。”她老人家又道,“果然芙蓉寺的菩萨是极灵的。等下次你秋闱,我好好的去芙蓉寺给你烧香。”这菩萨也是,怎么她给女婿烧香也灵,给儿子的小舅子烧香也灵,偏给儿子烧香就不灵了呢~ 何恭哭笑不得。他这人有一样好处,脾气好,性子也好,而且,不只是好说话心肠软,他是真的宽心肠,姐夫小舅子都中了进士,就他还在秀才这里打转,何恭不急也不恼,照样乐呵乐呵的过日子。知足常乐,就是何恭同学的写照啦~ 见着三姑娘家来,何老娘也是和颜悦色,她道,“回来住吧!咱家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邪!”接着又道,“你沈家舅舅中进士了,你知道了不?” 三姑娘笑,“听妹妹说了。” 何老娘笑,“咱们中午吃好的。” 午饭丰盛自不必提,何家这么一通鞭炮放了小半个时辰,邻里都打听他家有何喜事,闻说是沈素中了进士,恭喜之声不断。 连何洛他爹何恒听说后都过来了一趟,沈素是何家的姻亲,与何氏家族便是正经的亲戚。何况,沈素素擅交际,以前他捣腾村里的出产,与何氏族人相熟的委实不少。如今沈素一朝得中,何氏家族自然是欢喜的。更有,何恒万分庆幸母亲为三姑娘同陈家的事说了话表明的态度,哪怕三姑娘不姓沈,到底在何恭族弟家这么些年呢。是灰就比土热,看来以后还是要多与族弟亲近才好。 午饭后,因三姑娘的行礼还在贤姑太太那里没取回来,何子衿就叫着三姑娘在她屋里歇的。姐妹两个在一起这些年,情分自来是极好的。何子衿的绣花、打络子、做衣裳、做鞋的手艺,除了她娘指点她,很多都是三姑娘教的。而三姑娘读书识字算账看账本子,则是跟何子衿学的。 吃饱后何子衿泡了两杯梅子茶,姐妹两个歇着茶消谴,何子衿问,“三姐姐,你怎么不愿意回来呢?” 三姑娘也不瞒何子衿,道,“我是瞧着贤姑祖母日子过得清静,倘我也能过那等舒服日子,就是清清静静一个人,也是愿意的。” 何子衿劝她,“陈家的事,又不怪你,你别放心上。你真放心上,倒叫些小人得了意。” “我并不是因这个才作此想。”三姑娘自有心事,她轻声道,“小时候,我没见我爹我娘过过一天消停日子。我是跟着大姐二姐长大的,后来她们都不在了,有一天,我爹也死在了外头,过了几日,娘把屋子一卖跟人跑了。这世上,有我爹娘那样的人家,也有叔叔婶婶这样的人家。可我总觉着,倘女人不成亲活不下去便罢了,若自己能挣得银钱养活自己,清清静静的日子倒比冒着风险成亲的好。一朝嫁人,服侍丈夫公婆生养儿女,咱们女人自己在哪儿呢?我谁都不羡慕,我就是羡慕贤姑祖母。” 何子衿道,“贤姑祖母的日子,是过出了境界。可等闲人哪里有她的福分。贤姑祖母是在娘家这头守的寡,何况,她手里自有产业,又有朝廷颁的贞洁牌坊,阖族女眷的名声都是她撑起来的。族中谁不敬她三分。若换了寻常人守寡,也不过随波逐流,任人安排罢了。” “是啊。”三姑娘无奈叹道,“我可不就跟你回来了。”想她这一辈子,是没有贤姑太太的运道的。 何子衿眯着眼睛道,“这天底下,最难有清静地方。我听说,就是尼姑庵里也有藏污纳垢的呢。” 三姑娘到底年纪小,惊道,“你听谁说的,这可不能瞎说。” 听红楼梦上说的……不过,何子衿胡诌也诌的有理有据,她道,“除非是一庵的无盐女尼姑,倘真有庵里是那等水灵灵的小尼姑多的地儿,就得多留心了。” 三姑娘咂舌,“还有这种事?” “天下之大,什么腌臜事儿没有呢。”两人说着说着便歪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反正,既回红尘,还是要在红尘中讨生活的。 三姑娘叹了几口气,便恢复了往日活力。 陈姑丈消息也灵通,知道了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他见多识广,还与老妻感叹了一番,“我看,他舅母家的运道来了。”姻亲都这般发达了,哪怕何恭一辈子考不上举人,有这两门在用的姻亲,儿孙辈总能沾光不少的。 陈姑妈道,“是啊。孩子们也都出息。” 陈姑丈问送礼的事如何了,陈姑妈道,“赶紧趁着沈家小舅爷中进士这个喜事儿,叫家下人闭了嘴,再不要提。” 陈姑丈道,“放心,我早叫人闭嘴了。” 陈姑妈又说了明天何恭用车的事儿,陈姑丈笑,“顺便备一份给沈进士的贺礼才好。” “我知道。”陈姑妈恨恨的拍两下小炕桌道,“看人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出息!家里就没一个争气的!”何子衿何冽都是四平八稳的孩子,起码没有他家孩子这些糟心事。就是收养的三姑娘沈念,就说三姑娘,虽因陈志这事儿,陈姑妈也有些迁怒,可陈姑妈不是陈大奶奶,她老人家眼还不瞎,看得出三姑娘是个心正的。便是沈念,听说也乖巧,以前还救过何子衿。再想一想自家这些糟心货,陈姑妈便想一闭眼咽了这口气,还有个清静! 陈姑丈倒是不上火,他慢悠悠道,“孩子们还小,这也急不得。你瞧着子衿那丫头如何?” 陈姑妈道,“挺好的,怎么了?”相貌不必说,读书识字,平日瞧着也够机伶,家里不愁吃穿,虽是小户人家,也挑不出哪里不好来。 “我想着,子衿在咱家念过书,知书识理,看着她长大的。咱家同他舅母家素来亲近,孙子辈的这些孩子,挑一个两家结亲岂不亲上回亲么。”陈姑丈瞧着何家运势好,他家孙子多,拿出一个与何家联姻也好。再者,何子衿相貌的确不差,以往小时候陈姑丈就见过,小美人胚子,长大后也差不到哪儿去,何况读书识字,也不算委屈了自家孙子。倘一朝何家发达,孙子也跟着沾光。 只是,陈姑丈一提亲上加亲,陈姑妈就想到嫁去宁家的小女儿,不禁一阵心烦,道,“孩子还小,说这个做甚?”原是想小女儿与何恭结亲,后来何恭相中沈氏,陈姑妈心里别扭,哪怕娘家侄儿,陈姑妈不是没想过何恭死活看上沈氏这么个乡下丫头,哪有结亲她家实在呢?心下觉着何恭无福。后来小女儿在宁家守了寡,倒是沈家,一路青云直上,便是陈姑妈早对沈氏改观,如今想想,或者真不是何恭无福,而是女儿无福罢了。 “你先留意着么。” 陈姑妈支应两声将老贼撵走! 章节目录 第99章姐姐妹妹~ > 第二日一早,何子衿命人又摘了香椿芽给贤姑太太送去。 香椿芽是时令吃食,谷雨前后就能摘来吃了,而且,这也有的讲究,要分初芽、二芽、三芽的,摘的越早,香椿的那种香味儿愈浓,何家一棵香椿树也有几十年了,只是这东西就吃个尖儿,昨儿何子衿命小福子爬树上摘了些试做香椿鱼,觉着不赖,今一早就把头茬都摘了,拢共也没二斤。除了自家吃的,用细水蒲扎好,分了小把往亲戚家打发打发,是这么个意思。 昨儿是炸的香椿鱼,早上用鲜豆腐和了香油凉拌,味儿也极鲜香。 翠儿往贤姑太太家回来,带回了贤姑太太给的点心,翠儿道,“贤姑太太说,知道姑娘今天要去外祖家的,这些叫姑娘带了路上当零嘴儿。” 何子衿叫她收起来自去用饭。 待用过早饭,陈家的车马也过来了,一家四口便去了长水村贺喜。 沈素中了进士,哪怕人还没回来,阖村子都沸腾了。真的,这毫不夸张,在这个宗族文化做主导的年代,一个人出息,真的是阖族阖村的大喜事。当初沈素去帝都春闱,沈氏家族还凑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路上花用。故此,沈素中进士,这绝不是沈素一个人的荣誉,这是沈氏家族阖族的荣耀。 沈素中进士的消息一传到长水村去,沈父喜的手脚发颤,险没厥过去。沈母江氏婆媳则是眼泪长流,打赏差役的事儿都忘了,好在差役见这种情形也见多了,待沈家人略恢复了神智,拿了厚厚的喜封,又说了一串吉祥恭喜话,便告辞了。 如今,何家一家人一进长水村,就有乡亲们满面笑容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来,还未到沈家门口,便有鼎沸欢笑声传出。 沈父已令人将家里养的一头肥猪宰了,祭祖!何家到的时候,沈家刚祭完祖,族人亲戚们都聚在沈家说话儿呢,热闹的很,中午还有宴席,村里女眷多有过来帮着做汤水的,还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沈玄沈绛的终身大事,想着沈家是不是有意给两个儿子结个娃娃亲啥的,各家可有不错的闺女等着哩。便是江仁,这位进士老爷的内侄儿,也沾了他进士姑丈的光,成为长水村婚姻榜上热门人选。 见何家人来了,大家先是一通见礼欢笑后,以往对何恭这位县城里秀才相公的奉承今日早抛诸脑后,提都不再提,人们再次七嘴八舌的说起沈素中进士的事儿,简直没有不交口称赞的。其中,沈里长就表示,“先前我就请朝云观道长瞧过,咱们这村里,背靠芙蓉山,近处芙蓉溪蜿蜒而过,可谓风生水起,阿素比阿祯晚几年,也是咱们长水村的第二位进士老爷了。听道长说,以后咱村儿的后生还有的出息咧。”长水村的第一位进士不是沈素,而是一位外姓进士,姓徐名祯。徐进士自中了进士就没再回来长水村,何况徐进士不姓沈。沈素才是沈氏家族的人,故此,沈里长对沈素中进士,可比当初徐进士金榜题名时高兴的多。 接着大家又赞起沈玄沈绛兄弟两个,“一看就灵秀,日后肯定跟他爹似的,也是进士老爷。”说得比朝云观的道长还神仙。 当然,也少不了赞江氏好福气,江老爷好眼光,给闺女相得这么个好女婿,又打听江氏是不是也要收拾行礼跟着沈素一道去帝都做官太太享福。 江氏笑,“得看相公怎么安排呢。” 江老爷道,“也不知女婿什么时候回来?” 沈里长拈着花白的胡须道,“这中了进士老爷不是就直接当官儿了吗?还有空回来么?上回阿祯中进士可是没回来的,不过也把阿兰接了去享福呢。” 里长太太李氏道,“是啊,咱们阖村子的闺女算起来,就是阿素媳妇跟阿祯媳妇最有福气了,都是官太太的好命。” 沈母惦记儿子,揽了外孙子何冽在怀里跟丈夫商量,道,“要不,就托人往帝都送个信儿,看阿素如今倒是怎么着呢?” 沈父思量片刻,道,“好像还要再考的。” 沈母不解,“这已中了进士,如何再考?” 沈父多年老秀才,有些记不清了。 何子衿抓了一把干炒花生米在手里搓了皮吃,道,“外祖母,我听先生说,这新科进士,除了前三甲直接授官翰林院外,余者还得考试,要是考上庶吉士,也是在翰林当官。没考上庶吉士的,才是去吏部等着分派。不管去哪里做官,新科进士都有探亲的假期。我看,舅舅不多时就要回来的。” 沈母念佛,“这就好。” 里长太太啧啧道,“衿姐儿连这个都知道?” 何子衿道,“以前听先生讲过。” 里长太太赞,“果然是读过书的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有见识。” 何子衿笑笑,谦虚一二。 江仁特想说,他家子衿妹妹非但粉儿有见识,好处多了去啦!不过,屋里闲杂人等太多,他就强忍着没说。江仁跑回家揣了一兜松子回来,悄悄的给何子衿,“吃这个!” 沈玄眼尖,瞧见江表兄悄悄给他家子衿姐姐松子吃,他倒不是嫉妒,而是问,“阿仁哥,你不是说你家没松子了么?” “傻不傻,松子贵的很,咱自家人吃就算了,哪里能拿出这许多来招呼流水席。流水席有花生米就够意思啦。”江仁把松子给何子衿放荷包里,说,“妹妹,你这荷包小,吃完了再跟我说。” 何子衿眉眼弯弯一笑,“好!” 何子衿年岁渐大,沈氏不叫她总跟表兄弟在一处玩儿,唤她进屋陪着外祖母说话。待何子衿去了屋里,江仁捂着胸口同沈玄道,“刚子衿妹妹一笑,我心跳的好快啊。阿玄,你说我是不是病了?” 沈玄心里翻个白眼,面儿上一片泰然,“是啊,阿仁哥你好好找个大夫瞧瞧,可别是什么大症侯才好啊。”呸!心跳好快! 江仁一片担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妒英才。”他不是真的生病了吧? 沈玄:让我去吐一吐吧! 沈家实在热闹,何家一家子当天没回县里,便住下了,爹娘母女之间,自有一番话要说的。江仁是个纯真少年,晚上他很忧心忡忡的跟他爹他娘说了他可能得病的事儿,江仁他娘张氏险没笑死。 这年头,虽有礼教,但江仁这种完全是懵懵懂懂、情窦初开,何况,他小小少年,全凭天性,并无违礼之事,故此,家里人只觉好笑,并没有训斥他。 江顺只是与儿子道,“你现在也大了,子衿也大了,都不是小时候了,你少总是找人家说话。” 江仁很有些不服气,道,“就是大了,我跟子衿妹妹也是朋友啊!” 张氏笑,“好了,在你姑妈家玩儿了一日,也累了,去睡吧。” 江仁哼哼两声,问他娘,“要不要买两剂宁神散来吃啊。” 江顺训他,“你又没病,吃什么药!快去睡觉!” 江仁觉着爹娘不大关心他了,只好去睡觉。张氏笑与丈夫道,“傻小子开窍了,自己还傻着呢。” 江顺摇摇头,哭笑不得,“真真是傻小子一个。” 张氏眼睛一亮,嘿然道,“别说,咱儿子还挺有眼光,我看子衿那丫头也很不错。还念过书识得字,可有见识了,当官儿的事也懂一些。咱们阿仁说来也是一表人材哪。”张氏越说越觉着两个孩子简直天造地设,自己都欢喜起来。 江顺道,“我也瞧着不错,就是怕人家看不中阿仁。” “这有什么看不中的,阿仁多实诚的孩子,咱家也不是破落门户,以后家里这些,还不都是阿仁的。何况,咱们村是子衿外家,又不是别的不知根底的地方。就是咱家,现在有佃户有帮佣有丫环,也用不着媳妇做活计,跟她在县里做大小姐有什么差别?”张氏颇是自信,道,“咱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又有她外家看着,难不成我会刻薄媳妇?更难得,你看咱儿子那傻样,我看子衿也和气,两个孩子性情都好,打小的情分,以后不怕处不好。再者,年纪更是同龄般配,阿仁正好大子衿两岁。” 江顺慢吞吞道,“不说别人,阿玄跟子衿也差不离,不过小两岁罢了。”小舅子中了进士,门第也起来了。江顺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这年头姑舅做亲不要太寻常,倘他是何家,肯定也愿意闺女嫁到进士门儿里,而不是乡绅门儿里呢。 张氏挑眉,“小舅爷都是进士了,以后为官做宰的,难道还能瞧得上乡下丫头。”何家虽不错,可跟官宦之家到底没的比呢。 江顺道,“孩子们都小,再说,哪怕不与阿玄结亲,人家子衿读书识字样样不差,长的也好,难道碧水县没有好人家?” 张氏一想,丈夫说的也有理。张氏一拍大腿,道,“赶明儿有空我去朝云观给咱阿仁拜拜,其实我娘家侄女也不赖。”觉着何家这可能性的确有些低,张氏脑子飞快,转口又自荐了娘家侄女。 “我说你是不是傻?”江顺瞧妻子一眼,“自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泼到我家都十好几年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张氏不乐,“你就是瞧不起我娘家。”说来娘家这几年也的确有点儿不景气,张氏才想帮扶一把。 江顺道,“我哪里有瞧不起,你私下贴补,我可有说过一个‘不’字?岳家不是外处,可咱们就阿仁一个儿子。别人都是高娶低嫁,要侄女们真正出挑,我也不是没心胸的。但总不能为了帮衬岳家,就给阿仁说个拿不出手的媳妇吧。不说别的,你也想想阿仁相中的是什么样的?”他家想说何家这门亲事暂时是有些勉强,但儿子眼光还是有的。 张氏嘀咕,“我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她自然也想要个出挑的媳妇。 夫妻两个就儿子的终身大事妹念叨一番,夜深便睡下了。 何家是第二日告辞的,约好了待沈素回家再过来。江仁装了许多山上干果给他家子衿妹妹路上吃,看儿子这热乎劲儿,张氏颇是心酸,想着儿子一片童男子的赤诚,可惜自家只是村里小乡绅,家资不比何家,怕人家是不乐意做亲的。如今儿子越是热乎,张氏越是替儿子难受。谁知他儿子跟子衿妹妹嘀咕半日后,指着另一小布袋里的干果对人何家姑娘道,“子衿妹妹,这是给培培的,你代我给她吧。” 何子衿点头笑应。 张氏回家问儿子,“培培妹妹是哪个?”小屁孩儿,老娘只生你一个,你哪儿来的这些妹妹啊! 江仁一片赤诚坦荡,“上次去子衿妹妹家认识的,培培妹妹是子衿妹妹的邻居,我推她玩儿秋千不小心把她推地上去给摔了一下子。培培妹妹也很好,不似别的丫头那样娇气。我上回回家时,她还送我枣子让我路上吃呢。” 张氏忍着头疼问,“这个培培妹妹多大了?” “跟子衿妹妹同岁,生日小子衿妹妹一些。” “长得好看么?” “不如子衿妹妹漂亮,也还成。” 张氏郑重警告儿子,“你现在是大小伙子了,男女有别,不要总跟人家小姑娘走得太近。” 江仁不以为意,“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妹妹们也喜欢跟我玩儿呢。” 江仁简直为姐姐妹妹们操碎了心,他问他娘,“大妞姐是不是说婆家了?” “哪个大妞姐?”妹妹还没说清呢,你又来了个大妞姐,张氏觉着自己儿子像花花公子,一颗老心顿时忧愁的了不得。 江仁哪知他娘的忧愁,跟他娘打听,“就是姑丈邻家,沈大家的大妞姐呗。” 张氏道,“大妞也十六了,说婆家怎么了?” “我瞧见媒婆子往他家去了。” 张氏道,“成天只管姐姐妹妹的,能有什么出息!好生念书!跟你姑丈学,以后才有大出息!” 这些天,他听这话听的耳朵里长了茧子,江仁翻个白眼,“娘你也得给我生个聪明脑壳,我才会念呢。没把我生成读书胎子,非逼我念,都快逼死我了!” 张氏抄起鸡毛掸子将不孝子打出家门。 话说何子衿回了家,非常尽职尽责的把江仁给何培培的干果送了过去,她道,“上回的事,阿仁一直觉着对不住你,他家里有山地,这是他自家山地里产的,托我带给你。” 何培培的娘王氏觉着江仁懂事,笑,“就那一点儿小事,怎么还惦记着呢。”孩子间玩耍少不了磕碰,虽然摔了她闺女一下,也并没摔的怎么着。先时江仁送了药赔了礼,如今又托何子衿送东西,王氏想,怪道江仁的姑姑能嫁给进士呢,想来江家也是知礼之家。 何培培也没想到江仁还惦记着她,她出娘胎头一遭给了何子衿个好脸儿,笑眯眯的接过一小布袋的干果,还倒了盏茶给何子衿,笑,“早上我就听说姐姐和五叔五婶去了你外家,阿仁哥还好?” 何子衿笑,“他呀,好的很。就是来前儿托我带这干果给你当零嘴儿。” 何培培笑,“多谢阿仁哥了,以后他来县里,叫他再来我家玩儿吧。”此时瞧何子衿竟有几分顺眼哩。 何子衿笑,“行,等我再见他,一定将你这话儿送到。” 何培培道,“姐姐哪天再去你外祖家,跟我说一声。”总不能光收江仁的东西,她还得还礼才行呢。 何子衿笑应。 章节目录 第100章何涵 > 傍晚,何涵回来见家里有干果,嗑了两个听他娘说是江仁托何子衿送来的。何涵对江仁没啥好感,随手又将松子扔回碟子里,道,“早那小子就喜欢围着子衿妹妹转,怎么又给培培送东送西的,理他?” 何培培羞恼道,“哥你说什么呢!” 王氏道,“上回不是把你妹妹给摔了一下子么,人家孩子托子衿送来的,也是好意。” 何涵道,“上回要不是娘你拦着,我非给那小子些个好看不可。” 王氏笑,“孩子家,当得什么真呢。” 何培培哼唧道,“哥就会说我,你早上命都不要的爬榆树上折一串串的新鲜榆钱,还不是腆着脸去送了给三姑娘吃!” 何涵当时就想把他妹的嘴给缝上,真是个多嘴的丫头!何涵强调,“昨天吃了子衿妹妹家的香椿芽,今天我送些榆钱去怎么了!礼尚往来懂不懂!我是拿给子衿妹妹吃的!” 何培培偏生要较真,半点面子不给她哥,“子衿姐姐昨儿一早就去她外公家了,你又不聋不瞎,难道不晓得她不在家!分明是拿去给三姑娘吃的!” 王氏皱眉,“都闭嘴!胡说八道什么!你哥这就要说亲的人了!传出去谁还肯嫁你哥!” 何培培哼一声,“娘你别瞎给我哥说亲了,你看他那样子,他喜欢三姑娘!”这实在是个太实诚不过的小菇凉啊,以至于她娘也想把她的嘴缝上了! 何涵别扭着个脸偷瞧他娘的脸色,王氏臭着脸,“还吃不吃饭了!一个个的,就会磨嘴皮子较真儿!培培去给我把菜择干净了,阿涵去念书!”把两人打发走,王氏心里直犯难。 晚饭时何子衿瞧见在榆钱饼,笑道,“祖母知道我爱吃榆钱饼啊!” 何老娘啧一声,“真个会给自个儿脸上贴金,早上阿涵送来的,正是吃榆钱的时候,这东西说是粗些,味儿也成,还能省下些细粮。” 三姑娘笑,“姑祖母就是想着妹妹爱吃,特意放到晚上才叫周嬷嬷做的。” 何子衿拿个着小榆钱饼道,“尤其是掺了苞米面,烙的时候锅底刷层素油,烙出一层焦黄来,刚出锅时吃着最带劲儿。” 何老娘将嘴一撇,“爱吃这个好说,以后只要有榆钱,天天烙来吃,还省钱。”说到这个,何老娘就觉着何子衿是天生穷命,嘴刁的时候,非飘香园的点心不吃,说好养活的时候,隔三差五的她得吃回粗糖。什么苞米面烙的小薄饼,荞麦面擀的面条,糙米饭,或是高梁面的窝窝头……被何老娘讽刺为天生不吃好粮食,上辈子穷鬼投的胎。 何子衿咬一口榆钱饼,吃得有滋有味儿,道,“嗯,明儿个别烙饼了,做榆钱饭,那个也好吃。单烙苞米饼,再叫周嬷嬷早上记着买一碗牛乳回来,先用杏仁和茉莉花茶煮过一遍去了奶腥味儿,烙苞米饼和面时别放水,就放这煮过的牛乳,那烙出来苞米饼才好呢。” 看,说她天生穷命吧,有时又特会糟践东西。何老娘骂,“个死丫头片子,还牛乳和面,你怎么不用参汤和面!个败家的东西!” 何子衿一哂,瞅着何老娘道,“参汤有啥好喝的,那是药,苦不拉唧,谁会用那个和面啊,又不傻。”因此话有影射何老娘智商之嫌,何子衿晚饭是在何老娘的骂声中度过的。 余嬷嬷还自发给何老娘解读,“大姑娘一回来,太太就格外欢喜。” 何子衿笑呵呵地,“我就知道,祖母早想我想的不行,爱我也爱的不行了。” 何老娘叫何子衿恶心的炊饼都拿不稳了,何子衿还道,“老话说的好,打是亲骂是爱啊,祖母没别的不好,就是不擅表达,只得天天骂我两句,委婉的来表达对我的感情了。” 何老娘炊饼都抖桌上了,生生气笑,“你就不叫我消停的吃顿饭。” 何子衿,“我食不寝不语了。” 何子衿不说话,何老娘又觉寂寞,主动与何子衿道,“一年大似一年,在别人家可不许这般贫嘴,叫人笑话。” 有这祖孙俩一问一答一训一贫的,何家的饭桌上,不想热闹都不成啊。 如今沈素考中进士,何家又多一靠山,陈志的事儿有陈家死命压着,陈大奶奶与陈大妞都被教训了,陈家五个房头都老实的很,没人敢往外多嘴,主子都这样的,做奴婢的自然也知闭嘴的道理,这事儿到底没传扬出来就给何家小舅爷中进士之喜压过去了。 何老娘与沈氏就琢磨着给三姑娘好好的相看个婆家,隔壁何念王氏夫妇也在儿子的终身大事烦恼。王氏问丈夫的主意,道,“这可如何是好,阿涵似是瞧中了三姑娘。” 何念道,“你不是瞧好大舅兄家的杏姐儿了么。” “是啊,我都打算跟大嫂子开口呢。”王氏满是心烦,“你不知道,阿涵一大早的爬树上折榆钱枝子,就是为了给三姑娘送去吃呢。” 何念没多想,道,“既然还没跟大嫂子开口,你就去问问隔壁婶子的意思。你不是说三姑娘挺能干的,一幅绣图能卖好几两银子。”这般能挣钱的姑娘也不多啊。 王氏不满意三姑娘,“没爹没娘,命硬啊!” 何念道,“要不悄悄打听了八字,先合一合,若八字合得来就给阿涵说说看。这几年你不也常夸三姑娘出息能干么。这娶媳妇,一则最好合了孩子的心,二则品性正经就成了。虽没爹娘,她在婶子家这几年,婶子家不就是她娘家么。”主要是三姑娘有手艺,现在一幅绣图挣几两银子,待得出师薛千针,肯定挣的更多。给儿子娶个会挣钱的媳妇,手艺还能一代代往下传,何念觉着挺划算的。 说一回命硬,王氏又道,“也不知有没有嫁妆呢。” 何念笑,“看你说的,她在婶子家这好几年,能没嫁妆么?只是太丰厚想来也不能的。” 王氏问丈夫,“你说,阿涵怎么就瞧上三姑娘了呢?” 何念靠床眯着,“咱儿子又不瞎。”因是邻居,时常来往,何念也见过三姑娘的。那丫头实在生得够好,他儿子这渐渐大了,哪个少年不喜美人。三姑娘是出了名的能干,且何恭的家也信得过的,故此,何念对这门亲事倒不是很反对。 王氏与丈夫嘀咕,“我嫂子可喜欢咱阿涵了,说杏姐儿嫁人能陪送五十亩田地。我出嫁那会儿,家里才给了二十亩。五十亩地,算算也有二百多两银子了。这是能传给儿孙的产业,三姑娘再能干,一年能挣二十两么,她得十多年不吃不喝才攒足这二百多两呢。” 何念家在县上有个杂货铺子,郊外还有一二百亩的田地,论家境与何恭家相仿。何念一听大舅兄家肯拿出五十亩地来陪嫁内侄女儿,也颇是心动,立刻改了口,“要不,你再劝劝阿涵。总得劝得他转了心意,不然,这终身大事,说是父母之命,也不好不问问孩子的意思。否则,如今扭着,将来成亲也不过不好日子。” 王氏道,“我也这样想。三姑娘是有手艺,可实在单薄了些。子衿她爹娘心肠好,收养她这几年,也算慈悲了。像你说的,婶子就这么一个侄孙女,不至于不给三姑娘备份嫁妆。可哪怕有嫁妆,毕竟还有子衿呢,这才是婶子的嫡亲孙女,有什么好的也得存着给子衿呢。咱家虽只阿涵一个儿子,可下头培培是与子衿一个年岁的,将来亲事肯定离得也挨得近,咱们这左邻右舍的住着,我可不想到时培培的嫁妆不如子衿。还有丽丽,转眼就大的。儿子是传宗接代给咱养老送终的,闺女也不能太委屈,就这么点儿家业,到时给两个丫头一陪嫁,能剩多少?往后孙子孙女吃啥喝啥?我琢磨着,还是要给阿涵说一门殷实的媳妇才好。你想,倘杏姐儿真能陪送五十亩田地,到时培培丽丽出嫁,我一人陪嫁三十亩田地,咱们这样丰厚的嫁妆,闺女到婆妈家腰杆子才能直呢。以后咱孙子也不至于失了家业。” 夫妻多年,何念顿时给妻子说服,道,“你把这道理也跟阿涵讲讲,他大了,得知道些家道艰难了。” 王氏想到儿子的性子,道,“只盼他能听的进去。”若真有劝服儿子的把握,她不至于拿这事儿与丈夫念叨,早私下劝服儿子了。 何念不愧一家之主,道,“听不进去你跟我说!” 知子莫若母。 何涵听母亲与他念叨舅家表妹的亲事,硬梆梆的就一句话,“我不喜欢表妹,娘回了吧。” 王氏立刻觉心下不好,道,“你不喜欢你表妹?这亲事哪家不是父母说了算!你不喜欢阿杏,你想娶谁?”准备儿子一说三姑娘的姓名就给他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何涵沉默半晌,硬梆梆道,“谁也不喜欢,不想成亲!娘再逼我,我就出家!” 何涵没出家,他娘想上吊了!转而找丈夫哭天抹泪的抱怨! 何念寻儿子谈心,何涵还是老话,“不成亲!谁也不喜欢!想出家!” 何念哼一声,低语道,“你小子少跟我来这套!要是你娘给你去说三姑娘,你喜不喜欢?” 何涵冷硬的如芙蓉山的青石,一挑浓眉瞧向他爹,“不喜欢,她又没五十亩地的陪嫁!”何涵自小喜舞刀弄棒,他家里一门心思想他念书出人头地,绝不准他去观里拜师的,可何涵自有心思,他一有空就去朝云观帮着砍柴挑水,观里道长见他勤快,时常教他些招式,还传他一套调内息的法子配着拳脚练。可以说,就差个师徒之名了。何涵功夫不赖,昨儿夜里就把爹娘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一句便把他爹噎个半死。 何念羞恼成怒,把何涵抽打了一顿。 章节目录 第101章最适合的选择 > 王氏原给儿子气得头疼,结果,丈夫这一动手,她立刻头不疼了,开始心疼。王氏一面哭一面捶打丈夫,怨天怨地,“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怎地下此狠手!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令人费解的生物啊! 何念给妻子捶打一通,忍怒道,“你不知这混帐东西多可恨!”竟敢对他一噎一个死! “放屁!我自己生的我难道不知我儿子咋样!”因儿子被打的狠了,王氏蓦然与丈夫翻脸,“我是叫你劝劝他!哪里叫你动手了!你干脆把我们娘儿四个一并打死算了!” 王氏朝丈夫发了通泼,也不再提儿子亲事了,只一心叫儿子在家养伤。何涵待伤好了,先把学给辍了,他自问不是念书的材料。何念就此一子,一门心思盼着儿子出息呢,结果儿子自作主张的肄业了,当下又打了一顿。待何涵二次养好伤,他留书后去州府镖局自寻了差使,索性家也不回了。 这真要了王氏的命了,王氏对着丈夫哭天抹泪,“你赶紧去把那孽障叫回来,那镖岂是好走的?万一有个好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去跟婶子打听一二,他非死活相中了人家,反正以后好赖都是他的命,他也怨不得别人!” 何念也是着急上火,生怕儿子出事儿。当天就叫着同胞兄长何怀一并租车去了州府,何涵还梗着个脖子道,“等我挣够五十亩地的银子,我就回去。” 何念抽他后脑勺一巴掌,道,“立刻跟我回去,你娘这就去你恭五叔家给你提亲!” 何涵神色一软,他爹娘怎又允了?何念不理这混账东西,拽着何涵去跟镖局的管事送了礼物,说要带何涵回去成亲,那管事原就与朝云观的道长有些个关连,见何念又带了礼物来,笑,“等阿涵什么时候想来了,只管过来,你功夫不错,只是欠些历练。” 何涵应了。何念又客气几句,婉拒管事要请吃午饭的客气,带着儿子回家了。 先把人弄回家,一到家,何念就又给了何涵一顿,无法无天的东西,家里老爹老娘,就敢去做镖师!倘有个好歹,可不是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念这样骂儿子,“你愿意送死,自己去!要是敢害我以后无人送终,我敲不死个混账东西!” 何涵觉着,他爹这逻辑比较有问题。 王氏先把丈夫打出去,将儿子救下,对着儿子就是捶胸顿足一通哭,“你走前怎么不把你娘勒死,也叫我少操些心哪~” 何涵道,“我想给娘挣五十亩地!”有五十亩地的话,想来他娘就乐意他娶三姑娘了吧! 王氏抱着儿子大哭,“就是给我五百亩肥田,我也不换我儿子!” 何涵内疚至极。 王氏将眼哭成个核桃,用热毛巾敷过用冷毛巾敷,何培培一面服侍她娘敷眼,一面脆生生的数落她哥,“你走几天,娘念了几天的佛!你可真行,就为个三姑娘就这样!以后娶进门儿,哥你眼里还有谁呢?” 何涵心下深觉对不住母亲,瞪妹妹一眼,“聒噪!闭嘴,叫娘歇歇!” 何培培哼一声,跟她娘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啊!你还不如生三个闺女,起码我跟丽丽不会偷偷摸摸跑镖局去!” 儿子回来,王氏这心也就安了,也有心思叹气了,道,“谁说不是。乖女,给娘倒碗水来,娘渴了。” 何培培去给她娘倒水,服侍着她娘喝了。王氏打发儿子,“去你屋里歇一歇吧。唉,出门在外,哪里能吃得好,叫你妹给你热点儿饭,别空着肚子。” 何培培同学颇有是非观,道,“我不去!他还有功了!” 何涵快给他妹挤兑死了,默默的回屋面壁去了。 王氏在屋说闺女,“人谁还没糊涂的时候,你这张嘴哟,怎么这样得理不饶人?不是求你哥给你剥核桃的时候了。” 何培培给她娘眼睛上换了帕子,道,“我这是就事论事!娘你就别偏心眼儿了,看吧,这就是你偏心眼儿的报应!” 继把她哥挤兑死后,何培培同学再接再励的把她娘给挤兑了个半死。 王氏把眼睛养好,再将心情调节了一下,明明心里苦得跟黄连地似的,还得装出一幅欢喜无限的模样,带了两包飘香园的点心来何老娘这里串门子。 这年头,窗子上糊的是窗纸,屋里采光不如外头。故此,只要天儿好,何子衿与三姑娘都是在院里绣花的。王氏来的时候,两人就正在何老娘院子外守着新出苗儿的菜园子绣花,瞧王氏过来一并起身见礼。王氏细瞧了回三姑娘手上的绣活,果然鲜亮的很。想三姑娘好歹有门挣钱的本事,说给儿子自家也不算太亏,且以后这本事还能传给孙女呢。王氏笑,“你们继续做活吧,我有些事同婶子说。”抬脚进去了。 沈氏正在何老娘屋里商量三姑娘嫁妆的事儿,见王氏来了便停了这话头儿,同王氏说起话来。 “咱们这些年的邻居,又是同族,我不是拐弯抹脚的脾气,有话就直说了。”客套几句后,王氏就直接问了,“婶子,不知三姑娘可有人家了?” 何老娘挺惊讶,笑,“三丫头还没及笄呢,倒是有人给说亲,我还没定下来。怎么,你这是给三丫头说亲来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王氏来说亲,何老娘也挺高兴。 王氏脸上继续保持微笑的面部表情,内心深处被五十亩地割的七零八碎,“不瞒婶子,您瞧着我家阿涵如何?” 不要说何老娘,沈氏也给惊了一下,亲事不比别的,沈氏有话也直说了,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嫂子不是要给阿涵说他舅家的姑娘吗?” “嗨,自来姑舅做亲、两姨做亲的还少了,我就是没那个心,也有人往那上头想。大家玩笑罢了,哪里做得真。”王氏笑,“咱们一道左邻右舍这许多年,我也是看着三姑娘长大的。不瞒婶子弟妹说,高门大户的咱不敢高攀,就说同龄女孩儿里,不论模样,光凭本事,有几个有三姑娘这份手艺。我不图别的,孩子能干、塌实,我家阿涵,不说多出众,也是实在孩子,婶子弟妹瞧着他长大,最是知根知底。还有,两人年纪相仿,再者,咱两家就隔一堵墙,以后也不怕我委屈了三姑娘不是?” 何老娘自觉这是难得的亲事,何涵兄弟一个,底下就两个妹妹,以后嫁出去,也没兄弟分家产。再者,何涵家的家底子,何老娘也知道,比自家不差,不说多有钱,也是殷实人家。何老娘心里已有七分肯了,只是做为女方家里,总不能一口应下,该有的架子还是要有的,何老娘笑,“你倒是亲自上门说亲,还省了媒人钱。” “这哪儿能,自来没有婆婆亲自上门说儿媳妇的,这也不合规矩。”王氏笑,“我是想着,咱们两家实在是太知根底,就厚着脸皮一问。婶子要觉着行,赶明儿我就请媒人上门提亲,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若婶子不愿意,私下拒了我,悄不声的没人知道,我也算保住颜面。”王氏多希望何老娘拒了她啊! 不想何老娘笑的欢畅,“我怎会不给你这面子,刚正跟你兄弟媳妇商量三丫头嫁妆的事儿,你就来了,也巧的很。” 一听三姑娘还有嫁妆,王氏又放了些心。 沈氏是个机敏的人,先前的确是听说王氏想给何涵说娘家侄女做媳妇亲上加亲的,怎又突然来她家提亲?想到何涵前些天突然去州府做镖师的事儿,沈氏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顺着何老娘的话道,“是啊。三丫头的能干,我不说嫂子也知道。我跟母亲正商量着,咱家不是大户,也不能委屈了孩子,想着买上几十亩地给她做陪嫁。土地来不了大钱,但每年出息一些粮食,也能贴补几两银子呢。” 一听说何家打算给三姑娘陪嫁田地,王氏整个人都亮了,与先时装出的欢喜不同,她简直喜笑颜开,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一迭声道,“要不世人都说婶子弟妹慈善呢。是啊,这田地可是最实在不过的东西。” 沈氏细观量王氏的神色,心里愈发有了准头,笑,“还得跟嫂子说一句,我家里孩子多,虽有心想多陪嫁三丫头些,田地大概也只有二十亩左右。” 王氏忙道,“唉哟,看弟妹说的,我岂是那等嫌贫爱富眼皮子浅的。来说亲前,我可没想着三姑娘有田地的陪嫁,咱们不是外人,我也有闺女,以后培培她们出嫁,陪嫁田地,我也得咬咬牙。俗话说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以后日子好赖,全凭他们自己过。陪嫁多少,是薄还是厚,我单取中三姑娘这个人!”虽比娘家侄女五十亩是少些,可能有二十亩也是意外之喜了。将心比心,就是她陪嫁闺女,满打满算,咬咬牙,每人也只能陪嫁三十亩田地的。 知道三姑娘嫁妆不薄,且自家与何恭家又着实亲近,王氏心里对此亲事已是千肯万肯了,连忙道,“婶子弟妹都瞧得上阿涵这小子,那赶明儿我看个黄道吉日,就请媒人上门啦。” “嫂子总得容我们太太跟三丫头说一声。”沈氏笑,“不如这样,三天内我给嫂子个准信儿。” 王氏此时方是真正欢喜了,笑,“那我可就等着啦。” 沈氏又笑眯眯的同王氏说起些儿女琐事来,三姑娘的嫁妆的确是不少的,沈氏自己当然没给三姑娘预备田地。说来还是何老娘的提议,这位沈氏认为有些刻薄的婆婆,何老娘把三姑娘这些年往绣坊挣的银子一文不差的捏手里,半文钱都不往外漏,私下攒起来叫庄子上的管事零散的买了田地,如今算给三姑娘,有个十五亩左右的样子。都到这会儿了,沈氏也得感叹婆婆的用心,索性直接再给三姑娘五亩,凑个整,说出去也好听。甭管王氏是因何来提的亲吧,知道三姑娘嫁妆不薄,只看何氏这欢喜模样,想来也不会慢怠了三姑娘。 送佛送到西,养了三姑娘这一场,能给她寻个不错的婆家,且三姑娘自身能干,自家再帮衬些,也不枉这些年的情分了。 何子衿个偷听大王,她听得一半就拉着三姑娘回屋了,悄与三姑娘说王氏是来给何涵说亲的。 三姑娘对何涵不大熟,以往何涵与何子衿倒能玩儿到一块儿,后来见她就结巴或是脸红的,不过,因是邻居,也知何涵是个实在性子,会些拳脚功夫。就是何涵家的环境,三姑娘也了解,家里祖父母是跟着何涵大伯过的,何涵下面两个妹妹,丽丽年幼,培培也是个率直人,很好哄,且两家就一墙之隔。三姑娘面儿上也没什么羞涩,点头,“这倒是不错。”是户能过日子的人家。 何子衿笑,“以后涵哥哥见着姐姐更要脸红结巴了。”便是何子衿也觉着何涵不错。 三姑娘继续绣手里的针线,主要,何涵是个稳重人。三姑娘清楚自己的相貌对少年人是极有吸引力的,见她脸红结巴的不在少数,还有一次她自绣坊回家,一少年见她看愣神,一头撞树上的,也是好笑。但,这许多人,唯有何涵是说服了家人来上门提前的,最适合婚嫁的选择。 章节目录 第102章不值一提啦~ > 王氏是强颜欢笑提亲去,高高兴兴回家来。 何培培正是爱打听事儿的年纪,她又不用出门,天天在家学做针事做些家务带带妹妹啥的,顺便十分关注家里的一切事宜。她娘一大早吃过饭,愁眉苦脸半日,咬牙拿钱叫她去飘香园买了点心,磨蹭良久,心不甘情不愿,瞧着他哥在院里拉磨似的转了十来圈儿,她娘方咽下一口气,窝窝囊囊的带着点心去隔壁打听三姑娘的亲事去了。如今见她娘满面春风的回来,何培培迎上去,眉飞色舞的问她娘,“是不是子衿她祖母没同意啊!”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怕自家哥哥娶个天仙,她也不一定看得顺眼。 呸呸呸!王氏往地上啐了三口,双手合什,“阿弥佗佛,小孩子家胡乱语,菩萨莫要怪罪。” 咦?她娘这态度不对呀,何培培又问,“娘,这是成啦?” “当然!你哥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高大健壮,还会武艺,又念过书,知道这叫什么不?”王氏夸儿子绝不嘴软,她对闺女道,“这就叫文武双全!” 王氏自倒盏茶喝了,挑眉道,“我儿子这般文武双全的人才,哪家姑娘能不乐意!” 何培培目瞪口呆,很实在的说,“娘,你去子衿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这也变的忒快了? “小孩子家懂什么。”王氏问,“衣裳做好没?” “哪儿有这么快,我又不是神仙。” 王氏道,“你去瞧瞧三姑娘,那活计真叫一个鲜亮,当然,她靠这个挣钱,留下这是应该的。可子衿也比你强,绣的花比你好。” 何培培同学此生一大恨事就是总有人拿她跟隔壁小明做比,哪怕亲娘,也不能触此逆鳞啊!何培培顿时气鼓鼓道,“是啊,谁都比我我好!好像娘你是薛千针似的!你要有薛千针那巧手,我现在肯定一手好活计。”还说她绣的不好,她娘根本不会绣花!她起码会绣个叶子片小红花啥的! 王氏啧啧两声,“瞧,我就这么一说,你怎么就不乐意了。我是说,咱们两家现在不是外人了,你也多过去走动走动,跟三姑娘学学针线,她一准儿用心教你。”到时让三姑娘教闺女几年,到闺女出嫁时,闺女这针线活还得更好。 因为被她娘拿去跟隔壁小明比较了一回,何培培还是气哼哼的,揭她娘老底,“一大早上给菩萨上了三柱香求人家别答应,这一回来就欢天喜地的……” “说什么呢!我可是诚心替你哥求娶。”王氏笑眯眯的问,“你哥呢?” 她哥正在门外偷听呢,听到他娘有传,何涵立刻现身,脸上那喜色是憋都憋不住啊,殷勤的给他娘倒了盏茶,王氏嗔儿子一眼,心下倒也欢喜,同儿子道,“我看,一准儿没问题,你就等着当新郎倌儿吧!一会儿我就把那大红的料子找出来,先把衣裳做好。还有成亲用的被褥,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两铺两盖就体面的很,现在人们讲究,婆家得预备六铺六盖,人说六六大顺来着。唉呀,还得去合八字、算日子……今秋得买新棉花弹了……”王氏这一通唠叨,就没一句重点。何涵是专门听重点的,他问他娘,“子衿她祖母没应么?”什么叫“一准儿没问题”啊,听着好像还有问题似的。 王氏一口将茶喝光,眯着眼睛乐,“这就不懂了吧?傻小子。谁家说亲人女头儿当场就能应呢!心里再乐意也得抻咱们两天的,这是女家的架子。子衿她娘说了,最多三天给我回信儿!去,再往树上折些榆钱给子衿她家送去!三姑娘不是爱吃么!” “诶!”何涵欢天喜地的跑院里爬树上折榆钱去了。 他家榆树有些年头了,长的老高,这年头人们都是平房,接地气,何涵爬树上正瞧见三姑娘和子衿正一手拎着裙子,一手舀了水浇菜园子呢。何涵坐榆树上望着,一时痴痴,就有些下不去了。 三姑娘何子衿也不知有人在偷窥啊,阿念过去帮着他家子衿姐姐浇水,他身体里的老鬼絮叨,“隔壁傻小子在榆树上偷看呢。” 阿念直起身子往何涵家看去,何涵情急之下拿着一大捧榆钱往脸上一挡,他少年郎,最要面子的时候,手往粗枝上一撑,人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阿念:看就看呗,他又不会说破,只要别看他家子衿姐姐就成。 没过多久,何涵捧着一大束榆钱送了过来,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给三姐儿跟子衿妹妹尝尝。” 沈氏笑,“多谢你想着。”命翠儿收下了。 何涵红着脸,“婶子,我,我就回去了。”根本没见着三姑娘,三姑娘还在后头浇菜园子呢。 沈氏笑眯眯地,“好,去吧。” 翠儿这腿快的跑到菜园子那里传话,“阿涵大爷送榆钱来了。” 送就送呗,三姑娘这会儿是不便出去相见的。何子衿打发小跟屁虫阿念,道,“阿念,你去瞧瞧。” 阿念真没兴趣去瞧何涵,他想帮着子衿姐姐浇菜园子啦。不过,他是很听子衿姐姐话的,便去瞧何涵,正赶上何涵告辞出去。 阿念送何涵出门,到门口,阿念道,“我没说你在树上的事儿。” 何涵重重的一拍阿念的肩,险把人拍地上去,何涵称赞,“好兄弟!哥哥就知道你是个爷们儿!”对着阿念,何涵立刻恢复正常,脸也不红了耳也不赤了嘴也不结巴了。因为被人高马大的何涵哥哥称赞为爷们儿,阿念小小心灵颇是受用,他便日行一善的给何涵提个醒儿,道,“阿涵哥,你不要一来我家就脸红。这样,不大好。”长得跟熊似的,怎地这样容易害羞呢? 何涵就算长得跟熊一样,也是头情窦初开的少年小熊啦,他挠下头,道,“你不知道的,等你跟我这么大就知道啦。我在别人面前不这样,就是一离她近了,就觉着脑袋烧得慌,话都不大会说了。” 何涵心里问老鬼,“阿涵哥不会是病了吧?” 老鬼一阵乐,“少年人都这样啦~你哪天遇到这样的丫头,就能成亲啦~” 何涵心里回一句,“真不要脸!”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他小脸儿微红,送走何涵,回头去找子衿姐姐啦~ 老鬼:实话实说怎么就成不要脸啦!这小鬼,他小时候没这么清纯吧~ 子衿姐姐已经浇好菜园子,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何子衿道,“一会儿做了榆钱饭,给阿涵哥送些去吃。” 何老娘说她,“笨蛋,怎地这般没个心计!”拿些个破榆钱来还要做好巴巴的给人送去,傻不傻呀! 见三姑娘也在,何老娘正好教导家里两个丫头,道,“这男人哪,不能待他们太好。你得打一棍子给个甜枣,他们才能觉着你的好来。若是样样体贴,时时周全,他们觉着你理所当然,哪里还能觉着是好日子来!” 何子衿拊掌赞叹,“祖母好有智慧!”怪道当初能打败绣坊李大娘把她祖父弄到手哪! 何老娘啧一声,得意,“这是最简单的,自己个儿琢磨着些,别忒实在。光靠实在可过不好日子!”也抓不住男人的心哩! 何子衿三姑娘一并偷笑,拍何老娘马屁。 阿念正听到何老娘传授两位姐姐人生智慧,一会儿,何子衿去厨下看饭菜,阿念跟了去,在路上,阿念悄悄同他家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你就是一直对我好,我也知道你对我好,不会觉着是理所当然。” 何子衿笑,“别听祖母瞎说,我肯定对阿念一直好好的。” “嗯!”阿念遂欢喜起来。 老鬼:…… 何涵送了榆钱回家,脸上红晕未消,王氏见儿子这傻样心下好气又好笑。好在三姑娘虽没五十亩地的陪嫁,二十亩地也不赖。丈夫晌午回家吃饭,王氏就乐不颠儿的把这好消息跟丈夫说了,何念也觉意外之喜,道,“真想不到,婶子这般大方。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啊。” 王氏含笑,倒了盏温茶给丈夫,“看你说的,我早说婶子那人不错,就是嘴上硬些,心里不差的。子衿她娘是有名的贤惠人,心肠也好,如何会委屈三姑娘呢。” 想到儿媳妇嫁妆尚可,何念笑,“总之是意外之喜,儿媳妇又有一手好针线,以后何愁家业不旺呢。” 王氏笑,“是啊,将来还能把手艺传给咱孙女。孙女有这门手艺,以后更好说亲。” 何念呷口茶将茶盏往手边儿桌上一放,道,“到时拿了八字,往芙蓉寺跟朝云观都去算一算,看看命里有没有妨碍。”三姑娘如今条件是不错了,就怕命硬。 王氏笑,“这我能不知道。该预备的东西,也得预备起来了,人家给三姑娘这许多嫁妆,咱们聘礼也不能寒酸了不是。还有,屋子也得开始收拾了,婶子还得来量尺寸好打家俱。” 总之,因三姑娘的嫁意超出何念王氏夫妻的想像,以往对此亲事还有些犹豫的两夫妻,给这二十亩地彻底收服啦~欢欢喜喜的讨论起儿子的亲事来。 晚上吃过饭,何老娘召集一家子开会,就是说隔壁何涵求娶三姑娘的事。三姑娘自然是愿意的,何恭也觉着何涵家再妥当不过,且两家一墙之隔,离得也近,他与何念是族兄弟,做这许多年邻居,关系自是不差。便是何涵他娘王氏有些泼辣,心是也不坏。见大家都没意见,何老娘又说起三姑娘的嫁妆,由于何子衿就听了个前半截儿,她还不知道何老娘把三姑娘赚的钱买地的事儿呢。 何老娘堂堂正正,对三姑娘道,“这几年,你自挣下的钱,买了十五亩地,你婶子大方,又给你添了五亩,这是二十亩。你也算有田地陪嫁,在咱碧水县,这也不差了。以后只管挺起腰来过日子!我再拿些钱给你打几样家俱,也算对得起你那死鬼的曾祖父了!那地有空带你去瞧瞧,分了一户佃户种着,以后出息了是你自己的。家俱你甭想要多好的,待阿涵家收拾好屋子,去量了尺寸,弄几块榆木板子打一套便罢。以后想要好的,自去挣吧。” 以前,何子衿前世的国度,小时候老师常教导孩子们,有一种精神叫做好事不留名。 何老娘倒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了,但,何子衿觉着,能把做的好事说到这样臭脸的程度,也是一种天才哪。好在三姑娘不是不知好歹,她知道会有嫁妆,可再没想着姑祖母能给自己买这些地,感动之下,三姑娘眼泪都下来了。叫何老娘这叫一个瞧不上,没好气道,“哭个甚!眼泪又不值钱!倘值钱,你哭个一缸出来,也叫我发一笔!”想到还要自拿些银钱出来给三姑娘打家俱,何老娘便没个好气了。 何子衿道,“我说祖母怎么先时都把三姐姐挣的钱收着呢,我还以为都进了祖母的私房呢。” “切~我可稀罕这三瓜俩枣。”这么说着,其实何老娘稀罕的了不得,如今土地也得四两银子一亩啊,三姑娘这些年往绣庄揽活儿,满打满算的这几年也就攒了五十多两银子。在何老娘脑袋里,啥投资都不如买田地。好在三姑娘还能自己挣钱,也不需她贴补太多,再花几两银子打套家俱也就齐全了。都怪她那臭不要脸的老爹,纳小纳小生个孽障兄弟,孽障兄弟再生孽障侄子,留下这么个丫头,投奔了来,又不能掐死,只得贴些银钱发嫁罢了。 三姑娘拭去眼泪道,“姑祖母教导我这些年,又教我学针线,天大恩情,我哪里能要这些田地,还是姑祖母留着。我会做针钱,以后还能挣出来呢。” “切~你以为我像你那死鬼曾祖啊,当初陪嫁我百十亩地就跟割他肉似的,到头来还不是全给那孽障祖孙败完了。早知这样,还不如都陪送了我。”孽障祖孙,专指三姑娘父祖。何老娘抱怨了一回自己早死了n年的亲爹,谩骂了一回自己的庶兄与庶兄出的侄子,对三姑娘道,“亲事定了,以后好生过日子。我贴补你就这一遭,以后想都别想!” 何老娘此人,总能叫人说不出再推托的话来呀~三姑娘知何老娘就是这幅脾气,眼圈儿还红着,也不禁笑了。 何老娘翻白眼,心说,知道老娘割了肉,看这可不就高兴了么。何老娘转头对何子衿道,“你三姐姐还算不赖,能自己攒下嫁妆。你以后不管卖花还是抄书的钱也给我,我给你攒着,等存够了一样给你置地。” 何子衿道,“我才有几个钱哪!” “我不嫌少!”三姑娘的嫁妆何老娘割了肉,这会儿正肉疼,便想自何子衿这里找补点儿回来。起码挣点儿是点儿,以后自己能挣几亩地,也省得家里出太多陪嫁,剩下的可不就是他宝贝孙子阿冽的么。何老娘深为自己的智慧得意,非得她这般当家作主,才能旺家哩! 何子衿勉勉强强,“等赚了钱再说,我得考虑考虑。” “不知好歹的丫头,这还用考虑!我还把话撂下,你三姐姐这出嫁给她打家俱,你出嫁家里也给你打家俱,你自己个儿不挣地,以后休想家里陪送你田地啊!”何老娘道,“地都是阿冽的,谁也不准动!以后阿冽照样传给我曾孙!” 何冽这个年纪,还不懂地不地的,他道,“祖母,要是有很多,给三姐姐和姐姐一些也没啥的。” 何老娘顿时如被摘了心肝儿一般,自何冽出生以来第一次板着脸教训了他,“屁!这是你的吗?这是给我曾孙的!以后不管是谁,都不准动家里的地,知道不!买进一些倒罢了!谁要是敢分出去,就是咱们老何家的不孝子孙!” 何冽不敢说话了。 一时,何老娘将人都打发走,唯独留下阿念。 何老娘对阿念道,“你看,三丫头是个丫头,都能给自己挣幅嫁发。阿念,你是男孩子,以后更得顶门立户,可得好生想想自个儿以后!你义父就是给你,他家里还有阿玄阿绛,那才是人家正房养的儿子!三丫头打九岁上就从绣坊拿活计做,到现在能挣下十五亩地,嫁谁都能拿出手去!你今年也九岁了,天天念那劳什子书,也念不出金子来!自个儿琢磨琢磨,以后做什么营生!”念不出个好歹还罢了,如今家里非但儿子要念书预备秋闱,孙子何冽也在念书,阿念也跟着一道念,两人开始学写字了,这纸张笔墨也是一笔花销啊!尽管阿念有一百两抚养费,何老娘觉着,这笔钱养阿念是够了,但念书是个费钱的活儿,是供不起阿念念书的。好在这会儿阿念也识得了几个字,还不如趁年纪小学门手艺,以后也好过日子。 阿念了听何老娘的话,觉着不是没道理,问,“祖母,有什么营生适合我干吗?” 何老娘与阿念分析,“你如今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种地肯定干不了。要我说,学门手艺最合适。俗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有了手艺,以后讨生活就容易。” 阿念问,“我学什么手艺好呢?” 何老娘道,“你要有这个打算,过些天你义父回来,你跟他说说学手艺的事儿。我去给你打听个可靠铺子,你去学门营生。” 阿念道,“我要学手艺,也能挣到十五亩地么?” 何老娘道,“认真干活,怎么挣不来?到时你把挣的银钱给我,我替你置地。” 阿念道,“到时祖母置了地,不要给我,我不要,给子衿姐姐做嫁妆。”他家子衿姐姐又不像三姐姐一样会绣花卖钱,阿念知道,子衿姐姐是没什么钱的。所以,他才要学着挣钱给子衿姐姐当嫁妆,不然以后子衿姐姐去了婆家会没面子的。 何老娘感叹,“我果然没看错你啊,阿念果然有良心!”看他家丫头片子不像有能挣出十五亩地的本事,好在挺会哄人,有傻小子帮着挣。 阿念认真的点头,“那我想想学手艺的事儿再跟祖母说。” 待阿念回屋认真想出路去了,何老娘自得,“这家里,哪样能离了我呀。” 余嬷嬷笑,“是,都得指望太太瞧着呢。”奉承得何老娘顺心顺意后,余嬷嬷道,“我听大爷说,阿念念书挺有灵性的。” “有灵性有什么用,没这个命啊。”何老娘道,“两个小的念书起,这刚一学字儿,每月笔墨纸张的开销就五百多钱,这哪里上得起哟。以后要拜师进学堂,要跟着许先生念书,一月就得二两银子!阿素说是中了进士老爷,没钱哪。先前去帝都时,我就听说他族里凑了五十两给他当路上花,他岳家说是有个一二百亩田地,能资助他多少?他自家也不是有银子的。倒是子衿她娘,肯定给了阿素银子叫他花用。这都去帝都大半年了,回来时能不能剩下一二个还得两说呢。” “冯姑爷是做官的,我听阿敬说,这头上帝都,先筹银子,才能谋个好差使。”何老娘唉声叹气,“你想想,阿素回来,虽说中了进士,可他还得去帝都,官儿又还没当呢,不再来借银子就是好的。难不成,他还有钱供阿念念书?” “就是阿素自己,这都快三十的人了,念了二十年的书才中了进士,阿念这个,谁供他念二十年的书?何况,还不一定能不能念出来呢?趁早学门手艺,还有个着落。”何老娘心里自有一本账。 余嬷嬷想一想家里供何恭何冽父子念书已是不易,哪怕阿念再有天分,要多供一个也艰难的很。余嬷嬷道,“沈小舅爷能中进士,以后做官,就是暂且艰难,也会好的。若是实在手头紧儿,借些个也无妨。” 何老娘嘿嘿一奸笑,“我就不管这个了,反正家现在还是我当,咱自家的田地是不能动的。子衿她娘手里有钱,铺子都开十来年了,她平素又不大手大脚,外头地也置了百十来亩。她爱借就借呗,反正是她私房借她娘家兄弟,以后丫头片子到成亲的时候,咱就给阿素写封信哭穷,就这一个外甥女,他好意思不添妆的?那会儿他也当差有几年了,总不能再说没钱吧,这一添妆,我再添几个,你大奶奶又有私房,也不会短了丫头片子的。丫头片子的嫁妆也就齐全了,包管体体面面。祖上的东西也动不着,到时全都传给阿冽,让阿冽传给我曾孙。” 余嬷嬷赞,“还是太太有智谋。” 何老娘得意的很,假假谦道,“星点儿小事,不值一提啦。” 章节目录 第103章给子衿姐姐攒嫁妆 > 阿念一意要给他家子衿姐姐攒嫁妆,起码不能叫子衿姐姐的嫁妆薄于三姐姐啊。肚子里跟老鬼商量,“我看祖母的话挺对的,你说,我去学个什么手艺好?” 老鬼险炸了,道,“愚蠢!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学什么也不如念书!你是不是傻了!读书之利,岂是学门手艺做门营生可比的!” 阿念沉默半晌,“三姐姐十五上就定亲了,子衿姐姐再过四年也十五了,这四年我怎么也考不到举人进士,就给子衿姐姐攒不了嫁妆了。我听人说,要是嫁妆少了,去了婆家没面子。”子衿姐姐不大会做绣活,手脚也慢,每年卖花抄书存不了多少钱的。 老鬼道,“你看何家太太嘴上厉害,心却是软的。再说,何家大奶奶,你子衿姐姐的亲娘那酱菜铺子生意也不赖,人家早悄悄的置地了,难不成以后何家大奶奶不给闺女陪嫁?哪里用得着你操这闲心?你把书念好,考个好功名,以后叫人知道你家子衿姐姐有你这样能干的兄弟,谁家敢慢怠她啊!” 老鬼不得不给今世的小鬼做思想工作,又道,“再说,你难道不喜欢子衿啊?” “喜欢呀,子衿姐姐对我这么好。” “那你干啥总说子衿去嫁别人的话,你是不是傻呀?”老鬼都不能相信他小时候是这种智商,明明念书挺上道的呀~ 阿念义正严辞,“子衿姐姐这么好,岂是我能般配的?子衿姐姐配得上更好的男子!” 老鬼:我这辈子竟成了圣人? 老鬼不理这些小儿女之事,他道,“总之你甭想学手艺的破事儿,一心一意的念书!早日考出功名来!” 阿念感叹,“这样子衿姐姐出嫁前我就不能给子衿姐姐攒嫁妆了。再说,我念书纸张笔墨也要很多钱的。以后要去学堂,每月还要二两银子。” 老鬼实在受不了这一世的自己,没奈何的翻个鬼眼道,“倒是还有一笔银钱,不要说供你念书,以后娶媳妇也足够。” 阿念问,“哪里有钱哪?” 老鬼叹,“当初盛叔叔送你到义父家,应该给了义父一百两银子。义父不是贪财的性子,我那时后来住江家,这笔钱是给了江家的。你这回是寄居何家,想来应是给了何家的。” 阿念默默思量,“我与三姐姐不一样,我跟子衿姐姐毕竟没血缘关系,这该是我吃饭的钱,念书怕是不够的。” “还有一笔钱。”老鬼道,“要是没差错的话,你来那日穿着的鞋里夹着一张银票,州府的银庄就能兑出来。”想来是她特意留下来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没告诉他,所以,前世他最需要钱的时候,并不知身边有这一笔钱。 阿念问,“真的?” 老鬼,“反正我那时候是这样,你自去瞧瞧吧。” 阿念就跑去拆鞋了,他的东西,都是叫子衿姐姐收着呢,尤其他被送到长水村的时候就那一身衣裳,再无他物。这一身衣裳鞋袜,后来小了穿不下了,洗干净后,子衿姐姐都妥妥的收到柜子里放了起来。 阿念啥都跟子衿姐姐说,何子衿道,“不会有银票吧?你那鞋我都刷过好几水了,有银票也早拿水淹没了。”谁家藏银票能长时间缝鞋里呀,鞋都会刷洗的,银票有防水防伪的措施,可也禁不住水洗的。这样说着,找出阿念的旧鞋,又寻了剪子来给阿念拆鞋。 老鬼信誓旦旦,“反正我那辈子是有的!” 阿念这双鞋很破了,鞋面上还有补丁,不过洗的却干净。因阿念就这一身衣裳鞋袜是亲娘留下的,故此,不能穿后,何子衿也给他留了下来。因为知道里头藏了银票,何子衿拆的颇是小心,果然鞋底里子夹了几层油布,不一时,他就从阿念的鞋底里拆出个小油纸包,那油纸包包的颇是严实,待何子衿展开来,里面真的折了一张银票,细瞧去,何子衿吓一跳,道,“五百两诶!” 阿念这穷孩子也两眼泛光的去瞧这五百两的银票是啥样子,他开了回眼界,欢喜的说,“子衿姐姐,你收着!以后用来置办嫁妆!”这样以后子衿姐姐就不怕没嫁妆在婆家没面子了! “你还知道什么叫嫁妆了?”何子衿笑,“我看,你这银钱倒该置些田地,也有个出产。” 阿念坚持,粉儿认真的说,“这是给子衿姐姐的置办嫁妆的!我以后会自己挣!” 老鬼在阿念脑袋里啰嗦,“起码留出一百两,以后考功名也得用钱哪,傻小子!”傻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笔巨款啊!以后当然不用在乎,但现在对于傻小子还是相当要紧的! 阿念根本不理老鬼,执意把银票交到子衿姐姐的手里,硬要子衿姐姐收着以后置办嫁妆。 阿念突然有了这一大笔钱,何子衿问他,“老鬼知不知道这钱是哪儿来的?”阿念他娘可不穷啊!六百两银子,节俭着些,阿念以后盖房娶媳妇的钱肯定是够的! 阿念道,“应该是我娘留下的。” 何子衿问,“老鬼知道你娘去哪儿了吗?” 阿念对他娘的情感明显不如他对子衿姐姐的情感,肚子里问老鬼,老鬼轻叹,“我也想知道呢。”他也想知道,他的母亲,究竟去了哪里?他的母亲,究竟是不是……究竟为什么…… 阿念就老实的跟子衿姐姐说了,“他也不知道。” 何子衿把银票收起来,道,“这年头,也没好的投资途径,还是置些田地,以后每年出产些,虽不多,可也不少,你念书也足够了。” 阿念相当执着,“给子衿姐姐置办嫁妆的。” 何子衿摸摸他的头,“来,咱们一并商量商量,得弄个长久的营生。” 这也就是何家了。 何子衿想着,阿念他娘为何把银票给他缝鞋里,怕就是想着财不外露。可缝双破鞋里,万一把鞋扔了拆了或是给别的小孩子穿,这钱岂不是不能到阿念手里了吗? 真不知阿念他娘是怎么想的,这事儿办的不大周全啊! 五百两,这样一大笔银子,搁个黑心肠的人家儿,真能把阿念卖了独吞了银钱。好在,何家不是这样的人家。 何家虽不是大户,但也衣穿不愁。何老娘虽爱财,嘴也坏,却是个取之有道的人。不然,何老娘完全可以随便弄幅薄嫁妆打发了三姑娘。 何老娘没贪三姑娘挣的银子,如今瞧见阿念这大笔银钱,眼睛火热是真的,但何家也没变成荣国府,阿念也没变成携家财投奔的林妹妹。要不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呢。何家比屠狗辈要强,仁义也是有的。 主要是,阿念他娘可还活着呢。虽然人家沓无音信,可能给儿子鞋底子里藏五百两银票的女人,万一哪天有了音信,这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何子衿道,“这银子,约摸是阿念他娘留给他以后用的,我看,不如连上回舅舅给的那一百两,一并置上百来亩地。到时每年收益我给他记着账,以后阿念念书的开销,就从这里头出了。”做地主,最稳妥。 阿念道,“地以后给子衿姐姐做嫁妆。” 何老娘半点儿不客气,再次感叹,“阿念这孩子真仁义。”小子你以后可也得记着啊,你这地可是给我家丫头片子做嫁妆了。何老娘也不打算全要了阿念的,但如果阿念真要给子衿一些田地做嫁妆,她老人家将来也不会拒绝滴。 沈氏没说啥,她也没拿阿念的孩子话当真,反正置了地正好贴补阿念的开销。阿念当初救过她闺女,如今看着也是个好孩子,沈氏道,“这样也好。不如就让你祖母安排着给阿念置了田地吧。” 何子衿便将银票交给了何老娘,道,“到时官府过地契,可得叫阿念去。” “还用你说,我买地买老的!”何老娘笑眯眯瞅了回银票,说来,何老娘大字不识一个,银票却是认得的。如今三姑娘那里刚割了肉,阿念这里转身找补回来,现下先置了地补贴阿念日常花销,既然阿念有钱,想念书就念呗,这些银子,能置百多亩地呢,将来有这些地,寻房媳妇也够了。到时他家丫头片子成亲时,再提醒下阿念今日给他家丫头片子赠地的话,说不得还能真得几亩地来着。得了地她也不要,全给他家丫头片子做嫁妆,争取嫁个好婆家,以后省得来抠索娘家。不然,闺女嫁不好实在后患无穷啊,一个闺女三个贼哩。 东想西想的,得了这么一张大额银票,何老娘欢喜的紧。 老鬼对阿念道,“倘到你科举时,这地还在,一辈子值得来往。” 阿念一片坦荡赤诚,“要子衿姐姐都不可信,这世上就没可信的人了。再说,我本来就是打算给子衿姐姐做嫁妆的。” 老鬼不置可否。少年人一腔热血,是最不容易被说服的,将来自有生活用血淋淋的事实来教他看清这世道人心。 阿念陡然从寄人篱下变成了吃穿不愁的大户,何老娘此方才正视起阿念的读书问题,关键是,阿念如今读的起书。若能读个功名出来,以后也体面。 何老娘叫了儿子来问,“阿念念书如何?” 说到这个,何恭不知阿念开挂,私下有老鬼辅导的事,当然,阿念本身资质也不差。何恭一脸喜色,道,“闻一知十,融汇贯通,比儿子少时强的多。时有只片语,振聋发聩!阿冽若有阿念的资质,以后还愁什么。” 何老娘不乐意听儿子这样说孙子,道,“阿冽也聪明的很,那天背书给我听,可流俐了。” 何老娘再三问,“阿念这样的,以后能不能念出个名堂来?” 何恭道,“肯定比我强。” “那中秀才没问题吧?” 何恭自信满满,“只要阿念一心念书,不要说秀才,举人亦可期。” 何老娘心下琢磨了会儿,“既这样,就叫阿念专心念书吧。以前我总想给他寻个铺子当学徒,他如今有了银子,学不学营生的也不要紧,反正有田地,一年总有些个出产,也念得起书。” 何恭不料他娘近期竟打过这种主意,连忙道,“娘你以后再有这种事也问问我,阿念这样的资质,怎么能去做学徒当伙计呢?岂不可惜!” “你知道什么?他要没这地,哪里念得起书?”既然阿念发了财,何老娘也就不提前话了,对儿子道,“行了,那你就好好教他们念吧。也别忒耽误了自个儿,后年秋闱,再去试试。” 何恭感叹,“屡败屡战哪。” 何老娘笑,“这急什么,咱家又不是念不起书,你就是四十上能中举,你爹泉下也高兴。就是一辈子中不了举,也比你那死鬼爹强的多啦。” 一辈子中不了举啥的话,也就他娘会说了。幸而何恭素来心宽,笑道,“这也是。”他自己中举比较艰难,倒是阿念,小小年纪已可见天资,阿冽也不是笨人,能把这两个小的调理出来,比他自己中举也差不了多少。 何恭已决定,五月节的时候带着两个小的去许先生过去走动一二。 何老娘因阿念成了小地主,有地中产出可供其念书,又听儿子说阿念脑袋不算笨,估计将来能念些个名堂出来。自此之后,何老娘就再未提过让阿念去学手艺的事,在何老娘看来,倘阿念将来能考个秀才,再有百十亩田地,也够体面了。 放下阿念这桩事,何老娘转而同沈氏商量着给三姑娘准备嫁妆的事儿来。 章节目录 第104章常氏 > 王氏拿到了三姑娘的八字,亲自去芙蓉寺和朝云观找大师道长都算过了,两人八字极合适的,尤其朝云观的朝云道长指着三姑娘的八字道,“此人命里无父母缘,自八字来看,是水中金命,少时恐有灾厄,好在命里运道够旺,时能化险为夷,且微有福泽。”指了指何涵的八字,“此人八字如汪洋大海,五行旺水,则是海中水命,两人一处,可谓天造地设。” 王氏再三问过,绝无相克的意思,又照着八字投了几个吉日,给了银子,高高兴兴的回了家,与丈夫商量后,托了媒人去何恭家提亲。 这样两家都商量好的亲事,媒人如何不乐意去白赚这媒人钱。王氏素来精明,没便宜外人,叫自己妯娌常氏去的。常氏是个微有圆润的中年妇人,个子不高不矮,这把年纪,没啥身段儿,因性子活络,圆圆的脸上常年带着笑,是个和气又精明的人,闲着没事儿就爱干些做媒拉奷儿的事。王氏托她,她自然一口应下。那日何念是叫了她男人何怀一并去州府镖局叫回了何涵,故此,何涵这点子事儿,常氏一清二楚。今日来做媒人,常氏特意换了衣崭新的石青襦衣配天青色长裙,头上簪一二溜金金钗,耳上挂着金坠子,腕着戴着压箱底的金镯子,配着她微有圆润的身材面孔,颇是富贵体面。常氏与王氏道,“你们邻居家的三姑娘,阖县出了名儿的能干,那薛千针拢共就收三个徒弟,可不就有她一个。我听说,如今那三姑娘一幅绣图就要好几两银子呢?她这今年才及笄的年纪,你听我的,弟妹呀,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要不是我家老三比阿涵小些,实在不大相宜,哪里轮得到弟妹占了先。” 王氏笑,“我也不图别的,就图那姑娘能干。” 常氏与王氏甭看是妯娌,没有别家那些妯娌间的事儿,两人关系正经不差,不然,王氏也不能叫常氏来白挣了这媒人钱。常氏轻声道,“不知隔壁族婶给三姑娘多少嫁妆?就这么一个侄孙女,想来也薄不了?” 王氏实在想低调些,只是,人逢喜事话间仍是带了一丝炫耀,笑,“族婶倒是跟我透了个信儿,她家里孩子也多,正经的除了子衿阿冽姐弟两个,三姑娘是娘家侄孙女,还养着一个子衿舅舅家的孩子呢。族婶说,多了也拿不出来,起码有二十亩地给三姑娘做嫁妆。” 常氏顿时羡慕的了不得,再三道,“我的乖乖,咱们阿涵当真是有大福气的小子呀!”伸出两根茁壮的带着金镏子的手指,“二十亩田!也有□□十两银子了!再加上其他嫁妆,咱们碧水县,肯拿出百两银子陪嫁闺女的,数得着!” “我的天爷,侄孙女都舍得这样陪嫁,族婶真正敞亮!”常氏道,“怪道当初分家,咱家老太太宁可多花十两银子,也要给你们买这处宅子跟族婶做邻居呢。其实东头五婶子家隔壁那处宅子同你们如今这处一样大小,这处却贵十两,咱家老太太说的就是有道理,这有个好邻居,事事都好。你看东头儿他五婶子,她闺女琪姐儿跟三姑娘年纪差不离,前儿有人托我打听她家琪姐儿。说来琪姐儿也是个好闺女,与三姑娘一样跟着薛千针学针线。那丫头也是小小年纪就在李大娘的绣坊拿活计做呀,我听说,不分日夜的这样苦干哪,先前比三姑娘挣的还多。五婶子这没良心的,全都补贴了儿子。琪姐儿这到了说亲的时候,因琪姐儿有这份手艺,五婶子家日子也尚可,不少人家打听琪姐儿。你就猜不出他五婶子给琪姐儿几分嫁妆,我说了都嫌寒碜,家里有田地,外头还有个铺子,家里就沧哥儿一个在念书,念书是抛费大,可闺女给家里挣了这些年的钱,怎么能只出十两银子的嫁妆就打发闺女出门儿呢!你说说,这还是亲娘呐!” 因五婶子这抠八儿样,琪姐儿这亲事难说的很,好些人家虽看中琪姐儿有手艺,却嫌她嫁妆微薄,人家都不乐意。常氏跑断腿也还没给琪姐儿说成亲事,这媒人钱自然不能到手,也因五婶子这刻薄性子,十分来火。 王氏听了都不大信,咂舌,“不是吧?十两银子打发闺女出门子,又不是穷家破户,再不够丢脸的!” “谁说不是?”常氏挑着画的弯弯的两道眉毛,“琪姐儿真是个实诚闺女,听说她白天晚上的做活,眼睛都熬坏了,现在看人都眯眯的呢。可惜就是命薄,你说,这倒是有亲娘,还不如三姑娘这跟着姑祖母过活的呢。要不我说族婶仁义,要我,我也宁可多花十两银子跟个仁义之家做邻居,真遇着五婶子那样的,还不够晦!” 王氏叹,“就看谁有福,不嫌琪姐儿嫁妆单薄得了去,这也是个会过日子的丫头呢。” “有什么用,五婶子还有话儿呢,说要留琪姐儿十八后再出门子。”常氏讥诮道,“只肯给闺女出十两银子的嫁妆,难不成是舍不得闺女出门子?无非是想留琪姐儿在家多挣两年银子补贴娘家罢了!” 王氏道,“我少往东头走动,倒是听人说五婶子精细,这也精细的忒过了。就是不用她自家出嫁妆,把琪姐儿这些年挣的钱算一算,也能置一幅厚奁了。” 常氏冷笑,“那还不得要了她老命!” 说了一回刻薄的五婶子,常氏就起身去隔壁说亲了。其实两家早谈妥的,不过是走这么一道流程过场罢了,何涵是自家亲侄儿,常氏又干惯了说媒拉奷儿的营生,此时更将何涵与三姑娘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两家正式定下了定亲的时间。 常氏连带着将何子衿也赞了一番,她原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不然也干不了媒人这差使。常氏对何老娘与沈氏道,“我住的远些,也没能常过来给婶子请安,同弟妹说说话儿。以往只知三姑娘是难得的美人儿,我常说,谁家有三姑娘这样的闺女那真是运道,有一个已是难得,你家竟还藏着一个。子衿也生得这般伶俐,怎么咱们碧水县的那点子灵秀全生在婶子家来了呢。” 何老娘给常乐奉承的笑个不停,乐道,“小丫头一个,她大伯娘也太赞她了。”这都是她儿子的好眼光啊,不但娶了进士之姐,沈氏模样也还成,主要是孙子孙女会长,挑了父母的长处来长,自然长得伶俐。 常氏笑吟吟,“这话要搁别人家是奉承,搁婶子家,可是我掏心窝子的话。三姑娘这个是我做的媒,待子衿大了,婶子只管把说亲的事儿交给我,我一准儿给子衿说门妥妥当当的好婆家!” 何老娘笑,“成啊。那就托给你了!” 常氏说这话绝对真心实意,沈氏的兄弟是进士,何家连三姑娘都舍得陪嫁这许多东西,可见是宽厚人家儿。与三姑娘这无父无母的不同,何子衿可是父母双全的,舅舅还是进士,这模样生得,将来肯定不比三姑娘差。这样的美貌,家境尚可,父亲是秀才,何况,瞧着眉眼就知这闺女伶俐。因常氏是来说亲的,三姑娘早避了出去,何子衿是个爱听事儿的性子,她就在屋里帮着端茶倒水的招待常氏。常氏家里只三个儿子,她实在稀罕何子衿这样的小闺女,拉了何子衿的手问,“子衿可念过书?” 何子衿笑,“念过两年。” “跟她姑祖母家的女先生念过两年,学的不多,就知道些琴棋书画、四书五经的事儿。”何老娘随口一句注释险把天吹破。 俄了个神咧,哪怕状元公估计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何子衿颇是汗颜。 常氏却不觉什么,这年头儿,说亲时谁家不吹啊。就她这侄儿何涵,念书没念出个一二三,习武是跟道观的老道士学了个三招两式,听说镖局肯收,到底武功如何常氏也不晓得,可到了常氏嘴里就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何子衿这念过两年书就很不简单了,寻常人家,儿子供计尚且困难,何况女儿?何子衿哪怕是附学,能跟女先生学两年,知道些琴棋书画的事儿就相当不简单了。 常氏不料她竟如此出息,常氏在心里,随便一盘算也有好几户人家的合适呢。要知道,身为一个职业媒人,日常资料收集是基本功。常氏不算专门做媒的,不过,她是个爱揽事儿的性子,丈夫在衙门做书吏,碧水县人面儿广,尤其条件好些的人家儿,哪家有几个儿女,都什么年纪,常氏心里自有一把算盘的。故此,这一划拉,何子衿将来的亲事,她便有数了。 常氏把亲说成了,自何家告辞,自然又去跟王氏交待一声。 先将正事儿说完,常氏同王氏道,“真真是了不得,我不常去族婶家,只知她家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孙女,却不知生得这般好相貌哩!真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王氏递了盏茶给常氏,笑,“嫂子说的是子衿吧。” “可不是么。实在是个标致丫头,咱们阖族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的。”常氏兼职媒人这行,见的女孩子也多,呷口茶同王氏道,“难得还念过书,一看那眉眼就伶俐,说话也叫人稀罕。我算了算,我娘家倒是有年纪相当的侄儿,只是族婶家连侄孙女都舍得陪嫁二十亩田地,亲孙女更得丰厚,我娘家侄儿怕是配不上人家。弟妹,你娘家富庶,要是有合适的孩子可得提在前头,不然这丫头一及笄不知有多么紧俏,媒人得把她家大门槛儿踩平了。” 王氏自干果碟子里抓了把干炒的葵花籽嗑着,笑,“我倒也动过心,只是子衿还小,听她娘的意思,舍不得闺女嫁到外处去呢。”她娘家条件是不赖,可惜不在碧水县。 常氏两眼晶晶亮,笑,“子衿她姑妈,敬妹妹不也是嫁外县,芙蓉县冯家。那冯家姑爷才是有本事,一二年的先中了举人后中了进士,谁不说敬妹妹命好。要是实在好人家,如何会舍不得?再说,你娘家也不算太远。” “我如何不知这个。”王氏其实早就相中了子衿,她娘家有铺子有田亩,也是使奴唤婢的日子,王氏担心的另一事,“嫂子不知道,敬妹妹家里长子叫阿翼的,只大子衿两岁。子衿她舅舅家表弟,只小她两岁。您想一想,她这么个好模样,还念过两年书,听说琴棋书画的也学了些。我们这隔着一堵墙,以前还听过她弹琴呢。这两家,不论哪家做亲,都是姑舅亲,亲上加亲,极好的亲事,哪里轮得到别人?” 常氏则另有看法,道,“倘这样,那是没缘法。不过,待子衿过几年大些,弟妹还是记着问一问。这丫头自身是出挑,模样相貌没的说。姑舅做亲是好,可惜她爹只是秀才,她家门第扒高儿配个举人家还成,配进士第,恐怕不易。” “成!我听嫂子的。”王氏笑,“嫂子既给阿涵做了媒,以后全福人儿还得麻烦嫂子。”全福人一般是指父母儿女双全的,管着给接媳啥的事,最得是体面人才能干这差使。常氏没闺女,不过全福人对有没有闺女要求不严,关键是得有儿子,这一点勿庸置疑,常氏家有三子。 常氏笑,“不必你说,这差使也当是我的,到时接亲什么的,弟妹不必烦恼,一切有我。倒是聘礼你先预备着,族婶这样的大手笔的陪嫁,聘礼是阿涵的体面,你就阿涵这一个儿子,有粉儿抹脸上,丰厚着些没坏处。一则给族婶面子,二则咱们自家面子也好看,三则你名声好了,以后培培丽丽说亲也有大好处呢。你看五婶子就知道一门子的抠门儿,刻薄闺女,等着瞧阿沧说亲吧,但凡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能给闺女找这样的刻薄婆婆。” 妯娌两个说了不少体己话儿,常氏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章节目录 第105章衣锦还乡 > 因王氏要预备聘礼,三姑娘五月初及笄,恰好有个吉日就在五月中,三姑娘及笄后最近的日子,两家便选了这个日子定亲。 亲事定了,何涵现在多了个毛病,有事儿没事儿的爱在大门口晃悠,以至于何培培说她哥,“亲还没定呢,就恨不能给人家去做门神,天天在人家门口儿晃!哥,你得拿出老爷们儿的架子来!别这么上赶着成不成?真是叫人没面子。” 何涵道,“以后给你说个会拿架子叫你有面子的小女婿!” 何培培既羞且气,扭身不理她哥了。何丽丽同学与何子衿三姑娘关系好,而且天生一幅热心肠,知道她哥要娶三姑娘给她做嫂子后,就总问她哥,“哥,你要有什么东西带,就跟我说,我帮你带。”这位同学可能上辈子是红娘投的胎,幸而他哥与三姑娘的亲事已定下来了。 何涵还真有东西,拿私房去集市上买根簪子买盒胭脂啥的,他见着三姑娘就面红耳赤结巴嘴,话都说不俐落,便让小妹妹何丽丽帮他去送给三姑娘。还教何丽丽如何保密着来,险把她妹培养成保密局特工。总之,三姑娘收到何涵送她的东西,哪怕对何涵了解不是太深,也觉着,这是个用心的人。 何子衿有空也同三姑娘说一说何涵的性情,小时候一道玩儿的趣事,有意让他们彼此增加一些了解。 三姑娘的及笄礼尚未到,考中进士的沈素沈进士就衣锦还乡的回了家乡! 沈素是搭车,到碧水县的时候天就快黑了,再回长水村时间来不及,何况天黑路不好走,他便先去了何家。 沈氏一见着一身青衫的弟弟,欢喜的眼泪都下来了,拉着沈素看了良久,拭泪道,“可算是回来了!” 何恭闻信儿也带着孩子们过来相见,见着小舅子亦是欢喜,笑,“家里都知道你中进士的事儿,高兴了许久,如今就盼着你回来,果然进士是有探亲假的。” 阿念何冽一并给沈素见礼,何子衿在花房伺候她的宝贝花儿,小瑞哥跑去站她身后,吓了何子衿一跳。何子衿瞧着小瑞哥,既惊且喜,道,“小瑞哥,你怎么长高了这许多!”天哪,小瑞哥比她大不了几岁,这会儿就已威风凛凛一条大汉了。 小瑞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这叫威武!” 何子衿与他一道过去见沈素,沈素模样没大变,只是气质与在家时略有不同,如同一片璞玉经过打磨露出雅致光华。何子衿敛祍一礼,笑道,“舅,你怎么瘦啦?这回来可得好生补一补。”沈素只带着小瑞哥一道赴帝都,举目无亲,又要备考,劳神不少。何况本就不是胖人,如今赶回家探亲,瘦了不少。 小瑞哥道,“大爷路上还病了一场呢。” 沈氏顿时吓个好歹,拉着沈素连声问,“如今可好了?到底怎么病的?” 沈素轻描淡写,笑,“早没事了。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儿,那会儿天冷,不留心就着了点儿凉,有小瑞照顾着,没个三五日就好了。” “亏得有小瑞,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家人都离得远呢。”大家略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何老娘屋里。 何老娘此时瞧见沈素比对亲儿子何恭还要亲热,啰哩啰嗦的问了沈素不少在帝都的事儿。沈素笑,“多亏大姐夫给我的信,我住在宁三爷家里,受了宁三爷不少照看。”要不是他成了亲,宁家还有意给他说门亲呢。 何老娘笑,“出门儿在外,亲戚间就得多帮衬,你们出息了,宁家自也高兴的。” 沈素笑,“伯娘说的对。” 何老娘又叫余嬷嬷去厨下预备好饭食,一会儿就让沈素自去与沈氏说话了。沈氏细问了沈素路上生病的事儿,又问他在帝都如何安置的,最后将阿念鞋里拆出五百两银票的事儿同沈素说了,沈氏道,“这银子,放着也是放着,家里商量了商量,就给阿念置了百多亩地,以后每年也有个出息,阿念念书足够了。他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沈素笑叹,“阿念他娘做事,还是这样喜留后手。” 沈氏哼一声,“这算什么后手,要不是子衿闲着没事儿拆出来,哪天扔了丢了的,也到不了阿念手里。” “一般孩子身上就一身衣裳,又是寄养,总要留着的。”沈素道,“可见她还不是很信我。” “天生那路货色。”沈氏哪怕对阿念改观,对阿念父母也没好话,道,“幸而阿念不像他那爹娘,你说也怪的很,爹娘一个赛一个的凉薄,阿念倒是有情有义,真个破窑出好瓷,歪缸酿好酒!” “这怎么好说?”沈素笑,“对了,姐,阿念念书如何?” “听你姐夫说不错,我又不懂这个。”沈氏关心的另有他事,她问,“你差使下来没,到底去哪儿做官?” “来前已考过了,分到翰林,做庶吉士。”关键时侯,沈素从来是实力与运道并存的。 沈氏念声佛,听说庶吉士是极好的差使,以前冯姐夫也做过几个月,可惜冯太太被石榴籽呛死,冯姐这庶吉士没做几月就回家守孝了。沈氏问,“那弟妹阿玄他们你预备怎么着?还有爹娘,在家安稳,且有我与你岳家照看着,你只管放心。可有一样,你在帝都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不然像这样在路上病了,仅靠小瑞哪里成呢?一说你在路上生了病,我这心就是一哆嗦,幸而小瑞忠义,否则真有个好歹,宁可不叫你去考这功名了。” 沈素笑着安慰姐姐,“早就好了,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不生病?我是想着带了爹娘他们一并去帝都的。帝都里暂不必置办房屋,我们有官职的可以租朝廷的房子住,便宜的很。咱家人又不多,租个两进的小院儿也足够了。何况我自有薪俸,养妻儿并不难。” 沈氏点头,“这也成!既要带着爹娘一并去,家里的房屋田地你心里有个数。” 沈素笑,“我知道。” 何恭打发小福子去族长家借车马,第二日送沈素回长水村什么的。郎舅二人也说了许久的话,沈素探亲假有限,还检查了阿念与何冽的功课。 沈素可不是何恭那样好糊弄,如何恭所说,阿念时不时有振聋发聩之语,何恭只当惊喜,觉着阿念天资不凡,沈素一瞧阿念平日里整理出的老鬼给他讲的课业就觉着不对。一个孩子,刚刚启蒙,沈素不是说姐夫何恭的学识不好。但,阿念要是跟着翰林院的学士念的书,写出这样的课业来不足为奇,如今么—— 沈素特意叫了阿念到跟前亲问他课业的事,老鬼道,“要糟!肯定是给义父瞧出不对啦!你怎么叫义父看到啦!” 阿念根本不理老鬼,先时老鬼占着他的身体,他过了两年真空生活,他看得到人,人看不到他,他听得到人说话,人听不到他。这两年的日子,是不足以用任何语来形容的,阿念这样的年纪,身体里有一只号称是自己的老鬼,他还没疯,所以,他锻炼出了超一流的心理素质。这些课业,他早给何恭何冽看过,何恭只当阿念天资如此,只作惊叹,并不多究,而且,他自己也从阿念整理的课业中所得良多,便愈发认为阿念资质卓绝。刚与小舅子说到两个孩子的功课,还大大的表扬了阿念一番哩。 沈素却不是好骗的。 面对沈素的目光,阿念冷静的同沈素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姑丈给我讲功课,他一讲我好像就全明白,一想就觉着应该是这样的道理,就写在本子上了。” 沈素皱眉,“难道竟真有生而知之的事?”天才倒也不是没有,沈素小时候也觉着自己是天才来着,但也没天才到阿念这种程度。 阿念展示了一下他的本领,道,“书看一遍就不自觉能记住,觉着挺简单的。”他是过耳不忘。 生而知之不知有没有,但阿念的确是过目不忘,他亲身表演了一下给沈素看。沈素叹为观止,何恭乐呵呵地同小舅子道,“我说阿念聪明吧。假以时日,阿念定能考取功名的。” 总之这是好事,沈素一笑,叮嘱阿念,“你虽比别人天资好些,切不可骄傲自负,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只靠天资,难到高峰。这世上,有天资的人从来不少。有天资,还要勤勉,才有出路。” 阿念认真应了。 老鬼已感动的眼泪汪汪,与阿念道,“世间如义父这样的信人不多矣。” 阿念回一句,“我还是觉着子衿姐姐最好。” 因何恭是打发小福子去族长家借的马车,何族长连同儿子何恒带着孙子何洛都过来了。沈素早便认得何洛,听姐夫说何洛今年中了秀才,不禁大为赞叹,“比我当初强的多,我二十一上才中秀才。阿洛有此天资,好生念几年书,举人、进士可期。” 何洛有些瘦了,精神不错,他生得好,人也斯文,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可见灵性是有的。沈素问他些书本上的事,何洛答的尚可,沈素又指点了他些考举人的窍门。何族长祖孙三个就在何家吃的饭,男人连带男孩儿们热热闹闹的围坐了一桌子,何族长也知道沈素这是刚自帝都回来,明日就要回家,也不扰他太久,一道用过饭便起身告辞。沈素执意送他到门口,何族长跟里客气,心下十分受用,沈素与何恒道,“阿恒哥莫要与我生分,咱们情分不比寻常呢。” 何恒笑,“我倒不是生分,就是这辈子除了陪我家岳父那位老进士吃过酒,就是跟你这位新进士吃酒了。” 沈素一笑,“多吃两次阿恒哥就知道我还是我了。” 何恒本就有心亲近,见沈素毫无架子,自然更生亲近之意。沈素拍拍何洛还单薄的肩道,“我在帝都等你金榜题名。” 总之何洛自帝都转一圈儿,非但金榜题名,还赚了个庶吉士当,便是为人处事,也没有半分进士老爷的高傲,反是更接地气了。 何子衿算是服了她舅。 沈素只在何家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了家。 章节目录 第106章离别之面壁 > 沈素衣锦还乡,长水村免不了热闹之后再热闹一回的。只是,新科进士的探亲假有限,故此,摆了三日酒后,沈素就同家里商量着收拾行礼,准备回帝都的事儿了。 其实,他时间也还充裕,只是老婆孩子老爹老娘的,这一路就得慢慢走,还有家里田地房屋也得有个章程,再者,该走动的人际关系也不能落下,沈素忙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偏生,沈素提议一家子去帝都生活的事还受到了老爹的反对。 沈父道,“我在村里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哪里离得开?带着你媳妇、阿玄阿绛他们去吧。我跟你娘就不去了。” 丈夫这样说,沈母其实挺不想跟儿孙分开的,也只得顺着丈夫的意思道,“是啊,咱家也离不开人。房屋没人住就坏了,就是地里,如今不用咱自己做活了,可也得有个人看着些,总不能全都托给亲家。” 江氏笑,“母亲只管放心,阿山在姐姐的酱菜铺子里帮忙,这几年就很不错,机伶又实诚。他弟弟阿水也是个稳当人,相公说,咱们去帝都,这房子就叫阿水进来住,便是田地,也叫阿水看着帮忙打理。倘有事,让他去找我爹或我哥就是,再说,姐姐就在县城,离得也近。父亲母亲若不去帝都,相公再不能放心的,要不,我就带着孩子们留下来服侍父亲母亲。”当然,最后一句江氏也只是客气一二啦~ 果不其然,沈母立刻道,“这万万不可!阿素身边只有小瑞一个断不成的,小瑞忠义,却是男子,还是女人周到细致。”自从知道儿子去帝都春闱路上病了几日后,沈母可是去朝云观狠狠的给儿子烧了几柱平安香。如今想起来都是后怕,她就这一个儿子,倘有个万一,日子也不必过了。 沈父拿出一家之主的威风来,对沈素道,“就这么定了吧。你带着你媳妇阿绛去帝都,把阿玄留下来伴我们膝下,代你尽孝是一样的。” “爹你舍得你儿子,我可舍不得我儿子。”沈家的事早便是沈素做主,他自有说服老爹的手段。沈素一哂,先否决老爹的提议,正色道,“既然爹娘执意不肯去帝都,我这就写份辞官的折子,就陪着您二老在家里养老。反正进士也考出来了,有了功名在乡里也好过日子。” 沈父险没叫不孝子气厥过去,当下就要动手给沈素来一顿干的,沈母死活拦了丈夫,劝道,“阿素也是一片孝心,你这是做什么!” 沈素一说要辞官,根本不必他再劝老父,岳父江财主就去劝亲家了,连岳母江太太见了沈父也要说几句,一村子人都说沈素孝顺,劝沈父表执拗了,沈素费这老劲考上进士,当了官儿,一片孝心,就因你这执拗脾气,倘把官儿辞了,多可惜,这也对不住沈氏宗族的列祖列宗啊!里长直接找了村里另一老秀才接替了沈父长水村启蒙先生的职务,于是,失业的沈老秀才只得带着几分不满几分骄傲别别扭扭的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沈父是这样同女儿抱怨的,“现在我可是管不动那混账了,家里的事都是那混账说一不二。” 沈氏就是受她弟相托回娘做说客的,劝父亲,“阿素还不是孝顺,再说,一家子,到底得住在一起才好,咱家可有谁呢。您要真不去帝都,就是留下阿玄,阿玄这个年纪,能顶什么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阿素如何能放心。还不如一道去帝都,父子爹娘在一处,就是阿素,毕竟是刚做官,人情世故上还要爹你指多点着他呢。” 沈父倒很有自知知明,“他在这上头比我灵光。” “就是比您灵光,您在他身边,他就稳得住心,就有主心骨呢。”沈氏道。 沈父同儿子沈素说话不大能说到一处,却向来很听闺女的劝,沈父敲着膝盖叹道,“帝都居,大不易。我也知你兄弟是孝顺,在家里,咱好歹有田有地,吃用都是自家出产。可这拖家带口的,都去了帝都,阿素能有多少薪俸,还要租房子置东西,开销便艰难呢。”对着闺女,沈父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氏笑,“爹,您这实在想多了。咱家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难不成帝都里都是富的流油的人家?我想着,不论哪儿,都是寻常人家占大多数吧。爹说帝都居,大不易,不照样有许多人在帝都讨生活。便是当官儿的,也不见得个个儿有钱吧,难不成没钱的就不过日子了?咱们又不是去帝都享福的,是为了免分离之苦才去的帝都。你看着阿素些,你也放心不是。再者说了,我看阿素不是那一等无能之人,能不能养活父母妻儿,难道他心里没个数?我听他说,来前儿就把房屋都吝好了,里头的东西也置办的差不多了。咱家本就是家风俭朴,到帝都也是一样简简单单的过日子。就是阿玄阿绛,都是念书的年纪,阿素刚做官,官场上的事儿就够他去忙的了,可阿玄阿绛念书的事也耽误不得,阿素又不是三头六臂,爹你看着他们念书启蒙,也能给阿素分担些不是?就是家里,也得爹你在才安定,不然,便是弟妹跟着一并去了,她一个女人家,阿素又不能时时在家,她也是没出过远门儿的,乍然到了帝都,举目无亲,凄惶不凄惶?我每每想到这些,就想着,你跟娘要不去,我再不能放心阿素在帝都过日子的。” 沈氏一席话终于说的沈父动了颜色,沈父点头,“这也是。” 沈氏一笑,接着沈父又补充一句,“要是去了不行,我跟你娘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您老就去吧,怕是见惯了帝都的繁华,舍不得回来呢。”沈氏笑。 沈父感叹,“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家呢。”又担心闺女,“我们这一去,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好?” 沈氏笑,“子衿都十一了,阿冽也七岁了,我能有什么事?爹放心吧,只要你们在帝都过得顺遂,我这在老家的更自在呢。” 沈父笑,“倒也是,女婿是个好脾气的,子衿阿冽都懂事。” 沈素在书房同姐夫何恭抱怨,“真不知爹这是什么脾气,跟我说话素来没个好生气,我娘也做不了他的主,他老人家这一辈子,就爱听姐姐说话。” 何恭笑,“你是没闺女,你要有闺女,照样爱听闺女说话。”何恭就很理解老丈人,他也爱听他闺女巴啦巴啦的说话,儿子当然也好,只是男孩子淘气,不比闺女贴心。 闺女的确是贴心,因为知道她舅一家要去帝都,这次何子衿来外公家,还带了些礼物给沈玄沈绛——一人一套新制的鹅毛笔。 何子衿如今制鹅毛笔的手艺今非昔比了,她道,“包管帝都那群土包子没见过,这个写字,虽然不如毛笔好看,但实用的很。” 沈玄早就有他家子衿姐姐送的鹅毛笔,今天又收到一套,也很珍视,点头道,“比用毛笔写的快。”他娘就很喜欢用子衿姐姐送的鹅毛笔记账啥的,字写的小,可以节约纸张。而且,鹅毛笔写字比毛笔字好学,写的也快。 因为要跟父母去帝都城,小小沈绛有些兴奋,他说,“子衿姐姐,我听爹爹说帝都城可大可大了。” 何子衿道,“大有什么稀奇的,碧水县比起长水村就是大地方了,可跟州府一比,就又是小地方了。帝都城再大,也不过是东穆一个城市罢了。你们这一路,自长水村到帝都城,可是千里之遥,路上能长大见识。就是帝都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们也得羡慕你们。” 沈绛还小,很容易被子衿姐姐说服,不自觉的挺一挺小胸脯,心里觉着,他们的确是要长大见识了。沈玄主要是舍不得子衿姐姐,拉着子衿姐姐的手做依依不舍状,“我去了帝都,就不能照顾子衿姐姐了。” 江仁给他酸出一身鸡皮疙瘩,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子衿妹妹的。你就是不走,也没啥用。” 沈玄深深觉着江仁不是他舅家表哥,而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专拆他的台! 沈玄只当没听到江仁的话,自己只管跟子衿姐姐说话,还拿着小钳子剥核桃给子衿姐姐吃。何子衿摸摸沈玄的头,觉着小男孩儿真可爱。 沈玄还同子衿姐姐道,“有好多人给阿仁哥说亲呢,媒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来了一拨又一拨。” 江仁一面解释,“都是些土妞儿,我一个都看不上。” 沈玄道,“对了,那个培培姑娘送了阿仁哥什么啊,那么一大包。” 江仁此刻与自己的大表弟罕见的心有灵犀起来,他也觉着沈玄不是他姑妈表弟,而是他上辈子的仇人!专拆他的台! 于是,何子衿小美女好容易跟着爹娘驾临长水村,江仁沈玄表兄弟却因一些不大和谐的原因打了一架,最后,江表哥的眼眶被沈表弟打青了,沈表弟的鼻子被江表哥揍歪了。于是,一个乌黑着眼圈,一个长流着鼻血,两人一道气哄哄的被沈素罚在院里面壁。 章节目录 第107章离别 > 因为兄弟之间不懂和睦友爱,大打出手,江仁沈玄午饭都没的吃。沈氏还替两人说情,对弟弟道,“小孩子家,哪里短得了打打闹闹呢。认个错算了。”此事还多多少少与她闺女有关,沈氏十分头疼。 沈母则十分心疼长孙,江氏心疼儿子与侄子,沈素却是十足的严父,硬是铁面无私。何子衿悄悄给他们一人送两个肉包子吃,两人还趁机分别捉住何子衿的手说对方坏话。 纵是以教育小能手自居的何仙姑子衿也不知要说啥好了。 唯何冽深觉解气,他私下同他娘道,“活该!每次一见我姐,阿仁哥跟阿玄哥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总围着我姐说话,理也不理我跟阿绛,可目中无人了!”何冽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喜欢跟大孩子玩儿的时候,他在家就特喜欢跟阿念(沈念)在一处玩儿。到了舅家,也亲近沈玄江仁,谁知这两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不跟他玩儿倒罢了,还对他姐起了邪心,以至于何冽对此二人也没啥好印象了。 至于何冽是怎么知道色胆包天这个词的,就归功于阿念对何冽的教导了。阿念自认心志坦荡,他觉着,做为一个男人,就得像何涵一样,对人家姑娘有意,得光明正大的提亲,不能鬼鬼祟祟的一见人家就贴上来,只占便宜不提名分。 尤其这样被对待的人是子衿姐姐时,阿念每每看到沈玄、江仁在他家子衿姐身边涎脸涎皮的鬼样子就恨不能咬死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家伙。于是,阿念就通过对何冽讲道理的方式,与何冽组成了子衿姐姐防色狠护卫队,防的就是沈玄江仁这样的小子! 今日,沈玄江仁翻脸互殴,何冽心里甭提多解气了。 而且,因为此二人对他姐心怀不轨,何冽现在的好兄弟就剩下沈绛一个了。 沈绛乖乖的坐着小板凳吃子衿姐姐给他做的水蒸蛋,一面打听他的小朋友丽丽姑娘的事儿。怎么培培姑娘知道给江仁表哥送大枣,丽丽姑娘啥都不给自己送呢?上次他推丽丽姑娘荡秋千荡了好久呢?丽丽姑娘怎么问都不问他一句哩。 沈绛跟子衿姐姐诉说了自己的烦恼,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道,“要不,你写封信,我帮你带给丽丽吧。” 沈绛点头,“好吧。”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得主动呀。 趁姐姐不在时,何冽对沈绛道,“你现在还小,等大些就不能总跟人家女孩子通信了,知道不?”想到沈玄表兄品性很有问题,何冽出于善意,提醒了一下沈绛表弟,觉着绛表弟还是很可爱的,万不能像玄表兄一样走上歪路。 沈绛舀一勺蒸蛋放嘴里吃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又无邪,“为什么?” “因为你以后媳妇知道你跟别的女孩子好过,肯定会生气的。”何冽说的有鼻子有眼。 沈绛有些羞,小奶牙咬一咬勺子,蚊子似的应一声。 虽然沈绛应了,但其实他依旧不大明白,就好像事后爹爹解了他哥和他表兄的禁,他哥和他表兄纷别过来策反他时说的话一样。 譬如,他哥与他道,“阿仁哥太可恶了,不是好人,他都什么岁数了,一把年纪还总跟子衿姐姐身边擦前蹭后,一点儿不知男女避讳。” 譬如,他表兄与他道,“阿玄这小子好生孟浪,还当自己小屁孩儿开裆裤时呢,竟然去拉子衿妹妹的手,再有下次,看我不给他爪子剁下来!” 沈绛觉着有些头晕,不大明白,就去请教他爹,他爹听后恨恨的骂声“小兔崽子”,之后如何,沈绛也不知道。因为沈绛也要忙着做小主人招待何冽表兄的呀。 沈素晚上与妻子商量着,是不是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 江氏有些为难,道,“我看阿仁对子衿很是上心。”这个也是她内侄呢。 沈素道,“他就是上心,要是咱们开口,姐姐、姐夫能不给我这个面子么?再说,子衿比阿玄大两岁,女孩子及笄前后就得张罗亲事了,咱们倘不先下手,恐怕到时叫别人抢了先。” 江氏挑一挑灯芯,油灯更加明亮了些,映着江氏柔美的脸颊,江氏道,“我瞧着子衿也好,只是我想着,这阿仁阿玄刚打了一架,还是放一放再说,子衿也才十一。这会儿咱们把亲事定了,阿仁年纪小,少年人总容易想偏的。待表兄弟两个都大些,莫为这些事生出嫌隙来才好。” 沈素不知妻子是拿此托词,还是心下真如此想。儿女之事,江氏以后是做婆婆的,沈素也得听一听妻子的意见,他道,“既如此,那就再待两年吧。” 江氏笑,“我都听相公的。”江氏心里倒不是说不乐意子衿,她与沈氏姑嫂关系是极好的,只是,自从丈夫中了举人,她也开了些眼界。她儿子不是不出挑,及至丈夫中了进士,又考上庶吉士,碧水县里不知多少人家打听她儿子的亲事。江氏也是做亲娘的,当初丈夫是秀才时,她极中意子衿。如今丈夫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了,江氏再看何家门第,难免心中就有几分犹豫。 倒是沈素私下教导长子,“为人处事,只靠拳头那是莽夫所为。智者治人,愚者治于人的道理不用我再教你了吧。你想让人对你另眼相待,只靠一门心思想亲近人家是不够的。” 沈玄郁闷的很,垂着头没啥精神,“咱们一搬到帝都,连亲近也亲近不来了呢。离得这一老远,我有天大好处子衿姐姐也看不到。” 沈素敲他脑门儿,“难不成到帝都咱们与你姑妈就不来往了?起码写信不是难事吧?你才几岁,将心用在课业上是正道。这世上,没有哪家会把女孩子嫁给无能之辈,懂么?” 沈玄道,“我就担心子衿姐姐给阿仁哥骗了。” 沈素笑,“少胡说八道,难不成子衿是傻瓜?再者,你纵是与阿仁有些小摩擦,心里也该明白阿仁品性无暇。他不是个随便的人,只是如今还懵懂些。” 沈玄心下并不太认同他爹的话,他年纪尚小,有话还愿意同父亲说的,他道,“上次阿仁哥去姑妈家,认识了姑妈隔壁的培培姑娘,他就带人家玩儿,现在熟的了不得,两人还互赠礼物来着。他对咱们隔壁的大妞姐、二妞姐都好,还总要跟子衿姐姐说话!爹,你哪里知道阿仁哥多花心呢。” 沈素笑,“少年慕艾,这也难免。” 沈玄道,“我就只喜欢跟子衿姐姐说话。” 沈素笑问,“为什么呀?” 沈玄自认是很有追求的人,说起子衿姐姐的好处,沈玄简直滔滔不绝,他道,“子衿姐姐送我鹅毛笔,还会做好吃的点心给我吃。子衿姐姐做的绿豆糕、红豆饼、藤萝饼、糖桂花、萝卜糕、奶糕,都好吃。还有锅包肉、糖醋小排、烤肉也比别人烤的好,上次子衿姐姐还送了我一瓶子梅子酱,一瓶子渍青梅,梅子酱调一勺在水里就像梅子汁一样,酸酸甜甜的。” 沈玄最后总结一句,对他爹道,“子衿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得对子衿姐姐好。” 沈素:…… 沈素对儿子道,“你要是觉着你娘厨艺平平,到帝都后咱家寻个好厨子是一样的。”平日里没瞧出长子对美食有这么高的要求啊。 沈玄不反对,“这也成。” 沈素道,“天下女孩子,出类拔萃者不在少数,以后你见的多了,比子衿厨艺更好的也有。” 沈玄还有些小羞涩,道,“可有哪个会比子衿姐姐更好看么?” 刚还说人家江仁花心,沈素问儿子,“要是有呢,会烧菜,长得也比子衿好。” 沈玄瞪大眼睛,都不能信,“不会吧?我从来没见过比子衿姐姐更好看的姑娘呢?” 沈素笑,“三姑娘也十分貌美。” 沈玄道,“三姐姐是好看,但是太老了。” 沈素莞尔,摸摸儿子的头,“将来有一日,你子衿姐姐也会老啊。再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没见过比子衿更好的女孩子,不见得就没有。行了,以后好生念书。”还当儿子真是表姐弟青梅竹马真有情义呢,原来还是小屁孩儿一个。 世间最易变的就是情缘了,今日小儿女童稚语天真无邪,他日柴米油盐奔波忙碌时,还有几人能记得今日童稚语?便是沈素,都不敢说是痴情之人。不,他的父母妻儿,比痴情重要百倍。 好在,在沈家迁居帝都前,江仁眼睛还有些青呢,表兄弟两个却是合好了。 临去帝都前,沈家阖家又去何家走动了一回,知道三姑娘亲事已定了,沈素还叫江氏备了份添妆的东西。沈母笑,“怕是不能喝三姑娘的喜酒了,这孩子十分出众,虽喝不了喜酒,添妆的东西我提前备出来了。到时就劳烦亲家母一并给三姑娘添妆吧。” 何老娘笑,“亲家母忒客气了。”给三姑娘使个眼色,三姑娘起身道谢。 “这是应当的。”沈母看着闺女女婿外孙外孙女,心下十分难舍,道,“这一走,不知何日再与亲家相见。” “是啊。”何老娘也有些不舍,道,“跟我那女婿似的,做官虽好,也体面,只是今日东南,明儿个西北,说不上准地方,心里更是挂念。” 大家说着,俱都惆怅起来。 何子衿见状笑道,“舅舅去帝都做官也有好处,以后走亲戚,省得就是碧水县、长水村两个巴掌大的地界儿打转了。到时一走亲戚去了帝都城,说起来多威风哪。” 沈玄立刻道,“子衿姐姐,你跟我一道去帝都吧。”虽然听他爹说世间竟还有比子衿姐姐更好更漂亮的女孩子,但,限于此等女孩子沈玄还未见过。沈玄是个务实的人,于是,如今他还是觉着子衿姐姐最好。听子衿姐姐这样说,他是极想邀子衿姐姐一道去帝都的。 不待何子衿拒绝,阿念先说了,“不成!” 沈玄道,“阿念,你也这么大了,可不能总像小时候一样离不得子衿姐姐。” 阿念以往第一讨厌之人非江仁莫属,如今沈玄一说要带他家子衿姐姐去帝都,于是,沈玄立刻取代了江仁第一讨厌之人的地位。阿念道,“不光我舍不得子衿姐姐,我们一家子都舍不得!” 何子衿生怕他们斗嘴,道,“今天有一样好菜,我去瞧瞧火侯。” 沈玄十分想去一道瞧瞧,偏生是在姑丈家,不好随意行事,阿念却无此顾虑,他道,“我跟姐姐一道。”跟何子衿屁股后头去了。 沈玄于内心深处评价:跟屁虫! 何子衿不过是寻个借口,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沈玄江仁为她打架的事儿,沈氏回家可是好生与她谈了回话。何子衿自己也觉着,这个年代的小男孩儿实在早熟了些,何况,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风气,她渐渐长大,理当入乡随俗,是要注意着些。 沈家要去帝都,用过午饭,沈氏与母亲弟媳,何恭与岳父小舅子,难免有许多话说。另有沈氏也备了许多东西给父母,皆在包袱里包好了,沈氏道,“都是轻便衣裳。阿素与弟妹年轻,我想着,各地时兴的衣裳样式兴许也是不一样的,就没给他们做。爹和娘有了年岁,反正也不讲究样式,这是我闲来做的。” 沈氏平常也会给父母做衣裳来着,里面还有何子衿给外公外婆做的袜子抹额之类的小件儿,沈母见着衣裳鞋袜,更舍不得闺女了。 依依不舍,还是要舍。 沈氏私下给了沈素一张银票,沈素很是推却,沈氏道,“与我还客气什么。穷家富路,去帝都不比别处,何况你又不是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这银票又不占地方,叫弟妹给你缝衣裳里去贴身收着。路远迢迢的,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沈素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哪,他道,“我这都快三十了,还要姐姐贴补我。” 沈氏笑,“这也算不得贴补,万事开头难,你乍在帝都讨生活,我能帮的也有限。不论在朝做官,还是出门在外,平平安安的就好。遇事,多想想家里。” 姐弟两个说了会儿话,因带着沈父沈母出门,更不敢耽搁时辰,不然天黑赶路,再不能放心的。沈素便带着爹娘妻儿告辞了。 自此一别,再相见已是数年之后。 章节目录 第108章及笄宴,何氏双抠 > 沈家热热闹闹的奔赴帝都而去,娘家人都走了,沈氏难免几日怅然,不过,她如今夫妻成爱,儿女双全,家业不算富庶,也小有盈余,吃喝不愁。何况,兄弟是去帝都做官的,奔的是大好前程,放眼碧水县,如今沈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 这样一想,沈氏复又欢喜起来。 主要是,日子过的顺遂,实在没啥好怅然的。 沈氏打起精神准备三姑娘的及笄宴,小地方不讲究,也就比照着何老娘过寿时的样子,鸡鱼肘肉的摆上几桌酒,将族人亲眷的请来吃一顿,热闹一日便罢。 寻常人家女孩儿的及笄礼皆是如此。 当然,也有例外的。 如何氏家族有名的抠门儿人家东头五婶子家的何琪,这位也是薛千针的徒弟,比三姑娘还大两个月,五婶子家家境与何恭家相仿,也是外头有个二三百亩的田地,县里有个小铺子挣些活钱。只是,五婶子素来重男轻女兼抠门儿,故此何琪的及笄宴家里根本没办,或者也办了,只是族人没听说吧。而且,何琪、三姑娘都是薛千针的弟子,两位姑娘都是一手好绣活,年岁亦是相仿,故此,人们心中难免做个比较。尤其,五婶子拖家带口的过来吃三姑娘的及笄酒,她家里三女一子,何沧因在上学,何琪要在家做绣活,故而未来,余者两个闺女都带来了,与五婶子一并来的还有其公婆妯娌小姑子大姑子等一大家子,其公公在族中排行第三,故而人称何三老爷,族人有的叫三伯或三叔或三爷爷的都有。 不过,三姑娘这及笄酒,毕竟不同于何老娘做寿。何老娘做寿时,何老娘同辈份的老人,若有相熟的自然会来,一并热闹热闹。如三姑娘的及笄酒,来多是与沈氏同辈份的女眷,男人来的都少,祖父祖母辈来的更少,与何老娘同辈的就来了个五婶子的婆婆三太太。 何老娘早就烦这一家子人,无他,每次何老娘过寿,这一家子来的最齐全,送礼送的最单薄,很是令何老娘恼火。当初沈氏下帖子,何老娘忘了跟沈氏说一声,不要请这家子才好!如今来都来了,大喜的日子,何老娘也不好发作直接将人撵出去啥的。 虽不好发作,何老娘也会揭人个短儿,她笑呵呵道,“丫头们都大了,怎么琪姐儿没来?她与我们三丫头素来极好的。” 三太太笑,“琪丫头前儿在她李大娘那里领了些活计,人主家要的急,实在是没的空闲。” 何老娘笑,“记得两个丫头年岁差不多,琪丫头多大了,什么时候及笄,我得好好的给琪丫头备份及笄礼。那丫头可是一等一的能干,我就稀罕这能干上进的丫头。” 三太太脸上便有几分不自在,五婶子笑,“我原也说要给丫头大办的,只是她那个脾气,最是节俭的,一直说她兄弟念书抛费大,我家里鱼肉都买好了,硬叫她逼着给退了。” 三太太立刻接了儿媳的话,笑,“孩子就是这样懂事,有什么法子呢。” 说的好像别人家闺女办及笄礼就是不懂事似的,三太太多会得罪人哪,这一句话把屋里有闺女的人家得罪大半。何老娘更是皮笑肉不笑,“哦,原来这样啊。孩子懂事是懂事,要我说,你们也忒实在了。我们三丫头也是不想叫我大办,只是我说,女孩子家,一辈子也就及这一回笄罢了。不热闹热闹,实在不像话。何况,孩子能干,也配得起这及笄宴。像我们三丫头,九岁上就从她李大娘那里拿活计做,直至如今她也有造化,给薛师傅收做徒弟。孩子们不容易,又上进,咱们做长辈的就得知道疼她们。” 不必别人赞,何老娘自己把三姑娘赞的脸都红了,若不亲耳所闻,三姑娘都不能信这话是自姑祖母嘴里说出来的。不过,三姑娘也明白,姑祖母是喜欢能干的姑娘的。就听何老娘又道,“尤其这绣活儿,不比别的,最是费眼睛。孩子们如今年纪小,倘不知保养,怕眼睛早早就熬坏了。我都跟三丫头说,做半个时辰,眼睛就歇一刻钟,晚上也不叫她做活,以后日子长呢,哪就在这一时一刻。”何老娘很不客气将何子衿给三姑娘提的醒儿占为己有,并继续把她家丫头片子的话做个总结,一脸慈爱,“听大夫说,菊花茶、枸杞子、决明子,都是护眼的,得叫丫头们时时喝着些才好。” 说着,何老娘仿佛想到啥似的,对三姑娘道,“一会儿把你的枸杞子装些,给你三奶奶拿着,带给琪姐儿喝。我听说那孩子常常做活到三更呢,这怎么成哪,晚上本就黑,就是点了灯烛,也不如白日呢。便是白天,若天光不好,也少做些。”为了给三太太寻些不痛快,何老娘都不介于出点儿血。主要是,她家的枸杞子不要钱,是何子衿自己在院里种后打了籽又往田里种了两亩,一家子喝都够。多余的晾干了还能卖给中药店。 三太太为蹭这免费席面儿,给何老娘说的,险一口气没上来要了老命。好在,活到这把年纪,都不是省油的灯。三太太还能扯一扯面皮,笑,“是啊。都说弟妹是有名儿的疼孩子,三丫头这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弟妹就这一个娘家侄孙女,可得多给三丫头备些嫁妆才好。”何老娘知道三太太一家子抠门儿到不要脸的地步,三太太也了解何老娘,知这婆子天生一铁公鸡,叫她拔毛是要这婆子的命!故有此一。 不料此话正对何老娘的心坎儿,何老娘这辈子难得敞亮一回,便是别人不问,她都想开口显摆一下自己的。今日三太太运道不大好,出门未看黄历,原是想瘪一瘪何老娘,不想竟阴差阳错的给何老娘抬了回轿子,何老娘笑的欢畅,一脸儿菊花老脸,嗓门儿亮堂的很,道,“我家里什么样,老嫂子也知道,多了拿不出来,二十亩地是有的,早给三丫头置办下了。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就拿得出这些了,每年出产些,也够补贴孩子个脂粉钱。” 何老娘这话一出,屋内女眷皆赞叹声连连,都说何老娘大方慈悲。这年头,碧水县的寻常人家,肯出三五十两陪嫁闺女的就不错,鲜有人陪送田地的。何况,三姑娘是单蹦个人儿投奔来的,娘家一穷二白,一个铜板都没有。她又不姓何,如今何老娘给她陪嫁二十亩地,实在难得的宽厚了。更有族人觉着,当真人不可貌相,何家老娘平日里多有抠门儿之举,与三太太并称何氏双抠儿的,听说何老娘给绣坊李大娘送两包点心,她还得坐绣坊里吃掉一包才肯走人,不想大事上这般敞亮,委实令人刮目相待啊。 何老娘还假假谦虚的对三太太道,“我不比嫂子你家大业大的,到时琪姐儿的嫁妆肯定比三丫头更丰厚才是哦。” 三太太顿时叫何老娘挤兑的有些坐不住了,不过,她老人家脑子转得也快,立刻打听,“三丫头可有人家儿了?”她娘家好几个侄孙,也有与三姑娘同龄般配的。一想到三姑娘有二十亩田地的陪嫁,三太太这心便活了,也顾不得理会何老娘挤兑她的话了。 何涵他娘王氏喜滋滋道,“三婶子您晚了一步,五婶子瞧着,我家那小子还不赖。”这一位五婶子,说的是何老娘。聚族而居就是这样,因族人也有分枝辈份管着,所以,一说五婶子可能是好几家。 “我也是瞧着三姑娘实在出挑,偏生我家老三还小几岁,就给阿涵说了说。”何涵的大伯娘,媒人常氏笑呵呵道,“三姑娘模样好性子好,阿涵念过书习过武,且都是知根底的孩子,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王氏笑,“三丫头及笄后,这月十八是好日子,跟婶子商量了,我们十八定亲,到时伯娘婶子嫂子弟妹的,可得来热闹热闹。” 屋里立刻又是一阵恭喜之声,三姑娘早在何老娘说她嫁妆时就避了出去,此时未在当前,也省得一番尴尬羞意。倒是三太太五婶子婆媳两个,为了来蹭这免费酒席,给何老娘这嘴贱的好一通折磨,婆媳两个觉着族人看她们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何恒之妻,何洛之母孙氏也来了,不为别的,沈素这不是中进士了么,而且名次还很好,比孙氏爹三榜同进士强出三座山去,无他,人家沈素直接考进了翰林院做翰林。沈素极会做人,他衣锦还乡虽假期不多,不过,该拜访的人家都拜访到了,碧水县里略有名气的乡绅不管怎么拐着八道弯儿的扯出些关系,还一道请沈素吃了酒。沈素自来八面玲珑,与乡绅们吃过酒后,他又去拜访了县太爷,县太爷对他也极是客气,两人一个七品小县令,一个翰林院庶吉士,哪怕品级相仿,也知日后前程绝不相仿的。何况,碧水县能出一位进士,这也是县太爷治县有方的证明啊。 而且,沈素应酬来往,尤其在碧水县都请了何恭一道。何家是碧水县的老住家了,只是何恭家里寻常,他本人也只是秀才功名。如今有沈素这位翰林院的小舅子撑腰,朗舅二人一起,也算给何恭壮壮声势,起码叫碧水县的人知道,他姐夫有他这小舅子,总要客气三分的。 何家与沈家是正经姻亲,沈素又很给何恒家面子,还给何洛写了封引荐信,引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冯姐夫引荐给他与何恭的一位姓薛的大学问家。沈素中了举人又中进士,少不得此人对他在文章上的指点,对此人深为敬佩。沈素衣锦还乡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拜访了薛先生,这位薛先生素有令名,弱冠之年便中了状元,做了几年官归家隐居,一门心思做学问,才名远播国外,北凉西蛮南越皆闻其名。薛先生便是归隐,身上也有朝廷所赐的三品大学士的虚衔,总而之,这是位德才兼备的大儒,便是府台大人对薛先生都要礼让三分。薛先生有此名声,想拜于他门下的人就甭提了,不过,薛先生并不收徒。人们便以能得到薛先生的指点为荣,只是,这位先生实在名气太大,倘无人引荐如何能轻易得见。 何洛少年秀才及第,沈素忙里偷闲还看了他的文章,便写了这封引荐信给何洛。 此信,实在价值千金。 沈素一则是给何族长家面子;二则姐姐、姐夫在族中也能得族长照应;三则何洛的确有些灵性,沈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他有能力时,并不吝于提携后进。 当然,还有一点原因是,何恒与他交情不错。不然,陈家与他还是拐着弯儿的亲戚,陈志虽比何洛大几岁,也得少年得志了。沈素因不喜陈家为人,且并未见着陈志,故此,这引荐信便只写了一封。何恒家不傻,并不大肆宣扬,只自家心里有数便罢了。 因此,何氏族长一家对沈素印象就甭提多好了,爱屋及乌,同何恭家自然更加亲近起来。便是孙氏,以前深厌何子衿少时带坏了她家儿子何洛,如今随着沈素中举且两家交好,孙氏也将前尽忘,知道何家给三姑娘摆及笄酒,孙氏打扮一番,带着小女儿伶伶俐俐的来了。 孙氏听着族人女眷对二十亩地赞叹不已,不禁心下暗笑,想着就是小地方人,没得见识。不过,何恭家本就只是小富,能拿出二十亩田地,也相当不错了。 因三姑娘嫁妆丰厚,且已与何涵家定了喜事的,马上就是定亲礼,故此,这及笄酒颇是热闹。何老娘受了无数奉迎,且这次多是出自真心,阖族也料不到以何老娘为人能给三姑娘二十亩地的陪嫁呢。还有譬如三太太五婶子之流,觉着肯定是沈素中了进士接济了姐姐家啥啥的。 反正,此一日是热闹的了不得。 中午热热闹闹的一顿酒席,待送走族人,沈氏带着三姑娘何子衿与丫环婆子收拾残席,便是拢起来的鸡骨头鱼刺,节俭人家也能喂狗喂猫,绝不会浪费。孩子们大了,怎样理家做事过日子,沈氏一样样的教给二人。 何老娘在屋里同余嬷嬷瞧今日族人亲眷们送的礼,何氏家族是个小家族,族人送的东西寻常居多,或是三尺棉布料子或是自家产的鸡蛋水果之类的也有,如何恒之妻孙氏,何忻之妻李氏,这两家是族中有名的富户,送的东西便格外有档次。孙氏送了两匹鲜亮的绸缎料子,李氏则送了一对蝶恋花的银钗,都是极体面的东西。何老娘瞧过后,特别问,“那一家子抠八儿送了点儿啥?” 余嬷嬷道,“三太太家拿了两包点心来。” 何老娘惊,“竟舍得送点心,快拿来我瞧瞧,怎么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何老娘还以为是飘香园的点心呢,她老人家爱吃这一口,不想,余嬷嬷取来一瞧,油纸包包了两包,打开来,何老娘险气厥,哪里是飘香园的点心,就是几个方形炊饼包了两包。 何老娘骂,“这杀千刀的死抠八儿,这也叫点心!” 余嬷嬷劝,“好歹是白面做的,赶明儿笼屉上一热,正好早上省得做馍馍了。” 何老娘火冒三丈,“该死的老抠八儿,一家十几口子来咱家大吃大嚼,就送几个炊饼!下次我可饶得了她!”准备有适当时机定要给三太太个好看! 一时外头残席收拾好,三姑娘何子衿过来,何老娘从族人送的寻常料子里挑了两块,一人给了她们一块儿,叫她们自做衣裳去。何老娘问三姑娘,“没把枸杞子包给抠八儿家吧?”那会儿她就一客气。 不想三姑娘道,“包了些给琪姐儿。” 何老娘一拍大腿,叹道,“你可真实在,我就一说。” 三姑娘道,“唉,就是包了给琪姐儿,也不知能不能进她的嘴呢。上次我就给过她一些,听她说,五婶子说沧哥儿念书熬神,都泡茶做汤的给沧哥儿吃了。” 何老娘更厌这一家人,骂道,“看着吧!不积德,早晚有报应!”死抠八儿!又道,“琪姐儿那孩子真是前世不修投生在这一家里,可惜了儿的好姑娘!”然后细数三太太抠门儿十大罪状,何老娘直骂小半个时辰,才算堪堪出了一口恶气。 三太太一家子在何家大吃了一顿,因鱼肉吃得多了,觉着肚里有些撑,三太太令二孙女泡了盏酽酽的茶喝了消食,与儿媳妇报怨,“那铁公鸡今儿是割了肉,怎舍得给侄孙女这般陪嫁?阿常这媒人也不实在,有个好陪嫁的丫头连忙悄不声儿的说给她侄儿去,别人知都不知道,好闺女都给她家抢走了。”三姑娘也是一手好针线挣钱,只是平日里太懒散,晚上都不肯做活,故此收入远不如自家孙女。若早知三姑娘这般丰厚陪嫁,说给娘家侄孙,再改一改这懒散脾气,日子也差不了。 五婶子道,“可不是么。托常嫂子给咱们琪姐儿说亲,一点儿不放心上,原来忙着给自个儿侄儿张罗呢。就这样还想赚咱的媒人钱,叫她想着去吧!” 三太太道,“琪丫头还小,女孩儿家,多留几年也无妨。咱们是嫡亲的骨肉,不用急着打发孩子出门。倒是阿沧,明年也十五了,很该有个细心人服侍着。托媒人留意着些,咱们阿沧是念书人,除了门当户对,女孩子必要性子温柔才好。只要懂事,大两岁也无妨,更会服侍人呢。” 五婶子亦作此想,笑,“母亲说的有理,我记得了。” 婆媳两个一通算计,尚不知己身已是笑柄。 孙氏回家与婆婆刘氏说了三姑娘及笄礼的事,孙氏也难免赞了何老娘一回,“平常只听人说婶子是个节俭人,办起事来真正有里有面儿的。” 刘太太笑,“你们婶子大事上向来不糊涂。” 孙氏虽平日里自诩进士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其实也是个八卦碎嘴子,今日瞧了热闹,不免拿出三太太五婶子家的事儿说一个乐。刘太太叹,“看到没,老三家就是小事瞎算计,大事上是个糊涂虫。时人皆重男轻女,其实儿女皆是自家骨肉,要家里实在没有不必说,既有,也不能全偏了儿子。闺女结一门好亲,难不成有娘家的亏吃?” “心里头便把亲闺女当外人,将心比心,闺女略有些志气,也会把娘家当外处。”刘太太同媳妇道,“你看你婶子家,她就一子一女,敬姐儿虽是嫁得远些,在芙蓉县。可冯家姑爷也是有名的能干,这才几年,功名也考出来了官儿也做上了。这是敬姐儿她爹活着时给敬姐儿定下的亲事。阿恭呢,眼光好,运道也好,沈大人这样出息不说,为人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这人家儿啊,现在瞧着差不多,过二十年你再看,可就大不一样了。”何恭自己功名有限,可何恭是有儿子的,何冽也是念书的。沈素对何洛都肯写引荐信的照顾,待自己外甥更不能差。何老娘平日里虽抠一些,大事上却放得明白,给三姑娘多些嫁妆怎么了?三姑娘早没娘家了,何家就是她的娘家。那丫头能干的很,何况,何老娘这样敞亮,于自家名声难道不好?哪似三太太这糊涂虫,就知一门子的抠儿,生生把脑子给抠坏了。孙女及笄,连个及笄礼也舍不得办,人谁不笑话? 孙氏如今对婆婆格外亲近,笑,“是啊,大家都说,婶子都舍得给侄孙女陪嫁田地,将来子衿说婆家,陪嫁更得丰厚。” 刘氏笑,“这是自然。子衿她娘出了名的会过日子,何况,姑家舅家都是做官的,又是实在亲戚,将来肯定少不了给这丫头添妆。” 如今说起何子衿来,孙氏满嘴亲热,“尤其那丫头生得好模样,三姑娘就是有名儿的美人了,子衿半点儿不比三姑娘差呢。今天大家说着话儿,就有人打听子衿来着。” 刘氏笑,“她才几岁,这也忒心急了。” “是啊。” 婆媳两个说一回三姑娘及笄宴上的事儿,孙氏服侍婆婆用过茶,便回自屋换衣裳去了。 参加过三姑娘的及笄宴,最欢喜的莫过于三姑娘的准婆婆王氏了。相较于先时一些内心深处的起伏转折,如今王氏是越想越觉着这门亲事合心。 非但三姑娘嫁妆不赖,哪怕比不得她娘家侄女的五十亩地的陪嫁,可却有一样天大好处。何恭家可是着实有几门子好亲戚的,而且,都是官身! 三姑娘没爹没娘,何恭家可不就是她的娘家!虽以往自家与何恭家关系也不差,但再亲近也比不过如今的联姻哪。王氏甚至想着,以后钻营钻营,兴许能沾点儿光啥的。起码,以后孙子念书不愁先生是一定的! 这样想着,王氏更是欢天喜地起来,深觉儿子眼光不凡!简直与何恭何秀才当年有的一拼哪!倘那时何恭不是非沈氏不娶,如今哪里有做翰林的小舅子哩! 眼光好,绝对是天生的啊! 福气好,绝对也是天生的啊! 自家偷乐一回,王氏便欢天喜地的继续去预备儿子的聘礼啦~ 章节目录 第109章朝云道长 > 王氏如今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她又只何涵一个儿子,准备聘礼时自然精心的很。哪怕只是小户之家,也能看出诚意了,何况,何涵功夫不赖,还亲自去芙蓉山上逮了两只大雁。 因活雁难寻,时人多有用木雁代替,单这一样,就不一样了。王氏同何老娘、沈氏道,“这孩子实诚,他与朝云观的道长也熟,在朝云观住了五天,逮了一对大雁。” 王氏这聘礼准备的颇有诚意,何老娘瞧着聘礼不赖,心下也欢喜,她不打算要三姑娘这聘礼,何涵家送多少来,界时让三姑娘一并算成嫁妆都带了去,也是三姑娘的体面。关键,王氏这聘礼备的好,可见很给她老人家面子。何老娘笑,“我就稀罕实诚孩子。你屋里要收拾好了,跟我来说一声,我叫人量了尺寸,得开始打家俱了。”自来家俱是女方出的。 王氏自然笑应。 两家过了定亲书函,这亲事就算正经式定下了,便又商量着成亲的日子。何涵家就他一个儿子,自然盼着他早些成亲,繁衍子嗣。 何恭与何念商量了,还是定在何涵过了十六岁生日之后,因何恭看书上说,男子十六,精水始固。太早成亲,于男女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何念觉着何恭是个有学问的人,且,他虽盼着儿子早些成亲,儿子的身子当然也很要紧,何念再去投吉日,两家将成亲的日子定在明年腊月。 虽然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一年半,亲事能定下来,何涵也喜的了不得。 经过一段时日的锻炼,他如今一见三姑娘便面红耳赤结巴嘴的毛病好些了,另得了一种叫“胳膊肘往外拐”的病,只要是瞧见好东西就想给三姑娘送去。 因这个,何涵没少挨大妹何培培姑娘的白眼外加讽刺。 何涵虽然一见三姑娘便如同得了蒙古病一般,有些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但他也开了窍的,很有些热恋少年的小心思,什么邀挡箭牌何子衿族妹去爬山啊逛庙啊啥的。何子衿是他族妹,小时候何涵常带着何子衿一道玩儿的,俩人熟的很。就这样,何子衿也给何涵频频的邀约闹的哭笑不得。何子衿对何涵道,“以后少请我去这儿去那儿,没空。” 何涵深觉子衿妹妹不记旧情,道,“小时候天天跟我屁股后边儿喊‘涵哥哥涵哥哥’,我有一块儿糖都分你半块儿,这会儿正有求于你,怎地翻脸不认人了?” 何子衿感叹,“累啊。” 何涵半点儿不觉着累,道,“你再觉着累跟我说,我背着你走还不成。”其实,他更想背三姑娘,只是这话没胆子说出口,而且,三姑娘也不会说累。 何子衿笑,“你也别总约我,一个月有上一两回就行了,要总出去,也不大好。”民风日渐开放,早不是当初贤姑太太守望门寡的时候了,定了亲的小儿女,便略有亲近些,家里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何涵应了,又拿出给三姑娘买的绢花托何子衿带给三姑娘,当然,何子衿这帮着递东西的也有贿赂,何涵给三姑娘的是一对桃花绢花儿,何子衿也得了一支海棠。 何子衿与三姑娘每次受何涵之邀出去,阿念都要跟着一并去的,美其名曰他得保护两位姐姐。阿念一去,何冽也要去。因为不能耽搁男孩子们的功课,故此,何涵都得在阿念何冽十日一歇时请三姑娘出去逛逛。 好在,三姑娘何子衿都心眼儿好,哪怕一道出去,也不会令何涵太多花销。时常做些点心带着,何涵背着便可。 因何涵总陪着隔壁家孩子玩儿,何培培同学很是不爽,她也要跟着她哥一道。 可何培培要跟,丽丽就没人看了,于是,何涵还得拖家带口的带着两个妹妹,然后三姑娘这边有何子衿阿念何冽三个电灯炮相陪,一大群人一并出去玩儿。 虽然离何涵想像中的约会差的远,何涵是个知足长乐的人,也很满意了。 何涵最喜欢拖家带口的去朝云观,他与朝云观的道长只差个师徒名分,同朝云观的大小道士以师兄弟相称,熟的很,拖家带口的去了,一则在观里安稳,二则让小家伙们自去玩耍,他与三姑娘能悄悄的说几句话。哪怕那几句话只限于: “累不累?” “还好。” “渴不渴?” “还好。” “咱们在这里坐一坐吧?” “嗯。” 就是说这样的话,何涵能与三姑娘说上半日。所以说,恋爱中人的大脑回路与寻常人绝对是不一样的。 何涵三姑娘去约会了,何培培同学尽职尽责的看着她妹何丽丽,同时在肚子里腹诽她哥这见色忘妹的家伙,赏一赏朝云观的好景致,且有隔壁何.小明.子衿做的点心吃。 何子衿三姑娘素来会做人的,因总是来朝云观,对了,这年头道观不收门票。可来的多了,虽没钱给朝云观布施,便常带些自家做的点心来孝敬朝云道长。一来二去的熟了,何子衿听说朝云观道士功夫好,想着能不能开开眼界。 朝云道长吃人嘴短,便允了。 何子衿看观中道士打拳,怎么看怎么觉着眼熟,不禁道,“道长,您观里这拳法,与我舅舅教我的很像呐。”他舅虽然现在是进士老爷了,正经的文科生,其实拳脚也会一些呢,说来是他舅少时同长水村的一位猎户学的,所以,以前他舅常到芙蓉山打猎的。后来,何子衿学来强身健体,每早都练一练。非但她会,阿念何冽都会,只有何恭沈氏何老娘练的是五禽戏。 沈素自中了进士,算是碧水县知名人物。不过,在沈素未显名之前,朝云道长便与沈素相识的,朝云道长笑,“沈大人是与长水村江猎户学的功夫,我年轻时与江猎户有旧,你觉着眼熟也不为怪。沈大人少时与江猎户来山中打猎,有时赶上气侯不好,还要在我这里歇个一两晚的。” 何子衿也知道这位江猎户,叹,“听我舅说,江猎户好武艺,可惜去的早。” 朝云道长眼中有一种别样沧桑,让他平凡的面孔看起来有一些独特的魅力,他淡淡道,“人世轮回,天道循环,早与晚又有什么差别,都一样。” 何子衿点头,“只要活的时候问心无愧,没辜负这一世,也就够了。” 朝云道长笑一笑,“可见女施主是个认真的人。” 何子衿眉眼弯弯,假假谦虚,“勉强算吧。” 何子衿请朝云道长尝自家做的藤萝饼,朝云道长道,“正是藤萝花开的时候。” “是啊,藤萝花裹了鸡蛋面糊炸面鱼也好吃。煮粥时待煮到米花了花,摘一些藤萝花洗干净放进去,会有淡淡花香。”何子衿随口说了一系列有关藤萝花的美食。 朝云道长捏一块藤萝饼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微微点头,道,“这是千层糕的做法,想是一层面一层馅叠起来蒸,蒸好切块吃。” 何子衿笑,“是。” 朝云道长道,“这糕饼只放藤萝花、糖与脂油丁就单调了,我这里有去岁松子,一会儿你带些走,蒸时一并放进去调馅,把藤萝香松子香揉和到一块,那真是冷香绕舌,满口芳甜,乃时令佳品。” 何子衿不想这位道长如此有品味,道,“待下次我按道长说的试一试。”何子衿又道,“我家里也有松子,不必道长破费的。” 朝云道长笑,“好实诚的小姑娘,焉不知这叫有来有往。不然怎好总吃你的点心,倒叫老道欠下你偌大人情。” “只是一些家常糕点,道长不嫌弃就好,与铺子里卖的没法比。”何子衿笑,“再说,您与江猎户有旧,我舅是跟江猎户学的拳脚和打猎的本事,从因果上论,咱们似乎也有些缘法。道长不必客气。” 朝云道长呷口茶,笑,“你跟沈大人很像。” 何子衿笑,“甥舅之间,总有些像的。” 山中景致空气都极好,一时,阿念与何冽拎着只大肥兔子过来了,道,“子衿姐姐,你看。”抱起来给何子衿看。 何子衿笑,“你们逮的?” 何冽乐的就不出话,阿念笑,“我跟阿冽看到南坡有很多春杜鹃,想着帮姐姐挖几棵带回家养。不想这傻兔子昏头昏脑的,咣唧撞树上了,原来守株待兔是真的呀。” 何子衿笑,“正好给道长添菜。” 朝云道长一幅得道模样,“无量寿佛,小道却之不恭了,还请几位小施主留用午饭。” 何冽就跑去将兔子交到朝云观的厨房了。 何子衿道谢应了,倒盏茶递给阿念,阿念两口喝光,道,“子衿姐姐,你要不要春杜鹃,南坡有好多呢。” 何子衿又给他倒一盏,道,“杜鹃不比别的花,这花在松柏地里开的最好,就是移回家里也没在山里开的漂亮,让它在山里开吧。” 阿念解了渴,细咂一口这茶,心道,“道长这茶可真好喝。” 老鬼感叹,“朝云道长岂是茶好喝。” 阿念,“你那辈子就认得朝云道长?” 老鬼,“道长有恩于我。”他上辈子科举艰难,朝云道长资助过他呢。 阿念,“看来这位道长人不错。”他就不反对子衿姐姐总带点心来给这老道吃啦~ 章节目录 第110章浅薄 > 道观的伙食还不错,与家里比当然是差些,但自有一种山中菜蔬特有的清鲜味道。何子衿是个会过日子的,回家时还在山路两旁挖了好些青嫩的蕨菜、苦菜、荠菜、野葱啥的回去,阿念与他家子衿姐姐心有灵犀,给他家子衿姐姐做注释,“蕨菜炒腊肉,苦菜凉拌,荠菜包饺子,野葱做啥?” 何子衿笑,“与水葱一起,烙牛油葱花饼。” 何冽摸着肚子道,“给姐你这样一说,我又饿了。” 阿念,“这刚吃过午饭,你还是忍着些吧。” 何培培也挺馋的,只恨自己没带个包袱来,不然也挖些回家吃呢。何丽丽小姑娘实在,有啥说啥,直接说出了她姐的心声,“子衿姐姐、三姐姐,那下次我也带个篮子来挖。” 何子衿与三姑娘相视一笑,三姑娘道,“本就是一起挖的,待回去咱们一家一半。” 何丽丽苦恼,“我娘不会烙牛油葱花饼。”问她姐,“姐,咱家有牛油吗?” 何培培有点儿觉着丢面子,郁闷,“没有。” 三姑娘笑,“那也无妨,介时做好了给丽丽送些去是一样的。” 何丽丽欢喜的道谢。 何培培苦恼,嫂子还没进门儿,好像她妹就在未来嫂子面前落下个贪嘴的印象可咋办哟。不大好吧?于是,何培培一路苦恼的回了家。 一会儿,翠儿被打发到隔壁送野菜。 王氏交给闺女,“拿到厨下去叫李婆子晚上烧来吃吧,这时节,野菜也嫩的很,不难吃的。” 何培培说她妹,“一点儿心计都没有,张嘴就跟人家要吃的,以后可不许不这样了。” 何丽丽含着牛乳糖,奶声奶气,“三姐姐不是嫂子么,又不是外人。” 王氏笑,“无妨的,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一些个野菜。行了,拿厨下去吧。” 何培培嘟囔两句,便将野菜送厨房去了。 三姑娘绣花是一把好手,厨艺上则不如何子衿了。何况,她绣花手要格外好生保养,最好少做粗活,厨下的事三姑娘也知道,只是做的不多。 何子衿原想明日再烙牛油饼的,结果,到家这点儿功夫,何冽念叨三遍了,何子衿回家就把面和上了。何老娘与余嬷嬷絮叨,“哪家像咱家似的,牛油羊油大油样样俱全。丫头片子也是,往花草上用心便罢了,这个还能卖个钱。天天琢磨吃喝的性子也不知怎么来的,莫非上辈子是个厨子。” 余嬷嬷笑,“我看太太也喜欢大姑娘弄的吃喝呢。” 何老娘抱怨,“烙个饼都要用我那些油,能不好吃么?听听这名儿,牛油葱花饼,我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听说,她娘也没这本事哪,不知她是打哪儿学来的?这亏得是咱家,不比富户吧,吃饭也不愁。若搁个穷人家,三顿饭能把人家吃穷。” 余嬷嬷笑,“大姑娘看得书识得字,自是比常人有见识。要搁寻常丫头,想也想不出这些吃食花样呢。” 何老娘一叹,“那人家可不就省下了么。” 余嬷嬷笑,“如今咱家最得意的就是周婆子了,现在族里谁家办个酒席啥的,拿她当半个大厨,做的那几样菜就是大姑娘教她的那几样。”哪回都得二三十个钱的赏钱,虽不多,也是一笔小小收益,面子上也好看。如今周婆子就爱跟何子衿打交道,指望着何子衿有了兴致与她研究两道新菜啥的。 主仆两个说会儿闲话,甭看何老娘这般抱怨,晚上吃的一点儿不比别人少,还说何子衿,“怎么只烙这几张,一人一角就没了。” 何子衿道,“晚上吃得太油不好,祖母想吃,明儿一早我烙新的,配了米粥来吃,那味儿才好呢。” 何老娘这才勉勉强强的不说什么了。 何涵家也吃到了何子衿着人送去的牛油葱花饼,王氏都得感叹,“子衿跟咱们培培一样大,这手艺真是没的说。看这饼烙的,分层的,我烙半辈子饼,也没这手艺。” 何丽丽道,“子衿姐姐做的点心也好吃呀,我跟子衿姐姐说了,待我大些,就去跟子衿姐姐学做点心。那我以后也学烙饼,给娘吃。” 王氏笑,“好。” 小女儿还小呢,王氏对长女道,“咱们两家不是外处,点心什么的,我看子衿做的不赖,你跟她学学,以后也是门儿手艺。” 何培培捏着块儿牛油葱花饼,别别扭扭的应了。毕竟不是小时候了,何况她哥要娶三姑娘做媳妇,何培培虽有些别扭,也不是不知道理。 何子衿素来是个周全性子,她家里条件有限,拿不出贵重东西,但相熟的人家也是要时常走动的。如同她娘喜欢到处送些酱菜,何子衿就喜欢往交情好的人家送些吃食啥的。 像她烙这牛油葱花饼,其实烙的不少,除了自家吃的,切成盘送了何念家两张,再有贤姑太太、薛千针、李大娘那里分别切盘送了些。 这三人虽没来三姑娘的及笄宴,却都着人送了东西的。 何家不是富户,稀罕的东西没有,但日常何子衿做个点心啥的,也常送些去孝敬。这牛油葱花饼也做的少,便各家送了些。 李大娘都与薛千针道,“阿蒋那个性子,竟养出这么两个机伶丫头,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咱们两个,却都后继无人,所以说,这世间许多事实在无道理可讲。” 薛千针笑,“我有手艺,你有铺子,还怕后继无人。”到现在,两人便是什么都不干,后半辈子的吃喝也不愁的。有这底气,生活便格外恣意悠然了。 两人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交情亦不错,房子也置在一处,两套相邻的小院,中间墙上打通个月亮门儿,来往便宜。因皆是孤身一人,时常便在一道用饭,图个热闹。 薛千针分了一双竹筷给李大娘,道,“我听说有一单大生意,叫你给推了。” 李大娘倒了两盏梨花白,酒液芬芳清冽,递薛千针一盏,道,“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生意来得蹊跷,不明白的财,再如何惹眼也不能去发。” 薛千针道,“生意的事我不懂,你看着办。” 李大娘问,“这事你听谁说的?”一个人,但凡在某个方面能称大家,必然痴迷于此的。如薛千针,素来只对绣技上心,于绣庄之事,并不多理。 薛千针道,“阿圆说的。”她收了三个弟子,除了三姑娘、何琪,便是李桂圆了。李桂圆年纪比三姑娘、何琪都大些,听说她娘怀着她时就想吃桂圆,因家里穷,不要说桂圆,桂圆壳也见不到一个。待生下闺女,为了纪念当初对桂圆的渴望,就给闺女取了个桂圆的名儿。 “吃饭吧。”李大娘微点头,岔开话题,“子衿虽没能跟你学绣活,厨艺倒是不错。” 薛千针笑,“是。”心下也觉着何老娘上辈子兴许烧了高香,一家人如何,自细枝末节就能看出来。何子衿没能拜薛千针为师,何家就三姑娘同绣坊有些关系,三姑娘并不姓何,何家日常打点却从不会忘了薛千针李大娘这里,虽没什么值钱东西相赠。但小事多了,也令人心生熨帖。当然,这种熨帖的事,何老娘的秉性是做不出来的,何老娘人也不坏,不过,她不是这样的性子。自何家娶了沈氏,婆媳两个一刚一柔,倒是补了何老娘的不足。有其母则有其女,也不足为奇了。 何家吃了一回野菜晚餐,俱吃的心满意足。虽是野菜,但周婆子在何子衿的指导下,厨艺一日千里,野菜也能烹调的清香有味儿,何况正是鲜嫩的时候,乍然吃一餐野菜,都赞味儿好。 用过饭,何老娘喝着茶,哼哼唧唧道,“也就是现在,吃喝不愁,平日里好东西吃多了,觉着野菜味儿好。我小时候闹饥荒闹兵祸,天天在山里挖野菜喝野菜汤,那会儿能吃顿白的就跟过年似的,哪里似现今这日子哟,想都不敢想,梦里也梦不见哪。” 何子衿问,“祖母,你小时候还打过仗吗?” “这话就傻,□□爷打下的天下,要不是□□爷,哪里有如今这太平日子。”何老娘说起古来,“那会儿天天不是东边儿打西边儿,就是西边儿打东边儿,镇上哪里敢住人,粮食全给当兵的抢了,一家子躲山里头去。后来听说天下太平了,才回来过日子。” 何老娘就说起当年躲山里活命的辛苦来,其实何老娘那会儿年纪也小,记得记不得的,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据何老娘说,她还在芙蓉山见到过腰粗的大白蛇,何子衿问,“不会是您记错了吧,白蛇不是青城山上的么?”白娘子祖籍便是青城山。 “屁!我根本没去过青城山。”何老娘吹牛,两手比划道,“这么粗!当时把我吓得哟,一锄头下去就把那长虫给剁了脑袋,救了你祖父一命。” 何老娘吹牛比较没边儿,何子衿十分有八卦之心,合掌一击,给她祖母捧场,赞,“祖母,原来你小时候就与祖父认识了啊?” “是啊!”何老娘喜滋滋的,“把那长虫抱回去,我还留他在我家喝了碗蛇羹。” 总之老两口的情分起源于一场美救英雄的杀蛇奇遇,何老娘道,“打那儿就认识了,只是那会儿不知老东西是个短命鬼,唉,真是上辈子欠了老何家的,救老东西一条狗命还没还清……” 何子衿哄她祖母,“我听说,祖父可是闻名乡里的美男子哩。”这是何子衿的推断,要不怎么据说绣坊李大娘也倾心她祖父呢。但又听说她祖父其实相貌只算中等,不过勉强也比何老娘强些的。 何老娘心下其实挺美,一挥手还要做不在意的样子,“勉强就那样吧,瞧惯了一样的。” “可惜姑姑跟我爹都多像您老人家,也没遗传到祖父的美貌。”何子衿每每说两句实话都要被何老娘臭骂的,何老娘骂何子衿,“漂亮有个鸟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以貌取人,都是那啥,浅显,浅显的很!” 何子衿纠正她老人家,“不是浅显,是浅薄。” 何老娘没好气,“对!浅薄!个浅薄丫头!知道个甚!” 何子衿陪何老娘说了会儿相声,天已尽黑,时人休息的早,何老娘就要打发儿孙各去歇息,陈大奶奶泪流满面的来了,一进屋便扑到何老娘怀里,抱着何老娘痛哭流涕,“舅妈!舅妈!” 陈大奶奶这辈子头一遭与何老娘这般亲近,当然,是指肉体上。 陈大奶奶抱着何老娘几要哭厥过去,何老娘其实挺讨厌陈大奶奶,说来话长,陈大妞那死丫头以前就欺负过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虽然有事没事儿的也会骂自家丫头片子几句,但,那啥,自己骂行,要别人欺负何子衿一句半句的,她老人家可是极不乐意的。当然,这是以前的嫌隙,何老娘是不打算再计较的,但也不意味着她老人家记性差就能忘了。近期,陈大奶奶也没少得罪她老人家。上回陈大奶奶来说三姑娘坏话,明明自己儿子自己教不好,还敢到她这儿怨东怨西,自此,何老娘就看陈大奶奶特不顺眼了。连陈家也去的少了,三姑娘定亲也没请陈家人。 倒不是何老娘与陈姑妈老姑嫂两个生了嫌隙,主要是有陈志这个脑子不拎清的小子,避避嫌也好。 如今陈大奶奶钻她怀里大哭,何老娘还以为是陈姑妈不好了,脸色都变了,连忙问,“你娘怎么了?” 章节目录 第111章相求 > 这话一听,就知何老娘是个实诚人。 谁家死了婆婆,儿媳能这样哭啊,不心下暗喜就是有良心的儿媳妇了。何况是陈姑妈那样的婆婆,陈姑妈与何老娘姑嫂脾气相仿,那就是对媳妇都不大客气。以往沈氏刚进门儿时受的气就甭提了,要不是沈氏自己能干,娘家兄弟也争气,何子衿能降住何老娘,沈氏又生了儿子,如今日子也痛快不了。 陈大奶奶给陈姑妈做儿媳妇,说来这运道也不差,陈家如今银子大把的有,陈志还年纪轻轻中了秀才,陈大奶奶也自有其得意之处。只是,她既没沈氏的聪明,陈大妞也没何子衿哄住祖母的本事,近期又做了几件蠢事,以至于,做了二十年媳妇依旧没熬出头,仍是时不时的被婆婆教训一顿。所以,婆媳两个有个大面儿的恭敬就不错了。倘陈姑妈有个好歹,陈大奶奶又不是小m,怎会伤心痛哭至此? 再者,哪怕陈姑妈真的有了好歹,也该是孝子前来送信儿,怎么也不会叫陈大奶奶这长子长媳到处乱跑呀? 何老娘不过关心则乱,才以为是陈姑妈有了不好。 陈姑妈抱着何老娘嚎个没完,何老娘心下惦记着陈姑妈,急的了不得,何子衿开口安慰老人家,“祖母放心,不是姑祖母的事儿。” 三姑娘接着道,“倘是姑祖母不好,大奶奶该在家服侍的,就是过来给咱们信儿,也不至于是大奶奶亲来。” 两人这般一说,何老娘顿时放了心,一推陈大奶奶,抚一抚衣襟被压皱的地方,黑着脸问,“你这是撞克了,还是怎地?深更半夜的,好端端的这是做甚!” 陈大奶奶眼已肿成烂桃,可见不是一时一刻哭功所致,陈大奶奶乍一开口,嗓音亦是沙哑到不行。她跪在何老娘跟前眼泪长流,“舅妈!求三姑娘去瞧瞧我家阿志吧,阿志昨儿上吊了,今天不吃不喝……我也不想活了……” 何老娘吓一跳,“啥!上吊!” 甭看何老娘震惊若斯、陈大奶奶痛哭苦斯,何恭沈氏都不知要说啥好了,阿念何冽完全不能理解陈志表兄的行为,而且接着给沈氏使眼色打发出去,何子衿亦是无语,三姑娘则根本眉毛都没动一根,看着陈大奶奶的目光如月色冰凉。 陈大奶奶抽泣哽咽的说陈志的事,“我知道三姑娘是正经姑娘,舅妈家教也好,三姑娘这及笄就定了亲,我也盼着她有个好姻缘……可谁知阿志不知从哪儿知道的三姑娘定亲的事,当时也什么都没说,谁晓得晚上就想不开了。倘不是他屋里丫环还算伶俐,发现的及时,我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家里太太也病了,阿志不吃不喝,我也不想活了……” “这事儿原是阿志自己想不开,跟三姑娘可有什么干系呢?可就求舅妈看在太太的面子上,看在我也是当娘的面子上,叫三姑娘去劝劝阿志吧……这孩子,是入了魔了呀……”陈大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早知道他这样的痴心……我再不禁着他的……” 三姑娘直接起身回自己屋了。 当天,凭陈大奶奶哭倒长城,三姑娘也自己反锁屋里没动静。好在三姑娘不是个想不开的性子,沈氏劝了陈大奶奶一通,三姑娘不开门,只得劝陈大奶奶家去了。 沈氏满心晦气,便是当着何老娘也不能忍了,道,“阿志怎么是这样个脾性!” 何老娘也很来火,大脑不及思量,嘴里脱口便道,“是啊,阿恭当年也不这样啊。” 何恭:这话怎么说的?他可没要死要活。无非是他娘打断两根裁衣裳的尺子,他咬牙忍了,后来他娘便同意了。 沈氏与何老娘做了多年婆媳,经验早有了,脸皮也练出来了,只作未闻何老娘之语,道,“这可如何是好,三丫头跟涵哥儿都定了亲的!”过去劝陈志算怎么一回事,而且,陈大奶奶这做亲娘的都劝不好自己儿子,三姑娘能劝得好?万一陈志见了三姑娘更加入魔,可怎么办?凭沈氏本心,是不乐意叫三姑娘去的!这完全是陈志自己单相思,陈大奶奶也是个废物,这都多长时间了,也没把陈志劝好,这会儿又来何家哭哭啼啼,当真是脑子不大清楚! 何老娘也没什么好主意,叹道,“你们先去睡吧,明儿个再说。”她老人家虽也心烦,好在陈志与她的亲缘便远了,虽有些心烦,到底还好。又一时拿不出个章程,索性先打发小夫妻去睡了。 何子衿在三姑娘门外转悠了两圈,宽慰了三姑娘两句,知道三姑娘精神还好且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便也去休息了。 她一回屋,两个八卦人士就在她屋等着呢。 阿念、何冽早在陈大奶奶哭天抹泪的冲进何老娘怀里的时候就叫沈氏打发回自己屋了,倒不是何家规矩大,实在是沈氏怕陈大奶奶这番形容吓着两个小的,留下心里阴影啥的可就不好了。 两人虽被打发出去,其实溜墙根儿底下听了好半日,这会儿又来跟何子衿打听。何子衿一挥手,“别以为我没见你们在祖母的门口探头探脑,都回去睡觉,没你们的事儿。” 何冽,“姐,三姐姐没事儿吧?” 何子衿打个呵欠道,“没事儿,这跟三姐姐没关系。” 阿念其实也挺想说点儿什么,见子衿姐姐打个呵欠,便拉了何冽道,“不早了,咱们也回去睡吧,子衿姐姐也累了。不知道明天陈大奶奶还来不来呢,真是烦心。” 何冽脾气比较豪放,“来就来呗,还怕她咋地?” 阿念顿时觉着何冽还是年纪小啊,自己说的话,他好像不大明白,就拖着何冽回屋洗漱睡觉了。临走前还殷殷叮嘱他家子衿姐姐,“天儿还冷呢,子衿姐姐把窗子关好,不要开窗睡觉,会着凉的。” 何子衿应了,让两个小家伙回屋睡觉。 何子衿实在烦了陈家这一家子,自己家孩子不管管好,就知道给别人添晦气。何子衿满心晦气的睡了一夜,果然第二日陈家又上门了。 这次是陈三奶奶陪着陈大奶奶来的,陈二奶奶肚子大了,快生了,不大方便出来走动,便是陈三奶奶伴着妯娌到的。三姑娘原是在院子里做绣活,一听说陈家人来了,立刻屋子里反锁关门不见人。凭陈家把天说下来,她也不带应一声的。 三姑娘自有其顾虑,她同何子衿道,“他爹娘老子都说不通他,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有那个本事去劝好了他。陈家这样,无非是看我好欺,倘是陈大郎换了另一家惹不起的千金去迷恋,然后要死要活,陈家敢不敢这样上门儿来百般相逼!” “何况,这样的事,有一便有二,我总是去陈家,以后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三姑娘不出房门,与何子衿道,“你去跟姑祖母说一说,叫她老人家别太心软。我同陈志,拢共没说过三句话,这事原就与我无干,是陈家自己没把儿子教好。如今他要生要死偏要赖在我头上,自来再没有这样的规矩。” 何子衿做为传话筒,安慰三姑娘道,“不值当为这个生气,三姐姐只管躲一躲清静。陈志表兄啊,是被宠坏了,陈家人呢,这几年暴发了,也被宠坏了。就是你要去,我也不能叫姐姐去。他家拿咱家当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么。自己家但有半点儿不如意,立刻赖别人头上,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如三姑娘所说,因陈志看上的是三姑娘,他才敢要生要死,陈家才敢到何家来一趟趟的这样闹。倘陈志看到一户陈家惹不起的人家的千金,他纵使看上,若自知无力求娶,恐怕也不敢这样要生要死,陈家更不敢去人家做这种无礼要求。何家若凭他们怎么说怎么做,也忒软弱可欺了。 三姑娘叹口气,握住何子衿的手。 何老娘与沈氏商量出了章程,何老娘就明明白白的同陈大奶奶陈三奶奶说了,“这事儿,我再从头说一遍,老三媳妇你也听听,回去与你婆婆学一学。我想着,我那老姐姐还是明理的。” 接着,何老娘便道,“阿志这孩子,自幼念书,不大往我这儿来。今年他中了秀才,我这做舅祖母的也为他高兴,他来过五六遭吧,给我请安,再同子衿她爹说说文章什么的。我们三丫头今年是及笄的年岁,便是来了男人,也是躲屋里避一避的,话也只说过三两句,还是当着我的面儿。我自认,这不算有违规矩礼法。” “我家贫寒,不比你家富庶,三丫头,自也配不上阿志。因她生得模样略好些,自她大了,门也不怎么出的。前些天刚及笄,亲事也定下来了,不是外处,就是隔壁的涵哥儿,也是寻常的家境。”何老娘道,“阿志这事儿,从头到尾的,同三丫头没有半点儿相关。之前大郎媳妇不分青红皂白的来过一趟,你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我就是为了避这嫌,三丫头定亲也没给你们信儿。你说,我孩子都定了亲的,你怎么还能过来这样哭天哭地?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这做舅妈的,觉着我家里穷些,比不上你家,你就总来闹我。倘阿志瞧上的是别人家大户的闺女,你敢不敢这样去别人家闹?” 何老娘指着陈大奶奶直叹气,“大郎他们兄弟五个,除了二郎家的小子还没生下来,哪房没儿子?怎么偏生阿志这样,你到底怎么教的孩子呀?平日里叽叽喳喳话没个完,怎么教孩子就不成了?” “还有,阿志兄弟多了,他这样,以后是不是别人也能这样闹?有样学样,他做大哥的也带了个好头儿?”何老娘烦心陈大奶奶,道,“你别在我这儿哭天抹泪了,有这两缸泪,冲着阿志去流吧。他念书的人,百善孝为先,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难不成看着亲娘这样伤心还能无动于衷?你呀,好好学学怎么教孩子吧!” 何老娘心下不爽,对陈大奶奶也没客气,好一番教训后,让沈氏把陈大奶奶、陈三奶奶送走,自己回屋养神,并拎出阿念何冽教导,“看到你们阿志哥没,这样的秀才考上没用,没出息!不懂事!以后万不能学他,知道么?” “知道啦!”两个小的齐声拉到调子回答。 何老娘瞧着自家乖孙白白胖胖,孙女的福星阿念也长得俊秀可爱,再有陈志这样的反面教材一衬托,越发对自家孩子爱在心上,何老娘不觉眉眼弯弯,开怀不已。 并于内心深处十分同情自己大姑姐陈姑妈,唉,大姐什么都好,就是儿孙上不大得意是真的。 章节目录 第112章运道 > 第一一二章运道 陈三奶奶私下同沈氏叹气,“阿志实在是不大好。”要不,她也不能跟陈大奶奶过来。 沈氏不为所动,道,“三嫂也体谅体谅我,三丫头都定了亲的。我听说州府有好大夫,要不请个好大夫给阿志看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呀! 陈三太太叹,“不要说大夫,大嫂子把芙蓉寺的菩萨、朝云观的神仙、还有咱镇上的黄大仙儿都拜了个遍……”想说什么话,又觉着不大合适,人家三姑娘毕竟是定了亲的,陈三太太叹口气,“弟妹只管放心,我们是悄悄来的,没漏出消息去,就是家下人,也都叫闭了嘴的。” 沈氏叹,“那就好。”陈家总算也长了些记性。 陈家知道如今何家不能再以从前相视之,的确也做了些保密措施,只是,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如宁荣二府那样的人家,都能漏风漏的跟个筛子似的,何况陈家这等暴发之家。 甭看陈大奶奶拿陈志没法子,她颇有一手赖功,总是来哭求。何涵家就在隔壁,王氏不聋不瞎,琢磨出个问题来,还僵着面皮往沈氏这里走了一趟。王氏自是没好直接说,她心里虽有疑问,只是,事关名节性命,若不是有确凿证据再不能说的,说了便把亲家给得罪狠了。于是,王氏委婉道,“这几天倒是常见陈家大奶奶过来,看她形容十分不好呢。” 沈氏眉心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心下已有应对的说辞,一幅惋惜的口气,道,“可不是么,阿志这孩子,病的不轻呢,大嫂子每每过来也是眼泪不干。有什么法子呢,都是做娘的人。” 王氏连忙问,“得的什么病?这么年纪轻轻的。” “这也说不上来,反正听说他娘把芙蓉寺的菩萨、朝云观的神仙、连咱们镇上的黄大仙儿都拜了个遍,也不见这孩子有所好转,搁哪个当娘的能不难过呢。”沈氏轻描淡写的叹口气,“不然上回阿素回家,往时阿志都要过来相见的,这回因他身上不好,便没能相见。” 沈氏说的真,王氏便放下心来,想着,也没见陈志怎么上何家的门儿,三姑娘模样生得虽好,却不是轻佻的性子,断不至于有不才之事的。王氏便顺着沈氏的话说了几句儿女事,及至晌午婉拒沈氏留饭的提议,告辞回家。 陈何两家都未将事往外宣扬,却不意味着没人刻意去说。王氏也是信了沈氏的话的,却耐不住镇上一夜之间流四起。 何老娘沈氏都以为是陈大奶奶这浑人屡求三姑娘无果恼羞成怒的把事情传了出去,正要去陈家说道一二,陈姑妈亲自来了。陈姑妈面色不大好,这也很好理解,凭谁修来这样的长孙脸色也好不起来。 王氏正要问一问何家街上那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正好陈姑妈来了,王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陈姑妈也是带着陈三奶奶来的,她有了年岁,亦有其阅历,耳不聋眼不花,一见王氏的模样也能猜出王氏心里在想什么。陈姑妈接了沈氏递上的茶,先万分歉意的与何老娘道,“我实在对不住弟妹。” 何老娘长叹,“这可怎生是好?我就是避嫌,这些天都没去找姐姐说话。要不,给阿志找个跳大神的来看看。还有,再怎么,阿志她娘也不该往外头胡说八道呀。姐姐,咱们可不是外处啊!” 陈姑妈哪里有喝茶的心,转手将茶递给陈三奶奶,道,“阿志她娘是有些糊涂,还不至于糊涂至此!”望向王氏问,“涵哥儿他娘想也是听到外头的闲话了?” 王氏扯扯面皮,想给陈姑妈个好脸儿,可实在笑不出来,晦气还不够呢。王氏说话还好,道,“是啊,可是把我气个死!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要不是我们左邻右舍的住着,也非得误会了不可!阿志不怎么来五婶子这里的,再说,三姑娘跟我家阿涵可是定了亲的,平日里我都少见三姑娘出门,她也不是随便的姑娘家。” “倘不是我叫我家老头子细查,再不敢来跟我这妹妹说话的!阿志是个糊涂的,他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的就看上了三丫头,三丫头是个好姑娘,你别听外头的闲话便误会了她。自来闺女家生得出众就容易招惹闲话,三丫头拢共没有跟阿志说过三句话,见也没见过几面,阿志这是自己不争气,再与三丫头无干的。”陈姑妈与王氏道,“我是有一说一的脾气,阿志是我亲孙子,倘真与三丫头有关,我现在也不会这般羞愧了!” 王氏听这话方略略好了些,一个县住着,陈姑妈也是何氏家族的闺女,这位姑太太的脾气也是有名的,这话,倒还可信! 陈姑妈先稳住王氏,暂不说陈志,先说这县里的流,与何老娘、王氏道,“去岁阿志还未考秀才时,他年岁大了,就想着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来。这事儿我这老妹妹也知道,说的不是别人,就是何忻家的长孙女,叫珍姐儿的。你们是同族,肯定也都认得。后来阿志这样糊涂,亲事自是不成了,不知是不是何忻家记恨我家,他娘是病急乱投医,心里闷的慌,过来找她舅妈说说话儿。何忻家觑了时机,便编了这闲话传了出来。” 沈氏惊道,“可我听李大嫂子说,珍姐儿也在说婆家了,还是州府的好人家儿,如何记恨这个?就是当初姑妈家与忻族兄家议亲,也没定下亲事来啊。”亲事未定,也说不上谁家抛弃谁家! “侄媳妇说的是,要说自来这亲事,成了自是缘分,成不了也不至于结下冤仇。可要不是真的查到他家头上,我这把年纪,也不会出来胡说。”陈姑妈脸色微寒,道,“你们只管放心,他敢传闲话,我就得问个究竟!怎么着,忻老爷家得给我个交待!” 陈姑妈不是什么有学识的人,但逻辑上真就比陈大奶奶强了三座山去。先稳住王氏,接着把流的事儿解释清楚了,陈姑妈面儿上含愧,看向王氏道,“今儿个没外人,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姑妈眼圈儿微红,“我将话实说了吧,阿志这糊涂东西,是真的不大好了,这会儿拿参汤吊着命呢……我六十的人了,活这把年纪,没为这种丢脸的事求过人……如今,实在不好开口。” “三丫头定了亲的,要是涵哥儿他娘觉着我这老婆子的话还可信,能不能就允三丫头到我那里去一趟……这样,阿志有个好歹,走的也安心……”说完,双泪长流,伤痛不已。 何老娘立刻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阿志果然不大好了吗?我还以为阿志他娘乍呼呢!姐姐,姐姐,你可别这样啊!” 陈姑妈伤感至极,捶胸惨哭,“我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修来这等儿孙啊!” 何子衿也觉着,陈姑妈肯定是上辈子做了孽,年轻时苦不叫苦,年老来苦才真叫苦啊。尤其陈姑妈道德标准比陈家其他人要高很多,故此,苦处更甚! 陈姑妈这样痛哭相求,比陈大奶奶那鬼哭狼嚎更令人心生恻隐,王氏实在觉着晦气又为难,先时觉着三姑娘这亲事挺好的,怎知生出诸多是非来。哪怕如陈姑妈所说,事情与三姑娘无干,可外头那些闲碎语哪里管你有关无关,市井之间最爱传些小话儿,介时叫她儿子如何做人呢! 王氏一时没了主意,道,“姑太太……这,我,我这也做不了主,要不,等阿涵他爹回来,我们商量一二。” 陈姑妈起身朝王氏行一礼,把王氏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扶住陈姑妈,道,“可别这样,您可别这样……”您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养出陈志这样的孙子来的哟。先时王氏还粉儿羡慕陈志年纪轻轻的中秀才,如今看陈志这德行,半点儿不羡慕了。男子汉大丈夫,便是真看中了谁家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妇人的把戏,怎地一个大男人倒学了个十成十!看她家儿子,虽然考不中秀才,可相中人家闺女也不会这样坏人家名声,真个不积德!还有何忻家,自己跟何家亲事没事,是他自家没本事!如今传这闲话,叫她家跟着丢脸!王氏想了一圈儿,深觉世上果然好人少,托词两句回家去了! 陈姑妈觉着对不住娘家,也不好在何家多呆,便形容伤痛的告辞了。 何老娘送走陈姑妈,回屋恨恨的骂,“没心肝的小崽子,看着祖母这样伤心,才不去瞧他!想死叫他死好了!”对着别人家孙子,何老娘向来铁血的很。 沈氏嘴唇翕动,却是没说话,何老娘已气成这样,火上浇油的事,沈氏便没做。何老娘却是转而对沈氏道,“你去阿忻家问个明白!他家是什么意思,咱们是哪里得罪他家不成,叫他家这样传三丫头的闲话!要没个说法,咱们就去族长家评理!” 先骂了陈志,何老娘接着骂何忻,怒道,“这还是同族呢!平日里婶子弟妹叫的亲热,背后捅刀子!自家丫头说不到可心有婆家,不怨自己没本事,倒赖别人!”陈家与何忻家结亲不成与她家三丫头也没关系呀,又不是她家三丫头勾引过陈志还是怎的,完全是陈志自己鬼迷心窍!有本事一刀捅死陈志去,却去传这没根由的话,坏她家三丫头的名声!何老娘恼火的很! 何恭劝母亲,“我看忻族兄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不是你姑妈怎么说就是他家传的闲话!”何老娘十分有判断力,“你姑妈可从来不会骗我的!”又催沈氏,“你去问个清楚,咱家不能白白的吃这亏,以后叫三丫头怎么做人!” 沈氏道,“我这就去。” 甭看沈氏没替何忻说话,她心里其实是赞同丈夫所的,陈大奶奶是有前科的,何忻家素来与她家交好,再说,何珍珍已在说婆家了,说的人家并不差,何苦要去放出这等流,显得实在狭隘,何况,这于何忻家有什么好处呢?一下子将陈家与何恭、何念三家都得罪了。 哪怕何忻是碧水县富户,也不是这样做事的法子。 不过,此事是陈姑妈亲口所,沈氏还是得去何忻家走一趟。哪怕是误会,也得问李氏个准话儿,到底是不是他家把流散出去的! 人生于世,尤其不能软弱,若何恭家不闻不问,别人得当她家好欺了! 沈氏去的时候都要晌午了,李氏见了沈氏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正好,我这里有新鲜的虾子,你留下,咱们一道尝尝。” 何康也出来叫人,沈氏摸摸何康的头,却是寒暄的心思都没有,对李氏道,“我有些事,想私下问嫂子。” 李氏命丫环带了闺女下去,还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沈氏道,“现在街面儿上有些三丫头和阿志的不好风声,不知嫂子知不知道?” 李氏不好说自己是聋子瞎子,倒是好意劝沈氏,“那些没影儿的话,不用理会,你要理会,可就生不完的气了。” 沈氏望着李氏,正色道,“今天姑妈到我家去了,说是姑丈亲自查的,我乍听实不敢信,大嫂子,咱们两家早就交好。可是姑妈亲口所说,是府上传出的这闲话。” 李氏大惊失色,直接自椅中起身,震惊失声,“这怎么可能!”又道,“绝不可能!” 李氏看向沈氏的眼睛,恳切道,“妹妹,我们可不是认识一年两年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我岂是这样的人!就是我们老爷,别的不敢说,可这样的事也做不出来的!” “我原也不信,但姑妈说的十分真切,嫂子也知道,我家姑妈六十岁的人了,亲口说出的话,我也不得不信。倘我问差了嫂子,以后我给嫂子赔不是。倘真有此事,当真是伤了咱们两家这些年的情分。”沈氏叹,“我知嫂子与族兄皆不是这样的人,不至于做出这等糊涂事。可嫂子多在内宅,也只管你这院里的事,倘有人有心瞒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李氏紧紧握着梨花椅光润的扶手,道,“妹妹这样说,待老爷回来,我定要好好问一问老爷的。妹妹也知道,珍姐儿的婆家已经说定了,我们庚帖也换了的,州府衙门司吏大人家的公子,眼下正忙着预备珍姐儿的嫁妆,如何有闲心管陈家的事。先时两家是议过亲,可亲事没成,也是缘法不够。如今珍姐儿有了大好姻缘,再不会想着陈家如何的。” 沈氏叹,“我也盼着这样哪。”不然,岂不是好端端的多门仇家么。 沈氏李氏都有些懵,彼此都不能信何忻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沈氏将事说明白便告辞了,好在家里虽何老娘还在生气,何子衿知道叫周婆子预备午饭。这样,沈氏回家才有了一餐热饭吃。 三姑娘晦气的什么都吃不下,同何子衿道,“我与何涵这亲事,怕会有变。” 何子衿劝她,“三姐姐不要说这样的话,起码涵哥哥不是这样是非不明的人。他对姐姐,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 三姑娘冷静而理智,“王大娘走时,脸色很差。流从来没有好听的,何况这种刻意流出的话,多真的心也经不得流一日复一日的考验的。” “涵哥哥还没说什么,姐姐倒这样说,叫涵哥哥听到,该伤心了。” 三姑娘一叹,“真不如跟了贤姑祖母去守寡,起码有个清静日子。” 何子衿连忙道,“贤姑祖母有寡可守,你这嫁都没嫁人,可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劝了三姑娘大半日,三姑娘给她劝的都饿了,何子衿叫翠儿去厨下让周婆子煮碗面来。 因何子衿比较讲究美食,何家灶上经年温着一锅骨头汤,不论烧菜还是做汤,都是用这汤头,味儿也好。尤其煮面,腴润的很,上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几块中午蒸的腊排骨,几根烫的碧青的青菜,边儿上一小碟子辣口儿的酱菜。 三姑娘把面吃光,连汤一并喝尽,笑叹,“饿了吃这一碗面,便是天塌下来也不令人烦恼了。” 何子衿一笑,三姑娘自己或者不觉着,但她的确是经过事儿的人,少时爹死娘跑路,三姑娘略软弱一点估计得如她那两个姐姐一样,给族人给卖了。三姑娘能有今日,便不是软弱的性情,搁别人头上听到这流估计死的心都有了,但三姑娘若有死的心,她可能就真的早死八百回了。如今三姑娘还活的好好儿的,这流不见得能伤到三姑娘。可是,却有可能伤到三姑娘的婚姻,如三姑娘所,王氏已经很不高兴了。 当初定亲的时候,王氏是瞧着三姑娘嫁妆差不离,儿子又是头犟驴,这才勉强同意。如今这亲事都定了,又传出这种流来,王氏晦气的晌午饭没吃,与丈夫在屋里说了半日的私话儿。倒是何涵实在一片真心,他也听了这些话,却是找了何子衿道,“你去跟三妹妹说,那些话,我一句不信,也别叫她为这事烦恼。以后过日子,她是同我过,又不是同别人的嘴过。我们把日子过好,自然没人再说这些屁话!” 何子衿小传声筒尽职尽责的把何涵这话传给三姑娘时,三姑娘便是素来理智的人也不禁一笑。她少时见惯了父母之间的破事儿,觉着情爱之事并不可信,至于何涵,三姑娘也只认为何涵是不错的结婚对象,跟着这人过日子,比较清静踏实。 如果女人总要嫁一回,三姑娘还是愿意嫁给何涵这样踏实稳重的男子的。直至如今,听了何涵特意叫何子衿传给她的话,三姑娘方觉着,或者姑祖母家风水好,她于婚姻上也是有几分运道的。 章节目录 第113章流言,处置,揍 > 流其实也杀不了人,但无端被传出这种闲话,凭谁家也痛快不了。哪怕是,直指流出去的何忻家。李氏中午饭都没吃痛快,哄着闺女午睡后便打发人去叫了何汤之妻杜氏过来。 因闺女好事将近,杜氏眉宇间都带着一丝喜色,笑道,“太太叫我来可是有事?” 李氏让杜氏坐了,直接把沈氏来说的话与杜氏说了一遍,问杜氏,“我早上也的了风声,只是这事儿真不与咱家相干吧?” 杜氏心下一跳,却是得意之情更站上峰,笑,“看太太说的,他们两家的事,与咱家有甚关连?陈秀才自己喜欢三姑娘喜欢的要生要死,与咱家有何相关?子衿她娘也是,不好生问问三姑娘是否真与陈秀才有私,倒听风就是雨的来咱家说这些没影儿的话。” 李氏淡淡道,“我不大理府里的事,不过是叫你来问上一问,没关系就好。我也盼着是陈家胡说呢,不然真与咱家相关,别的不说,珍姐儿可是要定亲的人了。你也别出去乱说别人家的事,不然沾到自己身上,叫珍姐儿受委屈。” 杜氏忙道,“这与珍珍有何相关?” 李氏虽不管内宅的事,可也不是傻瓜,她道,“咱家与陈家先时议过亲的,只是没成罢了。倘这流与咱家有关连,别人不是傻子,叫人如何说珍姐儿?所以我说,咱们家的人都得避嫌,谁也不许多嘴议论这事。把珍姐儿的亲事安安稳稳的定下来,才是大善。” 杜氏惊出一身的汗,事关闺女终身大事,杜氏连忙道,“太太放心,我岂是多嘴的人,就是家下人,我也会管牢他们的。” “那就好。”打发杜氏下去,李氏也歇息片刻。 李氏一直想等着丈夫回家问一问此事,结果直到晚饭也没等回丈夫,到夜深了,李氏身边儿的心腹赵妈妈悄不声的来回,“太太,可是不好了,老爷把大爷给打了,叫大爷备车把大奶奶送娘家去呢。” 李氏心里就是一跳,自语道,“难不成竟是真的?” 赵妈妈低声叹道,“八\\九不离十哪。” “老大媳妇好生糊涂。”李氏恨恨的一拍榻上扶手,打发赵妈妈,“下去吧,叮嘱好咱们院里的人,不许多嘴!谁多嘴就撵了出去!” “是。”赵妈妈轻声道,“太太要不要去劝劝老爷?” 李氏苦笑,“我毕竟不是大爷他们的亲娘,见了我,他们面儿上也不好看。你叫厨下备几样素淡的小菜,煮一锅黄米粥来。” 赵妈妈下去做事了。 李氏实不想管大房的这些破事儿,她简直恨死了杜氏,杜氏不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倒罢了,说谎话搪塞她,李氏也不是不能忍。她本就是做人填房的,生就矮元配一头,何况,继子都老大了,她膝下只有一个闺女,以后闺女还是得指望着这异母兄弟不是?故此,李氏对长房颇是客气。不想杜氏做出此等蠢事,连累家里! 李氏根本不想理这破事儿,不想何珍珍跑来哭求,“求太太看在我娘生儿育女这些年的份儿上,过去劝劝祖父吧!” 李氏看何珍珍后头跟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婆子,怒斥她们,“你们是做什么用的!由着大姑娘深更半夜的乱跑!” 两个婆子连忙请罪,何珍珍扑过去抱住李氏的双腿,“太太,我娘也是为了我啊——” “她要是为你就不该做出这等蠢事!”先打发了屋里丫环婆子下去,李氏气的直拍榻板,“她知不知道,你是要定亲的人了!她以为别人都是傻的吗?还是觉着自己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你如今的亲事不比陈家强千百倍,她这是着了什么魔,要做这样的蠢事!” 何珍珍哭道,“咱家原就不比陈家差,凭什么他家说反口就反口,这样的奇耻大辱,如何忍得!” 李氏都气笑了,对何珍珍道,“自你十四上就给你相看婆家,说过的人家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多是咱家不乐意,难不成那些被咱家回绝的人家都要说这是奇耻大辱!都要记恨在心上!都要好不好的去编别人的闲话么!” “你怎么这般糊涂,先时咱们与陈家并未定亲!你看陈秀才如今德行,就该庆幸先时幸好没与他家结亲才是!你如今的亲事,可是州府司吏大人家的公子,过去就是做少奶奶,这亲事,难道不比陈家的亲事得意百倍!”李氏冷声道,“你是家里的大孙女,你祖父盼你出息,千方百计的给你说了这样的好亲事,你就是这样报答你祖父的吗!你与我说,你娘做的事,你究竟知不知道?” 何珍珍论心计绝对不是陈大妞一流可比,但母女深情,何珍珍一时哑口,李氏就全都明白了,李氏唤了赵妈妈进来,道,“送大姑娘回屋,让她好生歇着,不许她夜里乱跑。那两个婆子既是无用,看不住大姑娘,就换两个顶用的来。” 何珍珍这才反应过来,哭着央求李氏,“太太,我知道错了,求太太救救我母亲吧……” 李氏说何珍珍,“你也是有姐妹的人,自作聪明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人皆有嘴,你会说别人,别人就不会说你吗?你即便不替你姐妹们想一想,也该替自己想想!这事要传到司吏大人的耳朵里,你这亲事还要不要!” 何珍珍脸上一片惨白,李氏懒得与她多说,让赵妈妈送她回房去。 何忻夜里才回房,李氏看他脸色实在不好,还得忍了气先劝丈夫,“事已至此,干生气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办呢。” 何忻恨恨的骂,“蠢才蠢才!” 李氏服侍他换衣裳洗头脸,道,“老爷这一辈子,经的风浪多了,这事虽棘手,你气坏了自己身子,更是于事无补。老爷有难处,我虽没好法子,可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老爷说一声,我妇道人家,不怕丢脸面。你听我的,先吃点东西是正经。”命人端上清粥小菜。 何忻拍拍妻子的手,长叹,“一辈子老脸都赔尽了。” 李氏宽慰道,“但凡人家过日子,哪就一帆风顺没个沟沟坎坎的。有错,改了。有坎,迈过去,也就好了。” 何忻同李氏道,“老大媳妇,不能留了。” 李氏吓一跳,“这,这好歹看着几个孩子呢。”杜氏是得处置,可李氏万料不到如此严重。 “今晚我叫老大送她回娘家了,这无知娘们儿,害了老大也害了孩子们!”何忻一派冷色,“我细审过了,老大活这把年纪,小心思有一些,还不至糊涂至此,是杜氏与珍姐儿商量着干的。珍姐儿好歹姓何,看在祖孙情面上,她倘运道好,平平安安的嫁过去,也还罢了。杜家若留下杜氏,就让她归家,倘杜家过来商议,你跟杜家太太说,咱家祠堂正缺个念经的!杜家愿意就让杜氏去念经,不愿意就让老大写休书!过些个日子,找媒人来问问,另给老大续娶一房。” 李氏心惊肉跳的应了。 何忻道,“以后家里的事你带着老二媳妇打理,把珠姐儿接过来跟康姐儿住,洋哥儿大了,在前头住着无妨,海哥儿还小些,也接过来照看几日,待老大房里安稳了,再送回去。” 李氏都应了,没敢问何珍珍的事。 何忻略用些清粥小菜便与李氏歇息了。 何忻解决事情就比较高端了,他倒想矢口否认,只是陈家不是傻的,陈姑丈拿到证据,这时候他再死不认账就自欺欺人了,反叫人笑话。倒不如认下,起码还落个光明磊落的声名。 如何忻所料,杜家是不肯接收被休回家的闺女的,杜氏犯下这样的大错,杜家也羞愧的很,凭何家处置罢了。 何忻先跟族长请罪,好在他平日里会做人,连受害者何恭都不大信何忻会干这种事出来,事情出在杜氏身上,何族长也跟着骂几句家门不幸,族中开会把杜氏放搁祠堂去了。 何忻又带着儿子给何恭何念家赔礼道歉,这两家是地地道道的受害者,平白无故的惹一身腥。何忻平日里极为做人,他虽有些家财,在族人间人缘儿也是极好的,便是有哪家族人家境艰难,何忻也常拿出些银子救济。哪怕在碧水县的名声,何忻也好过陈姑丈。 如今杜氏做出这种事来,何忻也把人重重的处置了,又客气羞愧的给两家以重礼,何恭、何念均不是刻薄人,只是晦气的道一句,“要不说娶妻娶贤,这等无知妇人!实在害人不浅!” 何氏家族一并处置还有何珍珍的狗腿子何翠丹一家,何翠丹早就与何珍珍交好,何翠丹的父亲何洲在何汤手下做事,原是同族兄弟,该更为亲近才是,不想背着何汤鬼迷心窍的受了杜氏的差谴,犯下如此大错,便是何汤也饶不了他。而且,这家人也没何忻在族中地位,何忻连杜氏都能处置了,这家人更没捞着好儿。何洲带着揍个好歹的老婆与孩子们被何忻打发到外地做事,何翠丹连夜给说了门子亲事远嫁出去。 何家算是先安内,攘外却另有难处。 要说何珍珍怎知陈家之事,她真是个有心机的姑娘,因与陈大妞有所来往,竟能小恩小惠的收买了陈大妞身边的丫环。更有陈大妞自己嘴也不严,给人套了不少话出去。 这等心思也算机巧,却着实架不住陈家人彻查。陈姑丈都能顺着流摸到何忻家去,这被收买的丫环自然也爆了光。小地方的商贾之家,哪怕这几年发达了,也学着如大户人家讲究起来,但遇着事儿,陈姑丈难免祭出草根本色,骂陈大妞,“你这笨蛋!怎么自己丫环都管不住!给人卖了都不知道!” 陈大妞到底念几年书,话还是挺会说的,道,“人家一门心思算计我,以有心算无心,我,我,祖父,也不能完怪我啊!”说到最后,她觉着自己也算冤枉。 陈姑丈冷哼,讽刺,“没把家卖了,不怪你!” 陈大妞被骂的脸上通红,拧着帕子咬牙切齿,“是我信错了何珍珍,不想那小贱\\人如此歹毒!” 陈姑丈又说她,“你这也是念过书的人!闺女家,怎能如此粗俗!”把那卖主的丫环污个罪名处置了去,陈姑丈严令家里把下人的嘴管严了,又派人去州府何珍珍的婆家说一说何珍珍的坏话,也说不上是坏话,此事原就与这恶毒丫头脱不开干系!再着几个机伶人往镇上散一散何珍珍的闲话风声,接着,陈姑丈竟没空去与何忻一较长短,反是同老妻道,“还是接了三姑娘来,叫阿志见一见,兴许那孩子能好转些。”真是造孽,早知长孙这样一根筋,还不如就娶了三姑娘罢了,省得大好男儿颓废至此。 陈姑妈长叹,“昨儿个我就说了,等信儿吧,人家定了亲的,如今这诸多流,哪好过来。” 陈姑丈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觉着与老妻说不通,抬脚出去找长子商量了。 反正不论有啥流,他孙子无非就担个风流名儿,陈姑丈也认了,这是同长子商量孙子的心病。陈姑丈道,“再这样下去不是法子,阿志秀才都考出来了,我对他期冀不止于此。你看沈家,原就是长水村一穷家,当初与他家结亲,你舅妈死活不乐意。如今沈素一朝金榜题名入了翰林,他家便是咱县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比咱们这有钱的可体面多了。咱们父子做生意赚银子,吃喝是不愁了,只是家里念书人少,便矮人一头。如今好容易有阿志这读书种子,断不能绊在这上头。” 陈大郎也是为儿子发愁,叹,“早知道他这牛心,当初就去跟舅妈提亲了。那三姑娘说是穷些,咱家又不差银子,好过看那孽障这般自暴自弃。” 陈姑丈老眼一眯,“好在三姑娘还未成亲,既然阿志就这一根筋,也别忒扭了他,万一有个好歹,后悔就晚了。你舅妈家也不是外人,原我是想着阿行陈远不论谁跟你舅妈家结亲的,既然阿志这般,同三姑娘结亲是一样的,反正那丫头娘家没人了,你舅妈家就是她的娘家!” 到这地步,陈大郎也不再想给儿子结门好亲啥的,现阶段,叫儿子振作起来方是当务之急。陈大郎思量,“那丫头亲事方定,何念与表弟素来交好,哪怕是因街上这流,到底与三姑娘无干的。何念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不会因此就退亲吧?” 陈姑丈拈须一笑,招来儿子一番低语交待,陈大郎脸色变幻,“就怕舅妈知道后恼火呢。” “妇道人家,恼火也有限,无非是骂几句罢了。”陈姑丈这等心理素质,可不是会怕被骂的人,道,“再者,难不成是咱家逼肯谁么?这般天大好事,倘不是看着你舅妈的面子,我再不肯给何念这等天大好处的。到时就看何念心不心动,倘他心动,与咱家又有何干?” “若何念不动心呢?” “你呀,就是性子像你娘,这世上许多不动心只是价码不够罢了。”陈姑丈自的把握,“待安排好,你与我说一声,我亲与何念谈。” 陈大郎实在担心儿子,顾不得别个,立刻就去安排了。 陈姑丈去给孙子打强心针,“赶紧着,该吃吃,该喝喝,你想求娶三丫头,也得等站得起来再说,不然你这德行,哪家闺女会嫁你。” 陈志伤心欲绝,气若游丝,生无可恋,“三妹妹已然定亲。” 陈姑丈轻轻给他一巴掌,因陈志这些日子忙着挨打挨骂以及绝食寻死了,身体十分虚弱,陈姑丈没敢用力,低声同陈志耳语道,“定亲又不是成亲,你既这般痴心,如今家里同意,难不成你不会搏他一搏?咱家难道比何念家差,你难道不比何涵,只是失了先手罢了!” 陈姑丈把陈志劝着喝了碗稀粥,又请了平安堂的大夫来给陈志调理身子,而陈姑妈陈大太太听到陈志不绝食了,不禁心下念佛。 何老娘这里听陈姑妈说陈志眼瞅着就要出殡了,挺想叫三姑娘去瞧瞧陈志的,三姑娘却是道,“去了就是把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长命短的也不在于我去不去看他,阎王叫他三更死,谁也不能留他到五更。倘他寿数绵长,这会儿就是饿几日也要不了命。”一个大男人,要生要死的威胁谁?三姑娘又不是他爹娘老子,便是陈志真就死了,她也坦荡的很。 何老娘原就犹豫,听三姑娘这样说,她道,“这也是,我去瞧瞧你姑祖母,再去打听打听。”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能叫三姑娘过去惹这闲话。 王氏何念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让三姑娘去瞧陈志的事儿,何念十分心烦,道,“叫阿涵去问问,愿意去就去,不去就不去!” 何涵便去了一趟,知道三姑娘的回复后心下很是熨帖,回家与爹娘一说,王氏松了口气,道,“三姑娘还算明白。”管他陈志是生是死,都是自找! 何涵道,“娘,你就放心吧,咱们两家住了这些年,三妹妹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她要希冀富贵,也不是找不着高枝儿。” 王氏哼道,“你以为高枝儿是那么好攀的,还咱家这样的人家才可靠。倘换一家听到这些风风语,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何涵道,“管他别人怎么说,咱们自过日子就是。” 王氏叹口气,因三姑娘还算明白,她也就不再说啥了。 何老娘带着何子衿去飘香园买了两包果子,同何子衿道,“你姑祖母最爱吃栗粉糕了。”祖孙两个一道去陈家瞧陈姑妈。 出了飘香园拐过两条街,不想就遇着三太太带着儿媳妇五婶子站自家杂货铺门口抑扬顿挫口沫横飞的说闲话,“要我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要是没影儿,谁去说她!他五婶子惯会说嘴,把自个儿娘家侄孙女夸成花朵儿一般,殊不知背地里这许多手段哪……”此处“他五婶子”是指何老娘。 何老娘耳不聋眼也不太花,的脸当下就黑了,这两天正为这个晦气,三太太还敢出来说闲话,且正给她老人家听个正着。何老娘可不是受气的脾气,两人本就不对付,何老娘抄起一包粟粉糕嗖就对着三太太的脑袋过去了,三太太啪的被砸个正着,何老娘几步过去,拨开个听闲话的小子,指着三太太的老脸问,“死三八,你说什么呢!” 三太太正说的兴起,也没瞧着何老娘,冷不防挨了一砸,三太太一瞅,竟是何老娘拿暗器伤人!原本说人家闲话叫人家听个正着有些心虚,可挨了这一砸,三太太也恼火了。上回三姑娘及笄宴,她受了何老娘的挤兑,有不少族人明里暗里说她抠儿,三太太心里早记恨着何老娘,如今有了何老娘家的闲话,自以为逮了机会,遂拿出来大说特说。三太太一揉老脸,尖着嗓子道,“说什么?说什么你不知道?怕人说就把家里丫头管好了,别出去勾三搭四,丢人现眼!” 何老娘接着把另一包栗粉糕也拍三太太脸上了,甭看三太太扯着嗓子会说,论行动力她实在不比何老娘。砸了两包粟粉糕后,何老娘揉身而上,老太太真正年岁不算老,还没六十呢,平日天天早上练五禽戏收拾家里的菜园子,结实的很。这会儿扑到三太太身上将在压倒,反手就是两记耳光,抽得三太太散了头发嗷嗷直叫。 五婶子这做媳妇怎能做视婆婆挨抽,过去拽何老娘的头发,何子衿也不是瞎子,这会儿讲理是甭想讲清了,她蹿过去一拳捣上五婶子肋间,砸的五婶子嗷的一声惨叫,何子衿抄起她的手腕就是一口,咬的五婶子松了手,接着何子衿脚下一绊摔五婶子个屁墩儿,跳起来阖身一砸,她便是年岁不大,也把五婶子砸的翻了白眼,何子衿接着朝着五婶子胸腹间就是一通乱打。 她人小手却快,也不过一两分钟已将五婶子打倒,见铺子里伙计出来,拉起何老娘就往家跑。祖孙两个腿脚奇快,店铺就一个伙计,又急着救援三太太五婶子,也没认真去追她们。 祖孙二人一溜烟的跑回了家。 章节目录 第114章哼 > 何老娘的发髻给五婶子抓了一把,虽没抓开也有些松了,何子衿下手下口都是狠的,咬了一嘴的血,这祖孙二人一回家,险把沈氏吓死。 沈氏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嗓子,“相公——”就把何恭从书房喊出来了。 何恭见他娘逢头乱发,他闺女满嘴是血,祖孙两个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何恭脸都白了,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扑过去扶着他娘,声竟直颤,问,“娘!你怎么了!” 沈氏顾不得摸帕子,抬袖子给她闺女擦嘴角的血,问,“是不是在外头叫给人打了!”咦,血擦掉脸上也没肿啊! 何老娘神气十足,推开儿子,昂头挺胸的屋里去了,道,“没事!把那贫嘴贱舌的死三八给打了一顿!” 何子衿要了水来漱口,余嬷嬷给何老娘重梳了发髻,何老娘问何子衿,“那贱人打你了?”她只顾着抽三太太,没顾上自家丫头片子,可跑的时候是丫头片子拉了她,不像是吃了亏的呀。 “没,我咬阿沧他娘一口,使的劲儿有点儿大。”漱过口,何子衿又重去刷了牙才作罢,回屋时何老娘已威风八面的同儿子媳妇说起三太太婆媳多可恨来,“瞧见我过去,那贱婆子倒来了劲,伸着脖子直说给我听呢!我要不给她个厉害,她当我泥儿捏的!” 何子衿接着说,“就是,阿沧他娘还要上手帮着三太太打祖母,祖母的头发就是给她扯歪的,我咬了她一口,给了她几下子!” 何老娘夸自家丫头片子,“咬的好!”说着吩咐余嬷嬷,“把粟粉糕装盘子里给丫头吃!”这是她老人家百忙之中捡回了一包抱回家的,又说何子衿,“你拽我忒急了,该两包都捡回来,要不肯定给那贱婆子捡了去吃!白糟蹋了!” 何子衿十分有智慧,道,“要是在咱家门口,肯定得捡回来,那不是在他家铺子门口么,铺子里还有他家伙计呢,咱们打三太太跟五婶子婆媳没问题,要是有伙计上手,咱们可就不是对手了。” “这也是。”何老娘自拿了块粟粉糕吃,心情愉悦,道,“憋了这好几天的气,今儿个才算痛快一回。” 何子衿觉着自个儿也出了大力气,便也拿了块粟粉糕吃,她想的深远些,问她祖母,“咱们把那婆媳两个打了,我听说,阿沧家亲戚不少,一会儿找咱家来怎么办?”她家自曾祖父起就是三代单传了,有名的单薄人家。 何老娘刚打了胜仗,强横的很,一挥手,豪气干云,“不少就不少,我还怕他不成!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敢来一个个全打出去!” 何恭&沈氏&三姑娘:…… 阿念则大声道,“子衿姐姐放心,谁来我揍谁!” 何冽跟着起哄,“先把棍子拿出来!” 沈氏头疼死了。 何恭连忙教育两个小的,“还是要以理服人。” 何老娘将嘴一撇,对阿念何冽道,“理说不通只管揍!揍他个怕,什么理都通了!” 何恭,“娘——” “你说吧你说吧,尽跟孩子们说没用的。”何老娘虽说没念过书,可经的事儿多,道,“你们这些秀才,就知道讲理讲理,似三婆子那东西,你能跟她讲通道理么!” 何恭给她娘噎个死,何老娘教导孩子,“为人处事,人不惹咱,咱也不去招惹别人!人若欺负到咱头上来,也不能怕事儿!怕事儿就叫人小瞧!知道不!” “知道啦!”阿念何冽扯着小奶音儿齐声应下。 何老娘十分满意,叫他们一并吃点心,还安慰三姑娘一句,“放宽心,这事儿不怪你,别把星点儿事就往心上放,过来一并吃吧,给你姑祖母买的,砸的有些扁了,今儿不去瞧她了,明儿个有空再去。” 于是,大家一共分吃了一包因外力撞击有些歪歪的粟粉糕,何老娘欢欢喜喜的又对何子衿进行了一次表扬,“不是那等呆货,还知道搭把手,干得好!” 何子衿亦是粉儿得意,拍何老娘马屁,“我这都是随了祖母的脾气,吃啥也不能吃亏呀。” 何老娘给自家丫头片子哄得哈哈大乐。 何恭沈氏十分忧愁。 夫妻两个顾不得教育闺女尽量做淑女的事儿,私下商量,先着翠儿去铺子里把沈山与小福子叫回来了,何恭虽然觉着何三老爷家不至于打杀过来,但将心比心,若有人把自个儿娘给揍了,他也不会善罢干休的。而且,三老爷家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虽说闺女都嫁人了,二子三子也分产不分家的分出去过了,可集合起来也是不少的人马。 沈氏还令周婆子把厨下把挑水的扁担与家里能使的棍棒找了出来,何恭道,“不至于此。” 沈氏道,“有备无患,咱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你还成,你又不是会打架的脾气。” 何恭给妻子说服,“也好。” 待一时小福子沈山回来了,沈氏才堪堪放心,将事情同他们两个说了一遍。沈山在碧水县打理酱菜铺子也有些年头儿了,初来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今老婆也娶了儿子也生了,在碧水县日久,对何三老爷那一家子也有所了解,沈山道,“大爷大奶奶只管放心,那一家子素来欺软怕硬、财迷心窍,只知占便宜的抠索人家儿。他家儿女是多,可给他家老大何悌娶了媳妇后,勉强给老二何禹老三何悭娶了媳妇,分了些分家银子给何禹何悭后,便将人打发出去过日子。家分的本就不公道,何禹何悭难免心生不满,这会儿怎会实心出力。” 沈氏道,“哪怕不实心出力,便是为了脸面,恐怕也会来闹一闹。” 沈山道,“大奶奶放心,我跟小福子在,不会有事。我想着,街面儿上我还认识些个熟人,不如一并叫了来,倒不是为了打架,壮壮声势也好。” 沈氏看向何恭,何恭一盘算,反正小福子沈山都叫来了,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他虽性子好些,也不是傻瓜。自己家万一给人砸了,名声且不说,一家子老小也禁不起。何恭道,“成,就这么办。” 沈山便找人去了。 他是沈素从长水村带出来给姐姐做掌柜的,他弟弟沈水如今替沈素看屋子打理田地,连带着沈素先时替乡亲们倒腾田间出产的事儿,早便交给了沈水干。兄弟两个都不傻,早阖计好了,这辈子就跟着沈素与何家混了。以后倘儿孙有个出息,念书啥的,也能沾光不少,说不得儿孙辈能熬出个头儿改换门庭呢。反正,总比一辈子埋头种地强。 故此,皆十分用心得力。 沈山这些年在碧水县,很是交好了一些人,何恭又将何念何涵父子叫了来帮忙,他家也有几个伙计。一时,三太太家里儿孙女婿的果然抄着家伙找上门来了。 何恭家大门根本没关,敞的开开的,三太太家是长子何悌带头,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誓要将何恭家砸个稀烂然后把人挨个儿揪出来揍成猪头才罢。不想,甫一进院儿,就看十数条大汉手持棍棒,正严阵以待! 何悌当时就怂了一怂,何禹立刻悄不声的退了一步,找了个比较靠后容易逃跑的位置。何悌见何恭家有所准备,强撑着一口老娘老婆被抽猪头的恶气,怒指着何恭的鼻子道,“何恭!你娘你女欺我娘我妻,这事儿没完!” 何恭自家也有理,道,“明明是三大娘满嘴胡话,成心寻事生非,不然我母断不会动手的!” 何悌往地上啐一口,“你自家教导孩子不善,传出些狗屁倒灶的事,如今还敢强词夺理,甭以为你人多我就怕你了!” 何恭很老实的说,“你不怕就好。这事错原不在我家,你要打就动手吧,我也寻了人来,倒是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叫那些碎嘴婆娘们看看,我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操!酸秀才咋这般强硬了! 何悌把要紧的男人们都带来了,不想何恭家叫的人更多,且备了棍棒,这打起来,自家不一定有胜算。何悌一时犹豫起来,想打吧,怕要不赢,输了丢脸。想退吧,老娘给人抽了耳光,自己倘如缩头龟一般,更令人耻笑。 一时间,何悌进退两难! 他家三弟何悭比较活络,大声道,“这事儿不算完!甭以为你家仗势欺人就完了!我定要请族长断个公正!” 何禹跟着劝他大哥,“哥,族规上说,不许族人私下斗殴,否则,驱逐出宗族!你看这酸秀才,外酸内奸,早找好人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咱们这会儿动手,就是上了他的当!咱们寻族长说个公正!我还不信,这世上便没天理了!” 何禹何悭都想得明白,他们两个都是娶了媳妇就被分了家出去的,大家大业都在老大手里。老大为父母挨揍倒罢了,凭什么他们也一道来挨揍?明知打不过,还打个甚!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打,让老大自打去!不然,他们受了伤挨了揍,怕也没人给出棒疮钱! 兄弟三个两条心,不但兄弟怂,姐夫妹婿也不是铁汉,瞧三太太五婶子对何琪就知道,这门子的传统,拿着闺女都不当人,何况女婿呢。 姐夫妹婿一听这话,立刻响应。 于是,三太太这一群儿孙女婿,是轰轰烈烈的来,焉头巴脑儿的去。 何恭这老实人也算开了眼界,他今儿请了这许多人来助阵,如今三太太家这群儿孙滚了,何恭立刻吩咐去叫了两桌席面儿,中午一道吃酒。 诸人难免更鄙视三太太一房人的为人,哪怕自家不占理,亲娘给人揍了,来都来了,拼了命也该打一场,才是做儿孙的道理!谁知竟是这般怂人,哪怕是省了自己手中棍棒的事,也十分看不上这样的人品。 何悌带着兄弟子侄往族长家很是告了何恭一状,说何老娘伙同其孙女何子衿把他娘他媳妇打出人命来。何族长吓一跳,“啥?你娘跟你媳妇都不大好了?” 何悌为了把事情往厉害里说,并不将事说明,只一味哭诉,“大伯,您要不管管,我,我,我,我可是没法儿活了!不定哪天把我也打死了了事啊!” 何族长以为真出了人命,连忙命人叫了老妻出来,急道,“你赶紧去老三家瞧瞧,老三媳妇跟悌哥儿媳妇不好了。” 刘太太就懵了,“这是怎么说的?老三媳妇前儿还来我这儿说话,有说有笑的,精神也好着呢。”难不成是发了急病? 何族长都站不住脚了,起身就往外走,“是给阿恭她娘跟阿恭她闺女打的。” 刘太太一把就将老头子拽了回来,道,“这话就没谱儿!阿恭她娘比我小几岁有限,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他闺女多大,刚十一!这么一老一小能打出人命来!你倒打一个给我瞧瞧!” 何族长这才觉着不对,问何民,“到底怎么回事?你娘你媳妇真没命了?” 何悌这才说,给打床上起不来了,命还是有的。 何族长倘不是好性子,当下就得给何悌俩耳光,就这样,何族长也指了何悌骂,“你个不孝的小崽子!有你这样咒你娘的!” 何悌痛哭流涕,“大伯,您可得替我主持公道啊!我娘这会儿还起不了身呢!我与何恭家无冤无仇,他家老太太见着我娘就是一番痛打,没来由啊!” 何族长在其位谋其政,还不能撂开手不管,就是刘太太,身为族长太太,也去瞧了三太太五婶子一回,又找来何恭问缘由。何恭照实说了,何族长先训斥了何悌,“你糊不糊涂,这等事也是能胡说的!那些不明底里的小人倒罢了,你可是姓何的,怎能出去胡说八道!” 何悌冤死了,是他娘胡说,又不是他胡说。 何族长说何恭,“你家太太有理说理,这直接上手也不对。” 反正他娘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自家也没吃亏,何恭不愿意就此事多做纠缠,道,“我娘那脾气,大伯也知道,她就不是能忍气的人。今天她是听三太太胡说,明儿听着别人胡说,照样要维护族里声誉的。” 何族长叹口气,对何悌道,“你去跟你娘说,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她这般胡乱语,我听了都想揍她!”又对何恭道,“你三大娘伤的不轻,还有阿悌媳妇也伤了,事原是你三大娘和阿悌媳妇没理,你出个汤药费,这事儿就算了。” 何恭当下也应了。 谁知何老娘听到要出钱给三太太,那是死都不能同意的,还去刘太太跟前说了回理,何老娘道,“呸!竟敢叫我出十两银子!那婆子是不是金子打的!我就是捶死她,她也不值十两!谁说我打她了,我没打!是她打我了!我也去瞧大夫,算一算,她该给我二十两汤药费!没门儿!我没钱!” 刘太太这做族长太太的还得给两边儿调停,不许何悌家要虚价,另外,何老娘是你打的人,多少你得出点儿。何老娘是还价高手,一直从十两银子还到一两二钱,就这样,她还得刨减了当初落在三太太杂货铺子门前的一包粟粉糕的钱,何老娘坚称她掉的那包栗粉糕是给三太太这刁婆子捡了去。而且,她不是空口白牙的一说,她是有人证的。 三太太知晓此事后万分后悔,同儿媳妇五婶子道,“早知这样,不该捡那一包破糕的!” 五婶子肚子上的淤青未褪,抱着肚子后悔当初不该看何子衿年纪小就放松警惕,倘知何子衿是这般辣手的臭丫头,她就不去救婆婆了。挨了揍不说,就是那糕捡回来,也没轮到她嘴里一口啊,全给婆婆锁柜子里自己吃了。好在她儿子阿沧也得了两块儿,才令五婶子意气方平。 最后算了算,何老娘一共要出一两一钱银子给三太太做汤药费。 何老娘的钱都是串肋条骨上的,哪儿这么容易就拿出去啊,尤其是拿钱赔给三太太,何老娘真宁愿去喂了狗!只是,要实在不给,刘太太的脸上不好看,且她也应了这价码的。她老人家不愧是自诩智谋非凡的人,她真没出这钱,她找了何忻家一趟,与李氏说道一番,归根到底,都是他家传的闲话,根儿在这儿呢!李氏宁可花钱消灾,还得何老娘赠一句实在话,“娶妻娶贤,你这做后娘的本就不易,再给阿汤说亲,可得给阿汤说个好媳妇。” 李氏命人称了银子替何老娘送到刘太太那里给三太太做汤药费,然后一脸扭曲的送走了何老娘。 要说三太太也是一奇人,她不知从哪儿得知她那汤药钱是何老娘从李氏这里讹来的,还来李氏这里煽风点火,李氏最不爱听人提这档子事,且何忻在族中向来有地位,也不至于去给三太太这等人脸面,当下一句话,“是啊,我跟五婶子说了,以后再听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只管去打,打完了,我给出汤药钱!”当下把三太太噎个死,面红耳赤的走了。 李氏厌三太太为人,便与丈夫絮叨了一回。 “五婶子小气些,倒还明理。倒是三婶子,哼!她是只嫌事儿少!”何忻在自家说话,也没顾忌,道,“当初怎么没多抽她几个嘴巴子!” 章节目录 第115章除邪,相克 > 何老娘在碧水县小范围内扬了回名声,于何氏家族大范围内打响了名声,虽然以往老太太名气也不小,但终不比这次得一“武林高手”的名头响亮。何氏家族的人都是这样说的,“天爷哪,以后说话可得小声些,叫那老太太听见打一架,赢啊输的,丢脸是真的。”还有人说,“以前看不出这般厉害来,三太太那样的,竟也招架不住。” 对此,感触最深的是陈大奶奶,妯娌间也听说此事,在陈姑妈屋里说了一嘴子,陈姑妈道,“你们舅妈早就是这样的梗直脾气,那种无事生非,造谣碎嘴的婆子,原就该抽!如今你们舅妈脾气好多了,年轻时更直爽。”说着瞧陈大奶奶一眼,幸而弟妹这年老收了些性子,不然大媳妇这样嘴贱皮子痒的,早给她抽地上去了。 陈大奶奶给婆婆看的心下一抖,陈姑妈问,“阿志好些没?” 陈大奶奶忙道,“好多了,丫环扶着,可以出来走走了。早上冷,我不叫他出来,下晌不冷不热的时候在院里坐会儿,今儿中午吃了两碗粥,阿志想吃些干的,只是张大夫交待了,他肠胃空的久了,得慢慢的往回养,可不能急,不然真落下病根儿,一辈子受罪。” 陈姑妈叹,“佛祖保佑,这就好。” 陈姑丈与老妻私下说话时,也笑了何老娘一回,“他舅妈还是这样威武!” 陈姑妈道,“哼,何老三那媳妇早就是生张欠捶的嘴!以后别叫伙计跟他家做生意!” 陈姑丈笑,“这不必你说。只是他是做杂货生意的,与咱家来往不多。” “来往不多也是一样。”陈姑妈很是唾弃了三太太半日,又与老贼道,“阿志好多了,他总算明白过来了。” 陈姑丈觑了时机,同陈姑妈道,“先时还要死要活,你知道他为何这般乖巧的吃饭喝药不?” 陈姑妈道,“阿志就是一时糊涂罢了,大小伙子,说明白也便明白了。” “要是这般容易,我少活二十年都高兴。”陈姑丈道,“我与你说,你心里有个数,也别说漏了嘴。” “到底什么事?” 陈姑丈打发了屋里丫环,低声道,“我同阿志说了,待他好了,就让他娶三姑娘为妻。” 陈姑妈狠捶他一记,“你疯了!三丫头早定亲了!”若知孙子这般,陈姑妈也早同意了这亲事,只是陈家人拗不过陈志认命时,人家三姑娘同何涵已定了亲。如此,阿家也没折了。当然,这是相对于陈姑妈这般正直的人而。 陈姑丈挨了老妻一记老拳也没说啥,他低声道,“我是这样劝好了他。你想想,阿志原本都糟踏自己成啥样了?我这把年岁,难不成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我宁可走阿志前头,也不去伤这个心!”陈姑丈这把年岁,人老成精,颇有几分演技,说着伤感的话,一双老眼里也配合着泪光闪烁。 陈姑妈自也是心疼长孙的,只是,她道,“你这样糊弄他有什么用,人家三姑娘毕竟是定了亲的。” “先给他个念想吧,我说了,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凭他好后如何吧。这会儿想不了这样长远了,再耽搁下去,任他糟蹋坏了身子,咱们有儿有孙,也得为大郎想一想啊。你如今嘴把严了,先哄着他,待阿志大安,我再想法子。”陈姑丈长叹,“儿孙都是债啊。” 陈姑丈有前科,陈姑妈对他道,“你切不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看你说的……” 陈姑妈淡淡道,“三丫头都定亲了,待阿志身子好了,好生规劝于他就是。阿志的性子,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来。看三丫头定了亲,也只能罢了。” 陈姑丈连忙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陈姑妈深深的看老贼一阵,阖眸道,“那就好。” 陈姑丈双手合什,“我的菩萨太太哟。”这是怎么一回事哟,他越发往坏蛋里发展,媳妇则越发往慈悲发展,于是,把他衬的更像坏蛋了。 陈姑丈肚子里自有一张算盘,他是个男人,觉着老妻不了解男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倘孙子能明白过来,早便明白过了。家里打过骂过苦苦劝过,都没能明白。孙子这是认准了那丫头。 虽然三姑娘的条件与陈姑丈想的差距甚远,可他也不能看着孙子把大好性命赔在一个女人身上。到这个地步,陈姑丈也认命了,他是拗不过孙子的。好在那三姑娘是何老娘教导出来的,品性瞧着还好。再说,跟他孙子可比嫁何涵有福多了。 陈姑丈盘算着,陈大郎过几日自州府回来,与他爹道,“爹,都安排好了。” 陈姑丈点头,“好。” 事情其实很简单,陈姑丈保证他没威胁何念,他只是将一桩天大好事摆在何念面前罢了。 陈姑丈的手段是这样的—— 要不说患难见真情呢,经过了流风波,何涵与三姑娘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以往三姑娘只当何涵是合适的婚姻对象,如今看何涵,心里便多了些别的味道。反映到行动上,三姑娘对何涵多了一些关心,三姑娘稍稍主动,何涵就甭提多美了,恨不能驻扎到何恭家日日守着三姑娘才好。 三姑娘送他盆茉莉,道,“这是我亲自养的,放屋里薰屋子是极好的。” 何涵天天摆床头供着,服侍这花比服侍他娘还周到。待入了夏,蚊虫也多了起来,三姑娘见何涵脸上有抓破的包,知道他是招蚊子咬的,何涵道,“早上我娘拿薰蚊子的药薰屋子,那味儿实在呛,晚上还散不去,我生怕中毒,不叫她薰,又招蚊子的很。” 三姑娘笑,“不早说。”送他盆驱蚊草。 何涵还不大信,闻一闻,“倒有些怪味儿,有用不?” 三姑娘一嗔,何涵嘿嘿一乐,还挺会说甜蜜语,悄悄同三姑娘道,“就是没用,你送我的,也是宝贝。” 三姑娘莞尔,眉眼生动,直瞧得何涵脸上一热。 后,驱蚊草效果不赖,三姑娘便多送了几盆给婆家。 直待一日,何涵与三姑娘道,“我家铺子接了单大生意。” 三姑娘不是要着意打听,只是顺嘴儿一问,“什么大生意?”她听何涵说过,杂货铺子其实利儿不小,只是生意小,赚的都是小钱,积小成多,安稳也可靠。 何涵眉飞色舞的说起来,道,“也是我爹个知己朋友给引荐的,咱们州府不是有驻兵么,将军大人手下得用的管事,管着军需的,往咱们铺子里订了些货。啥东西,军中用的,量便大。这才头一回订货,可严了,利不大,量大,算下来也是不小的进项。” 三姑娘倒没似何涵这般欢喜,她道,“我听说,军队里的生意难做的很,非有可靠关系不行的。”知己朋友?到底有多知己?来龙去脉是怎么回事?这年头,谁家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何涵自幼偏好武艺,为人亦重义气,道,“放心吧,我爹同冯叔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三姑娘并不知这位冯叔是哪位,她与何涵道,“不论如何,还是打听清楚的好。” 何涵笑,“你只管放心。我跟你说,不是叫你担心的,是叫你高兴来着。若能把铺子生意做大,以后也能多给妹妹们攒些陪嫁,咱们儿女也能过好日子。” 三姑娘脸上微红,“越说越没边儿了。” 什么是好日子?让三姑娘说,现在安安稳稳的就是好日子了。 何涵家生意做的顺风顺水,正是兴旺之兆,谁晓得一日王氏正在何老娘这里说话儿呢。王氏笑眯眯的样子,“喜房都收拾出来了,婶子只管着人去量尺寸打家俱吧。” 何老娘笑,“好。我算着也差不多了。”再收拾不出来,就得耽搁打家俱的事了。 沈氏在旁凑趣的听着,何老娘笑着打听,“听说你家里又置地了?” 王氏笑,“这话不好去别人家显摆,我是真觉着自从给阿涵定了三姑娘,我家里这运道就无端旺的了不得。涵哥儿他爹接了单军中的大生意,人家看他实诚,倒是肯照顾他。我想着,丽丽还小些,培培与子衿是同岁,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既然家里日子宽泛,也得给闺女预备些呢。别的我不大懂,这田地自来最稳当不过,总不会错。” “很是。说来还是田地最可靠,虽出息上不如铺面儿,可生意不如田地稳妥呢。”何老娘也是田地钟爱之人,极赞同王氏的法子。何念家家业兴旺,何老娘也高兴,还顺道赞了沈氏一嘴,“子衿她娘也是一样,铺子里的盈余慢慢的置了地,每年出产,家里吃用不尽的再卖了置地,慢慢儿的就是一份家业了。”虽然沈氏自己置下的自己打理,何老娘不打沈氏私房的主意,可沈氏是她们老何家的媳妇,沈氏的私房,到头来还不是她家乖孙和丫头片子的么。所以,沈氏私房丰厚,何老娘也很是开怀。 王氏正说买地的事儿,突然蹭的从椅中站起来,嘎的一声,直挺挺的就躺地上了。 何老娘沈氏都吓一跳,连忙将王氏从地上抬到了榻上去,又命人去叫大夫,还有到隔壁说一声,王氏这是犯什么病了啊?没听说有旧疾啊! 碧水镇上的神医张大夫都请了来,张大夫却是束手无策,将王氏扎醒后王氏不会说话也不认人了,从榻上跳下来,双腿僵直的往前蹦! 何老娘大喊一声,“不好!中邪了!” 何涵抱住他娘,王氏还要一纵一纵的蹦哒,何涵一手刀将他娘砍晕,浑身急出满头大汗,“这可如何是好?五奶奶,我娘这是怎么了?” 何培培何丽丽闻信儿跟着兄长过来,见娘这样都吓哭了,三姑娘何子衿一人一个的安慰她们。何恭急的团团转,道,“阿涵,赶紧去找你爹回来!” 何老娘觉着王氏肯定是中邪了,道,“我们正说你家新房收拾好量尺寸打家俱的事儿,你娘说要再置些田地,突然就这样了!” 沈氏道,“要不要打个跳大神的来看看。” 何涵倒还有主意,“五奶奶、恭叔,你们帮我看着我娘些,我去叫我爹,再去青云观找我师傅来。”他也觉着他娘是中邪了。 “成!你去吧!我守着你娘!”何老娘这把年纪,经过见过的也多,又让余嬷嬷去拿洗衣裳的棒槌,“万一又醒了,倘咱们制不住她,阿恭还有膀子力气。” 沈氏细看王氏双目紧闭、直挺挺不动的模样,与婆婆商量,“好生邪性,莫不是涵哥儿他娘撞克了什么东西。” 何老娘道,“不好说,反正瞧着不是病。” 何子衿三姑娘谁也没见过这个,更说不上好歹。阿念心想,王大娘这不是也鬼上身了吧? 老鬼:…… 阿念在心中问,“老鬼老鬼,还在不在?”怀疑是老鬼从他身体出去附了王氏的身。 老鬼:真想掐死这小东西!他以为上身是这么容易的事啊!他老人家决定不理会这没见识的小东西了! 阿念得不到老鬼的回音,以为老鬼真的附了王氏的体,顿时脸色都变了,望了他家子衿姐姐一眼,又没敢说。 一时,何念急匆匆来了,拧眉临近了唤王氏几声,“阿杏阿杏——” 王氏陡然睁眼,双手如爪,手出如电,一道残影就扣住了何念的脖子,用力之大,手背都显出几分狰狞来,何念被掐的双眼翻白,何恭立刻去救何念,谁知王氏力大无穷,双眼圆瞪,咬牙切齿的掐啊,喉咙里还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何恭这样的大男人都掰不开王氏的手,何老娘生怕王氏掐死何念,抄起棒槌对着王氏的后脖颈子就是一下,王氏咚的又倒了回去,没动静了。 何念扶着榻险把肺叶子咳出来,三姑娘忙倒了盏茶给何念,何念喝一口,一张嘴嗓子都哑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莫不是给脏东西缠住了?” 何老娘道,“莫急,阿涵去请芙蓉寺的和尚了,叫和尚来瞧瞧再说。” 王氏突然中了邪,何涵将芙蓉寺的和尚请来也没用,连朝云道长来了亦束手无策,黄大仙儿也拜过了,王氏仍是老样子。何念的老娘方氏也急得来了小儿子家看顾这中邪的儿媳妇,常氏过来帮着照看何培培何丽丽姐妹,这几天,姐妹两个都是跟着三姑娘何子衿的。亲娘突然中邪,饶是何培培大些,也给吓得不轻。何丽丽就更别提了,因为担心母亲,每天都得哭几遭。 好在王氏蹦哒几日失了元气,随着人越发消瘦,便不蹦哒了,只是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方氏瞧着实在悬心,跟次子商量,“着人给你岳家送信儿。” 常氏道,“弟妹的父亲不是他们那块儿观里的仙长么,听说素有些神通么,不如请他老人家过来看看。”这样,倘王氏有个万一,也不能怪到何家头上了。 何子衿还不知道王氏的爹是道长来着,私下跟她娘打听,沈氏道,“听说以前只是在家居士,突然有了神通,你王大娘娘家那份儿家业都是王仙长置下的,也是使奴唤婢的人家了。不过,王仙长听说要修行,尘缘了断,已鲜少回家。就是你王大娘回娘家,在家也见不着亲爹,得去观里才见得着。” 这回去请王仙长就是何涵亲自去的,怕别人去没这面子请不来。 何子衿道,“王大娘倒看不出什么仙气儿来。” “要是有仙气儿也中不了邪呢。”沈氏十分担心王氏,这么多年的邻居且不说,何况王氏又是三姑娘的婆婆,倘王氏有个好歹,何涵就得守孝三年。再则,三姑娘门儿还没进,婆婆先死了,也不吉利,何念还年轻,倘死了老婆,就不定就要续娶,对三姑娘而,以后再有什么后婆婆的事儿啥的,更是麻烦。 再说阿念憋这几天,实在憋不住了,悄悄的寻了他家子衿姐姐道,“老鬼好几天不说话了,会不会是上了王大娘的身哪?” 何子衿连忙掩住嘴,低语问阿念,“打什么时候没动静的?” 阿念很是担心,“就是王大娘犯病的那天。” 何子衿想了想,也没好主意,叮嘱阿念,“谁都不要说,他来的奇异,说不定走的也奇异。现下看不出来,你那会儿可没像王大娘这样,看看在说。” 阿念有了子衿姐姐的叮嘱,方稍稍放了心。何子衿却是不放心阿念,时时将他带在身畔。 王仙长哪怕真成了神仙,亲闺女有难,也得下凡来。 王仙长的模样与闺女王氏大不相同,不知是修行久了还是怎地,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浑身上下十分洁净,一身精工细作的八卦道袍,胡子收拾的飘飘秀逸,眉宇中带着恬静安然之气,总之,一举一动不与凡人同。 甭看芙蓉寺的和尚、朝云观的道长、以及碧水镇的黄大仙皆束手无策,王仙长却是有策的。只是,他时机未到,于是,命身边的小道童收拾出个干净房间来,他老人家要先养精蓄锐,明日午正三刻方能作法。 靠!杀人的时候作法! 何子衿瞅一眼王仙长,也瞧不出什么,再看三姑娘,三姑娘正望向何涵,几日间的奔波焦急,何涵瘦了一圈儿,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憔悴,似是感受到三姑娘的目光,何涵对三姑娘微微点头,叫她放心。 何子衿自己来历奇异,何况还有阿念身体里住着老鬼这现成的灵异事件,故此,对鬼神之事也有几分信的。王仙长做法时并不禁外人围观,他老人家的功夫不是镇压邪灵,是先请仙姑,问明缘由,再除邪去祟。 王仙长一身本事委实令人大开眼界,尽管何子衿瞧着不大靠谱,但也不能揭露其中秘密。王仙长两指夹一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几句,再将拂尘耍的眼花缭乱,颇有江湖骗子气息的啪的将黄符纸往地下一拍,里头便有一行字。 王仙长闭着眼睛将黄符纸往外一递,他身边服侍的小道童连忙双手接过,递给何念,道,“这就是仙姑法旨。” 何念打开一瞧:祟灵,东十五步。 往东十五步是何家的东配房,何念连忙过去,一看,正有个黄鼠狼在东配房墙根儿打洞,不待何念过去,何涵一脚飞过便黄鼠狼撵成了一张皮,只听屋里王氏一声尖叫—— 之后,就没动静了。 当然,王氏不是死了,是好了。 王氏人是消瘦憔悴许多,但神智精神是恢复如初了,大家都连连念佛,更赞王仙长法力不凡。 何子衿虽然觉着王仙长有些装神弄鬼,但王氏的确是好了的,何子衿悄悄问阿念,“老鬼还在不在?” 阿念刚摇头,何子衿感叹,“他可能是真走了。” 阿念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何子衿笑,“赶明儿有空咱们去庙里上柱香,好不好的,总是一番缘法。” 阿念笑,“也好。” 两人商量着给老鬼去烧香,老鬼心下觉着有几分受用,也不再憋气了,实在是憋这几日没动静,说是将阿念闹的有些提心吊胆,但他老人家把自己憋的够呛。这会儿不堵气了,老鬼一语惊人,道,“那个王仙长,是在装神弄鬼。” 要不是阿念早习惯了身体里有人与自己对话,非尖叫出来不可,他脸色一变,何子衿忙问,“怎么了?” 阿念别别扭扭地,“还在。”这回省得烧香了。 老鬼与阿念道,“那黄鼠原是他训练好的。” 阿念问老鬼,“可王大娘……” “这都看不出来?”老鬼道,“上辈子王道士就靠这一手装神弄鬼做了道录司的头目,后来与弟子反目,方被揭露出来。” 阿念仍是不解,“王大娘是真的中了邪啊。” 老鬼冷笑,“黄鼠即是王道士的,王氏的样子自也是装的。” 阿念都不能信,他是亲眼见王氏撞邪的模样,真真儿的啊。不过,他还是与子衿姐姐说了。何子衿倒是很容易接受老鬼的解释,与阿念道,“约摸是王道长想拓展业务领域,才叫王大娘配合他装一装吧。” 阿念赞叹,“王大娘好会装啊,我都没看出她是装的。” 何子衿心道,甭说你没看出来,她也没看出来呢。 不过,既然王氏“大安”了,这也是好事。 何恭家也痛痛快快的吃了顿饭,说到王仙长的法力,自何老娘到沈氏都是极佩服的,倒是何恭自诩念书人,圣人教诲,子不语怪力乱神。对王仙长这种神神道道,是极为唾弃的,也不准阿念何冽去信。 尤其何恭私下同沈氏道,“以往我只听说涵哥儿的祖父是道士,不想竟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要早知这样,三丫头这亲事真得细思量一回。”如今亲事定了,他是守诺君子,自是不能反悔的,但也很烦王仙长的样子。在何恭看来,和尚念经,道士念经,这便是本分,若同什么神神鬼鬼的弄到一处,便失了本分,入了邪道! 沈氏知丈夫是个执正的性子,恐怕就是鬼站他跟前,他也不信这是鬼。王氏笑,“天下也难免有些稀奇古怪的事儿,你看王嫂子,亏得有这么个神道人来,不然王嫂子有个好歹,可算怎么着呢。” 何恭哼哼两声,“总之以后切不能与这种神神道道的多来往,想烧香往芙蓉寺烧几柱便罢。” 沈氏笑,“知道了。” 原以为王氏这就好了,不想王仙长一走,王氏又犯了两回,何老娘沈氏听说都过去探望,瞧着何念何培培的面色就有些不对,尤其何培培,看着三姑娘的眼神十分仇恨,婆媳两个只当她小姑娘家焦心母亲的病罢了。及至两次将王仙长请回来给王氏去祟,何培培是个直性子姑娘,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说何涵,“外公都说了,咱娘与三姑娘的八字相克,娘每每犯祟,就是三姑娘八字不好!你这样!是不是看她克死咱娘,你就痛快了!” 何培培此话是当着何老娘沈氏的面儿说的,何子衿三姑娘也在,何子衿是来看热闹的,她觉着王家父女实在是演技派中的实力派,很值得一观。三姑娘则是随着何老娘沈氏来看望未来婆婆的,何培培蓦然爆发,何老娘沈氏险惊个跟头,三姑娘脸色微微一白,继而平静下来,一双宁静无波的眼睛望向神色激动双泪横流的何培培。 章节目录 第116章搬离 > 三姑娘天生就是极富理智的人,她很快恢复镇定,道,“培培,不要急,既然王大娘的病根儿找着了,就不要急。要因我害王大娘生病,我不会坐视王大娘受这种苦楚。” 镇定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富感染力的情绪,何培培抹着眼睛,“是我外公亲口说的,我也不会学。我就是看我娘太受罪了,我哥不想跟你退亲。”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 三姑娘道,“既然王道长也在,不如说个清楚。” 王道长就是吃察颜观色这碗饭的,他老人家见三姑娘反应机敏迅速,便知这丫头年纪虽小,可不是寻常好糊弄的人。王道长叹,“姑娘八字无妨,虽六亲无靠,命中却有贵人相助,乃是大富大贵的命相。就是与阿涵也八字契和,并无妨克。姑娘是水中金命,我这女儿却是白杨木命。说来这事与姑娘无干,都是我泄天机太多,故而家中儿女颇多磨难,我便是因此方与他们少些来往。阿涵她娘八字轻,原命中没什么大富贵,我给她压着些,也能平安祥和。姑娘八字太旺,你与阿涵她娘却是有些相克。若往日并无妨碍,人世有婚姻,命中有缘法,她魂轻神弱,故而易生邪祟,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一道小劫吧。” 三姑娘问,“可有破解之法?” 王道长道一声“无量天尊”,脸上隐现悲悯之色,却是没再说话。 “是我问差了,道长不是外人,若有破解之法,想来道长也早用了。”三姑娘起身道,“此事不是小事,有道长守着,想来王大娘这几日还能平安,且容我们回家商量一二,再作答复。” 不待何老娘沈氏说话,三姑娘便告辞了。 三姑娘走了,何老娘可没走,她瞧瞧道长,再瞧瞧何念,往在床上睡着的王氏脸上瞄一眼,哼哼两声,“真是奇也怪哉。”抬脚也走了。 沈氏是跟着婆婆走的,何子衿拉了何涵到外头说话,一直将何涵拽到自家自己房间里,何子衿问,“涵哥哥,你信王道长的话?” 何涵不同于何子衿,何子衿有老鬼这作弊器,心知肚明是王家父女演的一场戏。何涵也不同于何老娘,何老娘活的年岁大了,稀奇古怪的事虽见的多,还不至于糊涂,处于信与不信之间的怀疑状态。何涵是王氏的亲儿子,他是个孝顺的人,只看他如今双眼里布满血丝,憔悴消瘦,就知道他有多担心他娘了。幸而何子衿没直接说,你娘是装的。要这样说,何涵非翻脸不可。他娘这些天她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命都没了半条,何涵是眼见的,谁要说他娘是装的,何涵第一个不能答应。 如同阿念所说,实瞧不出是装的来。 真的,演技到了王家父女的水准,凭你火眼金睛,也是无用的。他们的演技,已经到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戏精境界。 何涵不知他娘底细,他用粗糙的手掌揉一揉自己的脸,这些天,焦急且担心,嗓子也是哑的,道,“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喜欢看着三妹妹,我这一辈子,也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子衿妹妹,除了三妹妹,我可能,再不会这样喜欢别人了……”他真正喜欢三姑娘入心入骨,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喜欢,打心眼儿里喜欢。但,他娘如今就剩半口气了,他但凡有些人心,但凡有一丝治好她娘的可能,她也不能不管他娘。 何涵眼眶通红。 何子衿还能说什么,道,“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吧。”听她娘说,她舅也曾经刻骨铭心的喜欢过一个女人,后来,各成各家,她舅现在更爱自己的家庭孩子。再如何入骨入心的喜欢,敌不过现实生活。王氏能这样装疯卖傻的折腾掉半条命也要退亲,肯定不是寻常理由。何况,何念知情吗?是不是同伙?何子衿倒是相信何培培何丽丽是不知情的,当然,能叫王氏装疯装傻到这个地步,除了利益,唯二的理由就是何涵了。 王氏这样,何家没有不退亲的理由。 何恭气的了不得,怒与何念何涵父子道,“若因别个原由退亲,我也认了!阿涵,你可是念过书的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做何解?难道你不清楚!你娘身子不好,请大夫吃药便是!荒唐!实在荒唐!” 尽管生了一场气,何恭也与他家退了亲事,用何恭的话说,“这般糊涂,就不该结亲!” 何念一脸愧色,“要不是因着阿涵他娘,我再不会……”死活不肯收回聘礼。何恭才不理他,怒道,“我家不缺你这个!”硬给何念家送了回去! 何恭在家大骂何念何涵父子糊涂,发誓赌咒,再不与这等没见识的人家结亲!何恭也严令家人不许再与何念家来往,王氏身上略好后来过两回,都吃了闭门羹,也便不来了。 倒是何念的杂货铺的生意,越发兴旺了。 这亲事既退了,何老娘也气了一场,沈氏心细,特意私下叫了三姑娘安慰,三姑娘道,“婶子别担心,我没事。我知道,这并不关我八字的事。王氏装疯卖傻,不过是与王道长弄个套儿糊弄着何涵退亲罢了。她家既起了这心,我便是嫁过去也没的好儿。退便退了,这样的人家,我也不是很想嫁。” 沈氏皱眉思量,“我也觉着蹊跷,可若不是有极大的好处,她怎会设这样的套儿与咱家退亲呢?一时间,偏还看不出好处在哪儿来?或是咱家也没得罪过谁,还是有人算计咱家?” “其实,好端端的,她家铺子突然接到了军中的大生意就很可疑。”三姑娘也是想了许久,道,“我不是瞧不起阿涵他爹,可倘他真是有本事的,发财等不到现在。哪怕发不了财,也不至于大半辈子只守着祖产和小杂货铺过活。突然有这样的大机缘,便可疑的很。当初阿涵与我说时,我便劝他小心,只是没多想。” 沈氏叹口气,“不管怎么说,倘真是阿涵家里设的套儿,纵使咱们戳破,你嫁过去也要艰难。何况装的跟真的一样,她要死活在床上装疯,咱们也拿她没辙。你年纪还小,又这样聪明,放一放再说一门好人家不难。” 三姑娘模愣两可,“婶子,再说吧,我现在也不大想这些事了。” 沈氏心下也有觉可惜之处,道,“阿涵却是个好孩子。” “这回是装疯,要哪天王氏真命性命威胁,何涵是孝子……”三姑娘叹口气,他也不想看何涵受此折磨。别这样,为了一门亲事,闹得阖家不宁,老子娘的豁出命的装疯卖傻。三姑娘倒不是看出王氏是装的,只因三姑娘根本不信这些无稽之谈。如果不是最后将事引到她身上,她也会相信王氏是中了邪,但最后将矛头指向她,三姑娘就确定,这事,肯定有蹊跷! 何况,何子衿当晚就与她说了,“我听说有人装神弄鬼,先串通好了,再训练几只黄鼠,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子衿没敢跟何老娘说这些,王氏是铁了心的要退亲,何老娘是炮仗脾气,真就两家翻脸,总是女方吃亏的。何涵再喜欢三姑娘,有孝道管着,也不会为了三姑娘就六亲不认。 何况,王氏如此,何涵已非良配。 王氏理亏,虽心下想发财,到底还有丝愧意,故此伙同她爹说是她自己八字轻,禁不得三姑娘这大福气之人。 可就这样,何老娘仍是一口恶气难出,更不领王氏的情,到处去说,“这事儿也悬,当初合八字忘了合一合婆媳八字合不合?阿念家媳妇一中邪,不论芙蓉寺的高僧,还是朝云观的道长,都不成。非得阿念媳妇的亲爹来作法才成!以前跟我家求亲合八字的时候呢,是芙蓉寺的高僧也没算出不好来,朝云观的道长也没说不好,今儿阿念媳妇的亲爹一来,立刻就不好了!呸!装疯卖傻,作张作致,以为谁是傻子!” “铺子里突然得了大生意,又置房子又置地的,前脚说我们三丫头旺夫,后脚她又中邪!她这邪中的可真是时候,我看接不着这大生意,她也中不了邪呢!”何老娘天天在家开茶话会骂王氏,王氏初时做出理亏嘴脸,表示完全是迫不得已才与三姑娘退的亲,想着自家演技高超,绝对可以既笼住儿子,又能光鲜亮丽的退掉这门亲事的。不想,何老娘这嘴脸直接超凡脱俗了,哪怕你出神入化、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演技,她老人家只看实在利益。敢因着八字退亲,她老人家不好过,她也不叫王氏好过!管她王氏是不是真撞克了,管她是不是真因与三姑娘八字不合,反正她老人家是不会认的。 至于那单大生意与退亲之间的关系,倒不是三姑娘同何老娘说的,也不是何老娘自己想的,凭何老娘的智慧,还想不到这里,是沈氏私下与婆婆说的。沈氏也气的很,自来定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你嫌弃你不满意,你别来提亲啊。什么叫定亲,定者定也!定下来的事还敢反悔,真当她家里好欺负! 沈氏这性子,心里再有盘算,做不出何老娘的泼样。她便与何老娘将事大致说了,何老娘原就是不吃亏的性子,哪怕真是三姑娘八字与王氏相克,她也不打算认下的。听沈氏这样一推测,她立刻就信了沈氏的话。 既有了底气,何老娘可不是好相与的,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先找回里子,再说面子不迟! 于是,何老娘先骂大街骂的一遛够,转头又在家开茶话会,把相近的族人都找来说道此事。直骂得王氏门都出不了门,半夜一条绳子吊在了房梁上。 当然,王氏这不是真想死,她主要是死给她儿子看的。别人说她不怕,她怕说就不会退亲了,她是怕她儿子心中生疑。 待何涵把她救下来,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啊,“当初我就说,不叫你们退亲!三姑娘是好姑娘啊!有你外公在,咱们再想想办法,会有法子的!你们把亲事退了!又叫你五奶奶误会,我吊死了,也好说一说我的清白!” 王氏又哭,“赶明儿把铺子关了,生意也不做了,叫你五奶奶看看,我是不是那等见财忘义之人!我宁可当时死了的好!我对不住三姑娘啊!赶明儿我就去给三姑娘磕头赔罪!” 王氏不是没手段,只是她这手段刚使出一半,三姑娘在她耳畔低语一句,就把她给吓死了。三姑娘没说别的,只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冯姑丈、沈舅舅都是进士出身,你以为,我家在州府没人?你铺子里生意怎么来的,我不信查不出蛛丝马迹来。我不愿撕破脸,也想你在何涵面前留个面儿,你最好自己也给自己留个面儿。” 王氏也不理何老娘的茶话会了,立刻叫丈夫另寻了宅子,惹不起躲得起,阖家搬去新宅过活。 章节目录 第117章闭嘴 > 三姑娘退亲之事,陈姑妈很快耳闻了风声。 这风声,还是陈大奶奶带来的。 陈姑妈很是惊讶,连忙问,“好端端的为何退亲?” 陈大奶奶道,“外头人说,念大奶奶中邪好几天了,人就剩半条命,仙师说是因着三姑娘八字与念大奶奶八字相克,克了念大奶奶,这才退的亲。” 陈姑妈一拍几案,问,“哪家的仙师这般混账?” 陈大奶奶脸色古怪,“念大奶奶的爹……” 陈姑妈是知道王仙长的,狠狠的往地上啐一口,道,“我呸!他是哪门子的仙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以前在山上神神叨叨的炼金丹,非说能长生不老,还叫你舅舅吃,亏得你舅舅没吃,他自己吃下肚,烧得屁\\股都炸了,哗哗拉好几天血,还是你舅舅想法子给他止了血!” “当初你舅舅真不该救他狗命,拉死他才好!”陈姑妈就要出门找王仙长说道一二,问他是哪国的神算,算出三姑娘同王氏八字不合的! 陈大奶奶忙拦了婆婆,劝道,“那老骗子早走了,娘你去了也没用。倒是明儿个我收拾些东西,陪着娘你一道去看看舅妈吧。舅妈不知多伤心呢。” 陈姑妈也是担心自家弟媳,自榻上起身,道,“还等什么明儿个,没三步远,这就过去!不用收拾东西,又不是外处!” 陈大奶奶又急吼吼叫人备车马,陈姑妈却是等不得,道,“等你们备好车马,黄花菜都凉了。”直接走了去。陈姑妈微末起家,不觉着走着去有什么,倒是陈大奶奶不自觉摸一摸头上金簪玉环,看一看身上绫罗绸缎,想自家这等人家,女眷这么大喇喇的在街上走实在有些丢面子,可又不能不陪着婆婆,且陈大奶奶还有桩心事想去何家探一探口风。 陈大奶奶服侍着婆婆去了,那会儿何老娘刚开完批判王氏的茶话会,送走了相熟的族人,正口干舌噪的喝茶润喉,乍见陈姑妈来了,何老娘忙起身相迎,一面问,“姐姐,你怎么来了?”扶着陈姑妈坐榻上。 陈姑妈叹口气,“我听大郎媳妇说三丫头退亲了,哪里还能在家坐的住?这可怎么回事,不会是给那王骗子耍了吧!” 沈氏亲自端上茶来,陈姑妈接了道,“侄媳妇也坐。”她与何老娘不愧姑嫂,都是急脾气,且顾不得吃茶,不待人说话便道,“我听的十分不像话,怎么还牵扯上婆媳八字相克?我活这大半辈子没听说过有婆媳八字相克的道理!就是人家儿成亲合八字,无非是图个心安,谁还真正信来着?难不成就因这个便叫他们退了亲?这也忒窝囊了!”娘家出这事儿,陈姑妈便不能忍! “说到这个我也来火!”何老娘道,“姐姐你可是不知道,就前几天,那王氏正在我屋里说话呢,突然嘎一声就倒地不起了!醒来就=魔怔一般,险把自家男人掐死,人都不认得一个。后来闹了好几遭,不是双腿打直的往外蹦,就是见鸡杀鸡见狗杀狗见人还要杀人哪!” “这我如何不知,我不是还令人请芙蓉寺的方丈大师过来么。”要知道,方丈与寻常和尚可是两回事,这次还是陈姑妈着人拿帖子请的芙蓉寺方丈相助,结果,也没帮上什么忙。 “姐姐你听我说。”何老娘道,“你可不知道装的多像,我活这大半辈子,也没看出是装的来哪。王氏就跟中邪一模一样,请神人来也没法子。那王骗子不也神神叨叨的么,这是他亲闺女,都死一半儿了,也没的不送个信儿的道理。谁知,王骗子一来,往他家东厢里打死了一只黄鼠,王氏立刻就好了。这会儿,我还傻高兴呢,不知是入了人家的套儿。这好是好了,谁晓得,王骗子一走,王氏又犯了邪病,王骗子便又回来给他闺女治邪祟。就这样两三趟,王氏眼瞅着命都要没了,他家才说,是三丫头克了王氏。” “我倒是不信,恭儿也不信,子衿她娘也不信,我们全家都不信!可有什么法子,何念阿涵是信的呀。”何老娘冷哼,“咱们不信是因着事关三丫头。可何念阿涵父子两个,这是人家亲婆娘亲妈,王氏那样要生要死的,事关人命,那父子二人怎能不信?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能眼瞅着王氏去死不是?再者,也不知是不是一家子串通设的套儿呢。” “这种亲事,他不想退我也得退。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知他家是这种人家,当初我就不能应了他家的提亲!”何老娘又想到一处,与陈姑妈道,“说来还有件事托姐姐打听一二呢。” 陈姑妈与何老娘半辈子的姑嫂,感情早便极好的,道,“什么事,只管说!” 何老娘就将何念铺子接了大生意的事同陈姑妈说了,道,“子衿她娘是个心细的,不然我也想不到这儿。他家到底为何装疯卖傻的也要退亲,我自问三丫头配阿涵绰绰有余,倘不是他家攀上高根儿,断不会这样想方设法退亲的。但有蹊跷,就在此处。” 陈姑妈自然应下,“你放心,我回去就叫大郎去打听。” 陈大奶奶劝道,“舅妈也不必为这些个小人生气,是那小子没福,配不上三丫头,说不得三丫头以后有大福气哩。” 何老娘根本不大想理睬陈大奶奶,不过,陈大奶奶这话却是挺合何老娘的心,何老娘道,“可不是么,我去找芙蓉寺的大师算过了,三丫头的确是命好,以后有大富贵的。” “是啊是啊,给三丫头再说一门好亲事就是。”陈大奶奶觑着何老娘的脸色,她儿子听说三姑娘退了亲,高兴的午饭都多吃一碗,直嚷嚷着要来探望三姑娘,还是陈大奶奶劝了几句,陈志方肯好生休养。但因三姑娘退亲之好消息,陈志整个人气色都红润起来。 陈大奶奶拗不过儿子,这次鼓动婆婆过来,就是想探一探何老娘的口风。她儿子着了三姑娘的魔,既然三姑娘退了亲,她也不嫌三姑娘出身了,打算给儿子求娶。只是,不知何老娘的意思。 何老娘瞟陈大奶奶一眼,鼻子里哼一声,“三丫头如今刚刚及笄,倒不急着亲事,慢慢再说吧。” 陈大奶奶知道先时得罪何老娘不浅,赔笑两句,“是啊,舅妈说的是。”心下想着如何回转一下何老娘对自己的印象,关键,儿子这不是非那丫头不可么。不然,陈大奶奶当真是看不上三姑娘的出身,不就是一会绣活的孤女么。父母双亡,生就命硬……想到这里,陈大奶奶觉着,以后合八字时也要将三姑娘的八字与自己的也合一合才好,人王氏兴许不是装的呢,说不得真就是三姑娘克的。没爹没娘,可不就是克父克母么……唉,儿子这是什么眼光啊,死活就瞧上了这克父克母的丫头! 陈姑妈心里也嫌自己这大媳妇,不会说话不会做事,除了得罪人有一手,余者别无长处。何老娘烦陈大奶奶,只与陈姑妈说话,“好几天了我就说去瞧瞧姐姐,谁晓得这些天竟不得清静。那天本打算去姐姐家来着,路上遇着三婆子找抽,就没去成。后来又有王氏这作神作鬼的。我还没问呢,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好了。我都走着过来的。”陈姑妈笑,“我在家里都听说了,打得好!我还说子衿也颇是能干,不愧是咱们老何家的丫头!” 何老娘心下得意,嘴上还假假谦道,“还算有几分机伶,不是木头桩子那类货。” 姑嫂两个说起话来极是开怀,一时,何恭带着孩子们过来,三丫头何子衿也来给陈姑妈见礼。陈姑妈瞅着娘家亲侄儿,再瞅这四个水灵灵的孩子,心下爱的了不得,还犹其称赞了帮着何老娘把三太太婆媳揍翻的何子衿,给了她一块儿玉,也给了三姑娘一个镯子,道,“丫头家,就得能干!我都说大妞她们现在学了一肚子的酸文假醋不实在,子衿这样就很好!三丫头也好,那等装神弄鬼的小人之家,不嫁是你的福气。倘嫁了才瞧出他家的真面目来,那才是吃大亏呢!” 陈大奶奶立刻顺着婆婆的话称赞两个女孩子,笑,“三丫头出落得越发好了,有一回我们妯娌说起来,真真是咱们县里有一无二的好丫头哪。子衿模样似弟妹,天生的水灵。唉哟,这般叫人喜欢,我恨不能带了家去。”她原想大手笔一回,叫三姑娘瞧一瞧陈家的富贵,只是有婆婆的例在先,她做媳妇的,再怎么也不能越过婆婆去,故此,撸下手上的宝石戒子,一人一个。 何子衿心道,今儿个看来有财运。 沈氏见陈大奶奶这疯颠人,不欲女孩子在屋里多呆,一笑道,“姑妈和嫂子时久未来了,因这些天我家里忙,一直也没空过去。今儿既来了,晚上可得留下来用饭。正好三丫头子衿正学厨呢,叫她们准备去,总不能白得了姑祖母和大伯娘的东西吧。” 何老娘笑,“很是。”对三姑娘何子衿道,“前儿熏的那炉肉就很好,弄些来给你姑祖母尝尝。”至于陈大奶奶,你就顺带脚儿的也吃点儿吧。 两人应一声便下去了。 何恭陪着姑妈说话,很是问了回姑妈先时的身子,他是念书人,也知道一些医道,同陈姑妈道,“姑妈有了年纪,早上练一趟五禽戏,初时不显,练上一年,强身健体,很不错。” 陈姑妈道,“我嫌麻烦,家里薛先生倒是会。” 何老娘道,“一点儿不麻烦。先时我也懒得动弹,子衿劝我早上起床后在院中走一走,这五禽戏是阿恭教我的。以前只觉着在屋里歇着是福气,倒是不如天天活动活动,姐姐以前最会种菜的,弄个菜园子也好。不是指望着吃菜,只当寻些事情做,比天天在屋里闷着强,你又不好打牌。” 陈姑妈颇有知音之感,道,“可不是么。年轻时我带着他们兄妹七个,那老贼天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也帮不上我,我是连闭眼的空都没有,就盼着哪天能过上使奴唤婢的日子,可觉着是大福气。如今倒是有的是人伺候,反又觉不如年轻时有滋味儿了。” 陈大奶奶笑,“待阿志成了家,生了曾孙,母亲四世同堂,就有滋味儿了。” 沈氏都不知该说陈大奶奶个啥,陈大奶奶不叫不会说话,只是这时机明摆着不对呀。何老娘烦她烦的要命,她还弄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可真是…… 闹得陈姑妈也烦死这长媳了,一把年纪都要做婆婆的人了,好像这脑袋就跟个摆设似的,长来有什么用啊。陈姑妈随口打发了长媳,道,“你前两天不是说要跟子衿她娘打听酱菜怎么做吗?你们年轻的自去乐呵,我跟你舅妈说几句体己话。” 沈氏请陈大奶奶去自己屋里坐坐,陈大奶奶在婆婆手里经常性碰壁,碰的她都习惯了。这会儿她心下盘算着找沈氏打听一下三姑娘,便也乐呵的与沈氏去了,还说,“是啊,我家里也有腌酱菜,只是总觉不对味儿。” 到了沈氏的屋子,沈氏倒了盏茶给陈大奶奶喝,陈大奶奶果然没打听酱菜,直接就问沈氏,“弟妹别嫌我说话直,我简直是心焦火燎。弟妹也知我修来那孽障,实在拿他无法,只得跟弟妹打听一二了。” 沈氏都气笑了,哦,阖着你是拿儿子无法,才来打听三姑娘亲事的。便三姑娘不是她生的,也在何家养了这好几年,沈氏一样疼她。沈氏也素知陈大奶奶为人的,眸中一冷,只管含笑推托,道,“看大嫂子说的,您只管放心,三丫头绝不是那种攀富慕贵的人,她说了,就找门当户对的。大嫂子放一千个心吧,你着紧的给阿志说一门亲事吧。我家小门小户的,虽是亲戚,也高攀不起哪。” 陈大奶奶哑口,连忙道,“弟妹听差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倘你愿意,三丫头也没人家,我想着替我那孽障提亲来着。” 沈氏笑,“这我哪儿能做得了主,家里的事儿,都是太太做主,再者,也得问问三丫头的意思。”谁家会把闺女嫁给“某孽障”吗! 陈大奶奶又跟沈氏打听何老娘的意思,沈氏多机伶的人,同陈大奶奶绕到吃晚饭,也没给陈大奶奶一句实诚话。 晚饭的菜都是何子衿三姑娘一起定的,这几年,陈家有了银钱,各方面水准自然是一等一,不过,陈姑妈仍是赞了声好,道,“这炉肉烤的好不说,这荫油味儿也特别,醮来吃真正下饭。” 何老娘半是抱怨,“三丫头还好,她是学绣活的人,厨下的事知道些便罢了,我怕她手使粗了,以后做不好针线。”指着何子衿道,“这丫头片子上辈子兴许是厨子投生到咱家,天天除了养花弄草就是捣弄吃的,刚一开春儿就死磨硬泡的叫她爹给她垒了个挂炉,就为弄口吃的。” 陈姑妈笑,“恭儿还会做泥瓦匠的活不成?” “哪儿啊,外头找的人,就是西边儿成大哥家的三小子,真是好手艺,人也实诚,介绍咱家买了些旧砖,就花了买砖的钱,手艺没要钱,做活俐落的很。”何老娘道。 “成大哥就是个实在人。”陈姑妈道,“子衿这做饭的手艺可比寻常丫头要好。” “她爱捣鼓这个,也是没法子。阿念阿冽得实惠,吃的好,口也壮,蹭蹭的长个子。再者,要捣鼓的多了,拿到酱菜铺子当熟食卖,也还卖的出去。”只要是能增加家里收入的事儿,何老娘其实是大力支持滴。关键是,何子衿捣鼓什么炉肉啊熏肉啊啥的,都是沈氏拿钱出来给何子衿捣鼓。沈氏是个心眼儿活泛的人,她能想到开酱菜铺,其实现在铺子里不只卖酱菜了,连带着秋油、大酱,酱肉酱肘子酱排骨啥的都有。如今还兼卖烧饼来着,这卖烧饼倒不是沈氏想的主意,是沈山的媳妇章氏,章氏娘家原就是做小生意的,章父可是一把打烧饼的好手,后来将绝活传给了闺女,章氏打出的烧饼也极好吃的。何子衿知道后就跟她娘说了,不如弄些酱肘子炖了,搭配卖。酱肘子铺里早便有的,酱肘子配老汤煮,一定要煮的咸淡松烂入了味儿,介时切一块儿肥肉相间的,拿刚出炉的火烧一裹,肥的部分直接见热化成油,咬一口顺嘴流,那滋味儿就甭提了。每天傍晚阿念何冽都要去吃一个热烧饼夹酱肘子来着。酱菜铺子生意本就不错,如今有这一招儿,沈氏虽没说赚了多少银钱,不过天天瞧着宝贝闺女笑眯眯笑眯眯的。沈氏虽然不会给闺女分红,但闺女要盘个持炉啥的,沈氏催着丈夫就把这事儿给办了。就是现在闺女要捣腾什么吃食,沈氏也大力支持,还会拿钱给她买原材料,反正做的好吃了就拿铺子里当熟食卖。就是沈氏也觉着,自家闺女大概上辈子的确是厨子把投胎,但,肯定不是寻常的厨子,说不得是天上的天厨哩。不然,咋会这样捣鼓吃食呢。 陈姑妈说何老娘,“这还不好。你就天生这脾气,心里多欢喜,到了嘴上必然要嫌弃几句。”这脾气还有个别名,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何老娘呵呵笑,“我还不是像姐姐么。” 陈姑妈给何老娘逗的一乐。 老姑嫂两个吃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陈行带车过来接祖母回家,进门又是一通见礼说话。天色不早了,陈姑妈便辞了弟妹,回家去了。 何老娘带着儿孙送到门口,直看着陈家车子走远。 陈姑妈在车里闭目养神,陈大奶奶欲又止,终于憋到了家,服侍着婆婆回了屋,又奉了茶,这才问,“母亲,您觉着,三姑娘这亲事如何?” 陈姑妈先说大儿媳,“以后,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这种媳妇带出去,真个丢脸。先时传过流,陈大奶奶也得罪过三姑娘,即使想说亲事,也不是这种说法儿。再者…… 陈大奶奶道,“母亲,我这不是着急么。”难道陈大奶奶就乐意三姑娘这桩亲事,可,一想到那一根筋的长子,陈大奶奶也只得罢了。 陈姑妈只管吃茶。 陈大奶奶简直急的了不得,“母亲……” 陈姑妈,“闭嘴!” 章节目录 第118章直接与陈老爷谈 > 陈姑丈晚上回家,陈姑妈就与陈姑丈说了三姑娘退亲的事儿。陈姑丈摆摆手,“我在铺子里都听说了,咱们县这么巴掌大的头儿,有点儿新鲜事儿传的飞快。我听说怎么还是因着什么八字相克的事儿,也没听太明白。难不成定亲前没合过八字?” 陈姑妈眉毛一挑,道,“普天之下再稀奇不过,说三丫头同念大奶奶的八字相克!” 陈姑丈将嘴一撇,接过丫环捧上的茶,“胡说八道。又不是头一天定亲,怎么早没克着婆婆,偏生他家得了大生意就克着婆婆了。” 陈姑妈忙问,“他家果然是得了大生意?” “是啊,不知谁给他家牵的线儿,巴结上了军中,可是得了一笔不小的生意。”陈姑丈轻描淡写,“与军中往来,别的不说,何念要发是真的。” 陈姑妈问,“你说,他家退亲会不会与这个相关?” 陈姑丈闲闲道,“这谁知道,反正不是八字的事儿,也就蠢老娘们儿会信八字的说辞。” 陈姑妈盯着丈夫的老脸道,“我还担心是你使的坏呢。” 陈姑丈瞧老妻一眼,“是啊,在你心里哪里还有比我更不是东西的呢。”一撂茶盏,气烘烘的走了。 陈姑妈叫来长子去细打听何念退亲的事儿,长子私下同老父一说,陈姑丈笑,“随便糊弄糊弄你娘就是。” 陈大郎道,“那咱们要不要去跟舅妈提亲。” 陈姑丈拈着下巴三五根稀溜溜的胡须一笑,道,“你舅妈和你娘虽笨些,却也不傻。咱们要这般急吼吼的提亲事,她们老姑嫂定要生疑的。你盯着阿志养好身子,别的一概甭提,待阿志身子好了再说不迟。” 陈大郎道,“倘三丫头再定了人家儿呢。” “她本就无父无母,说八字硬些也不是没道理,何况八字这种事,人们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这刚退了亲,一时半会儿的定不下来。”陈姑丈自有主张,道,“只管安定了心,也不要再与何念来往,以后是好是歹都凭他自己个儿的本事。” 陈姑丈千万叮嘱,“你记着,与三姑娘说亲的事,你断不要主动提,我也不会主动提。这事儿啊,阿志最急,阿志一急,女人们就急,由女人们来办是最好的。” 陈大郎皆应了。 父子两个商量一番,将事情计划的愈发周祥,便各自歇了去。 陈家父子这一通盘算,当真是除天知地知就是他们父子心知了。 反正,何家是不知道的。 不过,既退了亲事,何家除了何老娘时不时的开茶话会骂一骂王氏外,也恢复了正常。主要是三姑娘绝对没有寻常女孩子被退亲后寻死觅活的事儿,依旧是去绣纺拿活计做,只是自从何老娘何子衿祖孙两个把三太太五婶子这对婆媳捶了一顿后,三姑娘与何琪见面儿便有些尴尬。 倒是陈志,自能行动自如后,又知三姑娘退了亲,便三不五时的来何家,即使三姑娘不见他,他宁可去同何恭一道谈谈书,讲讲学问啥的,也不走。 陈大奶奶实在见不得儿子这一番痴心痴意,与婆婆再三商量着,想去何家提亲。陈大奶奶心下早有准备,同婆婆道,“娘,我不嫌三姑娘出身微寒,出身是没法子的事,要是有法子,谁不愿意去投生在富贵人家。我就喜欢三姑娘能干,明理,是个正经姑娘。我问过阿志他爹了,他也没意见,叫我听娘的。”天知道这几句话陈大奶奶练了多长时间才能一脸真诚的对着陈姑妈说出来,而且,她不是同别人学的,也不是自己想的,她是总结的儿子对三姑娘美德的形容归纳。如今儿子好容易好了,陈大奶奶也顾不得别个,就想着遂了儿子的愿罢了。 她实在不愿在这事儿上纠缠了,她,认命了。 听陈大奶奶说完这番话,陈姑妈并无动容,反是沉默半日,道,“不是我不乐意,阿志的痴心,我能不明白吗?三丫头也的确退了亲,可你觉着,人家愿意么?”尤其陈姑妈细思量过,陈大奶奶一直觉着,三姑娘配不上她儿子。陈姑妈却比长媳想的长远些,三姑娘出身谁都知道,但这丫头差的也就是一个出身了,上进能干明理,就这三条,陈姑妈心里便是乐意的。尤其是在陈大奶奶越发糊涂的时候,一个聪明智慧的长孙媳,哪怕没什么出身,陈姑妈也乐意的。何况,陈志这样喜欢三姑娘。三姑娘不是糊涂人,倘她能再引着阿志上进,这亲事陈姑妈便千可万可的。 只是,三姑娘那模样,真不像对陈志有意的。这也是陈姑妈一直犹豫没对何老娘开口的原因,陈家是有钱了,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爱财。人生在世,没钱是不成的,但,钱也不是就能代表一切。世间总有几个是例外。 一听婆婆这话,陈大奶奶眼睛瞪圆,嗓子吊的老高,如同被掐着脖子的母亲,尖叫,“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进门儿就做少奶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能不乐意?” 陈姑妈深觉与长媳没有共同语,将手一挥,道,“也罢,我没意见,你自去问问。只要人家乐意,我亦是乐意的。” 陈大奶奶别具心机,打扮出一番富贵气象后,乘着自家特制的包金镶银镂空雕花卷纱帘的马车就去了何家。 话说进了伏天,天气热的很,午饭都觉着没啥食欲,何子衿便每每早起就煮一锅乌梅汤,晾的凉些后装了罐子往井水里镇着,待晌午后热的时候喝一碗,解暑消热又开胃,何老娘也极爱这酸梅汤,与沈氏道,“你铺子里不是不卖烧饼了么,倒不如熬些这个酸梅汤卖,一准儿有人喜欢。” 沈氏笑,“我跟母亲想到一处去了,阿山媳妇是个闲不住的人,天热不叫她打烧饼,早上还乐意起大早打几个。” 何老娘道,“这家人勤谨。” 沈氏笑,“是。” 何子衿端着半碗浓稠清香的乌梅汤,伸长了小细脖子强调,“我这也是有秘方的啊,没人给出秘方钱的么?” 何老娘将眼一瞥,“家里供你吃供你喝养你白白嫩嫩长这么大,你这个人都是家里的,还要个屁的秘方钱,想钱想疯啦!” 何子衿嘿嘿直乐,“我要了来跟祖母均分。” 何老娘险咬了舌头,强调自己高洁如天山白雪,“我稀罕你这几个钱!” 一家子正欢欢喜喜的喝酸梅汤,陈大奶奶就上门儿了,何子衿也倒了一碗给陈大奶奶,陈大奶奶喝两口,笑赞,“这味儿可真好,止渴生津哪。” 三姑娘素来一见陈大奶奶便躲的,何子衿也寻个给书房送酸梅汤的话儿避了出去,实在陈大奶奶是个奇人。自三姑娘退了亲,陈志时不时的过来就罢了,说好几回,陈志就是铁了那片痴心,也不能把他打走。陈志总来就够心烦的了,陈大奶奶也时不时的要凑热闹,她这人还有一桩好处,脸皮厚。甭管何老娘是不是臭脸,她只管自己笑嘻嘻的过来说话奉承。 如今陈大奶奶又来了,何子衿忙自去寻清静。 陈大奶奶见闲杂人等避退,奉承两句何老娘的好气色后就说起想为长子求娶三姑娘的事来。沈氏一听,也不大愿意在往屋里坐着了,何老娘道,“你去瞧瞧,恭儿午饭没大吃,这会儿兴许饿了,弄些个吃食一并拿过去,念这半日书,也歇一歇。” 沈氏便顺势出去了,何老娘方与陈大奶奶说了,“你就是不来,我也要与你说一说这事的。阿志大了,以后也该安心科举,多在家念书,莫要分心。你说的这事儿,自来结亲要门当户对,三丫头说是能干,却是父母双亡,嫁妆有限,我只愿给她寻个小门小户的嫁了便是。阿志是秀才,她哪里配得上。”见陈大奶奶又要说话,何老娘一语定江山,“我早就问过三丫头了,她不愿高攀。” 对于信心十足的陈大奶奶,当真是九天神雷霹下来也不足以形容何老娘拒婚给她带来的震动:竟,竟然是真的!那克父克母的丫头竟然是真的不乐意! 由于拒婚之事给陈大奶奶自信到自负的心灵带来巨大创伤,陈大奶奶都不晓得怎么回的家。她怔怔的坐在自己房里半日,直到陈大妞来瞧她娘,问,“娘,你不是去提亲了么?怎么样?三姑娘应了没?” 陈大奶奶此方回了神,紧紧的攥紧双拳,指甲陷在肉里都不足以平复心内的屈辱,陈大奶奶额角青筋直跳,神态狰狞,咬牙切齿,恨声道,“那不知好歹的臭丫头!”竟然,竟然不愿意她儿子! 陈大奶奶再如何恨,也只是心下恨恨罢了。陈姑妈叹口气,陈姑丈道,“三姑娘倒是奇异。”不同于陈大奶奶,陈姑丈可是有手段的人。 于是,另一位同薛千针学手艺的李桂圆便时不时的来找三姑娘说话儿,或是一道做针线啥的。李桂圆为人活络,也喜欢说话,伶牙俐齿的机伶模样,亦很会拍何老娘的马屁。时不时的带些佳果点心过来孝敬何老娘,何老娘有礼可收,乐呵的很。 李桂圆亦是定亲的人了,私下与三姑娘一并做针线时,细声细气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你,就是有大福气的。” 三姑娘不紧不慢的绣着一个蝶恋花的绣面儿,道,“这话怎么说?” “我可是听说陈财主家的长孙,就是那位十九岁便中了秀才的陈秀才倾心于你的。”李桂圆一幅与三姑娘亲昵无比的模样,仿佛在说闺密间的小秘密一般,感叹,“你可真有福气,三姐儿!真的,咱们做绣活儿的,别人不知道,咱自己还不晓得吗?成天低着头,脖颈都是酸的,一天天的熬眼睛,许多绣娘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眼睛就坏了……咱们师姐妹三个,我与琪姐儿都比不得你,你才是有大福气的人哪。” “是吗?” “是啊,知道的人都羡慕你羡慕的了不得呢。” “陈家大奶奶倒是来提过亲,我不愿意。” “这是为啥?你疯了不成!”李桂圆微微激动。 “这种公子哥儿的痴情,如何能信呢。来得快,去得快。他不一定是喜欢我,不过是执着于‘求不得’罢了。” “这是你想的多了,陈秀才可不是那种今儿朝东明儿朝西的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 “当然了,他是秀才不是么。这样的有才学,家世也好,以后考举人考进士,为官作宰的,你可不就是官儿太太了。三姐儿,你是享诰命的命呢。” 李桂圆时不时的过来,同三姑娘私下做针线时总会不经意的说起陈志的痴情来。 何子衿在忙着教章氏煮乌梅汤,何子衿先给她喝了一碗井里镇的酸梅汤,章氏见这酸梅汤浓稠清香,道,“每年街上都有叫卖酸梅汤的,大姑娘这熬的,一看就没掺水,稠的能挂碗上。”章氏没啥见识,没吃过没见过,一口气喝半碗,觉着是此生喝过的最好喝的酸梅汤,她道,“这样好喝,定是用足了料,这得卖多少钱一碗哪。” 何子衿道,“等算一算再说。”料用的足,自然要贵些的。 何子衿教章氏煮酸梅汤,她在厨艺一行的确很有天分,这种天分,前世就能看出来,凡是什么菜,她吃过几次再搜个菜谱,就能做的八九不离十。煮酸梅汤也是一样,这东西,人们煮千八百年了,照样有煮的好有煮的差的。 何子衿是个精细性子,她挑的乌梅便是平安堂的上等货,另外山楂、甘草、桂花、冰糖,哪样往哪个铺子买的,要挑什么样的成色,都有讲究。用什么样的锅,用什么样的火侯,还有,用什么样的水,皆有出处。章氏算是脑子灵光的人了,一时却也记不大住,何子衿道,“我写好了方子,一会儿你带着。若哪里忘了,叫山大哥念一念就知晓了。再有不懂的,来问我也方便,咱们离得又不远。” 章氏笑,“还是大姑娘想的周到。”心里琢磨着,念过书的人就是聪明,看大姑娘这么小,就会做这些好吃的了。 章氏先瞧着何子衿煮了一锅,章氏道,“大姑娘看着我做,我也煮一锅。” 这一天,两个就捣鼓煮酸梅汤的事儿,因煮的多了,章氏还抱了一坛子回去,沈氏打发翠儿往族长家送了一坛子。剩下的自家镇井里,放着慢慢喝。 接着,怎样定价钱,酸梅汤如何卖的事儿,沈氏与沈山讨论时,也叫了三姑娘、何子衿在一畔旁听。何子衿是提出,货真料足卖贵货,沈山倒觉着,可以分两种,一种掺水一种不掺水的,一种贵族价一种市面儿价。两种定了价后,何子衿终于有机会展示了下她穿越者的智慧,道,“前三天不收银子,每天卖五十碗,叫人尝一尝,知道个味儿,后头自然有人来。” 第二日,何老娘知道此事后评价,“真傻蛋!”免费给人喝,汤不要钱还是料不要钱,连煮酸梅汤的水都是小福子与沈山一大早去芙蓉寺拉回来的泉水,更不用提丫头片子那挑剔的毛病,啥都要买最好的,何老娘说她,“又不是自家喝,卖给别人的,凑合着有个味儿就算了。” 何子衿道,“祖母,您这样儿的,一辈子发不了财。” 由于此话涉及恶意诅咒何老娘的财运,于是,何子衿招来一顿好骂。 祖孙两个正鸡飞狗跳的热闹着,王氏哭哭啼啼的来了,打听何涵可有来过。何老娘啐她,“你儿子,你问谁?哪个知道他去了哪儿!” 王氏捶胸摧肝的哭呀,眼中的泪哗哗的流啊,“我早知这样,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叫阿涵退亲的。” 何老娘冷笑,“呸!别说这好听的!你是舍不得那财路!自个儿把孩子作走了!活该!报应!你爹不是会算吗?叫你爹算一算哪!”当下一阵雪上加霜的嘲讽。 何老娘骂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寻常人可比,她一顿兴灾乐祸的骂下来,王氏直接晕哭在何老娘屋子里,何老娘自头上拔下根簪子对着王氏的人中刷刷两下,险把王氏扎的炸了尸。何老娘命人将王氏撵了出去,又着人出去打听,才知道何涵留书出走之事。何老娘半点儿不同情王氏,乐得手舞足蹈,晚上多喝了一碗汤,喜滋滋道,“老天果然有报应,不枉我在菩萨跟前儿烧的香。” 恰巧这一日李桂圆又来了,听到王氏的哭诉,不禁道,“那就是何家公子的母亲么?” 三姑娘点了点头,李桂圆又道,“天生的没福,三姐儿,不必与这等人斗气,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三姑娘微微一笑,给这幅蝶恋花的绣件收掉最后一针,仔细端量着绣件,对李桂圆道,“明日不要来了。” 李桂圆露出个惊讶的神色,三姑娘道,“我会直接同陈老爷去谈的。” 而看到王氏遭报应的何老娘,已经心下思量着啥时去庙里还愿啦!她老人家就说嘛,芙蓉寺的菩萨是最灵的! 章节目录 第119章翠竹居 > 李桂圆给三姑娘一语道破,面儿上十分尴尬,三姑娘反劝她,“师姐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陈老爷有财有势,他有心吩咐,你怎能不照着办?” 李桂圆果然一叹,眉宇间几分羞愧又几分无奈,话间依旧真诚至极,她道,“我说我福气不比妹妹,说的也是真心话。我家里单薄,别人一指压下来,于我家可能就是灭顶之灾,又怎敢不听他人差谴?其实,我也打听过,如果陈老爷吩咐我做别的伤天害理之事,我是宁死也不会害妹妹的。” 三姑娘颇是善解人意,“我与师姐认识这几年,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师姐不必内疚,陈老爷家有财有势,他家长孙看上我,不算辱没我。只是,我家与陈家多少沾亲带故,有些事,师姐不大知道,还是我与他亲谈的好。” 李桂圆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三姑娘是想与陈姑丈开门见山的说一说的,只是,这事又得机密进行,万不能告诉姑祖母,不然,凭姑祖母的脾气,对陈老爷一通臭骂是免不了的。这样撕破脸,其实于事无补。陈姑丈的脾气,三姑娘多少也知道一些。 三姑娘先同何子衿商量的,何子衿也早对李桂圆生疑,道,“我说嘛,以往桂圆姐鲜少来咱家的,这怎地突然来的这般勤快?还每次带些不错的东西给祖母。她家又不是富户,这样干赔钱的买卖,我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原来是代为说客,看来陈家真没少出钱用心。”李桂圆或者自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处处是漏洞。不要说她家,就是何家,比李桂圆家强的多,何老娘串门子都不会总买些个东西。这般无事献殷勤,已是十足可疑。 “李师姐不过小人一流,只要小心些,不足为虑。”三姑娘道,“只是陈家的事,倘不能从根儿上解决这事儿,只要陈志犯一次魔怔,陈家是不会罢休的。陈家姑祖母虽好,奈何管不了外头的事。”依陈家姑祖母的脾气,想不是知道陈姑丈做的这些事的。 何子衿想了想,“根儿在陈志这儿,倘陈志能收了这心思,想必陈家再不会动与咱家联姻的念头的。”陈家势利,如今想求娶三姑娘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三姑娘没昏头是她自己明白,不然,陈志如今爱她爱的成魔,倘一日不爱了,厌倦了,陈家这等小人,真要换个孙媳妇什么的,也不是做不出来。 三姑娘道,“我想亲自同陈老爷谈一谈。” 何子衿因是穿来的,并不觉着三姑娘大胆,而且她自己本就是个跳脱思维,立刻与三姑娘想一处去了,道,“这事儿不好叫祖母知道。祖母倘知道那老东西在背后搞了这许多事儿,直接得打起来。可陈姑丈这种人,打是没用的,当初为着盐引就能背着姑祖母把小陈姑妈嫁到宁家守望门寡,这还是亲闺女呢。” 何子衿看向三姑娘,“你要有把握把陈志掰过来才行。” 三姑娘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妹妹,你虽小,却是个明白人。你想,陈志拢共与我说不到三句话,他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还是说知道我的喜恶?一无所知,就敢说喜欢我。倘我生得貌若东施,想来他也不会喜欢上我。他这样的秀才,喜欢的是镜花水月。” 何子衿道,“那我来安排姐姐与陈姑丈见一面。” 三姑娘道,“这正是我发愁的事,最好也不要叫婶婶知道。” “叫阿山哥帮忙。”何子衿心下略一想就有了主意,她也不想叫她娘知道,她娘知道要不要告诉何老娘呢。她们瞒着何老娘,何老娘不过生气罢了。倘她娘这做媳妇的瞒着婆婆,何老娘不知会不会多心。好容易婆媳关系这几年融洽了,何子衿道,“明天我去铺子里去一趟,阿山哥做事向来牢靠。不然要是我们两个女孩子去,陈老爷怕要小瞧咱们,也不安全。”反正在何子衿眼里心里,能卖闺女的人,都是危险品。 三姑娘再三道,“勿必要阿山哥保密才好。” “姐姐放心,我跟他说。”能解决了陈志就好,不然陈志这走火入魔的,拖累的何家也坏了名声。再者,陈志总这样半疯不傻,即使与三姑娘无干,看陈家这手段就知道,他们已是不打算讲理了! 沈山觉着,他的人生,虽少时坎坷些,但自从他得了阿素叔的欣赏,往县里做起了掌柜,他的运道就来了。 真的,别人家掌柜大都是小伙计熬多年熬上来了,他这掌柜,根本没经过小伙计那一关,直接就是掌柜,嗯,兼伙计。 但,甭管怎么说吧。 他是从村儿里出来了,做起了酱菜铺的一把手,后来,随着酱菜铺生意越发的好,他收入也随之增加,更兼娶了房不错的媳妇,如今,儿子也生啦。 而当初提拔他的阿素叔,现在去帝都做进士老爷啦。 沈山回望自己这一路二十几年的人生,虽比上不足,但比下也是特有余的。尤其是与村里还在种田的同龄人比,他去年已在县里置下房产啦。 阖长水村算下来,他虽比不得阿素叔与徐大人,但也是出挑的小伙子啊。 如今,这位出挑的小伙子却遇到了一桩难题。 沈山自觉不算个无能的人,酱菜铺子就是他一手打理起来的。但,不算无能的沈山童鞋今天实在是遇见愁事儿了。 何子衿现在很有自由行动力,她说去铺子里瞧瞧,沈氏道,“去吧,带着翠儿,看看铺子里要不要再买些乌梅甘草。倘要买的话,你带着阿山媳妇去买,她挑的不如你精细。”乌梅汤的生意虽小,也是个进项,沈氏性子细致,也不在乎进项小。反正能撑起铺子来,少赚些也无妨,做生意,哪儿能没个淡旺季呢。 何子衿应了一声,就带着翠儿就去了。家里就翠儿这一个丫环,何子衿出门是翠儿跟,三姑娘出门也是翠儿跟。翠儿也不小了,前两天与小福子的亲事定了下来,翻黄历挑了个好日子,腊月成亲。沈氏给了她两匹大红的料子,叫她做两身喜服,也把他们成亲后的屋子指给了他们,家俱什么的何家都不缺。 小福子在家无事时多是来酱菜铺子帮忙,因这十来年,沈氏这铺子也算做起来了,铺面儿早前几年就买了下来,这铺面儿当初租的时候就不贵,是沈素打听的铺子,后来沈氏攒了些银子买下来,人家也没要高价。沈氏是个喜欢置地置产的人,她攒的银子,除了买铺面儿,就是置田地。甭看酱菜铺子不过是小生意,架不住细水长流,这十来年,沈氏非但把这酱菜铺子买了下来,连带酱菜铺子边儿的一个铺面儿也盘下来了,她还攒了七八十亩田地了。说来,沈氏这也是一等一的会过日子的人哪,也不怪何老娘越看沈氏越觉顺眼。 如今卖酸梅汤的地儿,就是沈氏后来置的门面儿,地方不大,就一间的地儿,以前卖烧饼酱肘子,热天这两样不好卖,就改卖了酸梅汤。 小福子在铺子里跟着忙活,这会儿见了翠儿,章氏笑,“你们进去说话儿,翠姑娘也尝一碗咱们自家的酸梅汤。” 何子衿对翠儿道,“翠姐姐,你喝碗酸梅汤歇一歇,我跟阿山哥说点儿事儿。” 翠儿是个老实姑娘,何子衿三岁时她就看不住何子衿了,向来是何子衿说啥她听啥,闻一点头,道,“大姑娘走时记得叫我。”就进屋与未婚夫小福子说话儿喝酸梅汤去了。 章氏往酱菜铺子给何子衿送了碗冰镇酸梅汤,见何子衿有话与沈山私下说,便自去支应酸梅汤那边儿的活计了。何子衿与三姑娘商量着写了一封信,让沈山悄悄的给陈姑丈送去,要陈姑丈应了,就叫沈山安排个见面的地方。沈山还奇怪着,“咱家与陈老爷也不是外处,姐儿直接去不就成了。” “这事儿不能直接去,阿山哥,你也不准跟我娘说,得保密。”何子衿眯着眼睛,试图做出严肃表情,奈何她人小皮嫩,漂亮的小脸儿稚气犹存,如何摆也摆不出严肃模样,只让人觉着装大人样好笑,何子衿叮嘱,“一定不能告诉我娘!” 沈山问,“到底什么事啊?” 何子衿原就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同沈山说话,她想着,也不能不跟沈山透个信儿。她个子小,朝沈山招招手,沈山稍稍弯腰,何子衿凑过去在沈山耳根子处悄悄说了两句,沈山轻声道,“早我也觉着何家这亲事退的蹊跷。” “陈老爷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想他罢手,寻常法子是没用的,我跟三姐姐同陈老爷直接谈一谈。但这事儿不能叫家里知道,才让阿山哥帮忙的。”何子衿表达出对沈山十足的信任。 沈山苦笑,“唉哟,我的亲妹妹,难不成连你娘也不说,不要叫你娘知道,还不得骂死我。”阿素叔为啥一个村里就挑了他现来给沈姑姑看铺子,还不是看他实诚。沈山的确是个实诚人,当然,这人也精明,沈山心里明明白白的,他给沈氏看铺子,吃这碗饭,就得知恩。这会儿背着沈氏听何子衿的安排,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何子衿瞪圆两只初见形状的桃花眼,理由也给沈山编好了,道,“怕啥?等这事儿成了,你再跟我娘说。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我威胁你,不叫你说。” 沈山有些为难,还是应了。何子衿拿出个小荷包塞给他,道,“铺子里的钱都有账目管着,不好动,也不能叫阿山哥赔上,这是我攒的私房,待陈老爷应了,阿山哥帮我找个清静能说话的地方,定下时间,到时候我跟三姐姐过去。” 沈山推托一二,还是收了,想着,阿素叔和沈姑姑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这大姑娘也养的这般伶俐。沈山道,“叫我不说可以,只是一样,到时你们去,我可得跟着。”不然出个差错,他赔也赔不起。 何子衿笑,“成。”就是沈山不说,她原也想叫沈山跟的。 陈姑丈虽是碧水县一等一的大财主,好在沈山沾了沈姓的光,他又是帮着打理沈氏铺子的人,为人精明能干还很有人品,在碧水县十来年,也认识不少人了。见陈姑丈倒没什么难的,亲手送了信儿,陈姑丈原是不识字的,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下来,也积累了些文化,寻常字都还认得。何子衿与三姑娘商量过,没写什么之乎者也拗口话,就是大白话,陈姑丈见自己手段给人识破,并不觉尴尬羞愧或面儿上抹不开啥的,更不会如李桂圆一般替自己分辩,他只是啧一声笑了,问沈山,“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小丫头都知道邀他面谈了。 沈山便道,“您老倘有空闲,明儿个下午翠竹居如何?” 陈姑丈将信折起来收袖子里去,“成。”这翠竹居是他家的产业,茶馆子,倒可放心说话。 约好时间,三姑娘便说去绣庄拿针线,何子衿要一道去,姐妹两个为伴,故此,没叫翠儿跟着,两个便先去酱菜铺子,沈山找了车,同她们一道去了翠竹居。 翠竹居是一处茶楼,因周围住了千百株翠竹闻名。 待到了翠竹居,沈山在外头大堂喝茶,三姑娘何子衿随伙计去了楼上茶室。 陈姑丈是翠竹居的主家,沈山定的只是寻常包间儿,这会儿伙计引着三姑娘何子衿去的却是上上等的茶室。陈姑丈虽是个渣中之渣,奈何苍天无眼,人长的却完全不渣。想也知道,当初何家曾祖能把闺女嫁给他,除了陈姑丈精明能干外,一幅好皮相也不必不可少的。近些年,陈姑丈越发发达,人也发福了,就算这样,竟也是个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模样。 看吧,老天就是这样不公道。 虽说两家是亲戚,不过,三姑娘何子衿见陈姑丈的时候并不多,但,何子衿以往是见识过陈姑丈为狐狸精与陈姑妈翻脸的样子的。如今看陈姑丈,那叫一个慈善和气,仿佛完全不知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已被人识破,两位姑娘是找他谈判的。陈姑丈命人备了些干果小点心蜜饯啥的,一样样的放在巴掌大的雪白无暇的薄胎白瓷碟中,精致的了不得,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陈姑丈见三姑娘何子衿一大一小,身上衣饰菜是寻常,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进这翠竹居亦无半分怯色,心下已有几分欣赏,笑眯眯的请她二人坐了,一开口完全是长辈关爱小辈的口吻,“家里大妞儿她们都爱吃这些个,也不知你们爱不爱,我叫他们备了些,尝尝看,这是从州府请来的做小食的师傅,家传的手艺。”陈姑丈老奸巨没,他心里门儿清,这两个丫头不知是如何知晓他的手段的。但肯定是没跟家里大人说的,不然,凭何老娘的脾气,早打上门儿了。 何子衿拈了个蜜饯吃,三姑娘看向陈姑太,直接道,“我是个急脾气,若不把事说清楚,怕不能安心吃东西。” 陈姑丈拈一拈自己每天用香油打理的胡须,笑呵呵地,“我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心直口快。”竟是怀念青春的惆怅口吻,听得何子衿一恶心。 三姑娘开门见山,道,“我愿意劝陈志回心转意,至于姑祖父年些来这些手段,也请姑祖父不要再用了。不知姑祖父意下如何?” 陈姑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再摸一把下巴上的美髯,笑呵呵的看向三姑娘,问,“阿志就这般不入你的眼?” “陈表兄对我一无所知,谈何喜欢不喜欢?我们拢共也没说过五句话,倘我貌若无盐,想来他也不会看上我?他有姑祖父这样的人护着,一帆风顺惯了的,他在我这儿碰了壁,你们越是不同意,他越是执拗,越是执拗,便越觉着自己一往情深。他喜欢的人,不过是他意想出来的,并不是我。”三姑娘道,“破了他这迷障,他自然便能明白。” 陈姑丈叹口气,“儿孙皆是债,半点不由人。阿志念了多年书,却是不如你明白。” 三姑娘虽极厌烦陈家,却是不想与陈姑丈翻脸,不然她就把事告诉何老娘了。陈姑丈混到现在,不是好相与的,三姑娘维持着彼此的颜面,客气道,“陈表兄是念书的人,自不与我相同。” 长孙执拗到现在,陈姑丈都能应了三姑娘这门亲事。三姑娘不乐意,他还能使出诸多手段。便是不想再叫长孙为三姑娘这般耽搁了,当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虽与三姑娘无干,到底长孙迷恋的是三姑娘。倘长孙能迷途知返,那是再好不过。陈姑丈是生意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意去得罪人。尤其自己手段给这丫头知道了,他与何家是实在亲戚,而且,手段施在暗处,就是陈姑丈不想与何家翻脸的证明。若能劝醒长孙,实则两全其美,陈姑丈没理由拒绝。陈姑丈嘿嘿一笑,他人虽渣,却是个心下透亮的渣,道,“这人呢,只会念书没用,如我只会汲汲营营也不好。我先时急着阿志的事儿,手段不甚光明,你们小姑娘别与我这老头子计较才好。我这一把年纪,糊涂些也是有的。” 何子衿剥个南瓜子,道,“哪儿能呢,您其实是我家的恩人哪,要不是您施以手段,谁知道王大娘是这种人品呢?要不是您买通李桂圆,我们也不能知道她是个小人,是不是?” 阿姑丈听此等妙语,不禁哈哈大笑,不以为耻,拈须反乐,“这是在骂我?” 何子衿看老家伙这么会儿功夫,摸三五回胡子了,便凑过去一把拽住他胡子,眉眼弯弯的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小脸儿上已有宜喜宜嗔之相,“骂早背地里骂过了,您老这把年纪,待这事儿了了,以后再出这种招术,我可就要跟姑祖母告状了。” 陈姑丈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奇人,他先救下自己的胡子,道,“不会不会。我若还有半点儿法子,也不有使这种手段哪。实在阿志叫人愁,三丫头是瞧不上他,倘三丫头瞧得上,咱们做成亲,我也只有高兴的。”陈姑丈底层出身,自己摸爬滚打到现在,他自然是想给长孙说一门可借力的岳家,但现在瞧着三姑娘亦是能干的性子,这样的孙媳妇娶家来也能旺家。只是长孙的性子,怕是降不住三姑娘。再说,人家也没瞧上他家长孙。对于这个,陈姑丈倒没觉着啥,瞧不上就瞧不上呗,长孙折腾到现在,他也有些瞧不上了。 三姑娘笑笑,“实难高攀。” “我倒想叫你高攀来着,怕你心里不乐意。”陈姑丈道,“可有用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 三姑娘道,“介时恐怕在唐突长辈。” 陈姑丈一摆手,“无妨,只要法子有用就成。” 把事情说完,与这无耻的老家伙也没什么共同语,两人便起身告辞。陈姑丈是场面儿上的人,已命人包好果子蜜饯给她们拿回去吃,还道,“待事成,必有重谢。” 何子衿笑,“成,听说姑祖父素来大方,就看有多重的重谢了。” 陈姑丈笑,“你可不像你爹。” 何子衿笑,“还是您老眼神儿好,见过我的都说我像我舅舅。”也别欺人太甚,真当他家没人了。 陈姑丈依旧是呵呵的笑,何子衿也不再针锋相对,道,“今儿晚上我们跟祖母透个信儿,想来祖母要同姑祖母说的,倘以后三姐姐有得罪之处,也是不得已做套戏罢了,您老别放心上才好。” 陈姑丈这才觉着人家两位小姑娘当真是有备而来的,陈姑丈心下又有些好奇,问,“我自问何念李桂圆不会与你们提及我的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三姑娘没说话,何子衿眨眨眼,“你猜。” 陈姑丈又是嘿嘿一乐,送她们小姑娘家下楼,道,“略等一等,你们小姑娘家,坐我的车回去吧。” “道又不远,我们还得去酱铺子拿东西,姑祖父不必担心,还有阿山哥呢。”何子衿颇有些笑面虎的本领,哪怕她其实心里想抽陈姑丈两巴掌,这会儿还笑嘻嘻的同陈姑丈说话儿呢。 陈姑丈又叮嘱两句,看她们走,自己也回了家,心说,别人家孩子都成精似的,怎么单自家孩子一个比一个笨。咋回事啊,要不赶明儿也去拜拜菩萨。 陈姑丈就等着三姑娘能劝得他孙子迷途知返了,他老人家在心里琢磨着,三姑娘虽也能干,毕竟孤女一个,性子略显得硬些,心机也与寻常姑娘不同。倒是何子衿,这是何家正人,小模样也招人喜欢,说话还笑嘻嘻的,待这丫头大了,非得给孙子求来娶作媳妇不可。 章节目录 第120章真心与蛇 > 陈姑丈做着白日梦,三姑娘何子衿晚上寻个空就同何老娘将事情说了,三姑娘是这样说的,“陈表哥总是过来,他这样,虽不与我相干,可他心里想什么,我是知道的。大约是入了迷障,姑祖母与陈姑祖母感情不同寻常,也不能总看着陈表哥这样,不如我想个法子,让陈表兄看明白,我与他的确不相配。他心里明白了,也可安心念书,陈姑祖母也能放心呢。” 何老娘直叹气,“这说的容易,他要能明白,早明白了,他家里打过骂过,他祖母劝他劝的舌头都说麻了,也不管用哪。” 三姑娘自有成算,笑,“姑祖母放心,我自有法子,只是这手段有些硬罢了。” 何老娘有些不放心,问,“你要怎么着?” “只是我这法子,怕要得罪一下陈表兄的家里人。”三姑娘道,“他瞧着我好,只是觉着我模样稍好些罢了。他怎知我的性子为人,他念书的人,生性温和,倘我是个打鸡骂狗的脾气,想来就是生成天仙,他也不会喜欢了。” 何老娘有些犹豫,“这能有用?” “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 三姑娘的法子其实相当有用,她略对陈志露个好脸儿,陈志已喜难自禁,成日间打扮一尘不染风度翩翩的欲寻三姑娘说话,一日见在院里廊下绣花,陈志也便走了过去,细心的在廊椅上铺了洁白绣一角丁香花的罗帕,他方一尘不染的坐下,寻机会同三姑娘说提亲的事,道,“三妹妹,你怎么不乐意呢?” 三姑娘侧脸儿望他一笑,道,“我对表兄,一无所知。表兄对我,亦是一无所知。这会儿突然说亲事,我若应了,便不是我了。” 陈志迷恋的望着三姑娘的笑靥,嘴里道,“我家与表叔家是至亲。” 三姑娘笑,“是啊。” 两人正说着话儿,就见翠儿举刀追着一只大公鸡到了这院儿里,那鸡机灵又威风,翠儿一手举着菜刀,喘的脸上通红,骂,“该死的鸡,没杀成反叼我一口!”这就是小户人家了,何家是三进的院子,其实也没多大,厨房就设在何老娘一进的西配屋儿里,烧火做饭都能闻着味儿。陈志听翠儿出口粗俗,不禁微皱长眉。 何子衿从何老娘屋里出来,对翠儿道,“把鸡血留着,到时加些盐做血豆腐,明儿早上用韭菜一炒,就是一道好菜。” 公鸡威风凛凛,翠儿举着刀却是个外强中干,抓半日抓不到,何子衿问,“周嬷嬷呢?” “周嬷嬷出去买羊肉了,太太说中午留志少爷用饭,要添两个好菜。”翠儿胜在年轻,身法灵活,何子衿还帮着她,费了血劲才把鸡抓住了,何子衿再三叮嘱,“把鸡血留着啊。” 翠儿脑袋着顶着三五鸡毛点头,这终于逮着鸡了,举举刀,想杀却不敢杀,悄悄问一句,“姑娘,咱家还有人会杀鸡么?” 何子衿摇头,“要不等周嬷嬷回来再杀就是,她是老手。” “得着紧的褪毛,不然到晌午哪吃得上。”翠儿人老实,说话也直接,郁闷,“可惜小福子也不在,这几日酸梅汤的生意好,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陈志连连摆手,“无妨无妨,翠儿,不要做鸡了,家里吃什么,我跟着吃什么就是。” 三姑娘将手里的针线往陈志手里一塞,道,“这有什么难的,可得愁死你们。” 三姑娘伸手就掐住公鸡的两只翅膀,一手接了翠儿手里的刀,吩咐翠儿道,“拿个接鸡血的碗来。” 翠儿忙忙跑去拿碗,三姑娘见碗到了,一手揪了公鸡颈上的毛羽,将公鸡脖子没毛儿的地方对准了翠儿手里捧着的青瓷碗,将刀往鸡脖子上一横,腕子斜斜的一拉,那鸡咯的一声长长惨叫,殷红的鸡血就顺着刀口喷在碗里去。公鸡拼了命的挣扎,三姑娘手稳的很,动都不带一动的,直待血流的差不多,公鸡蹬了腿儿,三姑娘方将鸡与刀递给翠儿道,“把鸡血长个阴凉地方放,趁这会儿天还凉快,将鸡毛褪干净,待周嬷嬷回来整治几个好菜。” 翠儿接了,响亮应一声,拍三姑娘马屁,“还是表姑娘能行!” 何子衿看她手上东西多,接了那大半碗鸡血,道,“我来做血豆腐,翠姐姐褪鸡毛就是。” 何子衿与翠儿去厨下了,陈志心呯呯直跳,不觉打个冷颤,脸都有些白,三姑娘不动声色,道,“表兄稍等,我去洗个手。” 当晚,陈志恶梦醒了两遭。 他真的没见过杀鸡的事儿,如果是他爹陈大郎就不陌生了,陈大郎是长子,小时候家里还属于创业时期,杀鸡就是过年了,对这事儿非但完全不陌生,还欢喜的很。陈志出生时,陈姑丈的生意已小有成就,家里仆婢都有的使唤,他娘也就是做做针线,过的是富户奶奶的好日子,烹调之事自有厨下料理。陈志自幼念书,哪里见过这个。 三姑娘杀鸡时那冷峻沉着的模样,委实令陈志难以忘怀,每每想到,便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偶尔还要打个冷颤。 经此杀鸡事,陈志有个好些天没去何家报道。 倒是三姑娘何子衿随何老娘到陈家与陈姑妈说话儿,陈姑妈笑,“我们老太太说话,你们小姑娘家听着有何趣,大妞,带着你妹妹们去你屋里玩儿。” 陈大妞应了,知道她哥要娶三姑娘,结果给人拒婚,她娘气个半死。这会儿她祖母叫她招待三姑娘与何子衿,陈大妞心下实没什么好气,倒是二妞三妞四妞都挺乐呵,尤其陈二妞,拉着何子衿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个没完。三姑娘在陈大妞屋里坐着,安然的享用糕点,陈大妞实在看这狐狸精不顺眼,既然不愿意她哥这亲事,还来她家做甚?莫不是看她哥不去,这骚狐狸便寂寞了。于是,陈大妞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听说不少人给三妹妹说婆家,不晓得可有什么名门贵第入三妹妹的眼哪?” 三姑娘笑,“我不急,倒是大妞姐,还长我一岁,看来是要往名门贵第嫁的。”如今三姑娘是不打算对陈大妞客气了。 陈大妞脸一窘,她倒是想嫁名门贵第,奈何无人慧眼识珠,说亲的都是土财主。陈大妞自诩满腹诗书气自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里能看上那些乡土人家,故此,这十六了,婆家还没定下来呢。当然,十六也不大,只是比起三姑娘就大了。 三姑娘拈起一块儿杏脯子,慢调斯理的吃着,看都不看陈大妞一眼。陈大妞脸都绿了。 何子衿与陈二妞说话儿,道,“二伯娘快生了吧?这会儿觉着怎么样了?” 陈二妞笑,“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肚皮大的很,请平安堂的张大夫瞧了,说是双生胎。我娘总想躺着,张大夫说叫她能走还是多走一走,将来也好生产。” 何子衿问,“张大夫医道是咱们县最好的,可说是男是女了?” 陈二妞抿嘴儿一乐,“说是两个弟弟,我爹一早就从州府回来了,换了三叔过去瞧着生意。产婆子也请到府里住着呢。” 何子衿笑,“二伯是个细心人。” 三姑娘来这一趟,走时陈志出来相送,他颇是矛盾的瞅了三姑娘一眼,三姑娘一身大红绣芙蓉花的衣裙,尽管只是当年敬姑妈留下的旧衣,仍是掩不住的艳色照人,她仿佛没察觉陈志的打量,扶着何老娘的手臂径自离去。待回家后与何子衿道,“我当他用情多深,不过是瞧我杀只鸡就这样。” 何子衿笑,“要知这样,早便叫姐姐杀鸡给他瞧了。” 三姑娘悄声笑,“初时我也没想到这法子,阿念阿冽都是小子家,也没他那样干净的。原我只以为是读书人的缘故,后来想着,约是格外喜洁。这只是杀只鸡,好些手段还没用,他就这样了。倘早知道,估计我在他面前挖个鼻孔,他早就不来纠缠了。” 待陈志克服了三姑娘杀鸡的事,时已进七月,天都不大热了,陈志一身洁净的湖蓝衣袍,玉冠锦带,干净斯文,瞧着三姑娘帮着何子衿打理花草的模样,心下不禁再次充满了爱慕。 三姑娘心下一动便有了主意,对他仍是老样子,笑道,“表兄来得正好,今儿个有好东西吃。” 陈志顺着三姑娘的话问,“什么好东西?” 三姑娘为一盆绿菊剪了枝叶,笑靥如花,“这会儿说了还有什么趣儿,原是想着晚上才吃的,既然表兄来了,一会儿叫周嬷嬷煎来吃。味儿极好的,包管表兄没吃过。” 陈志便留下用午饭,当时一瞧桌上那盘黑乎乎的虫子,陈志就有些不大好。何老娘笑问,“不是说晚上吃么?” 三姑娘笑,“表兄难得来,正好让表兄尝尝。”说着还夹了一只放在陈志碗里。 陈志声音都不对了,问,“这,这是什么?” 何恭笑,“蝉啊。昨儿晚上小福子带着阿念阿冽去树根儿底下找的,家里地下也有,从洞里钻出来,褪了皮就是蝉。先用盐腌上,再用油煎,不用特意调味儿,就香的很。” 何冽道,“昨儿晚,小福哥带着我和阿念哥一路跑到城南那块儿街上,还带了个大口袋,树下点堆火,噼哩啪啦往下掉,我们找了一盆呢。阿志哥你尝尝,可香了,我们年年找来吃。” 何子衿笑,“表哥别怕,这东西朝风饮露,只吃露水,再干净不过,蝉兑还是中药材来着。”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虞世南这首诗说的就是蝉了。”阿念摇头晃脑,筷子尖儿指了蝉最中间的一段儿,“尤其中间这一段儿,最香。” 何子衿点头,“我舅也爱吃这个。” 沈氏笑道,“阿素没有不吃的东西,整个夏天,捕鱼捞虾不说,每天必要来一盘子的,到立秋后蚂蚱更肥,我只嫌那个脏,不比蝉洁净,阿素也爱吃。” 何子衿道,“我也喜欢,蚂蚱也要用油炸,香的很。” 何老娘笑,“我小时候闹饥荒打仗,在山里,什么不吃,老鼠挖出来剥皮炖炖都是道好菜。” 陈志要吐了。 三姑娘忙道,“表哥莫怕,不是家里的老鼠,山里都是田鼠,田鼠本就能吃的。”好像她吃过一般。 何老娘一哂,不知是不是眼神儿不好没瞧见陈志的样子,还是故意的,反正,老太太更加说的活灵活现,“阿志胆子忒小,不要说地里的老鼠,家里的难道就不能吃?不说别人,你爹小时候就吃过。那会儿你祖父正艰难呢,恨不能一个铜子儿掰两半使,你祖母在家也难的很,带着你爹、你二叔、你三叔娘儿四个过活,家里的钱都给你祖父拿去租铺子跑生意,不要说这雪雪白的大米饭,糙米饭能吃饱也是福气。你祖母养儿了窝儿小鸡,可恨都半大鸡了,给老鼠叨去了一只,把你祖母心疼的哟,四处寻那偷鸡的老鼠,可惜寻着时,那老鼠把鸡吃了大半了。要不说你祖母会过日子哩,干脆把那鼠皮一剥,连带吃剩的小鸡,一并在锅里炖了。你祖母疼孩子呀,哪里舍得自己吃,给你爹和你两个叔叔吃了。要说今天的好日子,可也不能忘了以前的难处啊。人哪,得知惜福。” 陈志到底年岁大了,强忍着没吐,午饭也实在吃不下了,更有何家刨制的油煎夏蝉,陈志更是一口没碰。何老娘还着人给大姑姐陈姑妈送了一盘子去。 陈志恶心的回了家,不料晚上他祖母当绝世珍肴一般叫了他一并尝这油煎夏蝉,由于前些日子绝食落下的后遗症,陈志直接躺床上了,喝了两天汤水才好了许多。而且,一想到他爹他二叔三叔少时吃过老鼠,陈志还落下个见着他爹他叔吃不下饭的毛病。 转眼入了秋,八月初一,陈二奶奶产下双生子,陈家喜的大办洗三礼,陈姑妈高兴的合不拢嘴,脸上皱纹似都少了许多。陈二奶奶最感激的就是沈氏,还在月子里,拉着沈氏的手道,“妹妹就是我的恩人哪。” 沈氏并不居功,笑,“是二嫂自有福泽。” 陈二奶奶叹,“我总算对得起二妞她爹了。”一个男人,成亲十四五年都没儿子,还守着她,没啥往外发展的心思,陈二太太在心里是知丈夫的情义的。 沈氏笑,“好日子在后头呢,二嫂子叹什么气。” 陈二奶奶一笑,“是啊。” 陈姑妈亦是喜得了不得,与何老娘道,“老二有了后,我也放心了。” 于陈姑丈,此乃人丁兴旺之兆,洗三酒竟摆了三天流水席。与陈家喜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何忻家,长子何汤的媳妇杜氏因病过逝,于是,长子房的孩子们都要守母孝,何珍珍将定未定的亲事便此搁置了。 杜氏过逝并未大排场发丧,但太冷落也不像样,何家之所以没休的杜氏,就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儿上。如今杜氏去了,也算给自己给孩子留了个体面。看着何忻的面子,知道不知道内情的,族人们都去走了个过场。 对杜氏的死亡,何老娘早有心理准备,这种恶婆娘,叫何老娘说,早不该活着了! 何老娘根本没过去,一则她辈份高,二则她厌杜氏厌的要死,就是沈氏,何老娘也没叫她去。婆媳两个商量着田地里的出产,因多了阿念的一百多亩地,沈氏干脆把自己田里的出产,连带家里的出产,都算在内,沈山的弟弟沈水是倒腾粮食菜蔬瓜果的好手,索性叫沈水合在一处去发卖,到时在各分各的银子就是了。 何老娘也没意见,她为人虽抠门儿,性子却是分明的,该是她的,别人一分也赚不走,不该是她的,多眼热她也不要。从收缴三姑娘的收入给三姑娘置地就能看出来,何老娘面儿上不好相与,可心里却比大多数人都明白。就如同这秋收后,家里田地出产的,不必说何老娘就得自己收起来,她老人家如今还是当家人哪。沈氏的私房,这是归沈氏的,何老娘也不要。再有,阿念的田里收入,算清楚了,叫沈氏拿笔记着,以后给沈素给阿念都是个交待。当然,阿念得一月出一两银子算是他吃住用度的钱,里面吃饭住宿包括不说,连笔墨纸张也含盖在里头,说句良心话,何老娘收的不少,却也不算多。何老娘说的清楚,这是阿念还没去学里念书,倘去学里念书,学费自然也要他自己出。剩下的银钱,留出第二年田里播种添置东西的钱,还要有过年过节分给佃户东西的钱,余下的就再置地,能置几亩是几亩,这些年,何老娘是这么干的,沈氏也是这么干的。 算清了田里收入,何老娘沈氏好几天都是乐呵呵的,可见收成不差。大家趁着中秋将至,一并去芙蓉寺烧香带郊游,再者,还要陪着阿念去看看他的田地,地段儿也是在芙蓉山脚下,不算肥田,却也还好,分给几家佃户种着。这几家佃户共推出一个姓林的做管事,跟阿念汇报田地的事儿。 阿念将模作样的听着,然后说,“我知你们这一年用心,过中秋的,每户两坛子酒两条猪腿,明儿个林叔你去我家里拉来,给大家分一分,也是过节的意思。” 林管事喜笑颜开千恩万谢,想着这主家年纪虽小,却是开眼的很。当然,林管事也明白,这田虽是阿念的,现在后头有何家人管着,可何家人现在就叫他过来收拢人心,可见最终还是阿念的。故此,林管事颇是恭敬的给阿念讲了讲田里的事儿,还要家里女人杀鸡宰羊款待阿念一行吃饭,阿念婉拒了,林管事送他们老远,看他们上了车才罢。 阿念在车上问何子衿他对林管事的应答,“子衿姐姐,还成不?” 何子衿笑,“挺像那么回事儿。” 阿念便喜滋滋的。 何冽道,“阿念哥,你可真大方,一家两条猪腿哩。”还有酒。 阿念道,“子衿姐姐说了,这叫有舍才有得,这会儿咱们大方了,佃户知道咱们是好主家,自然好生干活儿的。但好也有个限度,人要一味好,那心眼儿坏的人便觉着你好欺,所以,好归好,但也不能叫人觉着好欺负。” 何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认真的说,“以前可没瞧出我姐这么多心眼儿。” 何子衿一本正经,道,“本大人的智慧,岂是你们小屁孩儿能领略一二的。” 何冽朝车外干呕两声,被何子衿曲指敲了两个暴栗,捂着额头唉呀唉哟的喊疼。阿念呵呵的笑,他今年收成了,想把收成的银子给子衿姐姐收着,子衿姐姐给他留下几两零用后,就又托婶婶留意着置地。阿念真心觉着,世上肯定没有比子衿姐姐更好的人了。以后这些田地,他一亩不要,都给子衿姐姐做嫁妆。 三姑娘望着满眼秋光,到碧水潭大家便停下来走一走,看碧水潭的风景。正是丰收的季节,来碧水潭游玩儿的人不少,初时三姑娘一行人真没留意到陈家一行,不过既见了,也不能装不认识。尤其陈大妞见着三姑娘更是罕见笑的一脸灿烂,“唉哟,可真是巧啊。” 三姑娘一身揉蓝衫子杏花裙,娇艳清丽,只当没听到陈大妞说话,笑,“是巧的很。” 陈志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洁净佳公子模样,面儿上有些尴尬,望向三姑娘的目光不禁带了些许向往,笑,“三妹妹子衿妹妹带着阿念阿冽来游湖?” “是啊。”三姑娘瞧见一畔除了陈大奶奶,还有许太太带着许姑娘,陈大奶奶瞧见三姑娘就笑了,直接一句话就想将人打发走,“刚看你们祖母在寺里找你们来着。” 何子衿装得一幅天真无邪,不愿与这相亲团多纠缠,道,“那我们这就去了。” 三姑娘微颌首,“大伯娘、表兄、表姐,许太太、许姑娘,你们慢聊。”原来这就是陈志的真心,三姑娘终于能安心了。她好些手段没使出,这般容易解决,倒是省了她不少事非。 一行人刚要走,就听陈大妞一声惨叫,原来合欢树上掉下一条豆青蛇,不偏不倚正落陈大妞头上,陈大妞嗓子都叫破了,脸色惨白,看着就要厥过去。陈大奶奶也吓得了不得,却也不敢去帮闺女捉蛇,陈大郎六神无主,三姑娘两步过去,手出如电,一下子捏住蛇七寸,那蛇一米左右的样子,看着颇是肥硕。陈大妞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指着三姑娘尖叫,“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带了蛇来!你这狐狸精!” 三姑娘实在不敢信陈大妞这大脑构造,陈大妞如此不识好人心,三姑娘觉着自己白做好人,转手又将蛇扔回她身上,自己施施然走了。 章节目录 第121章自作孽 > 当晚,何家吃了一顿蛇羹。 除了沈氏不吃,其他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都吃的津津有味儿。不用太复杂的作法儿,这蛇称得上肥大了,剥皮去内脏后,拿一块儿火腿切丝,与蛇一并放锅里炖,里头也不用特别的作料,只需陈皮、黄酒、盐即可,待炖熟一闻,当真鲜香扑鼻。 甭听人说古人这不吃那不吃,物资有限,古人啥都吃。反正何家这样的小户人家,如今算是吃喝不愁了,但也是超级节俭的,当然,如今的家境,不至于如何老娘说的去吃老鼠,但忌口的东西当真不多。如沈氏,她是天生性情,且未生在贫寒人家儿。在多数人家,真的是能吃的东西都吃。而且,没有半分浪费。 何老娘道,“这蛇羹滋补的很,倒正好秋冬吃。” 何子衿再次道,“还是三姐姐,一下子就把这蛇给拿住了。” 何老娘道,“三丫头手脚伶俐,这点儿像我。”反正,家里晚辈的优点都是自她老人家这里遗传而来。 何子衿早习惯了何老娘的自我赞赏,道,“就是大妞姐,三姐姐好意救她,她还说这蛇是三姐姐带去的。你说多神经,脑子不知道有没有长。” 何恭是个君子,不大喜欢听闺女这样背后说人,但陈大妞这人品也实在堪忧,故此,何恭便默许的听了一耳朵。何老娘才没有儿子想的这样多,何况,她老人家素日就也挺喜欢背后说人一嘴子的,对开陈大妞此人,何老娘道,“哎,大妞是像她娘,天生傻蛋,理她呢。这样儿的,就该吓吓她,叫她知道个厉害!要不是看着亲戚的面子,谁理她!” 何老娘又说起古来,道,“那会儿给你大伯说亲的时侯,你姑祖母原不是很乐意的,奈何你大伯娘她爹似是帮过你姑祖父。后来你姑祖母生了一场病,亲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大伯娘就过去帮着服侍照顾你姑祖母哪。这样上赶着的,你姑祖母就心软了,觉着笨些也没啥。当时真是不该心软,俗话说的好,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儿。看吧,当初一朝心软,如今养下这么个傻蛋。这要是笨,仔细教一教,起码学个老实。哎,傻就没法子了,不是人教的。” 何子衿听何老娘如此妙,险些笑喷。 一家子用过晚饭,因去寺里烧了香,又郊游,大家也累了,略说会儿话,便各自歇息了去。 当晚,何恭因喝了蛇羹,沈氏让他刷了三回牙,才允他亲近。何恭抱怨,“牙都要刷掉了,有你这样儿对待你相公的?” 沈氏眉眼弯弯的凑近了他,“我瞅瞅,掉没掉?”沈氏也是快三十的人了,因受臭美闺女的影响,平日里很注意保养,一张芙蓉面仍是细致水润,她生的好,性子却从不轻浮,眼里心里只何恭一个的。何恭这人性子又好,故此,老夫老妻的,还好的跟一人似的。 何恭一把将妻子抱住,两人颇是一番笑闹,恩爱自不需多提。 第二日,李氏过来说话儿,杜氏这好歹埋了,李氏是长辈,看着主持了丧仪便是,倒是康姐儿做妹妹的,杜氏到底是长嫂,倒不必守孝,身上也换了素净颜色。 康姐儿是常来的,打发康姐儿去花房找何子衿玩儿,李氏脸上都憔悴了,与沈氏道,“总算发送了那个,我也能喘口气儿了。” 沈氏倒盏茶给她,安慰李氏,“你自己且保重些吧,也别忒实诚了。为着个这个,也值当把自个儿累成这样。” 李氏呷口茶,“总是一家子的脸面,不看她,也得看着汤哥儿,还有几个孩子的面子。” 李氏心地从来不差,她虽是做人填房的,却素来极守本分,服侍何忻用心,故此,何忻待李氏也多了几分敬重。李氏笑,“我来是问问,子衿今年养了几盆菊花?就是那绿色儿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叫她来问问就是。”沈氏笑,“怎么,你又要照顾她生意?”物以稀为贵,当初是沈素不知从哪儿弄了两小株绿菊的苗儿,何子衿自己细细的养着,养了这些年,何子衿颇是养出经验来,初时一盆两盆的,每到重阳前,就叫小福子拿到集市上去卖。后来扦插分盆,养的多了几盆,反正绿色儿菊花是个稀罕物,何恭拿两盆送许举人,许举人宝贝的很。有一年李氏见了,一下子买了六盆,说是打点读书人很好用。这一二年,只要何子衿养出绿菊来,除了何恭照旧拿去送两盆给许举人,李氏总要买几盆的,这算是固定客户了。 李氏笑,“子衿养花儿的手艺,我们老爷也要赞一赞的。这也不是我照顾子衿的生意,一样的花儿,我在子衿这儿买便宜的多,倘是在州府花市,这绿菊可是稀罕物儿,要多花费银钱的。” 沈氏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只是,她觉着稀奇,“州府花市那样大,要什么不是堆山填海的,难不成这个还是稀奇?” “这也不一样,听我们老爷说,寻常这绿菊,说是绿色儿,其实多是黄中带绿或是白中带绿的,还有一种,开始是绿色儿,开后慢慢就褪了。去岁我自子衿这里拿的几盆也是去送人,有一位大人很是喜悦,说这青绿色调就难得,更难得的是一直是青绿的颜色,晶莹欲滴,算是上品了。这样的品相,必是不多见的,不然,那位大人何以欣喜至此。”李氏有自何忻那儿听来的见识,也有自己的揣测,她道,“今年可得再叫我选几盆。还有一事,我们老爷说,看子衿这养花儿的水准不同一般,九月初州府有斗菊会,问子衿要不要去,她要去的话,我们老爷给她弄一张帖子。她既有这侍花弄草的本事,很该去长长见识。” 何子衿在外听到了,带着康姐儿进来,她乐意去的不行。 沈氏笑嗔,“看你这说风就是雨的,哪儿这样容易,一听这名儿,就是人行家去的地方,你那三五盆的花儿,成么?” 何子衿素来自信的紧,道,“我这花儿养的是不多,可一盆一盆的都是精品。李伯娘都能拿去走礼,可见不是见不得人,咱们这儿离州府也不远,娘就是信不过我,也得信得过忻大伯的眼光不是,如今忻大伯想提携我,就让我去开开眼界也好啊。” 沈氏道,“不成不成,你才多大,州府那样老远,我再不放心的。” 李氏笑,“一应不用你担忧,叫子衿带上花儿,我家常有车马来往州府,咱们又不是外处,照顾她个小姑娘还顾不来么。” 沈氏拿孩子宝贝,还在犹豫,何子衿已快嘴的把事儿应下来了,道,“李大娘,那就麻烦你了。我一个去,我娘恐怕不放心,到时我得多带两人,可还方便?” 李氏笑,“这有何妨。” 待李氏带闺女告辞,沈氏才黑着脸训她,“你胆子越发大了!” 何子衿笑嘻嘻地给她娘捏肩捶背的巴结她娘,道,“忻族伯和李大娘因杜氏那事儿心里过意不去,这才给咱家个好处。她都说出来了,咱们要是不接,她岂不多想。” 沈氏自然瞧出李氏的心意,只是闺女这般小小年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诸多心眼儿,嗔,“就你精。” “我这都是像娘你啊。”何子衿拍马屁。 沈氏一指戳她眉心,“家里哪有闲人跟你去呢?要不,叫你爹陪你一道去。” “不用,我爹又不懂花草的事,到时叫三姐姐与我做伴儿,再叫阿山哥跟我们一道,就齐全了。”何子衿早心有腹稿,她爹太好脾气,出去与人打交道什么的不如沈山灵便机敏。 沈氏一千个不放心,“你三姐姐也小呢,还是我跟你去吧。” “不用不用,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何况过了中秋就是重阳,我爹还得去芙蓉县冯姑丈家走动,就是咱们县里,族人亲戚,还有我爹的朋友家,咱们去别人家,别人也得来咱家,家里得有人待宾接客,也离不得我爹。祖母这几年都不管事儿了,这大节下的,也离不得娘你呢。李大娘特意来说斗菊会的事儿,想必是都安排好了的,我们带着花儿去就是了。”何子衿心里有数,道,“娘你只管放心,去也不过三五日,待看完花儿我们就回来。” 沈氏终于给闺女说服,就听宝贝闺女又道,“到时娘你多给我几两银子零用就成。” 沈氏似笑非笑,“你不是攒了不少私房么,难道不够使?” 做了十一年母女,何子衿对她娘非常了解,一瞧她娘的神色她就觉着她娘似意有所指哪。何子衿细思量,难不成她娘知道她收买沈山与三姑娘单独去见陈姑太的事儿了? 何子衿又偷瞧她娘一眼,她娘也正瞧她,就听她娘问,“鬼鬼祟祟的看我做什么?” 何子衿立刻不鬼祟了,嘴巴却是比蚌壳都紧三分,道,“真个冤死,我哪里有鬼祟啊。”她想着,兴许是她娘诈她呢。于是,何子衿决定,打死也不说。 沈氏硬给气笑,自床头小柜子里拿出个枣红木的匣子,从匣子里取出何子衿的荷包丢给她。何子衿接过觉着沉甸甸,一瞧,里面正是她的私房。何子衿赔笑,“阿山哥对娘你可真忠心,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沈氏瞪她,“走吧走吧,看你这奸相就来火。” 何子衿凑近她娘,拼命眨着自己的一双桃花眼,问,“奸么奸么奸么奸么?” 沈氏又气又笑,给她屁股两巴掌,何子衿赶紧揣着私房跑了。晚上沈氏将事情同何恭说了,何恭道,“忻族兄想的也忒多了。” 沈氏道,“谁说不是,你我都知道忻族兄的为人,就是杜氏的事儿,也怪不到他做公公的头上。唉,我虽恼火,如今杜氏埋都埋了,一死百事消,这事儿便罢了。只是,李大嫂子亲自来说,倘不应,倒叫族兄和大嫂子多心,何况我瞧子衿那模样是极想去的,我便应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月呢,大嫂子说都备好了,到时叫子衿带着花儿去就成。我想着,叫三丫头陪着她,再叫阿山跟着,余下族兄定要安排人,咱们若拖家带口的弄许多人,也不便宜。你说呢?” 何恭想了想,终是不放心,“三丫头也是个孩子呢。” “我倒是想跟子衿一道去,她说那会儿正赶着重阳,怕家里离不得我。母亲年纪也大了,节下事多,这也有理。”沈氏笑,“我想,这倒也无妨,大嫂子主动来提及此事,定是样样安排妥当的。三丫头虽不大,人却机伶。阿山打理铺子这些年,大不了,再叫他媳妇一道同去,他媳妇也是个老成的。咱们子衿也不是那等呆货。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州府,这回就当叫她去开开眼界吧。” 何恭点头,“到时多给她几两银子放身上,穷家富路,这也得好几天呢。” “好。” 既然爹娘都没意见,三姑娘也乐意同子衿一道去州府,她年纪不大,自然想去州府开开眼界,见见世面。何老娘听说也没说啥,就是对何子衿的养花技能表示了怀疑,道,“你成么?你那三五盆花儿,在咱们县里糊弄糊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倒罢了,别去了卖不出去,丢脸。” 何子衿听这丧气话道,“别人家孩子出门,谁不是说几句好听的,就祖母,您可是我亲祖母,说这泄气话。到时我卖了大价钱,您甭想我分你银子!” “分不分银子的,你把车马费挣回来就成。”何老娘一个劲儿的给何子衿放哀乐,气的何子衿直翻白眼。 阿念挺想跟去的,只是看这情形,子衿姐姐根本不会带他去,他憋了憋,就没说要去的话。何冽问东问西,“姐,你什么时候去?能不能带我跟阿念哥?到时瞧见州府有什么稀罕物儿,可得买些回来。”何冽巴啦巴啦的问了一堆事儿,他话还没说完,一捂肚子,跑出去撒尿,何老娘喊一嗓子,“尿院里菜地,沤肥!” 何子衿说,“祖母,阿冽可七岁了,甭成天叫他随地大小便成不?” 何老娘一撇嘴,“瞎讲究!”却还是接受了何子衿的意见,又朝外喊一嗓子,“乖孙,尿尿桶里吧!一会儿再浇菜地!” 何冽在外应一嗓子,“尿完了!” 何老娘十分自得,“我家乖孙,就是俐落!” 何子衿也不知老太太瞎得意个什么劲儿! 一家子正七嘴八舌的说着九月初何子衿三姑娘去州府的事儿呢,陈大奶奶便大呼小叫的找了来。陈大奶奶一进门儿,既不给何老娘请安,也不与沈氏寒暄,更不顾还有孩子在场,劈手就去抓挠三姑娘,嘴里骂道,“你个克父克母的小蹄子!好毒辣的心计!我大妞要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何老娘说三姑娘手脚俐落随了她,其实还真有些道理。陈大奶奶疯疯颠颠的进来撒泼,直扑三姑娘,三姑娘正坐椅子上听何老娘何子衿说相声逗乐,一见陈大奶奶扑来,身下一矮就自陈大奶奶腋下逃了出去,陈大奶奶用力过猛一下子将椅子扑翻。沈氏怒拍着茶几,喝问,“大嫂子!你疯了不成!这是来我家做甚!” 陈大奶奶目眦欲裂,恨不能咬死三姑娘的模样,大嚎,“我就是疯了!这狐狸精把我大妞吓傻了!我跟她拼命!” 三姑娘冷笑连连,“要真傻,你还心来拼命,你是把咱们都当傻子了吧。” 陈大奶奶自地上爬起来,追着三姑娘就要打,三姑娘往外跑去,陈大奶奶身边一个丫环还要拦她,何子衿抄起碟子里的熟透的大红柿,兜头就砸过去,直砸得那丫环一个趔趄,脸上柿子开花,淋了一头一脸的柿子汁水,何子衿过去拽住这丫环头发就是两个耳光,“你再动手试试!”陈大奶奶发疯,好歹是陈家的大奶奶,如今陈家丫环也敢在何家打人了!何子衿指挥阿念何冽,“先给我打她!打完捆起来!” 陈大奶奶只顾往外追打三姑娘,哪里顾得上这小丫环。何子衿跑出去,她天天练健身拳,当初一个人就能把五婶子干翻,说句良心话,陈大奶奶在家养尊处优,还跟不上五婶子的体能呢。何子衿刚要给陈大奶奶些好看,三姑娘从厨房出来了,三姑娘可不是何子衿这种用拳脚解决问题的人,她手里抄着一把菜刀,对着陈大奶奶的脑袋就飞了出去,陈大奶奶再发疯,菜刀还是认得的,她嗷的一声惨叫,动作又慢,那菜刀打散她高高梳起的朝天髻,接着往后飞去,落到地上,倒是没砍下陈大奶奶的头来。但就这样,陈大奶奶也吓傻了,三姑娘一看菜刀失手,接着又从腰里抽出一把雪雪亮的剔骨尖刀,冲着陈大奶奶就扑了来,喊道,“先捅死你,我再给你尝命!” 陈大奶奶这没用的,钗环掉了一地,腿也吓软了,眼瞅着就要瘫。何子衿也不收拾陈大奶奶了,拽她一把,道,“还不快跑!” 陈大奶奶此方如梦初醒,哭嚎惨叫,披头菜发,连滚带爬的逃出何家。 三姑娘转身去看两个随陈大奶奶来的小丫环,冷冷一笑,“主子逃了,正好拿狗腿子来练练刀。” 那两个丫环其中一个已被阿念何冽打一顿捆了起来,另一个瑟瑟发抖,见三姑娘要杀人的样子,哆嗦半日,连句分辨的话都说不出口,两眼往上一插,袅袅娜娜的便晕死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122章解决 > 陈大奶奶突然来发疯,实在把何家一家子气个好歹,陈大奶奶自己个儿跑了,两个丫环却是留在了何家。何老娘怒道,“都给我捆起来扔柴房去!老娘这般忍让,这些畜牲就以为老娘好欺负!” 何子衿道,“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算了!” 何恭先劝老娘,道,“娘就是生气,也不至于为这种人生气,您气坏了身子,担心的还是儿孙。” 何老娘怒火难消,将榻边儿上放茶盏的矮几拍的呯呯响,道,“我要任着生气,早气死了!” “祖母先别气,为那等浑人,也值不当生气。”何子衿道,“一个个的,就是看祖母和姑祖母好脾气,便没个消停了!翠姐姐,你去铺子里,找小福哥,把这事儿跟小福哥说一说,叫小福哥去找姑祖父!告诉姑祖父,倘没个说法儿,以后我们两家就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翠儿忙跑去找未婚夫了。 陈姑丈因多年无子的二儿子喜获双生子,正为自家人丁兴旺乐呵儿呢。这会儿快中秋了,寻常人情交际便交给几个儿子跑出去打点关系。陈姑丈在铺子里转转,瞧一瞧生意啥的,听身边儿管事说何家下人有事来回禀,陈姑丈还寻思,什么事儿呢。 因近中秋,陈姑丈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何恭要请他这姑丈吃酒啥的。何家是老妻的娘家,且这家人不差,认真有几门不错亲戚,这年头儿,姻亲故旧的,就得关系多,才做得起生意来。陈姑丈素来很给何家面子的,便令人叫了小福子进来。 小福子一五一十的将事说了,就是前天那蛇自合欢树上掉下来砸陈大妞身上的事儿,小福子因是赶车送阿念去看田地,也是跟在一干孩子身边瞧的真真儿的。小福子也不是笨人,道,“实在是陈大姑娘误会了,我家表姑娘怎会带蛇在身上,表姑娘是看那蛇掉陈大姑娘身上,陈大姑娘又害怕的很,就去帮着抓住了。表姑娘一片好心,贵府大姑娘不知为何,张嘴就骂我家表姑娘是狐狸精,还说这蛇是表姑娘带去的,实在不知所云。”小福子是何恭的亲随,何恭出去拜师访友都带着他,也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儿,“原就是姑娘家拌嘴,贵府大姑娘骂的太难听,表姑娘就把蛇又扔回她身上去了。其实,就是吓她一吓,终是将蛇捉了去。昨儿晚上,家里吃的炖蛇羹。就为这点事儿,我家是没放心上的,今儿下晌,贵府大奶奶便张牙舞爪的去了家里,一句话不晌的就要打死我家表姑娘,还带了两个丫环做帮手,主仆三个在家里打骂不休。我们太太气的了不得,叫小的来跟姑老爷说一声。太太说……”小福子瞄一脸陈姑丈阴沉的脸,咬咬牙道,“太太还说,还说,要没个说法儿,以后就恩断义绝,不再来往了。实在是,受不得这个气。” “竟有这事!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大过节的,不说去给舅太太磕头讨喜,倒背着我去得罪舅太太!我饶得了哪一个!”陈姑丈怒不可遏,对小福子道,“你回去只管跟舅太太说,我再容不得这些不孝子孙无礼!定会给舅太太一个交待!” 陈姑丈是真的气个半死,他前些天百般算计过三姑娘,把人家亲事都搅黄了,人家却帮他把他孙子给劝解了回来,孙子这就要跟许举人家的闺女定亲了,陈姑太正打算中秋厚厚的送份礼给何家。再者,也得给三姑娘些好东西,算是对前事稍做补偿。还有,陈姑丈早打上何子衿的主意,就等着何子衿大些叫老妻去亲上加亲了!他满肚子主意要两家亲近一二,不想陈大奶奶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敢去拆台! 陈姑丈铺子里也不呆了,命人备车回了家。 他一回家,陈大奶奶正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在陈姑妈屋里哭诉,“那狐狸精好生歹毒,把大妞吓个好歹不算!我去舅妈家问她几句,她倒拿了菜刀要杀我!母亲,我不活了!” 陈姑妈还没说话,陈姑丈走了进来,道,“你不活就去死!”喊人,“大郎呢?大郎回来没?” 陈大郎正在家里账房处清点家里备下的中秋礼,见仆下叫他去太太屋里,他继续瞧着礼单问,“什么事?” 来传话儿的是陈姑丈身边儿的小厮,家里就这么几口主子,小厮伶俐,也乐得给陈大郎透个信儿,那小厮凑到陈大郎耳畔,悄声道,“大爷,您赶紧去瞧瞧吧。大奶奶把舅太太给得罪了,老爷太太气的狠了,叫您过去呢。” 陈大郎脸色微沉,放下礼单,命府里管事继续做事,抬脚去了正房主院儿。 陈大郎到时,丫环婆子都守在外面,陈大奶奶还在屋里嘤嘤的哭,“把大妞儿吓成那样,睡觉都不能安宁,总是吓醒说屋里有长虫。爹,娘,大妞可是我亲闺女,难不成,我去问问那歹毒丫头都不成了?” 陈姑妈扭着脸儿,陈姑丈一见儿子来了,指着陈大奶奶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媳妇做的好事!大过节不说孝敬孝敬你舅妈,反带着丫环跑到你舅妈家胡闹,把你舅妈气个好歹!” 陈大郎因媳妇丢了好几回脸,如今见媳妇这形象便不由的火冒三丈,怒问,“你去做什么了?” 陈姑妈帕子捂脸的哭,“你也知道大妞给吓的不得安宁,我,我就是去舅妈家问一问三丫头!” 陈家原就是暴发之家,陈姑丈也不吝于同儿媳对质,怒道,“你是怎么问的!你怎么不去问问你舅妈可好!去了二话不说就要打人,你还带了丫环去一并打闹!你眼里还有没有你舅妈!有没有你婆婆!你这混帐!”陈大妞那事儿,不过小姑娘家争执口角,都是亲戚,小姑娘家,谁占个上风谁处个下风,都是小孩子家自己的事,哪里还要大人去讨公道!这糊涂东西! “你婆婆就是太心软!我又不愿与你个妇道人家计较!你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我看,我就该学一学何忻!这家里方有个规矩!”陈姑丈冷声道,“大郎,马上套车,送她回娘家!咱家没有这没大没小、眼里没有长辈、不知规矩的媳妇!” 陈大奶奶尖叫,“爹,爹,这事儿可不赖我啊!你怎么偏帮着外人哪!” 陈大郎实在按捺不住,扑过去就给了媳妇一脚,怒喝,“外人!你说谁是外人!你敢带着丫环到我舅妈家打骂!忤逆!不孝!今天就是休了你岳家也说不出别的!”娘舅娘舅,这年头,舅家可不是一般的亲戚。何舅舅虽是过逝的早些,但何老娘对陈大郎兄弟几个向来不赖,以往陈家不大富庶时,那会儿陈大郎还小,何舅舅也还在,但凡何家做些差样儿的好吃食,都要把陈家兄弟几个叫去一并吃的。就是陈姑丈做生意,何舅舅也出过银子,虽说后来陈姑丈都加倍还了,但亲戚情分难道就没在了吗?后来两家还想亲上作亲,虽因何恭相中沈氏,亲事未成,陈大郎心下是生了些嫌隙,可接着他爹鬼迷心窍的迷上了狐狸精,陈大郎这做亲儿子的略劝一劝给揍个猪头,还是何家出头出面儿的出主意出人出力的陪着他娘一道去州府找了妹妹,这才把他爹给拗明白了过来。这几年,陈家是有钱了,但陈大郎对舅家一向很不错。前两次陈大奶奶过去哭闹,还可以说是着急儿子的事。如今儿子好容易叫三姑娘使法子给弄的明白过来,三姑娘这份人情尚未还,陈大奶奶这没长眼的东西又过去打骂。陈大郎就想一脚踢死这混帐老娘们儿! 陈大奶奶原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今日又给三姑娘脑袋飞菜刀,当真是吓得智商更不够用了,如今她捂着肚子方明白自己犯了什么忌讳。是啊,何老娘是长辈啊!陈大奶奶是个容易冲动的人,要不也不能三番五次的去何家折腾,不过,她又很勇于认错,此刻连忙哭跪在地上抱着婆婆的腿哭求,“我不是想对舅妈不敬啊!” 再怎么哭也晚了,陈姑妈叫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把陈大奶奶连抬带架的塞车里,陈大郎直接将人送回岳家。 陈大奶奶的娘家韩家还奇怪呢,怎么姑爷姑奶奶这么傍晚的来了,结果,陈大郎将人放下,一句话不说直接走人,陈大奶奶披头散发,满脸泪痕,韩家人直接傻了。 待陈大奶奶在父母的逼问下说出原由,韩老爷一个响脆巴掌抽她脸上,恨恨的骂,“糊涂东西!” 陈大奶奶又是一通哭。 陈大奶奶在娘家如何哭诉暂且不提,陈大郎回家后与父母商量,“还是快些给阿志定下亲事!我亲去给舅妈磕头赔礼。” 陈姑妈十分伤感,掩泪道,“你舅妈待咱家,可是没半点儿外心哪。阿志的事儿,还多亏三丫头明理,要不阿志怎能回转了心意呢。我正说中秋要去找你舅妈说说话儿,你媳妇就这样,我这老脸,是再没脸见你舅妈了。” 陈姑丈脸皮厚,宽慰老妻,“不至于,他舅妈素来明理,是大媳妇糊涂,把他舅妈气着了。你们女人家心细,一会儿我跟大郎过去一趟,好生给他舅妈赔礼,他舅妈不会与大媳妇这等糊涂人计较的。” 陈姑妈道,“这一回一回的,叫谁谁不寒心哪。” “娘,你只管放心,阿志他娘倘不学个明白,就让她在娘家住着吧。哪怕她明白了,也得叫她去给舅妈磕头认错才算完!”陈大郎伙同其父断过三姑娘的姻缘,他到底不比其父修练多年,胆厚心黑。故此,陈大郎心里是有很重的负罪感的。人家不念己家旧恶劝回了自己儿子,这怎么说也是有功无过。结果,媳妇这无知的东西,还把人这般得罪。 陈大郎越想越蹿火。 父子两个商量半日,晚饭也没吃,陈姑丈道,“先把中秋礼给你舅妈装车上,咱们这就过去。你娘脸皮儿薄,别叫她去了。”对陈姑妈道,“老大房里你照看着些,老二媳妇在做月子,你就在家里吧。” 陈姑妈觉着没脸面对弟妹,点了点头,道,“倘是弟妹有什么不好的话儿,也是应当的。要搁我,我也说不出好话来,你们只管听着就是。” 陈姑丈点点头,“知道知道,认识大半辈子,我还能不知舅太太的脾气。” 陈姑丈的心理素质,寻常人都难以估量琢磨,他带着长子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去了何家。何老娘因为生气,晚饭也没吃。见着陈家父子实无好气,冷笑两声,“哟,这可是稀客,身后带了多少人,是不是这回想连我一道打了,好给我些厉害瞧瞧!” 陈姑丈咣给了长子一脚,又给何老娘赔不是,“他舅妈,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我没给大郎娶个好媳妇啊!” 何老娘心里极厌陈大奶奶,却又心疼侄子,道,“你既知是你的不是,打大郎做甚!” 陈大郎较其父还是比较有良心的,一听这话眼睛就泛酸,扑通给何老娘跪下了,含泪道,“舅妈是看着我长大的,打舅舅在的时候,舅妈但凡做点儿好吃的,没一回没落了我们兄弟的。今天媳妇对舅妈无礼,我实在没脸来见舅妈,我给舅妈磕头请罪了。”说着,一个头叩地上。 何老娘心里也伤感,侧脸拭泪,“你舅舅去的时候,还跟我说,知道你爹有本领,可娘舅娘舅,舅家还是多顾看你们。后来你舅舅去了,倒是你们顾看我多些。这几年,你爹越发有银子了,我这个舅妈,同你娘是好的,只是不入小辈们的眼了。这也不为怪,谁叫我家里不比你家有银钱呢。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老理儿,再不会错的。” “倘舅妈家也是大户,想来你媳妇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三番两次来闹腾的。”何老娘叹,“人情薄如纸,行了,我知你是好孩子,你爹也不是你媳妇那样的糊涂人。你们来了,就此罢了。都回去吧,把你家的丫环也带回去,她们是忠仆,为你媳妇出力不小。天也黑了,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 何老娘扶着余嬷嬷的手屋里歇息去了,父子两个想拦也不能拦,只能与何恭说好话。何恭是个老好人,这回却是全程板着脸,陈家送的东西,何恭本是死都不肯收的,奈何陈姑丈本领非常,软磨硬泡苦肉计啥的都使上了,何恭方勉勉强强的收下了。 陈姑丈带着陈大郎回家,越想越来火,决心一定要给陈大奶奶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何恭送走陈家父子,回去看他娘。 他娘正在里间儿床上坐着泡脚呢,见儿子回来,问,“走了?” “走了。” 何老娘看儿子手里拿着张单子,问,“这是节礼?” 何恭点头,道,“我本来不想收,姑丈死活要留下!还说不收他就跪下,我实在没法儿,就收了。” 何老娘冷笑,“老不要脸的!” 何恭问,“娘,要不要给姑丈家送回去?” 何老娘眼珠子一瞪儿子,道,“你傻啊!还什么还!这是我的那啥……”想了半日,何老娘方起以前何子衿说过的一个稀奇古怪的词儿,一拍大腿,道,“我的精神损失费!” 何老娘不理儿子欲又止的神色,道,“念念!” 何恭照着礼单念了起来,陈家有心赔礼,这节礼自然丰厚的很。何老娘点点头,“先一样样抬我屋里来,明儿个再说!倘大郎再来,你瞧着应对,别忒近了就成。中秋节礼也不要去送了,重阳节礼也省下了。” 何老娘容易被东西收买,何恭却是个执正性子,道,“倘不是看在姑妈的面子!哼!” 何老娘缓缓的出口气,闭起眼睛道,“这也就是看着你姑妈的面子了,哪天我跟你姑妈一闭眼,老人们不在了,咱家与陈家也就生分了。既然我们还没死,远一些无妨,也不用绝交,叫你姑妈脸儿上难看。”何老娘叹口气,“还有,想想你姐夫、阿素,与宁家是交好的。你姑丈是有大把银子,可不如咱家好亲戚多,亲戚间,糊里糊涂的过吧。什么时候把大郎他媳妇好生处置了,再与他家来往不迟!” 何恭恨声道,“那可恶妇人!大表兄不休了她,再不算完的!” “这急什么!我也不能叫那贱人好过!”何老娘是看在陈姑妈的面子上,对陈家格外宽和些,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陈大奶奶三番两次的来撩拨,何老娘这回定定是要算总账,再不能善罢干休的! 中秋节,陈大奶奶就是在娘家过的,倒不是她不想回婆家,实在是回不去。陈大妞的惊吓症也好了,陈志还来何家想替他娘说情,叫何恭一句话就噎回去了。何恭性子虽软,却是个大孝子,根本没叫陈志见着何老娘,何恭罕见的这般强硬,直接道,“阿志,你是有娘的人,我也是有娘的人,将心比心吧!不是我不给你脸面,是你娘办的事儿叫人给不了脸面!” 于是,阿志如何一尘不染的来,就如何一尘不染的回去了。 直待八月底,陈大奶奶亲来何家磕头赔礼后,陈家给她收拾出了禅院,专供她念经所用,无事再不准她出禅院儿。陈姑妈这最恨小老婆的人,这会儿也张罗着给长子寻一门贤惠的二房,至于陈大奶奶娘家,屁都未敢放一个。 章节目录 第123章发,发财啦~ > 九月初,何子衿三姑娘再加上沈山章氏夫妻两个,便坐着何忻家的顺风车,带着六盆绿菊,辞别家人,去了州府。 何忻正巧在州府打点重阳节礼,不过,他是没空见何子衿等人的,命个机伶的姓李的管事陪着。李管事将斗菊会的入场帖子给了何子衿,何子衿细瞧了,见上头有斗菊会的里时间地点摊位啥的,都写的一清二楚。何子衿问,“这斗菊会,一般别人带几盆花儿去?” 李管事道,“我细打听了,这也不一样,有的带的多些,有的少些。像去岁,最多的一家芙蓉园,带了十二盆精心培育的菊花儿。还有只带一盆的。都无妨。我看大姑娘带了六盆来,不如都带了去,也把握大些。” 何子衿未置可否,道,“那斗菊会上,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儿不?我第一遭来,不大懂行,李叔同我说一说,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李管事见何子衿小小年纪,心性却很是清楚明白,不禁笑道,“其实也没啥,就是选上上等的菊花儿。第一天是第一轮,由商会会长请了咱们蓉城有学问有名望的先生来选,选出一百盆上好的菊花儿来。第二天就是第二轮,这回是府尹大人打头儿来选看。第三天,就不知是谁了,反正是比府尹大人还有面子的大人物。” 何子衿咋舌,“商会实在大手笔,竟请得动府尹大人。” 李管事笑,“到第三天才热闹,第三日花中评花魁,介时还有州府里的秀才举子们过来赋诗,另有州府名角前来歌舞,那才是菊花盛会。” 何子衿道,“第二天第三天我倒不担心,只是头一天不知有没有什么要打点的地方。”如府尹这样的大人物,恐是不好买通的,且既是还有比府尹更大人的人物要来,府尹肯定也要选上上等的菊花儿。猫腻就多的就该是头一天海选了。 李管事心说,真不愧是他家老爷同族,这么个小小人儿,竟是门儿清。李管事道,“姑娘只管放心,商会也盼着斗菊会上出珍品呢,哪里会砸这斗菊会的招牌。就是咱家老爷,也是在商会能说得上话儿的。到时,小的服侍姑娘过去,姑娘只管把菊花摆出来就成。” 何子衿问,“那到时摊位上要不要做些布置?” 李管事道,“头一天只要有菊花就是,摊位就一张长条桌儿,什么布置都不用。这也是咱们会长的意思,说花比美人,倘真国色,便是荆钗布衣亦不能掩其分毫,如此才能挑出上上品的菊花来。” 何子衿一阵无语,笑,“成,这我就心里有数了。” 何子衿又道,“大后儿个是斗菊会,这两天我得把菊花养好,我们来这几天,要麻烦李叔了。” 李管事笑,“老爹吩咐我要照顾好两位姑娘的,姑娘们有事,尽管吩咐。” 何子衿笑,“李叔客气。” 李管事笑,“两位姑娘既是头一遭来州府,州府倒是有几处可逛的地方,我又担心姑娘们这两日要照看花草,怕分了姑娘的心。” 何子衿看向三姑娘,三姑娘道,“待斗菊会结束,咱们再逛逛也不迟。” 虽蓉城是比碧水县富庶繁华百倍的地方,何子衿却也不是贪玩儿的性子,笑,“也好。不然我这心里没跟没着落似的。” 三姑娘笑,“我也是。” 斗菊会是何忻给何子衿张罗的机会,一应住宿也是在何忻的别院里,李管事给安排的极是周全,尽管何子衿一行人没心思出去闲逛,饮食上还是预备了许多州府有名的菜色。服侍何子衿等人的丫环,亦是丫环里的伶俐人。可见何忻是真的有心在招待她们一行。 何子衿提前两天过来,是因为菊花要换地方,且得提关养上一养。 她与三姑娘商量了,虽带了六盆来,却不必全带到斗菊会上去,只带了两盆一模一样的过去。虽有人只带一盆,以示孤品绝品的。可何子衿觉着,这东西,多是用来送礼的,凡是送礼,且有个讲究,叫成双成对。如此,带一对去,就够了。 待斗菊会那日,两人只着寻常衣饰,三姑娘脸上还扑了一层黄粉压住嫩白的肤色,鼻梁间点了若干雀斑,眉毛画的又粗又蠢,涂两个媒婆似的腮帮子……何子衿瞧着三姑娘只想笑,三姑娘道,“你别笑我,你还小,待过几年出门也得注意了。世间别的不多,就是好色之徒最多。” 章氏亦道,“姑娘家,小心些是好的。大姑娘还小无妨碍,尤其表姑娘,实在太出众。这斗菊会听说要来许多有本事的人,那些人,多是不把女人当人,只当货物的。” 何子衿很认同章氏这话,点头,“是。” 她们摊位的位子只占中等,不是最好的位置,却也不差。 何子衿三姑娘一人抱一盆罩着黑纱的绿菊,放到摊位上,左右皆是摆菊花儿摊位,菊花儿自古养到今,自从陱渊明那里“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后,位居四君子之一,也就不只是花儿的事儿了。这花儿身上,实在承载了太多的文化意义。 第一日算是海选,来的人多,故此,摊位之间离的颇近,何子衿左右摊位的花儿也皆罩着纱罩,如同洞房的规矩,正主儿不到,吉时不到,是不能揭盖头的。 其实时间并不长,商会会长带着商会骨干陪着两位五旬上下一身锦衣的中老年男人看花儿,何子衿还瞧见了熟人,一个是何忻,另一个就是陈姑丈。陈姑太见了何子衿悄悄眨下眼,明显知道何子衿会来的。 何子衿面前是两盆分毫不差的绿菊,绿菊这东西,反正在何子衿的审美中也不见得就比那些姹紫嫣红的菊花儿好看,但,绿菊稀罕,或者是颜色因为逆天,这绿菊十分娇贵难养活。何子衿每年在碧水县都能卖起价儿来,就因这东西难得,物以稀为贵了。 何况何子衿这两盆花,当真是碧绿如玉,色若翡翠,便是两位被商会会长恭维着的中老年也不禁停下脚步,观赏赞叹,“以往读书,说有极品绿菊,莹碧欲滴,犹如马中赤兔,人中西施一般。我只恨不得一见,今日终于开了眼界。” 另一人也拈须而笑,问,“这花儿是哪家的?” 何子衿道,“是我自己养的,家中长辈听说有斗菊会,叫我来见见世面。” 那人见何子衿衣裳虽只是寻常青衣样式,却生得眉目精致颇有几分讨喜,不禁笑问,“小姑娘你才几岁,就能养出这样的珍品来?” “我打小儿跟着族中长辈学着侍弄花草,五岁时我舅舅送了我两株绿菊,品相是黄中带绿。我足足养了六年花,才养出这两盆珍品来。”何子衿眉眼一弯,“听说斗菊会来的都是有学识能赏鉴的长辈,果然名不虚传。” 她这花儿本身就够好,两人看她小姑娘生得好模样,便是这马屁拍得有些直,也是一乐,命人给了第二日复试的大红帖子,道,“明儿个带你的花儿来给府尹大人一观。” 何子衿俐落福身一礼,“是,多谢阿伯。” 在任何时候,好模样都是沾光的,何子衿小时候,她娘就能用她的脸刷开贤姑奶奶的大门,这会儿何子衿还跟人家攀亲,两人也是一乐,“小姑娘倒是乖巧。” 一行人并未多停留,继续看下面的菊花儿,何子衿听两人中的一个道,“那绿菊实在称得上神品了,难得两盆不差分毫,明儿个给那小姑娘安排个好点儿位置。” 第一天结束,还有许多花匠来跟沈山一行打听来历,由沈山支应这些人,何子衿三姑娘先抱着花儿回去了。何忻晚上还来了一趟,笑与何子衿道,“我一直在州府忙,不多回家,一直知道你花儿养的好,倒不知你养出了这么两盆好花来。子衿,我看,你要走大时运。” 何子衿笑,“也就是两盆花儿,我只盼着能卖个好价钱就成。” 何忻笑,“待明天选过,你要能去第三日的斗菊会,价钱并不是问题。” 何子衿笑,“都是大伯给我这样的好机会,要不哪儿轮得到我出头儿。” 甭管何子衿是真心说这话,还是客气,何忻听了仍是高兴的,笑,“是你自己花儿养的好,倘不是真能与别家的斗一斗,便有这机会也是无用的。只是,你可得留几盆给我。” 何子衿笑,“我带了六盆来,品相都不差,只带两盆去了斗菊会。” 何忻暗赞这丫头聪明,道,“那成,剩下的四盆你也别搬回去,都给我,我亏不了你。” 何子衿笑,“人且得知感恩,要不是大伯有见识,给我寻来这机会,我岂能长这大见识。我要收大伯的钱成什么人了,大伯瞧得上,送给大伯就是。” 何忻自不会占何子衿这花儿的便宜,不过,听何子衿说话真正熨帖,难免多跟何子衿说几句,道,“你今儿乱攀亲,有一个却是攀错了辈分。” 何子衿疑惑,“我家在州府若说有亲戚,就是大伯和陈家了。”余者并无亲人哪,她也不认识别人家。 何忻道,“你怎么忘了宁家。”这也算何家拐着弯儿的亲戚了。 何子衿恍然,“难不成那两位老爷里,有一位是姓宁的?” 何忻微笑颌首,“那位宁老爷,可不是外人,就是你陈家姑祖父的亲家。宁老爷自己是举人出身,他家里长子次子三子皆是进士出身,都在外地做官,宁三如今在帝都翰林院,同你冯家姑丈是同科进士。他家里宁四是捐的官儿,宁五在家里服侍父母。”宁六郎就是小陈氏嫁的短命鬼了。 何子衿也得赞叹,“好一门清贵人家。”怪道陈姑丈宁可叫闺女守望门寡也要攀这门亲呢。只是宁家这等人家儿,倘为了给儿子寻个伴儿,死了结门阴亲便是,如何非要娶别人家闺女进门儿守这活寡?当然,陈姑丈一千个是自愿的。只是,小陈氏这样在宁家住着,便是荣华富贵、绫罗绸缎,又有何意趣? 何忻是简单的同何子衿一说,进士翰林捐官儿什么的,寻常乡下丫头哪里懂这个,见何子衿竟似全明白他话中之意,想果然是念过书的孩子,到底有见识。自家孙女是个糊涂蛋,将聪明没用对地方,何忻却是不吝于指点一下别人家的聪明丫头的,他笑,“宁家最清贵的还不是宁老爷这一房,宁老爷的同胞兄弟在帝都,如今是一品翰林掌院学士。” 何子衿这下子改作惊叹了,怪道陈家攀上宁家,何忻在碧水县都要让陈家三分了。何忻道,“我与你指条明路,你这样机伶,又与宁老爷有一面儿之缘,待斗菊会结束,斗菊会上那两盆菊花你是别想了,只要到了斗菊会第三天的,都是珍品中的珍品,皆会被人竞价高价买去。你这绿菊养的的确稀罕少见,入选第三天的珍品是没问题的。待斗菊会结束,你这四盆花我要两盆,余下两盆,你带了去宁家走动一二才好。不然,今儿个还能说是不认识宁老爷,如今既知道是亲戚,怎好不多加走动?” 何子衿性子分明,宁家毕竟是陈家姻亲,她家刚跟陈家干过架,虽说陈大奶奶去念经了,何子衿却是很烦陈姑丈的。何忻这把年纪,长孙女都比何子衿年纪大,一眼就看出何子衿心中所想。何忻笑,“你年纪尚小,亲戚间,原就是个糊涂事儿。如你陈家姑祖父,还不是照样亲亲热热的同你家来往。就是你冯家姑丈,还有你舅舅,难不成陈老爷与人来往时没借过他们的名声。你与宁家来往,与他人无干。” 何子衿想了想,世间多的是陈姑丈这样的势利人,她自己也想去看看宁家这条大腿的,反正冯姑丈与舅舅当初在帝都时都受过宁家照顾,何子衿道,“待斗菊会结束,到时我过去磕个头也是应该的。”她不是个清高的性子,就似何忻所说,在外头,陈姑丈定也借过她舅她姑丈的名声的,说不定陈姑丈还同宁家人说“我家冯姑爷,我家沈小舅爷”啥的呢。寻常脸皮儿薄的不一定说得出这样的话,依陈姑丈的老奸巨猾,这样说话对他简直稀松寻常,半点儿压力都没有。 何忻指点了一番何子衿去与宁家攀一攀关系后,天已有些晚,便让何子衿歇息了。 此时,三姑娘方从里间儿出来。自从经过陈志的事儿,三姑娘已极少见外姓男子,何忻一来,她便避到了里屋儿去。如章氏所说,对于有钱有势的男人,女人不是人,而是货物。 三姑娘知道自己的容貌,故此,处处小心。 见何忻走了,三姑娘道,“忻大伯实在是个周全人。” 何子衿笑,“是啊。”何忻一则是指点她,二则恐怕也是知道她家与陈家关系略为紧张,方指点于她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家与陈家虽不是敌人,但想再回到从前的亲近是难了。何忻与陈姑丈始终不大对付,先时想联姻未成,还有杜氏散播谣之事,陈家搅了何珍珍的亲事之事,种种是非,大家各自心中有数。如今陈大奶奶狠狠得罪了何老娘,直接把自个儿得罪到禅院儿念经去。何忻本就是要与何恭家修好,才特意寻了斗菊会的机会给何子衿,却不想何子衿这般争气。何忻再多指点她一二,非但自己做足了人情。陈家不过暴发了几年就不将何恭家放在眼里,倘哪天何恭家兴旺,难保不会想到陈家今时今日所作所为,到时便有好戏看了。 便是叫何忻说,何恭也是个十足有运道的人。何恭自己是个老好人,当然,这样的人,没人不乐意与他打交道。但是,打交道可以,想占何恭的便宜是再甭想的。何恭少时有个颇有名声的老娘,便是有人惹得起何恭这老好人,也没人敢惹何老娘。待婚后,又有个精细过人的漂亮媳妇。及至这人都而立了,虽只熬了个秀才出来,孩子又这般聪明伶俐。何子衿是个闺女,甭以为闺女就没用了,到了何忻的阅历,对家中的孙女一样重视,只是……想到何珍珍,何忻又是一阵烦心……看看人何子衿,年纪比何珍珍还小四五岁呢,却这样的机伶能干,把心放的端正。 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何恭非但有个厉害老娘、精细媳妇、孩子也这样的得人意,关键何恭自己是秀才,可一位嫡亲的姐夫是进士出身外放做官,一位嫡亲的小舅子现在在翰林……一想到何恭的人生,哪怕何忻腰缠万贯,也不禁生出几分羡慕。 这是个有福气的人哪。何忻想。 何忻走了,三姑娘同何子衿道,“介时你去宁家,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同章嫂子就在忻大伯这里住着。” 何子衿有些为难。 三姑娘道,“我不是嫌宁家是陈家的姻亲,我是有些担心,自经了陈志的事,陈家不过是咱们县里的土财主就这样难缠。我再不愿去这种权贵之家,还是小心为上。到时我跟章嫂子去街上逛逛,还有,我们绣坊在州府也有铺面儿,我想过去瞧瞧。” 何子衿便应了。 有第一日的斗菊会,何子衿颇有了些底气,第二日果然府尹大人到了。能让宁老爷驻足的绿菊,府尹大人亦觉着不差,何子衿轻轻松松的就带着她的花儿进了第三日的赏菊会。 经过两天遴选,这次只剩三十盆菊花。 当真是争奇斗艳,要何子衿说哪个最好,她也说不出来。 此次用名贵的云石搭出高低错落的位置,恰到好处的,这里放一盆,那边儿搁一盆,包管哪一盆菊花儿都有个恰当位置。 而且,每盆菊花都要提前在花盆贴上名字,何子衿想这名儿想的脑袋险炸了,沈山、章氏、李管事一共开动脑筋,大家想了诸多如“绿翡、绿云、绿珠、绿莺歌”之类的名字,都可用,但都不算出挑儿。何子衿终于又发挥其穿越功用,借用林妹妹的名句,为两盆花取了两个名儿,一盆叫“偕谁隐”,另一盆叫“为底迟”,总之,略没文化的人都听不大明白来着。 章氏就说古怪,听不大懂。 “这第三天是给读书人看的,就得古怪着些,读书人才觉着稀罕。”沈山虽没啥学识,却是将读书人的心思揣摩的挺到位,他还问,“大姑娘,是不是这个理儿?” 甭管是不是这个理,反正比那些“鹤舞祥云、润颜含笑、凤凰振羽、桃花春水”啥的更叫人看不懂就是。尤其,念书的人往往事儿多,看不懂的就爱问个为什么。 这个时候,就需要何子衿出场了,她一脸假假谦虚的介绍道,“记得以往在一本旧书里看到两句诗,是这样说的,‘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窃以为是写尽菊花精神的妙句。我无甚文采,就借用的前人诗句给这两盆花取了名字。”她当然不会嫖窃她人名句说是自己写的,何子衿不过是想花儿卖个好价钱,又不是想做才女。何况,没有那个才华,非偷了别人的才华来往自己脸上贴金,偷惯了的人,习惯了不劳而获,偷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只是,纵使贴了满身的金,不是自己的终不是自己的。何必做这样的蠢事,世上的人并不全是傻瓜。 归正传,菊花本就是隐士之花,何子衿觉着自己取的这名儿还不赖。 结果,她这千古名句一出,据说当天有学问的大人们说了百十多首诗,也没一句比得过林妹妹的,这就不在何子衿的意料之中了。 何子衿这两盆绿菊虽没被点为魁首,却居探花之位,也是十足惊喜。当天竟价时,更乌龙的是,她这探花儿之位的绿菊,竟比魁首的一盆凤凰振羽更高。 待何子衿拿到卖花儿的收入,整个人激动的如同打摆子一般,没见过世面的浑身直哆嗦。天,天哪,她,她发财啦~ 章节目录 第124章宁府行 > 何子衿哆哩哆嗦的与三姑娘守在银箱子旁,三姑娘也比何子衿强不到哪儿去,摸了摸里头雪雪白的银子,问,“是真的吧?” 何子衿伸手戳一下,带着贵金属特有的凉意,吞吞口水,“是的吧?” 两人犹如得了癔症一般,一会儿拿起银锭子来咬一口看里面有没有搀假,一会儿说这么多银子可往哪儿放,四下瞅瞅,又觉着到处都是贼。 两人在屋里把雪雪白的银锭摸了一溜够,八百两,就是五十斤,得使大劲儿才能抱起来的。斗菊会为了增加爆光率,都是用现银竞标菊花的。 所以,一行人抬了这一箱银锭子回来,瞅着一箱八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哪怕在州府也能置一处不错的宅院啦!何子衿两辈子也没这么富过啊!上辈子,她倒是给自己折腾了套按揭的小房子,可跟这八百两的购买力完全没的比啊!前世神剧中等闲成千上万的银子啥的,真的好不可信啊。何况,何子衿也没穿到大户去啊。尤其,这辈子十几年的人生,她手里的私房就没超过五两银子!曾见过的最大一笔银钱是从阿念鞋底子里拆迁出来的五百两银票。 如今,两盆花卖了八百两! 而且,这是自己的钱! 光明正大!劳动所得! 穷鬼何子衿粉儿没见过世面的吸了吸口水,梦游一般的同三姑娘商量,“三姐姐,咱们留下一百两,余下的存银庄吧。” 三姑娘神情也很梦幻,道,“干嘛留下一百两,全,全存银庄!这么多银子,可不能搁屋里!”万一丢了,可不得心疼死! 两人梦游+梦幻半日,方拿定主意,让沈山与李管事跟着去把银子存银庄里,另外兑出一百两的散碎银子外加几串铜钱放身边儿花用。何子衿发了财,她不是个小气的人。来这儿几天,李管事是极周全的,何况这机会还是何忻给她的,她给了李管事五两银子,算是吃个喜儿。又打赏了服侍她与三姑娘的两个大丫环,每人一两,余下院里的粗使婆子,每人五百钱。再者,沈山章氏陪她来一趟,何子衿也给了他们夫妻五两。 一下子赏出去十五两,三姑娘都替何子衿肉疼。 何子衿平生第一遭得此巨款,三姑娘给她在里衣里密密的缝了个兜,把银票装进去又妥妥的缝上。七百两银票,何子衿叫银庄伙计分着开的,一百两一张。她身上揣着四百两,三百两叫三姑娘揣身上……由于一下子成了富翁,何子衿很可耻的得了暴富强迫症。她非但现在出门瞧着街上人个个儿像贼,脑中还癔想出了无数拦路抢劫事件。 三姑娘揣上这三百两银票在身上,也是有点儿心跳加快,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说话颠三倒四,悄悄同何子衿道,“我都不敢出门了。” 何子衿自己都快脑补成神经病了,还要绷住安慰三姑娘,“没事儿,谁会想着咱们把钱带身上呢。正常人想不到,都得以为咱们把钱搁家呢。” 三姑娘揣着银票,澡都不敢洗了,衣裳也不换了。因第二日何子衿要去宁家,三姑娘还得分神问,“要不要买别的礼物?” 何子衿道,“别的不用备,倒是快重阳了,不如托李管事买几篓大肥螃蟹,再带两盆花就行了。” 三姑娘点头,“这也成。我听说大户人家自有讲究,旁的东西,便是买了,怕也不合他们家的规矩。螃蟹是时令物儿,重阳正肥,也是吃螃蟹的时节。” 两人商量了一番,何子衿换了此次带来的最好的衣裳,当然,缝着银票的里衣是不能换的。待早上吃过饭,打理好,就带着章氏去了。何子衿原是想把章氏留下来陪着三姑娘的,谁知三姑娘道,“你把章嫂子带去吧,我一个人,也不想出门儿的,等你回来,咱们一块儿去街上逛一日,给家里也置些东西。” 何子衿便带了章氏去了。 章氏这辈子头一遭来州府,听说还要去大官儿家,怪不安的,虽换了身绸衣,仍是惴惴,道,“大姑娘,这大户人家都有啥规矩,你跟我说说,我心里也有个底。” 何子衿道,“跟在咱家是一样的,别怕,就当是走亲戚就行了。” 章氏手直抖,何子衿握住她的手,安慰,“就来瞧瞧,吃顿饭便回去了。” 章氏使劲儿喘几口气,暗想回去一定要请大姑娘教她些大户人家的事儿,以后跟着大姑娘出门心里便有数了。 到了宁家,当真是宰相门房七品官儿,宁家虽不是宰相,可在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家儿了。何子衿现在还有些名声,主要是斗菊会刚结束。不过,何子衿没叫沈山说斗菊会的事儿,沈山说的便是碧水县何家。门房倒是知道他家守寡的六奶奶就是碧水县人,包括打赏颇是丰厚的六奶奶的亲爹陈老爷,也是碧水县人。 待门房弄清楚这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沈山一共带了七篓大螃蟹,其中一篓是给门房的。门房叹气,“这些天尽是送螃蟹的。” 沈山笑笑,门房收了螃蟹,进去给通传了一声。 宁家六房,宁六爷早早过逝自不提,宁大爷到宁四爷都在外地做官,宁五爷一家留在老家承欢膝下,打理家族事务。宁太太有了些年纪,家里琐事便多交给宁五奶奶打理。节下尤其事忙,何子衿一行是用过早饭便来的,算是早了,可等着来宁家走动的人都坐满一门房了。 何子衿是姑娘家,就坐在车里,沈山在门房等信儿,一时里头通传,沈山忙去叫何子衿,沈山还进不去,章氏陪着何子衿同宁家出来接人的婆子进去了。 待客的自不是宁五奶奶,看头上插着两支金钗,面皮白嫩却有了一些年纪,眼角堆积着细细纹络,身上穿的亦是绸衣,那料子,便是何老娘也没一件的,一看便知是体面的管事媳妇。何子衿看一眼这媳妇,没有说话。那媳妇也含笑打量何子衿一回,见她衣裳颇是寒碜,头上只一支绢花儿并一根银钗,模样虽不赖却是一眼就知出身破落人家。当初,这是此媳妇的看法儿,其实也是事实,甭看何恭身上有秀才功名,论家底子丰厚,不一定比得上宁家有脸面的下人。那媳妇阅人无数,一瞧何子衿就能儿猜度到何家的大致环境的。兴许是书香门第使然,这媳妇身上也带了三分文气,说话很有几分客气腔,笑,“五奶奶如今事忙,吩咐我先过来陪姑娘。”又请何子衿坐,吩咐小丫环上茶。 何子衿坐了,问,“不知您如何称呼?” 那媳妇忙笑,“我姓赵,大姑娘不嫌弃,叫我一声赵妈妈就是。”乡下丫头就是胆子大,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来了。 何子衿点点头,赵妈妈道,“前儿陈老爷陈太太来过,大姑娘想来不与陈老爷陈太太一道的,就大姑娘一人来的州府吗?”这么小的姑娘,如何单身来的州府呢?胆子可真够大的。 何子衿笑,“我以前在家里养花儿,前两天州府不是有斗菊会么。族中长辈看我养的花儿还成,就给我要了张斗菊会的帖子,我家里父母事忙,因州府有族中长辈照顾,我便带着花儿来参加斗菊会的。在斗菊会上,见了贵府老爷一面儿。我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当时也不认得,没能请个安。如今斗菊会结束了,我还有两盆不错的菊花儿,正好孝敬长辈。大过节的,没啥好带的,买了些螃蟹一并带来。”何子衿还似模似样的写了张礼单递给赵妈妈,并不勉强一定要见宁五奶奶,道,“倘是五奶奶事忙,劳妈妈帮我递上去吧。” 赵妈妈笑的慈眉善目又带着大户人家下人的矜持,接了礼单并不多看,笑道,“姑娘有心了,我这就去回奶奶一声,姑娘略坐坐喝茶。” 何子衿起身送走赵妈妈。 在这屋里直坐了直有半个时辰,那赵妈妈又回来了,十分歉意,“实在不巧了,奶奶正在同府尹太太说话儿,一时怕是不得闲。太太应约去了总督府,六奶奶这些天身上有些不好。姑娘放心,您的心意,我一准儿给您递上去。” 何子衿笑,“麻烦您了。那我就先回了。” 赵妈妈也是办事办老了的,何况人家何子衿好歹送了菊花送了螃蟹,忙道,“这怎么成?大姑娘这老远的来了,若不留下用饭,奶奶知道必要斥我没规矩的!这也晌午了,席面儿立码就得了。大姑娘勿必得留下用饭才好。” 何子衿笑,“我知你们奶奶和妈妈的盛情,只是我家在乡下地方,马车走起来也得一天一夜呢。我来州府五六日了,如今斗菊会结束,该回家了。如今过来一趟,见着妈妈,心到神知,已不枉此行。” 赵妈妈苦留不住,客气万分的送走何子衿。 三姑娘刚用过午饭,就见何子衿一行回来了,三姑娘大为讶意,“好快呀。” 章氏嘴快,“去了都是等的工夫,主家根本没见着,一个管事妈妈接待的我们,说两句话就回来了,可不快么。大姑娘饭都没吃。” 三姑娘目瞪口呆,“那样大户,竟不管饭?”还送了好些东西哩!这也忒抠儿了吧! 何子衿笑,“吃那客饭做甚,我跟章嫂子还不如回来吃呢。” 章氏紧紧张张的去,怒火腾腾的回,章氏不知这些大户人家都是什么狗屁规矩,只是觉着她家大姑娘送花又送螃蟹的,即便不是什么贵重物,可现在她家姑娘两盆花八百两的价位,送宁家的那两盆绿菊,兴许比不上八百两的那两盆,可也不差了!起码得值个四百两吧!四百两银子加六篓大螃蟹,人都没见着!这他娘的狗屁大户,也忒小瞧人了!她家大姑娘的亲舅舅,也是翰林老爷哩!就是在他们乡下人家,有人去了,人家又送了这许多东西,见一面总应该的! 三姑娘命丫环去厨下端些吃的来,劝章氏,“生这个气有什么用,我们中午吃的大螃蟹,你们也尝尝,出去大半日,定是饿了。且好生吃一顿,来州府这五六日了,还没好生逛过,一会儿也去开开眼界。” 章氏怕自己说多了叫何子衿心下不好过,也笑了,“是这个理儿。” 何子衿道,“我听说,州府最有名的馆子叫青云居,晚上咱们不回来吃,我请客,到青云居定个好位子。咱们下午去街上逛,晚上到青云居下馆子。” 三姑娘打趣,“果然是财大气粗了。” 何子衿拍拍胸脯,“那是!” 章氏凑趣,“我也跟着两位姑娘开开眼界。” 因何子衿发了大财,粉儿大方的打赏了院里服侍的人,厨下自然也不会落了。故而,这菜上的飞快,因就是何子衿与章氏两人吃,四菜一汤外加两碗雪雪白的大米饭,还有一盘子团脐大肥蟹。这原是何子衿分出来给院里人吃的,当时分的不少,可见厨下还有的剩。何子衿还问,“阿山哥那里的饭送去了没?” 这丫环叫碧云,笑道,“大姑娘放心,都送过去了。今儿个晌午我们吃了大姑娘赏下的螃蟹,都念大姑娘的恩德呢。” “碧云姐姐太客气了,原是你们照顾我照顾的多。”何子衿一笑,不再说什么,同章氏一道用起饭来。 吃过螃蟹,用过饭,又歇了歇,喝过姜丝煮的茶,一行人便出去逛街铺了。 沈山李管事跟着,三个大小女人都是头一遭来州府,纵使自认为很见过世面(主要是指上辈子)的何子衿同学,由于在碧水县小地方窝了十来年,这会儿一见州府繁华,立刻也成了土包子! 何子衿主要是给家里人买东西,她有钱了,花吧!又有李管事这对州府极熟的人跟着,哪儿的东西最实惠,哪儿的东西最好吃,哪里的菩萨最灵,哪里的香火旺。李管事都知道,大家还去蓉城最有名的神仙府开了回眼界,其实这里在大凤朝时一处官邸,当然,这处官邸不简单。之所以叫神仙府,是因为真出过神仙的。神仙还有名有姓,姓唐的。唐神仙是大凤朝年间的人士,那神通就甭提了,反正是大有修为之人。自从唐神仙成了仙,唐神仙住过的地方就成了仙府。这里便辟出来,不能住人了,住的是唐神仙的塑像,以及主持神仙府的大小道士。 神仙府旁边就是蓉城粉儿有名的青云居,青云居不是神仙住过的地方,青云居是蓉城粉儿有名的饭店。之所以叫青云居也是沾了唐神仙的光,据说唐神仙还没得道的时候,曾在青城山的青云观修过道。就是现在,青云观在青城山上也是知名观光旅游景点,香火旺的了不得。这饭馆里因挨着神仙府,且又是个极讲究极有档次的地方,便取名作青云居了。 李管事道,“咱们蓉城最有名的曲子,就是唐神仙传下来的《祝青云》,每年秀才试、举子试后,府尹大人宴请学子,都会令人奏这一曲。” 何子衿笑,“这曲子以前听先生吹过,前半曲曲调欢快至极,直冲云汉,非得用上好笛子,不然寻常笛子要吹裂的。” “是啊,传说中,唐神仙初作此曲时只吹到一半,笛子吹裂,就此搁置。后来唐神仙悟了道,补足后半曲,当时还是皇帝老爷赐给唐神仙的玉笛。听说,唐神仙吹响此曲时,天上神仙都会驻足。”李管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所以,这首青云曲也被叫作神仙曲。” 听了满耳朵的神仙传说,几人都对着唐神仙的像烧了香,便接着去逛街了。 何子衿主要是给家里买东西,何老娘沈氏要买两匹好衣裳料子,何恭阿念阿冽都是笔墨纸砚,然后又去了银楼,买首饰。 银的根本不看,何子衿要买几样金首饰。这年头,寻常人家哪里有金首饰,如何家也有三五百亩地的,何老娘就一支金钗,一对金耳圈儿,当宝贝一样的密密的锁起来,非逢年过节是舍不得戴的。沈氏还不如何老娘,她一样金的都没有,有数的几样首饰,都是银的。 何子衿三姑娘也只是有几样银首饰,这会儿有钱了,发财了。何子衿先挑了两付金镯子,分量足的很,每只都有一两重。一付是万字不断吉祥纹,一付是光面儿上打的芙蓉花花样,何子衿与三姑娘每人一只金步摇,三姑娘挑的是芙蓉花样,何子衿挑的是桃花儿。 何子衿这大方人,还选了一只金戒子给章氏,章氏极想推辞一二,心里又喜欢的了不得,扎着手不知要不要接,何子衿硬塞给她,章氏欢天喜地的谢过何子衿。 一行人又去挑了给贤姑太太、两位薛先生、李大娘的东西,在街上买了一箱子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后,令跟着的小厮连带着绸缎等物先抬回去,首饰啥值钱的东西,自是自己揣怀里收着的。待晚上去青云居开了眼界,李管事有幸与何子衿等人一并坐着用席面儿,这青云居,他来的也不多啊。李管事悄声道,“青云居就是宁家的产业。” 何子衿瞧着来往宾客如云,想着宁家既有盐课之利,竟还有这样热闹的产业,当真是富的流油啊。 逛过了神仙府,又买了大半日的东西,吃过青云居,再远些的青城山也有极好景致,只是重阳将近,何子衿三姑娘都想早些回去与家人一道过节呢。托李管事与何忻说了一声,何忻仍在州府忙碌,让李管事安排车马,送何子衿一行回去,临走,李管事又递了两张银票给何子衿,道,“老爷给大姑娘两盆花的银子,老爷说,没空送大姑娘了,待回家再见吧。那两盆菊花,品相上等,大姑娘不要推辞,这已比市价便宜许多。倘大姑娘执意不收,老爷以后也不敢要大姑娘的花儿了。” 何子衿笑,“大伯总是这样客气。”便收了。 李管事道,“这大过节的,还有几辆车是一并回去的,大姑娘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明儿早上天亮便动身,晚上要在平安镇歇一夜的,平安镇上有咱家的别院,一应有人服侍,明儿个就能到家了。” 何子衿又与李管事说了几句,谢了李管事这一番照顾,李管事亦十分客气,见天色不早,便告辞了。 第二日,何子衿一行人起了大早启程,这年头,马车速度有限,要赶远路,都是天蒙蒙亮就起的。碧云碧月送上厨下收拾出的小点心干果儿,满满的预备了一大食盒,让何子衿三姑娘路上带着吃。李管事亦早起相送,送了六坛子菊花酒,都放车上了。 何子衿大手笔的打赏,可见不是无所得。 待何子衿走了一日,晚上何忻这别院竟有宁家人来打听,问何子衿可还在不在?听说人已经回去了,两个媳妇唉声叹气的回去复命,其中一个俨然就是那天接待过何子衿的赵妈妈。 章节目录 第125章把银子交出来吧 > 不同于那日故作姿态的矜持,赵妈妈此行颇是丧气,回去禀了宁太太说何子衿一行昨儿个就走了。宁太太对宁五奶奶道,“以后就是忙,也断不可这样了。咱家正经亲戚,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的过来,说是年纪小些,你便是不得闲,琪姐儿也十四了,让琪姐儿帮你待客,小姑娘之间更有话说。如何能打发个管事媳妇去招待亲戚,饭也没留一餐,就让人家走了。传出去,咱们成什么人家了。”说到这个,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儿来。八竿子搭不着来打抽丰的不知多少,小陈氏娘家虽是商贾之家,可小陈氏守寡也快十年了,又每日在她身边服侍,安安分分的性子,人心肉长,时间长了,宁太太对小陈氏也有几分怜惜。何家与宁家不算直接亲戚,何家与陈家是姑舅亲,陈家与宁家是姻着,所以,何家与宁家,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这年头亲戚们大都是这样,弯弯绕绕的。何况,宁太太心里门儿清的,何家虽只是秀才之家,却正经有两家不错的姻亲的。一位冯姑爷是何秀才正经姐夫,一位沈翰林是何秀才正经妹夫,这两人,冯姑爷还与自家三子是同科。何况,两人在帝都时都受过自家儿子的照顾。何家姑娘何子衿,宁太太是没见过的,不过,何姑娘的娘沈氏,宁太太约摸年前见过一回,这会儿模模糊糊的不大记得模样,却也记得是个秀丽妇人。 何子衿这个,宁五奶奶根本没跟宁太太提,还是宁五奶奶见着那两盆绿菊不赖,同赵妈妈道,“今年流行这绿菊,斗菊会上一对绿菊卖了八百两,这个想来是比不上那个的,品相却也不赖。”叫丫环抱了给宁太太看。 宁太太还说呢,“总督府里我瞧见了那八百两的花儿,说是要送去给薛大儒的。”见这两盆绿菊也十分漂亮,不禁问,“哪家送来的,这花儿不错。” 宁五奶奶这才说是何家大姑娘送来的,宁太太一时没想到是哪个何家,细问了宁五奶奶,宁五奶奶虽是理家,于冯姑丈沈素的事儿并不大清楚,便说了,“说是碧水县何家,同陈家是姑表亲。” 宁太太这才想了想自家与何家算是什么样的亲戚,待想通这关系,问,“那何家姑娘呢?” 宁五奶奶理家的人,精明自是有的,此时心下便觉不大好,忙道,“昨儿府尹太太过来说话,太太去了总督府,我实在抽不开身,六婶子身上不好,我就叫赵妈妈去陪着说了话儿,何家姑娘说了几句话,送上礼单,就告辞了。” 宁太太命人将礼单找出来,宁五奶奶在一畔道,“送了这两盆花儿,还有六篓螃蟹,我叫厨下养起来了,这些天忙,家里也顾不上吃呢。” 待管事的媳妇寻出礼单,宁太太瞧过礼单后说了宁五奶奶几句,宁五奶奶忙命人去寻何子衿,看何子衿可还在州府,若是在一定要接了来府上说话儿,谁晓得何子衿昨儿个就走了。宁太太难免嗔怪宁五奶奶几句,想着人家来一趟,送了这些东西,螃蟹倒是常见,这绿菊可是稀罕物儿。饭都没留一餐就让人家走了,宁太太略为不满。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宁五奶奶面儿上尴尬,道,“到底是我年轻,想事总不周全。” 宁太太叹口气,“吃一堑长一智吧。” 宁五奶奶赤红着双颊应了。 宁五太太挨了宁太太的训,转头又将赵妈妈骂了一顿,嗔着赵妈妈不会办事,“我不是说要留饭的么?你怎么没留那小丫头用饭!” 这个时候,主子明显拿自己当出气筒,赵妈妈也不好分辨,只得道,“是奴婢昏了头。” 宁五太太骂她几句,略抒散心中郁闷方罢,想着也不知太太这是怎么了,倒拿着个乡下丫头这般看重。宁五太太心下生疑,命赵妈妈去打听打听何家到底是个什么人家儿来历。 赵妈妈见主子仍是使唤用她,忙战战兢兢的打听去了。 晚上宁太太另有事与丈夫商量,“老六媳妇这些年在我身边儿服侍,是个懂事的,性子也安稳。她这个年纪,且老六膝下也得有个承继香火的,不如给老六过继个孩子,老六媳妇以后也有个依靠。”这事儿,宁太太想了多年,小陈氏也想了多年,只是宁太太一直说没有合适孩子,拖着罢了。因何子衿这事儿,宁太太思量着,她如今还活着呢,老五媳妇就对小陈氏这般怠慢。何子衿正经算来是小陈氏的亲戚呢,哪怕小陈氏身上再不好,也该去跟小陈氏知会一声,老五媳妇却是直接将人打发走了。倘以后她不在了,小陈氏可怎么立足呢?寡已经给儿子守了,也不能太亏了这个媳妇。 宁老爷想起早逝的六子,长声一叹,也允了,只是道,“现在大节下的,不好挑人。待过了节,好生寻个老实孩子。年纪最好别太大,叫六媳妇养着,这也是她的指望。” 宁太太应了,让人把两盆绿菊给丈夫搬书房摆着,迎宾待客什么的,文人墨客喜欢这些东西,又正应时令。宁老爷笑问,“谁送来的?” 宁太太不会在丈夫面前说媳妇的不是,道,“何家姑娘说是来州府参加斗菊会,想来是她自家养的花儿,送来的。老爷在斗菊会上可见过她?” 宁老爷便问,“哪个何家?” 宁太太道,“碧水县何家,与陈亲家府上是姑舅亲。昨儿个来的,偏生家里乱糟糟的瞎忙,我去总督府了,家里府尹太太来说话儿,老五家的也没空见见人家,就叫人家这样回去了,我每每想起来,心里就有些不好受。听说何家姑娘年岁也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听这孩子说斗菊会上见过你,只是那会儿不认得,后来知道两家是亲戚,才过来请安的。” 宁老爷恍然,“啊,原来是那丫头啊。” 宁老爷摸摸胡须,“怪道这两盆绿菊品相不错,她在斗菊会上的两盆绿菊堪称神品哪,最初还是我选出来的。在这次斗菊会上居第三位,算是花中探花儿。” 宁太太道,“这么说,那八百两银子的花儿是这何家姑娘养出来的。唉哟,可真有本事。”哪怕宁家富的流油,宁太太也是掌家人,不会将银子视为粪土。何况,八百两银子虽不入宁太太的眼,宁太太也知这不是小数目了。 “该留她说说话儿的。”宁老爷道。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亲戚多,族人多,朋友多,事务自然就多。每天来的人多了,真不是谁都能见着真佛的。何子衿单蹦一人来,年纪又小,送的东西也没个章法,一样花几篓螃蟹,不怪宁家人小瞧。主要是,宁家人太忙了。 宁太太叹,“我也这样说,小姑娘家家的这么老远的来了,又是亲戚。如今说这个也晚了,何姑娘回家去了,待以后再说吧。”虽觉着有些失礼,到底不是大事。宁太太瞧着两盆莹翠欲滴的绿菊道,“她这花儿名贵,也不好白收她的,不如叫老五媳妇备份礼,托陈亲家带了去。” “也成。”宁老爷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赏起花来, 何子衿一行人果然中间在平安镇上歇了一宿,第二日下午到的家。 何子衿一进门儿,院里那叫一个热闹哟,院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中间摆了一盆绿菊,这重阳节还没到呢,就有半院子老娘们儿围在一起参观菊花儿。 翠儿在外挤都挤不进去,无奈在外一嗓子,“太太,咱家大姑娘表姑娘回来啦!” 半院子人立刻丢下菊花来改为围观何子衿,相对于好几百两的菊花儿,何子衿这种菊花儿的人更金贵呀!何子衿怀里抱着个包袱,四下一瞅,都是熟面孔,不是亲戚也是族人,不是族人也是县里常见的熟人,一张张热烈欣喜的脸,一面围观何子衿一面七嘴八舌的说话儿,“唉哟,子衿回来啦!累了吧!快进来坐。”反客为主,好像这是她家一般。 “是啊,这丫头可真出息!” “我的个娘诶,子衿,听说你一盆花就卖了八百两,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子衿,我家丫头也爱种花儿,你收她做个徒弟,教教她吧。” …… 反正是何子衿是受到了空前的礼遇,这些人说个没完,何子衿都不知要接哪句。还是何老娘先命余嬷嬷把花儿搁屋里去,然后排众而出,将手一摆,道,“我家丫头这刚从州府回来,茶也没喝一口,饭也没吃一口呢,累的很,今儿个菊花就赏到这儿吧,有空再来!”直接撵人! 沈氏把些依依不舍的亲戚族人们送走,何老娘一张老脸笑的比菊花儿还灿烂哪,握着何子衿的手就不松开了,双手握着自家丫头片子的手亲亲热热的把人接进屋儿,让何子衿与她一并坐榻上。何老娘乐不可支,本就一双眯眯眼,这会儿笑的狠了,直接眯成一条线。何老娘瞅着何子衿先乐一阵,问,“回来了?” “嗯。” “路上还好?” “挺好的。” “饿不饿?” “不饿。”路上吃了不少点心。 “渴不渴?” “还行。” 余嬷嬷是个细心人,给何子衿倒了盏温茶送上。 既然不渴又不饿,何老娘嘿然一笑,磨刀霍霍,响亮的一嗓子,“那就把银子交出来吧!” 何子衿一口茶险喷地上去! 章节目录 第126章金镯子 > 倘不是亲耳听见是何老娘吼的这一嗓子,何子衿得觉着自个儿遇着劫道的了! 何老娘其实是这样想的,那大笔很子,丫头自己揣着,多不安全哪。真的,天地良心,哪怕何老娘贪财,主要还是基于安全考虑,才要何子衿进门儿先交银子的。 何子衿道,“咦?走的祖母可是说只要我挣回车马费就行,一分不要我的。” “傻蛋,我要了也是给你置地!”这是何老娘最青睐的投资途径,她老人家半点儿不提当初撂下的狠话,道,“你身上别放这些银子,万一招了贼可如何是好?”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稳当,然后,一个劲儿的催何子衿交银子。 何子衿无奈,“缝身上了,一会儿再拿。” 何老娘稍稍放心,“我听说你那花儿卖了大价钱,就日夜忧心睡不着觉啊!那么些银子,带在身上如何安全?亏得你们还算仔细。” 沈氏送完族人,何恭也带着阿念何冽过来了,大家见着何子衿三姑娘回来,都开怀的很。阿念站更是一步不离他家子衿姐姐,站在何子衿身边儿,给子衿姐姐递茶递点心,问她路上累不累,走了几日,这几天吃住的可好,比何老娘这做亲祖母的还周全一千倍。何冽道,“姐,自从你去了州府,阿念哥一天念叨八百遭,我都快被他念成和尚了。” 何老娘笑,“阿念从没离开过子衿,这还是头一遭分开这七八天呢。” 阿念笑笑,“是。” 沈氏问,“快说说看,那斗菊会什么样儿,可是吓死人,怎么花儿到那地界儿就这样值钱了?”要沈氏说,不要说八百两,一盆花卖八十两且听都未听说过呢!开始何忻家铺子的伙计过来报喜,沈氏都觉着自己是听差了!乖乖,就那么一盆花儿,怎能值那许多钱哪! 于是,婆媳二人都怀疑自己幻听,问了再问才算相信她家丫头片子的花儿的确是卖了八百两银子! 天哪! 何家整个家业都算上,倒不止八百两,可那是何家祖上几辈子攒下来的家业啊!沈氏开铺子十来年,也没挣到八百两银子哪!何子衿两盆花儿,就卖了八百两! 这个消息在碧水县上方翻腾滚烫,对于小小县城的震动真不亚于一场八级大地震。天爷,一盆花儿能卖八百两银子!这是啥花儿啊!金子打的吧! 于是,何家这两天也没别的事儿了,就是接待来看花儿的亲戚朋友街坊四邻。何老娘听说她家丫头片子的花儿值了大钱后,花房根本不叫人进,换了两把崭新的大铜锁不说,翠儿的新差使就是瞧着花房,万不能进了贼!由于亲戚朋友街坊四邻看花儿的欲望太过强烈,何老娘碍于人情,也只令余嬷嬷去妥妥的搬一盆绿菊出来,搁院子里让乡里乡亲的开个眼界。当然,只是看,如今这花儿金贵的很,是碰都不能碰一下滴~所以,何子衿回来时家里方这般热闹。 何子衿就把斗菊会上的事儿同家里人说了,最后何子衿总结一句,“其实就是菊花儿比赛,看谁家的菊花儿养的好。咱家这个排第三。” 何老娘立刻问,“那排第一的卖了多少银子!” 何子衿颇是自得,假假谦道,“排第一的是一盆凤凰振羽,卖了六百两,咱家这是两盆,卖了八百两。” 亲耳从丫头片子的嘴里听到八百两这个数目时,何老娘仍是禁不住有些眩晕,她定一定神,喜滋滋又喜滋滋,语重心长的对家里人道,“我一直说呢,丫头片子不如三丫头能干,有一手好针线,以后这嫁妆可怎么着。如今总算能把心搁肚子里了,她自己个儿把嫁妆挣出来了。”以后就不用分祖产啦!何老娘与何子衿道,“一会儿把银子给我,我替你置了地,八百两银子,肥田也能置一百五十六亩了,中等田地两百亩都有。”这么一算,何老娘真想收点儿回扣,还没等何老娘说出收回扣的话儿,何子衿道,“什么!八百两全给祖母!以前你还只要一半儿的!”这野心家! 何老娘见何子衿抠抠索索的不愿意交钱,立刻眉毛一竖,道,“这是三两五两的事儿么!你想密下四百两做甚!仔细丢了!不打死你!”在县城里,五十两就能有套四合小院儿了!岂能叫孩子带四百两在身上!何老娘得睡不着觉!勉勉强强道,“给你四十两做私房,别的话不许再提!” 何子衿哪里能不提,她丑话且得说在前头哩,“那置了地,以后每年的收成,可得我来收着。” 何老娘横眉竖眼的不乐意,“你收个屁!你懂种田的事儿?” 何子衿撅嘴不高兴,已经不打算分银子给何老娘了。何老娘也不是一根儿筋,遇着银子的事儿,她老人家灵活着呢,总之先把银子要到手才好。于是,何老娘意思意思退一步道,“到时教你怎么打理田地就是,你收着那么些银子做甚?要什么家里不给你买!” 何子衿道,“反正每年收入我可得入账。” “死丫头!”何老娘骂一句,算是默许,心道,反正到时收成在老娘手里攥着,到时再说! 何子衿这才说,“没八百两了。我去一趟州府,运道好,挣了这些银子,给家里买了些东西带回来。还有州府花用之类,七百两给祖母置地吧。” 何老娘头发险竖起来,眼前一黑,如割心肝儿,“啥!就这几天你花了一百两!说!干什么花了!唉哟,我这败家的死丫头哟!我不活了!把一百两银子去给我找回来~”一听说何子衿花了一百两,何老娘简直痛不欲生。 何子衿忙从包袱里掏出两只大金镯子塞何老娘手里,何老娘一瞅,立刻觉着心肝疼好了些,两只眯眯眼就陷大金镯子里拔不出来了。半晌,她拿起来往嘴里咔的一咬,何子衿牙疼,“别咯坏了您老的牙!”这把年纪,牙也不太结实了吧。 见着金镯子,何老娘这嘴巴就合不拢了,使劲儿抿了抿嘴,喜笑颜开,“要是总有人孝敬金镯子,宁可把牙咯坏也甘愿!”又拿起来对着天光瞧成色,搁手里沉甸甸的,何老娘掂着份量跟何子衿算账道,“这一对镯子也就二两金子,也花不了一百两吧。” 何子衿道,“还有衣裳料子胭脂水粉笔墨纸砚刀枪弓箭,都在车上打箱放着呢,一会儿就送来了。我也给我娘买了一对金镯子。”又摸出一付来给她娘。 何老娘很使劲儿眯着眼睛瞄,沈氏直接从首饰匣子里取出来,笑,“可真好看。”大大方方直接带上了。 何老娘忙道,“平时省着,过年过节的再戴。” 沈氏眉眼弯弯,喜不自禁,不仅是高兴闺女给置了金镯子,主要是闺女有本事给长脸啊。沈氏笑,“后儿个就是重阳了,母亲也带着,子衿特意给咱们买回来的,亲戚朋友的走动,咱们也出去显摆显摆。” 何老娘笑的欢喜,“这也是。” 何老娘得了一对大金镯,见自家丫头也给沈氏买了实诚东西,就不追究一百两银子的事儿了,与何子衿道,“一会儿七百两给我!”还嘟囔嫌弃,“糟蹋了二十亩肥田置这些东西,不抵吃不抵喝的,有什么用!” 何子衿掖揄,“要不我拿银楼里再给您老变了现?” “傻蛋!你买的时候贵,想再卖回去哪里还能要回原来的银子,罢了,凑合着戴吧。”说着,她老人家也如沈氏一般,将黄澄澄的大金镯子戴在了腕上。何老娘又说起古儿来,道,“你那短命鬼的祖父活着的时候,给我打过一支金簪,两只金耳圈儿。那会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原是要给我打镯子的,后来你那混账姑祖父做生意来借银子,镯子也没打成。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打了镯子!” 说一回古,放一回狠话,何老娘因得了大新镯子,喜滋滋道,“短命鬼的福气只享了一半儿,另一半儿在我家丫头片子这里。” 何子衿笑嘻嘻地,“赶紧着拿笔墨,我可得把这话儿记下来。祖母难得赞我一遭啊。” 何老娘笑骂,“放屁!” 一时,何忻家的伙计将何子衿的箱笼,还有李管事送的六坛子酒送了来。 何老娘道,“买这许多酒做甚?”家里何恭喝酒不多,女人们买些甜酒就够喝了。 何子衿笑,“不是买的,是忻大伯家的一个管事送的。这次去,多亏人家照应。” 何老娘不知何子衿打赏李管事五两银子的事儿,还道,“这人倒不赖。”非但照应她家丫头片子,还送这许多酒,这样的好人,当真不多见了。当然,很久以后何老娘知道何子衿大手笔打赏李管事的事儿,没少骂何子衿傻蛋败家。 沈氏命周婆子与翠儿把酒水抬窖里放着,大家又看何子衿从县城里买回来的其他东西。胭脂水粉都是女人用的,绸缎衣料也有十来匹,老成些的颜色是给何老娘的,稳重些的是沈氏的,鲜艳的是何子衿三姑娘的,再有四匹湖蓝、玉青的,给何恭阿念何冽做衣裳。 何老娘抚摸着这柔软的了不得料子,直咂舌,“我的乖乖,怪不得糟消了一百两银子,买这么好的料子做甚,家常也不能穿。” “怎么不能穿,买来可不就是穿的。” “你可别二百五了,虽卖花儿赚了些银子,也得置了田产才好,穿这么好的衣裳做甚,不是过日子的道理。”何老娘一股恼儿全没收了,对一干家里人道,“先搁我这儿,啥时候做衣裳,再从我这儿拿。”叫余嬷嬷搬自己里间儿去了。 于是,家里一干人都是这样:…… 何子衿指了指两匹素色上等丝棉料子道,“这是给贤姑祖母的。”还有一套绣花针,道,“这是给薛师傅的。”当然,也给三姑娘买了一套,甭小看这个年代的针,当真不是便宜东西。单独一支上等狼毫笔,是给李大娘的,说来,李大娘开着绣坊,业余爱好竟然是书法,倘不是三姑娘说,何子衿都不知道。 何老娘一撇嘴,对此做出总结,“总花这些冤枉钱做甚!”竟还给阿李买笔,呸!不就是会写几个破字儿么! 剩下的就是男人们的东西了,甭看何恭只考了个秀才,到底是读书人,对文墨还是很喜欢的,何子衿给她爹买的湖笔徽墨澄心纸端砚足装了一箱子,何恭亦是欢喜,道,“买这么多做甚!有个一两样就行了。”绝不承认刚刚见母亲媳妇都有大金镯子眼红了一小会儿哦~ 何子衿笑,“爹爹放着用呗,这又不会坏。再者,待爹爹挑了喜欢的,余下的平日里走礼也可以用。不比咱们县里买的贵多少。” 何老娘立刻道,“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去送人!存起来叫你爹你弟阿念他们使!平常也不能使,得把字练好了,才能使这好东西。走礼啥的,随便县里买些糊弄糊弄就成。” 何子衿:…… 何冽阿念是瞧着弓箭刀枪喜欢,何老娘又数落,“看吧!一有钱就不是你了!买这个做甚!他们又不习武!以后是考秀才的人哪!” 何冽先道,“祖母,这叫文武全才!” 何老娘撇嘴,“别听你姐的,这是买来叫你分心的!赶紧收起来,谁都不许动!刀刀枪枪的,伤着就不好了!”又说何子衿,“尽花这没用的钱!赶紧把银票给我,再不能放你身上,没两天都给我糟消完了!败家的死丫头!” 何老娘这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沈氏笑,“先叫子衿与三丫头梳洗一番吧,这眼瞅着也要吃饭了。” 何老娘一点头,催何子衿,“去把银票去拿出来吧!晚上叫周婆子做你爱吃的红烧鱼。” 尽管大家都知何老娘的脾气,余嬷嬷还是给自己这老主子描补,“太太早头三天就叫人买了鱼,就是留待大姑娘表姑娘回来才吃的,在水里养了这好几日,土腥味儿尽去的。” 何子衿三姑娘各去梳洗,沈氏与闺女同去的,何子衿洗了脸,沈氏摸摸闺女的脸,一脸怜爱欢喜,“累了吧?”闺女头一遭离家,何子衿不觉着怎样,沈氏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些天都没睡好觉。没信儿的时候是担心,及至知晓闺女这花儿卖了大价钱,又开心的半夜失眠。 何子衿笑,“也不累,州府大的很,我跟三姐姐急着回家过节,就没多呆。”何子衿忙把后来李管事给她的银票交给她娘,道,“娘,你帮我存着,我带了六盆花儿去,斗菊会上那两盆卖的最好。忻大伯拿了两盆,这是他给的银子,你收着,也不能全给祖母置了地。”这三百两是后来李管事给的,何子衿那会儿的暴富强迫病已好些了,就没缝身上,揣荷包里了,将荷包挂裤腰里,外面有裙子挡着,寻常人也瞧不见。 沈氏接了,笑,“我收着一样是置地。”在碧水县,沈氏也没别的投资途径。 何子衿知这年头儿也没太多的投资方式,想了想,道,“那就也置地吧。” 沈氏到底想的多,闺女这样有本领,又有这样的容貌,读过书念过书,琴棋书画也学过皮毛,以后肯定不能嫁寻常的乡土小子啊。到时定要给闺女寻个好人家儿,嫁妆也得跟上,不行,还是留着些活钱,到时买些好的木料到时给闺女打家俱。沈氏心里已有主意,又细问了在州府吃住的事儿,连带去宁家的事儿,何子衿也一并与她娘说了。何子衿道,“忻大伯说该过去走动一二,我想着也是,就去了一趟,虽没见着人,也算是去过了。” 一眨眼,这许多年都过去了,沈氏儿女双全,笑,“去就去吧。” 何子衿想着,小陈氏或者在宁家不大如意,不然她怎么着也算小陈氏的亲戚,宁五奶奶却是根本不着人通禀小陈氏一声便打发了她。不过,这些话,何子衿并没有与她娘说。 母女两个细细的说了会儿话,及至阿念过来叫她们过去用饭,母女两个才过去了。 两人到时,何老娘屋里就开始摆饭了,何恭扶母亲坐下,大家也各自坐了。何老娘刚刚只顾看金镯子了,如今理智从金镯子上回条笼,何老娘再一算账,不对呀。这会儿就问了,“对了,你不是带了六盆花儿去么。两盆卖了八百两,剩下的四盆呢,这是可一千六百两啊!”不会给她个小头儿,这丫头自己拿大头儿吧。 何子衿道,“就那两盆顶好的卖了钱,余下四盆不及它,也卖不了那大价钱,忻大伯要了两盆,给了我三百两,我把钱给我娘了,总不能卖花儿的钱都给祖母吧。您多少得给我留点儿!” 何老娘哼哼两声,由于儿媳妇有个做进士的兄弟,比较有靠山,便没与儿媳妇争,这会儿问,“那剩下的两盆呢?” “斗菊会头一天,祖母,你猜都猜不着头一天看花儿做裁判的人是谁?” “是谁?” “宁老爷。” 何老娘啧啧,“竟是宁老爷做的裁判!倘先时知道,该请亲戚照顾一二的。”说着何老娘又乐呵了,“人就得有真本事,看吧,你自己养的花儿好,不用求别人照应便卖了好价钱,这才是本事!” 何子衿道,“是啊,可见了面儿,初时我也不认得,后来既知道,我就送了两盆儿到宁家府上。” 何老娘心里最记挂的莫过于小陈氏,问,“可见着你姑妈了?你姑妈还好。” 何子衿道,“我去的时候不巧,正赶个大节下,您不知道多少人去宁家走礼,门房里等着的人坐都坐不开。那天宁太太出门了,宁家是五奶奶在跟府尹太太说话儿,兴许是太忙,没见着人,我也急着回家,放下东西就走了。” 何老娘叹,“这大节下,你姑祖母没有不去的。” “肯定的。”何子衿笑,把话儿茬开,道,“倒是今年祖母发了财,重阳可得多买几个大螃蟹吃。” “发个屁的财,原本该是一千一百两的,这才几天,你就给我花出去了一套大宅子,没揍你就是好的,还敢要螃蟹吃!”何老娘想到那一百两就肉痛,又问,“钱呢?不是叫你拿出来么?” 何子衿简直愁死了,道,“揣肋条骨呢,哪儿那么容易拿。” 何老娘将嘴一撇,“我还不知道你,不趁机显摆显摆心里就过意不去。” 这些年,何子衿硬给何老娘冷嘲热讽成了一只笑面虎,甭管您说啥,她只管自个儿乐滋滋的,夹一口红烧鱼道,“还是祖母你了解我啊,祖母,咱们就是传说中的知音哪!” 面对何子衿的脸皮,何老娘也得甘拜下风哪。 当天晚上,何老娘拿到七百两的银票才算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囫囵觉,将这七张银票数了又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何老娘躺床上同余嬷嬷感叹,“这丫头像我啊!”太能干了有没有! 余嬷嬷:简直不给人活路了,好想出去吐一吐可咋办哪~ 余嬷嬷劝,“太太睡觉,要不要摘了那镯子,怪沉的吧。” 何老娘立刻闭眼打起呼来。 余嬷嬷:…… 章节目录 第127章神仙梦 > 人是有依恋性的,州府千好万好,何子衿还是觉着家里最舒坦。哪怕看看何老娘刁钻抠门儿又爱财的脸,都觉着舒坦的不能再舒坦。 第二日照旧早起。 阿念早早穿戴洗漱好在何子衿门外头等着跟他家子衿姐姐一道打拳说话儿,何子衿拉着阿念的手,习惯的摸摸阿念的头,笑眯眯地,“总觉着才走了这几天阿念就长高了一大截。” 阿念如今大了,何况自从何子衿去州府没带他,阿念觉着还是自己小的缘故,下决心得赶紧长大,当然,他再急也没法子去拔苗助长。于是,老鬼给他出的主意,说叫阿念自己要先做出大人样儿来。老成了,自然就叫人瞧着可信,尤其那种被女人摸脸摸头的事儿,再不能干了。于是,本来很喜欢子衿姐姐摸他头的,听了老鬼的建议后,阿念硬是口是心非,“子衿姐姐,我如今大了,不能再摸我头了。” 何子衿还没说话呢,阿冽一身夹袄夹裤的跑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渍,将大头凑到自家姐姐面前,嘻嘻笑,“姐,摸我吧摸我吧。”他真是想死他姐了,一去州府这么久,还不带他去。 何子衿摸摸何冽的大头,何冽亲亲热热的同他姐说话儿,“姐,你从州府带回来的点心可真好吃,昨天晚上我跟阿念哥半夜饿了,一人吃了两块芙蓉糕才睡着。” 何子衿笑问,“晚上没饱好么?” “不是,主要是那糕忒香,搁床头,把我跟阿念哥给香醒了。”何冽性子开阔,自己说着亦不觉脸红,反觉有趣,哈哈大笑。 阿念:阿冽这张嘴,真是的,子衿姐姐肯定觉着他们还是贪嘴吃的小孩子呢…… 何.暴发户.子衿如今颇是财大气粗,给何冽把脸擦擦干,粉儿大方道,“你们喜欢,下回再托人买些就是。” “也不用总买,一个月买一回就行,比飘香园的点心还好吃。”何冽找同盟,拉着阿念问,“是不是,阿念哥?” 阿念哥盯着何冽被子衿姐姐摸过的大头,“哦”了一声。 早起晨练,何子衿在州府也没耽搁过的,何冽打了一趟拳,与阿念一并寻出何子衿买回的弓箭在手里摆弄,跟阿念商量着在家里立个靶子,以后练练弓箭啥的。 三姑娘过来说,“可得寻个僻净处,不然家里这些人,不小心挨上你们一箭,可够受的。” 何冽道,“三姐姐,我以后可是神箭手!怎会射着人!” 三姑娘笑,“你也说是以后了。” 何冽拿着小弓比划一回,兴致勃勃的吹牛,“三姐姐,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几人正说着话儿,饭还没吃,就有人上门儿了,来人颇是面儿生,一身青色长衫很是体面,腰间却系着根布条,这年头,大户人家对穿衣是极讲究的,譬如何子衿去宁家,虽未见着宁家正主,但宁家仆婢身上不论穿绸穿布,腰间一律是系的布条丝巾,而不是丝绦缎带之类的腰带。这人蓄着须,四旬上下,中等身量,相貌平平,衣裳料子在碧水县算是好的,可从腰间系布条看,想着兴许是下人。 何家下人有限,且一早要备早饭,翠儿周婆子在厨下忙,小福子在后头劈柴,就何子衿几个小的在晨练,这会儿见有人来,何冽上前问,“你是谁?来我家可是有事?” 这人原来是来买花儿的,自称城南胡家的管事,想买一盆绿菊。 何冽人小不大会招呼,张嘴就把何恭喊出来了,何恭一见胡管事,笑道,“正好我家闺女回来了,子衿,胡管事前天就想买花儿,你看留下哪两盆做种,匀给胡管事一盆才好。” 胡家的名声,何子衿以往只听说过,真正没见过,不要说胡家主子,下人也没见过几次,只看胡家管事穿戴这般齐整,也知这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要说何忻陈姑丈在碧水县也是一号人物,可与胡家比就逊色多了,何忻陈姑丈只是有钱,胡家是则真的有钱且有名。 当然,钱不一定比何忻陈姑丈来的多,但,碧水县最有名的芙蓉楼是胡家的产业,还有什么笔墨书铺,都是胡家的产业。由此便可知,人胡家是走风雅路线的。 据说胡家老爷年轻时做到过五品知府,后辞官归家养老。便是县令大人,也得称一声前辈的。不然,碧水县里姓胡的多了去,唯他家敢称一声城南胡家罢了。 哪怕何恭时常请教文章的先生许举人,在县里也颇有几句名声,但与胡家根本没的比。 在碧水县,唯二能入胡老爷眼的,估计就一个沈素一个徐帧。因为,这二人是进士出身。 身为秀才门第的何家,以往家里根本没跟胡家来往过, 何子衿听她爹这样说,肚子里想明白了是哪个胡多,就还着胡管事去花房看花儿了,她一共就十盆绿菊,挑了上上好的六盆带去州府,如今还有四盆,其实品相也不差。何子衿自己留两盆做种的,余下两盆令胡管事挑选,胡管事选好了花又问价钱。何子衿笑,“这花儿能入胡老爷的眼就是这花儿的福气了,如何能收钱。劳您同胡老爷说一声,这花儿是孝敬他老人家的。” 胡管事身为胡家的管事,是见过些世面的,自不会一口应下,连忙道,“万万不敢,姑娘这花儿价值不斐,如何敢收此重礼?老爷要知晓姑娘不肯收钱,定要责备我的。” 何子衿笑,“当初这几盆未带去斗菊会,原就是放在家里准备节下孝敬长辈的。胡老爷德行贵重,与乡梓间素有令名,无人不敬仰的。菊花是四君子之花,原就该配君子,所以我说这花儿得胡老爷的喜欢也是这花儿的福气。如今重阳将至,在这花儿面前说银钱,咱们这一流的俗人倒罢了,胡老爷岂是狷介之人。您只管带回去,倘胡老爷有责备之意,您来找我,我替您去说话儿。” 胡管事此方笑,“姑娘这样吩咐,小的从命就是。”出去与何恭客套几句,胡管事欢欢喜喜的回去复命了。 胡管事一走,何老娘闻风而至,问何子衿,“这胡管家前儿就来过想买花儿,你那花儿精贵的了不得,家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卖,也不知道你是要留哪两盆做种,就说等你回来给他送府上去,谁晓得这管家一大早的便自己来了,这是打听着你回来了。卖了多少银子?”拈拈手指,何老娘已准备数钱了。 何子衿先得安抚何老娘,一把握住何老娘搓啊搓的手指,轻声道,“祖母别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咱们已得了近千两银子,够招人眼红的了。这胡家老爷可是做过官的人,收他这银子做甚,我没要钱,现下做了人情。以后倘有眼红咱家花儿的人来寻事生非的,也就有了靠山。” 何老娘听说竟是白送,有些不乐,鼓鼓嘴道,“胡家门楣高的很,岂是咱家可攀的?” “门第再高也不可能不与人来往,这白给他一盆花儿没收银子,总要知咱家的情。”何子衿悄声道,“还有一盆,我想叫爹爹去送给县令大人。” 何老娘郁闷的望着自家丫头片子,刚还觉着是是小财神,怎么这会儿又有往赔钱货方向发展的趋势啊,问,“都不收钱了?” “不收了。这是走动的人情,祖母想想,姑丈舅舅虽好,却是远在天边。如今有这机会,能拉一拉关系,以后干什么不便宜?”何子衿低声劝何老娘,“有我在,祖母还怕以后没卖花儿的银子,纠结这两个小钱儿做甚。” 何老娘咂巴着嘴没说话,心算利益得失,何子衿又说了一句,“咱们自己走动些人际关系,以后也不叫人敢轻易欺负,是不是?不说别的,跟县太爷搞好关系,再有陈大奶奶那样儿的敢上门儿,直接告官逮大牢里去。” 何老娘叹口气,内心十分肉痛,“算了,不卖钱就不卖钱吧。” 把何老娘搞定,何子衿顺手给花儿浇水,何老娘瞧着一屋子姹紫嫣红,自自语,唧唧咕咕道,“你说这事儿也难,我瞧着红的粉的才喜庆,那绿色儿的跟乌龟壳似的颜色,怎么还能卖大钱呢?”啧啧两声,实不能理解这有钱人的脑袋,抬脚去收拾菜园子了。 何子衿:……好吧,其实她与何老娘有此同样的看法儿。她爱花,也爱养花,最爱的是养花儿能带来收益啊啊啊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小地主儿,何子衿欢喜的能笑出声来。 待一时用过早饭,何子衿同沈氏商量,叫他爹拿了剩下的一盆绿菊给县太爷送礼。沈氏道,“就一盆花,孤伶伶的。” 何子衿笑,“人们只是觉着绿菊稀罕罢了,其实那么多菊花儿呢,不是没有别的名品,只是不如绿菊稀罕。一会儿我配上几盆姹紫嫣红的,一道送去,花团锦簇,也热热闹闹的。” 沈氏琢磨了琢磨,道,“成,正好这重阳节县太爷每年也要开什么赏菊会,秀才、举人、乡绅都去的。”何恭自然也有份,只是秀才身份不大吃香,每次去露个脸也就回来了。当然,今年肯定不一样,何恭送一盆稀罕的花儿,他又有这样会种花儿的闺女,起码能在县太爷面前露露脸是真的。 沈氏与闺女道,“唉,自从你这花儿卖了大价钱,许多人来想拜你为师学养花儿呢。” 何子衿一笑,“这个不用忙,祖母就能应付得了。” 沈氏也是一乐。 何老娘这辈子没收过这么多礼啊,虽然没啥重礼,但是,爽啊! 打何子衿没回来时,何家就热闹的跟庙会似的,如今何子衿回来了,热闹前头得再加个更字儿了。由于何子衿如今是县内名人,出去怕要被围观,给李大娘薛师傅的东西就是三姑娘带着翠儿送去的。另外,给还在陈家任教的薛先生的东西,是打发余嬷嬷送去的。 何老娘就专心致志的在屋里开茶话会,何子衿根本不用露面儿,何老娘就与这些来打算拜她家丫头片子为师的人说了,“不成不成,不是我们丫头不乐意教,是教了你们也学不会。” “唉哟,看婶子说的,我就不信我家妞子笨成这样,学都学不会?” “是啊,学都没学,哪里就知学不会呢?” “唉,你们不知道。”何老娘将手一摆,接过沈氏奉上的茶呷一口,□□简直没了边儿,“我问你们,在我们丫头之前,你们见过绿色菊花儿?” “就是没见过,这不是才想叫我家桃姐儿跟着子衿学个手艺么?”这位野心不大,想着只要学到何子衿的手艺,哪怕一盆花卖不了八百两,卖八十两也好啊! “你以为这么容易学呢。要这么容易学,大家都赶着去挣那八百两银子了!”何老娘先亮亮堂堂的说一句八百两,接着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实跟你们说吧。当初子衿她娘生她前一天,我就做梦了,梦里就见有个仙人从天上下来,手里捧着盆绿色儿的菊花递给了我。梦里也不知害怕,我刚要问呢,怎么好端端的给我盆花儿,忽然有人咣咣砸门,原来是子衿她爹正敲门呢,子衿她娘发动了,要生了。我没念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没啥见识的乡里婆子一个,那会儿又着急媳妇生产,就把这梦忘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这孩子喜欢种菊花儿,我这才又想了起来,如今方明白,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你们说说,要不是命里跟菊花儿有缘,哪里能养出这么好的花儿来,是不是?”何老娘简直信誓旦旦,“所以我说,这不是人教的,这是天生命里注定的。” 上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下午打发了一拨儿想拜师的,何老娘傍晚才有空清点这些天收的重阳节礼啊。何子衿见人都走了,也同何老娘一并清点礼物,寻常小户人家,不会送什么重礼,无非就是水果点心之类,何子衿道,“明天的水果点心都不用买了。” 甭管这礼物值不值钱,有人送何老娘就高兴,喜滋滋道,“要是明儿有人送一大篓螃蟹来就好了,螃蟹也不用买了。” 何子衿:…… 何子衿道,“祖母,以后你别再说那什么神仙梦的事儿了啊。” “干嘛不说,我想了好几宿才想出了这么好梦来。”何老娘悄悄与何子衿道,“你姑妈怀阿翼的时候,梦到好大一双翅膀,就给你表哥取名叫翼。你说说,怎么生你的时候你娘也没做个神叨儿点的梦呢。唉,只好我做一个了。” 在何子衿看来,虽然何老娘没啥文化,但在宣传传销上啥的,何老娘绝对有一流的天分哪。何子衿不是不叫何老娘说,只是得换个说法儿,她道,“说一回就行了,不能总说。这些话,是别人听到叫别人去说的。您说一回就成了。说一回,待别人听说了来问你,你还不能直接承认,得很谦虚很惊讶、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样子说‘呀,谁跟你说的?这样的嘴碎!我都说不叫往外说的!’。还得这样口是心非一回,别人才更信呢。” 何老娘听着何子衿的主意,一双眯眯眼逐渐发亮,最后一拍大腿,“着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瞧瞧,她家这丫头片子,比她老人家还聪明哪! 章节目录 第128章屁话 > 何子衿正跟何老娘清点礼物,就有陈府管事来访。 与其跟陈管事打交道,何老娘还宁可去清点礼物,哼,陈家对她无礼,殊不知想巴结她老人家的人多了去!就是她家丫头片子,也越发的有出息,会养花会赚银子,一个顶别家十个的能干。哼哼~ 何老娘见着陈管事也没以前的好脸儿,问,“有什么事?”不是送过重阳节礼了么,难不成再送一趟? 陈管事忙先给舅太太请了安,自从他家大奶奶把舅太太得罪了,多少日子舅太太这脸儿还没缓过来呢。不要说他一个管事,他家老爷来了也是这样儿。想到何老娘的脾气,陈管事又恭敬三分,笑道,“回舅太太的话儿,是宁家备了份重阳礼,托老爷给您带回来呢。我家老爷也是刚到家,就命小的抬过来了。” 何老娘一想便明白,对何子衿道,“兴许是你走的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宁家那一家子势利眼后悔那天没招待一下她的宝贝丫头才补给的礼物。何子衿回来只说去了宁家一趟,没跟家里说在宁家受慢怠的事儿,可何老娘沈氏一干人都活了这把年纪,哪怕宁家大户人家,规矩讲究,可世间事大都有个套路的,便是宁家这等人家也脱不了大褶子。很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你要看重谁,人家去你家了,还不赶紧相见。除非是不想见的人,才会推脱不见,叫让人帮着招待。何子衿去了,没见着宁家正主儿,可不就是人家瞧不上何家么?倘何子衿不是何恭的闺女,而是皇帝的闺女,宁家敢不见?归根到底,还是瞧不起何家。 何老娘心里门儿清,只是何子衿没说,她也便装不知道罢了,心下却是狠骂了几声宁家势利眼啥的。 如今见着礼物,也就不说啥了,与陈管事道,“辛苦你了。” 陈管事忙谦道,“不敢不敢,都是小的应当的。”忙将宁家备的礼单奉上,余嬷嬷接了。何老娘道,“这天儿也晚了,明儿个大过节的,我们小户人家,要茶无茶,要水无水的,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歇了吧。” 饶是陈管事追随陈姑丈走南闯走颇见世面,且自认为八面玲珑口才非凡,如今面对何老娘这话,也不知该怎样应对了。陈管事只得道,“小的告退。”恭恭敬敬的走了。 何老娘冷笑一声,叫何子衿,“来,丫头,看看这礼单都有啥?”她老人家识字有限。 何子衿接了礼单道,“咱们去瞧瞧,一样样的比着单子对对就知道了。” “这也是。”听礼单可不如看实物更有视觉感哪。当然,何老娘不大懂什么叫视觉感,她只是很实在的觉着,瞧见东西才能开心。 宁家备的大多是衣裳料子,估计是闹不清何家几口人,便老中青少的都备了一些。宁五奶奶因被宁太太好生抱怨了一回,备这些东西时颇用了些心,料子也都是极好的,起码比何子衿在州府铺子里买回来的更好。另外,还有两株参,两包燕窝,几张皮子,一些补身子的物什。 总之,是很够看的一份重阳节礼。还附有一封信说何子衿去的那日庶务繁忙,未能接待,待下次去州府,请何子衿一定要过去玩儿之类的话。 何老娘咂巴咂巴嘴,望着满当当的东西笑,“这倒还差不离。” 何子衿笑,“看这料子不赖,正好做两身新衣裳穿。” 何老娘道,“又不走亲又不出门,又不是没衣裳,做啥新衣裳啊。存着,都存着,等以后有大用处的。”何老娘忍不住摸了又摸,她这辈子还是头一遭见这么柔软光滑的料子,上面还有提花儿,还有撒花儿,花色这样的鲜亮柔和,一看就知道这色上的牢,不是寻常料子。何老娘已经打算等以后何子衿说了婆家,到时给她做嫁妆的,这会儿穿了图个新鲜,以后又往哪儿寻这上好料子去。 何子衿实在受不了何老娘这有东西便是存着的性子,道,“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一屋子好东西搁屋儿里不用,小心招了老鼠臭虫。” “放屁!我那箱子可是老樟木的,我祖奶奶传下来的好物件儿,一百多年从没生过一只虫。”何老娘意志坚定,道,“这得留着以后使,别有个三两件好东西就站不住脚,不使了难受,是吧?不存财的丫头。就你这大撒漫的,以后有多少银子够使?不是过日子的意思,这是在娘家,样样都随你,倘在婆家这样总想着吃穿可是要被嫌弃的。” 这年头,寻常人家没有不节俭的。可是,人生在世,谁不臭美啊!何况,何子衿自觉还是小美人儿一枚,以前没有倒罢了,如今有了好料子不叫做衣裳穿,如何忍得。她心下一动,便道,“祖母,你听我说,以后要出门作客,总得有两身体面衣裳不是?” “以前的衣裳怎么就不体面了?”她家又没啥显贵亲戚,就是陈家或何忻家比较有钱,这两家都是极熟的,也不用特别打扮。 何子衿立刻道,“要是去胡家呢?岂不该做两身好衣裳么。” 何老娘过日子算是一把好手,见识毕竟有所局限,问,“你白送他家一盆绿菊,他家能请咱家过去?族长也没这么大面子哩,只有阿洛中秀才的时候,听说见了胡老爷一面。”当然,现在她家丫头的绿菊可是个稀罕物儿,也特值钱呢。这么些钱撒出去,怎么着也得听着个响儿吧?何老娘不由给何子衿说动了心。 何子衿有个天生的长处,凡她说出口的话,甭管是确有其事,还是满嘴胡诌,都特招人信。何子衿道,“有备无患,倘万一人家请咱们呢,若没好料子倒罢子,明明家里一柜子的好料子,因舍不得穿都锁柜子里,到时去做客都没件像样衣裳,岂不叫人小瞧?” 何老娘便犹豫了,“那一人做一身?” “总得有个替换的吧?” “替换啥,这衣裳就是去体面人家儿穿,也就一时半晌的事儿,哪里用替换?你在家侍弄花草又用不着穿这好衣裳。”何老娘一辈子精细的过来的,倘是何子衿要嘴吃啥的,一般何老娘都会叫人买给她,反正到时也是一家子吃。在养孩子这上头,何老娘是相当大方的,但穿衣啥的,干净整齐就行了呗,上好的料子,何老娘是当真舍不得的,总觉着存着些,以后才有大用。 何子衿说的嘴巴都干了,何老娘总算答应,由于宁家送的料子太好,何老娘是舍不得动的。但,何子衿昨日带回的州府的衣料,倒可酌情拿些出来,家里一人做身体面衣裳。 因何老娘是个抠门儿脾气,当晚何子衿就本着趁热打铁的精神,想着先把料子拿出来,谁晓得何老娘道,“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你嬷嬷年岁大了,眼不行了,这会儿看不清锁眼儿,不好拿。明儿个天光好再拿吧。”哪怕要做衣裳,多在她老人家的柜子里放一夜也是好的呀~唉,丫头片子不存财哪,挣了就想花,简直愁死她老人家了有没有? 何老娘没愁死,余嬷嬷快愁死了:人家眼神儿说是有些花,看锁眼儿还是没问题滴~ 奈何何老娘执意不给,何子衿也没法子,倒是第二日胡家帮了忙。一早大上,胡家送了两大篓螃蟹来,说是自家水塘产的,节下分赠亲友。今日正是重阳正日子。 可见,何子衿这花儿不是白送。 待送走胡管事,何老娘笑,“我昨儿念叨了念叨,不想今儿个就真有人送螃蟹来,正好省下买螃蟹的钱。”她老人家不爱吃这个,道,“硬壳子东西,里头没啥吃头,不如炖肉实惠。”还贼贵~螃蟹其实不是啥稀罕物,稻田里就有,这东西一旦多了,稻子都种不好,影响收成。许多农人从稻田捡出来剁剁喂鸡喂鸭的,不过,何老娘很不理解那些有钱人家的脑袋,竟还在水塘养这玩意儿。再者,何老娘更不理解的是,明明喂鸡喂鸭的东西,咋一变个儿大就贼贵贼贵的哩? 何恭是极喜这个的,瞧了一回道,“今年螃蟹个头儿足实,一时也吃不了这些,送些给阿山他们吧。这东西就是吃个时令,这么好的螃蟹肯定不便宜,他们夫妻是节俭性子,怕是舍不得买这么好的。” 沈氏笑,“这倒是。要我说,咱家反正是吃不了的,不如街坊四邻的都送一送,尝个鲜儿。” “很是。”何恭道。 何老娘催儿子,“赶紧去吧,不是县太爷家有菊花宴么,那儿也有螃蟹吃。” “在外吃酒,可不如在家吃的痛快。”何家虽家境寻常,可家里三代单传,何恭说来也是给何老娘宝贝着长大的,他性子好,心也宽,并不是爱钻营的性子,当然,该去的场合也会去的,不然就显得孤僻了。不过,这话也是何恭的真心话。 何老娘笑,“去吧,秀才们都去的,等晚上回来,我们在蒸了吃。” 何恭笑,“娘你们中午就吃吧,还省着做甚?正是吃蟹的季节,孩子们也想吃的,不用等我,娘也说了,县太爷那里也有好螃蟹。” 何恭在家喝了半盏茶,说了几句话,就带着小福子去县太爷府上赴宴了。往日何恭一个年至而立的秀才,他年轻时刚中秀才时在县太爷面前还是挺吃香的,如今年岁渐长,也没中个举人出来,便渐渐的不大吃香了。好在他这人啥啥都能想得开,关键,家里吃喝不愁,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如今眼瞅着闺女也出息了,中不中举人,何恭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而且,秀才也是分等级的,如何洛陈志这等少年秀才,最得人意的,碧水县除了一个致仕的胡老爷,一个居乡的许举人,剩下的便是秀才们了。如何洛阿志,自然坐次最好,往往能与县令大人同席。何恭这样的,在秀才里属中等,还有一等是既老又穷的,是末等。 今日不同往时,何恭在以往秀才里的中等位子往上移了一格儿,竟与县令大人同席。大家见着他,难免说一回菊花儿的。其实,何子衿每年养的花儿不多,却也不少了。尤其这等时令花,初时少,后来养的好了,她爹常拿去走礼应个景儿啥的,何子衿便多养几盆。就是今年重阳,碧水县里绿菊只有胡老爷与县太爷有,余者与何恭相近的许举人、还有别个关系好的秀才,走重阳礼走的早的,也都收到何恭送的菊花儿。那绿菊稀罕,何子衿每年都要拿去卖钱的,所以,何恭拿去走礼的是别的色儿的菊花儿。便是往时觉着寻常,如今何子衿绿菊卖了大价钱,这收到何恭送菊花儿的人家,也都觉着何家的菊花儿不寻常了。 又正是重阳佳节,大家难免说一回菊花。且一时赏过菊花,吃过螃蟹,还要做诗啥的。 何恭在这边儿参加县太爷的菊花宴。 何恭刚走,何家又得陈家送了两篓螃蟹,其实往年陈家都会送的,只是今年两家关系紧张,何老娘对陈家余怒未消,见着陈家人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何老娘还以为陈家今年不送她螃蟹了,故此,昨儿嘟囔还得花钱买螃蟹的事儿。不想今日陈家又送了,加上胡家送的,可着实不少了。 沈氏与何老娘商量,“这大螃蟹实在好,腌了醉了酱了也顶多放半个月,咱家到底吃不了。阿山夫妻两个,不过听说他岳家也是在碧水县做小生意,不如送阿山一篓,叫他拿去打发吧。”原是想给沈山个十个八个啥的,如今家里四大篓,索性给沈山一大篓。 何老娘道,“这也成。”起码走走人情。沈山章氏夫妻两个陪她家两个丫头去州府,倒是忠心可靠。 何老娘道,“中午吃一回,晚上吃一回,这东西不容易死呢,叫周婆子放篓子里养一二日,明儿还能吃。剩下一篓,你醉些酱些,留下阿恭吃的,到时拿些出去到酱铺子卖,看能不能卖出去,反正无本儿生意,便宜些也是净赚。” 沈氏均应了。 何子衿给何老娘提个醒儿,“晚上叫周嬷嬷用蛋清喂螃蟹,不然会瘦的。” 何老娘道,“你倒舍得,鸡蛋多贵呀。” “螃蟹也就这会儿吃,能吃几回啊。”何子衿可是喜欢吃螃蟹的,她一顿吃六个大螃蟹都没问题,这还是沈氏死活拦着不叫她吃太多的时候。何子衿笑,“祖母不喜欢吃螃蟹,一会儿叫周嬷嬷买块五花肉,拆几只螃蟹,我给您老做个狮子头如何?” 何老娘道,“那得多腥啊。” “一点儿不腥,好吃的了不得。” “做吧做吧,还狮子头,不就是大丸子么。”何老娘嘟囔一句,习惯性的挑挑毛病。 何子衿笑,“小的叫丸子,大的就叫狮子头了。” 沈氏去分派着送螃蟹,何子衿着周嬷嬷去买五花肉。因今日是节下,阿念何冽不必念书,送东西的事,沈氏分派好了,便叫小哥俩一并去分送各家。他们这送螃蟹的,各家一条鱼一只风鸡一把鲜菜一个西瓜的亦有些回礼,其实何家也自备了肉蔬,不过,街坊间就是这样,常有往来才显着亲热不是。中午除了蒸螃蟹,也做了一桌子好菜。 阿念阿冽年纪都小,何冽没那份拆蟹吃蟹的细致心,他只喜欢吃蟹黄蟹膏,蟹肉没人给他拆他便不吃。如今有这狮子头,何冽觉着狮子头更香更合他胃口,便不大动螃蟹了。阿念三姑娘吃东西都属于细致型,剔完的蟹壳蟹脚还能原装组回去。沈氏嫌这东西寒性大,不叫孩子们多吃。她自己吃的也有限,何老娘没吃螃蟹,倒是吃了个狮子头,何子衿生怕何老娘吃太多肉撑着,说,“您多吃点菜。” 何老娘嘟囔,“好容易大节下放开了吃一回,还拦着不叫吃,这亏得是我自花钱买的肉。” “这么大丸子,吃一个就行了,想吃明儿个再做,一下子吃多了荤腥不好消化是真的。”何子衿给她夹筷子凉拌藕,“尝尝这个,又脆又鲜。” 好吧,藕也是比较贵的东西,何老娘吃两筷子藕,道,“这个狮子头,是咋学来的?你娘也不会做这样的好菜哩。”何老娘初时没留心,觉着她家丫头片子像她,天资聪颖啥的。可如今自欺欺人欺不大过了,一样两样还能说何子衿是自己琢磨的,但,为啥同样的菜,她家孙女就是做得比别人好吃呢?尤其这狮子头,她以往赴席也吃过,只是再没吃过里头搀蟹肉蟹黄的,这样鲜香的滋味儿,一吃到嘴里就能化了,何老娘这辈子头一遭吃这样的好吃食。 何子衿淡定自若,“我白给书铺子抄了多少书哪,有时拿两本回来看,钱老板也不说啥的。书上看的呗,有些爱吃的人,专爱写食书来着,里头都是烧菜做饭的事儿。” 何老娘道,“原来厨子也会写书啊。”何老娘直觉认为,凡是写食谱的都是厨子。 何子衿倒是有耐心,笑,“不见得是厨子,但起码也是懂吃食的人。像这狮子头,其实也有诀窍,里头要用五花肉,做出来才香。还有人喜欢炸了再炖,我觉着原本五花肉就肥,不用炸,炖的时间久了,肥肉自然就化在汤里。且汤是用高汤,实不必过油炸的。再者,煮汤时把剔肉的蟹壳放进去,汤便更提了一回鲜,味儿便更好。” 何老娘认真的点点头,道,“这些书看看倒不赖。”主要是比较有用,这年头儿,女孩儿家厨艺好也是一项优势。其实这项优势对何子衿现在也只算锦上添花了,自从何子衿那花儿卖了八百两,打听她的不知多少家,只是因她现在年纪小,实在说不到亲事上,大家只得罢了。等过两年瞧着,有这样养花儿的本领,媒人就得把何家的门槛儿踩平。 一家人说着话儿,何恭直至下半晌方归,身上酒气熏天,沈氏忙命翠儿去厨下端醒酒汤来,扶他坐下,问,“如何喝这许多酒?” 何恭脑门儿疼,揉着眉心叹出一嘴的酒气,“我这是沾咱们丫头的光,以前菊花儿宴没多少人理我,这回真是了不得,一个个似我同胞兄弟,亲近的不得了。亏得阿洛阿志帮我挡酒,不然得叫人抬回来。”他虽喝了些,好在脑袋还是清醒的。 “一群势利眼!”沈氏恨恨骂一句灌丈夫酒的家伙们,灌丈夫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着翠儿去打来温水,沈氏服侍着丈夫去了外头的棉袍,扶他上床,盖上被子,又给擦过头脸,问,“好些没?” 何恭“嗯”一声,道,“跟娘去说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先睡吧,我叫翠儿去说。”沈氏怕他头疼,轻轻给他按了按,何恭很好酒品,喝了酒便是睡觉。这一觉直到傍晚,还是沈氏怕他睡久了晚上失眠,才叫起来。 喝酒的人,醒来便觉口干,沈氏倒了一大盏温白水给他,何恭一连喝了三盏,方觉着好些。沈氏问,“还头疼不?” “没事儿了。”何恭精神大好,接过沈氏递过的温布巾擦把脸,笑,“这回去可是露了脸,还有人跟我打听闺女的亲事来着,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沈氏笑,“这才到哪儿,这些人哪,也忒急了。”倘有好人家儿,沈氏也会认真考虑,只是,她闺女这样会挣银子,得什么样的好人家儿才配得上她闺女呢?沈氏一时也没了标准。不过,闺女尚小,倒也不急。 沈氏道,“你外头留意,我在家里也留心,倘有合适人家儿,先说三丫头,眼瞅着又是一年,明年三丫头就十六了呢。” 何恭道,“王氏那混帐,虽说如今遭了报应,到底影响了三丫头!” 沈氏并不多提王氏的事,找出件干净袍子道,“把衣裳换了,咱们去母亲那里吧,母亲惦记着你,你睡觉这会儿工夫,着余嬷嬷过来两趟了。” 何老娘难免抱怨儿子吃酒太多伤身之类的话,何恭笑,“一年就这一回,我也没料到呢。” 何老娘忍不住道,“没料到咋啦,你不喝别人还能强按你的头!真是笨,不想喝就装醉,谁再逼你喝,你立码吐他一身。”何老娘给儿子出主意,觉着儿子怪笨的,怎么这样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 何恭讪笑。 他非但性子多像父亲,尤其眉眼生得也肖似,何老娘叹口气,问,“晌午在县太爷那里除了喝酒,可吃好了?” 何恭感叹,“每桌两盘子大螃蟹很是不错,只是我也只来得及吃了两壳蟹黄一碗汤。”就被应酬着喝了许多酒。其实何恭不知道,他这人懒于应酬才有空吃两壳蟹黄一碗汤,人家那八面玲珑的,哪有空将心思放饭食上,又不是真为了去吃饭。当然,对于何恭,他就是去吃饭的…… 何老娘笑,“我叫周婆子蒸了,晚上痛痛快快的吃几个,明儿个还有。” 何恭很会哄他娘,笑,“还是娘疼儿子。” 何老娘回以两字,“屁话!” 何恭:…… 章节目录 第129章叮叮叮 > 在外人看来,何老娘的日子绝对是越来越好的,哪怕何恭一直就是个秀才,考好几年也没考上举人。但,这家人的确是会过日子。且不说田地越来越多,就是何子衿,两盆花儿八百两,这跟财神爷有啥区别哪!许多人一辈子不要说八百两银子,就是八十两也没见过呀! 一家子,日子过得好了,是有欣欣向荣之气的。 在外人看来,何老娘家便是如此。 如今,谁不羡慕他家有何子衿这样会赚钱的丫头啊!都说何子衿是天上神仙传授的种菊花的本领,虽然许多人不信,也有许多人是信的,不然,凭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种出这样金贵的花儿来呢? 便是与何家祖孙干过仗的三太太都羡慕的在家里巴嗒嘴儿,“都说丫头是赔钱货,要是个个儿有那臭丫头的本事,生一屋子赔钱货也甘愿哪!” 当然,这是外人的看法,于何老娘,何老娘如今却是觉着,日子真是过不了了呀~ 这绝对是何老娘的真心话! 欣欣向荣的日子怎就催生出何老娘如此颓丧的心境来呢?当然,这是有原因滴!原因不是出在别人身上,就是出在何子衿身上。 也不是什么大事,完全是非常小的一件事。 何子衿斗菊会结束就同三姑娘两个往家赶,终于在重阳前赶回家,要知道,何子衿是买了许多礼物的,家里人人有份儿,东西太多,也分了好半日,接着又是重阳节,热闹忙碌也没顾得上整理自己的东西。 一直到重阳节过完了,因家里螃蟹多,何子衿早上还早起做了回蟹黄兜子给家里人吃,何老娘一口气吃了八个,险撑着。连沈氏这素来少吃螃蟹的人,也觉着对胃口,赞了何子衿一回。关键是,一顿就把家里剩下的螃蟹吃去大半,余下的沈氏醉一些酱一些就够了,省得浪费。 日子这样的顺遂,何老娘偏生觉着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起因就要从这吃过蟹黄兜子的早饭说起,何子衿如今腾出手来整理自己从州府带回来的私货,她发了财,不仅是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还有余嬷嬷、周婆子、翠儿、小福子也人人有份儿的。余嬷嬷周婆子翠儿都是一人一只银戒子,小福子则是一块湖蓝的衣料,一并给了翠儿。 余嬷嬷得些东西,主仆二人情义深厚,何老娘还是可以忍一忍的。听说何子衿还给周婆子翠儿两个银戒子,何老娘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竟然,还给翠儿周婆子一人一个银戒子!何老娘心疼的直抽抽,偏生又不能说。她便是心直口快,也明白家里使唤的这些人,东西给都给了,她再说些不好听的,或是要回来啥的,也会寒了下人的心。 于是,何老娘就憋啊憋的,憋的心肝儿疼,还是忍不住命余嬷嬷叫了何子衿来,且打发了余嬷嬷出去,亲自私下与何子衿说了一回,“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咱家不是那等大户,有那闲钱打赏。有这银子,给你兄弟买一块儿墨一刀写字的纸都够了。” 何子衿知道何老娘心疼银子,安抚她道,“祖母只管宽心,我这不过是小钱,咱家的产业都在祖母手里呢,以后我那些银子置了地,田里的出息也给祖母收着好不好?祖母别怕以后没钱,有钱的日子在后头呢。何况,主家有了喜事,打赏了,下人自然同喜。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主家好了,他们便会好,自然更加用心服侍。不然,主家好了,他们是这样,主家发达了,他们还是这样……这样过着,他们会不会觉着,勤快是一样,懈怠也是一样。凡用人,就得赏罚分明。就是田里的佃户,哪家打的粮食多还要多赏些呢。家下人也是一个理。祖母别心疼这些小钱,好日子还有呢。” 赏都赏了,反正不能再要回来。何老娘再三同自家丫头片子道,“有喜事赏这一回便罢了,也不要总赏,总赏要叫人觉着冤大头了。” 何子衿笑应,“知道了。” 当天,何老娘再次同余嬷嬷感叹,“这丫头就是像我啊。” 余嬷嬷:……奴婢老眼虽有些花,也看到太太您的老眯眯眼每每盯在奴婢手上的银戒子上拔都拔不出来了哟~阿弥佗佛,幸亏大姑娘不像太太您呐~ 其实,何老娘虽嘴上不会说,但是,她还是觉着,自家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而且,已经那啥胜于蓝了……罢了罢了,反正丫头会赚钱,打赏些就打赏些吧~得了何子衿的安慰,何老娘方觉着释然,日子也能凑合着往下过了。 何老娘还在心疼银戒子的事儿,何家便收到了胡家的帖子,十月初十是胡老爷大寿,请何家去赴寿宴。 打发走胡家下人,何老娘啧一声,瞅何子衿一眼,“神了!” 何子衿嘴角翘一翘,接过余嬷嬷手里的帖子给何老娘念了一遍,沈氏笑,“离十月初十还有些天,丫头们把新衣裳都做好,到时好穿。” 何老娘与三姑娘道,“我的衣裳也着紧些。”家里数三姑娘针线最好,以往催着三姑娘做绣活儿挣钱,何老娘的针线大都是何子衿做。这次因料子好,就看不上何子衿的针线了,何老娘自称艰苦朴素的人,点名儿要三姑娘帮她做衣裳。 三姑娘笑应,“是。” 何老娘道,“还得教教阿冽阿念规矩,甭去了叫人笑话。” 何子衿笑,“他请咱,咱们去,有啥可笑话的?阿念阿冽在家里也不是会胡来的人,去别人家更不会失礼。” 何老娘叹,“你哪知道大户人家,我看你样样都好,去宁家不照样碰了壁。”一不留神,把宁家那事儿说破了。何老娘知道小孩子家的性情,何况在她老人家心里,自家丫头片子刚那花儿卖了大钱,正是意气之时,听这话定要觉着没面子的。难得何老娘这般心直口快之人,竟想得这般周全。谁晓得,何子衿眉毛都未动一根,笑,“碰不碰壁都没关系,咱们是自家过日子,吃的是自己的饭,没什么不坦荡的。祖母只管放宽了心,在家啥样,出去一样。胡家虽是官宦人家儿,可来往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倘是被人小瞧的来往,也没意思,去一次便罢了。只有彼此客气,方能长久。”倒不是说何子衿清高,实在是做人的道理,真就奴颜婢膝,或者得一时之利,想长久是难上加难。何况,家里这些人,也不是那种性子,何老娘理不会来那一套殷勤小意之类的手段。与其叫何老娘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去,便是有些土气村气,想来胡家也不会意外。 何老娘没主意时,还是愿意听一听何子衿的主意的,她老人家活了这大半辈子,其实于人世交往还是有些心得的。就听沈氏道,“这寿礼可怎么备?” 何老娘看何子衿,“要不,把宁家给的那两支参带上,我让你嬷嬷拿去给张大夫瞧过了,是不掺假的二十年的山参。” 估计何老娘连价都一并估了,何子衿想了想,却是道,“要我说,备些家里土产便罢了,再搭些寿桃寿面,像许先生过寿时,差不厘便好。不然,倘明年到哪儿去买这参呢?咱家本就是小户人家,也不用充大户。而且,二十年的参是中等参,说不得胡家便是用也是用更好的,若送去无用处,也是白搭。” 四个女人商量了回,决定就按寻常的寿礼备,不过,寿面寿桃都从飘香园买,也是碧水县上好的了。 胡老爷的寿日还没到,倒是陈姑妈过来,双眼含泪激动万分的告诉何老娘一个好消息,宁家终于准备给小陈氏过继嗣子了。 陈姑妈眼泪刷刷的,擦了一遍又一遍,脸上却是笑的,叹,“快十年了。” 何老娘亦叹,“这回芳丫头总算有个盼头儿了。”亦劝,“姐姐莫要流泪,咱们该为芳丫头高兴才是。” 余嬷嬷端上茶来,三姑娘何子衿顺手接一把,一个奉予陈姑妈,一个奉予何老娘,余嬷嬷将剩下的一盏递给陈二奶奶。陈姑妈接了茶却是顾不得喝,笑,“是啊,我实在喜的了不得,过来亲与妹妹说一声,咱们一道高兴高兴。” 陈二奶奶转手将茶放在一畔方形几上,笑,“我在家里也劝母亲呢,妹妹的福气在后头,过日子,只看以后。”自陈大奶奶去念了经,陈二奶奶又生了双胞胎儿子,已然是陈姑妈身边的第一人。人逢喜事精神爽,陈二奶奶的精神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何老娘点头,“这话是。” 陈姑妈拭拭泪,念佛,“如今夙愿得偿,待芳丫头此事办好,我就去庙里还愿,给菩萨重塑金身。” 大家又畅想了一番小陈氏今后的好日子,陈姑妈这才道,“说来,我早就想过来,节下一直忙忙叨叨的,实在抽不开身,一直拖到今儿个。”陈姑妈瞅着何子衿直笑,“子衿如今真是出息,我听说斗菊会上上百盆花,咱子衿拿了个第三。” 何子衿正听着长辈们说话儿,乍闻此语,笑道,“这也是凑巧,我那花儿入了大人们的眼。” “说是凑巧,怎么别人凑不了这个巧儿呢。你那几个姐妹,与你一道念书的,没人有你这本领。”陈姑妈笑叹一回,颇有些孩子是别人家的好的意思。其实,也的确是别人家的要好些。 陈二奶奶笑,“是啊,二妞说起来,羡慕你羡慕的了不得。” 何子衿笑,“二妞姐这是替我高兴呢,我家不似姑祖母家这样的大家大业,故此,自己学些本事日后也好在这世道立足。如姑祖母家的姐妹,那是生来就要做大家小姐的,就是到斗菊会上,我是卖花儿的人,姐妹们是竞价买花儿的人,这如何能一样。” 陈二奶奶给何子衿奉承的不禁一笑,“你这丫头,就是嘴甜。” 陈姑妈将手一摆,“什么大不大家小姐的,她们要有你的本事,我梦里乐醒。” “哎,孩子家,各有各的好儿。”何老娘说句车轱辘话,不经意的双手一叠,腕上两只金镯相击,不经意的发出“叮”的一声。 陈姑妈不聋,放眼一瞧,道,“好亮堂的镯子!我倒没见妹妹戴过,这黄澄澄的,瞧着是刚打的!” 何老娘一幅抱怨天抱怨地的样子,“哎,说到这个我就发愁,好容易那花儿卖了些银子,丫头也不知过日子的道理,非得给我买个这个回来。姐姐你说,能当吃还是能当穿,一下子,好几亩地进去了,叫人恼的很。”说着,何老娘抬手拢一拢鬓间一丝不乱的花白的头发,那大金镯子往自腕上往臂上一滑,更是耀眼,何老娘继续抱怨,张嘴就是一套胡编,“这么个金圈子,沉的很,我是戴惯了我以前那对老银镯的,本不想戴这个,谁晓得不戴丫头还不高兴,天天逼着非叫戴。唉,我还说呢,我这辈子,就是恭儿他爹活着时这样管过我,如今都是我管人,不想又有个要管着我的了。” 何子衿:……求您老炫耀时甭用这么哀怨的口气好不好…… 陈二奶奶嘴快,且很会捧何老娘的场,笑道,“看舅妈说的,孩子还不是孝顺你。要是我们二妞出门给我买俩大金镯子回来,我还不知怎么欢喜。子衿实在懂事是真的。” 陈姑妈笑,“你舅妈心里也欢喜着呢。” 何老娘笑,“欢喜,也盼着她们小孩儿家学会过日子呢。只有她们有这片心,买不买镯子的都欢喜。” “是哪。”陈姑妈笑。 陈二奶奶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两只眼睛亮闪闪的望向何子衿,问道,“我怎么听说这回子衿去州府住的是何老板家,嗨,咱们自家在州府也有别院有铺子,子衿,以后去州府,只管住咱自家。” 何子衿笑,“这次斗菊会是忻大伯帮我安排的,我又没去过,故此,一应都是忻大伯帮的忙。倘下次去,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麻烦伯娘。” 陈二奶奶笑,“这是应该的。我听你二伯说,你那花儿可是紧俏的了不得,你姑祖父想要两盆,都没轮上。” “二伯娘这是在逗我,拍行第一位的凤凰振羽就是姑祖父的盐行拍得的。姑祖父后来倒是着人送信想要我两盆绿菊,只是那会儿都有去向了,我想应也没花儿呀。”陈姑丈的确的着人问绿菊的事儿了,只是那时何忻要走两盆,还有两盆何子衿已打算送宁家的,便没应。何子衿噙着笑问,“这也奇了,姑祖父有一盆凤凰振羽,打点人足够了,或者倘他早两日说,我定要匀一盆绿菊给他的。偏生没早些说,姑祖父可不是那等磨蹭的人,他素来事事在先的。” 陈二奶奶笑,“这我就不晓得了,倒是明年,你可得给你姑祖父留两盆好的。” 何子衿笑眯眯地学陈二奶奶说话,“这我就不晓得了,谁知道明年花儿长得怎样呢?” 陈姑妈低声道,“我听说,今年总督大人要打点一位大有学问的先生,非得要奇异些的花儿,子衿那绿色儿的罕见,倒比排第一的更入总督大人的眼呢。” 何子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次真是我运道好。”原来是这样,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总督大人喜欢什么,下面自然群起效仿。陈姑丈在斗菊会上手够快,只可惜买错了花儿,以致后来方叫人去问他绿菊的事儿。 陈姑妈道,“这话别往外头说去,还有子衿取的那俩名儿也好,叫什么隐什么迟来着。” 三姑娘笑,“携谁隐,为底迟。” “对对对,反正我不大明白的话儿,听说这样的名字有学问,可不就给上头的大人物瞧上了么。”陈姑妈道,“所以我说,子衿这书没白念,能取出这样有学问的名儿来,这才叫秀才们说的‘学以致用’呢。” 何子衿顺势笑谦,“倘不是薛先生教导我那一二年,我也读不了诗书。” 何老娘笑,“是啊,以往我都觉着丫头家认得几个字,会算数,别叫人坑了就行。如今想想,多念几本书也没坏处。就是三丫头,我也叫她多看书。” 陈姑妈笑,“这两个丫头,都是百里挑一。” 何老娘又开始叮叮叮的撞金镯子了,假假谦道,“哪儿啊,就一般的乡下丫头,好在知道勤快做活,以后自己挣口饭吃是不愁的。姐姐,与咱们年轻时那会儿没的比。” 听着叮叮叮撞金镯子的声音,何子衿则十二万分的确定:她真的没再见过比何老娘更口是心非更会显摆的人儿了呀~ 章节目录 第130章生分 > 宁家决定给宁家六房过继嗣子,这对于小陈氏对于陈家,都是一种肯定,也无怪乎陈姑妈喜极而泣了。 送走陈姑妈婆媳,何老娘嘟囔,“也不知陈家会不会去给胡老爷拜寿。” 何子衿笑,“去不去的有什么要紧?就是去,胡老爷的寿宴想是热闹的紧,不一定就能不能坐到一处。” 何老娘道,“有那许多人?”何家圈子有限,就是平日里赴宴,也多是与何家门第相仿的,备个三五桌算是多的,而且亲戚朋友相熟,自是自在。便是何忻陈家这两家钱的,也摆过几十桌的大场面,何老娘不是没见识过,但胡家是官宦人家儿,与这二府皆不同,何老娘这辈子还是头一遭与官宦人家打交道,心下很是有些紧张。 何子衿笑,“不是人多人少的事儿,我以前听薛先生说过,大户人家但凡有宴会之类,对客人坐次肯定提前有所安排,姑祖母家是卖盐做生意的,我爹是有功名的秀才,这如何一样?自然是要分着坐的。” 何老娘点点头,“这倒是。” 沈氏进来说,“子衿,你去瞧瞧,周婆子把鸭子买回来了,看是不是你要的?” 何子衿出去看鸭子了,何老娘与沈氏道,“要我说,鸭蛋怪腥的,不如鸡蛋好吃。” 沈氏笑,“我也这样说。这蛋们也奇,蛋越小,吃起来味儿越好。似鸭蛋鹅蛋,个头儿虽大,却不如鸡蛋味儿好。” “你别太惯着她,这才刚过了重阳,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化下去呢,怎地又给她银子买鸭子?”何老娘道,“她虽挣了几个,也不容易,正经有钱置了地才好,每年有些出产,是个长长久久的营生。” 沈氏捧了盏茶给何老娘,道,“我正想跟母亲商量呢,原是想着给子衿置了地的。可我又想着,她也渐渐大了,家俱嫁妆也得慢慢的置办起来了,攒上几年也就齐全了。不然,到时慌手慌脚的,着急不说,怕也不合心意。”寻常人家哪里要攒嫁妆啊,不过是临头买些齐全了便罢。家里好些的,买几样好的。家境差些的,便买差一等的。如今是何子衿得了这一注银钱,沈氏方动了给闺女慢慢攒嫁妆的心思。 何老娘一想也明白了沈氏的意思,点头,“这也是。咱丫头既有这样的本领,又是她自己个儿挣的银钱,是该好生备几样嫁妆的。” 沈氏笑,“是。” 这婆媳两个说着话儿,陈二奶奶也服侍着陈姑妈回了家,又继续殷勤的服侍着婆婆用过午饭,方回自己房里歇着。 陈二奶奶一回屋便问,“你兄弟做什么呢?” 陈二妞小声笑道,“能做什么,这么小奶娃娃,吃了睡睡了吃呗。刚吃过奶,睡着呢。娘你小声些。”招呼丫环进来服侍陈二奶奶洗脸梳头,去了头上那些繁重金银,又换了家常衣衫。陈二奶奶先悄声细步的去隔间儿看了熟睡的双胞胎儿子,方回自己屋同长女说话,“行了,我回来了,你也去歇会儿吧。”女儿渐大,眼瞅着就是说婆家的人了,学里功课便停了,陈二奶奶教她理些家事,以后在婆家是用得到的。因多年期盼方生出一对双胞胎儿子,陈二奶奶爱若珍宝,竟是眼前一刻都不能离的。今天随婆婆去何家,便叫长女看一会儿,生怕奶妈婆子不尽心。 陈二妞瞅着这个时辰问,“娘是吃了饭回来的,还是没吃饭回来的?” “我在你祖母屋儿里一并用了的。”陈二奶奶叹,“我看,你舅祖母是动了真气。以往我们在你舅祖母面前没什么脸面倒罢了,你祖母过去时,她们还是很好的。” “怎么,舅祖母连祖母都给脸子瞧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亲疏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陈二奶奶又叹口气。 “看娘这长吁短叹的。”陈二妞自丫环手里接了茶奉予母亲,笑,“舅祖母也是,多大点儿事儿,就这般不依不挠的了。大伯娘不是去念佛了,还得怎么着?只记着咱家的不好儿,那些年的好儿呢,都忘了。远的不说,就说近处儿,要不是祖母,子衿能来咱家念书?” 陈二奶奶皱眉,“这是哪里的话,快闭嘴吧,你这话一出去,原还有三分恩情的,也得给你说没了。你舅祖母是长辈,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你去说嘴,这话叫别人听到,该说你没规矩了。就是子衿,嘴里可没有你半句不好儿,你这样在背后说她,叫她知道岂不寒心?” 陈二奶奶缓一缓口气,道,“长辈的事儿是长辈的事儿,你只做不知就是。你们小辈儿之间,只管照常来往才好。”陈二奶奶觉着,何子衿能种出那般金贵的花儿,还是极有本领的。 “她那么精,哪里会说咱家不好儿。只是你瞧,她那花儿卖了大价钱回来,只买了东西送薛先生。”陈二妞挑起两道弯弯的眉毛,道,“她是知道咱们两家不大好了,倘给我们姐妹买东西,岂不是白花费银钱。薛先生却不一样,虽是在咱家教授学问,到底不是咱家的人,只是咱家花银子聘来的。所以,她才绕过我们姐妹,去打点好薛先生,以后她在学问上有什么繁难,倘请教薛先生,只看着她前些天送的东西,薛先生也得教她呢。我早知她聪明过人,只是不知她这般势利。” “什么好东西,我问了,不过是给薛先生带了支笔罢了。”陈二奶奶无奈,问,“你还差那个不成?” “我倒是不差那个,就是想想觉着寒心,她在咱家时,我给过她多少东西,光点心不知从咱家带了多少去。她没琴使,那琴还是娘从舅舅家的乐器行拿来送她的。”陈二妞拈一枚胭脂红的蜜饯搁嘴里含着,“她家与咱家远了,她自然与我也淡了。我倒是想与她来往,只怕我有意,她无心呢。” 陈二奶奶呷口茶,“快别说这些酸话了。亲戚间,本就是一本糊涂账,你这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这样的。” “我就是觉着心寒。”陈二妞道。 “我说句老实话,当初你们一直没个兄弟,我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送子衿一张琴,这是想从你表婶那里取一取经,看有没有生儿子的法子。如今有了你们兄弟,不要说一张琴,便是叫我送一百张琴,我也乐意。”陈二奶奶叹口气,“你呀,子衿是在咱家念了两年书,你也照顾过她,这不是很好么。如今又计较什么点心不点心的事,当初也是我说叫你照顾她的,不过吃些点心,这能值什么。就是她这次从州府回来,给薛先生带东西是师生情义,她是没给你东西,可你们姐妹都一样的,若是别人都给了,不给你,你再说这些话不迟。你只看着咱家对舅太太家的好儿了,你哪里知道咱家艰难时,舅太太家也帮衬过咱家呢。” “咱家现在虽日子富贵,可一个好汉三个帮,眼里也不能没了人。不然,咱家日子远胜舅太太家,你祖母你大伯你爹他们还一趟趟的过去做甚?”陈二奶奶道,“她远了,你近着些就是。你如今是大家小姐的享受着,二十年后呢?” 陈二妞心下不服,“怎么,娘就觉着我二十年后就不成了?就比子衿差了?” 陈二奶奶为女儿扶一扶鬓间斜插的小珠钗,道,“你是我亲闺女,我自是盼你比世人都强的。可这世上,还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家当初穷苦时,谁料得咱家有今日呢?我与你说了吧,你也不是个笨的,子衿有这一手养花儿弄草的本领,一年这许多银子的进项,她的亲事呀,差不了。我是没适龄的儿子,我要有,我真乐意亲上作亲。” “你呢,咱家除了你大妞姐,就是你了。我听你祖母的意思,大妞的亲事年前要定下来的。她虽是长孙女,可性子不比你在你祖父祖母面前讨喜,你也比她聪明,你的亲事也快了。”陈二奶奶说着,陈二妞已羞的脸上通红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要与你说个明白的。”陈二奶奶看女儿娇羞的模样,心下怜爱的了不得,笑一笑,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大了,亲事是早晚的事。可即使成了亲,你也得记着,与人多交好,莫与人多交恶。就拿子衿来说,你何必不交好她呢?以后说起来,这是我表叔家的表妹,最会种菊花儿的。难道不好听?你得学着看人,这些有出息的人,哪个没脾气?没脾气的那是窝囊废,我还瞧不上呢。人有本事,就有脾性,你在家是大家小姐,家里有我有你爹,事事都由你说了算,在外头可不能这样。你得该精明时精明,该糊涂时糊涂,像子衿这个,她又没明明确确的与你生分,你又不是大妞儿那傻瓜,你先时对她的好儿,我先时与你表婶的交情,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先自个儿先远了,傻不傻?” 陈二妞给母亲说的半低着头,没了话儿。 陈二奶奶笑,“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呀,眼里忒不容砂子了。” 陈二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没娘你想的这样通透。” “你还小呢,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远不如你。你是读书识字的人,以后肯定比我强。”陈二奶奶问,“明儿个你那新衣裙就送来了,好生试一试,看可合心,倘有不合心的地方,叫绣坊立刻去改了。这是下月去胡老爷寿宴时要穿的,可不能马虎。” 陈二妞笑,“我知道。倒是娘不是说给我打的新首饰,得什么时才送来?” “那是拿去州府铺子打的,得略慢些,放心吧,月底前定能送家来的。”陈二奶奶瞧着闺女秀气的脸庞,笑问,“前儿从州府带回的胭脂可好用?” “还成,比先前用的好,润的很。” “这是最好的芙蓉坊里顶顶好的胭脂膏子,里头放的都是精贵物儿,甭看咱们县里的胭脂铺子也说自家胭脂里有珍珠粉,那是骗鬼呢。不要说珍珠粉,猪油能兑上些也是好的。这个可不一样,我听说上到总督夫人,都是用她家的胭脂水粉。”陈二奶奶道,“那么一小盒就得十两银子,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呢。你觉着好以后就使这个。” 陈二妞笑应,一时便回房歇息去了。 大丫环白鹦抱了床锦被来,轻声道,“太太这忙了一上午,也在榻上略歪一歪才好。” 陈二奶奶叹口气,“你们姑娘呀……”话只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白鹦素来受陈二奶奶信任的,笑劝道,“奶奶只管宽心,奴婢倒觉着,有一句话何姑娘说的是极对的。” “什么话?” “何姑娘是在斗菊会上卖花儿的人,咱家姑娘啊,是竞价买花儿的人。” 陈二奶奶不觉一笑,“是啊。”自家闺女呀,是瞧着何子衿出了大风头,心上有些意气使性罢了。只是,有何好争的,何子衿也不过是会种花儿罢了。便是卖得几百两银子,这些鸡零狗碎的小钱儿,还不在陈家眼里呢。 “咱们姑娘素来通透,太太一点拨,也就明白了。”亲为陈二奶奶脱了锦靴,盖上香薰的锦被,白鹦拿来一对美人拳,自个儿坐在脚榻子上,轻轻的为陈二奶奶捶起腿来。 陈二奶奶忽然道,“二妞渐大了,以后要学的事也多,黄鹂不若你稳重,不如你去二妞身边服侍,平日间多劝着她些。她年纪小,正是意气时。” 白鹦手里的美人拳略顿一顿,柔声道,“奴婢是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太太叫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陈二奶奶满意阖上眼睛,渐渐入睡。 章节目录 第131章这也好 > 第一三一章这也好 田里的大白菜刚收好,就到了胡老爷的寿辰。何家一家子都换了新衣,小福子在街上雇了两辆车,男人一辆,女人一辆,带着备好的寿礼,过去胡家赴宴。 一进胡家主宅所在的胡家胡同,车便不得不停下来,实在是前头的车一辆辆的堵满了整条胡同。何恭道,“反正就几步路,咱们走过去吧。” 何老娘已然咋舌,在儿子的搀扶下下了车,往前望一眼,除了人就是车,赞叹,“我的乖乖,人可真多。” 沈氏对一干孩子们道,“阿念阿冽跟紧了相公,三丫头子衿跟着我,都不许乱跑。”生怕人多把孩子丢了。 好在外头车辆人马多,里头人也忙碌,却并不显得杂乱。何家人一到便被请了进去,男人去前院儿,女人去内宅,何子衿三姑娘跟着何老娘沈氏,由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媳妇引着到了正厅,胡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招待来宾,见着何老娘还说,“您家孙女种的菊花实在好,咱们同在乡梓,哪日闲了正可多说说话儿。” 何老娘很实诚的表示,“成!您哪日闲了想找人说话,着人过去叫我一声,我成日在家也是无事。” 胡太太笑,请何家一家人往侧厅坐了。 侧厅里何老娘倒是见了三五熟人,起码许举人的媳妇许太太,何老娘是认得的。许太太也带着两个媳妇来了,何恭时常去许家请教学问,每至节下,都会给许家备礼,故此,沈氏与许太太与许家两位奶奶亦是熟的。倒是三姑娘何子衿,被引去了姑娘们坐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别厅了,一明两暗的格局,相当宽敞,屋里桌椅柜榻一应俱全,墙上悬着书画,百宝阁上摆置着光泽素雅的玩器,花几上供着几盆碧绿的水仙,此时刚进十月便已拢起炭盆,暖和的很,香炉里燃着不知什么香,暖暖的很是舒服。厅内穿红着绿的大小姑娘也有二三十口子,讲究些的又带了自己的丫环,故此,颇是热闹。来做客的姑娘们由胡家四位姑娘招待,胡家大姑娘瞧着年岁与三姑娘相仿,一手拉着一个,亲亲热热的对三姑娘道,“妹妹是薛师傅的得意弟子,我向往已久。”又赞何子衿,“妹妹的花儿养的真好,可是叫我们姐妹开了眼界。”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 三姑娘何子衿谦道,“不过些许小技,您见笑了。” 胡二姑娘引了陈大妞陈二妞陈三妞陈四妞过来,笑,“你们表姐妹定是极熟的。” 陈大妞瞟何子衿一眼,皮笑肉不笑,“要知妹妹们也来,就请你们乘我家的车一道来了。” 何子衿不欲与她争这口角令人笑话,只淡淡一笑,“多谢表姐,我们雇车是一样的。” 陈二妞听陈大妞的话很是不像,忙对何子衿三姑娘道,“这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把胡家三位姑娘介绍给她们认识,还得安抚何子衿,道,“刚正说起子衿妹妹呢,我们谁家不养个花儿啊草的,却都不如子衿妹妹养的好。” 何子衿笑,“二妞姐过誉了。” 陈二妞问,“妹妹在家做什么呢?我前儿正想着哪天过去找妹妹说话儿。” “也没什么事,田里刚收了白菜,我帮着我娘腌泡菜来着。”何子衿说着,就有个圆脸儿姑娘问,“何姑娘,你花儿养的那般好,在家还要你亲自腌泡菜?你家里没丫环使唤么?” 何子衿笑,“虽有丫环,可家里活儿多,也要自己做的。” “说来你家不论酱菜、泡菜做的都好,就是烧饼肘子的也香,表叔表婶这生意是越发的好了。”陈大妞在一畔笑。 何子衿瞅她一眼,道,“我爹是念书的秀才,哪里懂生意不生意的事。大妞姐怕是误会了,不过是我外家族人闹着玩儿罢了。” 陈大妞却是不依不挠,“我怎么听说是婶婶的本钱。” 何子衿笑一笑,“大妞姐听谁说的?也与我说一说。早听说大妞姐素来没心计,果然是被小人给蒙骗了,不然,大妞姐回家问问大伯娘,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大妞的脸刷就下来了,陈二妞顾不得给她圆场了,死命拉着她往外走,也不知在陈大妞耳畔嘀咕两句什么,陈大妞总算没当场发作。 何子衿对胡家几位姑娘一笑,道,“陈家与我家是老姑舅亲,不算外处,故此,我们表姐妹都是随意惯了的。贤姐妹是斯文人,让你们见笑了。” 胡大姑娘笑,“哪里哪里。两位妹妹这边儿坐吧。”心说,今日来的人多,她也是原以为两家既是亲戚,才想着让陈家姐妹照顾一下何家这两位姑娘的。倘知她们不睦,再不能叫她们碰到一块儿的。 倒是三姑娘,虽然她比何子衿年长,但每次见何子衿这笑面虎的退敌方式,心下都是佩服的了不得,决心学习一二,想着,我要有子衿妹妹三四成的功力,以后也不必再动刀动枪的了。 何康何欢手拉手的过来与何子衿三姑娘打招呼,这两人,一个是何忻的幼女,一个是何氏族长嫡长子何恒的长女,两人与何子衿关系都不差,且是同族,还介绍了相熟的姑娘给何子衿三姑娘认识。什么司刑大爷家的千金、主簿大人家的姑娘、学谕家的小姐……反正何子衿三姑娘是认识了不少人。何子衿如今是碧水县名人,小姑娘家聚在一处,难免说一回花啊草儿的。县太爷家的千金可能傲气些,但这三班六房出身人家儿的姑娘待何子衿三姑娘还是不错的,这年头,三班六房都属吏,算不得官,可说句老实话,能在三班六房混个职位,比考秀才实在的多。 当然,如胡老爷这等人物,请的也是三班六房的头头儿。 余者便是碧水县乡绅族长家的千金,还有胡家外地亲眷过来赴宴贺寿的,如何子衿等碧水县的姑娘们便不大熟了。胡家四位姑娘招待这些姑娘们,还有一位在胡家寄住的姓赵的表姑娘,亦颇是和善。再者便是胡氏族人家的姑娘了。 大家不过略说些话,如陈大妞这般不识趣的再没有的,待一时,寿宴的时辰便到了。姑娘们亦坐在一处,只是胡姑娘早打发丫环下去调了位子,勿必令何陈两家远着些,不然真出了什么不雅的事,扫的是胡家脸面。 胡家席面儿备的也好,只是人太多,许是厨子忙不过来,提前预备了许多菜色,上到席上时便温凉不盏了,又是这样大冷的天。这席面儿是围着戏台上下楼摆放的,还有大戏看。只是到底进了十月,天气寒凉,何子衿没吃几口,喝了一碗汤罢。 一时,待沈氏差翠儿来叫她们,两人便辞了胡家姑娘,与沈氏何老娘回家去了。 一家子都没吃好,何老娘到家便吩咐翠儿道,“去跟周婆子说,不拘什么,快些整治出来垫垫肚子的好。” 沈氏问丈夫,“你在席上吃了些不?” 何恭道,“说是芙蓉楼的大厨掌勺,只是天儿实在冷,菜上去都凉了,就喝了几杯酒。” 何老娘道,“还不如咱们小户人家,在屋里摆两席,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实惠不说,也亲香。他家是做官儿的人家,排场倒大,就是这席不大实在。我看哪,都没吃好。” 翠儿自厨下端了碗醒酒汤回来,道,“周嬷嬷也没预备,这会儿赶着蒸饭,怕是要等一等了。” 何恭酒并未喝多少,只是他也饿了,接了醒酒汤喝半盏,酸的直皱眉,道,“去外头叫一席酒菜来吧。” “那不一样要等。”何老娘咕咚咕咚的灌杯温水,“这等好年景儿,竟还要挨饿。” 沈氏吩咐翠儿,“去铺子里瞧瞧,有烧饼拿几个回来,肘子多切一些,先垫补垫补。”主要是没去这大家大户赴宴的经验,偏生赶到大冷的天儿,老的少的都没吃好,也不能这样干饿着等啊。 何子衿想一家子的饭,立时叫周婆子整治,她一人也忙不过来,便道,“家里小炉子上常年温着骨头汤,我去瞧瞧,起码先做个汤出来,大家喝了暖暖身子。” 沈氏点头,“去吧。”甭管什么,有吃的就行,大晌午的还没吃东西,大家都饿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去了厨下。 何子衿三姑娘过去帮忙,家里别个没有,萝卜白菜冬瓜南瓜尽有的,这些都是冬天能存放住的菜,另外家里腌的鸡蛋鸭蛋酱肉火腿亦是齐全,三人一齐动手,先切了冬瓜片与火腿丝搁骨头汤里煮。不大工夫,便炒了四样菜,一样醋溜白菜,一样素炒白萝卜,一样蛋黄南瓜,再剥颗大葱打上六个鸡蛋摊俩鸡蛋饼,待菜炒出来,汤也得了,正好热腾腾的端上去。 何老娘说周婆子,“要靠你一个,家里老少爷们儿吃饭都难。” 周婆子笑,“这回是没预备,就煮了些醒酒汤备着,往时间,我可是哪顿饭也没落下过的。”别的时候赴宴都是吃的很好的,回来最多喝些醒酒汤。哪似这回一家子老少赴宴,饿着肚子便回来了。 其实是何家节俭,除非一日三餐,不然灶上鲜少备熟食的。 翠儿也拿了热烧饼热肘子回来,大家坐下垫补了一顿总算填饱了肚子。 待肚子饱了,这才有力气说胡家寿宴的事儿,大人们是没什么事的,这个年纪,不管关系远近关疏,总会顾个大面儿的。何冽阿念也好,何冽道,“阿洛哥很照顾我们。” 何子衿把陈大妞的事说了,“大妞姐无事生非,我给了她几句,二妞姐把她劝走了。” 沈氏对陈家早没了耐心,道,“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呀,分不清个好歹,这是因你大伯娘的事儿记恨上咱家了。” “早就是个糊涂虫,理她呢。自个儿没吃亏就成。”何老娘翻个白眼,“自个儿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倒出来丢人现眼,傻蛋。” 甭看何老娘这话不中听,却是地地道道的实在话。 陈二妞没有不把陈大妞的事说与母亲知道的,陈二妞直叹气,“我与娘私下说几句子衿的不是,也是私下说。大姐姐可真是的,那许多人呢,子衿又没招她,张嘴就阴阳怪气,她还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呢。哪怕因大伯娘的事心下不服,她毕竟是做姐姐的,再怎样也不该在外头这样跟子衿拌嘴。别人都知咱两家是姑舅亲,以为咱两家关系多好呢,叫大妞姐这一闹,人家都知道咱两家有嫌隙了。” “吵半天,还吵不过人家。”陈二妞简直愁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一家子姐妹都是大妞妞那样儿的呢。”她心下并不是多为陈大妞着想,只是,这年头儿,一家子姐妹,纵有脾性不同,可一人忒丢脸了,余者难保要受其连累的。 “死丫头!丢人现眼没够!”陈二奶奶亦是来气,握拳狠狠一捶炕几,心下思量一二,对闺女道,“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会跟你祖母说的,她再金贵,也不能为她一个,连累得你们都没了名声。” 陈二奶奶为人精道,这等事,自不会敲锣打鼓的同婆婆说,陈二奶奶是私下说的,且面儿上十分为难,“大嫂子这样,平日里我只担心委屈了大侄女,可是,倘不教导一二,又怕她越走越偏。说句心里话,我也知大侄女同大嫂子母女情深,可大嫂子那事,如何能怪到舅太太家呢?大侄女这样,不是常法儿。倘次次见了子衿便要刺人家一刺,倘子衿是个面性人,兴许能忍一忍不说什么。只是那丫头的性子母亲还不知么,甭看成天笑眯眯的说话也甜,心里精着呢,大妞根本不是个儿。这次亏得二妞死拦着她大姐姐,不然在胡家闹出事来,算是怎么着呢。我心里实在担心,偏又没主意,可不说又怕大妞哪天闯了大祸,岂不是我这做婶子的过错。” 陈姑妈听了陈二奶奶这一套话,怒到极处反是面无表情,一时缓缓的吁出口气来,道,“知道了,别再与人提这事儿了,好在只是小孩子家的口角,不值什么。你去吧。” 陈二奶奶恭恭敬敬的退下。 当晚,陈姑妈与陈姑丈商量,“你想让大妞与胡家联姻,怕是难了。”便将今日陈大妞的事儿说了。胡家不是傻子,在人家姑娘面前办的这事儿,便是瞎子也知道了。 陈姑丈骂一声,“这混账丫头!” 陈姑妈长叹,“她这不识好歹的脾气,不能高嫁,高嫁要出事的。在你手下挑个会哄人的孩子,好歹能哄住她,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是幸事。” 陈姑丈没说话,问,“阿志的聘礼预备如何了?” “都妥了。” “成,先把阿志的亲事定下来。” 陈姑妈既气陈大妞不懂事,又担心丈夫拿陈大妞去做什么交易,喝道,“你可别再生邪心!” 陈姑丈一脸晦气,“能生什么邪心!她这样的,连安分俩字都不知怎么写!我就是有邪心,她是能换关系,还是能换银子!” “这样儿的,嫁给谁家都是结仇!”陈姑丈道,“我去寻思寻思,谁与咱家有仇,把她嫁过去,只当为我报仇了!” 陈姑妈险一口气上不来,陈姑丈忙给老妻顺气,无奈,“随口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不成。我是气这丫头无能,比子衿那丫头长五岁,口齿还不如人家伶俐,真是白吃这些年的饭。这样无能,偏又偌大脾气,嫁予我手下管事,倒是没人敢轻待她,只是你也得想一想,她是大孙女,二妞三妞四妞五妞也得嫁人呢,难不成叫其他孙女婿与管事互称连襟儿么?寻个老实的乡绅家吧。” 陈姑丈又道,“胡太太那里,你多带二丫头过去走动。” 陈姑妈叹,“这也好。” 转天,何子衿又收到胡家姑娘差人送来的赏花会的帖子。 章节目录 第132章史家母女 > 这寿宴,胡家整整忙了一日。 其实,依胡老爷在碧水县的身份地位,便是摆两三日酒也是应当的。只是,胡老爷为人低调,且不是整寿,便只摆了一日酒作罢,就这样,也累得胡太太身上生疼。 胡太太狠歇了两日方歇了过来,此方有空与孙女说话,问大孙女,“那何家姑娘如何?你见着她没?” 胡大姑娘笑,“如何没见,只是那日就见了一面,且因来的姑娘们多,也没顾得上与何家姑娘多说几句。别的不好说,性子是好强的。”便将何子衿与陈大妞的事说了。胡大姑娘道,“我原以为她们两家是老姑舅亲,定是极熟的,不过姑娘家,各有各的性子,也不一定就全都合得来。陈家大姑娘说话儿不大妥当,她家虽有钱,何家却是亲戚,陈家便不谦逊些,也不好那样说话的。何姑娘年纪小,更不肯相让。那日,真把我们姐妹吓一跳。她们兴许往日惯了的,我瞧着实在担心,生怕她们有什么不痛快,万一拌起嘴来岂不伤和气,待中午用饭时便将她们分开了。” 胡太太微微颌首,“待你下回什么花会茶会的,请一请何家姑娘。” 胡大姑娘应了。 待胡大姑娘走后,胡氏给胡太太递上一盏温茶,道,“娘,你是相中这何家姑娘了不成?” 胡太太笑接了茶,“何姑娘不过十一二岁,这会儿说相中,也忒早了些。” “我听着大丫头的话儿,何姑娘恐怕不是个温顺性子。” 胡太太不以为然,呷口茶,徐徐道,“被人问到眼前倘尚不知吭气,那是人吗?那是死木头。我与你说,这上等人物儿哪,分两种,一种是家里能干的,一种是自个儿能干的。何姑娘就是第二种。” 胡氏道,“凭咱家,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来?” 胡太太道,“叫你说,这何家姑娘不好了?” “不过就是花儿种得好罢了,也值当娘你这样赞她?” “值不值当,慢慢你就知道了。”胡太太不愿多讨论一位姑娘的好坏,哪怕是与亲生女儿也是如此。 胡氏便也不再多。 话说何子衿接了胡家的帖子,心里还有些微微惊讶,沈氏笑,“既请你,你就去吧。” 何子衿点头,转身又去何老娘那里讹出两块好料子,何子衿是这样说的,“有一便有二,难不成,次次去人家家里做客都穿同一身衣裳,叫人家瞧着,跟没别的衣裳穿似的。” 何老娘只得又割了一回肉,当然,心下也乐意叫自家丫头们与胡家姑娘来往的。 便是沈氏,也展开了新的社交关系,譬如司户大爷家的太太与沈氏就格外能说到一处去,司户大爷姓史,这位司户太太便称史太太了。 这里要说一说司户的职称问题,司户不是官,是吏。这年头,官是中央指派,数量极少,如一县之内,官员只有四人,便是县令,县丞,主簿,典史,这几个是官儿。但一县之地,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仅凭靠这四人是万万治理不过来的,而官员做不完的事情,便要由吏来担任,这便是三班六房的来历。而三班六房,又各有各的不同,如六房,仿照朝廷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六房里各有头人,百姓分别称其为:司吏大爷、司户大爷、司礼大爷、司兵大爷、司刑大爷、司工大爷。这几位大爷,包括各房人手,皆属吏员。吏的地位没有人们想像的低,起码得能写会算。而三班则是指衙役的分类,衙役分为皂班、快班、状班,这便是三班衙役的由来。而三班的地位,明显低于六房。再者,六房是文差,衙役多为武行,欺压个把人啥的,大都是衙役出面儿干。而且,优倡皂录子孙三代不得科举,这是朝廷明令。至于商贾出身,于科举无碍。只是朝廷严令,官员不得经商。所以,衙役不论社会地位,还是人文地位,都不如六房。 不管是三班还是六房,有一点儿,官员是流水的官,而且,朝廷明文规定官员不能由本土人士兼任,而吏则不同,在任何地方都是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吏员。如碧水县,今儿个李县令如此,明儿个张县令来了,三班六房还是这些人。而且,稍稍软弱的县太爷,还有被架空的可能哩。 所以,官的地位没人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而吏呢,也有吏的地位。 史太太已有了些年纪,她脑后梳一个简单的圆髻,插二三金钗,圆圆的脸儿上一团和气,与沈氏笑道,“若不是那日咱们说话儿,再想不到县里还有这般透脾气的姐妹。不然你家是书香门第,等闲不敢贸贸相交。” 沈氏笑,“这话该我说才是,以往见着姐姐,听别人说这是司户大爷家的娘子,我再不敢近前唐突的。因姐姐是官家门第,再想不到这样和气。” “嗨,什么官儿呀,乡亲们赏脸,给绣姐儿她爹叫声司户大爷罢了。我家世代做这个,绣姐儿她祖父活着时也是做司户的,做熟的。”史太太眉眼弯弯,年纪虽长沈氏十几岁,说话却极是爽脆,“那天自胡老爷寿宴上回去,就是绣姐儿,回家也与我说,你家两位姑娘都是实诚人。” 史太太说着就一阵乐,“妹妹好福气,有这般能干的闺女。绣姐儿与我说,原想着你家子衿是养花儿的人,不与这寻常闺女一样,不定怎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儿,就是想结交,我们绣姐儿也做不来清高的性子。结果绣姐儿说,你家子衿还在家里帮忙腌泡菜,两人说起话来也对味儿。我们绣姐儿像我,是个直脾气,最不能与那些之乎者也酸文假醋的人来往的。” 沈氏笑,“我往常都说,女孩子家,多做些活儿不是坏事。倘大户人家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人家的命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可没那许多讲究。我们家两个丫头,三丫头跟着薛师傅学绣活儿,子衿在家除了养养花草,就是喜欢烧菜做饭,我都愁的慌。”心下却觉着奇怪,这位史太太的长女是嫁给许举人的长子的,如何又说出酸文假醋的话来? 史太太笑,“这可真是正好,我们绣姐儿也喜欢下厨做个点心煲个汤什么的。” 绣姐儿其实就是那位在胡家与何子衿说话儿的圆脸儿姑娘,年纪与何子衿一样大,只是月份上小些,绣姐儿是六月生的,何子衿是二月生的。故此,就得叫何子衿一声姐姐了。 绣姐儿脸圆圆的,人也圆圆的,明明与何子衿同龄,却似比她小两岁似的,一幅讨喜可爱的圆润模样。她家祖辈就是在户房干的,家境很是不错,白嫩的腕子上带着两个小金镯,头上一支小小的海棠金簪,一支小小的蝴蝶步摇,颈上带着金嵌宝的项圈儿,似模似样的请三姑娘何子衿吃她带来的密饯,“我最爱吃这山楂果儿,却是两样做法儿,一样外头裹着糖霜,一个是蜜渍的,又酸又甜。三姐姐、子衿姐姐,你们尝尝。”她家有干果海味铺子。 三姑娘见这蜜渍山楂红的胭脂一般,不禁心喜,又看那糖霜山楂,便道,“这么早就做山楂了,街上还没见糖葫芦卖呢。” 绣姐儿笑,“也快了,天儿说冷就冷的。十月初做这糖霜还不成呢,怕一着热化掉,这是前儿做好的新鲜货,掌柜大叔知道我爱吃这个,做好给我送来的。我想着要来见两位姐姐,带来咱们同享。” 何子衿笑,“你家的干果儿是一等一的好,我祖母说,她年轻时吃就是这个味儿,如今还是一样的味儿。我们小时候冬天出去,好几回都是去你家铺子买糖葫芦。你家非但这山楂做的好,海棠也渍的好,看这颜色,跟蜜蜡一般。我看那天在胡老爷寿宴上,用的就是你家的干果儿蜜饯,是不是?” 绣姐儿嘴里嚼着山楂,喝口玫瑰花枸杞茶,笑,“子衿姐姐真是好眼力。” 三姑娘顺手给她续上茶,何子衿笑,“这没什么难猜的,咱们县里,你家干果铺子不用数都是最好的,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儿摆席,点心大都是用飘香园的,干果儿就是你家的了。” 绣姐儿为人十分机伶,对三姑娘道了谢,举着茶盏一抬手,“茶还是姐姐们这里的好。” 何子衿笑,“这是我自己晒的花草,你喜欢,一会儿我装一罐给你。” 绣姐儿笑,“那我先谢谢姐姐了。” “不必客气。”何子衿笑,“倘是绿茶,平日间不敢多喝,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这种花草茶多喝些是无虞的。三姐姐喜欢绿茶花草茶混在一起喝,味儿也很好。” 绣姐儿呵呵直笑,“绿茶味儿清淡还好,我有一次喝了南越国的砖茶,茶汤是红色儿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喝了一杯,闹了我半日的肚子,我娘还说呢,就想尝个鲜儿,谁知不说苦不拉唧没个喝头儿,怎么还跟吃了泻药一般。”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一乐,三姑娘道,“世间还有这样的茶?” “可不是么?那会儿我还小,这会儿我娘就想弄些那个茶来叫我喝,好减一减肉,变得像两位姐姐这样的苗条人才好呢。”绣姐儿说着,又一块儿蜜饯进了肚子。 何子衿笑,“你还小呢,等大些自然就瘦了。我小时候也胖,你问问三姐姐就知道。” 三姑娘笑,“是啊,你子衿姐姐小时候,脸也是圆的。” 绣姐儿瞧着何子衿有些不能信,摸摸自己的小圆下巴问,“难不成,似我这样胖?” 三姑娘笑,“你现在也不胖,你性子好,谁见了你都喜欢,何况,现在正长个子呢,倘一味想变瘦,吃不下喝不下的,倒耽误长个子。”三姑娘一路都是苗条人,小时候想吃口好的都没有,实在不能理解绣姐儿想变瘦的心思。三姑娘便是想胖一些,可就是现在,吃食上再不委屈了,仍是吃什么都不胖,亦令人烦恼愁闷呢。 绣姐儿道,“要是我以后能像三姐姐和子衿姐姐这样,我可就放心了。” 沈氏与史太太说话投机,绣姐儿同三姑娘何子衿也能说到一处去。头一天拜访,史太太并未留下用饭,近晌午时带着绣姐儿告辞了。何子衿已命翠儿收拾出了一个细蒲草编的方匣子,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四个青花瓷瓶,何子衿笑,“这是我与三姐姐平日里常吃的花草茶,妹妹拿去尝尝,若合口,只管再与我说。” 绣姐儿笑,“多谢姐姐。” 何子衿三姑娘一道陪绣姐儿过去沈氏房里,史太太见丫环手里抱着东西,嗔道,“这是什么,又要你姐姐的这些东西。” 绣姐儿笑,“三姐姐与子衿姐姐平日里吃的茶,娘你不是想我变得苗条儿么,姐姐们喝什么茶,我也喝什么茶,我也就能苗条儿了。” 史太太笑,“你呀,光喝茶没事,管住嘴才有用。” 沈氏道,“绣姐儿这样正好儿,我看着绣姐儿,就似看到子衿小时候一般。她是还没到抽条儿的时候,待到那时候,转眼就能瘦了。” 史太太笑,“我就承妹妹吉了。” 一面说话儿,沈氏带着三姑娘何子衿送了史太太母女出去,道,“姐姐还有事,我也不虚留姐姐,待姐姐下次来,可一定得留饭,尝尝我的手艺。” 史太太连声应好。 沈氏与史太太就似失散多年姐妹重逢一般,那叫一个难舍难分,在大门口还说了会子儿话,史氏方带着绣姐儿上车,告辞离去。 沈氏回房问三姑娘何子衿,“绣姐儿那孩子,一看脾气就好。” 三姑娘笑,“是,我跟妹妹都与绣姐儿说的来。” 何子衿亦笑,“直爽的很,有什么说什么,就得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处着才有意思呢。” 沈氏颇觉欣慰,“那就好生相处。” 何子衿问,“娘,你跟史太太是胡老爷寿宴上认识的么?” 沈氏笑,“说来也怪,一说话儿便觉着投缘。”沈氏听史太太说家里有位十二三岁念书的公子,史太太有心来往,沈氏呢,既彼此投缘,也不会将史太太拒之门外。甭看史家老爷只是司户,说起来是不如秀才举人的体面,可史家实足实的殷实人家儿,在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了。 史太太心情也很不错,在车上细问闺女都与何家两位姑娘玩儿什么了,绣姐儿道,“吃了会儿蜜饯,喝了茶,我们解九连环玩儿了。子衿姐姐的屋子里有很多书,都是她自己抄的呢。娘,你看子衿姐姐这样有学问,说话儿还这样和气,比许冷梅好多了。” 绣姐儿嘟嘟囔囔,“不就认得几个字么,装的跟什么似的。” “看着你大姐姐的面儿吧,理她做什么。”史太太想到长女的婚姻就心烦,长女当时说的婆家,说的时候史太太是极乐意的,许举人家的长子许青。那会瞧着女婿也出众,成亲一二年合中了秀才,也算年轻有为。只是,许举人好歹止步于举人,到许女婿这里,中了秀才后考好几回,也没能像他爹一样中个举人回来。其实没中举便没中举罢,整个碧水县举人进士都是凤毛麟角,史家连秀才都没出一个呢。可这考不中举人,性子也古怪了,前年丈夫好意说吏房有出缺,既考不中举人,不如在衙门里补个差,熬几年也能熬出些名堂。不想这话儿却是捅了许家的肺叶子,史司户好心提议,结果没两天闺女哭回家去了。 叫史太太说,不愿意补差,更想着往上奔也没啥,她家男人又不是坏心,没拿女婿当外人才会这样说呢。真以为衙门六房的差使这么好补呢,等闲没点儿关系,拿银子想进都难呢。 可史家就此阴阳怪气起来,还敢说是她闺女不旺夫,气得史太太险过去干一架,倘不是丈夫拦着,史太太再不能叫闺女受这个窝囊气!这两年闺女的日子不大好过,史太太索性把闺女外孙外孙女时不时的接回家住,也懒得与许家来往,对这种酸文假醋的人家儿厌恶至极。 还有上次小女儿绣姐儿去参加胡家的赏花会,史太太想着,小孩子家不过玩儿一玩儿罢了,便叫闺女去了。偏生赶上一群丫头要做诗,绣姐儿心宽,没当回事儿,却受了许青的幺妹许冷梅的奚落,话里话外的说绣姐儿没文化。绣姐儿当时就回呛了许冷梅几句,“我不识字,也不认得书,故此不像姐姐这般刻薄。姐姐既识字,也念了许多书,却变得这般尖刻。如此看来,还是不识字不念书的好,起码落得宽厚二字。” 绣姐儿出了气,可长女在许家的日子越发艰难了。 史太太给许家气得胃疼,自此一见着念书人家便绕道而行,不想沈氏是这样爽俐人儿。就是三姑娘与何子衿,也都是能干的姑娘。史太太不禁长叹,“可见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只是没给咱家遇着罢了。” 史太太傍晚就接到了许家送去的许冷梅的定亲帖子,史太太一看竟是陈许两家联姻,奇道,“他家不是誓要将闺女嫁到书香门第去的么?”先时听说想与何氏族长家的嫡长孙何洛小秀才联姻来着。 晚上史太太与丈夫念叨了一嘴子,史司户也烦透了许家,冷笑道,“许亲家眼光是有的,何秀才与胡家,不论哪个都是上上等的人选,只是许亲家没好生照照镜子,他不过一贫举人,拿什么去攀附人家少年秀才与官宦门第呢。” 史太太将嘴一撇,“这陈家哥儿,说也是个出息人,只是在女色上有点儿糊涂。” “陈家千样不好,也有一样好,银子是有的是。要不然凭许亲家的清高,也不能把闺女嫁过去不是。”史司户不欲多说许家的事,问,“你今儿不是去赴沈家的约了,如何?” 史太太笑,“以往只听说这位何秀才也是与许举人念的书,咱家又与他家不熟,少有来往。上次在胡老爷寿宴上却是凑巧相见,才知我们竟是透脾气的不行。何家奶奶人虽年轻,难得和气又明理,性子也爽快,怪道她家酱铺子生意越发兴旺呢。她家有两个丫头,一位是何太太娘家侄孙女投奔了来的,就是拜薛千针为师的那位姑娘。相貌一等一的好,怪道以前有那些流呢?只是我看,那姑娘不似个糊涂人。” “别听风就是雨,何忻家长媳怎么没的,便与这相关。”史司户敲敲桌子,不令妻子再说这事,在碧水县这些年头儿,少有事能瞒得过他。 “这我知道。只是非得亲自瞧一眼才能信呢。”说来何家,史太太便来了兴致,也没了八卦陈志的心,笑,“你听我说,还有那位种菊花儿的子衿姑娘,与咱家绣姐儿一样的年纪,大生日,比绣姐儿高半头,生得真真个好模样儿,读书识字,听绣姐儿说,屋子里好些个书呢。人家读书识字可不像许家梅姐儿那般眼里没人,人家对咱们绣姐儿和气的了不得。” 史太太靠在薰笼上与丈夫絮叨,“可见这家教好赖,不在门第不是出身,天生各人。性子宽厚的,才有后福。”她家家境虽好,可膝四子两女,老大老二老三都娶了,大丫头也嫁了,剩下的就是绣姐儿和峰哥儿了。峰哥儿是小儿子,家里家业丰厚,以后自然不会亏待小儿子,可儿女都是心头肉,做父母的哪个都疼。史太太这些年,就为小儿子小闺女的亲事操心了。虽说孩子们还小,可长大也就一转眼的事。不提前相看着,临时抱佛脚,这可是婚嫁之事,长女提前相看了好几年也没看许青是个神经病来,到小儿子小闺女这里更得小心。依史太太的意思,只要女方家境尚可,人能干,人品端正,讲理就成。日子好赖,也不只看父母传下多少产业,还是要看会不会过日子。 史司户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与妻子道,“念书的闺女,难免心气儿高些,咱们前头三个媳妇,没一个正经念过书的,你给峰哥儿弄个通文晓字的来,以后妯娌可得说得到成块儿呢。” 史太太一瞪丈夫,“难道天下念书的似许梅姐儿不成?你是没见着人家何姑娘的气韵,你倒是做得好梦,人家还不一定乐不乐意呢?” “阖县不只你长了眼,何况人家姑娘还小,说不到这儿。”丈夫大泼冷水,史太太心烦的一挥手,道,“就算说到这份儿上,也得看两个孩子投不投缘呢?绣姐儿与何姑娘玩儿的好,我与何太太也透脾气,就是做寻常来往有什么不好的呢?起码,那是一家子正派人。” 史司户想了想,“这倒是,何太太的娘家兄弟今年才中的进士。三四月那会儿,沈大人衣锦还乡,还与县太爷一并喝酒了呢。县太爷虽是一县之主,却是举人出身,对沈大人客气的紧。” 史太太打个呵欠,面露倦色,“行了,这个不打紧,若脾气不相投,就是玉皇大帝的亲戚也没用。倘脾气相投,不论高低都能来往。” 天色已晚,夫妇两个说些话,便早些安歇了去。 章节目录 第133章树外有树 > 何家也接到了陈家派人送去的帖子,何老娘如今与陈家远了,更不会关注陈志的亲事,如今见陈志定亲,还是问了送帖子的媳妇,才知定的是许举人家的闺女。 打发了陈家下人,何老娘将帖了掷在一畔,与沈氏道,“到时你与我去就罢了,别叫丫头们去了,闹哄哄的。” 沈氏道,“我跟母亲想到一处去了。” 陈志的定亲宴日子是在腊月十二,日子还早,何家也未在意,此时,何子衿与三姑娘在试新做的衣裙。这年头儿,除了大户人家的衣裳,寻常人家都是自己做的。三姑娘不必说,她天生的一双巧手,就是何子衿,经过这好几年的训练,做出的活计虽比不得三姑娘,也很能看一看了。 这身衣裳的料子也是何子衿三姑娘自州府买回来的,不是绸也不是锦,就是上等的棉布。何子衿挑料子,不在乎什么绸不绸缎的,而且,上上等的提花织花的实在太贵,她就选素色染色好的衣料,不看别的,就看料子摸在手里舒服不舒服,垂感好不好,贴不贴身,也有那次等绸料,看着也有光泽,摸起来也滑,只是支支棱棱的,就是做了衣裳能好看到哪儿去,似那等料子,都是图个面子又没多少银钱的人家儿买的。话说,以前何老娘也有两件那样衣裳,穿起来像铠甲,何子衿没少偷笑。 总之,何子衿与三姑娘买的料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穿着绝对是舒服的。 这样的料子做衣裳,自不比提花织花的富贵,不过自己绣花,也绝不难看。三姑娘是一身肥瘦相宜的朱红色的对襟棉长袍配白绫棉裙,裙摆只露尺长,斜绣了一支红梅,端庄又喜庆。何子衿年纪小,则是石榴红斜襟短袄配樱草色的长裙,裙下摆镶一圈半尺宽的石榴红,往上隔三寸,又镶一圈窄些的石榴红镶边儿,镶面儿上用樱草色的绣线绣着连绵的梅花纹,这纹样简单,并不似三姑娘裙摆上精绣的梅花儿,只是简单的一圈纹样罢了,没什么颜色变化,故而绣起来飞快,何子衿素来手脚慢的,也不过两日就做好了。 短袄上斜襟镶的是一道寸宽的樱草色的料子,腋下斜襟止处系一段窄窄的天蓝带子,且在此处裁出窄窄的腰身,腰上挂着天蓝色丝缕打的长长的流苏穗子垂下。 何子衿这一身是高腰袄裙,她个头儿虽矮,这样穿来也瞧着比例极好,整个人似拉长一般。她衣裳种颜色用的活泼,颇有几分天真稚美。头发编成小辫梳成双丫髻,两根红头绳绑成蝴蝶结的样子垂下来,发间用小小的红色梅花绢花儿装饰,可爱的很。沈氏见闺女头上无金无银,笑道,“这样倒也好看,就是没法儿带钗了。” 何子衿笑,“我梳这样的头发,戴钗本就不相宜,这样就挺好的。” 何子衿是娇俏可爱风,三姑娘则是往端庄里打扮,她正是窈窕的年纪,头发也多,梳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簪一支金步摇,配一支海棠绢花儿,就有那种掩不住的少女的娇艳动人。 沈氏望着两个女孩儿,心里极是欢喜,同何老姑娘道,“这也不是自夸,咱家的丫头们就是比别家的强。”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老娘瞧着也乐,“这话很是。”对沈氏道,“先前叫你置办的小首饰,置办来了没?” 沈氏一面说着,“昨儿个那银匠铺子里就送来了。”令翠儿去房里取来。 一时,翠儿捧来两个漆红匣子,沈氏打开来,满满两匣子金光闪闪的首饰,何子衿险给晃瞎,两眼瞪得溜儿圆,不可思议,“怎的打了这许多金首饰?” 沈氏抿嘴直笑,何老娘笑,“美得你。” 沈氏此方道,“金的暂还打不起,这是鎏金的。” 鎏金,镀金的意思。 何子衿拿起一支玫瑰花钗,玫瑰做的栩栩如生,这工艺这鎏金技术,寻常人也看不出这是鎏金的来呀。三姑娘道,“一下子做这样多,鎏金的也得费许多银子呢。” 何老娘顿遇知音,道,“可不是,弄这两匣东西,也足花了八两银子!” 沈氏笑,“咱家虽打不起金的,你们大了,总有出门的时候,头发光秃秃的也不好看,这个先拿去玩儿。待以后再慢慢给你们添置首饰。” 何子衿天生乐观,知足常乐,笑,“这个就挺好,要是真金的给我戴,我还怕不小心弄丢了呢。”说着刷刷俩鎏金镯子戴腕上了。 三姑娘也挺开心,与何子衿一人一匣子鎏金首饰带回房了。 待外头雇的车来了,何老娘还说她们,“那许多新首饰,怎么不多戴两件?” 何子衿指指耳上金光闪闪的鎏金葡萄耳坠子,道,“这不是么。” 三姑娘耳上也换了梅花坠子,两人手上还各戴了一个鎏金戒子,何老娘却不甚满意,道,“头上忒素淡,又不是没有,插它个七八根钗才显得贵气呢。” 何子衿道,“祖母,您别老土了。你瞧我们头发这么黑这么亮这么好看,首饰衬一下头发就好了。除了那暴发不会打扮的,谁家会插一脑袋金银哪?真土包。” 何老娘道,“我看你是烧包。” 祖孙两个对了回相声,沈氏笑,“车来了,带着翠儿去吧。” 胡家早先去过一回,如今再去颇有些熟门熟路的意思。 到了胡家大门口仍是有婆子引了进去,至二门换了更为体面的管事媳妇,一路穿月门过长廊,及至一处坐北朝南的院子,便是胡太太的居所了。正房是明三暗五的结构,外头小丫环打起大红的棉毡帘子,何子衿三姑娘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甜甜的暖香,室内传来的清悦说笑声,绕过一张大紫檀屏风,屋子格外开阔起来,正是那日前来拜寿时胡太太所在。 有丫环通禀,“何姑娘、蒋姑娘来了。” 胡太太笑,“快请。” 何子衿三姑娘忙过去给胡太太请了安,胡家四位姑娘纷纷上前,胡二姑娘笑,“祖父寿宴那日虽得见,却没得好生说话儿。我家也有茶花儿,一会请你们去看。” 胡大姑娘嗔,“说到花儿,你这话也没个完了。”引着何子衿三姑娘与室内的其他人相见。 胡太太是祖母辈的人了,且娶了孙媳妇,说来该称老太太了,不知为何还没改称呼,故此,胡太太仍是太太。两位儿媳也都是要给儿子说媳妇的人了,仍是奶奶辈,一个是二奶奶,一个是三奶奶,胡家大奶奶随丈夫在外做官,并不在家。不过,这位大姑娘便是长房嫡女,在老家待嫁,婆家说的是州府颇有名望的章家,章家虽不比宁家,朝中亦是有人为官的,也是州府有名的书香门第。 归正传,二奶奶望着四十许人,鬓间几许银丝,微有圆润,性子安静,只是赞了声“好姑娘”便没他话了。三奶奶瞧着则较二奶奶年轻许多,一头乌鸦鸦的头发,发间插一支雀头垂珠步摇并两支相宜的珠钗,颊上薄施脂粉,眉间仍可见年轻时的美貌,杏眸含笑,一手拉着一个赞道,“那日人多没细看,原来世间竟真的有这般灵秀的姑娘。往日我只说大姐儿她们几个也算难得,如今见了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 何子衿笑,“三奶奶是大家出身,往日间想来少见我们这样的乡下丫头,方觉着稀罕。您多看上两日,包您就知什么叫土妞儿了。” 一屋子人都给何子衿逗乐,三奶奶尤其笑的欢快,与胡太太道,“母亲瞧见没,我也算会说话的,只是也不如这丫头嘴巧。” 三奶奶笑,“好丫头,你要是土,这世上哪儿还有灵秀的。”亲自携着两人的手给她们介绍胡氏姑奶奶,以及胡氏的女儿赵姑娘,还有胡家四位姑娘,三奶奶笑,“想来那天你们已与我家四个丫头和悦儿认得的,以后好生来往,她们在家也没什么玩伴,很是念叨了你们几回呢。”又问何子衿几岁了,可曾念过书之类的话。 何子衿学着林妹妹的台词,“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三奶奶立刻道,“怪道这样灵巧,念过书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我家的几个丫头也是念书的,你们就更有话说了。” 胡二姑娘道,“可不是么,以前都是许姐姐过来,这次茶花儿开了,本想也请许姐姐一并来赏花的,不想许姐姐的亲事定了,她也不好出来了。” 胡家并未多说许姑娘定亲的事,与这一群太太奶奶的相见过,又说了会儿话,胡家几位姑娘并赵姑娘便请何子衿三姑娘去园子里看茶花儿了。 何子衿养花儿是为了挣钱,胡家这等人家儿,花草自然不会少,但见着胡家园中这株盛放的茶花树时仍不禁赞叹,“这树得几百年了吧?”茶树树冠遮住花园一隅,树上盛开着成百上千的大红色茶花。 胡大姑娘笑,“这树原是先祖文襄公幼时自芙蓉山上移下来的,自移至本园起,也有两百多年了。” 何子衿道,“那会儿还是前朝吧。” “前朝还没开始,是大凤朝德宗皇帝时。”胡二姑娘道,“所以说,我家这茶花树也算历经沧桑了。” 三姑娘看了又看,道,“若不亲眼所见,都不能信世上竟有这样的茶花树。” 胡三姑娘与何子衿年纪相仿,眉目间肖似三太太,听三姑娘的话不禁笑道,“其实我家这株茶花树说是有些年岁,在咱们碧水县也是不错的景观了。不过,听说帝都有株杜鹃树,树干有合抱粗,一次开花上万,又是不一样的气派。” 何子衿道,“那肯定得上千年的古树了吧?” 胡四姑娘咯咯笑,道,“这算是树外有树了。” 大家都笑了。 章节目录 第134章何老娘的自我评价 > 看过胡家的杜鹃树,及至快到晌午时,何子衿三姑娘便告辞了。 两人路上买了几支糖葫芦,到家后,何老娘嘀咕一句,“又乱花钱。”接过一串山楂的吃了。 沈氏说饭后再吃,笑问,“如何?叫你们赏花儿,赏了些什么花儿?” 何老娘咬着醮了亮晶晶糖浆的山楂果儿道,“这冬天有啥花儿好赏的,无非就是水仙,这会儿腊梅还没开呢。”她家这两样花儿都有,依何老娘五十多年的阅历,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世上竟有这一等赏花之人。哪怕她家丫头片子的花儿卖了大钱,何老娘都不能理解赏花之事,花有啥好赏的?无非就是开了花儿,香喷喷的,瞅一眼便罢了。当然,还有一些花儿是能吃的,譬如藤萝花可作藤萝饼,玫瑰花可做玫瑰茶,就是茉莉,除了熏屋子外,花未开时摘下,去了柄蒂淘洗干净,和上两个鸡蛋,摊的茉莉饼也好吃,带着一股清逸花香,与寻常的鸡蛋饼不是一样的味儿。这花儿能薰屋子能吃倒罢了,可世上多少事做不过来,竟还有人瞅着盆花看没个完?俗称赏花!在何老娘看来,凡赏花赏草的人都是吃饱撑的,更别提花大价钱买花儿买草的人,在何老娘看来,都是冤大头! 所以,这胡家姑娘请她家两个丫头去赏花儿,胡家是大户,何老娘还应景儿的弄些鎏金首饰来给丫头们充门面,实际上,何老娘觉着,胡家都是一家子吃饱撑的没事儿干的闲人。她家丫头片子啥花儿都会养,春天的迎春,夏天的玫瑰,秋天的菊花,冬天的水仙腊梅。哪怕胡家是大户,何老娘也不觉着他家的花儿有什么好看的。 三姑娘笑,“胡家有一株两百多年的茶花树,刚开花儿,我瞧着得有上千朵花儿,很是好看。” 何子衿点头,“咱们县恐怕都没这么大的茶花树。” 何老娘道,“你们见识过啥呀,你祖父说芙蓉山深处,有一株上千年的茶花树呢,开起花来,那好看劲儿,就甭提了。这两百多年的花儿算什么,去芙蓉山上走一走,多的是有年头儿的花啊树的,那花儿无非就是长在胡家,人家才觉着稀罕。” 别说,何老娘这话其实自有其道理。何子衿忙问,“祖母,真有那么大的茶花树,我怎么没见过。”她也是常去芙蓉山的人哪。 何老娘啧一声,端了茶来吃,“都说了,是要往深山里走才能见着呢。” 一家子说着话儿,阿念何冽也念完书过来了,何子衿问,“爹还没回来呢?”一大早的学谕大人就差人来叫了何恭去,也不知有什么事儿。 阿念瞧一眼两位姐姐的打扮,老鬼与阿念道,“一个娇艳一个俏丽。”阿念还觉着还是他家子衿姐姐更好看。阿念道,“不如我去县衙瞧瞧,看是不是县里有什么事?” 何老娘笑,“不用去,就在县里,还能丢了不成?有小福子跟着呢。” 何子衿问阿念何冽,“买了糖葫芦回来,你们要不要吃?” 阿念笑,“我下午再吃。” 何冽是想吃的,可是,他哭丧着脸,“打昨儿晚我这右边儿这后槽牙就开始疼。” 何子衿忙拉了他,叫他张开嘴看,看半天也看不出啥来,何老娘出偏方,“去厨下拿个花椒粒,哪儿疼搁哪儿,半日就好了。” 阿念跑去拿了花椒粒儿来,何冽往槽牙上一放,牙是不疼的,可他整个嘴巴里,吃过午饭都还是只剩麻的滋味儿,完全品不出别个味道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吃甜的,何子衿说他,“以后可不许吃糖了,赶紧着,吃过东西先刷牙。” 何冽嘟嘟囔囔,“我这会儿不疼了。” “不疼也去刷。”小孩子一般不用刷牙的,因为这年头儿,牙刷也挺贵的,还有牙粉,都是药铺子里出售,一份份药材配了磨成粉,说不金贵是假的。别人家孩子都不刷牙,只何家孩子自小就刷牙,这个好习惯,不用说也知道是自子衿姐姐这里培养的。为这个,何老娘没少抱怨,嫌牙粉贵,增大家里开销。不过,到如今,何老娘也就只是抱怨一二罢了。 何老娘也说孙子,“赶紧去刷刷,那牙粉里有去火的药材。”花这些钱自小糟消着刷牙,要还刷不出一口好牙,真是亏死了。 阿念拽着何冽去刷牙。 沈氏与何老娘商量,“天儿越来越冷了,冬天的竹炭已经送来了,我看了看,倒比往年的好些。昨儿晚相公还跟我说,天冷了,叫母亲这里早些拢起炭盆来,母亲,要不明儿个就拢起炭盆来吧。家里孩子们多,阿念阿冽又要念书,天气太冷,墨都要冻上的。” 何老娘本是不愿的,往年都是进了腊月才烧炭,听沈氏一说孩子们念书的事儿,道,“这也好,今年是比往年要冷些的。只是,炭够不够?别年咱们都没这么早烧的。” 沈氏笑,“母亲放心吧,尽够的。哪怕不够,咱们与卖炭的小二多少年的交情了,当初他爹烧炭时是买他爹的炭。如今他接了他爹的营生,就买他烧的炭了。就是不够,到时看差多少再补些,一样的。” 何老娘点头,“炕也烧起来。早上烧我这屋儿的炕,丫头们不论做针线还是看书都在我这屋儿里来,人多也暖和。你们要是睡炕,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烧。”碧水县传统是睡床的多,不过,何家这宅子有些年头儿了,屋里是盘了炕的。如何老娘卧室,除了惯常睡的老架子床,临窗便盘了一条小通炕,夏天不显啥,冬天在炕洞里放些炭,将炕洞门一关,就能暖和一天。何老娘夏天睡床,冬天太冷的时候要睡几天炕的。睡长了也不行,炕暖和归暖和,可是,太干了,何老娘睡几天会上火。 沈氏笑,“我倒觉着还是睡床舒坦,晚上灌个汤婆子,也不觉着冷。” “年轻人,火力壮。”何老娘很高兴媳妇不需要烧炕,这样就能省下不少竹炭哩。 何子衿倒是想烧炕,只是她屋里没炕,于是,要求添个汤婆子。沈氏笑,“往年汤婆子都放着呢,你跟三丫头,还是一人两个,够不够使?” 不待何子衿三姑娘说话,何老娘便道,“谁要不够就过来跟我睡炕。”这么一提议,何老娘觉着自己想了个绝好主意,道,“你们过来吧,在我屋里过冬,暖和不说,省两个屋儿的炭哪。”要不这么早拢炭盆,何老娘真担心炭不够使。 何子衿道,“我不去,祖母你晚上总是磨牙。” 何老娘深受打击,自尊心受到伤害,白眼,“自小睡觉就跟打仗似的,真以为我稀罕你个丫头片子呢!”老娘主要是为了省炭! “那可不?我还不知道祖母你呢,做梦都说,‘子衿,我好稀罕你哟’。”由于何子衿脸皮太厚,何老娘硬给气笑,说,“真个脸皮八丈厚!” 何子衿跟何老娘商量,“祖母,明儿叫小福子去庄上,弄几只鸡回来吧。咱家的年鸡也养得差不多了吧?”她家有三五百亩地,论起来不算多,也在地头儿上盖了处四合小院儿,勉强算个庄子,由何老娘的陪嫁老福头儿夫妻两个看着。这老夫妻也是个孤独命,没个儿女,后来,小福子认了老夫妻做个干亲。庄子上每年养些个鸡鸭猪羊啥的,当然,就老福头儿夫妻,且也有些年岁了,养不多,都是过年时吃。 听到何子衿要鸡,还是几只,年还没到呢,就打她鸡的主意,何老娘道,“你买的鸭子还没吃呢。家里啥肉没有,铺子里天天有肘子,家里也有酱肉,怎么又惦记起鸡来?”说着这话,何老娘心底是十分自豪的,这年头儿,有肉吃就代表家里日子好过。只是,她老人家转头又跟沈氏道,“唉哟,这可不行,咱们这样的人家儿,谁家天天吃肉呢?日子不是这个过法儿,明儿个不准再烧肉吃了。” 沈氏温声道,“不是母亲说孩子们都在长身子,叫每顿做些荤的来吃么。唉,阿冽这孩子也嘴馋,哪顿不吃个荤腥儿就吃不香。相公这吃饭是叫母亲给惯的,天天叫他吃肉吧,他嫌腻的慌。三天不让他吃肉,又嫌嘴里没味儿。” 何老娘呵呵一乐,“这也是。”关系到命根儿子与命根孙子,何老娘又改了主意,道,“现在年景儿就是好了,要是以前,哪里敢想这顿顿有肉的日子呢?不往远里说,丫头片子小时候家里吃回荤就欢喜的了不得,哪似如今,吃肉都寻常了。” 沈氏笑,“是啊。就说以前的衣裳,要是有件绸的,得是串门子做客时才舍得,这会儿也不觉着多稀罕。” 何子衿听着婆媳两个忆苦思甜,坏笑,“我记得小时候祖母对我好的了不得,天天给我买飘香园的点心哪。” 何老娘刚要说还不是给你个丫头片子威胁的,她老人家也有些急智,这会儿孩子们都大了,知道记事了,当然不能再似以前那般。于是,何老娘一咬舌尖儿,菊花儿老脸扭曲出一脸不大和谐的慈爱,摸摸何子衿的头,硬生生的转了话音儿,“是啊。你是老大,不疼你疼谁哪。” 开了头儿,何老娘接着很流畅的总结了一下她老人家这些年的慈爱表现用来洗白,“别说飘香园的点心,你那会儿隔三差五的还要吃羊肉吃牛肉,哪回不给你买?哼,羊肉还好说,城东菜场的肉铺子里总有的卖。牛肉哪里是随便就有的,还挑嘴的不行,老死的牛不吃,病死的牛不吃,单吃意外死的……你啊,也就投生在咱家,遇着我这惯孩子的,才肯惯着你。不然,换一家你试试?” 惯孩子的…… 何子衿脑海里无限循环此四字,惯孩子的,原来何老娘自我评价是个惯孩子的…… 何子衿还没消化掉何老娘的自我评价,何恭一脸喜色的回来了,一进家门儿,何恭水也顾不得吃一口,眉飞色舞道,“咱县里,要办县学了!” 章节目录 第135章亲娘的审美观 > 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碧水县离州府不算远,坐车也就一天一宿的路程。可想一下,阖县的举人进士加起来,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可见文风颓靡。 其实,碧水县这地方临山近水,就何子衿穿来这十多年,还没见着说闹什么旱灾涝灾啥的,虽没说到风调雨顺的境界吧,起码人们都能过活,可见,是不错的地界儿。只是,何老娘有记忆时起,就是闹兵荒,天天打仗,民不聊生的日子。如今这才安定了没几十年,据何子衿分析,该是东穆□□终于把前朝干翻,自己做了江山,只是,这也没几年呢。据说,何恭沈氏成亲的那年,□□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啥的,还免了三年赋税……不过,这些事,除了当官儿的,碧水县的升斗小民是素不关心的。 如今修养生息几十年,碧水县山青水秀,人们日子也还过得,却是一直没有一所正经的书院。 县学,县学也是有的,学谕大人就是管着县学的事儿。一般县学里念书的都是秀才,名额也是有限的,县学的名额是三十人。只是,看何恭这做秀才的天天在家做阿念阿冽的启蒙老师就知道县学的情形了。说有个学谕大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何恭刚刚说要办县学,何老娘这不大懂衙门事儿的都糊涂了,道,“不是有县学么?你一个月还得去一回。” 何恭笑,“不是那个县学,是县里要办书院了。让孩子们念书的地方,胡老爷牵头愿为山长。县里拿不出太多银钱,乡绅们也愿意捐银子,陈家出了一千银子,忻族兄出了八百两,胡家出了六百两,县太爷出三年的薪俸,咱们族里也捐了银子,略有些脸面的,都捐了钱。” 何老娘闻关心银钱的事情,忙问,“你也捐了?” 何恭笑呵呵地,“我们秀才一人五两,算是杯水车薪吧。” 何老娘道,“原来叫你们去是捐银子啊!捐那许多做甚!傻!五两银子能买三头大年猪了!” “娘有所不知,咱们碧水县,听说前朝时也是有书院的,文学昌隆的地方,只是前些年兵火战乱,不要说书院,县学现在也不成个样子。咱们县里,还是这两年,才出了一二进士。如今是皇上下旨,让各地重办书院,以兴文道。”何恭很有耐心的同老娘说一说书院的重要性,“现下读书的孩子是越来越多了。不是各家自己请先生,就是像咱家这样的,自家人来启蒙,待大些再去私塾念书。倘县里有书院,由县里出面儿延请名师,受益的还是孩子们。咱们阿念阿冽都能去上学了,出点儿银子就出点儿吧,咱家也还出得起。以后孩子们都要去书院念书呢,再者,县令大人说了,凡是捐银子的,将来书院建成后勒石以记。”何恭不算太有虚荣心的人,但想到能在石头上记上自己的名儿,心里也是欢喜的。 何老娘嘿然道,“怪道那缺德带冒烟儿的陈老贼舍得出一千银子呢,原来是要把名儿刻石头上呢。”何老娘很知道陈姑丈,如今有钱了,就好个名儿。不过,也不是没好处,县里修桥铺路啥的,陈姑丈时有捐赠。 故此,虽陈何两家疏远,陈家在碧水县名声也还不错。 听老娘这般评价陈姑丈,何恭心里颇是赞同。 沈氏这才插空儿问,“相公中午可用过饭了?” “县太爷请大家吃茶商量书院的事儿,大家一直在说书院来着,哪儿顾得上吃饭,倒是喝了一肚子茶水。”妻子这一问何恭也觉着饿了,笑,“给我弄些吃的来。” 沈氏笑,“幸而叫周婆子留了饭。” 不用沈氏吩咐,何子衿就颠颠儿跑去给她爹端午饭去了。 何老娘叫儿子回自己屋用饭,有媳妇服侍着,舒坦。 沈氏先叫翠儿去打水,服侍着丈夫洗过手脸。打发翠儿下去,何恭悄与妻子道,“唉,今儿个真有件扫兴的事儿,有人说咱子衿那花儿卖了大钱,还打趣说我捐的少,不知是不是无心还是有心说那话。” 沈氏挑眉问,“谁说的?” “许师弟。” 沈氏问,“许青?”许举人算是丈夫的启蒙先生,许举人二子一女,小女是将与许志定亲的丫头,长子许青,这字还与沈氏的闺名重了。好在沈氏自嫁了人,别人都能何恭媳妇或是何家大奶奶称呼她。许举人两子,长子许青,次子许菁,许青早早中了秀才,因自家与许家是时常来往的,过年过节过寿的,何家都会备礼。何恭较许青年长三岁,可不就是正经师兄弟么。 就是因这话是许青说的,何恭才猫不准是有心还是无意。 沈氏柳眉一挑,“又不是三岁孩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也不知道?你惯来好心的,殊不知他人心下存了歹意。他也是当爹的人了,说比你小上几岁,可也有限的,家里儿女双全,难道话也不会讲?这是眼红咱家,以后提防着他些。” 何恭叹口气,“许师弟以往与我也不错,这几年却是性子愈发古怪了。” “上回史太太来就说许家酸文假醋,这话咱们不好说,许先生毕竟待你不错。”沈氏道,“何况他家可是举人门第,论家境也比咱家强些的。这人心也忒窄了,怎么就见不得别人好呢?”倘私下打趣也还罢了,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定是刻意的。 何恭叹道,“以前在先生家念书,论起来,许师弟年纪虽小些,却是比我和阿素都强些的。他中秀才也比我们早,这好几年中不了举,许师弟心里也急的。只是他何必总盯着比他强的瞧,就跟我比,我大他好几岁,不也没中举么,还不如他呢。真是的,中不了举,难不成日子也不过了?” “这叫什么话。一样是秀才,难不成你大几岁就比他差了。”要说不急丈夫的功名也是假的,只是这功名的事儿,哪儿是那样容易的,如今家里日子也不错,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就这小日子,沈氏也过得有滋有味儿。嗔一句,沈氏道,“许青不识好歹的那样说,你没给他两句听听?” 何恭道,“我还没说,忻族兄就说了,这是县里大事,老爷们儿有银子出银子,有力气出力气倒罢了,岂能要人家小姑娘卖花儿的钱,传出去不好听,好似县里男人不中用似的。我也说了,那是咱闺女的嫁妆钱。许先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呢。” “那也是许青自己说话不检点,这还是师兄弟呢,张嘴就吭你,还是忻族兄厚道。”沈氏对何忻的印象自斗菊会后便又回转了过来,这会儿更觉着何忻人好,想着过些天何家娶大奶奶,她过去帮衬帮衬才好。 夫妻两个说着话儿,何子衿在外头偷听够了,便敲门进来,从食盒里给她爹拿出饭菜摆几上,何恭瞧着闺女这身喜庆鲜亮的大红袄,笑,“咱闺女,穿啥都好看!” 何子衿把菜摆上,机伶的拿着一壶烫好的酒,给她爹斟酒,“如今天儿冷,爹,喝一口儿吧,别喝多,喝多我娘念叨你。” 何恭直乐,“还是闺女好啊。” 沈氏问,“你弟呢?这刷牙的刷哪儿去了?” 何子衿道,“他正换牙呢,一刷,刷了一个下来,是下头的牙,刚扔屋儿顶上去了。周嬷嬷说,后街李家小子来找他们,不知做什么去了。” 男孩子,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往日里有何恭看着念书,傍晚还得出去玩儿一玩儿呢。 何子衿跟她爹打听,“爹,是每个县都办书院么?” “哪儿那么容易呀,有的县太小,有的县太穷,再者,一个县办一个书院,能有几个学生?我听说,五六个县才有一个书院,县令大人是极力争取,还有胡大人也帮了不小的忙,才把这书院落在了咱们县。”何恭笑,“以后你兄弟阿念他们念书多便宜,不然倘去别的县念书,还得住书院里,家里也挂心,是不是?” 何子衿由衷道,“县太爷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可不是么。”何恭是读书人,自是欣喜的,抿一口小酒,乐,“有了这书院,子孙后代都沾大光了。” 何子衿道,“那这书院肯定得建的挺大吧。”还得有外县学生住书院里。 何恭点头,“起码得容得下七八十人。” “光咱们县,像阿冽阿念他们这念书的也不止二三十人呢。还有各村里念书的孩子,其他县的小孩儿,像爹你说的,五六个县才这一个书院,只容七八十人,如何够使?”何子衿又道,“再者,不说别的县,就说咱们县,像许先生这样的举人,是自己在家开私塾。还有大户人家,自己请先生在家教子弟。难不成一下子都能去书院念书?” 何恭笑着夹筷子卤肉,慢慢嚼了,“私塾如何能与官家开的书院相比,别个不说,光先生就不能比。这回也不只是请咱们县有学问的先生,除了胡大人自荐为山长,听说胡大人还把芙蓉县最有学问的钱先生请来了。就是许先生,也答应在书院任职。先生的事儿不必你愁,有胡大人和县令大人张罗着,肯定是有的。再者,你以为是个想念书的就能来书院读书?得先考试,考上了,才能去书院念书。” “这些天得抓紧着些,到时考书院去。”何恭喜滋滋的说。 沈氏给他布菜,道,“那这有了书院,县学的事儿怎么着呢?” 何恭道,“县学跟书院不是一码,县学还是各县的事儿,没啥大变化。不过,咱们县这书院办起来,请了那些有学问的先生过来,就是过去请教,也便宜许多不是。” 何子衿笑,“咱们县可要兴旺了。” “是啊。”何恭笑眯眯的再抿一口小酒。 待用过下午饭,喝了茶,在屋里略歇一歇,何恭就出去把阿念何冽自外头拎回来,与他们说了县里要办书院的事儿。严令两人要加倍用功,就继续精神百倍的教两人念书了。 沈氏从柜子里找出两块湖蓝的料子,絮叨,“要是去书院,可不能跟在家似的这样随便棉裤棉袄的到处跑,得做两身新衣裳才成。” 何子衿道,“书院才开始建,明年能建好就是快的。” “冬天人们事儿少,县太爷抽些壮工,寻了地方,这眼下又有银子,盖房子能慢到哪儿去。”沈氏这会儿才有空说,“还没问你呢,头晌去胡家,胡家姑娘好相处不?” “都挺和气的,就是觉着不是一路人。”何子衿道,“她们在家干的事儿,跟我和三姐姐在家做的事儿不一样,其实说不到成块儿去。” 沈氏笑,“这也是有的,听说大户人家的姑娘,每天就吃喝打扮,别的啥都不用干,都有下人干了。” 何子衿道,“我想着,那也没意思。还不如咱家这样呢。” 沈氏笑,“你倒乐呵。” 何子衿跟她娘说,“娘,到时去打听打听,书院办在哪儿吧?” “打听那个做甚?总归是咱们县里呗。” 何子衿道,“书院要是盖新的,不会是什么热闹地儿。可书院盖成了,似我爹说的,连上学生老师,也得百十口子人呢。这书院的事儿,一般人摸不着。不过,书院外头的房子地啥的,买一些无妨,不说别的。章嫂子打烧饼的手艺是家传的,听说她娘家兄弟多,也不只她一个会打烧饼。到时置个小门面儿,打烧饼卖酱肘子也行啊。” “就这百多人的书院,一天能卖几个呀。” 何子衿笑,“娘,这才是刚开始呢。咱们这地方,有山有水的,多好。听说就是以前打仗打的民不聊生,如今天下太平了。你想想,以前一个村儿里读书的有几个,现在有几个?就是县里,也是念书的越来越多,咱们县这样,别个县肯定也这样。那书院周围,现在冷清些没事儿,房子地的肯定不贵,你打听打听呗,有合适的买点儿。要不,拿我的钱买,买了算我的。我自个儿学着打理,以后上手也容易。” 沈氏摸着衣裳料子,也没做衣裳的心了,说闺女,“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省着些使吧。你那个花儿,我想过了,物以稀为贵,你要每年都弄十来盆的卖,以后肯定越来越便宜。” “嗯,花儿的事儿不急,不说物以稀为贵,倘每年都能卖那大价钱,眼红的人就更多了,我想明年看看再说。”何子衿腻歪在她娘身边,拱一拱她娘,“说房子地呢。娘,你替我打听打听,成不?” “知道了。你比那盖房子的还急呢。”沈氏抱怨,“等我问问再说,甭成天瞎想着买这儿买那儿,还是置田产最可靠。说是不比开铺子赚钱快,贵稳当。” 何子衿再拱一拱她娘,沈氏笑,“知道了知道了,看把我拱下去。” “榻板挡着呢,拱不下去。” 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坐身边儿,沈氏拉起闺女的小肥手,自个儿瞎欢喜,“这人哪,有没有福气,先看手。”何子衿生的似沈氏,哪儿都秀气,就手脚不大秀气,譬如她小时候胖,手脚跟着胖,也不显啥。如今年纪渐长,她也瘦了,结果,手脚还是肥肥的。何子衿这辈子就羡慕她娘这修长秀的手,也不知她这手怎么长的,又短又粗,既不秀也不美,半点儿不像她娘。 一听沈氏这话就知道是亲娘哪,看她闺女哪儿都好,沈氏就摸着她闺女的小肥手儿夸上了,“手心肉多,一看以后就是拿钱的手。”沈氏这些年颇注意保养,伸出自己那细白柔腻,十指尖尖的手,立刻将何子衿小肥手比成短粗胖,沈氏还能眼瞎似的说,“不像我,你看我这手瘦不拉唧的,一看就是干活儿的手。” 何子衿长叹,“这才是亲娘的审美观哪。” 章节目录 第136章江管事 > 如今县里即定了开办书院的事儿,何恭对阿念阿冽的功课是一抓再抓,绝不是以往放牛吃草的松懈状态了。谁要完不成功课,还要拿戒尺打板子。 何冽抱怨,“屁股都打肿了。”听说学堂上的先生都是打手板的,他爹却打屁股,何冽倒是不怕打,他就是觉着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年岁渐长,何冽也到了知道要面子的年纪啦。 抱怨也没用,沈氏给他看看屁股,上些药,安慰两句作罢。亲爹,又不会打坏,挨两下挨两下呗。挨两下若能更用功,沈氏半点儿意见都没有。沈氏还拿出沈素的例子做对比,与何冽道,“你爹心软,你是不知道你外公当年,哪儿像你爹这样打戒尺板子,那是拿这么粗的棍子抽。”沈氏还跟儿子比划了一回棍子粗细,道,“你命好,你爹舍不得跟你动大棍子,你就知足吧。” 对比了一下他舅当年的凄惨生活,何冽找到了心理安慰,其实,除了面子上有点儿过不去,他也不觉着啥。主要是这年头儿,绝不是后世打孩子犯法的年代,这年头儿,要谁家男孩子没挨过揍,那才稀罕呢。 鉴于家里男孩子用功,何子衿怕他们营养跟不上,便叫周婆子每日去肉铺子里买两幅新鲜猪脑,专门炖来给他们吃。何老娘还说了,“待明年新书院开张,要是你们都考进去念书,咱们一家子就去芙蓉楼吃一顿。” 何恭纠正,“娘,书院不能用开张来说,得说招生。” 何老娘一撇嘴,“还不是一个意思。” 何冽问,“祖母,那是不是到芙蓉楼我们想吃什么就能点什么?” 何老娘财大气粗,“这是自然!” 何冽道,“那我要吃芙蓉楼的大肘子,听说可香可香了。” “成,成。”宝贝乖孙的话,何老娘没有不应的。 何恭道,“你先好生念书,考上再说。” 何冽信心十足,“爹,你就放心吧,我跟阿念哥也念好几年的书了。现在更加用功,要是年纪差不多的一起考试,也不一定就比别人不如呐!” 何恭刚要说,有信心是好事,可也表忒自信了啊。奈何何老娘已接口,道,“这话很是。只管用心念书,我看咱家就没笨人。” 祖孙几个说了会儿话,何恭就带着两个小的去书房了。沈氏同何老娘道,“昨儿晚卤的两个大猪头,早上周婆子说,骨头都要酥了。咱家人少,一个也吃不了。我想着,前些日子,多得忻族兄照顾,李大嫂子倒是爱这一口,不如送一个去给李大嫂子尝尝。”天气渐冷,已到了做酱肉的时节,沈氏如今不在肉铺子养猪,她都是年初将猪寄养在佃户家,她出养猪的糠料,每养五头给佃户一头,佃户也乐意的。这两天把猪宰了,除了该酱的酱了,沈氏令周婆子卤两个猪头,一个自家吃,一个走人情。 何老娘点头,“这也应该的。咱们两家本就不错,他们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去吧。”自杜氏一死,当初那事儿,何老娘便不大计较了。而且,斗菊会的事儿还多亏了何忻照顾,何老娘便彻底释然了。如今也愿意两家走动的,只是,她辈份高,就是去了,与李氏也没什么话说。这就看出有媳妇的好处了,何况沈氏与李氏素来关系不差,由沈氏出面儿走动最合适不过。 沈氏笑,“叫两个丫头跟我一道去吧,她们也大了,该串串门子的。” “这也好。” 沈氏便令三姑娘何子衿去换衣裳,待两人换了出去作客的体面衣裳,娘儿三个正要出门,绣坊那边儿有人来找三姑娘。沈氏便与三姑娘道,“那你就先去绣坊,李大娘找你,兴许有事。”吩咐翠儿与三姑娘一道同去。 三姑娘道,“我与小芬一道也有伴。婶婶还要带东西,没翠儿跟着怎么成。” 沈氏笑,“放心吧,叫周婆子送我们一程就是。” 三姑娘这才不说什么,带着翠儿与夏姑娘去了。 三姑娘带着翠儿去了绣坊,沈氏携何子衿去何忻家,何子衿路上还说呢,“不知李大娘这会儿叫三姐姐去什么事儿?” “总不会是坏事。”沈氏笑,“眼瞅着快过年了,绣坊这会儿最忙。” 何子衿道,“上次去州府,我跟三姐姐还到李大娘的绣坊转了一遭,比咱们县的绣坊更大更阔气。” 沈氏点头,“李大娘也是咱们县数一数二的女人了。” 何家小户人家,平日里没啥大规矩,周婆子便插话道,“听说当初李大娘的绣坊还绣过龙袍呢。” 母女两个皆是惊诧,何子衿道,“不会吧,倘有这样的大事,怎么能没听说过呢。” 周婆子颇是自得,“李大娘不是那般张扬的人,这要不是我,碧水县知道的没几个?” 何子衿八卦之心顿起,“莫不是有啥内情?” “内情没有,我是从羊肉铺子的哑巴婆娘那里听来的……” 哑巴还能传个小道消息啥的?何子衿正纳闷儿,就听周婆子道,“真真正正咱们州府最红的三喜戏班儿用的龙袍啊,那可不是一般的针线……。” 何子衿险没叫周婆子这大喘气噎死,周婆子忆起当年,“那年,太太刚生了咱们大姑奶奶,咱家老太太还在呢,咱们县太爷偌大面子,三喜戏班在咱们县唱了三天大戏。唉哟哟,那个热闹哟。咱们老爷还给他家戏班子串了回琴师哪。” 何子衿问,“难不成那么早李大娘就开起绣坊了?” “说来她也十分不容易,以前卖过杂货,在县集出过摊子,后来才置起铺子,转眼三十来年,方有了这份家业。”周婆子感叹。 听周婆子絮叨着,就到了何家,何家门户上的小子连忙上前接了周婆子手里的食盒,沈氏道,“你先回去预备午饭吧。”周婆子便回家去了。 沈氏是常来的,何忻家下人她大都认识,自从杜氏出了事儿,何忻不令儿媳妇理家,直接将家里的事付与李氏管理,这家下人见着沈氏较往时便更加殷勤了。及至二门,便有婆子接手那食盒,一路将沈氏何子衿母女送到主院儿。 李氏得了信儿,站在门前相迎,“我正想寻妹妹说话儿,妹妹倒先来了。这是带了什么来孝敬我不成?” 何子衿给李氏见了礼,李氏忙扶起何子衿,一面说着,亲自引母女二人进屋。 小丫环上茶,沈氏接了笑呷一口,道,“也没什么好的,昨儿个我做酱肉,这不是有猪头卤了两个,我家里一个,给嫂子带一个来,记得嫂子最爱这一口的。” 李氏出身小户,喜欢的吃食也很平民化。李氏笑,“也就你年年记得我。” 沈氏笑,“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 何子衿问,“伯娘,康姐儿不在么?” 李氏笑,“非跟着你大伯去州府,你大伯架不住她歪缠,可不前儿就带她一道去了。我两天没睡好了,心里惦记。” 何子衿笑,“您就放宽心吧,忻大伯再周全不过的人。” “老话说的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李氏笑,“你那会去了州府你娘也一样,你不过去了六七日,你娘来我这儿跑了三趟。” 何子衿瞅着沈氏笑,“要不说是亲娘呢。” “你们这些小姑娘,不知怎样生的,个个都这样嘴甜如蜜,叫人不爱都不行。”李氏打发了屋里丫环,“我正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沈氏笑,“什么事?嫂子直说就是。” 李氏道,“就是子衿那菊花儿不是养的忒好么,子衿还记得芙蓉坊么?” “嗯,上次斗菊会芙蓉坊一盆凤凰振羽拔得头筹。” “芙蓉坊也是咱州府的老店家了,他家东家与你大伯相识,就想问问你,明年你还要不要参加斗菊会?” 何子衿笑,“伯娘也知道,我就是随便养两盆花自己玩儿,今年是凑巧了有这个机缘,托忻大伯的福去开了眼界,有这一回,我也知足了。” 李氏点头,她打理铺子也有些年头儿了,外头的事略知道些,与何子衿道,“那芙蓉坊的东家是想着,若便宜,你以后有了好花儿,他倒是可以代为寄卖。银钱上你不必担心,芙蓉坊不会亏了你。实话说吧,这素来好花儿难求,芙蓉坊是有名的胭脂铺子,他家不靠斗菊会上那竟花的银钱活,对他家而,名声可比那竞花钱有用的多,也是他家打听出你的底细,知你也不是要靠卖菊花出名的人,才会通过你大伯与你商量这事儿。” 何子衿想了想,这倒是不错的法子,她不想总是出头儿,一则物以稀为贵,年年弄出一大批,就是仙珍异草怕也卖不上价了;二则,这年头,男人出名趁早有好处,女人可不一定,何子衿倒不是很乐意去出那大名儿。如今芙蓉坊这法子倒不赖,可闷声发大财,不过,何子衿依旧道,“花草这种东西,不比别的,好不好的,一则在人力,一则在天意,这得看明年的花儿如何了?不然,倘没养出好花儿,也是白坑了人家,没什么趣。” 李氏微微颌首,赞许道,“一听这话就知咱们子衿心思放的正。” 何子衿笑一笑,与李氏打听道,“我常听芙蓉坊的名字,倒是知道他家是卖胭脂水粉的,具体的就不知道了,伯娘要是知道的多,不妨说一说,我也长些见识。” 李氏笑,“要不是你大伯打听清楚,也不会叫我问你。只管放心,芙蓉坊是三百多年的老铺子了,连带本朝,也是经了三朝的老字号,现下靠着的是州府章家。他家主家姓李,在商行商,也是个有信义的人物。” 何子衿笑,“章家?”这辈子她也只去过一次州府,统共只知一个宁家罢了。当然,偌大一州府,自然不可能只一户显赫人家。 “章家也是一等一的显赫人家,我听说,纵使如今或者不比宁家,□□皇帝时,章家也是出过尚书的人家儿。”李氏道,“对了,咱们县里胡家大姑娘,定的就是章家公子。” 听李氏说了一通胡家章家的八卦,及至将要晌午,沈氏方带着何子衿告辞回家。 三姑娘午饭没回来,倒是打发翠儿回来说一声,三姑娘在绣坊用饭了。三姑娘让翠儿回家,待傍晚去接她就成了。 直待傍晚,三姑娘带回个比较震惊的消息,“绣庄里管账的夏姐姐要去州府的绣庄上做事,临年事多,李大娘知道我识字,说叫我学着管些事。” 何老娘立刻问,“那每月给你多少工钱?” 三姑娘道,“二两。” 何老娘一拍大腿,“干了!”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一月花销也不过二两银子。三姑娘一月挣二两,比她绣花挣的也不少。先确定了薪水,何老娘又问,“现在叫你管啥?” 三姑娘道,“就是绣娘们做的活计,每个人做多少活,记下来,算一下发多少钱就行。” 何老娘问,“你算术成不?”拿了银子,也得把事儿做好才成啊。 三姑娘笑,“婶婶早教过我打算盘,子衿妹妹也教过我心算,我今天就是把先前夏姐姐管的账接了过来,夏姐姐说我还成。” 心算啥的,是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对每个家庭成员的训练啦,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向来坚持认为,计算对于人类的逻辑有很好的帮助。家里除了何老娘太笨没学会外,连余嬷嬷也会哒~不过,学的最好的并不是马上要转入会计工作的三姑娘,而是每天负责采买的周婆子。 据传,周婆子由于远超众生的心算能力,在菜场买菜时常把经年卖菜的老菜贩子算到神经紊乱。 三姑娘有了新工作,而且,貌似直接晋升到管理层。正赶上沈氏杀猪做酱肉的时节,家里很是庆祝了一回。何子衿还露一手,做了个爆炒肥肠,直接被沈氏列为不能上桌的菜色之一。 除了沈氏,大家都挺喜欢,用何冽的话说,“臭香臭香的,又臭又香。” 三姑娘闲了与何子衿说,“子衿妹妹,我头一遭知道世间有这等人物。” 啥等人物? 三姑娘道,“夏姐姐去州府绣庄是要顶一位江管事的缺,江管事原是芙蓉县人,嫁了个秀才,不想秀才命短,江管事带着闺女守了寡。要是寻常人,怕是一辈子也就是守着闺女过了。谁晓得江管事又再嫁了,还是州府大商户,因江管事要嫁人,李大娘调夏姐姐过去,咱们县绣庄才有了空缺,叫我暂且补上了。” 何子衿道,“这世上,男人要求女人守节,可有哪个男人会给女人守节呢。有合适的人,当然可以再嫁。” “这话,也就咱们女人说说了。其实,再嫁不难,难的是似江管事这样还能带着闺女体体面面的再嫁人。”三姑娘感叹,“一则没抛弃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二则便是再嫁也能嫁得更好,起码没辱没自己。做女人,到江管事这地步,也算没白活了。” 章节目录 第137章许冷梅 > 三姑娘会觉着江管事为人不凡,很大一部分原因与三姑娘的身世有关,父母对待婚姻、儿女、以及父母对待彼此、包括父母之间的情感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经历让三姑娘对男女婚姻也有与寻常人不同的看法。简单的说,父母都不是啥好人,一个死的丢脸,一个携款逃跑,三姑娘能有今天,除了自身胆量还有自身运道。 所以,在三姑娘的认知里,守节并不是女人生就该如此的事情,而是一件需要思考到值与不值的事情。倘真倒霉嫁个男人如她亲爹,有她亲妈那样的女人存在也不算啥了。哪怕真是个贤惠的不能再贤惠的女人,倘嫁的是她亲爹那样的贱男人,不要说死了男人理当改嫁,哪怕男人没死,也当和离的。 这是三姑娘以女人的身份的看法。 当然,这并不是说三姑娘就觉着她亲娘做的对,在三姑娘心里,亲娘同样是个贱人。卖自己还不够,还要把亲生骨肉论价卖了……相较之下,人家江管事即使改嫁都要带着亲生骨肉……只这一点,三姑娘就对江管事敬佩,看,世间还是有好母亲的,这样的好母亲,不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骨肉。只是,她命不好,没遇到而已。 …… 经上一系列原因,故此,三姑娘对江管事充满好感。 这也是何子衿听到的唯一关于江管事的正面评价了。 譬如,三姑娘的同门师姐李桂圆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师姐妹三个,都不比三妹妹运道好。我跟阿琪就是一辈子做活的命,不似三妹妹学过字会算术,这一有机会,再有师傅的面子,可不就把三妹妹提上去了。” 这位大师姐以往被陈姑丈收买做过陈姑丈的说客,好在脸皮够厚,哪怕被三姑娘当面拆穿,经过一段时间的脸皮修复,依旧再来何家来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就不给何老娘带礼物了。李桂圆一面绣花儿,一面道,“也是三妹妹你运道好,遇着姓江的那娼妇。” “再没见过那等娼妇。”李桂圆很显然比三姑娘消息灵通,道,“子衿妹妹知道不,那娼妇一嫁嫁的还是你冯家姑丈的族亲呢,也是姓冯的,还是一户秀才。她家里穷的都快要饭了,不知怎么勾引了这冯秀才,唉哟,想方设法的进了人冯家大门儿,结果,儿子也没生一个,就生一丫头片子,命硬的了不得,三年就把这冯秀才给克死了。命这么硬,还不好生守寡,那冯秀才坟头上的土都没干呢,眼不瞧的就勾搭上了州府的有钱人家。再有钱如何,听说是给人做填房,人家原配的儿女都好几个了?说不得就是个黄土埋到嗓子眼儿的半大老头子。你说,这再嫁能图啥,还不是图人家有钱!” 三姑娘对江管事是很有好感的,不过,听李桂圆这么说,她也没直接反驳,只是道,“师姐消息可真灵通。” 李桂圆一挑眉毛,道,“姓江的这点子事儿,咱们绣坊谁不知道呢。话说这回大娘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提携了个娼妇。”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一千个替李大娘不值哪! 三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师姐别这样说,江管事定有江管事的好儿,不管人家大户难不成是眼瞎的,专捡着不好的来娶。” “你年纪小,可知道什么,男人哪,还不就看一张脸。那姓江的,你没见过,我可是见过的,有一回来给大娘送东西,那眉眼那身条儿,浑身上下只写了一个骚字,我一瞧就知不似良家妇人。”李桂圆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又道,“不过,那骚狐狸走了也好,她不走,妹妹也不能去学管账。妹妹眼瞅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师姐哟。” 三姑娘谦道,“师姐这是哪里话,我还不是一直仰承师姐照顾么。” 李桂圆眉眼一笑,拍拍三姑娘的手,“咱们同门师姐妹,不比别个,正当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是不是?” “师姐说的是。”三姑娘问,“听说师姐大喜的日子就快了,定在哪天?” 李桂圆面儿上一红,“腊月初七,到时妹妹带着子衿妹妹一道过去热闹热闹,你们去了,也给姐姐我长长脸。” 三姑娘笑,“成,一定去的。” 李桂圆亲事将近,平日里忙的很,这与三姑娘联系感情的空儿也是挤出来了,说了会儿话,她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李桂圆,何子衿感叹,“桂圆姐这亏得还没嫁人就这满嘴荤话,这要成了亲,可怎么得了。” 三姑娘似笑非笑,“她呀,就是这幅性情,别看在咱们跟前说咱们天好地好,搁别人跟前,不见得怎么说咱们呢。” 何子衿:李桂圆就是传说中的n面派哪。 其实,李桂圆在另一师妹何琪跟前儿是这样说的,“咱们两个说是做师姐的,论谁都没三妹妹得师傅喜欢。她也会做人,去一趟州府还给师傅给大娘带礼呢。光凭这一条儿,咱们两个这穷家破户的也比不得她,她虽说命硬无父无母,何家对她当真好,还教她认字算术,不然,绣坊这缺,哪里轮得上她。” 甭看何老娘何子衿祖孙两个收拾过三太太五婶娘婆媳两个,何琪说话却很公道,何琪低头绣花道,“咱们师姐妹三个,唯师妹能写会算,但有这记账的事,自然是师妹来做的,这也正常。就是五叔婆教她读书认字,这是五叔婆有仁心,师妹运道好。”五叔婆是指何老娘。 李桂圆酸了一通,得何琪这一句,倒显着她心小似的,也便不好再跟何琪说啥了。而且,李桂圆深觉着,师姐妹三个,除了她这一条肠子通到底的实心人,两个师妹实在是各有各的小心思:何琪一门心思的从师傅那里偷绝学,师姐妹三个,在绣活上,何琪是进益最大的。三姑娘更鬼头儿,以往看她最老实,谁知这读书的人就是鬼心眼儿多,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去绣坊管账了,一个月啥都不用干就有二两银子拿!真是找谁说理去呢。 想了一通这不省心的两个师妹,李桂圆简直午饭都吃不香了。 何子衿正跟三姑娘打听,“李桂圆说了个什么人家儿哪?” 三姑娘道,“我也不大清楚,她也没说清楚过,听她说是家境挺好的,婆家也有百十亩田地,三进宅子,外头还有铺子。” 家里有田地有铺面儿,这真是相当不错的人家儿了,当然,这是相对于李桂圆的个人条件而。倒不是说李桂圆个人条件不好,可勉强说就是一般,能嫁到有田有房有铺子的人家儿,的确是不错了。何子衿亦道,“她这婆家还不赖。” 正巧周婆子在院里鸭笼喂鸭子,这会儿听着了,道,“不就是菜场羊肉铺子那家儿的儿那媳妇么。我早听她婆婆比划过了,她家儿媳妇与咱家三姑娘是师姐妹,一并跟着薛师傅学针线的,就是刚刚那位李姑娘。我每次买羊肉都是到她婆家的肉铺子买。” 周婆子亦觉着李桂圆这亲事很有油水,道,“别个不说,李姑娘嫁过去,不愁没羊肉吃了。” 何子衿立刻想起来了,道,“啊,她婆婆就是嬷嬷你说的那个特会传小道消息的那个不会说话的老板娘,是吧?” 喂完鸭子,周婆子手往围裙上一擦,道,“就是那哑巴婆娘,天天无事生非,特会挑拨个事儿,常把她男人气个半死揍她一顿。不过别看话不会说,心里可有数,人也会算计,她家的羊肉生意挺不赖的。” 说了一回李桂圆,何老娘想买地的事儿也有了准信儿,何老娘当天就叫何恭带着小福子去瞧了回地,一百五十亩妥妥的肥田就到了何子衿的名下。 何老娘倒没想着直接就将地记在何子衿名下,还是沈氏提的,沈氏道,“直接记好,省得以后再改名字,也省了一桩麻烦。” 这原就是何子衿挣来的银子,家里早合计好给她买嫁妆田的,何老娘也没意见,不过地契还是由何老娘收着的。但,何子衿在法律上已经是一名妥妥的小地主啦。 什么买田或地契过户的事儿,都要去衙门司户大人那里办手续的,沈氏在与史太太说话时,史太太便道,“你家是真正疼闺女的人家儿。”见过多少人家,大都是拿闺女补贴儿子的。何家这么一大笔银子,说是何子衿挣来的,可都给何子衿买了田,这也相当难得了。 沈氏笑,“本就是子衿挣来的一笔浮财,我就这一个闺女,家里又不是吃不上饭了,再不能要闺女这个钱的。” 史太太道,“也就你家这样想,咱们县里,多少人家收多少聘礼,便将聘礼原样当嫁妆陪嫁过去,自己家再不出一分嫁妆的。”何家闺女有这一百五十亩肥田陪嫁,当真能说一户不错人家儿了。 “何必跟那样的人家比。”沈氏道,“那样的人家,或者真是日子艰难,这倒有情可原。或者真是自己刻薄的,那也没法子。要我说,闺女跟儿子一样,哪个不是咱们十月怀胎来的?” “是啊。”史太太说着就说到了县里筹办书院的事儿,“你家两个小子,都要考书院的吧?” 沈氏笑,“是。他们两个也念了两三年的书了,既是书院招生,咱们又离得近,就叫他们试一试呗。考得上就去上,考不上反正也年岁不大,在家念两年书再考也无妨。” 史太太笑,“我家峰哥儿也准备在考书院的,你有没有听说,许举人要办个班,就是为考书院准备的课程,时间不长,大概半年。我听说许举人也要去书院任先生的,上一上他这学堂,兴许考书院能容易些呢。” “这我倒不知。”沈氏一听就兴致极浓,与史太太打听,“上这半年学堂要多少银子呢?” “银子就是贵了些,每人要二十两。我家与许家有亲,许家虽说不收峰哥儿的钱,可我怎好不给。”说到许家,史太太就想叹气,她也就叹了一口气道,“一码归一码,亲戚是亲戚,说来以往许亲家办的私塾也不便宜,一月也得二两银子呢。我们峰哥儿这些年念书,我也没少过许亲家的。”她家倒不缺儿子念书的银钱,只是有许家这门亲家当真憋心。 沈氏过日子节俭,在儿子念书上是极舍得的,道,“我回去与相公商量一二,倘相公也同意,咬咬牙也得叫孩子们去。” 史太太笑,心说,轻轻松松刚买了百五十亩肥田的人家,就是出这四十两银子,也不至于到咬牙的份儿上。史太太依旧笑眯眯地,“是啊,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儿呢,这要早考上书院一年,就比别的孩子早一年听那些有学问的先生们讲课,以后兴许就能早一年考秀才。”简而之,不能叫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啊!可见这种思想,古来有之啊! 沈氏颇是认同史太太的说法儿,自史家告辞后,沈氏便十万火急的回家同丈夫商量要不要叫孩子们去参加许举人补习班的事情了。 老鬼的反应是这样滴:一个举人,哼! 在阿念的心里,老鬼也比许举人有学问的,于是,阿念道,“我们跟姑丈学的挺好的,再说,基础一点一点儿的打,也不是拔苗助长就能行的,我倒觉着不用去。” 何冽道,“这也忒贵了,半年就要二十两银子!”由于从小接受他姐的心算训练,何冽小朋友对数字相当敏感滴。而且,何冽知道家里不是富户,也是很会过日子滴~ 沈氏却不这样看,沈氏道,“要是花二十两能保证你们进书院,我也舍得。” 何老娘这铁公鸡亦打算拔毛了,道,“你娘说的对,就是这个话!二十两算啥!我可是听说了,书院里都是有学问的先生,个个儿比许举人还有学问!”不过,何老娘问沈氏,“花二十两在许举人那儿念半年书真能考上书院?”她儿子在许举人这儿念书走礼的花销,十几年二百两不止,也没考个举人出来。 三姑娘话虽少,却是一语中的,“这得看出题考试的是不是许举人吧?” 何子衿不想家里花这冤枉钱,道,“许举人在咱们县算是有学问的,可倘五六个县一起算,怕也数不着他。就是这办书院,头一遭考试招生,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小举人出题目吧?再者说,人家许举人办这课程,可没保证一定能考上书院,无非就是他有举人功名,又做了多年的先生,在教书上有经验是真的,方办这个课程,在书院招生前再捞一笔银子罢了。” 何恭还是很尊敬老师的,咳一声,轻斥,“不准说这种话,许先生是传道授业之人,收些束脩是应当的。” 何子衿笑,“我就是觉着,爹你自小是跟着许先生念书的,许先生的学问,你也学了大半。爹你讲课讲得就不赖,咱家与许家素有交情,要是觉着不放心,不如去许先生那里旁听一节课,是好是赖也就能分别了。觉着好,去念半年,家里也有这个钱。觉着一般,那就不用去,也没啥。”真想不到许举人还有开速成班的脑子,只是,有这个脑子,这些年许举人家过的可是寻常了些。 何子衿的提议倒是得到家里一致通过:先试听,上不上速成班再说! 开速成班其实不是许举人的专利,自从县里要办书院,周婆子第二日又带来新鲜消息,“芙蓉县也有举人老爷开学堂,说是给考书院的孩子们讲课,比咱们县便宜,人家上半年课只收十八两!”周婆子除了采买外还带回了芙蓉县书院速成班的招生简章。 何子衿感叹:实在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啊! 其实许举人这速成班,虽不是许举人的专利,许举人也是下了一番决心才开的,其间没少幼女的劝说。对,就是许冷梅,那个曾经嘲笑史家福姐儿没文化的菇凉,也是即将与陈志定亲的菇凉。 许冷梅是这样劝说其父的,“父亲并不是看中束脩的人,可这举凡做学问,总要有个门槛儿的。孔圣人如何,不也要收几条腊肉么?如今县里要办书院,父亲也要去书院任教,咱家这私塾是不会再办的。就是为咱们县的小学子着想,父亲也该再开几堂课,给他们巩固下基础也好,哪里不足,再给他们讲习一下也罢,总归是父亲做先生的心意不是?” 不能提钱字儿,还得把父亲说到心动意动,总是来说,许冷梅还是相当了解父亲的。 许家的速成班开起来了,家里这一笔进账不小,许太太与闺女道,“再给你置一二金首饰,总不能嫁过去叫人小瞧。” 许冷梅淡淡道,“陈家又不是看中咱家有钱,母亲放心吧,陈家给的聘礼不会少,到时自有打金首饰的银子。这钱母亲收起来留待家用也好。” 许太太掩泪,“总是爹娘没本事,委屈了你。” “这有什么委屈的。”许冷梅给母亲拭泪,“我嫁过去就是做少奶奶,金奴银婢的使着,再富贵不过的日子再者,陈家大爷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委屈不到我。” 许冷梅是真心不觉着委屈,世上的人其实都是两张皮,便如父亲,孤傲清高重名声,其实心下未尝不知黄白之物的好处,不然也不会给大哥二哥娶得殷实人家的媳妇,不然也不会给她定下这门富贵亲事了。陈志即使有些糊涂名声又如何,陈家大富之家,许家举人之家,一则有钱,一则有名,端得天作之合。 许冷梅想,她这父亲,自己一辈子于功名于人事于前程皆无大出息,倒是给子女结的亲事桩桩殷实,件件实惠! 章节目录 第138章那是 > 过了李桂圆的亲事,就是陈许两家的定亲礼,亲事定了,成亲的日子更近,便是在第二年的正月十八,眼瞅就到的。 陈家给的聘礼颇是丰厚,许太太带着闺女看了,两个媳妇史氏凌氏在一畔跟着看陈家的聘礼,凌氏嘴巧,笑,“可是十里八乡都没有这般丰厚的彩礼哪。妹妹福气好,嫁得这样的富贵人家儿。” 许冷梅似笑非笑,“瞧二嫂说的,二嫂嫁到我家,看来是福气坏的。” 凌氏一噎,史氏没凌氏这般意气去拍许冷梅的马屁,这丫头念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素来眼里没人,史氏便道,“太太,我与弟妹去瞧瞧午饭可得了。” 许太太道,“去吧。” 史氏凌氏去瞧午饭了,出了放聘礼的屋子,凌氏低声道,“我还不是好意。” 史氏淡淡道,“你呀,是多余。” 凌氏叹,“没招她没惹她的,这个脾气,真不知什么样的人能哄乐了她。” 史氏道,“到婆家就换她哄人,不是人哄她了。” 妯娌两个说话便去瞧饭了。 许太太与女儿道,“你二嫂是个有口无心的,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与她计较。” 许冷梅没说话,许太太瞧着彩礼丰厚一样欢喜,拍拍闺女的手道,“可见是诚心求娶,看你看的重。” 许冷梅取了聘礼单子看过后道,“这也省事了。”衣裳首饰颇是周全,不然正月十八的正日子,再去置办就显仓促。何况还有一注现银两千,许冷梅道,“母亲看着,帮我置了田产吧。” 许太太道,“这也好。” 闲事不提,转眼便是新年,其实一进腊月,大家就操持过年的事了。年前的年礼走动自不消说,倒是何子衿养花儿养出了名,她每年腊梅也要养些给她爹拿去走礼的,人一出名儿,寻常的花儿别人也能瞧出好儿来,何恭但凡带几盆花儿出去走动,又是大过年的,大家瞧着红艳艳的腊梅,不够都赞几句。 倒是何子衿,好容易重活了一回,如今也是小地主儿了,何子衿就打算趁着年华正好的再做身新衣裳,跟沈氏提了一句,沈氏道,“你今年冬天可做两身崭新衣裙了,就是我允了,你祖母也得说你。” 何子衿想了想,笑,“娘就放心吧,娘只管预备出料子来,到时娘也做一身新的穿。” 待晚饭吃后,一家子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何子衿便说了,“过年谁家不串门子走亲戚,祖母,你可得做身新衣裳。我料子都给您挑好了,那匹胭脂色织花的就好看。” 何老娘假假谦道,“我一把年纪了,又不是没衣裳穿,还有绸衣裳没穿过几回的,不用做。” 何子衿见何老娘嘴角也翘起来了眼睛也弯起来了,就知有门儿,继续笑道,“祖母别管了,你不穿,反正我只管做好了,到时您老不要,我就扔街上去,有的是人要。” “这是什么混账话。”何老娘笑骂一句,也就不一力拒绝了,道,“唉,那样的好料子,你做断不妥当的,万一做坏了,岂不糟蹋了好料子,还是叫三丫头做。” 如今快过年了,三姑娘只用把手里的账理清,是不用再做绣活儿的,见何老娘点她的名,笑道,“这也便宜,我这里正好有姑祖母的尺寸的。” 何老娘道,“上回你给我做的那身穿着就服帖。” 沈氏笑,“这不是我夸咱们自家丫头,三丫头的针线,就是在咱们镇上也是一等一的。” 喝口茶,何子衿接着道,“还要再做件斗篷,祖母的那件斗篷穿多少年了,听说还是姑妈出嫁那年做的,年岁比我都大,料子早不新鲜了。新斗篷的料子我也早给祖母看好了,那匹黑底红花儿的就大方,到时絮了新棉花,沿个寸宽的黑边儿,要多暖和有多暖和。” 何老娘怪舍不得的,道,“我那斗篷去年刚浆洗过,翻新絮的新棉,就是外头看着不大新鲜,其实那料子好,还是你祖父活着时给我置的好料子,现在摸着都软和的了不得。” “这件儿又不是说不穿,做件新的,有个替换的也好,是不是?”何子衿道,“再说了,那件没风毛儿,上回我去洛哥哥家,见他祖母披的斗篷上还有风毛儿来着,咱家现在日子好了,也给祖母做件有风毛儿的斗篷,穿出去才体面哪。” 何老娘一听要做有风毛儿的斗篷,立刻道,“可了不得,那得多少钱哪!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早打听过了,又不是做裘衣,边边角角的镶风毛儿用不了多少钱,一件衣裳做成,也就用一两张皮子,咱们自家做,只用皮子成本,也不花别个钱。”何子衿道,“祖母想想,一只兔子才多少钱,何况一张兔皮呢。” 何恭是孝子,劝道,“娘就做一身吧,过年的,家里都做新衣裳,不过是镶个毛边儿,咱家还镶的起。” 儿孙都这样劝着,何老娘咬咬牙,“成!” 说通了何老娘,沈氏便打算买几块兔子皮,何子衿叫她娘多买几块儿,何子衿劝跟她娘说的,“以前没有倒罢了,娘这也辛苦十多年了,不过是过年穿一回好衣裳,祖母也要用皮子的,娘的衣裳也不必用多了,袖子上这样缝一圈儿就格外好看呢。” 沈氏本就注意仪容,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给闺女说的颇是心动。关键也是这两年日子的确宽裕了,沈氏道,“那就多买两块,你们姐妹年岁也大了,是该学着打扮的时候了。介时皮子给你们,你们自己看着做。”女孩子家,当然得会过日子,但倘以后不会穿衣打扮也是件愁事,沈氏也格外注意对家里女孩子审美的培养。 何子衿笑,“我早打听了,狐狸皮给兔皮是贵些,也没贵太多,咱家别买那稀罕的狐皮,就照着寻常颜色的买两块给祖母衣裳上用,祖母定高兴。咱们自己的用兔皮就好。” 沈氏一戳闺女的额角,嗔,“真个鬼灵精。”家里人人都有新衣,何子衿这做新衣的事儿还不是水到渠成。这回,非但是新衣,还能镶个毛边儿。想到闺女这事儿做的滴水不露还在老太太跟前卖了好儿,就是沈氏,心里也喜欢,真是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于是,在何子衿的动员下,这年年底,家里女人们都穿上了镶毛边儿的衣裳。就是男人们的新衣,也体面的很,何恭照旧是棉长袍,沈氏不会亏待自己男人,何恭的新袍子袖口,镶了寸宽的狐狸毛边,瞧着斯文之外格外多了几分富贵气。 阿念何冽的棉袍就没弄毛边儿了,他们的棉袍都配了寸宽的腰带,扣出腰身来,俐落的很。 何老娘瞧着一家子体体面面的儿孙,乐呵呵的过了个年。 过年时县里又有戏台唱戏,何老娘带着一家子去看戏,新袄裙新斗篷的不离身,还有人奉承她,“您老越发富贵了。” 后邻老太太白氏与何老娘是一个辈份的,年纪比何老娘小两岁,笑,“瞧我老姐姐的这通身的气派,真叫一个鲜亮!唉哟,这镶的什么毛啊,可真软呼。”说着还摸两把,语间颇是羡慕。 何老娘头上插着一根真金簪两根鎏金的银簪,头上戴着翻新的卧兔儿,耳朵上还挂了两个金耳圈,再加上一身簇新的衣裳斗篷,两只手搁毛绒绒的手捂子里,简直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啊,笑,“是狐狸毛,孩子们说,弄一圈儿狐狸毛,格外暖和些。” 白太太也是一身新棉衣,只是,她这料子就是寻常的棉布,说是浆洗过,就显得硬了些,不如何老娘身上的缎子软乎亮丽,棉衣上自然也没有镶毛边儿的,头上倒也有几支鎏金簪子。甭看老太太们年岁大了,倒较年轻的攀比的更加厉害,何老娘给白太太说的心里窃喜,她还假意谦道,“哎,妹妹也知道我家,不是穿这毛衣裳的人家儿。我也不知道,孩子们就偷偷的做好了。要是不穿,孩子们又不高兴。” 白太太道,“这才是嫂子你的福气呢。” 何老娘抿嘴一乐,眼睛笑眯眯的成了一条线,待锣鼓一开腔,何老娘就笑眯眯的看起戏来。这一班戏班儿是何忻请的,故此,何氏族人有些不错的位子,譬如何老娘这一桌,还有服侍的下人摆了两碟干果,亦有茶水伺候。 不过一家子也就何老娘围着桌子有个位子,何子衿三姑娘都是跟着沈氏坐后头板凳上的,何老娘抓两把干果,一把给何子衿一把给三姑娘,何子衿给那伺候茶水的小子几个铜板,道,“坐着的都是长辈,勤来着些。” 那小子欢喜的应了,之后服侍的果然殷勤。 倒是何老娘很是瞅了自家丫头片子的荷包几眼,回家说她,“个傻大方,怎么还学会打赏了?咱家可不是那样家风。” 看回到家,何老娘也不打算脱装备的样子,何子衿给她去了斗篷,一面笑,“祖母是要坐着看半日戏的,吃了瓜子核桃,难免口干,咱自家又没带水。给他几个钱,过来的便勤快,省得到时要茶无茶要水无水,岂不扫了看戏的兴致。” 何老娘嘴里嘟囔,“一桌子都沾咱家的光。” 何子衿笑,“是啊,大过年的,就叫她们沾一回吧。” 手从手捂子里拿出来,今儿头晌光顾着把手插手捂子里了,可不把金镯子给捂住了么。何老娘一时没留意,决心下午去听戏不戴手捂子了,何老娘把手捂子给何子衿,道,“我火力壮,不用戴这个,怪热的。你小孩子没火力,以后给你戴吧。” 于是,何子衿稀里糊涂的,就得了个手捂子。 看过了何忻家请的戏班,陈姑妈力邀何老娘过去看她家请的戏班,何老娘是戏迷,再者,也不好真不跟陈家来往了,便也去了。三姑娘是不去的,沈氏不大喜欢看戏,何况过了初五,孩子们就开始念书了,初八铺子开业,家里的事也得指望着沈氏,何老娘就把何子衿带去了。 何子衿去有去的好处,得好几个大红包,陈姑妈笑问,“阿念阿冽怎么没来?” 何老娘道,“这不是就要考书院了么?过了初五,就在家里念书,我叫子衿她娘在家看着他们呢。” 陈姑妈微微颌首,“非得苦读,才有出息。这么小就知道用功,以后定有出息。” 何老娘笑,“就盼他们应了姐姐的话呐。” 陈二妞与何子衿说话儿,“妹妹,你可是好久没来了。我诗会下帖子请你,你怎么也不来?” 何子衿笑,“咱们可是知根知底的,二妞姐还不知道我,说是上了两年学,识得几个字是真的,诗啊干的是再做不出来的。” 陈二妞笑,“你只管来,我也不大会做诗,不过是起这么个由头儿,咱们一处乐一乐罢了。” 陈姑妈笑,“就是这样,如今姐妹们在闺中,正该好生乐一乐的。”又夸何子衿梅花儿也养的好,何恭送来的梅花儿,陈姑妈就摆在了屋里。 陈大妞一声冷笑。 陈二妞就想堵上陈大妞的嘴,自从陈大奶奶把自己作去念佛,陈大妞便以恶心何家人为己任,不见何家人则已,见则必要阴阳怪气。 陈二妞真是愁死了,陈姑妈脸已经沉下来了,她没料到陈大妞在长辈面前也能如此。她委实受够了陈大妞,她儿子五个闺女两个,孙男孙女更是不缺,如今在数的孙女就有六个了,也不差陈大妞这一个。陈姑妈对陈大妞道,“这两天你总在我跟前儿,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陈大妞再一冷笑,起身一扭就走了。 陈姑妈叹,“真是前世不修,修来这等孽障。” 何老娘见陈大妞都这样自暴自弃了,反安慰大姑姐两句,道,“儿孙都是债,想来大些就能好了。” “那我得烧香拜佛。”陈姑妈道,“我看得到时候都这样,就不用说我看不到的时候了。妹妹你说,我哪里敢放她出去见人。这个脾气,出门就是得罪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下她们母女的了。” 何老娘劝道,“姐姐看二妞她们姐妹就知道,天底下,还是懂事的孩子多哪。” 陈姑妈长叹,“我就盼着阿志媳妇赶紧过门儿呢。” 陈大妞这般无礼,何老娘反是不气了,回家还安慰何子衿,“不必理会她,这是自己作死呢。” 何子衿原本没把陈大妞放在心上,她回房点了回在陈家收到的红包儿,都搁自己的小匣子里存了起来。傍晚阿念过来看她,问,“姐姐,你可见着陈大妞了?” “见了,怎么啦?” “她有没有欺负你?”阿念是担心他家子衿姐姐受陈大妞的气来着。 何子衿道,“她敢欺负我,给她俩耳光她就老实了。” 阿念哈哈直乐,何子衿问他念书累不累,阿念嘟嘟囔囔的同他家子衿姐姐说了半晌的话儿,还着重赞了他家子衿姐姐过年穿的这身镶了毛边儿的红衣裳,阿念道,“子衿姐姐,以后你冬天的衣裳还这么做,有毛毛边儿的好看。你人生得白,穿红的最好看。” 何子衿眉开眼笑,“那是。” 一时,何冽过来喊阿念回去睡觉,阿念瞧一瞧窗外,问,“都这么晚了?” “可不是,你这出来撒尿的,还以为你掉坑里了。”何冽肚子又饿,问他姐,“姐,你这儿有没有点心?” 何子衿现在已经不大喜欢吃点心了,说何冽,“有芝麻糊要不要喝?”何子衿每天一碗用来美发的。 何冽也不挑,阿念去厨下拿了两个碗来,何子衿给他们冲了两碗黑芝麻糊,待吃完黑芝麻糊,何子衿道,“睡前别忘了刷牙,不然又要闹牙疼了。” 两人都应了,走前阿念还叮嘱,“姐姐也早些睡,晚上冷,烫两个汤婆子暖一暖再睡。”出去后仔细的给何子衿关好门,不要他家子衿姐姐送出去,外头冷。 何冽擦一擦吃芝麻糊吃出的鼻尖儿的细汗,又紧一紧棉袄,道,“阿念哥,你可真啰嗦。” “这怎么能叫啰嗦,女孩子不比咱们男人强壮,当然得照顾着些。”阿念挺一挺还有些单薄的小胸膛道,“你看子衿姐姐,比我还长一岁,现在都没我高了。你以后也会长得比子衿姐姐高,所以说,身为男人,就得知道照顾家里的女人。” 何冽一琢磨,“这也是啊。” “那是!” 章节目录 第139章信至 > 陈志的婚礼颇是盛大,起码在碧水县是有一无二的了。何家随了礼,除三姑娘外都去吃了回喜酒。陈志亲事不过一月,陈二妞的亲事也定了,亦是碧水县的显赫人家儿,胡家二房的一位公子。 便是何子衿也得佩服何姑丈钻营的本事,真是只有世人想不到,没有何姑丈钻营不到的。 陈二妞亲事定了,陈二奶奶特意过来说话儿,语间颇是欢喜,“再也想不到的缘分,胡家哥儿比二妞大两岁,也是准备考书院的。” 沈氏与陈二奶奶关系不差,笑道,“我就说二妞是个有福气的,不知什么时候定亲?” 陈二奶奶笑,“亲家那头儿是想着早些定下来,不过,二妞明年才及笄,看了明年正月二十八的日子。时间松快些,我也正好得给二妞筹办嫁妆。” 沈氏笑,“二嫂子最是周全的,以前定给二妞攒着嫁妆的,只是二妞嫁的不是寻常人家,可得着实备几样不寻常的体面东西才好。” 陈二奶奶笑不拢嘴,可见对亲事的满意,“弟妹说到我心坎儿上了。”陈二奶奶的确是一千万个没想到的她闺女真能得了这门亲事,陈大妞是嫡长孙女,年纪也最大,但有好亲事肯定也要先说陈大妞儿的,不想这丫头自己作死,把桩上上等的好亲事给作没了,倒叫她闺女捡了现成。想到大房如今七零八落的样子,陈二奶奶心里说不上称意,也是有几分幸灾乐祸的。 陈二奶奶与沈氏说了会儿子话,因陈二妞亲事刚定了下来,再者如今陈二奶奶极受陈姑妈倚重,家里也离不开她,便乐不颠儿的告辞了。 送走陈二奶奶,何子衿道,“二伯娘欢喜的都快魔怔了。” 沈氏一乐,却是很理解陈二奶奶,道,“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哪个不愿意儿女有个好姻缘。” 何子衿正欲说话,翠儿进来回道,“芙蓉县冯家打发人过来了。” 沈氏道,“快请。” 来的是两个男人并两个女人,进来先请安,再一问,原来是送礼兼送信的,沈氏就让翠儿叫了丈夫过来。何恭陪着两个男人说话儿,沈氏带着两个女人去了何老娘屋里,何老娘一听有闺女的信,连忙要了来,偏生一个字不认识,只得按捺住焦切问,“这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来的女人一个姓李,一个姓王,有些年岁,瞧着四十上下的样子,那姓李的女人笑道,“原是大爷大奶奶年前打发我们往家送的年礼,晋中那边儿离咱们这儿实在太远,路上天气不好,耽搁了,我们是过了年才到的家。一到家,太太就打发我们给亲家太太送来了。亲家太太只管放心,大爷大奶奶连同两位小爷在晋中都好,只是惦记亲家太太。大奶奶说,您老一定要保重身子,不定什么时候大奶奶回来看您。” 要往日不提,何老娘也不这样惦记。如今冯家下人一来,何老娘心提的高高的,听这李嫂子说了一通,方堪堪放下心来,何老娘道,“他们好就好,我在家里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惦记他们罢了。” 李嫂子笑,“是。大奶奶在晋中时也常说起亲家太太、亲家大爷、亲家大奶奶、亲家大姑娘、三姑娘、大少爷、念少爷。” 何老娘又问,“晋中那地界啥样?可吃的惯?可住得惯?” 李嫂子笑,“竟与咱们这里大不相同,倒不似咱们这里喜食辣,那里人嗜酸,凡吃东西都爱放醋,腌的酸菜酸的了不得。且吃面吃得多些,好在也有大米,大奶奶说不如咱们家乡的东西对味儿。” 何老娘道,“酸的吃多了,肠胃哪里受得住。咱们这儿不食辣哪里吃得下饭呢,这次多带些茱萸去。” 李嫂子笑,“亲家太太只管放心,虽有吃食不大合意,不过好在地方便宜。晋中比咱们这儿要更富庶些,缺什么少什么的总能当地置办了,何况咱自家带了厨娘过去,如今已是样样如意了。大少爷在当地书院念书,二爷也要启蒙了,我们大爷官儿也当得好,还得上官夸赞了一回。” 何老娘听了很是欢喜,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何子衿道,“晋中气侯怕是比咱们这儿干燥些。” “可不是么,真给大姑娘说着了。”李嫂子笑,“春夏时常刮风,秋冬也格外冷,我们带年礼回来,就是路上遇着好几场大雪,一下就是五六天,路上积雪一尺深,车轮子裹上稻草也走不得,一上路就打滑,待雪化了,路又难走,如此方迟了。” 何老娘直念佛,道,“什么早一天迟一天的,这都无妨,只要你们大爷大奶奶连带我外孙们平安就好。就是你们大爷当差,也得留意身子,别累着了。” 李嫂子附和几句。 何老娘很是细致的问了一通闺女女婿的事儿,才意思意思的问冯老爷冯太太可安好,又说了几句话,便叫余嬷嬷带着两个女人下去休息了。 何老娘迫不及待的叫何子衿,“过来给我读一读信。” 何子衿展开来给何老娘念了一遍,大致就是啥都好,让何老娘放心的意思。这样一封信,何老娘直叫何子衿念了三遍,哪怕不识字,也自己细细的瞧了一回,仔细的折起来放回信封再揣怀里,絮絮叨叨,“哎,你姑丈没功名时,我盼着赶紧考个功名,以后叫你姑妈享福。这功名考出来了,跑这老远的地方去做官,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相见呢。” 何子衿安慰何老娘,道,“姑妈能随姑丈各处瞧瞧才是福气,省得一辈子窝在这小地方。” 何老娘哼一声,说何子衿,“一看你就是个心野的。” 何子衿笑,“人都说养女随姑嘛。” 这话何老娘爱听,笑,“这倒是。” 沈氏道,“李嫂子她们这么大老远的来了,不如多留他们住两日。我再预备些姐姐日常喜欢的东西,到时托李嫂子她们一并带回去。晋中再方便,有许多东西,怕是买都买不着的。” 何老娘点头,道,“这么大老远的把年礼带回来,他们也受累了,中午叫周婆子多烧几个菜,叫阿余陪她们一道吃。你去瞧着把屋子收拾一下。” 沈氏应一声,下去安排了。 何老娘思念女儿女婿,一时竟把看年礼的心也淡了,用过午饭待下晌才想起年礼来,命人搬到自己屋,带着何子衿一道瞧了。何姑妈自来是个周全人,家里每人一份都写好签子了,何老娘才不管什么签子不签子的,她带着何子衿一道收拾,全都捣鼓自己屋里分门别类的锁了起来。只将笔墨之流拿出来,傍晚时给何恭拿去用。 何子衿趁机点一点何老娘的私房,说,“这个正好做身春衫穿,那个做个秋冬做衣裳好。” 何老娘斥,“就知道穿,不长心眼儿。” 何老娘自觉是很有心眼儿的,她问了李嫂子,知道她们待三月中就起程去晋中了。既如此,先令沈氏备了些给冯家的东西,留李嫂子等人住了两日,便叫她们回了。何老娘道,“我这里也有给你们大爷大奶奶的东西,只是一时备不齐,你们既是三月中才走,到时我备齐全了,叫子衿她爹带去,劳你们带回晋中给你们大爷大奶奶。” 李嫂子忙道,“亲家太太吩咐就是,都是我们份内之事,哪敢当得一个劳字。” 周婆子早给预备了路上的吃食,沈氏也早打赏了她们,李嫂子几个便告辞了。 李嫂子等人一走,何老娘便跟沈氏说了几样闺女爱吃的东西,“绸缎布匹这样的东西,你姐姐都送回了不少,我看着尽是好的,她那里也不缺这个。这么老远的当官儿,唉,我不愁别的,就是怕她吃不好。咱家那去岁晾的小鱼干还有没有?” “还有些。只是怕不多了。” “有多少都包起来,到天暖和湖里多的是,你姐姐那里想是没这个的。” 沈氏道,“这个容易,后邻白婶子家去年也晾也不少,一会儿我去问问,看她家可还有,倘有,多凑一些给姐姐。我记得姐姐吃面时,最喜欢拿这种小鱼干熬个汤底。” “是啊,听李婆子说,晋中那地方好不好的就是兑上半瓶子醋的吃法儿,你姐姐可怎么吃得惯哪。”何老娘想想就心疼,“再去干货铺子里买些笋干菜干,眼瞅着就是吃春笋的时候了,你姐姐也爱这一口,不知那地界儿有没有笋子吃?” 何子衿笑,“祖母只管放心,晋中是一等一的富裕地界儿,比咱们这儿更好。只是气侯跟咱们这儿不一样,冬天冷的很,竹子不好养活,怕是没笋子的。” 何老娘与沈氏道,“那多买些。” 婆媳两个商量半日给何姑妈预备的东西,何老娘就打发沈氏去忙了,转头对何子衿道,“你姑妈素来疼你,你表哥在咱们来的时候,天天给你买好吃的,你也该备些东西。” 何子衿点头,“嗯,到时我也给姑妈写封信。” 何老娘看何子衿没说到点子上,想她年纪尚小,心眼儿不足也是有的,何老娘提点一下自家丫头片子,“写信啥的,跟我写一起就成了。我这里有你姑妈的尺寸,大件儿做不了,给你姑妈做双鞋吧?” 何子衿道,“做一双鞋,起码得一个月,怕来不及哪。” 何老娘想了想,嫌丫头片子不中用,“怎么手这样慢。”退而求其次,“那就做双袜子吧,要细细的做。” 何子衿心下一动,想着何老娘这么一门心思的打发她给何姑妈做针线,不会是动了什么亲上加亲的念头儿了吧?想一想她如今芳龄十二,何子衿实在感叹何老娘不愧是亲祖母,这会儿就打算她的终身大事了,何子衿道,“姑妈那里什么袜子没有,我针线又不是很好,这不是明摆着露怯么。到时祖母的信由我来写,姑妈一看我那一笔好字,也知道我有才学哩。不比做针线好。” “你知道啥?女孩子家,不会写字没啥,倘不会针线,就叫人说嘴。” “这是我姑妈,又不是外人。祖母放心吧,祖母想想,一个县里,姑娘家十之八九是会针线的,可认字的有几个?”何子衿举例说明,“看三姐姐就知道了,针线做的再好,也是绣娘,这一认得字,一有机会就成了账房。可见,识字比会针线可稀罕多了。” 何子衿歪理邪理一大堆的说服了何老娘,何老娘叮嘱道,“那你好生练一练字,到时可得把字写好。” 何子衿笑眯眯地,“祖母就放心吧。” 说服了何老娘,何子衿去院子里遛达遛达,这年头儿虽流行亲上加亲,且,也不一定亲上加亲生的孩子就有不足之处,只是,何子衿仍不想冒这个险。不管是姑表做亲,还是姑舅做亲,何子衿都不是太乐意。 香椿树上的香椿芽又可以摘来吃了,院中的小菜园已冒出点点绿色,何子衿遛达到厨下,见竟有新笋,不禁问,“外头这会儿就有笋子卖了?” 周婆子笑,“哪里是买的,咱们后邻白太太家在山上有片竹林,今春暖和,我回来时见着白太太拎着一大篮子,非给了我几个。大姑娘最爱鲜笋的,中午用腊肉炒来吃吧。” 何子衿道,“不是有前儿买回的鲫鱼么,养好几日了,正好做道鲜笋鲫鱼汤。” 周婆子笑,“也好。” 章节目录 第140章老鬼的疑虑 > 沈氏干事向有效率,何况是给大姑子预备东西,不过四五日便都得了,说来没什么贵重物,却都是何氏往日在家里吃惯用惯的东西。何老娘还把当初宁家给的两株参放里头去了,与沈氏道,“咱们在家,可有什么事呢,也吃不着这东西。你姐姐姐夫在外头,我心里时时记挂着,倒是给他们拿去的好。” 沈氏亦道,“母亲说的是。” 何老娘又叫了子衿过来写信,待何子衿铺好纸研好墨,何老娘便道,“跟你姑妈说,咱家里都好,就是惦记她、你姑丈,还有翼哥儿羽哥儿。叫他们好生过日子,你姑丈做官别太劳累了,你姑妈管家也记着歇一歇,就是翼哥儿羽哥儿念书,也别太用功,把身子保养好了,就比什么都强……不用记挂家里。他们好了,家里就好。”说了一通各种好之后,何老娘就开始夸何子衿斗菊会上赚了大把银子的事,何子衿这向来自信的人都不知原来她在何老娘心里这般能干哪~何老娘赞一回,还给何子衿提个醒儿,“这也就是一说,你别当真。” 何子衿心下觉着好笑,道,“叫我不当真,这岂不是糊弄姑妈吗?” 何老娘道,“哪里是糊弄?我是说叫你谦虚着些,争取今年养出更好的花儿来才好。” 何子衿笑,“提一句就是了,姑妈去过帝都又去晋中的人,整个东穆都快走遍了,还有哪里没去过呢。经的多,见的就多,最有见识不过,咱们拿着天大事一般,姑妈觉着寻常呢。” 何老娘很是自豪,“怎么会觉着寻常,你姑妈小时候也没赚过这许多银子!”在她老人家的心里,当然也很疼闺女,但孙女能干,这就说明家里的子孙是一代更比一代强的。何老娘其实也愿意何子衿嫁在身边儿,可是她老人家硬是认为凭孙女的才干,碧水县实在没有合适的小子可做孙女婿啊。何老娘这才考虑到外孙子冯翼身上,女婿家也是官宦门第了,要孙女没这能为,何老娘心里还微有些配不上冯家的感觉。如今孙女有本事,在何老娘眼里,两个孩子就十分般配了。只是,这种事,何老娘哪怕是个率直的人,也不好直接说的。万一说了,事儿没成,太伤脸。故此,何老娘就想着,先叫闺女知道子衿的本领,子衿较冯翼小两岁,年纪般配不说,还是亲上作亲,这样大好姻缘摆闺女面前,她就不信闺女看不到。待闺女女婿都有意,主动提及亲事,这样她家丫头片子脸上才有光彩。不然,倘女家巴着男家,上赶着一般,就有些难看了。更何况,一个是看着长大的孙女,一个是心里疼爱的外孙子,一个是儿子家,一个闺女家,所以,这事儿办的更要格外小心才行。 也就何子衿这是亲孙女,何老娘才想破脑壳,大费周章的想出这样一个再委婉不过的主意来。 当然,哪怕就是不成,凭自家丫头片子的人品才干,于碧水县也不是缺婆家的。何老娘就有这种自信!何老娘赞了一顿自家丫头片子,又开始夸自家乖孙,会念书,懂事,而且县里办了新书院,马上就要去书院念书了。接着又夸儿子,还在为下科秋闱努力奋斗啥啥的。 何子衿一下子写了十来张,写完之后又重新给何老娘念了一遍,何老娘赞,“比你爹写的还好。”丫头写信,她老人家听的懂。 何子衿又写好信封,将信与礼单搁进去,粘好。 何老娘再去检查了一遍给闺女带的东西,又问儿子什么时候有空,着紧的带了去。何恭道,“娘既备妥当了,我这就打发小福子去租车,明儿一早我们就动身。” 何老娘道,“这也好,早些送过去吧。冯家这会儿也该预备着打发人去晋中了。” 何恭当天把功课给两个小的布置好,道,“要是早些把功课做完,出去玩会儿一两日也无妨的。” 阿念何冽都很欢喜,他们不算不用功的孩子了,只是正是喜欢玩儿的年纪,总是念书,亦觉枯燥,故此,听何恭这话,再没有不开心的。 待何恭去了芙蓉县送东西,何子衿就忙着将去岁扦插的一些茉莉蔷薇分盆,跟沈氏说了一声,何子衿去旧货铺子弄了几十个陶制花盆回来,何老娘如今并不说何子衿乱花钱,她问何子衿,“今年种这些绿菊?”唉哟,一盆按一百两算,她家丫头片子也得发死了!这样一想,何老娘整个人都兴奋的站不住脚了。 何子衿一句话打破何老娘的发财梦,道,“绿菊有两盆就够了,去岁扦插的一茉莉蔷薇都大了,把它们分一分盆。” 何老娘唉声叹气,道,“那茉莉又不值钱,种许多这个做甚,没的耽误了功夫。” 何子衿笑,“以后喝茉莉茶也好。” 何老娘便没兴致,转而去收拾自己的菜园子了。倒是阿念隔窗瞧见,着紧把功课写完,收拾好笔墨功课,出来帮何子衿的忙。 何子衿养花儿多年,很有些经验,她现在花儿多了,同阿念忙活到晚上吃饭,花盆倒是用尽了,只是还有大半花儿没能分出来,阿念问,“姐姐明天是不是还要去买些花盆,我同你一道去吧。” 何老娘对于茉莉这种不生财的花儿没兴趣,道,“弄那许多盆,花房都搁不开,可往哪儿搁去。” 何子衿想一想,道,“不用再弄盆了,明儿个种院子里。” 何老娘道,“院里种哪儿?你要早说,菜园子我给你空一半。”这会儿早种上菜了。 何子衿屋子外门两侧早用碎砖砌出花池来,她打算把她娘她爹的屋子,她兄弟的屋子外,全都砌出花池,到时都种上花儿。连何老娘那一进也照旧设计,何老娘倒不反对,“这也给院里添一景儿,人来了就知道咱家里花儿养的好。” 阿念何冽好容易休息一天,结果,两人都没能出去玩儿,就帮着何子衿砌花池干活儿了。阿念还这样,与他家子衿姐姐道,“不用姐姐搬砖,你搬不动。”“也不用姐姐翻土,铁锹怪沉的。” 何冽在阿念的影响下,也很有照顾妇孺之思想,道,“姐,你去歇着吧,这点活儿,我跟阿念哥一天就干完了。” 何子衿道,“现在鸭子肥了,我叫周嬷嬷杀一只,晚上烤来给你们吃。” 何冽立刻乐了。 何子衿是想做一做上辈子吃的烤鸭的,真的,这个年代空气很清新,水也很清澈,就是有一样不好,物资比较贫乏。偏生何子衿还没穿到富贵之家,小时候家境也不大行,吃点心都要靠时不时的讹诈一下何老娘啥的。如今何子衿点心不大爱吃了,她爱上了做饭。 今生山美水美景致美,但论及烧菜做饭,真不如前世花样多。 这烤鸭搁前世那是再寻常不过的吃食,搁这会儿……只得何子衿自己捣鼓了。何子衿早把鸭子买好了,搁鸭笼里,叫周婆子天天的拌了糠面增肥。 增到现在,其实早够肥了。原是想过年吃的,偏生过年事多,没来得及做。待过了年,也没哪天是闲的,何子衿腾不出空来,就耽搁了。 周嬷嬷早上就先把鸭子宰了,何子衿接了半碗鸭血,在里头调入水、酒、盐,放阴凉处让鸭血凝固。一时待周嬷嬷把鸭子褪洗干净,将内脏也都收拾出来,何子衿叫周嬷嬷将鸭肠鸭心鸭肝反正鸭肚子里那一套儿连带鸭头鸭脚,全都搁小锅里卤熟,她自去将烤鸭的前期准备做好。当然不是传统繁复的做法儿,只是按前世家常做法儿罢了。把鸭子用开水将皮烫了一遍,就拿出去放阴凉处通风处晾着了。 何子衿中午做了一回不大正经的鸭血粉丝汤吃,主要是就一只鸭的鸭血内脏,一家人吃不大够,何子衿就往汤里切了些火腿进去一道煮,味儿也鲜的很。三姑娘自从做了账房,中午就是绣坊管饭了,待这汤好了,何子衿先盛了一碗令翠儿给三姑娘送到绣坊去。 中午何老娘一面吃这粉丝汤一面絮叨,“越发会吃了。”看来她家丫头片子是看了新食书呐。 何子衿笑,“晚上吃烤鸭。” 何老娘一碗粉丝汤下去又盛了一碗,道,“那几只肥鸭早该宰了,我还以为过年时就吃呢。” “我原也打算过年时吃呢,忙糟糟的,没顾得上。”何子衿还用开水烫了一碟子小青菜搁边儿上拌汤里吃。 到下午何子衿大张旗鼓的将挂炉收拾出来烤鸭子时,一阵接一阵的烤肉香往鼻子里钻,何冽道,“闻着香味儿都干不动了。” 阿念道,“你去瞧瞧烤好没?”他也有点儿干不动,这也忒香了。 何冽跑去问了一趟,回来与阿念道,“姐说还早着呢。”两人继续搬砖挖土砌花池。 何子衿第一次烤,而且是用比较原始的工具,火侯啥的掌握的不大好,好在她耐心足,足烤了一个多时辰,香翻了一条街。 三姑娘回家都说,“好香,外头都闻着味儿了。这是做什么好吃的了。” 何老娘道,“快把你兄弟两个饿晕了,还没烤好呢。”她老人家也在挂炉前遛达n遭了。 三姑娘笑,“我一见中午那汤就知道子衿妹妹又做新鲜吃食了,我给她们尝了,她们也说味儿好。” 何老娘道,“里头都是好东西,这要再说味儿不好,活该雷霹喽。” 三姑娘直接给何老娘噎乐了,何子衿瞅着红通通直往外滴油的烤鸭,道,“鸭子该明天再烤的,晚上吃太油不大好。” “巴巴烤这半日,你就别废话了。”何老娘年纪大了,老人家有些嘴馋,闻了大半时辰的烧鸭香,来来回回看十好几遭,好容易快吃上了,又听何子衿说这话,何老娘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阿冽干了一天的体力劳动,就等着吃他姐这烤鸭呢,吸一吸鼻子,深觉他姐妇道人家啰嗦,道,“吃了饭又不是立刻就睡觉,且得消化会儿呢。” 待何子衿将鸭皮鸭肉的都削片在盘里放好,余下鸭架剁开煮汤,周婆子又炒了三个素菜搭着,再切好葱白丝,配上甜酱,还有蒸锅里的荷叶饼,新烙的素饼,此方一并端了上去。 何子衿很是得瑟的示范了下吃法儿,便是沈氏这素来不爱太过油腻的人也吃了两个,觉着味儿好。这会儿没有黄瓜,何子衿是叫周婆子弄了个素炒银芽儿,这样挑几根银芽儿放块烤鸭肉裹在荷叶饼里,有点儿春饼的吃法儿,亦是不错。 一时汤好了端上汤来,何冽喝了两碗道,“好吃是好吃,就是这一只不大够,应该叫我姐烤两只的。” 何老娘对何冽素来是慈眉善目,有求必应,笑,“还有呢,那鸭笼里是十只鸭子,又不下蛋,都肥的该宰了,明儿再叫你姐烤一只就是。”她老人家先仅着孩子们吃,其实也没吃太够。 何子衿道,“等我明儿个把花儿栽好了,爹回来,多烤些,给朝云道长送一只,李大娘薛师傅那里送两只,贤姑祖母那里送一只。” 何老娘一听这话就心里蹿火,指着何子衿道,“亏得如今不缺吃食,要前些年,家都给你打发穷了!”何老娘简直要愁死了,真不知这傻大方的脾气像谁。虽说丫头片子这聪明劲儿像她,可偏生没学到她过日子的精髓,有点儿好东西恨不能全都送给别人,这以后可怎么过得日子哟。别人家媳妇都是往家攒东西,要谁家娶这么个媳妇,天天往外打发东西,何老娘自己就觉着对不住人家。何况何老娘是有亲上作亲的主意的,一想到自家丫头片子这般败家,一旦亲上作亲,恐怕外孙子没两日就得喝西北风去。 将沈氏与孩子们都打发去歇着了,吃两丸消食的山楂丸,何老娘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回屋儿喝一盏酽茶,复把丫头片子又叫了过来,直叨叨了半宿过日子的要诀。 晚上都睡觉了,老鬼忽与阿念道,“你子衿姐姐可不一般。” 阿念素有耐性,没说话,老鬼继续絮叨,“想起一样是一样,她好些吃食做法儿新奇,我以前都未见过。” 阿念心说,“那是你见识短。” 老鬼直接被噎死。 章节目录 第141章没天理~ > 何恭去了四五日便回来了,何老娘自有一番问询,冯家如何,冯家下人几时启程去晋中之类。 何恭笑,“亲家都好,这月中就启程去晋中了。亲家老爷叫我给娘你代个好儿,还有咱们县书院这就建好了,我估计也快招生考试了,冯氏族中也有几个孩子要过来念书,到时跟咱们阿念阿冽的也是个伴儿。” 何老娘不解,“这话说得怪,冯家姑奶奶嫁到丰宁县去了,现在冯家就冯二爷守着家业,在冯亲家膝下尽孝,冯二奶奶生了一堆丫头片子,还没儿子呢,哪里来的孩子过来考书院?” 余嬷嬷端上茶,何恭连忙接了,呷一口道,“这关系说来也不远,是姐夫亲大伯家的孙子,还有别的族亲的几个孩子。我说了,既来了碧水县,住咱家就行,考试不比别的,咱们毕竟熟门熟路,他们来了,起码不必为吃住费心,就是去考试,到时与阿念阿冽一道也方便的。” 对于考试的孩子,何老娘还是很宽厚的,何况亲戚之间互有帮衬不算啥,何老娘点头,“这也是。” 沈氏道,“那要提前收拾屋子了。” 何恭喝了半盏茶,将茶盏搁一畔的高几上,道,“这也不急,就是考试的时候要过来住几日,到时收拾出三间屋子也够使了。” 沈氏点头记心里。 说起收拾屋子的话,沈氏另有思量,抽空与丈夫商量道,“家里时常来人,子衿与咱们住一进,是当初她年岁小非要自己睡,便叫她睡的西耳房,如今她渐大了,未免不便。我想着,老太太住的第三进的屋子,瞧着也宽敞,不如叫子衿搬后头与老太太、三丫头同住,以后出入也便宜。”何家老祖宗在建宅子的时候目光长远,主要是这年头儿,等闲人家三五个孩子都是寻常,何家老祖宗委屈没料到他这一支硬是n代单传,故此,这三进的宅子建的比寻常三进要宽敞。寻常三进宅子的第三进都是一排低矮的后罩房,何家这套宅子的第三进却是实实在在的添了一重院落,与主院所在的第二进是一样的建设,坐北朝南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东西厢俱全,故此,宽敞的很。 “这也好。”他闺女如今住的是正房的西耳房,那时何子衿小,非要自己住,只得由了她,为了就近照看方便,才叫闺女住的西耳房。后来,阿念何冽住的便是东耳房,何恭道,“不如将咱们这院儿的东厢收拾出来,让阿念阿冽挪到东厢房去,孩子们也都大了。” “我也是这样想。”沈氏道,“西厢就照旧给子衿做花房吧。” 夫妻两个商议好了,沈氏再与何老娘说,何老娘没啥意见,琢磨了一回道,“我这院子,东厢给三丫头住了,西厢是厨房,还有周婆子在住,再有你的酱缸什么的也满当。你嬷嬷住在我东边儿的耳房,我这隔间儿没人住,丫头片子东西多,便将隔间儿连带着西耳房,一并给她住吧。”正好可就近教导一下丫头片子过日子的道理。 何子衿也没啥意见,何子衿搬家的时候,阿念还帮着整理箱子啥的,贴心的了不得。等阿念阿冽搬屋子,何子衿被请去帮忙布置房间,毕竟女孩子审美人上好一些,屋子摆设啥的,还是女孩子更细致。尤其,东厢是三间,除了进门的小厅外,还有两间能做卧室。阿念阿冽决定,两人还在一间屋子睡,把剩下的一间收拾成书房。说是书房,除了书架书案之类,何子衿还找出一张老榻摆进去,将这榻擦洗干净,铺上新做的棉垫子,再左右摆两个引枕,中间放张小炕桌,一套茶具,就是个休息说话儿的地方。倘有客人过来,将小炕桌啥的一收,便暂时可做客房。何子衿还免费的送他们好几盆茉莉蔷薇驱蚊草,熏熏屋子啥的。 待搬好屋子,何子衿又做了回烤鸭,各家送了送,还有朝云道长那里多送了一份藤萝糕。何子衿是亲自去了一趟朝云观,当然,有小福子雇了车跟着。阿念是很想陪他家子衿姐姐一道去的,奈何现在何恭看他们功课看的紧,先前何恭去冯家,阿念阿冽完成留的课业后放了两日假,这会儿是再难放假的。于是,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小福子陪他家子衿姐姐去了。 虽然何子衿没啥信仰,不过,这并不忍碍她与朝云道长之间的来往。朝云道长对于何子衿的到来也是挺欢迎的。主要是,何子衿常时不时的给他送东西,哪怕不能亲至,也会叫仆人送来。礼多人不怪么,尽管没啥贵重物,可这时日久了,朝云道长又跟沈素相识,故而对何子衿的感观很不错。 何子衿笑着将食盒打开,“在家闲做了几样吃食,送给道长品尝。” 朝云道长依旧最喜欢藤萝饼,烤鸭只是略尝了尝,明显没啥兴趣。朝云道长赞,“这藤萝饼做的有点儿意思了。” 何子衿抿嘴笑,“能得道长赞一句,可见我这藤萝饼做的还成。” 朝云道长留何子衿在道观用午饭,还道,“小徒弟去河里捞河虾了,一会儿你带一篓走,正对时令。” 何子衿笑,“河虾搁韭菜油爆就好吃,便是直接放盐水煮,也别有滋味。” 两人说了一回美食,何子衿才说起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她想跟朝云道长打听一下书院的事儿。碧水县的书院快建好了,就建在了芙蓉山上。 而且,地皮没用钱,朝云观送的。 …… 好吧,这年头儿,宗教场所的财力就是这般牛叉! 甭以为道观就是清苦之地了,其实,稍有名头儿的道观啥的,都不差钱。譬如朝云观,半个芙蓉山是他家的。当然,与朝云观名声相仿的芙蓉寺在产业上也丝毫不比朝云观差,芙蓉寺周围上千亩的肥田便是寺里产业。 而且,除了山头田亩收入,这两家还有香火法事之类的收成,委实富户。 所以,县里看好了建书院的地方,还得跟地主朝云观买地,朝云道长神仙中人,大袖一挥,送你吧。不得不说,朝云道长为碧水县的文化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次来,何子衿就是跟朝云道长打听书院外头要不要建房子的事,朝云道长还是很有商业头脑的,道,“先试着建一些铺面儿,就是不知好赖了。” 何子衿道,“芙蓉寺外也有许多铺子,书院虽是建在山上,好在只是山腰,并不算高。要是您建了铺面儿,能不能给我留两间?” 朝云道长笑,“我与你舅舅相熟,难为你个小女娃这一年到头的时常孝敬我,到时建好了你只管过来。”由于早就羡慕芙蓉寺外那一排老秃驴们建的商铺,每年收租的银子就海了去,而且,老秃驴们宣传有道,每年还固定有大型商业活动——庙会!再者,碧水县每五天一次的大集市也是摆那儿附近。虽然朝云道长自诩道家法术不比他佛家法术差,但在财力上,朝云道长还是觉着有所不如的。这也没法子,他这观是建在山上,观里产业也多在山上。不比芙蓉寺,虽与芙蓉山齐名,偏生是建在山脚下碧水潭畔,由于芙蓉寺的地理位置优越,而且,芙蓉寺的秃驴们也擅于做商业开发。以至于财力之雄厚,竟至朝云道长都隐隐的有些眼红。等待多年,朝云道长终于等到了千载良机,县里要建书院啦!于是,朝云道长免费出地皮给县里建书院,除了想搏个好名声外,也是想攒一攒他朝云观的人气啦。当然,人气来了,财气自然到。如今铺子还没开始建就有人打听铺面儿啥的,朝云道长还是感觉很欣慰滴~ 先把商铺的事儿敲定了,中午与朝云道长吃了回山上野味儿,何子衿便带着朝云道长送的一篓子河虾一篓子小河鱼告辞回家。 自然,素来会过日子的子衿姑娘少不了路上顺道拔些鲜嫩的野菜啥的。 何子衿觉着,像她这样上次山都会摘野菜回家的人,何老娘竟然认为她不会过日子,简直太没天理了。 章节目录 第142章没睡好 > 何.过日子小能手.子衿回家,少不得做一回野菜鸡蛋饼啥的,且这河虾是当天捞的,还算新鲜,何子衿原觉着吃不掉,阿念在一畔道,“子衿姐姐,一半油爆,一半水煮吧。” 何子衿道,“吃得了么,要不要晒些虾干。” 阿念连忙道,“不用不用,怎么会吃不掉,家里人大都爱吃虾的。要是少了,还吃不痛快哩。”较之肉类,阿念是偏好鱼虾的。 “这东西,就是吃的时候有点儿琐碎。”油爆还好,水煮河虾啥的,何冽的舌头还没练出来,剥壳就是个事儿。何冽道,“姐,叫周嬷嬷把这小鱼儿收拾了,拖了鸡蛋糊炸的焦焦的,那才好吃。” 于是,当天的晚饭就是河鲜配野菜鸡蛋饼了。 何家伙食实在好,因家里孩子们多,又都在长身子,何老娘虽是个节俭脾气,却是个心疼孩子的,且有沈氏时不时拿私房补贴下厨房,故此,对于家里丰盛的伙食,何老娘就不多说啥了。 因为营养跟得上,于是,养出了一屋子竹竿,连同三姑娘也是越发高挑。虽然这年头儿的人大都瘦削,可何老娘瞅着自家这一屋子竹竿也发愁,与沈氏道,“天天不是鱼就是肉,没断过顿儿的,还一个个的不长半两肉,也不知吃的东西都到哪儿去了。”都在长个子的年纪,就是何子衿没两个弟弟长的快,也早没了小时候的圆润,整个人又细又高又薄又扁,除了脸,实在没啥看头。何子衿做春衫时都郁闷,她这都十二了,还是扁平扁平的,她倒是不喜欢太大,起码也该开始发育了吧,可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何子衿都担心以后会变飞机场,穿衣裳难看啥的…… “正长个子呢,孩子一贪长,可不就瘦了。”沈氏很欢喜,养孩子也是有对比的,同年纪的孩子,哪个高哪个矮,哪个胖哪个瘦……反正,沈氏瞧着自家孩子都是高个子,心里就舒坦。尤其是冯家孩子来了以后,沈氏的自豪感达到了顶峰。 一冬一春,县里总算把书院建好了,书院的先生也到位了,招生考试的时间也确定了。于是,这些天,许多别县的中小学生纷纷赶赴碧水县,准备参加招生考试。 碧水县的客栈早就满员了,连带着饭庄啊车行啊笔墨铺子衣料铺子啥的,生意好的了不得。整个碧水县都比往日热闹三分。 这年头儿,有亲戚的先会投亲戚,没亲戚的才会住客栈租房子。冯家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有四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有两个大人带两个男仆跟着。因估算着来的人多,沈氏提前叫阿念阿冽再搬回原来的东耳房,可也没料到能来八口子,东厢腾给客人住也不大够,便在何恭的书房安置了冯灿冯炎兄弟,另外下人安置在下人房。 带着孩子们来的一个叫冯凝一个叫冯凛,都是与何恭相仿的年纪,另外两个冯家小子,一个叫冯熠一个叫冯煊,年纪亦是十岁上下。 冯凛是冯姑丈嫡亲的堂兄弟,说来也是极近的关系,冯凛带着孩子们给何老娘见礼后,先奉上给何老娘的礼物,人家虽是来何家住几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何老娘笑,“实在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岂不外道。” 冯凛笑,“一则您是长辈,头一遭拜见,理当郑重。二则都是家中土物,也是我们做晚辈的孝心。” 何老娘便不再说什么了,问冯家长辈可好,又问孩子们的年岁,瞧着都是干净斯文的孩子,何老娘也喜欢。当然,对比一下,还是觉着自家孩子最好。尤其冯凛道,“阿念阿冽这个子可真不矮。”何冽年纪最小,今年八岁,但,他个子与十岁的冯炎相近。而且,何冽生得虎头虎脑,透着一股子少年的精气神,颇是招人眼缘儿。相对的,阿念的相貌则太过精致,正经的瓜子脸,修长的眉,高挺的鼻梁,淡色的唇,还有那双眸光湛然的凤眼,较之何子衿这位小美女都毫不逊色,他又是个寡安静的性子,反给人一种距离感,不比何冽接地气。故此,冯凛亲昵的摸摸何冽的头,举止都能瞧出喜欢来,对阿念只是赞一句“好孩子”便罢了。 何老娘还在为竹竿儿孙发愁,笑,“就是不长肉。” 冯凛笑,“正长个子呢,等个子长成了,自然也就结实了。” 冯凛还额外夸赞了何子衿养花儿的本领,道,“去岁,我们在芙蓉县也听得了大姑娘的名声,当真是能干,不愧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孩子。”后一句话把何老娘拍的喜笑颜开,乐的险找不着北。 何子衿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是我运道好,冯叔叔过奖了。” “这可不是过奖,是实心话。”冯凛道,“像你这么小的女娃娃,有几个能有你的本领呢。”说什么运道好,要是个傻子,运道再好也没用,到底是人何家姑娘能干。 冯家的几个小公子不禁又朝何子衿望去,老鬼已忍不住对阿念道,“唉呀唉呀,冯家别有他意啊。” 阿念根本不理这只多嘴鬼,难道他是瞎的吗?难道他没有看到这四个混账小色胚盯着他家子衿姐姐瞧了又瞧瞧个没完的眼神吗?真是天地良心,小男孩儿,见着漂亮女孩子多看两眼实属正常。不过,显然阿念是不这样认为的。要知道,阿念是有着极高的道德标准的。只是,冯家刚到,他也不好说‘把你们的眼珠子放正’之类的话。更可气的是,还有老鬼一径絮叨,“说不定这是提前来相看子衿丫头哪,也是,长得漂亮,又会挣钱,还念书识字,一手好厨艺,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丫头哪。” 阿念是个非常板得住的人,哪怕内心已经开始火山喷发了,面儿上依旧不动声色,还露出一丝关切的问道,“冯世兄在家读什么书?我与阿冽也要一并考试,到时正好做伴。” 四位姓冯的公子,您老问的哪一个啊?于是,顾不得看小美女,冯氏家族四位公子连忙与阿念说起话来。 彼此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孩子们也互相见过,冯家人远道而来,何老娘道,“这大老远的过来,先去歇一歇吧,晚上你们一道吃酒。孩子们也歇一歇,大后天就是考试的日子了,书不必急,把精神养好是正经。” 便叫冯家人先去歇着了。 冯家人这老远的提前过来,就是想让孩子们歇好。好在何家也有两位考生,考生与考生之间,总有许多共同语的。 当然,共同语不是考试,何冽再跟他们说碧水潭的风景,“咱们这会儿去,正是荷花儿开的时候,那一眼望不到头儿的荷花,好看的了不得。这会儿天有些热,芙蓉山上正凉快,朝云观的道长可是一身的好功夫。” “对了,我听说新书院建在山上,阿冽,你去过不?” “还没呢。这也是才建好,赶明儿咱们就去了,要是能考上,定要天天去,还怕没去的时候。” 大家说着话儿,空气中飘来了饭菜香,阿念瞧瞧日头,去内院儿找他家子衿姐姐了。他有些事要与他家子衿姐姐沟通一下。 周嬷嬷与翠儿在厨房收拾饭菜,何子衿坐在院里做针线,阿念一瞧就知是他的衣裳,是子衿姐姐亲自挑的料子给他做的,当时子衿姐姐还说,等他考上书院正好穿新衣。阿念瞧着太阳西落,拿起一畔的五彩辉煌的野鸡翎制的羽扇给子衿姐姐扇两下,道,“天光有些暗了,明儿个再做吧。” 何子衿拿着衣裳在阿念身上比一比,笑,“明儿个再上了袖子,熨齐整就能穿了。”又问阿念,“你不是跟冯家小公子们在玩儿么?” 阿念道,“有阿冽在跟他们说话儿,我是想给姐姐说,正院儿的花儿,我帮姐姐浇水就行了,如今家里客人多,姐姐别出来啦。”傍晚都是他家子衿姐姐浇花的时间,现在家里来这些半大不小的臭小子们,下午在老太太屋里时还总是朝他家了子衿姐姐看来看去的,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一个个长得那丑样,比他还不如,配得上他家子衿姐姐么? 何子衿笑,“这也好。” 阿念还这样建议,“姐姐,家里人多,不如晚上收拾两桌,姑丈带着男人们在外头一桌,姐姐、姑姑和祖母在里头吃。”以往家里来了客人也是这样的。 何子衿将半成品的衣裳略叠一叠,笑,“这也好。”又叫阿冽去地窖里搬一坛去岁林管事送的菊花酒,就让阿冽与冯家的几位小学生一道去玩儿了。按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的说法儿,与同龄人相处,有助于情商的提高。 天知道阿念根本不想提高情商啥的,他宁可守着他家子衿姐姐说话儿,给子衿姐姐提高一些危险防范意识,以免被骗啥的…… 阿念帮他家子衿姐姐浇了花儿,搬了酒,待用晚饭时,看冯家四个土包子吃得满脸欢喜的模样,阿念再次确定,哪怕冯家“心怀不轨”,凭他家子衿姐姐的眼光,也看不上这四个土包子的。 冯炎在来考试的冯家兄弟中年纪最小,与阿念同龄,当然,比起寡的阿念,冯炎更像个十岁的小孩儿,晚饭后他们兄弟寻阿念阿冽说话儿时,他还道,“阿冽,你家的饭菜可真好吃,有的菜我在家都没吃过。要不是下午就闻着做菜的香味儿,我还得以为这是从饭店里买来的菜呢。” 何冽是个直性子,道,“我姐做的菜,比饭店的也不在以下。你们要早些来,还能吃到我姐烤的鸭子,呀,那味道,香!”何冽说着都忍不住吞一吞口水。 冯灿年纪最大,有十四岁了,个子也高,不禁道,“难不成晚上的菜是何妹妹烧的?” 何妹妹什么的,也太随便了吧!阿念心道,称何姑娘才显得庄重呢。于是,在内心深处给了冯灿一个“不庄重”的评价。 何冽道,“不是,这是周嬷嬷做的。不过,周嬷嬷的手艺都是我姐教的,要是我姐亲自烧,还能烧得更好吃。” 冯灿道,“何妹妹可真是手巧。” “最手巧的是我三姐姐,三姐姐绣的花儿,做的针线,就是在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何冽这张秃鲁嘴,不用人问,把家里姐妹的情况都交待清楚了。郁闷的阿念只想给他缝上! 冯灿道,“就是傍晚回来的那位姐姐吧?” “嗯,三姐姐在绣庄做事。” 阿念实在听不下去,只得转了话题,“怎么不见熠大哥和煊大哥?” 冯灿笑,“他们有些累了,刚阿炎过去,已经睡了。” 当天晚上,阿念有些失眠,听着阿冽呼噜个没完,阿念更睡不着了。天气渐暖,夜风只是微凉,于是,起身去院里站了站,见冯灿冯炎的屋里还亮着灯,阿念瞅一眼,鬼使神差的过去了。他不是有意要偷听,主要是那两兄弟话题中竟有关他家子衿姐姐的内容,叫阿念怎能不听一听呢?于是,阿念蹲在人家墙根儿底下听了。两兄弟的谈话内容是这样滴: 冯炎道,“何姐姐相貌跟堂婶可不大像。”他家堂婶的眼睛像何家老太太的眼睛,眯眯的一条线的样子。何家姐姐的眼睛说不出来,但很好看。 冯灿“嗯”了一声。 冯炎道,“何姐姐烧菜也这样好吃。”阿念:土包子。 冯灿又“嗯”了一声。 冯炎感叹,“阿冽阿念多有口福啊。”阿念:这是自然。 冯灿这回道,“睡吧,还不困?” 冯炎嬉笑,“困啦,就是头一天来,怪高兴的。”阿念:瞎高兴个毛啊! 待冯家兄弟屋里熄了灯,阿念紧一紧衣襟,也回去了。老鬼愈发长嘘短叹、火上浇油,“说来,冯家也是不错的人家哪。要不,当初何老爷也不能把何家姑奶奶嫁到冯家去呢。” 阿念给这老家伙长嘘短叹的一宿没睡好。 章节目录 第143章阿凝哥…… > 古时侯的招生考试较之于现代,除了规模大小不同外,别个都是一样一样滴。因这考试要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何家与朝云观熟,早头一月就往朝云观定下了孩子们中午休息的房间。他们这是赶早的,许多没赶上往朝云观定房的,或是往山下芙蓉寺,抑或临近的客栈定房了。倘三者均没赶上,便只得在书院随便寻地方凑合着熬时间了。 车子倒是方便,冯家过来的时候便驾了两辆车来,这回正好做考试用。 沈氏带着何子衿准备了考生们的午餐便当,交与小福子时叮嘱道,“你是认得朝云道长的,中午时托道观的厨房热一热就好吃了。只是汤不方便带,这里头的是紫菜干,到时在道观里借个大碗,搁些盐拿开水一冲就是一道汤了。水囊里的水都是温的,渴了喝这个水,水喝完后,及时找开水灌上,可不要灌路上河里的生水,喝了是要闹肚子的。”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难为小福子是跟惯了何恭考秀才考举人的,对这考试的注意事项极清楚,待沈氏说完,小福子道,“大奶奶放心,我一准儿把小爷们服侍好。” 何老娘还亲自送了一送考生,道,“好生考,考上了,芙蓉楼里吃好的去!” 冯灿年岁最大,道,“您老就放心吧,等着在家听我们的好消息。” 何老娘笑呵呵地,“好!好!” 与现代还有不同的是,家长没去送考。何恭其实是想去的,但看人冯家没送考的意思,他也不好表现的太在乎,于是,他也就不去了。其实,何恭不知道的是,冯凛冯凝这对族兄弟心里也是想去的,就是这两人比较会装,而且远来是客,嘴上一直没说送考的话,是想何恭先开口,大家便好一道去了。偏生,何恭硬是没能与这对族兄弟心有灵犀。于是,便只是小福子和冯家两个男仆跟着去。 午饭时,何老娘还絮叨,“这会儿也该吃饭了吧,不知山上有没有热水喝。”之类的话。 何子衿笑,“您就放心吧,热水什么的都有的。”她去朝云观定房的时候给朝云道长出的主意,朝云道长与书院商量了,为了支持考生,还在书院外由朝云观的小道士们免费摆个水摊子,给考生们喝水啥的。 何子衿完全不担心,阿念六岁就启蒙了,那会儿阿冽年纪小,也跟着学认个字啥的。念这好几年的书,一个升学考试能有多难。起码,何子衿觉着自家两个弟弟是没问题的。 何子衿对弟弟们有自信,于是不紧张。 沈氏也不急,她最有耐心不过,何恭多年举人不中,沈氏也没觉着啥,何况如今只是升学考试,在沈氏看来,孩子们还小,就是阿念也是冬天的生辰,说十岁,是按虚岁来说的,其实比九岁大生日的大不了多少。考不上,无非是在家里再多念两年罢了。 沈氏这么想着,于是,也不紧张了。 何老娘在孩子们考试前亲去烧过香了,她是虔诚的佛教徒,絮叨一嘴子是习惯使然,有信仰的人,也不紧张。 最紧张的是三个想去送考而没能送考的男人! 何恭书是看不下去了,他与冯凛冯凝,往日也挺有话说,今日只剩一个话题。整个上午,三个男人坐书房里,一会儿冯凛道,“这快到山上了吧?” 何恭,“嗯,是吧。” 冯凝,“管他考上考不上呢。” 一会儿冯凛又说,“该进书院考试了吧?” 何恭,“嗯,是吧。” 冯凝,“管他考上考不上呢。” 一会儿冯凛再道,“不知出什么题目,听说是钱先生出的题。” 何恭,“嗯,是吧。” 冯凝,“管他考上考不上呢。” 还稍稍具备正常思维的冯凛表示:…… 男人们在午饭时也颇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不是不想吃,也不是饭菜不香,就是,不觉着饿,完全没有用饭的欲望。 午饭没咋吃,便叫翠儿收拾了。午觉更不是睡不着,料想着孩子们还在山上,不知下午考试如何,三人轮番在屋子里转圈儿。一时,沈氏在何老娘屋里用过午饭回房休息,沈氏问翠儿,“大爷呢?” 翠儿道,“与冯家两位大爷在东厢说话儿呢。” 沈氏便没再多说什么,这些天家里有客人,且又是亲家来客,偏生家里仆婢少,故此得样样事留心,不好慢怠了亲家族人。何老娘渐上了年岁,家里内宅的事多交给沈氏打理,沈氏颇觉劳累,去了外衣到床上略歇一歇。倒是何恭一会儿回了房,沈氏想着送到前院儿的午饭动的不多,便道,“看午饭没大动,这是怎么了?觉着不对口还是怎地?” 何恭坐立难安,又在屋子里开始转圈儿,道,“也不知孩子们如何了?” 沈氏拉他坐下,笑,“能如何,这会儿估计也在歇着呢。下午再考一场就回来了。” “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他简直担心的吃不下饭。 “这有啥好担心,不就是入学考试么?”沈氏道,“你不还私下常跟我赞阿念聪明,阿冽也不笨么。”想到阿念那一双父母,沈氏仍是忍不住皱眉,聪明都是一等一,就是人品一个赛一个的次,好在阿念这孩子不像那一对贱人。当真是破窑出好瓷。 何恭长叹,“这会儿就担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沈氏打个呵欠问,“冯家几位小公子书念的如何?”这几天忙忙叨叨的,沈氏都没顾得上问。 “还行。”何恭给妻子拉开被子盖上,道,“冯灿最好,与阿念相仿。冯熠比咱儿子要强些,冯炎与阿冽差不多。”说到这个,何恭还是很自豪的,觉着这几年的家庭老师没白当。而且,教学相长,给孩子们讲课,何恭自己觉着比请教许先生还更有所得。故此,这一二年,许先生家倒去的少了。 沈氏笑,“那还有什么担心的,我就不信,咱家的孩子就考不过别人。” 沈氏忙了大半日,回房是想歇一歇的,奈何现在什么样的安慰也安抚不了何恭同学那张为孩子们紧张兮兮的心肠,沈氏要歇午觉,何恭就唉声叹气个没完,一会儿他又起身转圈儿了,烦得沈氏撵他到书房,才安生的歇了一歇。 何子衿提着蒲草编的篮子去花房看花儿时瞧见在院里转圈儿的爹,不禁道,“爹,你怎么在院里呆着?”看转圈儿转的这般投入,是不是有啥愁事哪? 何恭拉开折扇扇风,“没事。” 何子衿想了想,笑,“不会是担心他们考试吧?” 何恭还装模作样的不承认,“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读了好几年的书,倘考不上,是他们不用功,再接着念就是。” 何子衿偷笑,这会儿刚刚入夏,天气并不热,且蔷薇花已经开了,父女两个就在蔷薇花架下支起藤桌藤椅,喝茶说话儿。 何子衿笑着给她爹倒盏凉茶,“我看爹你科举时也没这样紧张过。” “你哪儿知道父母心。”何恭喝口茶,自己安慰自己道,“就算阿冽考不上,阿念只要正常考,应该没问题的。” “您就放心吧,这不过是入学考试,又不是去考秀才。”何子衿给她爹分析,“也不过是四书五经上的事儿,他们跟爹你念好几年的书了,哪怕没什么深刻见解,通读也通读一遍了。而且,考试肯定不能只招一个班的,起码得分出等级来,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什么的。我就不信,难道连初级班都考不上?” “弟弟他们启蒙便早,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天才,无非是看谁更勤奋罢了,阿念阿冽资质不是上等,也是中等,且不算不勤奋了,爹你只管放心,一准儿没问题的。”相对于何恭的关心则乱,何子衿颇为笃定自信。 劝了一回老爹,何子衿瞧了一回花房的花儿,又在外剪了许多花搁在蒲草编的篮子里,提回去煮水喝了。 尽管该劝的妻女都劝了,待傍晚阿念何冽等人回来,何恭的状态也不咋地,但因为有冯凛冯凝比着,也算不错啦。 考生们回来,先是到何老娘屋里说话,何恭等人也一并过去了。 何老娘问,“考的如何?” 何灿笑,“反正认真答了,我看题目不难,到底如何,就待三天后吧。”三天后书院张榜,考试结果才出来呢。 何子衿端来凉茶,考生们一人端了一盏,阿念捏着茶盏,不急不徐,“问题不大。” 何冽也说,“我都答满了。”尤其算术,他觉着挺简单的。 甭问古代招生入学为啥考算术,这年头儿,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数是其中之一。当然,六项也不是全都考,起码乐、御、射就没考。 冯炎道,“就是时间太紧,也没能去碧水潭逛逛,车上瞧一眼,这会儿风景正好。” 冯熠说他,“等考上书院,还怕没空去逛碧水潭。” 冯煊则有些紧张,抿抿唇,没说话。 冯凛道,“尽力就好。”反正已经考完了。 何恭松口气,“嗯,是啊。” 冯凝,“管他考上考不上呢。” 冯凛:阿凝哥…… 章节目录 第144章一喜 > 这回考试完了,因考试结果要三天后才出来,何恭也就给阿念阿冽放了假,让他们带着冯家四兄弟逛一逛碧水县的风景。这种男孩子的行动,何子衿如今已不方便参加了,毕竟与冯家还不大熟呢。 倒是男孩子们一出门,家里清静不少,沈氏都要趁这清静空好生歇个午觉去去乏。何老娘有了年纪,略眯一眯罢了,何子衿没午睡的习惯,就继续做阿念的衣裳。阿念的衣裳是很喜欢子衿姐姐做的,阿冽小小年纪就是个大臭美,他喜欢叫三姐姐做。 何老娘睡醒午觉就打听她家丫头片子干嘛呢?这离得近了,何子衿又是个活泼人,天天与何老娘就近对相声,热闹的很。何老娘还悄悄在心里想,怪道看有些人家的老太太总爱将个把孙辈养在膝下,先时她觉着麻烦,其实感觉还挺不错的。 起码在何子衿搬过来后,何老娘除了收拾菜园子又多了一件爱好,那就是串门子——串何子衿的屋子,一天串好几趟。 听余嬷嬷说丫头片子在做针线,何老娘洗洗脸就遛达过去了。见何老娘过来,何子衿道,“祖母,你醒了?”撂下针线起身扶老太太一把。何老娘不必人扶,自己就坐炕沿儿上了,一面拎起何子衿做的衣裳看,觉着还成。何老娘道,“镶什么边儿啊,瞎讲究。” “好容易做回新衣裳,就做得好看些呗,这跟讲究不讲究的没啥关系。”何子衿笑,“就是祖母你,不也是喜欢叫三姐姐给你做衣裳。” 何老娘嘿嘿一笑,“丫头片子是不是醋啦?”醋不醋的话,何老娘还是跟何子衿学来的,她老人家其实特有一颗时髦的心,很爱学些时髦话来着。何老娘一幅很给何子衿面子的口吻道,“我衣裳还有,今年不打算做新的了,要不,你给我做两双袜子吧?” 求您老别用这种好似我占天大便宜的样子说话好不好,何子衿也忙着呢,道,“阿念衣裳做好了,我还得做夏衫呢。” 何老娘瞪眼,“你又要裁新衣?”这败家女哟~日子简直没法儿过了~何老娘给何子衿算着呢,去岁一冬就裁了四套新的,每想到这个数字,何老娘就心肝儿疼。故此,今春严防死守,凭何子衿把天说下来,她老人家也不做新衣了。她不裁,一家子便都不裁,这也就阿冽阿念要去书院念书了,何老娘才点头允他们一人做一件新袍子穿! “不是,娘给我拿过来的,以前姑妈的衣裳,三姐姐也穿过,我现在身量可以穿了,就是大小上要改一改。”何子衿一句话,何老娘瞪着的眼立刻眯了起来,笑眯眯的样子给何子衿洗脑,“过日子就得这样,能节俭就得节俭着,过年过节的有身新的,就是好日子啦。”看自家丫头片子手里这衣裳快做好了,就叫余嬷嬷去升炭火,拿熨斗。 何子衿这些年颇得历练,连这种原始熨斗也用得颇为熟练,待衣裳熨好,何老娘在一畔道,“这衣裳啊,三分做七分熨,瞧瞧,是不是平整多了。”说得好像她老人家在熨一样,其实她就帮着抻了抻。 何子衿给她老人家提个醒儿,“祖母,芙蓉楼要不要提前订位子啊?” 何老娘道,“人家书院还没张榜呢。我倒是愿意请客,就怕万一考不上,还请啥子客哟。” 衣裳熨好,余嬷嬷将炭盆搬了出去,何子衿比了比给阿念做的衣裳,嗯,袖子还是一样长的,估计问题不大。余嬷嬷倒了茶来,笑道,“阿念阿冽小小年纪就每天念书,这般用功,我就不信还考不上书院。太太只管把银子预备出来,到时去芙蓉楼吃顿好的。” 何老娘别看平日里抠,对待上学念书的事还是很舍得的,听了余嬷嬷这话直笑,“这点儿银子是小钱,待考上书院才是大花费呢,每月起码二两银子,这才是学费,余下书本纸张,哪个不要钱?” 余嬷嬷道,“这跟大爷以前在许先生私塾念书倒差不多。”许先生的私塾就是这个价,当然,许先生的考前冲刺班更贵,半年就要二十两。不过,听家里两位小爷说,冲刺班也就那样,并没有去上。 何老娘喝了半盏茶,与余嬷嬷道,“这哪儿能一样,我听说请的先生都是极有名气的,还有进士老爷呢,许先生才是举人。能得进士老爷上课讲授学问,这二两银子花的也值啊。”儿子自小听许举人讲课,结果只考到秀才。孙子若能得进士老爷教导,以后起码得考个举人吧。何老娘美滋滋的想,尤其近年前家里风调雨顺的,田里收入一直在稳定增长,又有了阿念和丫头片子的二百多亩田地,何老娘说起二两银子的学费,也就稍稍释然了。 余嬷嬷很会捧哏,“还是太太有见识。” 何老娘眼睛笑成一线天,何子衿瞧一瞧外头的天色,见沈氏来了内院儿,何子衿隔窗喊了一嗓子,沈氏就直接到了何子衿的屋子,笑道,“家里有客人,可别这般大呼小叫的,显着失礼数。”又向何老娘问安,道,“母亲中午睡的可好?” 何老娘道,“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贪睡,我早起来教丫头片子熨衣裳了。” 多少年的婆媳了,何老娘对儿孙都没的说,就是对沈氏,时不时的就要来上一句,幸而沈氏心地宽,脸皮也厚,她笑一笑,“不知怎地,用过午饭就犯困,非得睡一会儿才行。” 何老娘道,“你就睡吧,反正家里有我呢。”幸而沈氏还会做个小生意啥的,不然修来这么个懒媳妇真得愁死。街坊四邻的看看,谁家媳妇像她家这个中午要歇午觉啊,人家媳妇哪个不是趁着中午家里人歇午觉自己偷空做活计来着。就她家这个,婆婆早起来熨衣裳了,她还在自己屋呼呼睡哩。 “这都是母亲疼我。”沈氏笑眯眯的险把何老娘噎死。 婆媳两个打了回机锋,沈氏说起正事,“孩子们去出玩儿,回来该饿了,我叫周婆子去预备些吃食。” 何老娘点头,“是该备些,嗯,我刚也要跟周婆子说,丫头非央着我教她熨衣裳,竟忘了。” 何子衿表示:别人是飞来横祸,她是飞来黑锅~ 沈氏又道,“这几天家里有客,厨下消耗也大,刚我叫翠儿称了二两银子给周婆子。” 何老娘掸掸衣襟,开始装傻,“哦,这些事啊,你看着办就行了。我是活一年少一年,这家早晚还不是你们的,你做事自来周全妥帖,我放心。”按理现在何老娘管家,家中一应开销都在何老娘手里,哪怕这银子沈氏出了,何老娘也该补给她。但何老娘就如同得了暂时失忆症一般,完全不提二两银子的事了。 沈氏笑,“还是得母亲瞧着些,我心里才有底呢。” 其实有个会做小生意的媳妇也不赖,沈氏手里钱活,时常补贴一下家里,除了懒一些爱睡午觉,也没啥。何老娘心胸立刻开阔了,也不挑沈氏的不是了,反是道,“家里这些事,你就看着办吧。我就教导一下咱家丫头,她年岁也大了,慢慢儿该学的事也得学起来了。” 沈氏笑笑不再说什么。丈夫哥儿一个,唯有一个姐姐还是远嫁的,就像婆婆说的,这家以后还是他们夫妻的。以前手里没有,婆媳关系平平,沈氏自然不会有补贴家里的心思。如今这十来年,她手里渐渐宽裕,除了铺子收入,还渐置了百十亩田地,自她生了儿子,婆媳关系也好了。家常过日子,本就是个糊涂事儿,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过不了日子。反正只要婆婆跟前儿过的去,即便补贴一二,沈氏也是乐意的。主要是孩子们还小,沈氏不愿亏待了孩子们。 只是,沈氏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她既补贴了家里,自然要叫婆婆知道。何老娘这性子也有趣,只要是得了实惠,别个也便不大计较了。 故此,如今婆媳颇是融洽。 说完家事,沈氏也瞧了回闺女做的衣裳,沈氏对折比了比,肩袖尺寸都还对衬,针脚也均匀,沈氏笑,“这针线已是不错了。”拍一记婆婆马屁,“都是母亲肯教导她,这才搬来几日,衣裳便做的有模有样了。” “主要丫头也有灵性,不然,倘遇着个不开窍的,凭怎么教,也教不会的。”何老娘当人不让地,“这丫头是像我。”然后,第一百回说起来往事,“我初做衣裳那年也就十岁,拿出去别人都不信是我做的,都说是针线铺子里的师傅做的。”接着,何老娘瞅何子衿一眼,很大方的表示了赞赏,“丫头虽比不上我当年,也差不离啦。” 母女二人听何老娘吹了通牛,待下午也凉快了,何老娘去看顾小菜园,沈氏到厨下帮着准备晚饭,何子衿去小茶炉子上煮了一大壶凉茶放着,小户人家讲究不了太多,家里忙起来,人手不够,便要一起干活儿的。 何子衿见沈氏脸色有些不好,忙问,“娘,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氏抚胸顺一顺气,道,“有些气闷。” 何子衿忙扶了沈氏坐在院里瓜藤架下的竹椅里,“兴许是厨下油烟大,你在院里坐会儿,我跟周嬷嬷她们弄菜就行了。”先跑屋里给沈氏倒了盏竹叶茶。 沈氏喝了茶稍稍好些了,何子衿又问,“什么时候觉着不舒坦的?” 沈氏笑,“没事,别瞎担心,就是偶尔这样。” 何子衿心下一动,不禁道,“娘,你不会是有了吧?”只是,阿冽都八岁了,当然,她娘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三十岁。 何子衿这一句,正给发现媳妇又坐着偷懒想来一问究竟的何老娘听个正着,何老娘当时的心情变幻就甭提了。何老娘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连声问,“真有了?几个月了?” 何老娘是婆婆,问倒罢了,只是当着闺女的面儿,闺女都十二了,自生了儿子,这快十来年了都没动静,这突然间……沈氏脸儿上有些窘,道,“我也不好确定,就是两个月没换洗,时不时觉着精神短,闻着油腥味儿有点儿不舒坦。” 何老娘一拍大腿,两眼放光,“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定是有了!”何老娘喜笑颜开,半点儿不嫌媳妇偷懒了,连忙道,“以后别去厨下了,想吃啥你就说,觉着累了就歇一歇。”然后,何老娘仿佛沈氏亲娘沈太太附体一般问,“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我看着怎么精神不大好?” 沈氏还淡定,“母亲放心,没事的,坐一坐就好了。” “阿弥佗佛。”何老娘双手合什,念念有词,“这都是佛祖保佑啊,咱们老何家三代单传,你可一定要给咱们老何家再生个孙子才好。”又叫翠儿去平安堂请张大夫。 沈氏忙道,“今天事忙,还是有空再去吧。”中午孩子们在外头吃的,怕是吃不好,故而晚饭定要丰盛些。 “哪天不忙,这可是大事,半分耽搁不得。”何老娘十分看重媳妇的肚子。 余嬷嬷从菜园子出来,笑,“我去跑一趟吧,平安堂又不远。” 何老娘笑,“这也好。” 于是,考生们的考试成绩还未出来,何家先有一喜:沈氏有了身孕。 章节目录 第145章谁是最旺家的人 > 何老娘喜不自禁的给了张大夫一两银子,张大夫留下个安胎的方子,笑,“大奶奶身子底子不错,这方子,吃也可不吃也可,都无妨的。” 何恭瞧着媳妇都乐傻了,何老娘推他一下子,“去送送你张叔。”一个县住着,哪怕何老娘也知道得跟大夫搞好关系。 何恭方回神,连忙道,“张叔请。”又禁不住咧嘴笑起来。 张大夫也笑呵呵的,他们大夫最喜欢诊视的莫过于喜脉了,何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悄悄同张大夫道,“内子上次生育还是八年前,我颇是担心。” 张大夫笑,“寻常便是四十产子的都不算稀奇,放心吧,你媳妇正当年轻,虽不是强健之人,但生育间隔的时间长,身子底子不错。就是要保养,也不必太过,寻常适当走一走,其实对生产有好处。”做大夫的人,只要产妇不是身体极虚,向来是不主张卧床休养的。张大夫见沈氏躺在床上,方有此一。 何恭皆应了,客气的送走张大夫,冯凛冯凝听说,也恭喜了何恭一番。何恭笑,“我家子嗣单薄,实在再想不到的。”好几代都是单传了,他家就喜欢人多,哪怕媳妇再生个闺女也好。 冯凛笑,“可见是兴旺之兆。” 冯凝现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眼神温和,“贤弟去看看弟妹吧,这样的大喜事,弟妹定是欢喜,咱们一会儿说话不迟。” 何恭也不与他们客气,笑,“那我先进去看看。”便欢天喜地的屋里去了。 冯凝冯凛看何恭这傻爸爸样都觉好笑,冯凝望向何家这院子,便是春天刚修的花池,移栽的茉莉玫瑰蔷薇,亦皆长势喜人,此际鲜花翠叶,夏风徐徐,令人不禁有心旷神怡之感。冯凝心道,这院中瞧着便有欣欣向荣之气,风水已起,说兴旺之兆实不为过。 冯凝在外看何家风水,何恭去屋里瞧着沈氏都不知说什么好,搓搓手道,“你说,我怎么就没察觉呢?” 何老娘瞪儿子一眼,“你能察觉什么,我孙子又不是在你肚子里。” 何子衿说一句,“又成天孙子孙子的,孙女难道不好?” 当着自家丫头片子,何老娘哪里敢说孙女不好,她争中生智的委婉了一句,道,“我的傻丫头哟,兄弟可是你以后在娘家的靠山,多个靠山有啥不好的?”从袖管里摸出个湖蓝的素面荷包,再从荷包里摸出一角银子,约有半钱的份量塞何子衿手里,“来,给你钱,拿去买点心吃吧。看,不管你娘给你生几个弟弟,我都最疼你。”还生怕丫头片子在孙子孙女问题上较真儿,竟大方的拿出钱来哄了一哄何子衿。 何子衿白得一角银子,揣自己荷包里,“攒着。” 何老娘乐的喜笑颜开,摸摸丫头片子的头,粉儿欣慰,“就得这样,我家丫头片子越发会过日子了。”虽说钱给了何子衿,但何子衿不花,攒着,这钱就还是老何家的,何老娘便高兴。 何恭坐在床边握着妻子的手,道,“生个小闺女也好。” 何老娘顿时便急了,咳一声,瞪儿子,“孙女好,孙子更好!”这拖后腿的家伙,孙子还没生呢,就往这儿念闺女经。她老人家可是一心盼着孙子的。何老娘又絮叨,“待今年再给你姐姐可信,可得把这大喜事写上。”看儿子这傻样实在不顺眼,道,“别光瞅着你媳妇傻乐了,又不是头一天成亲,这没出息的样儿,你倒是着紧的给我孙子取几个大吉大利的名儿才好。” 何恭给他娘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大喜事,还不许人乐一乐了。取名急什么,这还得七个月才生呢。” 何老娘懒得看儿子这张傻脸,道,“行了,你就守着你媳妇吧,我跟子衿去厨下瞧瞧,可得做几样滋补的好菜来。” 沈氏就想下床,何老娘忙道,“你可别动,先歇一歇。刚不是觉着胸闷么,张大夫说快三个月了,待过了三月坐稳了胎再动弹不迟。” 然后,不容沈氏再说啥,何老娘便昂首挺胸,精神百倍的带着何子衿去厨下忙了。 何冽傍晚同小伙伴儿们回家就知道他要当哥哥了,心下大悦,道,“我以后也能管着一个了!” 何老娘笑,“去瞧瞧你兄弟吧。” 何冽大惊,“我娘生啦?”他不过出去玩儿了一日,他娘就给他生了个弟弟!好快! 何子衿直笑,何老娘忙给孙子解释,“年底才生,这不是已经在你娘肚子里了么。先打好招呼,以后兄弟间情分好。” 何冽便忙不颠儿的瞧他弟弟去了,何冽自己就给他弟弟取了名儿,就叫何二,简称小二……何冽是这样跟他弟弟交流的,“小二啊,你以后要跟哥哥的话,哥哥买糖给你吃,不吃话就揍!听到没?”以至于何恭先把他给揍出去了。 何冽又跑去同何炎说他要当哥哥的事儿,于是,不大功夫,小伙伴儿们也知道何冽要当哥哥的事了。 阿念心下暗想,不知他母亲当年有身孕时,家里是不是也这曾般欢喜。思及此处,阿念不禁问老鬼,“生父是谁,你知道么?” 老鬼,“告诉你也没用,他不知有你我,即便知道,于你我也不是好事。当年,他是另攀高枝,方与母亲和离。倘他知道有你我的存在,彼此装作不知道便罢了,他那岳家势大的很。凭你现在,不论地位,还是伦理,你我都奈何不了他,待你去帝都之时,他又仕途折戟,客死他乡。我们与他没什么父子缘法。” 阿念没说什么,相对于抛弃他的母亲,生父于他更是比陌路人还要陌路人。就是听老鬼说他生父客死他乡,阿念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他问,“那母亲呢?母亲去了哪儿,你知道么?” 老鬼很坦白地,“我上辈子到死都在查。” 阿念对自己的父母完全没有老鬼这种执念,到死都在查,查这种没要紧的事做甚,他只要有子衿姐姐就够了。 恭喜了一回沈姑姑何姑丈,阿念去帮着子衿姐姐准备晚饭,其实已经做的差不离了,见厨下又炸了小鱼,阿念拈一个给子衿姐姐吃,何子衿笑,“你吃吧,我吃过了。”她是厨子,有好菜都是她先尝,又问,“今天去哪儿玩儿了?” 阿念咬一口酥脆酥脆的炸小鱼,道,“就是碧水潭芙蓉寺。”县里只这两个知名景点,阿念道,“明儿早上去爬山。” 何子衿有些羡慕,“这倒是不错,就是平日里闲了多爬爬山,对身体也好。”她也喜欢爬山,就是这年头儿,女人出门实在不方便,据说这会儿民风还开放了呢,搁前朝,女人出去都不能露脸……但何子衿要出门,也要有人跟着才成的。 阿念瞧出他家子衿姐姐的惆怅,悄声道,“等他们走了,我陪姐姐去爬山。” 何子衿再捏个炸小鱼给阿念搁嘴里,“好啊。” 两人先把菜搁食盒里,待前院摆好桌椅,阿念就帮着提了过去。 用过晚饭,何子衿与周婆子在厨下收拾,让翠儿去各处送开水,之后何子衿各处又查看了一遍,瞧了沈氏一回,方回房休息。阿念早在等着他家子衿姐姐了,何子衿笑,“是不是来看新衣裳的?” “刚看到了。”阿念不急着说他的新衣裳,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何子衿,“今天出门,我给子衿姐姐买的。”他过年的压岁钱都是给他家子衿姐姐收着的,其实在家用不到什么钱,但出门什么的,子衿姐姐也会给他零用钱。今儿出去玩儿,瞧见这簪子好看,阿念就买下来送给子衿姐姐了。 “是什么?”何子衿接了,打开来见是根木簪子,簪子打磨的光润雅致,簪头是两朵簇簇桃花,雕琢极是精细,何子衿笑,“真好看。”是真的好看,这可能就是乡间手艺人雕琢的木簪,但这手艺在何子衿看来真是上上好,惟妙惟肖,说得上是艺术品了。 见子衿姐姐喜欢,阿冽也高兴,道,“这是桃木簪,桃木可以避邪。等以后我赚了钱,给姐姐打根金的。” “这根就很好哪,金的我有一匣子。”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对镜插上了,问,“好不好看?” 阿念仔细端量了一回,给他家子衿姐姐重新簪了,“这样更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儿,何老娘在东间儿正房问,“是阿冽么?” 何子衿阿念两个便去了何老娘屋里,何子衿笑,“是阿念,祖母看,阿念给我买的簪子。”指了指头上的桃花簪。 何子衿头略歪,何老娘凑近了看一回,“嗯,还成。”鼓励阿念,“好生念书,以后给你姐姐打金的,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事。” 阿念素知何老娘的脾性,笑,“是。” 何老娘还在欢喜沈氏怀孕的事呢,因为马上要有第二个乖孙,何老娘简直欢喜的睡不着觉,问阿念,“你姑姑要给你生小弟弟了,你知道了不?” 阿念笑,“知道了。刚过去给姑姑、姑丈道喜了。祖母只管安心,我就看今年您院儿里这两株枣树花儿开较往年多,枣子也结较往年多,可不就是大大的吉兆么。枣子枣子,原就寓意多子的。” 阿念几句话把何老娘哄的乐开花,何老娘连连道,“不愧是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怪道你姑丈时常夸你聪明呢。” 阿念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么。” 正说着话,何恭过来了。何恭极孝顺,一早一晚,晨昏定醒,没有一日落下的。何恭笑,“打外头就听着娘笑了。” 何老娘笑,“家里有喜事,我欢喜。” 何子衿阿念起身,何恭过去坐了,道,“都坐吧。”何恭与母亲道,“子衿她娘也说过来,我说天有些黑了,就没叫她过来。”晨昏定醒,以往都是夫妻一道过来的。 何老娘道,“就是这样,孝顺不在这一时一刻,把身子养好是正经。” 何子衿端了盏茉莉茶来,何恭闻着极香,喝了两口。何老娘今日欢畅的很,天黑也不困,见着儿子,还兴致盎然的同儿子说起古来,道,“当年你太奶奶只生了你爷爷一个,你爷爷只生了你爹一个,到我这儿,生了你们姐弟两个,你奶奶活着时就说我旺家。果不其然,你媳妇可不又有了。”阖着儿媳妇怀三胎全是她老人家给旺的。 何子衿还很捧场的拍何老娘马屁,“我就说么,都是祖母这命旺。” 子衿姐姐捧完,阿念接着捧,“家里如今样样顺遂,就是我们,也全都是托赖祖母的福气庇佑啊。” 何老娘美滋滋的一咧嘴,假假谦道,“一般一般啦。” 章节目录 第146章闲闻 > 沈氏有了身孕,阖家喜悦。 隔日便是书院张榜的日子,全家人都记挂着这事儿呢,一大早的就打发仆人去看榜,好在书院颇是人性化,除了书院外张贴榜单外,还在碧水县县衙外的公示栏里贴了一份,以方便考生查看。小福子与冯家两个男仆早早就去了,半个时辰才欢天喜地的跑回家,小福子鞋还挤掉一只,因要先回屋换鞋,这报喜的头一名便让给了冯家男仆小喜子,小喜子抢着报喜,当头一句就是,“少爷们都考上了!” 接着小福子赶来细道,“学里分甲乙丙丁四个班,咱家念少爷与亲家灿少爷都是乙班,熠少爷煊少爷是丙班,炎少爷冽少爷是丁班。” 最自信的就是冯炎何冽了,这两人在短短十来天内就结下了深厚友谊,冯炎笑,“我就说没问题的。”何冽亦道,“当时题目就不难,全答上了。” 何恭忍不住道,“听你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考的是甲班呢。” 冯家另一男仆小乐子回来的最晚,自袖筒里奉上一张名单,不急不徐道,“这是本次考试名次分班。” 三个男人一瞧,冯凛接着乐了,道,“阿炎,你是最后一位哪。”何恭道,“嗯,阿冽比阿炎强一个名次,你们俩,在丁班一个倒第一一个倒第二。”难兄难弟! 何冽冯炎仿佛受到偌大夸奖,两人伸手一击掌,齐声道,“这就是运道啊!”逗得屋里人都笑了。 冯凝道,“考上就好,既有运道,也得好生念书,待入学后一并用功,等年下考试时可不许是这个名次了。” 几个孩子都起身应了。 何子衿笑,“祖母,先叫小福子去芙蓉楼定两桌上好席面儿吧。” 何老娘笑呵呵地,“是该好生吃一回酒,这算是双喜临门!”就要打发小福子去。冯凝道,“来打扰这些天,怎能再叫老太太破费,我已命人定下席面儿了,中午就送过来。一则贺恭弟人丁兴旺,二则小子们争气,总算没白来一回,咱们好生吃回酒才是。” 何老娘心下熨帖的要命,想着冯凝实在会办事儿,省了她老人家一笔银子。她嘴上却不肯亏了礼数,笑,“这岂不是叫你请我们了?” 冯凝是个温和性子,心下喜悦,面儿上也并不大说大笑,他温浅笑,“倘每日都能有此等喜事,我情愿每日请吃酒。” 何老娘也便没再争这个,只是叫周婆子提前搬出窖里的好酒烫了。 何老娘又对冯凛冯凝道,“你们在碧水县无房舍,不如就让阿灿他们住到家里来,以后孩子们上学彼此也有个伴儿。再者,孩子们功课上的事儿,就近就能问阿冽他爹了,也便宜不是。”他家是不准备让阿念何冽住宿走读的,何老娘便顺嘴说了。当然,估计冯家是不会偌厚脸皮将四个孩子都托付给她家滴~ 冯凝笑,“不瞒您老人家,这次来一则是送他们几个小的考试,二则也是想着在碧水县置些房舍产业,毕竟以后族中小子们,倘天资尚可便要来念书的。以后少不得您老人家多照应了。” 见冯家已有打算,何老娘笑,“亲戚间,本就应该的。” 芙蓉楼是碧水县最有名最高档的饭店了,何冽心心念念的红烧肘子这回总算是吃着了。因孩子们都考上了书院,家里颇是热闹,用过午饭,孩子们也不睡午觉了,就在何子衿先前的耳房前的蔷薇花架下说话儿,何冽道,“这肘子味儿好吧?”他小时候在人家席面儿上尝过一口,就再也忘不了了。可惜芙蓉楼的东西太贵,家里等闲不会买来吃的。 何炎道,“是不错,还有对虾味儿。” “哪里有虾,我怎么没见着。” “我说是有对虾的味儿,里头是没虾的。” 何冽觉着稀奇,“难不成炖肘子里头还放虾不成?”还有,对虾是啥子虾哟。 冯灿笑,“做菜时放进去,待菜成了再挑出来,也不为奇。” 何冽咂舌,“还有这种事。”他觉着挺奇的。 冯熠笑,“像咱们自家炒菜,葱姜蒜放着是寻常,可也有许多讲究人家儿,为了菜色好看,厨下做好了菜,再一根根挑干净也是有的。” 何冽听着,颇觉开了眼界。 小喜子在一畔道,“昨儿我去芙蓉楼定席面儿,见芙蓉楼那条街上还有个叫碧水楼的,那房子也新,那气派,比芙蓉楼还大呢。” 何冽道,“我从没听说过碧水楼,大概是新开的,在咱们碧水县,还是芙蓉楼的招牌老。” 孩子们书院都考上了,芙蓉楼的好酒好菜也吃过了,再去书院办了入学手续,半月后开学,学费每位每学期十五两,一年便是三十两。比何老娘预估的每月二两还要多,何老娘私下同余嬷嬷咂舌,“幸而如今家里日子尚可,不然当真书都念不起。”两个孩子,光学费开支,一年便是六十两。 余嬷嬷亦道,“可不是,一个小学生一年的学费就是六亩上上等肥田哪,这还不包括书本笔墨。” 何老娘叹,“寻常的一进小院儿可以买一处了。” “是啊。”主仆两个感叹一回“读诗书,大不易”。 冯家弄好入学的事,便与何家告辞。知道他家还要再来碧水县置房舍,以后短不了来往,何老娘也就没苦留,沈氏备了些土物做回礼,冯家兄弟客气一二未再推辞,带着孩子们谢过何家这些天的照顾,方上车走了。 冯炎还与何冽道,“阿冽,过些天就能再见了,下次来,我带对虾干来。” 何冽道,“你可记着啊!” 大人们一笑,心下也高兴孩子们能结下友谊。 冯家这一走,家里事情是少了许多,可热闹了这小半月,突然之间冷清下来,大家还怪不习惯的。何老娘尤其感叹,“老话说的对,多子多孙多福气,这人家儿啊,非得热闹,方能兴旺。” 何子衿笑,“您老甭急,有那热闹到您老头疼的时候。” 何老娘笑,“我就盼着呢。” 如今考试结束,眼瞅着就要去书院念书了,何恭索性给阿念何冽放了假。阿念仍带着何冽每日看两个时辰的书,并不因何恭给他们放假便到处疯玩儿,何恭悄与沈氏道,“可见近朱者赤,有阿念带着,阿冽这也养成好习惯。” 沈氏笑,“是。”读书这事儿,孩子能懂得自律,实在是父母的福分。远的不说,沈素少时为念书挨了多少打,幸而儿子在这上头不像舅舅,沈氏能念了佛。 夫妻两个说些儿女的话儿,傍晚沈山过来,手里还带了几个烧饼肘子肉,何冽道,“阿山哥,我正说过去找章嫂子要烧饼裹肉吃呢。”阿念何冽都爱这一口,家里并不禁孩子们的吃食,他们只要馋了便去章嫂子那里,反正是自家生意,便宜的很。 沈山笑,“知道你要去,我这就顺脚儿给你带来了。”叫何冽与阿念去吃烧饼了。 沈山过来,一则是交上个月的账,二则还有事与沈氏说,“前儿有事去碧水楼吃饭,现今碧水楼里有几样菜,倒与咱们大姑娘做的有几分相仿。” 沈山是知道何子衿于疱厨上颇有天分的,就是如今铺子里他媳嫂做的烧饼配酱肘子的吃法儿,也是何子衿先提起来的。何子衿自大些开始学厨,便时不时就捣鼓出个新鲜菜式来,反正沈山这辈子是见都未见的那些做法儿吃法儿。都说何子衿是自书上学来的,好吧,沈山字倒是识一些,他也不看什么厨艺的书,只是他觉着,天下看书的人那么多,怎么偏何子衿能整出些好菜呢?沈山心下是有些疑惑,不过,他是个聪明人,这些事心下想想便罢了,并不会说出口。何况,女孩子家,会些厨艺本领也是好事。但如今有人学着何子衿的菜来做买卖,当然,这是食肆行常见的事,你家有好菜,别家偷师学了来,不算啥。何子衿以往年纪小,还是去岁才开始被允许做菜来着,如今碧水楼方学去,学的不算快了。 此事,沈山不晓得便罢了,既晓得,没有不说一声的理。 沈氏想了想,命人唤了何子衿过来,叫闺女也经一经事,何子衿听沈山说了这事儿,问,“就是与芙蓉楼在一条街,新开的碧水楼么?” 沈山笑,“大姑娘也听说了。” 何子衿道,“嗯,偶然听了一耳朵,听说气派大的很,我真正没见过,不知是谁家的本钱?这般大的排场。” 沈山笑,“说来得吓着大姑娘,皇上老子的小舅子的本钱哪。” 何子衿真给吓一跳,“当今皇后难不成是咱们碧水县人?”不能吧?碧水县最显赫的就是胡家了,倘有国之外戚,她便是个聋子也该早听说了。 沈山笑一笑,“大姑娘不常出门,故而不知咱们县的新鲜事儿。这也是咱们县一户财主,住县城西边儿,这家人姓赵,有个闺女,听说生得天仙一般,我自是没见过的,也只是听说罢了。”说着,沈山压低了声音道,“后来这赵家不知寻了什么门路,竟把闺女送宫里去了,如今赵姑娘在宫里做了娘娘,连州府总督家的公子也与赵公子有所来往呢。这碧水楼,就是赵家的本钱。” 何子衿瞪圆了眼睛,“还有这等事?” 沈山道,“初时我也不大信,可这碧水楼都开起来了,想是有几分准的。” 何子衿不解,“皇上选妃,妃子不是都要经选秀入宫的吗?可这些年并未有民间选秀的事呢。”皇室选妃,自有章呈。大规模选妃,听说只在□□朝有一次,全国十三岁到十六岁的未婚少女们,派出宦官挑五千名,给路费去帝都,再层层淘汰,一直到最后,留出三百人,最后前十名入宫为妃,剩下的做了宫女。可如今是太宗皇帝当朝,自太宗皇帝登基来就没大规模的全国选过秀,这位赵娘娘怎么进的宫啊? 沈山想何子衿毕竟年纪小,便与她细说,“所以说,赵家是寻了门路才把闺女送去的哪。先时无人听闻,想是赵娘娘还没在宫里熬出头儿,如今赵娘娘熬出了头儿,赵家可不就显摆起来了。” 何子衿点点头,方不再问选秀的事了。她道,“赵家这么硬的靠山,学就学吧,不用理会。咱家一则没开着饭店,二则也不指望着那几道菜挣钱,急的也不是咱家。”该是芙蓉楼才是。 沈山笑,“早知大姑娘是个有心胸的,只是我既知道,没有不告诉大姑娘的理。” 何子衿笑,“我也爱听这些闲闻。” 沈山道,“上回有幸尝了回大姑娘做的烤鸭,我家那口子还想我顺道问问,那鸭子容易做不,要是容易做,她倒想跟大姑娘学着做,顺道就在咱们铺子里卖了。”章嫂子现在打烧饼炖酱肘子,生意也不错。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勤快的人,既忙的过来,是想多做些生意赚些银钱的。 何子衿笑,“这个啊,还不急,现在哪里还有鸭子。寻常的鸭子烤出来不好吃,要特特养的才成。”何子衿其实也不懂填鸭的法子,她不过是把鸭子搁鸭笼里不叫动,多喂粮食,鸭子也肥的快。 沈山笑,“成!反正大姑娘有了主意,只管跟我说就是。” 何子衿今日听了新闻,她便爱刨根问底,问沈山,“这事儿也稀奇,赵家莫不是有与胡家有什么不对付,不然好端端的开什么碧水楼?又在一条街上,我听说,地方也离得近,怎么倒跟打擂台似的。倘赵家都能有结交总督府的本领,那发财的路子该多了去呀,开酒楼饭庄的,在咱们这小小碧水县,这能赚多少钱呢?” 沈山一时也没想这许多,倒叫何子衿给问住了,沈氏笑,“你阿山哥也不过是偶尔听别人念叨了一嘴子,说来逗你玩儿的,怎么还追根刨底起来了?” 沈山笑,“是大姑娘心细,要是大姑娘有兴趣,我再细打听打听。” 何子衿笑,“好啊。” 待沈山走了,沈氏方道,“竟不知咱们县里还出了个娘娘。”皇帝娘娘啥的,往日里都只得在戏台上一见罢了。故而,沈氏颇觉稀奇。 “入宫有什么好的,书上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说是娘娘,毕竟不是皇后,说明白了,也就是个妾。”何子衿悄与母亲道,“这赵家,比陈姑祖父也强不到哪儿去。” “咱家与他家又不相熟,听个乐儿罢了。”沈氏虽觉着娘娘这等生物比较稀奇,但碧水楼偷学她闺女手艺的事儿,沈氏可记着呢。母女两个说了回闲话,何子衿便去厨下看饭食了。 章节目录 第147章家常 > 何子衿也只当听了一耳朵八卦,她已经说好了明早与阿念阿冽去爬山。 三姑娘都有些羡慕,道,“我这一应了绣坊的差使,也没空一道出门了。”因她做事俐落,算账清楚且快,能者多劳,李大娘又多派了事交给三姑娘管,自然,工钱也是长了的。三姑娘生辰时,李大娘还包了个红包给她,饶是何老娘心下与李大娘还有些不能说的秘密,见着红包也是乐不颠儿的,觉着李大娘也是有优点滴~ 三姑娘这般能干,每月妥妥的二两五钱银子的工钱,在碧水县也不比寻常账房差了,于是,给三姑娘说亲的越发多了,何老娘与沈氏没事儿就是给三姑娘分析婆家好坏。只是,说亲的虽多,想找个合适的委实不易。 话说回来,何老娘这人还有一桩脾气,只要家里孩子们有用,能挣钱,会过日子,她的脸色也是不差的。从三姑娘这儿说,三姑娘有了正经差使,一年能赚四五亩的良田,何老娘待三姑娘也越发和气,听三姑娘说不能一道出门爬山啥的,何老娘还特特开导她道,“你是有正经事的人,才不跟他们一般疯跑呢。”又叮嘱三姑娘,“你妹妹也识字,账也会算,要是你们绣坊再有了缺,先把你妹妹荐上去。”她老人家也打算叫何子衿去赚个稳当钱,中午包饭,过生辰还有红包拿,当然,养花儿的事也不能耽搁。 三姑娘一笑应了。 何子衿笑,“我们明天背着小竹篓去,我听说山上有许多野桑椹,正好摘回来吃。” 何老娘笑,“就得这样,这才是会过日子的。” 第二日天一亮便起,打趟健身拳,早饭也没吃,收拾妥当就要出门去爬山了。何老娘刚练完五禽戏,忙道,“在家吃了饭再去。不然空着肚子,哪里爬得动山。” 何子衿把小竹篓给阿念背肩上,阿冽拿来灌好的水囊,抿嘴笑,只是不说。何老娘一看便知,道,“又跟我掉鬼!” 何子衿便与何老娘说了,道,“今天我们不在家吃,去赵羊头家吃羊肉包子喝八珍汤。” 何老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拦了道,“快别造孽了吧,那得多少钱!家里啥没有,在家吃了再走。”何子衿哪里听,何况阿念阿冽早憋着心气儿早上叫子衿姐姐请客吃好吃的呢。三人一溜烟儿的跑了。何老娘跺脚直骂,“天生不存财的死丫头片子!手里有什么都不能有钱!有钱她烧得慌!” 三姑娘劝,“妹妹还小呢,再者,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吃一回罢了。” 何老娘眉毛都竖了起来,“还想天天吃,日子不用过了!” 三姑娘再劝,“眼瞅就要端午了,再过三四个月,妹妹的花儿又能卖了。” 何老娘嘀咕,“那丫头早说了,物以稀为贵,怕是难卖去年的高价。” 三姑娘笑,“姑祖母就放心吧,哪怕难卖去年的高价,也是个稀罕物儿。再者,咱家种的枸杞,除了自家吃的,枸杞也能卖出价儿来,还有枸杞苗枸杞芽,都是出息。姑祖母莫急,妹妹是读书人,心里有丘壑的。” 三姑娘原是想安慰何老娘的,怎知何老娘更郁闷了,道,“有啥用,那是你婶子田里的出息,又不是官中的。”枸杞当年种的时候,何老娘不大信服何子衿,沈氏便把自己的私房田产挪出两亩来给何子衿种枸杞,如今收入颇多,何老娘又有些眼红。 三姑娘笑,“我听妹妹说,家里花儿也多了,待今秋弄些扦插了种到田里去。” 何老娘道,“花儿有啥用,又不能吃喝。” 三姑娘笑,“花儿怎么不能吃了,拿玫瑰来说,花苞时烘干了做花草茶,开花时也能做玫瑰卤子。再者,上等胭脂都是要鲜花儿来做的。余者再有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我想着,妹妹做事,素有章法的。” 何老娘想了想,“那这次叫丫头把花儿种家里田地上去。” 三姑娘一笑,正待说话,就见翠儿提着食盒进来,何老娘问,“这是什么?” 翠儿道,“是大姑娘买的羊肉包子,叫店家送来的。大奶奶叫我把包子腾出来搁厨下,食盒还得还与店家,人家在外头等着呢。” 何老娘开始抚胸顺气,一时,又有炸油条的送了二斤油条八个马蹄烧饼带一罐子热腾腾有豆腐脑儿来,何老娘想退货都不成,那败家丫头早把钱付了。于是,心肝儿肉疼了一早上的何老娘给吃撑了,午饭也没吃,何恭道,“母亲不适,儿子还是请张大夫来瞧瞧。” 早点还不知花了多少钱呢,何老娘哪里还容儿子去花钱请大夫,她老人家一挥手,“没事,你去吧,叫你那败家丫头少乱花钱,我还死不了呢!别在我耳朵边儿说话,嗡嗡嗡,嗡嗡嗡的,烦的慌。” 何恭回了房,沈氏与他道,“我刚问了嬷嬷,早上母亲觉着那羊肉包子合口,多吃了两个,想是这会儿还不饿呢,我叫嬷嬷拿了山楂消食丸给母亲吃了,看晚上如何吧,倘晚上觉着好了,便无妨。倘晚上还是没胃口,就去请张大夫来瞧瞧。”撑着也不是小事儿啊。 “这也好。”何恭道,“母亲既喜欢吃羊肉包子,隔三差五的买些来就是。” 沈氏笑,“你可别这样说,也就子衿去买,子衿不怕她祖母絮叨。要是换个别人,你试试。”她倒不是舍不得给婆婆买羊肉包子,是受不了婆婆那张嘴。别做了好事,还赚来顿骂。再说,儿媳妇能与孙女一样么。这东西是孙女买的,做祖母的絮叨几日还得说孙女孝顺。倘是儿媳妇自做主张的花钱去买,那就是败家了。 何恭道,“那以后我去买。” “行!”沈氏表示了支持。 何恭又道,“丫头这是在朝云观吃午饭了不成?” “走的时候就说了,中午在外头吃。”沈氏不自觉的摸摸肚子,说闺女,“幸而是个丫头,倘是个小子,不知怎么淘气呢。” 何恭看自家丫头是千好万好,笑,“女孩儿家,还是活泼些讨人喜欢。” 两人说些话,一道歇了午觉。 待得下午,却是陈二奶奶过来说话儿。何老娘刚舒坦了些,略说了几句话就打发陈二奶奶到沈氏屋儿里来了。 陈二奶奶刚知道沈氏有了身孕,先是一番恭喜,笑道,“如今家里事忙,我不常过来,也不知弟妹竟有这样的大喜事。” 沈氏笑,“都这个年岁了,忽然又有了身子,我自个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快别说这话,我生二妞她弟弟时不比你年岁大。”陈二奶奶笑一笑,嘴又一撇,道,“说来我们家里大少奶奶也有了身子呢。” 沈氏哪里会将陈志当回事儿,陈二奶奶一说,她一听罢了,笑,“前些天尽忙着孩子们考书院的事儿了,也不知这事,可是得给阿志道喜了。” 天儿并不热,陈二奶奶却是烦躁的挥了几下团扇,眉间郁色难掩,道,“甭提这个。太太早说过来找姑妈说话儿呢,因我们家里乱糟糟的,太太哪里还有串门子的心思。”接着,不必沈氏问,陈二奶奶便絮叨起来,“真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规矩大的了不得。阿志屋儿里的几个大丫头都给打发了,连带着大妞,给她一顿霹头盖脸骂的险上了吊。” 骂陈大妞啥的,沈氏心下也是痛快滴,只是,她做长辈的不好表现出来,还道,“这不能吧。” 翠儿端来茶,陈二奶奶接了,先赞,“好香的茶!” “山上道长制的野茶,子衿得了两罐子。她不常吃茶,给了她爹一罐,太太屋里放了一罐。”沈氏笑,“嫂子要喜欢,剩下的只管拿去。” “可别,这是子衿的孝心。我家里也有茶吃呢。”说了一回茶,陈二奶奶继续说陈家大少奶奶的事,“大妞也算是厉害的,那个脾气,只有她气人,没有人气她的。如今也遇着克星了,你是不知道,把大妞骂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是都说书香出身闺秀温柔和气么,便是我这寻常小户出身的,也没有大少奶奶嘴里的话厉害。” 陈二奶奶能说陈大少奶奶的不是,沈氏却是不会说的,她道,“这也是一物降一物吧。” 陈二奶奶叹口气,“我只可惜阿志,怎么命里阖该遇着母老虎呢。” 沈氏听了陈二奶奶一番抱怨,陈二奶奶絮叨了半日,走的时侯神色舒缓许多。 何恭一时自书房过来,道,“二表嫂这是怎么了,我在书房关着门都能听着她那满肚子怨气。” 沈氏笑,“阿志媳妇太厉害,怕是夺了她的锋头,无人可诉,来咱家抱怨一回,兴许心里能痛快些吧。” “不必理这些事。”尤其妻子有了身孕,何恭问,“可觉着累了,要不要去躺会儿。” “光坐着了,哪里就累了。”沈氏生得袅娜些,其实平日里颇注意保养,此次有了身孕,也只是口味儿上有些变化,余者并无大碍。何况如今闺女渐大了,家里的事有婆婆与闺女看着,沈氏更能安下心养胎。她道,“你拿那梅子来给我吃一个。” 何恭见着这梅子嘴里便流酸水儿,递了一个给妻子搁嘴里,道,“你怀着阿冽时,也没这样喜酸。”沈氏道,“这回不知为何,只觉着酸的才有味儿。” 何恭笑,“我是怕你不留神把牙给酸倒了。” 到傍晚时,何子衿一行才背着一篓野桑椹,拎着四条巴掌大的小鲫鱼回来。 何子衿换了衣裳方到何老娘屋里说话,沈氏何恭也过去了,就听何子衿道,“我可是算长了见识,书院建的很是不错,有上课的屋子,还有住宿的屋子,先生们的小院子,连带烧水做饭的食堂,都弄得极是清爽。” 何老娘道,“你们还去书院了?” 何子衿接了余嬷嬷递来的玫瑰花茶,道,“寻常人可不让进,是道长带我们进去的。中午就在朝云观吃的,摘了桑椹又钓了鱼,就回来了。” 何老娘又问,“早上花了多少钱?” 何子衿哈哈笑,“就是祖母你那天给我的银子啊。” “不存财的死丫头。”何老娘嘟嘟囔囔,“那天还说攒着呢,转眼便花个精光,你这样儿的,以后可怎么过得日子哟。”真是愁死了。 “我还不是看祖母喜欢吃羊肉包子才叫店家送来的,行啦,又不是天天吃,好容易吃一回。我可是一片孝心。”何子衿见余嬷嬷端了洗好的桑椹进来,接来先捧到何老娘跟前献回殷勤,道,“尝尝这桑椹,酸甜酸甜的。” 何老娘拿了一个吃,还道,“以后可不能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了。” 何子衿笑,“你是不是又去翻我私房啦?”何老娘现在倒是每月给三姑娘两百钱自己收着,当然,这是因为三姑娘工钱统统上交的缘故。何子衿自己颇有些小私房,何老娘气她时不时的乱用钱,一直打算没收。偏生何子衿藏东西很有一手儿,何老娘以自己多年藏东西的经验竟找不着,颇为郁闷。何老娘哼哼唧唧,“当我稀罕呢!” 何子衿嘿嘿奸笑,“我藏的地方,不要说祖母,神仙也找不着!” 何老娘暗道,这死丫头,真是成了精! 一时翠儿接了三姑娘回家,阖家一道吃了桑椹,剩下的何子衿也淘洗干净了,打算明天做成桑椹膏来着。倒是何老娘,中午净饿了一顿,总算把早上的羊肉包子消化下去了,晚上也没敢多吃,只喝了一碗米汤便罢。 章节目录 第148章就是这样的一人吧 > 何家一团和乐,陈家也没啥不和乐的。陈二奶奶回家说了沈氏有孕的话,陈姑妈亦是欢喜,双手合什直念佛,道,“真是苍天保佑,倘再能得一子,家里就越发兴旺了。”又与陈二奶奶道,“把上好的燕窝备一些,明儿个我去瞧瞧你姑妈。” 陈二奶奶笑,“左右我在家没事,我陪着母亲过去。” 陈姑妈笑,“这也好。” 陈姑妈去寻何老娘说话儿,又是说沈氏有孕之喜,这正说到何老娘的心坎儿上,便将往日闲隙暂抛开了,笑,“不要说咱们,子衿她娘也没想到哪。” “是啊,这样一算,阿冽都八岁了。”陈姑妈笑嗔,“妹妹也是,有了喜事,也不打发人过去与我说一声。要不是老二媳妇说,我还不知道呢。” 何老娘还真没打算去跟陈家说,不过,她人不笨,偶尔也机灵的很,道,“早想与姐姐说,只是还没到三个月。子衿她娘年岁也大了,凡事小心些不为过,我就暂没往外说。” 陈姑妈笑,“正好我带了些燕窝来,这东西最是滋补,每天早上炖了吃一碗,于大人于孩子都好。” 何老娘是没钱买这贵东西,关系到宝贝孙子,她也不推辞,笑道,“又让姐姐破费了。” “哪里的话,咱家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要是以后恭儿媳妇能多给咱家生几个小子,不要说每天一碗燕窝,就是每天一锅,我也只有高兴的呀。”陈姑妈实在是替娘家高兴,四五代人都是单传,陈姑妈不愧与何老娘是姑嫂,拉着何老娘的手叹道,“当初咱娘活着时,就说妹妹旺家。如今看来,咱娘的话再不能错的。要是弟弟还活着,看到如今,不知该多高兴呢。”说着不禁滴下泪来。 何老娘叹,“我早给阿恭他爹上了香,跟他说了家里的事。” 陈姑妈拭泪笑道,“是啊,兴许就是弟弟在九泉下保佑着阿恭呢。” “他要有那本领,多活两年比啥不好。”想到嫁个短命鬼,何老娘就郁闷,死鬼自个儿去地府乐了,倒显着倒跟她克夫似的。 何老娘道,“我听说阿志他媳妇也有了身子,按理该过去瞧瞧她,只是姐姐也知道我这家里,子衿她娘不敢动弹,子衿又小,我一时半会儿的倒抽不开身。”还因着当初陈大奶奶的事,何老娘自是不乐意去的。 “她一个小辈,过不过去的有什么。”陈姑妈道,“我每想到那败家媳妇,心里都觉着对不住妹妹。” “算了,都过去了。”何老娘也不想再说这些事,反正陈大奶奶都去念经了,何老娘难免也要问一句,“阿志这成亲也有小半年了,他媳妇可好?” 陈姑妈道,“亏得娶了这么个媳妇,阿志也听她规劝,现今在家发奋念书呢。就是大妞,也不必我操心了,阿志媳妇就能收拾得住她。” 便是对陈志有些成见,何老娘仍是道,“这就好。有这么个人管着,长房的事也就不必姐姐操心了。” “是啊。”陈姑妈对许冷梅是极其满意的,许冷梅自成亲就日日往陈姑妈面前立规矩,话虽不多,人却也懂礼。尤其陈志私下与许冷梅说过陈大奶奶的事,陈志的意思是,看许冷梅能不能在祖母面前替亲娘求个情。许冷梅是这样同陈志说的,“我一个孙媳妇的面子,再怎么也比不上亲孙子大。爷跟我说句实话,您可在祖母面前替母亲求过情了?” 陈志自然是早为亲娘求过情的,只是没求到什么情面。 见陈志点头,许冷梅道,“爷别嫌我说话直,您常在外头走动的人,什么事不知道呢。您现今是秀才,情面自然是小的。倘哪天您考了举人、进士,为官做宰的,到时情面自然就大了。您说一句话,家里人自然要听的。” 要说人心势利的道理,陈志以往可能还真不明白。但自从他亲娘被关,家里换了陈二奶奶掌家,便是大房的份例并无克扣,许多事情也不同了。自己的亲妹妹的亲事尚无着落,二妞便已与胡家换了庚贴,择吉日就要定亲了。这些事,真正自己亲身经历了,方能有所感触。 故此,许冷梅直直语,陈志一时也没说话,道,“那你看顾着大妞些。” 许冷梅道,“不要说小姑子,就是禅院的事,您也不必担心,有我呢。我虽不能为母亲求情,可也不会让下人苛待母亲半点儿。” 陈志便去念书了。 许冷梅先稳住陈志,才抽出手来“教导”陈大妞。而且,许冷梅在“教导”陈大妞前也是跟陈志通过气的,许冷梅道,“妹妹这样,再不能学个乖,婆家怎么办?这一耽误可就是一辈子了。”倘家里真拿着陈大妞当回事,便不会先定下陈二妞的亲事了。陈家孙女不少,多陈大妞一个不多,少陈大妞一个不少的。 陈志唉声叹气,“我也不是没劝过她,奈何就这么一根筋,可怎生是好?” 许冷梅道,“我倒有个法子,就是担心爷舍不得。” “你说便是了。” “唱戏的还有黑脸白脸一说呢,妹妹觉不出爷的好,是因为爷一直待她这样好。”许冷梅道,“不如我去唱个黑脸,待我把她得罪一回,爷再去哄她一哄,妹妹便能觉出爷的好儿了。兴许就能听进些道理去呢。” 陈志一时哑口…… 许冷梅道,“只怕爷误会我。” “我怎会误会你,我是担心家里别人挑你的不是。”新婚燕尔,何况陈志是个多情人。 许冷梅心下暗叹,道,“只要爷知我的心,咱们夫妻齐心的能把妹妹教导好了,我就是给人挑些不是怕什么?我做嫂子的,说来年岁还比妹妹小一岁,妹妹一年大似一年,再耽搁下去,哪里耽搁的起。”许冷梅想的很清楚,陈大妞这等小姑子,这样的性情,连学个乖都不会,能嫁谁家去?可陈大妞不嫁,日日寻是生非的,许冷梅也忍不了她几日的。 许冷梅先与陈志打好招呼,又私下同陈姑妈提了一句,然后,在某一次陈大妞又寻她不是时就爆发了,一骂陈大妞自己不争气,连个婆家都寻不着,没人要的老姑娘;二骂陈大妞人见人厌鬼见鬼嫌,活着也是浪费米粮;三骂陈大妞就是个窝里横,没能为!甭看许冷梅还小陈大妞一岁,陈大妞儿刻薄,她刻薄起来比陈大妞加个更字。许冷梅直把陈大妞骂的要上吊,这是真有其事,并非陈二奶奶夸张。 陈大妞寻死觅活,许冷梅给她□□、匕首、白绫,让丫环守着门,随她去死! 结果,陈大妞硬是没舍得死。 陈大妞就这么便给许冷梅降伏住了,许冷梅先用暴力制住陈大妞,接着偶尔给她几个好脸,陈大妞竟觉着嫂子是个好人了。 陈志陈姑妈一道念佛。 许冷梅还得教陈大妞收拾了性情,又求陈姑妈给陈大妞寻门妥当亲事。 陈大妞眼红陈二妞的亲事,许冷梅说她,“没错,这的确原是你的,可你自己不争气,怪不得别人。”陈大妞也不敢语,再一红眼圈儿,许冷梅更十万个看她不上,便道,“看这哭哭啼啼的德行,窝囊又没用,你能哭出个什么来。” 陈大妞自认琴棋书画都通,必要寻个好夫家,许冷梅道,“窑子里的婊\\姐儿们琴棋书画更好!”便不理会她了,只要陈大妞安安分分的不寻她的麻烦,管她是嫁阿猫还是嫁阿狗呢。就是老在家里一辈子,安分了,也不过是多口饭吃的事儿,陈家又不是养不起。 许冷梅自己过舒坦了,又有了身孕,一味保养身子,越发不管陈大妞的亲事,只凭陈姑妈做主。陈大妞终于给冷酷的现实教了个乖,凭家里给定了丰宁县一户姓姜的人家。 姜家也是殷实人家,说来还是胡家三奶奶的娘家。不过,胡家三奶奶的亲爹并不在丰宁县,而是在帝都大理寺任职,老家是丰宁县的。家族中有在帝都做官大老爷,姜家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差的。许冷梅再教陈大妞个乖,“我嫁过来有日子短,现在又有了身子,你的嫁妆,定不是我来料理。你多去往祖母跟前尽尽孝,家里委屈不到你。” 陈大妞老实的去了。 陈姑妈自然对许冷梅另眼相待。 至于许冷梅,脑子不清楚的婆婆在禅院念佛出不来,惹人厌的小姑子马上就要嫁人了,丈夫虽然不算聪明,胜在肯听话,她只需讨得太婆婆陈姑妈的喜欢,日子便过的悠哉悠哉。 至于其他人的挑衅,譬如在她打发陈志屋里的丫环时,陈二奶奶那话,“唉哟,侄媳妇现在毕竟不方便,我还以为侄媳妇要留下她们服侍阿志呢。侄媳妇可是书香人家,大家闺秀。” 许冷梅淡淡道,“哦,二婶是要给屋里丫头开脸服侍二叔,还是想借以教导我来教导二妹妹呢。”一句话便将陈二奶奶给干掉了。 当然,许冷梅婚后战斗力惊人,在婆家都过得舒坦,更不必说回娘家时了……用长嫂史氏的话说,我们这做嫂子的,本也不值得姑奶奶正眼瞧一瞧。 其实,便是有一次何子衿伴着沈氏去酱菜铺子,偶然遇着许冷梅,许冷梅只略说了两句话,也没正眼看她们,便带着丫环走了。 何子衿道,“她怎么这样儿啊。”那是什么眼神儿啊,轻视写脸上了,跟上次去宁家碰壁时遇着接待她的婆子那脸色,一样一样滴。 沈氏不以为然,“以往我随你爹去许家时就这样。说笨吧,她可不笨。只是眼里太分得清高下了,比她家强的,便是笑脸迎人,略不如她家的,就是个敷衍样子。” 沈氏悄与何子衿道,“阿洛没应这门亲事,算是走了运。” 反正,许冷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章节目录 第149章薨 > 阿念阿冽开学前,史太太带着儿子闺女过来说话儿,她儿子史峰也考上书院了,与阿念一样,都是乙班。先恭喜了沈氏再怀麟儿,史太太颇是赞了回阿念,道,“这么小的孩子,比我家峰哥儿还小好几岁呢,念书这般出众。”这孩子,相貌生的也好。 阿念谦道,“我在乙班排名一般,远不比阿峰哥,不过是运道好些罢了。” 沈氏道,“这考试啊,还真是得看几分运道,我们族中七婶子家的孙子,平日里念书可是不错。结果硬是没考中,听那孩子说,考试时太紧张,浑身冒冷汗,连考卷上的字都看不清了,考出来就哭了。” 阿冽笑,“要说运道还是我最好,差一点儿就落榜了。” 沈氏笑嗔,“还说呢。” 史太太笑,“连我们老爷都说阿冽运道好。如今就要一起上学了,我带阿峰过来,以后就是同窗了,彼此认识认识,以后也要彼此照应才好。” 史峰阿念阿冽都应了。 史峰的性子倒不像其母这般爱说爱笑,这是个斯文少年,他年纪较何子衿还大两岁,今年十四了。 史太太与沈氏聊天,阿念阿冽请史峰去东厢说话儿,何子衿则请福姐儿去了她的屋子。福姐儿见是往后院儿走,笑,“姐姐搬屋子了?” 何子衿点头,“小时候住耳房,这会儿东西多了,就搬祖母这边儿来了。”何子衿在何老娘这里占了两间屋子,何老娘住的正房是三正两耳的,何老娘自己住东边儿那间正房,余嬷嬷在东耳房,何子衿住的便是西边儿正房与西耳房。西耳房被她收拾成小书房,还有她现在爱上了用蒲苇草编东西,这也是她的制作间。 小女孩儿间,彼此无非说些衣裳首饰吃食的话,尤其福姐儿也爱做点心蜜饯之类,两人在这上头简直是知音。故而,说起话来,更是投机。 大人们的交谈内容则另是一回事了,沈氏在跟史太太打听买人的事儿,“去年我就有这个想头儿了,我家里人也够使,只是如今孩子们都渐大了,我就想着买几个老实的慢慢调理,以后孩子们总用得着。”当年她出嫁时娘家条件很一般,为充门面,娘家还给她买了个小丫环翠儿。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男孩子暂且不说,闺女以后成亲嫁人,总得有个陪嫁丫头才成。就是三姑娘,沈氏也想给她买一个小丫环以后做陪嫁,主要是三姑娘现在是有事业的人了,有个丫环服侍,也好专心事业啥的。 沈氏这样一说,史太太笑,“是这个理,不论是丫环还是小厮,你要是不急,不要买年岁太大的,十来岁的就好,慢慢儿调理着,长大了忠心。咱们县张牙婆就是个实在人,我买人都是从她那儿买的,她那儿的人来历清楚,买来也放心。不然,这一行的猫腻太多,倘真买个拐来的骗来的,以后翻不出来还好,倘万一翻出来,晦气的事儿多着呢。” 沈氏笑,“亏得姐姐指点我,要不我断不知这里头的事儿的。” “这有啥。你问问别人一样能知道。”史太太笑着说起趣闻,“你听说赵家的事没有?” “我倒是听说咱们县新开的碧水楼就是他家的本钱。”沈氏道,“不是说他家出了个娘娘么。” “是啊,也不知怎么他家竟有这样的造化,说是赵姑娘在宫里是五品的才人了。咱们县太爷才七品官儿哩。”史太太满是羡慕,“你说说,怎么人家姑娘这般富贵命哩!” 沈氏附和一句,“这兴许是人家造化,该应着娘娘命呢。” “是啊,兴许赵家这祖坟埋的好,要不怎么就冒了青烟儿了呢。”史太太道。沈氏笑,“唉,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一进宫,别的不说,以后爹娘是见不着的。咱们都是有闺女的,要我说,当娘的人,哪怕再富贵,也舍不得。” 史太太对这个是不知道的,问沈氏,“难不成入宫就不许爷娘老子去探望了?” 沈氏已被何子衿普及过后宫知识,这会儿倒正可拿出来与史太太说,沈氏道,“我听子衿说,后宫里除了皇后,还有四妃,就是贵妃、德妃、淑妃、贤妃,这四位妃子娘娘都是正一品。接着是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这九位是正二品。婕妤有九个,是正三品。美人九人,正四品。才人九人,正五品。还有正六品的宝林二十七人,正七品的御女二十七人,正八品的采女二十七人。这是计名的娘娘们,那些不计名的宫女,更是海了去。” 史太太咂舌,“我的乖乖,原来皇帝老子这么多娘娘啊。”这样一想,赵才人也不算多突出啊,上头还有好几十比她官儿大的娘娘们呢。 “是啊。”沈氏道,“更别提入宫看闺女的事儿,听说除非是品级高的娘娘们才能宣召家人。进宫一趟规矩更多的了不得。” 史太太惊叹了一回,又道,“子衿真不愧是念过书的孩子呀,懂得可真不少,就是有见识。” “她也不过是以前跟女先生学的。”说来沈氏还真是挺感谢当初闺女能去陈家念的那两年书呢。 史太太自何家告辞后,越想越觉着何子衿出挑儿,准备端午时让儿子带些粽子过去走动一二。当然,现在两个孩子年纪都小,儿子也要专心课业,不能分心,史太太打的是潜移默化的主意,总要让小儿女的先熟悉起来,以后彼此觉着合适,再提这事儿比较好。 沈氏并不知史太太瞧中了她闺女,她在寻思着买小丫环的事,自然要先同何老娘商量的,理由便是孩子都大了,身边该有个贴身的来服侍。何老娘心疼钱,道,“这会儿倒也不急,家里人手够使了。” 沈氏笑,“我想着,年岁大的要贵些,不如先买两个小丫环,十来岁的那种,一则便宜,二则可以让她们姐妹慢慢带在身边学着调理,彼此主仆相处久了,情分也深些。” 何老娘心下为难,便与沈氏说了,道,“眼瞅着阿念阿冽就要上学,学费这一笔就要三十两,孩子们上学,书本笔墨也要预备,前儿又叫老福头儿看着买了几亩地,我这儿就有五十两,到夏收前的家用都在里头了。” 沈氏笑,“母亲放心,买人的事我来安排。” 何老娘便不多说什么了,道,“那你先垫上这一笔,等夏收后,我再把银子给你。” 沈氏笑,“都是为了家里,这钱就让我出吧。只是买人时,得劳母亲帮着掌一掌眼了。” 何老娘笑呵呵地,“成!”这媳妇,实在是越来越合心啦~ 因端午事多,沈氏便将买人的事往后移了移,倒是冯家,又打发了个族人来碧水县,好巧不巧的将何家隔壁的房子买了下来。何涵家自搬走后,这房子便空了,自从何涵离家出走,听说何念与军中的生意也断了,又重新做回杂货铺的小生意,倒不知他家要卖房子。 沈氏都说,“倘知他家要卖房子,咱家说什么也得买下来。”她肚子里这个虽还没生,可怎么都觉着跟怀何冽时感觉相仿,倘是个儿子,以后两个儿子分家,房子啥的也该提前预备……不得不说,沈氏算计的实在长远。 何老娘笑,“这也不急,好房子多的是。”自从沈氏说买丫环的钱她私房来出后,何老娘是瞧沈氏越发顺眼啦。 “也是。”沈氏笑,她也只是一说罢了,冯家是亲家,住的近了,一样方便来往。 婆媳两个坐廊下说着话儿,余嬷嬷何子衿翠儿三个坐在瓜架下的阴凉里包端午的粽子。何家的粽子简单,一样咸一样甜,一样酱肉粽,一样红枣粽。 待包好了,亲戚家都要送一送的,故而足拌了两大盆的馅料。 夏风徐徐,瓜蔓藤叶簌簌作响。何子衿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不是大富大贵,也是有房有地的小地主一个了。端午节可以跟家人一道亲手包粽子,而不是匆匆忙忙去超市买几个速冻粽子应景儿。 先把送人的包出来,一份份分好,阿念阿冽两个跑腿送去,朝云观路远,就要由小福子跑一趟了。唯贤姑太太,朝云观,薛先生,薛千针,李大娘,福姐儿那里,各多两小罐玫瑰酱。 何老娘瞧着粽子眼馋,先让周婆子煮俩尝尝,周婆子现在也讲究了,知道甜咸两种粽子分两个锅煮。何老娘爱吃甜也爱吃肉,吃个酱肉粽再吃个红枣粽,忍不住自夸道,“咱家的酱肉和枣子,整个碧水县也数得着的,我吃着这粽子,比集市上卖的味儿还好。”儿媳妇是开酱菜铺子的,酱肉都是自家腌的,家里的枣树上百年啦,结的枣子也是有名的甜啊。 粽子小,沈氏到也一样尝了一个,笑,“我吃着也不错。” 何老娘又剥个酱肉粽,道,“就是这粽子包的忒小了些。”说何子衿,“定是你的主意,包大些,实惠。” 何子衿道,“包那傻大个儿的粽子做甚,吃一个就得塞着。包小些,多吃两个也无妨,煮的时候还好熟。” 正说着话儿,史峰过来送粽子,何老娘笑着招呼,“你也尝尝我家里包的粽子,刚煮出来的。” 何老娘实在热情,史峰少年虽是最要面子的年纪,婉拒不过就吃了两个,又赞味儿好。沈氏瞧着史峰也笑眯眯的,“家里自己包的,不比外头卖的讲究,好在用料实惠。阿念阿冽也去你家了,兴许你们是错开了路没遇着。”又问史太太好。 史峰都答了,他节下也要跟着父兄走礼,略说几句,便起身告辞了。何老娘辈份高,沈氏有身子不好动弹,余嬷嬷送了史峰出去。 家里丫头们都还没着落,何老娘就格外留心年纪相仿的少年们,史峰斯斯文文的,家里日子也好,何老娘瞧他挺顺眼。何家中午便吃的史家送来的芙蓉楼特卖的端午粽,沈氏叫翠儿送了四个给三姑娘。主要是芙蓉楼的东西贵重讲究,倘不是有人送,自家是舍不得买的。 何家亲戚朋友的送粽子,自然也是有回礼的,或是瓜果,或是点心,或者也是粽子,故此,除了芙蓉楼的粽子,何家还吃到了碧水楼的粽子。 反正,都挺好吃的。 除了吃粽子,端午节那一日还要系上长命缕,喝雄黄酒,县里虽然没龙舟看,也有狮鼓队。绣坊里也放假一日,何子衿三姑娘都打扮好,阿念阿冽也都换了新衫,准备去街上逛逛。何老娘尤其叮嘱,“看好了子衿,外头人多,小心拐子。”尤其何子衿以前有险被拐的经历,但有这种热闹事儿,何老娘就很不放心。可也不能不叫丫头们出门,唉~ 何子衿道,“祖母就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会被拐。” 沈氏道,“小心无大错。” 阿念道,“祖母和姑姑只管放心,我肯定会牢牢跟着子衿姐姐的。”三姑娘亦笑,“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逛一圈就回来。” 何恭道,“小福子看着些。”若不是孩子们都大些,再不能放心这种热闹时候出门的。 小福子连忙应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的出门,不过小半个时辰,便都回来了。何老娘忙问,“怎么了?” 阿冽嘴快,道,“外头说皇后娘娘死了,锣鼓不让敲了,连市集也驱散了,狮鼓队都跑了,街上乱糟糟的,我们就回来了。” 家里人给这消息吓一跳,何老娘惊的两眼都瞪圆了,“皇后娘娘死啦!”那表情那神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老人家跟皇后娘娘有啥了不得的关系呢!其实何家祖上连个进士都没出过,跟达官显贵没半点缘法。她老人家只是想表示下惊讶罢了! 何恭纠正,“皇后可不能说死,得说薨。” 何老娘道,“还不一个意思。” 何恭道,“说死是大不敬。” 何老娘道,“薨,薨。”她老人家忽又异想天开,“你们说,皇后娘娘这一薨,赵家娘娘会不会给扶正做了皇后啊?” 何恭道,“娘,这是哪儿跟哪儿啊,根本不搭。这是皇帝家的事,跟咱们小老百姓没啥关系,就是操心,也是赵家操心。” “这倒是。”何老娘巴嗒下嘴,咽下了皇后娘娘死了的消息。 何恭是念书人,知道些礼制,道,“一会儿把新鲜衣裳都换一换,咱们这小县其实不大讲究。可既然知道,还是注意些。”守制之类的事,多是对有官有爵的人家而,可端午都不让庆祝了,看来是要官异一体守制。 果然,不一时街上就有衙役念圣旨公告,一月内不准嫁娶、鼓乐,反正,喜庆的事儿一件都不许办。 因皇后娘娘去逝,碧水书院的入学仪式也办得低调许多。 章节目录 第150章胡文 > 阿念阿冽正式入学后,没多少时间,冯凝也带着几个小学生搬了过来,就住隔壁,方便的了不得。几个孩子早上一道去书院,下午一道回家,彼此有伴不说,便是功课上也很能说到一处去。 倒是何家没几日就有一位胡姓少爷来访,此人自称胡文,只是就相貌看,浑身上下那一身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总之没有半点儿跟文字沾边儿的气质。胡文还努力文绉绉道,“端午那日,多亏贵府姑娘相救,不然小命危矣。今奉祖父之命,特来拜谢贵府姑娘救命之恩。”他话一落地,身后小厮机伶的上前,奉上礼物。 何老娘疑惑,“你闹错了吧,我可没听我家丫头说救过你。”这小子怎么长得不像好人哪。 “的的确确,千真万确,那日端午大集上,我被人群挤到地上去,幸而贵府姑娘扶我一把,不然,非出事不可。”胡文语十分恳切,但由于此人相貌生得不大光明,这一恳切,更不像好人了。 何老娘吩咐余嬷嬷,“叫阿恭过来。” 何恭过来细问了一番,胡文一口咬定是何家姑娘救了他,所以千恩万谢的过来道谢救命之恩。问明白胡文这事,何恭又去问了何子衿,何子衿实在想不起来,道,“那日集上乱的很,谁推谁一把,谁扶谁一把,这哪里记得清呢。” 于是,何恭出去同胡文道,“我刚问了小女,想胡公子是误会了。不如再细察一二,莫错认了才好。”不要说胡文这张不怎么可靠的脸,倘真是有救命之恩,怎么着也应该是胡家家长过来致谢,总不会叫胡文孤伶伶的一个过来。如今,胡文单崩一人来了,哪怕再恳切,也是越看越可疑。 胡文一急,脱口便道,“就是你家在绣坊做事的姑娘,我再错认不了的!”有一句话没说,他早偷偷的去绣坊门口确认过才上门滴~ 饶何恭素来好性子,脸也沉下来了,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家在绣坊做事的姑娘?” 胡文结结巴巴,“我,我,我一直想找扶我一把的姑娘,打听了好几天,怕认错,还去绣坊瞧了一回,真真正正是你家的大姑娘,不是小的那个。您,您问小的,她当然不知道啦。”这会儿,绣坊姑娘还没下班回家哩~他是先来人家家长面前刷个印象分,只是,好像,好像印像分没刷好似的……胡文担忧的偷瞄何恭一眼。何恭看他贼眉鼠眼的样子,脸色更难看了! 后头小厮都奉他家主子牙疼,人家儿这可是正经秀才家,您老怎么一下子把老底都交待了呀~果不其然,何恭的脸彻底冷下来,淡淡道,“这事我知道了,我家姑娘既对胡公子有相救之恩,东西胡公子带回去,只要日后胡公子不要再随便去打听我家的事,就是报答她了。”说完就端起茶来,慢慢的呷一口。 胡文看人家端茶送客了,他脸皮再厚,由于内心有些不可说的秘密,只得识趣,“哦,那我先走了。”走出两步,又想起啥,回身对着何恭一揖,这才走了。 待三姑娘傍晚回来,何老娘问三姑娘是不是端午大集上救了个险被推倒的年轻人,三姑娘还摸不着头脑呢,道,“我就记得护紧了阿冽,别的没注意啊。要是有人倒在我跟前或是挡了路,我肯定要推一把的呀。” 何老娘便同三姑娘说了胡文的事,“说是胡老爷的孙子,瞧着不像什么正经人,还说去绣坊门口看过你,你记不记得?” 三姑娘完全不知此事,道,“不知道,倒是前两天有人在绣坊附近鬼鬼祟祟,被绣坊干活儿的伙计撵跑了。” 何老娘道,“等明天我叫小福子送你去绣坊,自己也注意着些。” 三姑娘点头应了。 三姑娘知道这事后着实留意了几日,却再未看到有人在绣坊附近鬼祟或者什么可疑的人,便暂且放下心来。倒是何子衿接了一单不小的生意,芙蓉楼想买她那烤鸭的秘方。 芙蓉楼的掌柜找上了沈山,沈山过来同沈氏说的,但凡铺子有什么事,沈氏都会叫何子衿在一畔听一听,如今沈氏有孕,便是上个月的账,也是何子衿对的。何况烤鸭这事儿还真得问她闺女。 何子衿听沈山说芙蓉楼想买烤鸭的秘方,倒是有些惊奇,道,“那烤鸭我做过不多几只,芙蓉楼如何会知道?” 沈山道,“大姑娘先时做的几样新鲜菜,不也照样叫碧水楼学了去。人精有的是,大姑娘做过了,倘谁出去说一句半句的,被有心人听到,也不算稀奇。” 何子衿想,这倒也是,不用别人,阿冽就有点儿臭显摆,周嬷嬷更不用说,除非特意交待,不然那张嘴跟漏勺没什么差别。何子衿心下思量片刻,道,“我那不过是闹着玩儿,芙蓉楼的大掌柜都不知道味道如何,难不成就敢花银子买秘方?就是他现在想买,没有合适的鸭子也烤不出,怕要辜负他一番美意了。” 沈山实在想劝一劝,毕竟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见何子衿直接把话说死了,沈山瞧沈氏,沈氏很有些意动,不过看闺女抿着嘴的模样,沈氏问闺女,“怎么了?”依闺女的财迷脾气,断不是有钱摆跟前不赚的理啊。 何子衿道,“只是觉着怪,再好的菜,起码得尝一尝才能知好赖呢,芙蓉楼尝都未尝,就要买秘方,这不是很怪?” 沈氏微微皱眉,何子衿对沈山道,“咱们再等一等,反正不等着烤鸭钱买米下锅。倘芙蓉楼是真心想买,必然还会有些说辞,倘就此罢了,那也无妨。” 沈山终于明白何子衿的意思了,倒不是不想挣钱,只是何子衿性子谨慎,必要弄个明白才肯挣这个钱。沈山也是个机伶人,立刻道,“那我先把大姑娘的话传过去,看看芙蓉楼的态度再说。” “好。”何子衿点头,问,“阿山哥,你知道胡家孙少爷胡文么?” 沈山在碧水县日久,而且在外打理生意,消息竟比何家这在碧水县的老住家都灵通。沈山道,“胡文啊,他是胡家大爷的庶三子,听说五六年前给送回老家了。这位孙少爷是庶出,不怎么能听到他的消息。要说胡家最出息的是胡家三房长子胡元,这位元少爷念书极出众的,听说这次在书院是乙班第一名,差一点儿就能进甲班了。” 何子衿点点头,“知道了。” 待沈山走了,沈氏道,“难不成你觉着是胡文使唤的芙蓉楼掌柜买咱家的秘方。” 何子衿想了想,“他一个庶出的少爷,不像有这种本领的。” 母女两个都是觉得住气的人,沈氏道,“无妨,再等等看。” 何子衿笑,“是。” 何子衿转而去找他爹要了当时碧水书院的录取榜单,循着榜单找到了胡文的名字,这位公子与何冽是同一班,丁班。当然,名次比何冽略强些,倒数第三。 简直不用何子衿费事,胡文很快就跟何冽冯炎建立了友谊,没几天就跟着两人光明正大往何家来了。 何老娘私下还说何冽,“你们怎么跟这种人交朋友啊?” 何冽一无所知,道,“阿文哥挺好的,学里有人寻我们的不是,阿文哥还护着我们呢。” 何老娘一听就要炸,“啥?学里谁欺负你啦?我明儿就找先生教训教训那些小兔崽子!” “已经没事啦。”何冽道,“阿文哥就是学习不大好,人挺好的。” 何老娘鼓了鼓嘴,想到胡文在学里照应她孙子就没好再说胡文的不好,兼之这小子挺会做人,时不时的带些果子点心的来孝敬她老人家,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何恭对胡文感观也不咋地,硬是不好撵人。而且,胡文这脸皮吧,你不撵他,他就能厚着脸皮装模作样的在何家不走。 何老娘可不是一般的警惕,不仅不让何子衿在前院儿去,就是三姑娘回来,也是直接进了后院儿不出来,防胡文好比防贼,把胡文郁闷的,就甭提了。 不仅如此,何老娘还拿出当初对付陈志的手段,炸知了给胡文吃,胡文可不是陈志,他哼哼唧唧的啥都吃,不挑嘴,也没那一尘不染的洁癖,以前没吃过炸知了,乍一尝,还爱上了此等美味。蛇羹更不用说,知道何家爱吃蛇羹,还隔三差五的弄条菜花蛇啥的给何家送来添菜,当然,每当胡文送东西,他就更能找到赖着在何家蹭吃蹭喝的理由啦。 胡文对何家的手艺也是很赞赏滴,他还道,“我家芙蓉楼的大掌柜说买您家的烤鸭方子,您家怎么不卖呢?” 因胡文总是过来赖着吃饭,何家现在就分男女两桌了,男孩子们跟着何恭在前院儿,女孩子们连带沈氏跟着何老娘在后院儿。胡文这样一说,何恭也是知道此事的,他是个光明磊落的人,道,“那烤鸭不是寻常鸭子做的,现在一时半会儿做不成。再者,你家大掌柜尝都没尝过,亦不知味道好坏,这么应下,不是坑了你家么。” 胡文认真听了,感叹,“何叔你真是个实在人。” “做人就得实在,做学问也一样。”何恭道,“你把心思用在念书上,以后考个功名,不说封妻荫子,起码认真过活。男子汉大丈夫,小时候晃荡别人说句淘气,大了再这样可不好。” 胡文想再说的话就没说出口,他低下头,闷不吭声的吃起饭来。 章节目录 第151章呸 > 胡文自认为是个很有审美又很有智慧的少年,他先厚着脸皮在何家扎下根,还总是跟何恭请教学问,虽然学问上仍然进展不大,但那刻苦的劲头,何恭也得说一声“用心”。 然后,胡文再跟祖父胡老爷,啊,现在是胡山长说娶媳妇的事儿。为了迎合祖父的审美,胡文还换了身宝蓝长衫,趁着祖父在家练字的时候,胡文捧着鸡汤过去服侍。胡山长打量胡文一眼,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哪。”看这身穿戴就知有事。 胡文嘿嘿笑两声,连忙又改为温雅含蓄浅笑,上前放下手里的鸡汤,道,“祖父,您尝尝,刚炖出来的,地地道道的一品鸡汤。”这鸡汤原有个典故,据说大凤朝文忠公林永裳大人少时家贫,至帝都春闱时囊中羞涩,不得不支起铺子卖鸡汤换钱以备春闱。后来林大人发达了,他做的这鸡汤也成了一道名菜,人称一品鸡汤。当官儿的都爱这汤,总觉着这汤吉利,喝了这汤兴许能沾一沾林大人的运道啥的。 胡文特意弄碗地地道道的一品鸡汤过来孝敬祖父,这孝心,虔啊! 胡山长为官多年,原是个严厉的性子,当然,这是对儿子而。这年头儿讲究抱孙不抱子,他老人家对孙子便格外温和宽容了。尤其胡文没在父母跟前,他还有几分小机伶,虽念书不大成,胡山长对这个孙子也格外关怀些。胡文偏又是个会顺竿儿爬的,于是,在诸多孙子中,他虽不是最受宠爱器重的,但在祖父面前也还能说得上话儿。 胡山长喝口鸡汤,问,“你有什么事?” 胡文颇有几分少年羞涩,还不好意思说,脸上微红,嘴里还特俐落,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着,祖父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书院的事,着实辛苦。我也不会别的,就叫厨下做了汤,给祖父补身子。”他是个有眼力的,转而又去给祖父研墨。 胡山长瞧他一眼,这可不像没事儿的,不过,孙子不说,他也不强求,待喝了两口汤,便继续练字了。胡文站在一畔瞧着,也不敢打扰,只是,他于文墨平平,看了会儿,也不知怎么就困了。不一时,胡山长就见胡文歪在榻上打起鼾来。 胡山长只得将他挪平放榻上,又盖上一床薄被。 胡文近日用功念书,实在劳累了,一觉睡到大傍晚,待他醒了,屋里昏朦朦的,祖父亦早不在书房了,胡文揉一揉眼睛,连忙坐起来,喊一声,“谁在外头?” 小厮立春忙进来,道,“少爷,您醒了。” 胡文掀开锦被下了榻,问,“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唉,怎么就睡着了呢?该说的事还没说呢。 立春上前服侍,一面道,“奴才一直在外侯着,也不知道,就是老爷出去时,吩咐奴才好生服侍少爷。” 胡文穿上鞋问,“祖父可问你什么了?” 立春给胡文拽一拽压皱的衣衫,连忙道,“老爷问了,奴才半个字没说。”他自幼跟在胡文身边,也颇有几分机伶忠心。 胡文点头,顺带洗漱了一回,立春递上巾帕,道,“爷,将是用晚饭的时辰了。” 胡文就起身去了祖父母那里,家里素来是各房自用饭,胡文不在父母跟前,便跟着祖父母用。老两口正在说胡文的亲事,胡山长道,“阿宣的亲事定了,阿文年岁也到了,且他性子有些跳脱,早些定下亲事,也好收一收性子。” 胡太太道,“我也是这样想,阿文这脾性,最好是定一稳重端庄的姑娘。” 胡老爷拈须而笑,“很是。” 两人正说着,胡文就过来了,请了安后,胡太太笑,“我跟你祖父正商量着,你三哥的亲事定了,接下来就是你了。”胡文是大房的庶三子,但在堂兄弟间,他排行第四。胡太太口里的“你三哥”,说的是二房嫡长子胡宣。 胡文“啊”了一声,连忙摆着手道,“我还不急,我还不急,先说五弟吧。” “混账话,你是做哥哥的,哪里有错开你这做兄长的,反去说你五弟的亲事。”胡老爷笑斥一句,道,“你爹娘不在跟前儿,跟我与你祖母说一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也叫我们心里有个数。”刚下午孙子那吱吱吾吾的羞样,很像是有些心事一般。胡老爷以为孙子是急媳妇了,当然,这样猜也不算错。 胡文心下琢磨着,这得赶紧跟祖父祖母说自个儿的事儿了,不然万一胡乱给他定一个,到时哭都来不及。胡文便道,“丑的不行。” 胡太太一听这孩子话就笑了,“嗯,要好看的。” 胡文又道,“倘光长个好样儿,土了巴唧的,也不成。” 胡太太笑,“嗯,还得会打扮的。” 胡文再道,“还得会过日子,讲理。” 胡太太颌首,“这话在理。” 胡文道,“只要符合这几条,就是家里穷些也没啥,我不挑家境,就看人品。反正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指望着媳妇嫁妆过活?” 胡太太笑,“越发有出息了。” 胡文嘿嘿一乐,“我这也都是跟祖母学的。” 一时便到了晚饭时辰,胡文愈发卖力的服侍祖母,什么给祖母布菜,给祖母盛汤啥的,把丫环们的差使都抢了。胡太太只当是要说亲把孙子乐的,笑道,“行了行了,你自己吃吧。只管放心,我定给你说个妥妥的好媳妇。” 胡文憨憨一笑,用过晚饭还主动叫祖父检查自己功课,得了些指导,才回自己屋,琢磨着怎么跟祖父母说他的心事。 胡太太这把年纪,就爱看着孙子孙女成家立业,尤其胡文挺会讨喜。胡太太又怜他是个庶出,且父母不在跟前,依着祖父母过日子,故而格外要给孙子说门可靠的亲事。便如胡文所说,得是个明理会过日子的姑娘才好。 胡太太这里正盘算县里的姑娘或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们,胡文没忍住就寻个机会先跟祖父说了。胡文当然是私下说的,他道,“那天端午大集,谁知赶上皇后娘娘薨逝,集上乱糟糟的,我险被推倒,多亏了一位姑娘相救。”其实人家三姑娘就顺手推了胡文一把,真没胡文说的这种救命之恩啥的。这小子当时是看人家姑娘生得俊,方留了心。 胡老爷皱眉,“这事儿我怎不知?” 胡文一幅老实样,“说出来怕叫祖父担忧,再说,人家姑娘姓谁名谁,那会儿我也不知道。” 胡老爷有些不好预感,道,“看来,这会儿你是打听出这姑娘姓谁名谁了。” “嗯,就是城北何秀才家的表侄女,姓蒋,我跟何秀才家的儿子是同窗,去过何家几回,正经书香人家儿。”胡文道,“就是他家闺女很会种菊花儿那个,去岁不是还送了祖父一盆绿菊么。” “你不是瞧上人家何——不对,你说的是位蒋姑娘。”胡老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蒋姑娘人品十分端庄,我一直想寻她说话,她都不肯理我一理。而且,她也很能干,现在在绣庄做管事。就是,就是家里有点儿穷,不过,我觉着没啥。以后,我自不会让妻儿饿着。”胡文念叨了一堆,小心翼翼的去瞧他祖父,征求他祖父的意见,“祖父,你觉着如何?” 胡山长感觉十分不如何,他面觉如水,啪的一掌拍在桌案,怒斥胡文,“混账东西!你祖母这就要给你说亲,你倒敢去自己做主!” 胡文觉着冤死了,道,“我这不是跟祖父商量么,我是真瞧着蒋姑娘不错,才跟祖父说的。” 胡山长厉声问,“是不是她指使你来与家里说的?” “我倒是想呢,人家理也不肯理我一下,我又要天天上学,也没空去瞧她。就是去何家,她家姑娘都跟老太太在后院儿,不见外人,我去多少回,也见不着面儿。话儿都没说过一句。”话到最后,胡文颇是懊丧。他也没跟祖父说实话,人何家防他像防贼,当然,现在好多了。主要是胡文刻苦用功,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尊重。 听了这话,胡山长的怒火还是消了些,想着这到底是秀才家里,正经人家儿,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儿。可胡山长看孙子这倒霉样,仍是没来由的火大,“你这一根筋的看上人家,人家到底怎么个意思,你也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不见他孙子,这是人家女孩子尊重,理智上,胡山长也是非常理解的,但很微妙的,他又觉着孙子碰壁啥的,有些不可喻的郁闷! “我看中了,自然要请祖父母做主,难不成真去私相授受,又不是唱戏,蒋姑娘要真是那等人,我反倒不敬她了。”胡文道,“反正我就看中了她,祖父,要不,你去问问何家,我虽念书不大好,可也自问是个正经人,配得上人家姑娘。” “孽障孽障!”胡老爷也没什么新鲜词,骂了两声道,“婚姻之事,哪个不是要细细打听人品性情出身德行,才好定下。你只看她这几眼,能知晓什么!” 胡文闷不吭声听着,胡老爷叹了几回气,终是道,“那何家我也略知道些,倒是正经人家。他家姑娘,在咱们县也算有些名声。只是这位蒋姑娘我不大清楚,先叫你祖母打听一二再说。从今日起,不准你再去何家,好生念书方是正经。” 胡文只得应了。 胡老爷跟胡太太一说,胡太太道,“啊,蒋姑娘啊,我倒是见过,相貌极是出挑。去岁与何姑娘来过咱家,何姑娘也是个出众的丫头,念过书,种的花儿也好,说话也叫人喜欢。” 胡老爷叹,“那孽障瞧中的又不是何姑娘。”倘是何姑娘与胡文结亲,胡老爷是没啥意见的。胡文是庶出,何姑娘比较会挣钱,何况又念过书识得字,论及自身,便是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恐怕也比她不了,唯一差的就是个门第出身。胡老爷宁可给孙子结下这门实惠的亲事。说来,原本陈家那桩亲事,胡老爷有意胡文的,奈何二儿子有意为二房长子胡宣与陈家结亲,儿子这话都说出来了,胡宣较胡文也长一岁,说亲事的确该先说胡宣的,胡老爷便应了。但如果胡文相中的是何姑娘,便是费些周折,胡老爷也情愿亲自去给孙子求来这桩亲事。不想孙子看中的是在何家寄住的表姑娘,胡老爷人老成精,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在亲戚家寄住,何况是何家这等小户之家寄住的姑娘。 故而,一想到孙子这眼光,胡老爷颇是恼怒。 胡太太努力回忆有关蒋姑娘的记忆,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道,“我只记得是个漂亮姑娘,话少些,人瞧着还稳重。要不,着人细打听打听。” “也好。” 胡太太也听了孙子说的救命之恩的事儿,心下觉着,这姑娘起码仁义。原想着,若打听着还行,就请这蒋姑娘到家里来坐坐,结果一打听,没爹没娘,要紧的亲族全没了,故而才投奔到碧水县何家,何家与蒋家是姻亲之家,不远不近的这么个关系。 胡太太先跟孙子说了,“这蒋姑娘啊,命硬,爹娘都没啦。” “我知道。”胡文道,“我命也不软乎,我姨娘生我时就没了。要是别个命太软的,怕还压不住我这命硬的呢。” 胡太太气得给孙子两下子,哪里有自个儿说自个儿命硬的呢。胡文道,“蒋姑娘也就是出身上差些,别个哪里差啊。她学绣花就能叫薛千针收为弟子,能在绣坊里做账房,认得字,算术也清楚,一月二两五钱银子。这银子自不入咱家的眼,可有本事挣到这钱的姑娘有几个?我不看出身,就看中她这个人了。” 胡太太问,“难不成嫁到咱家还叫她去绣坊干活?” “我倒是没啥,就怕祖母觉着丢面子。”胡文道,“先祖文襄公少时也曾采药以筹读书之资,总归正经靠双手挣钱,难不成家里富贵了便觉着贫寒是羞耻?” 胡文甭看相貌平平,口才却是一流,他跪在祖母面前认真道,“祖母也知道我是庶出,出身容貌才德样样出众的好姑娘,我也配不上人家。我是真看中了蒋姑娘,她寄住在亲戚家,怕也没啥嫁妆,我以后更没岳家可做助力。这个我都想清楚了,我敢娶,就不怕这个。只求祖母成全我这一片痴心。” 胡太太简直愁死了。 胡太太又与丈夫商量,“那浑小子是铁了心哪。” 胡老爷想了想,道,“你寻个时候,叫蒋姑娘来家说说话儿,我再着人打听一二。” 胡老爷一面命人打听三姑娘本家,一面又问了问学里何冽阿念的功课如何。胡老爷心下委实不怎么乐意,无他,三姑娘家里没人了不说,可爹娘活着时那品行也不咋样,再者,先时还有与陈志的流,还被退过一次婚。 胡老爷一样样的都与孙子分说了,胡文早有准备,他道,“她爹娘如何是她爹娘的事,与她有什么相干啊。她自小是在何家长大的,只要她人品好就是了,再者,那些流我早就打听清楚了,完全子虚乌有,陈家倒是想娶蒋姑娘,蒋姑娘还不乐意来着。退亲的事儿更是荒唐,硬说蒋姑娘八字克婆婆,这得多刁钻的人家才能办出的事儿啊!亏得亲退了,要不嫁过去遇着这么个刁钻婆婆也得愁死。你看,蒋姑娘先前好几门亲事都不大合适,我看就是等着我呢。” 胡老爷没忍住给胡文一巴掌,“滚滚滚!” “祖父,你这是应了吧?” 胡老爷随口便是拖延之策,道,“总得问问你爹娘的意思。” 胡文道,“祖父别哄我了,您老定下来,爹娘怎会不同意?倒是你去问我爹娘,我爹又不知蒋姑娘的好处,一听她这出身也不能愿意。嫡母,嫡母又能说啥呢。”他要跟着父亲和嫡母好过日子,就不会想法子回来倚着祖父母过活了。 胡文十分伤感,“我自知念书不成,方想娶个合意的姑娘,以后两人一条心的过日子。你只觉着她出身不好,可真娶个大户人家的庶女或是土财主家的闺女,到时面子有了,倘性情不合,或是人家觉我没出息,后悔也就晚了。”说着,还掉了几滴眼泪。 胡老爷这等人都给胡文歪缠的没法子,道,“你自己觉着天合适地合适,人何家呢?人家愿不愿意?” 胡文立刻道,“后儿个就是书院休息的日子,我陪着祖父去何家走一趟如何?您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人家愿不愿意了。” 胡老爷叹气,“先让你祖母请蒋姑娘来说说话儿再说,也叫你婶子们看看。” 胡文抬袖子抹眼泪,感动滴,“我就知道祖父能明白我。” “你可别这样抬举我,我十分之不能明白你。”胡老爷讽刺胡文一句,语重心长,“天下的姑娘家,相差能差多少,难道好人家儿就没能干的姑娘了?你非找这么个无父无母的,相中的无非是人家姑娘好颜色罢了。女人,年轻时哪个颜色不好,倘一朝年老色衰,就是你后悔之时。” 胡文立刻道,“我也不能说我不喜欢蒋姑娘生得漂亮,可我也见过漂亮姑娘,没一个如蒋姑娘这般叫我,叫我——”说着话,胡文那张不大俊俏的脸上还浮现两团粉色,当下把胡老爷恶心个够呛。胡文感叹,“我简直没法子对祖父形容那种感觉。蒋姑娘会年老色衰,我也会年老色衰啊,到时我们还是一对儿!”胡文少年对他的婚姻充满憧憬与期待,还跟祖父解释一句,“祖父,你是不知道,天下姑娘家啊,差的太多了。我能看中的就不是寻常能干的姑娘,蒋姑娘这样才貌双全的好姑娘,给我遇上,可见我命里不是没造化。” 胡文把自己的单恋对象蒋姑娘简直是赞成了一朵花儿,他还粉红着两团腮帮子,同祖父谈心,“再说,谁不喜欢漂亮的人哪。祖父喜欢我,还不是因我俊俏来着。”其实胡文少年还是个粉儿自信的人哩。 可惜胡老爷硬是没有胡文少年的好审美,胡老爷一听这话,硬是忍无可忍赠了少年一字评,“呸!” 章节目录 第152章五颜六色胡同学 > 胡文如今应祖父的要求,不去何家蹭饭吃了。不过,他还是时时关注着小舅子何冽来着,还问小舅子,“如今祖父每天检查课业,我也没空过去,何叔可好?祖母婶婶可好?家里姐妹可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何家是通家之好呢。 何冽道,“都挺好的。” 胡文又赞何冽这衣裳,“冽弟这衣裳的针线,比我的还考究,看这绣纹,多好看哪。” 何冽翻个白眼,“阿文哥,你都夸几十遭了。” “夸几十遭,正因这是难得的好针线哪。” “那是,也不瞧是谁做的。”何冽道,“我们家,数三姐姐的针线好。阿念哥叫我姐给他做,我姐有一回给他做的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他也就那么穿。不过现今我姐的针线也好了,阿念现在穿的就是我姐给他做的。” 胡文笑,“还是冽弟机伶。” 何冽道,“不过现在三姐姐太忙了,三姐姐白天没空,我也不叫三姐姐做了。我姐说晚上做活对眼睛不好。” “可不是么。”胡文转日就送了些决明子给何冽,道,“我家里有许多,煮水喝对眼睛好。” 何冽道,“我家有枸杞子的。” 胡文一时语塞,强塞给何冽,道,“这是我的心意。”转身走了。 饶是何冽这素来粗心肠也觉着有些不对付,只是,他年纪小,一时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付。他便与阿念说了,阿念琢磨半日,心道,胡文莫不是对他家子衿姐姐有意思? 听到阿念心声的老鬼翻个白眼,没理会。 阿念却是琢磨上了,他将胡文总体分析了一下,中下品的相貌,不端庄的性情,读书也没啥灵性,还有乱七八糟的出身,阿念虽知道妾的意思,但他总觉着有妾的人家儿实在太乱了。随便这样一想,胡文也配不上他家子衿姐姐啊。 掰着手指寻思了一会儿,阿念对阿冽道,“我看这姓胡的没安好心。” 阿冽忙问,“怎么说?” “你想想,哪儿有这不大熟的同窗送咱家姐姐东西的。”阿念确定胡文是怀了鬼胎,道,“以后少理他,我来处置这决明子。” 阿念第二日就寻个机会将决明子还给了胡文,还道,“我家姐姐说了,男女授受不轻,不敢收胡同学这东西,胡同学自己带回去吧。” 胡文小有打击,问,“你姐姐真这样说的?” “对。”阿念斩钉截铁,与胡文道,“胡同学也是书香门第,男女有别,还请胡同学自重吧。” 这死小孩儿。胡文只得收回决明子,笑与阿念道,“咱们往日还兄弟相称呢,阿念你怎么突然就与我生分了?” 阿念瞟胡文手里这决明子一眼,淡淡道,“你行事不妥,我自然不敢与你深交。”偷偷摸摸送他家姐姐东西,哼,是什么意思? 胡文拉着阿念的手,笑呵呵地,“唉哟唉哟,看念弟说的,生分,忒生分!就是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呢,是不是?前些天,何叔可是没少指点我的功课,我听阿冽说的,你家姐妹晚上做活计有些费眼,便顺手拿了些决明子来。你知道,哥哥我是个直率人,没想太多是真的,瞧你,难道要跟哥哥绝交不成。” 阿念微微一笑,看向胡文的眼睛,“没想太多就好。” 胡文干笑两声,觉着念小舅子的防范之心太强了些,从小舅子这里无从下手,他转而自何老娘那里突破,他是个机伶人,去何家时日长了,也稍稍了解胡老娘的性情,胡文便时不时的买点心果子去孝敬何老娘。礼多人不怪,去的多了,何老娘还道,“初时觉着阿文不似个妥当人,这时日长了,又觉着小伙子还成。” 沈氏倒是觉出胡文像是为三姑娘而来的,她只是不动声色罢了。沈氏一没点破胡文的小心思,二则闲了还爱同胡文说话儿,胡文也爱同沈氏表白一下自己啥的,有一回见沈氏送了个中年妇人走,胡文笑,“婶婶今日有客?” 沈氏笑,“是啊,可不是一般的客。” 胡文笑,“那是二般的客。” 沈氏一笑,不语。翠儿笑,“怎么,胡公子连媒人都不认得?” 胡文的脸险些白了,脱口道,“难不成婶婶要给妹妹说媒?” “这话儿说的,丫头们大了,自然得说人家的。”沈氏笑悠悠的坐廊下竹椅中,道,“你是找你何叔问功课的吧,你何叔在书房,去吧。” 胡文哪里还有做功课的心,他道,“我功课在学里就做完了。”又跟沈氏打听,“妹妹想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婶婶告诉我,我也好替妹妹留意。” 沈氏笑,“我们小户人家,只要是孩子人品可靠,家里人明理就成。阿文你认识的多是大户,我家可般配不上。” “怎会般配不上呢?这世上只有别人配不上妹妹的,哪儿有妹妹配不上别人的。”见翠儿捧来一小碟渍青梅,胡文立刻接了递给沈氏。 “这里头的缘故啊,阿文你年纪小,不知道。”沈氏说着,拈一颗渍青梅含在嘴里,慢慢道,“我们小户人家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大户人家可不一样,规矩大,讲究也多。自来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胡文笑,“可世事也没绝对,是不是?再说,我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在咱们碧水县觉着是大户,其实拿出去也就一土鳖,说句实在话,算是个读书人家儿。至于规矩讲究什么的,婶婶看我,难道与你们有啥不一样?” “现在看着一样,可又不一样。”沈氏装作好奇模样道,“我听说,你们这些大户出身的孩子,还没成亲屋里就有通房,成了亲还有好几个妾,对不对?” 胡文面儿上微热,道,“婶婶你可别误会,我至今童男子一个,撒泡尿还是药哩,哪里来的通房啊。”胡文是个机伶人,趁机表白自己,“婶婶你瞧得起我,我也跟你实说,我娘就是我爹的姨娘,我在家不是嫡子,是庶出。我最知庶出的难处,别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以后是不会纳小的,我也不想以后我有孩子像我这样为难。” 沈氏倒不知胡文心里有这样的酸楚,连忙安慰他道,“你这样明白就很好,什么嫡啊庶的,反正我家来往只看人品。只要人品好,你还年轻,日子都是慢慢过的。” “婶婶说的是。”胡文道,“我虽不才,自认为也算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婶婶觉着我还成,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男孩子,以后只要有本事,出身不算什么。老话说的好,英雄不论出处。”沈氏轻叹,“我呀,也不担心你们。” 胡文顺势问,“看婶婶是担心姐妹们?” 沈氏道,“可不是么。我自认我家丫头不差什么,琴棋书画不敢说,可字也识得,账也算得,针线女红都好。只是有一样,我家家境平平,家里孩子们多,我们家丫头的陪嫁,与寻常小户算是丰厚了,可与大户人家比,怕人家要挑眼的。我家丫头这些年很是不容易,我也不想她去受那份儿辛苦。小户之家虽贫寒些,只要衣食周全,日子痛快便好。” 胡文连忙道,“唉,婶婶与我竟想到一处去了。我爹有四个儿子,我排第三,余者三个兄弟都是嫡出,就我是庶出,这会儿依赖祖父的名声别人称我一声少爷,给我些面子,说实在的,将来娶妻,我只怕也不能叫妻儿大富大贵。婶子也知我们大户人家事情多,有时结为婚姻,或是看门第或是看两家合适便结亲了。我因无纳小之心,故而定要寻一个合心的姑娘不可。不然,遇着个不合意的过一辈子,这也忒憋屈了。我这心事,祖父也是知道允准的。”他略吹了下牛,又道,“要说媳妇的嫁妆什么,一个男人,要靠女人嫁妆过日子,那也算不得什么男人。起码,我自认不是那样的人。” 胡文满是期待的小眼神儿望着沈氏,又问,“我与婶婶说的都是实话,婶婶看我还成不?” 沈氏笑一笑,“就怕你做不了自己的主。” “我敢说,就能做主。”胡文极有男子汉气概的把狠话撂下了,果然,没几日,胡家姑娘就写了帖子,请三姑娘何子衿过去赏花儿。 沈氏私下同何恭商量过了,“瞧着阿文还算实诚,把他家里的事与我略说了说,现在彼此都没说破,也不要与丫头们说,只当女孩子们之间的走动。” 何恭道,“倒也罢了。” 三姑娘不大愿意去,她铺子里还有事呢,沈氏笑,“我着翠儿去给你请了假,也就半日功夫,下午再去铺子一样的。去玩儿一玩儿吧。” 沈氏这样说,三姑娘只得应了。 两人都换了新衣衫,其实都是由旧改新的,三姑娘只改了大小,何子衿除了改大小外,则是将襦裙外加了一层半透明的细薄纱罗,裙子便有种朦胧的美感。何老娘评价何子衿,“瞎臭美。”浪费料子! 小福子租了马车,两人去岁去过胡家一次,虽隔了半年,也还记得一些胡家诸人。胡太太依旧是个和气人,胡二奶奶话很少,胡三奶奶欢快喜谈笑,胡家姑妈眼中带着打量,还有胡家四位姑娘和胡家表姑娘依旧亲热,仿佛她们本就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一般。 胡三奶奶笑,“早就想着子衿呢,你在家里都在忙什么,也不见你出来。” 胡太太则唤了三姑娘近前说话儿,胡姑妈先道,“听说蒋姑娘在绣坊做事,今日她们姐妹冒昧相邀,没耽搁蒋姑娘的差使吧。” 三姑娘淡淡道,“绣坊里请了假。” 胡姑妈笑,“要是害蒋姑娘被扣工钱,可是她们姐妹的过错了。” 三姑娘看向胡姑妈,依旧淡淡地,“徐太太说笑了。”胡姑妈婆家姓徐。 胡太太嗔,“阿平,你这是哪里的话。你活这么大,我也没见你挣一文钱,蒋姑娘小小年纪,既识得字,又会算账,十分厉害。”胡太太说的恳切,笑着握住三姑娘的手,“我年岁大了,就想找你们年轻的小姑娘来说说话儿。绣坊的事还忙吗?” 三姑娘笑,“做熟了是一样的。” “那就好。”胡太太笑着瞅向三姑娘身上的衣衫,笑问,“这衣裳是你自己做的,可是好针线。” 三姑娘坦然道,“原是姑妈小时候穿过的,我改了改,叫您见笑了。” “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胡太太倒不是看三姑娘会改衣裳满意,她是满意三姑娘的坦然,不是那等畏畏缩缩的性子,胡太太道,“我们祖上是自文襄公起家,那时一样是贫寒之家,文襄公少时,还去芙蓉山上采药卖钱呢。虽如今日子好过些,也时时不敢忘先祖之德。” 接着胡太太又问了些三姑娘日常的事,中午还留了饭,胡太太笑,“我听说子衿长于厨艺,你们的口味儿定是高的,也尝尝我家的菜如何。” 何子衿笑,“我那不过是在家闹着玩儿罢了。” 胡三奶奶笑,“你这话就忒谦了,我可是听说芙蓉楼掌柜都想买你烤鸭的方子,你倒是婉拒了,这是为啥?” 何子衿拿出的是统一理由,笑,“要说我不想挣那钱,那是假话。只是这烤鸭不同别个,要寻了合适的鸭子才能烤制。您家大掌柜是看得起我这小打小闹,只是他尚未尝过好赖,我贸贸然应下,怕是要坑了您家掌柜的呢。” 胡太太笑,“凭你这句话,他就挨不了坑。” 胡家倒没那些吃饭叫媳妇站着服侍的规矩,不过胡二奶奶捧回箸,胡三奶奶布回菜,便可坐下一道用饭了。胡家是开饭庄的人家,这菜色自是不错的。 用过饭,又说了会儿话,两姐妹便告辞了。 胡太太也让两个儿媳妇与孙女们去歇息了,胡姑妈却是没走,她问,“娘,难不成你真叫阿文娶这么个破落户?” “闭嘴!蒋姑娘不过是贫寒些,正经读书识字的姑娘,哪里就破落了?”胡太太也不知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个没见识没心肠的闺女来。她年轻时随着丈夫宦游各地,也见识过不少大事小情,情知这世上虽讲究门第出身,可门第出身也代表不了一切。 胡姑妈将嘴一撇,“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会抛头露面的去做活计,更不必说给绣坊做账房,平日里什么人不见。您要真给阿文说这位蒋姑娘,还不如舅舅家的阿燕呢。” 胡太太道,“阿文的事有我与你父亲,很不必你做主。你也少说这些讨人嫌的话,安生的过日子吧。” 胡姑妈将帕子一甩,拧身走了。 晚间,胡太太与丈夫说起三姑娘,评价很公允,道,“倒是个大方的姑娘,说话很清楚,看着是个明白人,性子刚强些。”三姑娘一称她那傻闺女为徐太太,胡太太就知这位姑娘可是个有脾气的人。 胡老爷道,“要是瞧着品性还成,我去问一问何家的意思。”主要是胡文天天用一幅期待的小眼神儿对着他老人家,饶是胡老爷这辈子见过些风浪,也有些难以消受。孙子这么每日眼巴巴的,热炭团一样的心,胡老爷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既是孙子自己选的,以后过起日子也怪不得人。再者,这个孙子是有主见的,偏生胡文念书上没什么天分,胡老爷琢磨着,给他娶个会过日子的媳妇,以后打理家族庶务,日子也能过得。这位蒋姑娘,好歹做过账房,起码会算账…… 胡太太道,“我就担心老大心里埋怨咱们。”给孙子结这样一门贫寒亲事…… 胡老爷冷哼,“他知道个屁!”俗话说,守亲守亲,孩子对于老人,还是守在身边儿的亲近。在胡老爷看来,大儿子这父亲做的简直混账透顶,胡文虽是庶出,课业上不大成,但品性不错,人也机伶,好好调理,未必没有出路。可自从胡文五年前随长兄回了一趟老家,胡文就没再随长兄回父母身边儿。他便在祖父母身边扎根了,胡老爷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孩子,倘不是在父母身边儿不好过,如何会赖在祖父母这里。想到这个,胡老爷就一肚子火。 压一压火气,胡老爷道,“阿文不是那瞎要面子的孩子,端看里子吧,倘是个会过日子的,以后两人齐心,也不怕日子过不好。” 胡太太应了。 有胡文催命一样催着,胡老爷极有效率,在三姑娘还没琢磨出胡家的用意时,胡老爷就找何恭提了这亲事。何恭没想到胡家这样速度,吓了一跳。主要是胡文见何家总有媒人上门,怕三姑娘给别人定下,便天天有空就围着他祖父转,恨不能晚上歇他祖父屋里。胡老爷实在给催的没法子,妻子又说蒋姑娘人品不错,虽父母过身,也没个娘家,可蒋姑娘在何家长大,想来何家便是她的娘家了。故而,胡老爷同何恭提及两家的亲事。 胡老爷道,“我那孙儿,想必贤侄你也知道,读书虽比不上你家两个孩子,也是个认真的人。听他说,当初蒋姑娘救过他一命,说来失礼,阿文当初也不知蒋姑娘姓名,后来打听出来,又自己擅自上门道谢。他就是这样赤诚的孩子,怕我担心,故而未与我说当时险状,后来提及亲事时方与我说了。”一句话便把当初胡文贸然上门致谢的事圆了回去,“我想着,这实在是天上缘分。就想问一问贤侄你的意思,你看,我那孙儿可还成?” 何恭道,“这,这,这实在突然,我,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胡老爷笑,“这是应该的。” 何恭为难,很老实的说,“我家门第,是高攀您了。” “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说什么高攀不高攀,我为儿孙择媳,素来不看出身,端看人品。”胡老爷温煦笑道,“贤侄莫要多思,我那老妻也见过蒋姑娘,十分珍爱蒋姑娘为人。” 何恭道,“三丫头很不容易,我也从未想过您会提及亲事,待我回去与母亲商议后,再回复您。” 一听这话,就知何恭是个老实人。胡老爷笑,“好。” 何恭回家一说,沈氏先笑,“阿文倒还不错。”有胡老爷出面提的亲事,也体面。 何恭道,“我只担心大户人家不好过日子。” “难不成小户人家日子就好过了?好不好过的得看会不会过。”何老娘咂巴咂巴嘴,“阿文那孩子,初时瞧着似个滑头,相处久了,也还实诚。咱们三丫头也不是木头,就是一样,大户人家妾啊啥的烦人。我是最看不上那些纳小的东西的!” 沈氏笑,“以往我与阿文说话,听他说,他以后是不会纳小的。” 何老娘一乐,一拍大腿,“这事有门儿!”再吩咐沈氏,“跟阿冽说,什么时候叫阿文过来一趟。” 沈氏应了,又道,“这事也得跟三丫头说一声,问一问三丫头的意思。”虽是长辈做主,过日子的却是孩子们,总得孩子们心里欢喜,以后日子方好过。 “嗯。”何老娘心想,还是他们老何家风水好,三丫头在她家也转运啦!嘿嘿,胡家可是碧水县最显赫的人家,何老娘再有想像力也没想过三姑娘会嫁到胡这去啊!一想到此处,何老娘能乐出声来。 三姑娘听何老娘沈氏说了胡家提亲的事,异常讶意,“这怎么可能?”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可能看上她一个孤女! 何老娘道,“怎么不可能,真真正正的,胡老爷找你叔叔亲口提的亲事。就是常来咱家的阿文,那孩子相貌虽不大出众,却是个实诚孩子。听你婶婶说,以后也不会纳小,这在大户人家可不容易。” 虽是胡老爷亲口提亲,三姑娘仍道,“可是,他随便结门亲事,也比跟咱家结亲要实惠的多呀。” 沈氏笑,“傻孩子,这是你的缘法呢。阿文跟阿冽是同窗,说来,他念书上有些平庸,为人却很不错,是个担得起事儿的。时常来咱家,不过男女有别,你多是呆在内院儿,自是没怎么见过的。” 三姑娘默默地:她还真见过何文,每次她傍晚自绣坊回家,何文就跟个傻瓜一样的要瞧她几眼。还会没话找话的说几句“妹妹回来了。”之类的话。只是三姑娘没怎么理过她罢了。 三姑娘想,何文倒是活蹦乱跳,不像有什么病症的,想来是跟陈志一样,莫不是瞧中她的相貌。三姑娘见姑祖母和婶婶这样欢喜,不好直接拒绝,道,“我想见胡公子一面儿,说几句话,也看看彼此性情是否合适。” 沈氏笑,“这也好。” 胡文听说三姑娘要见他,当下换了身耀眼锦绣倒饬了个油光闪闪的发型,瑞气千条的去了何家。沈氏简直被胡文晃的睁不开眼,心说这孩子是不是高兴傻了,这是什么扮相啊。不过人都来了,且亲事还没定呢,看胡文一幅既羞且喜的样子,沈氏也不好多说,便让他去了丈夫书房,又命人去叫了三姑娘来,沈氏就坐外间儿喝茶。 阿念阿冽都知道胡家提亲的事了,对于胡文想做他们姐夫的事儿,两人委实觉着有些别扭。阿冽道,“看阿文哥这叫穿了啥啊?还不如穿学里的衣裳呢。”他们学里有统一制服,做工相当不错。 阿念道,“头上得倒了半瓶子桂花油,还薰了香。”香飘半里地。 两人在外头念叨着评价胡文,里头胡文面对三姑娘紧张的都结巴了,“你,你,我,我,啊,妹妹,你还认得我吧。”好半天找回僵硬的舌头,胡文终于说了句俐落话。 三姑娘心下觉着好笑,道,“你坐吧。” 胡文立刻就往三姑娘坐的榻上去了,三姑娘脸一冷,他灵活的屁股一扭,坐榻边儿的椅子上,心里敲着小鼓,手指往膝盖的衣服上搓了搓,没话找话,道,“好久没见妹妹了。” 三姑娘道,“我今年十六。” 胡文挠挠头,“我知道,这不是觉着叫妹妹亲切么。”胡少年今岁十五。 三姑娘没觉着叫妹妹就比叫姐姐亲切了,尽管这小子挺好笑,她不想与胡文闲话,道,“我实想不明白,你为什么看中我,我家世十分微寒,你知道么?” “我姨娘是胡家买来的丫头,生我时难产死了。我爹在外头做官,我在我爹那里日子不大好过,后来长兄回老家给祖父贺寿,我跟着一道回来,长兄走时,我装病没与长兄一道走,就在祖父母身边儿过日子了。”胡文道,“我就是想娶个对心意的姑娘好生过日子,你家里的事儿我都知道,我,我这种情况,以后是指望不上分家能分多少产业的。我根本没想过娶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我就是想娶个能干会过日子不怕吃苦的。因为短时间内,我恐怕没法给你过大富大贵的日子。我,我一见你,就十分钟意,后来打听了你一番,就,就更钟意了。我听婶婶说了,我以后也不会纳妾蓄婢,我自己知道庶出的难处。我家里,就是这么个不好不坏的样子。你别想太多,富户的闺女,我要勉强娶,也娶得来,那些姑娘无非比你多一幅好嫁妆罢了。我难道就要因一幅好嫁妆,便把自己卖了?我敢叫祖父来求亲,就是考虑清楚了。你,你,你觉着我如何?” 三姑娘素来理智过人,哪怕胡少年一双满是期待的小眼神儿直勾勾的望向她,她仍是道,“我只担心现在不在乎,以后会在乎。”多少男人总将自己的无能推到女人身上。 胡文笑,“但凡富贵人家,都不是一开始就富贵的。妹妹本就不是缠在树上的藤蔓,我只担心到时万一不合妹妹的心,被你嫌弃呢。” 三姑娘笑,“你可真会说话。” 胡文拍拍胸脯,“我句句真心。何叔叔何婶婶对妹妹很是疼爱,何婶婶早盘问过我了,不然我何以能到妹妹跟前诉说心事呢。妹妹放心,我虽不才,以后也不会叫你受委屈。倘不是见了妹妹,我都不知世上有这样天造地设之人。” “快闭嘴吧。”真个羞死了,怎么这样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话都能说出口呢。 胡文嘿嘿一笑,脸上也有些羞,“我也不知为啥,一见妹妹,我这些心里话就不由自主的往外跑。” 三姑娘在确定胡文的确没什么恶习之后,就对这桩亲事点了头。胡文不嫌她微寒,她自然不会嫌胡文庶出。有胡文催着,两家合了八字,换了庚帖,又去算定亲的吉日。胡老爷着人给任上的长子送了信,告知长子,胡文定亲的事。 阿念阿冽觉着晕乎乎的,怎么感觉一转眼,五颜六色,香飘半里的胡同学就成了姐夫呢。 章节目录 第153章江奶奶 > 先合过八字,看是上上大吉,胡家人很是欢喜。哪怕只作安慰,也觉着新娘子虽有些命硬,不克婆家就成。 接着胡家请了媒人正式上门提亲,何家笑眯眯的应下。媒人是胡家的一位族亲,娘家姓冯,冯氏将三姑娘夸成一朵花儿,又很是捧了回何老娘与沈氏,冯氏道,“您家的姑娘,咱们阖县都是数得着的。太太、奶奶实在会调理人,怎么就把个姑娘调理的跟水葱似的。我一见您家表姑娘,就爱的不行,跟我家阿文实在再般配不过,两个孩子,就是那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媒人提亲后,便是纳采。男方送上首饰绸缎,女方回以笔墨针线。 纳彩后的问名纳吉相对简单许多,不过走个形式,因早合过八字,再没有不吉利的了。接着就是纳征,纳征便是送聘礼的意思。有胡文催着,何况家里是有例的,这聘礼备的也快。胡家虽是碧水县一等一的显赫人家,奈何孙辈人口不少,聘礼于何家而自是十分丰厚,但相较于陈家这等豪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当然,胡家的聘礼中多了风雅之物。 除了习俗约定之物,胡家的聘礼中聘金便有五百两。 其实定亲的聘礼,男方送过来,女方也要还礼的,或是男方聘礼的一半,或是自备礼物。一家子商量之后,便将男方聘礼还了一半回去。当然,聘礼里给女方的首饰是不用还一半的,但其他茶果糖米连带聘金都还了一半。 茶果之类何老娘便不大心疼,她老人家心疼的是那二百五十两银子,奈何儿子媳妇纷纷劝她,自家虽不比胡家,也不好落下个贪财的名声的。何老娘只得割肉一般的点了头,私与三姑娘絮叨,“你叔你婶啊,都是傻要面子。有这二百五十两,能给你置办许多嫁妆的。” 三姑娘劝何老娘道,“姑祖母,用余下的钱,也能置一幅不错的嫁妆。”三姑娘以往根本没想过自己能用好几百两来置嫁妆。当然,即便如今有了银子,三姑娘也不是何老娘的性情。倒不是三姑娘就清高不爱财,实在是三姑娘觉着,自家虽不是富户,可这女方的回礼也不好叫胡家小瞧。倘真将五百两银子留下,胡家即便不说什么,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的。何况陈二妞定的是胡家三少爷,定会比她出门早。她的嫁妆,哪怕五百两都用尽了,想来也是没法子与陈二妞的嫁妆相比的。既如此,倒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别贪这银子,也能给胡家留个好印象。何况,三姑娘自幼就能自己做活挣钱,二百五十两在她眼里也是不得了的一笔巨款,可她不信她以后就挣不到这些钱了。故而,三姑娘并未汲汲于这些聘金,心下也认同表叔表婶的做法儿。 便是有三姑娘的安慰,何老娘也是叹了一整天的气,之所以只叹一整天,是因为第二日胡文悄悄把银子拿回何家了,他与何老娘道,“本就是给妹妹的,别个兄弟下聘一样有这银子,您老退回去做甚,给妹妹的还不就是给我的,叫妹妹瞧着置办些喜欢的东西吧。” 何老娘当下喜笑颜开,与沈氏道,“咱们阿文,一看就会过日子。”当下命余嬷嬷把银子收了,与胡文道,“我是想着给三丫头置办些田亩,以后你们过日子也有个出息。别小看田地,发不了大财,细水长流呢。” 胡文笑嘻嘻的奉承何老娘,“还是姑祖母有见识。”其实何家把聘金退回了一半也不是没好处,起码他祖母便说,“真是一家子实诚人。”起码不是那等见钱眼开的,还是将这钱给了孙子,胡太太道,“他家把聘金退回一半,可见知礼。蒋姑娘家里不大富裕,这是咱们实话实说,自来用男方聘金置嫁妆也是常事,你把这钱悄悄给她去,叫她拿着置办嫁妆,到时体体面面的出嫁才好。” 胡文便又给何家送回来了。 不得不说,胡文此举深合何老娘之心意,何老娘当时就叫留饭,还狠赞了几句胡文的发型啊衣着啊之类,硬将胡少年赞的小小羞涩了一回。 过了定礼,胡家去朝云观卜算了成亲的吉日,因胡文年方十五,还正在上学,便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腊月十二。 胡家要预备胡文成亲的院子,何家也得开始筹办三姑娘的嫁妆。有胡家给的这五百两,何家也松了一口气。 嫁妆说来就是一个琐碎,尤其大户人家那叫一个讲究,不只有家俱这样的大件,连带着胭脂水粉之类的小样都要预备齐全。为着这个,何老娘还带着沈氏去了一趟陈家请教。如今三姑娘有了更好的姻缘,何老娘颇觉扬眉吐气。 陈姑妈听说三姑娘定了胡家,极是喜悦,笑,“这与咱们二妞可不又是姐妹又是妯娌了。” 陈二奶奶忙扶了何老娘坐下,笑,“舅妈有事,着人过来说一声,我过去就是,还劳您跟弟妹这大老远的过来。” 何老娘笑,“你贵人事忙,哪里抽得开身。” “舅妈这是在打趣我了。”陈二奶奶亲捧了回茶,笑着打听,“三丫头这事舅妈可是瞒得一丝不露,我要早知道,一早儿过去给舅妈贺喜了。” “先时还没定下来,怎好往外说。如今定下来了,又得来请教姐姐。”何老娘笑,“胡家是大户人家,三丫头出嫁,怎么着也要尽我所能给那孩子备份嫁妆。我听说大户人家讲究多,这嫁妆还得姐姐指点我一二。” 陈姑妈笑,“这没什么难的。”与陈二奶奶道,“把二妞的嫁妆单子拿来给你舅妈和你弟妹看看。” 何老娘不识字,主要是沈氏在看,沈氏一面看一面细说给何老娘听,何老娘一面听一面咂舌,开头先是家俱,床是男方预备,但榻椅桌凳都要女方来,陈家是清一水的花梨木一共是七十二件。接着便是首饰,金的银的玛瑙的翡翠的嵌宝石镶珍珠的,簪钗步环,成套的首饰,都在这里头了。首饰后就是布匹衣料,各种妆花的宫缎的湖绸的缂丝的,还有直接做的衣履鞋袜成衣数套。布匹后是古董字画摆设之类,陈家是暴发之家,这个要少些。再有就是琐碎之物,什么胭脂水粉,瓷瓶埕罐,药材杯盘,脸盆恭桶,梳子帕子耳挖子,笔墨纸砚等等等等,又是长长一堆。最后是铺面儿四个田地二十顷。 何老娘直念佛,“我的老天爷,二妞三辈子的吃喝都有了。” 陈二奶奶笑,“闺女一辈子就这一遭,母亲也疼她,额外添了许多。” 陈二奶奶是个热情人,道,“反正家里也在给二妞置办嫁妆,舅妈若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说了来,我一道置办了就是。”她闺女嫁的是二房嫡长子,三姑娘嫁的是长房庶三子,当然,论出身是没的比。不过她闺女与三姑娘也算姐妹了,一并嫁入胡家做孙媳妇,界时能互相扶持总是好的。 何老娘笑,“我就是砸了骨髓油也置办不起二妞这样丰厚的妆奁,跟你们打听一回这嫁妆的种类就是了,反正各尽各的心力。胡亲家也知道我家的境况,尽力置办便是了。” 陈姑妈知道弟妹的性情,道,“老话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日子好赖,全凭自己过,我看三丫头是个能干的,那胡家公子有眼光。” 何老娘笑眯眯,“还成,阿文是个实诚人。” 看了一回陈二妞的嫁妆单子,何老娘与沈氏便想告辞,陈姑妈苦留用饭,婆媳两个只得留下。用过饭,沈氏有身孕,便由丫环服侍着收拾出来的房间歇息了。老姑嫂两个说些话儿,陈姑妈道,“三丫头有了好姻缘,我也能放心了。” 何老娘极是舒心,笑,“想是命里注定的,先时说了那些亲事也没成。” “是啊。”陈姑妈道,“三丫头啊,是个有后福的。”胡家公子虽是庶出,可在碧水县靠着胡家的招牌,不怕没饭吃。三姑娘一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便是多少小财主家的姑娘怕也没她这运道,可不是个有福的么。 三姑娘有了好婆家,何老娘心情大好,与大姑姐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她家日子虽不比陈家富庶,可何老娘还是极有信心的,三姑娘有了好姻缘,自家丫头片子更有本领,将来自然也不会差的。阿冽阿念在书院念书,她儿子随许举人念书考了秀才功名,孙子现在是跟着进士先生们念书,据何老娘推测以后起码也得是举人老爷级别的,到了曾孙,兴许就能挣个进士老爷的功名回来。想一想,真是爽死了。 何老娘与沈氏在陈家走了一遭,也见识了嫁到大户人家的嫁妆要如何预备。他家自无法与陈家相比,但琐琐碎碎的,能预备多少是多少吧。 小户人家没忒多讲究,沈氏便带着三姑娘何子衿在身边儿,也叫她们经些事,沈氏道,“我出去打听了,大户人家的家俱用料都讲究,红木、鸡翅木、花梨木,都是用这些贵重木料。” 三姑娘道,“我听说那些木材贵的很,倒是不如用松木,松木也不是错的木料。” 沈氏笑,“我也是这样想,木料什么的,用贵重的自然是好,可一下子将钱占起来,并不划算。倒不如退一步,松木打出来也是很不错的家俱了。咱们留下些活钱置几亩田地,再者,衣裳料子也要备一些。” 何子衿道,“衣裳料子不妨去州府买,品样多不说,其实比县里的好料子也贵不了多少。” 沈氏笑,“这话是。” 三姑娘还在绣坊继续做事,按三姑娘的意思,明年出嫁前再辞工。 这一进七月,天便凉爽了,何家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何忻李氏亲自陪着芙蓉坊的东家李五爷李五奶奶过来的,沈氏正在带着何子衿跟何老娘拟三姑娘的嫁妆单子,听到翠儿回禀,便叫请李五爷去书房,再请李五奶奶过来说话儿。 李氏笑着介绍,“这是芙蓉坊的东家奶奶。” 沈氏想了一会儿才想到去岁李氏提过芙蓉坊的事儿,李五奶奶笑,“我姓江。” 沈氏忙道,“江奶奶请坐。” 李五奶奶江氏生得颇是俊秀,衣裳首饰恰到好处,打眼望去,整个人一照面儿便有一种叫人形容不出的气质。江氏颇是客气,还向何老娘问了好儿,看向何子衿,“这就是您家大姑娘吧,我久闻大名。” 何子衿起身一礼,“去岁在斗菊会上见到您家那盆凤凰振羽,颇是不凡。” 接了余嬷嬷奉上的茶,江氏一双杏眼光华璀璨,笑望何子衿,“那我的来意想必大姑娘也知道了。” 何子衿坐得很稳,笑,“菊花要八月底九月才开,您来的早了。” 江氏笑,“怕来晚了,叫人捷足先登。” 何子衿笑,“您太客气了。” 江氏与其丈夫李五爷亲自过来,无非是想代购何子衿的绿菊。这件事,李氏去岁便同何子衿提过了。何子衿没想到芙蓉坊的人会亲自来碧水县。 江氏与何子衿私下谈的生意,笑,“倘大姑娘的花儿能在斗菊会夺得名次,竞价多少,我们芙蓉坊分文不取。便是落于前十开外,芙蓉坊也可代为寄放买卖,只要一成的抽头。” 这条件十分优厚,何子衿道,“您这般厚待于我。” 江氏见这样的条件说出来,何子衿都未动声色,不由叹一声好定力了。江氏笑,“大姑娘不知我们这里头的门道儿,除非是您这样不喜自己扬名的,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而名声对我们商家的重要,不必我说大姑娘也是知道的。”去岁便托何忻家与这何秀才家提过此事,芙蓉坊自然把何恭家的境况摸得一清二楚。 江氏说的没错,何子衿是求财并非求名,这年头儿,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子衿道,“我希望贵商号能对我以及我家保密。” 江氏想了想,道,“要说绝对的保密恐怕做不到,毕竟去岁大姑娘出的锋头,倘有心人查,肯定能查得到。如果我们合作,哪怕在芙蓉坊内部也不会多泄露大姑娘的事。毕竟,我也怕您被其他商家更优厚的条件拐跑不是?”说着,江氏先笑了。 何子衿道,“我还是最相信族伯的眼光。” “我家与何老爷是几十年的交情了,这一点,请大姑娘放心,倘不是确有诚意,贸贸然的,也不会开口请何老爷做中人。”江氏问,“大姑娘今年养了几盆绿菊?” 何子衿道,“能拿去斗菊会的只有四盆,两盆送去斗菊会,两盆算是备用。余者,我家里会留两盆走人情,其他不会再往外流出。” 江氏一听便知道何子衿深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笑,“斗菊会备用的那两盆不如也由我们芙蓉坊代为买卖吧。” “也好。”何子衿只图省事。 江氏笑,“与大姑娘合作就是爽快。”何子衿年纪虽不大,贵在脑子清楚,不是那种唧唧歪歪的人。 何子衿笑,“兴许是我与您性子投缘。”她要的是闷头有肉吃,芙蓉坊把她的想法儿摸透了,何况条件优厚,她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氏也觉着何子衿对脾气,主要是何子衿年岁不大,却是个能做主的人,她道,“我家里也有女儿,待大姑娘去了州府,我介绍你们认识。”江氏与其夫李老爷带了不少礼物来,芙蓉坊非但经营鲜花,还是州府鼎鼎大名的胭脂铺子,故而,特意带了几样非常不错的胭脂水粉。 芙蓉坊一行告辞后,隔壁冯家过来拜访,冯凝的妻子周氏说了几句客套话方问,“伯母家同江氏还认得?” 何老娘笑,“你说的是江奶奶吧。”倘不是何子衿说了芙蓉坊的事儿要保密,何老娘得跟周氏炫耀一番,她家丫头的花儿还没开呢就有商家上门儿啦! “要不是今儿家下人说瞧着眼熟,我也不敢过来。”周氏叹,“听说她又嫁了好人家儿,她的事我不知道便罢了,既知道,不论如何也要给伯母弟妹提个醒儿。” 不要说何老娘,便是沈氏也禁不住看向周氏,何子衿端来茶果照应了一回周氏,也坐在何老娘身畔听着,周氏道,“说来她是我们县人,家里穷的很,奈何她人生的俊,极有手段,嫁到我们族中一户秀才人家。只是不想,刚嫁了五六年,冯秀才便因病过逝了。她膝下只有一个闺女,按理怎么着也该给丈夫守节才是。不想,出孝一年便又有了好人家,真不知她是何等手段,收拾收拾嫁州府去了。自己嫁人便罢了,硬带着我们冯家的姑娘嫁去了大户!当时因她这事儿闹的,阖族不安!” “这年头儿,可找谁说理呢。”周氏道,“她那先夫家,原也可以过活,虽不是富户,衣食总不愁。何况还有高堂在呢,她带着丫头一改嫁,可怜她婆婆一人守着个空家,日子还有什么过头。不得已去了闺女家过活。” “她就是这样的人,咱们是实在亲戚,我既知道她的事,没有不来说一声的理。”周氏也是出于好心。 何老娘感慨,“看着挺俊的小媳妇,原来是二婚哪。”周氏道,“非但模样俊,她这手段寻常人也没有哪。”沈氏道,“嫂子跟我们一说,我们心里也有了底。” 周氏又说了些江氏在芙蓉县的事儿,孩子们放学回家方起身告辞。待送走周氏,何子衿与何老娘沈氏道,“原来江奶奶就是以前在李大娘绣坊里做管事的江管事,就是因她成亲,李大娘调人去州府接手她以前管的那摊事儿,账房里有了空缺,三姐姐方被李大娘提拔去做了账房。” 何老娘摆摆手,“管她呢,咱自家有钱挣就成。”她家与江太太不过是生意往来,哪里管得住人家几婚。何老娘是个实在人,只要能得了实惠,江太太又是不她家里人,她对江太太的道德没啥要求。 何况江奶奶是再嫁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罪过。 章节目录 第154章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 江氏与李大娘交情很是不错,当天便在李大娘家里歇的。 三姑娘回家还道,“我见着江管事了。”何老娘道,“如今得叫李奶奶,人家又不在你们绣坊干活了。”三姑娘颇是讶意,“姑祖母也认得江管事?”何老娘颇有些牛气哄哄的,“她刚从咱家走没多会儿。” 何子衿实在受不了何老娘这牛叉劲儿,与三姑娘说了江管事来家的事儿。三姑娘笑,“这可真是难得的缘法。江管事嫁人,我才做的账房,现在妹妹这花儿,又是叫芙蓉坊代卖。”接了余嬷嬷端来的茶,三姑娘坐下道,“江管事与李大娘也交好呢,她今儿就住李大娘家。” 何老娘听到这话不禁唧咕一句,“你们李大娘啊,三山五岳没她不熟的。” 何子衿三姑娘相视一笑。 周氏晚上也与丈夫说了江氏的事,冯凝皱眉,“好端端的,芙蓉坊来亲家做甚?” 周氏不解,“芙蓉坊?” “就是江氏再嫁的人家儿,州府有名的大商号。”冯凝略多说一句。 不论江氏再嫁是谁家,反正周氏自己是很瞧不上江氏的,她道,“这谁知道,我也是听小喜子说瞧见江氏了,方过去与何伯母说了一声。江氏那品行,可得留意些呢。” 冯凝极有判断力,道,“亲家你还不知道,再简单不过的人家儿,芙蓉坊这兴许是有什么事才过来的。要说交情,两家先前不大可能有交情。” “那你说芙蓉坊过来做什么的?” “芙蓉坊最大的生意就是鲜花脂粉。”冯凝一想便通,“兴许是为着子衿丫头的绿菊来的,再过两个月,可就是斗菊会了。”因何子衿在斗菊会上出了大名儿,冯凝直接就想到了斗菊会。 周氏寻思,“难不成芙蓉坊来买花儿,可子衿丫头自己不去斗菊会么?” “这谁知道,虽是亲家,这种事咱们还是少管。只作不知便罢了。”这是人家的家事了。 周氏叹,“是这个理。” 陈姑丈亦是个最灵通不过的,他家既没人在绣坊做事,也不是何老娘的邻居,但芙蓉坊来碧水县的事儿,他很快就听说了。陈姑丈没直接跟老妻打听芙蓉坊的事儿,他道,“听说三丫头定了胡家,与咱们二妞以后就是妯娌。他舅妈家这几年日子也不差了,只是与胡家比难免有些不足。”陈姑丈说的颇是委婉,谁能料得三姑娘这般本事与胡家做了亲事呢。胡文虽是庶出,胡家却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陈姑丈与老妻道,“三丫头来这几年,他舅妈也是当亲孙女看待的。三丫头又是个明理的,要是他舅妈预备嫁妆时有什么不凑手的地方,你瞧着添补些,是咱家的心意。” 陈姑丈继续感叹,“我时时想到年轻时在外奔波,倘没岳父与弟弟的帮扶,如何能有咱家今日呢。咱们与他舅妈家再亲近不过,先前因老大媳妇糊涂,我十分觉着对不住他舅妈。如今恰有咱们能帮上忙的,我做姐夫的出面不好,你做姐姐的很该出面帮衬。” 陈姑妈道,“这还用你说。我都想好了,三丫头添妆时,我断不能委屈这丫头。”自家长孙能明白过来,多亏了三姑娘。 陈姑丈笑,“这就好。就是嫁妆上,反正是给二妞置办,略添衬些,三丫头的嫁妆也有了。” 陈姑妈想了想,“二妞她娘已经提过了,我那弟妹不是这样脾气。阿恭他们日子也过得,怎会叫亲戚们帮着置办三丫头的嫁妆,这成什么了。”添妆是一回事,帮着置嫁妆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姑丈也明白这理,道,“那到时便多添妆些。” 说了一回三姑娘的嫁妆,陈姑丈方道,“我仿佛听说州府的芙蓉坊来买子衿丫头的花儿了。” 陈姑妈问了一回芙蓉坊是个什么来历后,才道,“要是价钱合适,这有何妨,倒省得总往州府跑。” 陈姑丈道,“真是妇人见识,就是一样能赚钱,也省了事,但这偌大的好名声可不叫芙蓉坊给赚去了么。” 陈姑妈不愧是何老娘的大姑姐,她觉着没啥,“只要有钱赚,名声不名声的,可怎么了。”说着看向老贼,“你不是说瞧着子衿丫头不错么,我也看她好,她如今名声就不小了,倘再大些,咱们阿远怕就要配她不上。” 陈姑丈一时没想到这儿,听老妻一提,道,“这也是。”反正话已开了头儿,陈姑丈道,“你再瞧见他舅妈,问一问芙蓉坊的事儿,关键是,别叫人给糊弄了。” “知道了。” 陈姑丈总有法子达成目的。 说到何子衿,陈姑丈还挺想这丫头,去岁还一起在茶楼喝过茶呢。不同于何子衿对陈姑丈的感观,陈姑丈对何子衿十分有喜欢。当然,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陈姑丈干脆不要从陈姑妈这里拐着弯儿的找何老娘打听了,估计依何老娘的智慧,也说不出个啥。陈姑丈道,“我叫人在州府买了些时兴的料子,过两天就能送来了。你着人请三丫头和子衿过来挑些去做衣裳吧。还有大妞那孩子,她以前虽混沌些,如今也明白过来了,嫁妆不好跟二妞比,二妞毕竟嫁的是胡家,可也不要委屈了大妞。” “这话是。”想到如今仿佛明白过来的陈大妞,陈姑妈也不由叹口气。 自从三姑娘定了一门好亲事,陈何两家的关系也较先前缓和许多。陈姑妈命人请三姑娘何子衿过去玩儿,三姑娘有绣坊的事要做不能耽搁,再加上三姑娘自从陈志的事后便未再踏入陈家门槛儿,她是不去的。何子衿也不大想去,她跟陈大妞不对付,跟陈二妞倒能说得上话儿,只是陈家还有个许冷梅,那目下无尘的样子哟,想想就发愁,谁愿意去找晦气啊……何老娘道,“你三姐姐是有正经事,你在家又没事儿,明日过去玩儿半日吧。” 沈氏亦道,“去吧,你姑祖母请你呢。二妞明年就出嫁了,你去瞧瞧她,也是你们姐妹的意思。”亲戚之间,也不能老死不相往来。 何子衿想着实不好驳陈姑妈的面子,便应了。 何老娘瞧了一回沈氏微微出怀的肚子,笑眯眯地,“先时沈奶奶送的东西,里头还有些个胭脂水粉,这个东西放久了不好,丫头年纪小用不着,你拿去使吧。”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用这个了。将能久放的收起来,胭脂水粉便给沈氏吧。 何老娘忽然如此大方,沈氏颇是受宠若惊。 何子衿听了道,“祖母把胭脂水粉给我娘,我现在倒用不着胭脂,只是那绸缎料子,祖母就不打算给我两匹做衣裳,怎么说江奶奶也是看我面子送的东西,您这一下子都收起来,可不地道。” “不存财的丫头,我收起来以后也是给你穿。”何老娘想着,这再过俩月就又有卖花儿的银子了,于是,勉强大方了一回,“那一会儿给你挑一匹料子,足够你做衣裳了吧。” 何子衿不过随口打趣,不想竟要了匹料子出来,实在意外之喜。何子衿笑眯眯地,“三姐姐也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好事成双,给就给两匹嘛,我跟三姐姐一人一匹。” 何老娘又絮叨了回不存财的丫头,还是应了两匹料子的事儿。 沈氏在一畔嗔,“母亲就是太娇惯这丫头了。” 何老娘郁闷,“嗯,我每次‘娇惯’完了你才说话。”马后炮。 婆媳多年,沈氏也敢与婆婆说笑几句了,笑道,“是啊,每次都为母亲和子衿的祖孙之情给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呢。” 何老娘笑,“子衿这张嘴呀,就是像你。” 章节目录 第155章原来是他家 > 第二日,何子衿用过早饭就带着余嬷嬷去了陈家。翠儿与小福子成亲有大半年了,也有了身子,故而,这些个出门的差使,沈氏便不叫她干了,在家做些轻省的活计,也是叫翠儿养身子的意思。 到了陈姑妈屋儿里,好一屋子的花团锦绣,除了长房的人,余者伯母婶婶姐妹们来的很是齐全。因老两口早就有些别个心意,陈姑妈见着何子衿很是开心,待何子衿请了安,说了三姑娘要去绣坊不能来的事。陈姑妈叫了她在身边儿坐,亲昵的握着何子衿的小手,瞅着她直笑,“小时候还常跟你祖母过来呢,如今大了,倒不爱来了。”这丫头,小时候就生得白嫩,如今渐大些了,眉眼愈发出众。 何子衿笑眯眯地,“我娘常念叨我,说我大了,要少出门,在家多做针线。” 陈姑妈笑,“没事,我这儿你尽管来,你姐妹们都念叨你哪。”因陈大妞有前科,陈姑妈没叫她过来,还让许冷梅看着陈大妞些,甭再一冲动过来得罪人。陈二妞陈三妞陈四妞陈五妞都在陈姑妈这里,陈二妞素来机伶,接过祖母的话儿道,“是啊,咱们都好久没见了,妹妹在家忙什么呢?” “也没别的事儿,做针线罢了。”何子衿笑,“我做了些玫瑰酱,带来给姐妹们尝尝。”女孩子家,说的无非是吃食打扮罢了。 陈家没有陈大奶奶陈大妞母女,气氛祥和友好。陈二奶奶笑,“你姑祖父自外头买了些好料子来,最是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打扮,特意交待了叫你和三丫头来挑一些拿回去做衣裳。三丫头有事,你一会儿替她挑一些。” 想到陈姑丈那老狐狸,何子衿一派笑面虎的模样,神态口吻恳切又真诚,“姑祖父总是这样慈爱,有什么都想着我们,实在令我受宠若惊。” 陈姑丈自觉待何子衿也不赖,知道何子衿今天过来,用过许饭,陈姑丈特意命人请了何子衿到内书房,与她说了回芙蓉坊的事,陈姑丈再三道,“你虽省事得了银子,可惜偌大名声被芙蓉坊赚走了。”他总觉着太过可惜。 何子衿没料到陈姑丈特意同自己说芙蓉坊的事儿,何子衿笑,“我又不是男人,要偌大名声无用。” 陈姑丈常在州府往来,又是经年生意人,消息灵通胜何子衿百倍。他道,“你以为芙蓉坊为何找你买花儿,去岁你那两盆花是总督大人送给了青城山的薛大人,我听说薛大人十分喜欢,今年你那花儿在斗菊会定会有一席之地的。芙蓉坊觉着自家的花儿比不过你的,方想借此赚一赚声名。你平白将偌大名声让给他家,实在是他家占了天大便宜。” “薛大人?”何子衿没将重点停留在芙蓉坊上,她颇是奇怪,“在州府,最大的官儿就是总督了。这位薛大人倒是听说极有学问,只是他毕竟是致仕的官员了,怎么还有这么大面子叫总督去给他送礼?”另人不给总督送倒罢了。 陈姑丈想,他果然没看错何子衿呀,看这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总督是什么官儿了,他家老妻,这会儿还分不清总督巡抚哪个大哪个小呢。唉呀,真是出息呀。陈姑丈暗赞自己眼力好,呷口茶道,“薛大人的事知道的人不少,不过大多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说来薛大人的学问自然是非常好的,听说以往还做过皇帝老子的先生,后来薛大人辞官回家做学问,就住在青城山。现在身上还有一品大学士的虚衔,陛下对薛大人十分看重,至今时有东西下赐,总督大人与他是旧识,走礼也不为奇怪了。” 说到这个,陈姑丈道,“你那花儿,可得给姑祖父我留两盆哪。”去岁他想买,说的晚了,没买着。今年预测何子衿这花儿还要火一把,便想提前预定,不想何子衿直接道,“都定出去了。” 何子衿道,“拢共四盆,都给了芙蓉坊。” 陈姑丈不信,“难不成你一年只种了四盆花儿?” 何子衿正色道,“说来绿菊好养,只是极品绿菊艰难。我一年能养出四盆来算是不错了,您老人家不信只管出去打听打听。” 陈姑丈呵呵笑,“这个,你是内行,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可别,我是糊弄您呢,您可千万虽信,您一信,还不得上了我的鬼当。”明明说着讽刺的话儿,何子衿硬是个笑模样,她眼睛弯弯,露出两颗尖尖虎牙,带着一种孩子的天真俏皮,陈姑丈硬是生不起气来,道,“信,我是真的信。你看,你这丫头,又想多了吧。” 何子衿笑眯眯地,“您说,咱们这亲戚里道的,除了您老人家,也就我是个爱想多的。” 陈姑丈又给她哄乐,笑道,“反正芙蓉坊的事儿,你多留些心吧。倘有难处,来与我说。” 何子衿忽然心下一动,问,“可是章家与宁家有什么不对付?” 陈姑丈暗赞何子衿机伶,这样机伶的孩子,又是他看好的孙媳妇,陈姑丈乐得指点何子衿一二,道,“章家与宁家都是州府有名望的人家儿,如今还有联姻,宁家五奶奶就是章家女出身。我是觉着,你这花儿卖得好,凡事,有了名声,能做的事就太多了。你既真的无意,也便罢了。” 待何子衿告辞时,除了陈姑妈给的料子,陈姑丈特意给了何子衿几匹妆花织金绸,一脸慈爱道,“你们小姑娘家,正是该打扮的时候哪。” 陈家这般,何子衿倒没多想,她觉着是因先前陈大奶奶的事儿把何家得罪惨了,如今三姑娘得了门好亲事,两家关系缓和许多,陈家示示好,其实也是做给何老娘看的。 陈姑妈道,“已经备好了车,叫你表哥送你回去。”东西都给何子衿放车上了。 何子衿看陈行陈远都是一身学院制服道,“二表哥三表哥这是刚放学吧,岂不是太劳累三表哥了?姑祖母只管放心,有嬷嬷跟着,还有车夫,是一样的。” 陈远跟阿念一个班,笑,“没啥劳累的,正好我去找阿念阿灿一道做功课,不然一人在家怪没劲的。” 陈行就想给他一脚,道,“我不是人?” “二哥你是甲班,功课又跟我们不一样。”陈远道。 陈行笑着叮嘱陈远一句,“路上小心些。” 陈远送何子衿回家,路上正遇着阿念,陈远与车夫一样坐外头车板上,叫车夫勒住了拉着的青骡,陈远下车问,“阿念,你做什么去?” 阿念刚说一句,“子衿姐姐去你家了,我来接她。”何子衿已从里头打开车门,笑眯眯地,“阿念,上来。” 阿念没动,跟余嬷嬷打过招呼道,“姐姐,你下来,家里写字的纸不多了,我还得去买纸,咱们一道去吧。” 何子衿便要下车,陈远道,“等一等,放车凳。”身为表兄,他也是很知道照顾表妹的。不待陈远放下车凳,阿念伸手一扶,何子衿往阿念手上一撑就俐落的跳了下来。 陈远:何表妹好身手…… 阿念道,“三表哥,我跟子衿姐姐就去笔墨铺子,你先去我家吧,阿灿哥念你好几遭了。” 陈远年不过十四,还没那些个少年心思,只是身为兄长难免多想些,问,“你们上车,拐个弯儿送你们去笔墨铺子岂不便宜?” “买了纸还得去酱菜铺子。”阿念笑,“三表哥就放心吧,这么光天化日,自小长到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的。阿灿念叨你好半日了,你赶紧去吧。” 陈远笑,“行,路上把子衿看好啊。”何子衿给拐子拐过,于是,但凡出门儿人们便很担忧。 阿念笑,“丢了我也不能把子衿姐姐丢了呀。” “那不是,你丢了照样得找,都别丢。”陈远哈哈一笑,上车先走了。 待陈远一走,阿念就高高兴兴的拉着他家子衿姐姐逛笔墨铺子去啦。待买了些写字的纸张,又去酱菜铺子拿了烧饼和肘子肉方回家。 何家热闹的紧,冯家四兄弟再加上陈远,还有阿冽阿念,见何子衿阿念回来纷纷打招呼。因与冯陈两家都是亲戚,称呼起来都是兄弟姐妹,何子衿笑眯眯的同小男孩儿们说了几句话方回屋换衣裳。 阿念去后头将烧饼摆在盘子里端过来,大家去井边洗了手,吃烧饼,说些学里的事。 何老娘在内院儿藤瓜架子底下与沈氏坐着说话儿也听得到前院儿孩子们的声音,笑眯眯地,“这人家儿就得热闹才好。”又与周婆子道,“光吃烧饼怪干的,给孩子们做个汤才好。”吃了好写功课。 周婆子笑,“太太莫急,西红柿蛋汤这就好。”她也给何子衿训练出来的,何子衿向来是吃饭必有汤的人。 何老娘便不再说什么,何子衿换了衣裳过去与何老娘沈氏一并坐在瓜架下的藤椅里歇凉,何老娘问,“怎么还买烧羊肉了?”阿念端进去的时候她老人家就闻着味儿了。 何子衿自倒了盏茶,喝了半盏,“经过赵羊头铺子时见刚出锅的焖羊肉,实在是香的很,就买了些,正好晚上加菜。” 何老娘便没多说,想了想,“嗯,你娘喜欢吃羊肉。”媳妇怀着孙子呢,何老娘于吃食上再精细这会儿也大方了,不是给媳妇吃,主要是给媳妇肚子里的孙子吃。 沈氏抿嘴一笑,问起闺女在陈家的事来,何子衿大致说了,道,“姑祖母得了些好料子,给了我和三姐姐几匹做衣裳。因东西多就叫三表哥送我家来,路上正遇着阿念,我就同阿念一道去笔墨铺子买了些纸张,让三表哥先家来了。” 沈氏笑,“阿念听说你去了你姑祖母家,特意去接你的。” 何老娘笑,“小时候就跟子衿最好,这孩子,大了也有良心。” 何子衿另说一事,“我听阿念说,书院外的铺面儿建的也差不离了,我早与朝云道长说好,付了定金的,明儿想去瞧瞧。” “那你明天下午早些回来,我跟牙婆子说了给你们姐妹买两个小丫环使,明天傍晚她带人过来。”沈氏转与何老娘商量,“三丫头身边儿,总得两个丫环才相宜,我想着,一个大些的,十四五岁,懂些事,会服侍人的。一个小些的十来岁,可慢慢调理。子衿身边儿暂定一个,就买个十来岁的小丫环就成。” 要是嫁寻常人家,一个丫环就行了。胡家这样的大户,是得两个的。何老娘点头,“成。” 何子衿道,“不如给阿念买个小厮。”阿念跟阿冽不同,以后这家是阿冽的,买不买人,阿冽不会缺了人使。阿念则不同,待阿念大了,自立了门户,总得有个忠心的下人才成。 沈氏心里早有盘算,道,“阿念这个还不急,他如今才十岁,买个大的怕他不好降伏,买个七八岁的也忒小了些,不顶事。待过两年,阿念大些,心性更稳,也照样买个十来岁的,起码懂些事,知道服侍人了,让阿念调理两年,也能抵些用处。” 说了一回买人的事,沈氏道,“明儿早让小福子陪你去山上吧。” 何子衿道,“早上我跟阿念他们一起走就成了,他们去学里,我去观里,俩地方离的不远。到下午,我再跟阿念他们一道回来就是了。” 沈氏笑,“好。” 何子衿去朝云观,为路上便宜,早上特意换了身宝蓝色的男子装束,头发往上绑成阿念他们一样的发髻,插着阿念送的桃木簪,那俊俏的哟……简直都没法儿说。用何老娘的话就是,“唉哟,比你祖父年轻时还俊俏哪!”在何老娘眼里,世上第一俊就是自己老头儿啦~ 冯炎年纪还小,找何冽上学时见了何子衿,不禁道,“子衿姐,你这样一打扮,比阿念哥还俊呢。” 冯熠冯煊兄弟也瞧了何子衿一眼,嗯,是挺俊的。 阿念替子衿姐姐背着小竹篓,自己书包放竹篓里,听这话心说,这不废话么。他家子衿姐姐是第一俊,他是第二俊。阿念内心深处闷骚一把,面无表情道,“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这就走吧。”走读生都要起大早赶路去书院。 冯灿问,“妹妹这是要一道去上学么?” 何子衿道,“我去朝云观,正好与你们顺路。” 冯炎道,“阿念哥,我书包能不能放你背篓里。”阿冽回他道,“你别做梦了,没见我都自己背着么。”阿念哥只肯给他姐背。用阿念哥的话说,女孩子要多照顾着些,男孩子么,当自强啊啊啊~阿念哥根本不理这俩货,径自与子衿姐姐说话,“一入秋早上就凉快了,这会儿去山上正好。下午姐姐只管等着,我放了学去接你。” 一行人说着话儿,快步走去了书院。路上,阿念不忘给他子衿姐姐说一说周遭的风景,毕竟,他家子衿姐姐出门的时日少。及至到了芙蓉山,阿念也是先送子衿姐姐去了朝云观,自己才去书院。 朝云道长笑,“今日来得早。” 何子衿笑,“我跟阿念他们一道来的。”从竹篓里拿出两小罐山楂酱来,如今凡酸的东西都是她娘的最爱,这山楂酱她娘尝了一口就喜欢的了不得,只是孕妇不能多食山楂,何子衿给朝云道长带了两罐来。话说,朝云道长一把年纪,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私下很有些甜食点心的小爱好。何子衿笑,“前儿刚做的山楂酱,给道长尝尝。” 做为回礼,朝云道长教何子衿下棋,何子衿对下棋没啥兴趣,用她的话说,“太废脑子。” 朝云道长笑,“你小时候不是还特意跟女先生学过琴棋书画。” “那是在姑祖母家附学,自然是先生教什么我学什么了。教我们的先生也说了,琴棋书画就是个熏陶,不必太过认真。”何子衿道,“我对厨艺比较感兴趣。” 朝云道长笑,“你这兴趣倒是实在。”当然,他也得了不少实惠,何子衿这丫头点心做的极佳。 “史书杂学我也爱。”在仙风道骨面前,何子衿努力想把自己的形象树立的高端一些。 朝云道长笑,“小丫头还挺要面子的。” 何子衿死不承认,“不是要面子,我这可是实话实说。”一幅特诚恳模样。 朝云道长煮了壶茶,甭看何子衿特有烟火气息的一个人,她对于火侯极有把握,接过朝云道长煮茶的差使,将一壶山茶煮的芳香四溢,恰到好处。朝云道长都赞了声好,道,“还是有几分灵气的。” “水好,茶好,当然,煮茶的人更好。茶自然煮的不坏。”大不惭的逗得朝云道长一乐,何子衿倒了两盏茶,双手奉予道长一盏。 何子衿天生就是个有长辈缘法的,在朝云道长这儿呆了一日,还借到了本书看,不是啥高深莫测的书,是本美食的手写册子,何子衿看的津津有味儿,只可惜朝云道长不外借,何子衿约好第二日拿了笔墨来抄。 这位写美食书卷的人实在是大大的有见识,自笔墨间就能看出去过许多地方,江南海北的美食,没有不知道的,连带着各地地理风俗亦是信手拈来,妙趣横生,只观文字,就知是位极有见识的人物。 何子衿同朝云道长感叹,“可惜生不逢时,倘我是个男子,也得如此一生方不负此生。” 朝云道长笑,“不知子衿还有此志向。” 何子衿挑眉,“那是!”前世是个土包都收门票的年代还愿意各处瞧一瞧呢,何况如今山青水秀,蓝天白云。 两人正说着话儿,阿念在门口喊了声,“子衿姐姐。” “唉呀,这就放学了。”瞅一瞅,早然要夕阳西下了。何子衿将书册一合,起身同朝云道长告辞,又说好明日过来的事儿。 朝云道长一笑随意。 阿念把书包放子衿姐姐的背篓里自己背上,礼貌的同朝云道长告辞。 两人一同下山,遥看山路上有人骑马纵行,路上小学生纷纷躲避,何子衿眼神不赖,看得出骑马的人也穿着墨蓝色的学生制服,不禁道,“学里还有人骑马?”倒不是说骑马怎么着,实在是,马匹在这个年代是贵重牲口,故此,这年头儿,人们多以骡、驴代步。如陈姑丈、何忻、胡家,或是县太爷家,是有马的。但,即便胡家,也从不让子孙骑马上学,胡老爷坚持“苦其心志,劳其肌肤”的教育方式,如胡文兄弟上学都是走路。陈家也骑得起马,不过,陈姑丈结了胡家的亲,于是,陈姑丈努力将教育方式与胡家看齐,骑得起马,也不叫孙子骑,一样是走路上学。 阿念心下厌恶,“是赵家人。” 何子衿一时想不起来,阿念道,“就是说他家出了个娘娘的赵财主家。” 何子衿微点头,原来是他家啊。 章节目录 第156章取名 > 何子衿回家,水还没喝一口,张牙婆就带一排大小丫头来了。阿念阿冽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买人的事儿,十分好奇,也跟过来看,沈氏打发他们,“去绣坊叫你们三姐姐回来。” 两人应一声去了,沈氏请张牙婆在院里坐了,笑,“张嫂子且等一等,您也知道,我是给两个丫头买身边儿服侍的,也得叫她们看一看才好。”这样的机会对何家是不多的,沈氏想着叫孩子们也长一长见识。 张牙婆笑,“这是应当的。”余嬷嬷捧了茶来,张牙婆起身接了,笑,“可不敢劳烦。”又与何老娘问了好,口称婶子。其实大家都是碧水县的老住家了,张牙婆干这一行,说来不是很体面,实惠却是极实惠的,家里也是有丫环小子服侍的人家儿。只是说起门第,到底不比何家,何恭中了秀才,外头门口石墩儿上便能刻个书箱,以示读书人家儿。 一时何子衿换了衣裳出来,张牙婆先赞,“早就听说您家两位姑娘是阖县都数得着的出挑儿,这是您家大姑娘吧。” 何子衿见张牙婆四十来岁的模样,梳着油光锃亮的纂儿,插三两金钗,衣裳也是绸子裁的,便知张牙婆这贩卖人口的生活很不错,笑着唤一声,“张大娘好。” 张牙婆笑呵呵地,“好,大姑娘也好。”又问何子衿几岁了,今年可还要去斗菊会啥的。瞧着何子衿小小年纪就是个小美人儿模样,张牙婆暗叹,怪道先前少时险被拐子拐了,这拐子也不算没眼光哪。 三姑娘与阿念阿冽回来的很快,只是身边还跟着胡文,两家自从过了定礼,胡文自觉有了正经名分,便时不时的去绣坊瞧一瞧三姑娘,好在他为人活络,没几日便与绣坊的人熟了,旁人见了虽有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不伤大雅。三姑娘与张牙婆打过招呼,张牙婆笑着拍何老娘马屁,“别处不敢说,在咱们碧水县,我也算有些见识的人了。婶子实在不凡,把两位姑娘调理的这般出挑儿。” 何老娘心下受用,嘴里假假谦虚着,“出挑什么呀,小门小户的丫头罢了。” 张牙婆与胡文也是认得的,笑道,“四公子,可是许久不见啦。” 胡文笑眯眯地,“我就是听说张大娘在,才赶紧过来跟您问好的。”依胡文出身,这般客气自然令张牙婆受用,于是,把何老娘拍的飘飘欲仙的张牙婆转眼给胡文哄了个通身舒畅。张牙婆自知胡文是拿话哄她,可她这把年纪,有胡文这样出身的年轻后生肯拿话哄一哄她也足够她老人家开心了,张牙婆拿帕子一掩唇,咯咯直笑,“四公子这话,可是喜死我这老婆子了。上回我去给您家老太太请安,还说呢,四公子越发周全了。”又夸胡何两家结亲实在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啥的。如今两家已正式换过庚帖,过了定礼,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了,故而可以说得。张牙婆并不拿两人打趣,心下却暗想三姑娘有手段,这还没成亲呢,胡四少爷就跟前擦后的来何家献殷勤。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张牙婆便唤了那一排大小女孩子们过来,给何家来挑。这些女孩子单薄细瘦,粗布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面手脚都很干净,头发也梳的整齐,除了有两个眉眼有些水秀的,都是既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的寻常模样。 何子衿三姑娘要挑丫环,胡文说了一声,去了书房找何恭请教功课。阿冽阿念是头一遭见买人的事儿,心下觉着稀奇,便未与胡文一道。阿冽还是个急性子,两个姐姐尚未挑人,他先忍不住问,“姐,你觉着哪个好?” 何子衿其实觉着都差不离,她问这些女孩子,“你们在家可会烧饭?可会针线?” 张牙婆先笑了,“唉哟,我的大姑娘,她们又不是千金小姐,哪个不会烧饭,缝缝补补呢?” 何子衿笑,“大娘莫急,听她们说。”一个人的脾气性情,自话语中总能瞧出些来。 这些女孩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还是打头儿的那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斯斯文文道,“在家跟母亲学过厨事,连带针线也会一些,做衣裳也会,只是绣工寻常。” 第二个女孩子眉眼不及第一位,性子却爽俐,道,“在家时都是我做饭,打扫屋里屋外,我没学过绣花,简单的衣裳会缝。” 第三个年纪较这前两位略小些,十二三岁的样子,年纪虽小,眉眼却是几个女孩子里最好的,轻声道,“我会做糕点。” 第四个就更小了,□□岁的模样,怯生生的,还没说话,脸先红了,盯着地面儿,声音直发颤,“烧火,做饭,洗衣裳,打猪草,喂猪,放羊,补衣裳,盘扣子,补袜子,带孩子。” 第五个女孩子面皮有些黑,道,“我烧饭针线不大在行,在家时都在种地。” 第六个女孩子道,“我会烧饭,补衣裳,种菜,养蚕。” 碧水县是小地方,张牙婆即便做人口买卖的,手头上也不可能总有许多孩子买卖,何家打算买一大两小三个丫环,张婆子便带了六个来给何家挑选。 听这六个女孩子说完,何子衿与三姑娘对望一眼,三姑娘道,“伸出手来。”一个人,干什么营生的,从手上就能看出大半。 两人问过又看过,何子衿道,“三姐姐,你先挑。” 三姑娘笑,“还是妹妹先来。” 沈氏笑,“就别推让了,你们性子不同,挑的人肯定也不同。三丫头先来。” 三姑娘自幼就在何家,早当是自己家了,听沈氏这样说,她便不再推让,问了第二个女孩子与第五个女孩子的名字,张牙婆笑,“一个叫二喜,一个叫五喜。” 三姑娘相中了这两个。何子衿指了指第四个怯生生的女孩子,“那她就叫四喜了。”别称丸子么~ 张牙婆笑,“大姑娘真是聪明,可不就叫四喜么?这是我取的俗名儿,两位姑娘都是有见识念过书的才女,喜欢什么名字,另给她们取便是。” 接着算钱的事儿就是张牙婆同沈氏的事了,一大两小,张牙婆要了十八两,她道,“大的十两,小的每人五两,婶子妹妹是头一回做我这儿的生意,咱们取个彩头,就十八两吧。” 沈氏笑,“这岂不是叫嫂子亏了。” 张牙婆是个爽快人,笑道,“亏是不会亏的,我这双眼睛再不会看错的,您家兴旺在后头呢,我这也是结个善缘儿。婶子妹妹知道我是个实在人,以后多照顾我生意就是了。” “承嫂子吉,少不了要有麻烦嫂子的地方。”沈氏令翠儿去称银子来。余嬷嬷领了三个喜儿下去收拾安置。 张牙婆道,“广元那边儿遭了灾,春时先是大旱,夏又大涝,可不比咱们这儿风调雨顺哪,她们几个都是广元那边的丫头,如今虽是卖身为奴,可能吃顿饱饭,未尝不是福气。”卖身的孩子们,哪个没些悲苦事,张牙婆是司空见惯了,说了几句喜儿们的来历,将几人的卖身契给了何老娘,道,“这个时辰,衙门不办事了,待明天婶子妹妹打发人去衙门,把她们过户到您家名门才好。”天色不早,张牙婆起身告辞。何老娘沈氏客气留饭,张牙婆笑笑婉拒,沈氏起身送了张牙婆出门。张牙婆是个爱谈笑的性子,瞧着沈氏的肚子道,“看你这肚子尖尖的,必是个男胎。” 沈氏肚子已有些显怀,好在她是个灵巧人,并不笨重。何子衿是习惯性照顾孕妇,与三姑娘一左一右的扶了沈氏,沈氏笑,“儿子闺女的倒不打紧,孩子平安健康就好。”这是心里话,闺女儿子的,她一样疼。只是婆家人脉单薄,沈氏还是盼着添个儿子的。只是,沈氏自己虽盼儿子,到底不是送子娘娘,儿女多是天意,沈氏也不肯把话说死。 “这话是。”又问沈氏可请好了产婆。 沈氏笑,“已经跟我们族里的仙婶子说好了,当年子衿他们妹弟都是请的仙婶子帮忙。” 张牙婆点头赞,“仙婶子的手艺在咱们县里也是数得着的,她娘就是接生的好手,她们这也算祖传的本领了。” 两人从内院到门口这几步路又说了许多话,一到门口,张牙婆便说傍晚风凉劝沈氏回去,沈氏十分不肯,瞧着张牙婆走远方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因傍晚天凉,大家便转去何老娘屋里坐了。胡文素来不把自己当外人,也同何恭一并去了何老娘屋里。何冽此方对他姐道,“姐,我看第三个丫头最好看,你怎么没选那个好看的?” 何子衿道,“第一位姑娘与第三位姑娘以往家境肯定不差,只是,咱家买人是为了做活儿,自然要选能干活儿的。” 何冽深觉惊奇,“哪家买丫头不是为了干活儿啊!”还有人家买丫环不是为了干活儿的?他家里自祖母到母亲到姐姐,都要做活的,更不用说丫环婆子了。 胡文一笑,对何冽道,“这也不一样,有些人家儿就喜欢斯文的,通诗书的,模样好的,这样的丫环去了也不用干重活儿,调理一番,日后端茶倒水什么的,就是干活儿了。” “这算什么活儿啊?这哪里是做奴婢,分明就是去享福了啊!”何冽感叹一回,问,“阿文哥,难不成你家有这样的丫环?” “这样的丫环也不多,说是端茶倒水,其实也要服侍主子的,只是粗活儿不用她们干罢了。干粗活儿的有粗使丫环,这些做主子身边活计的,就是贴身丫环,自然是娇贵一些的。”解释的同时,胡文不忘表白一下自己,笑,“我身边儿一个丫环都没有,都是小厮,我不爱使丫头,觉着娇气。” 何冽不明所以,还一径道,“那是阿文哥你家的丫环太娇贵了,你才觉着娇气。”他家翠儿姐姐,半点儿不娇气。 胡文笑,“兴许是这样。” 何老娘沈氏都笑了。何恭于内心深处亦觉着胡文念书不大成,品性还是很不错滴。 老鬼都与阿念感叹,“怪道胡小子能娶上好媳妇呢。”胡文年纪不大,却极会洞察人心,最晓得丈母娘家爱听啥。 阿念心下与老鬼道,“阿文哥身边的确没丫环服侍。”他去胡家时早留意过啦~虽然三姐姐在他心里不若子衿姐姐的地位,阿念也是很关心三姐姐的终身大事滴~ 老鬼道,“倘能始终如一,的确是一桩好姻缘。” 阿念微颌首。 一时,余嬷嬷带着重新收拾过的三个喜儿过来行礼,何老娘点头,很有老太太气派道,“以后二喜五喜就在三丫头身边服侍,四喜在子衿身边儿。各去见见你们姑娘。” 二喜五喜四喜又分别与三姑娘、何子衿见了礼,余嬷嬷再教她们认了认何恭阿念阿冽胡文。沈氏笑,“你们各人的丫环,自己取个名儿,明日我着小福子去衙门办过户的事。” 何老娘自觉是秀才之母,亦道,“这喜字是有些俗气。”说着,她老人家还一脸的跃跃欲试,三姑娘便顺水推舟哄何老娘开心,笑,“姑祖母最有见识,不如姑祖母帮我们取吧。” 何老娘当仁不让,“可是有几个好名儿,吉利的了不得。”咳一声,何老娘弯着两只小细眼道,“我看,不如就叫爱金,爱银,爱钱吧。这名儿好,大吉大利——”何老娘话还没落,何子衿一口茶喷地上,哈哈大笑,“那还不如就叫喜儿呢。”说着还呛了几声,阿念忙给他子衿姐姐捶背。沈氏等人俱忍俊不禁。 何老娘微怒,说何子衿,“没见识的丫头片子,难不成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名字?”话说当初她是准备给闺女取名叫爱金的,短命鬼的死老头子硬说名儿不好,给闺女取了大名儿何敬,叫何老娘遗憾多年。后来沈氏生了何子衿,那会儿婆媳关系不好,爱金的名字何老娘没舍得给丫头片子用,原是想让丫头片子叫长孙来着,儿子说不好,硬取了子衿这名儿。如今是诚心给两个丫头的丫环取名字,何老娘方把珍藏多年的好名儿拿了出来。 不承想,这没见识的丫头片子硬是道,“反正四喜绝不叫爱钱,说出去显着我多爱财似的。四喜就叫四喜吧,这名字多好,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阿念道,“丫环叫四喜也不大好。”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什么的,也不是说女孩子的。 何老娘点头,“还是我阿念有水平,不愧是念书的人哪。” 何子衿想了想,“那就叫丸子吧,四喜丸子,一道好菜。” 何老娘道,“能给丫环取这名儿,一听就知道你这做主子的是个馋嘴的。” 何子衿嘻嘻笑,“我不嫌。” 三姑娘虽乐意哄姑祖母开心,可“爱金,爱银”这名儿,实在有些叫不出口,她遂趁机道,“那二喜五喜便叫碗豆、小麦吧。多朴实啊。” “得,一堆吃的。”何老娘觉不出有啥朴实的,又不是灾年,干嘛取一堆吃的名儿啊,撇撇嘴,十分觉着自家两个丫头没见识。 沈氏顺势茬开话儿,笑,“说到吃的,翠儿去叫厨下添两个好菜,晚上留阿文用饭。” 胡文笑,“姑祖母和婶婶总是这样疼我,叫我来了还想再来。” 何老娘闷闷,“你尽管来,反正咱家别个没有,吃的管够。看你姐妹们取了这好名儿哟,亏还是念过书识过字的人哪。” 三个丫环算是得了新名字,何老娘却因自己珍藏的好名儿没被采纳,直念叨了何子衿三姑娘半日。 章节目录 第157章雅量 > 何家买了三个丫环,人口一下子就显得多了。好在家里房屋宽敞,三姑娘住着西厢,西厢三间,三姑娘住靠北的一间,中间做了个小厅,靠南的一间放些杂物,如今收拾一二,便给碗豆小麦来住。何子衿如今与何老娘住隔间儿,何老娘是住正房东屋,东耳房给了余嬷嬷,何子衿住的是正房西屋,西耳房给她收拾成了书房和手工编织房间,丸子来了就安排了同余嬷嬷一屋。 余嬷嬷难免跟三个丫环说了些家里的规矩,再有就是好生服侍姑娘,有眼力多干活儿的话。这三人刚来何家,都是只身上这一身衣裳,余嬷嬷又各给她们找了身换洗衣裳,叫她们自己收着。 倒是晚上何恭听沈氏说三个丫环花了十八两,道,“这张牙婆倒是个实在人。” “除了碗豆年岁大些能做活,丸子小麦都才九岁,模样亦不出挑儿,她这价钱算是公道。”倘挑那那模样斯文俊俏的那几个,怕就不是这个价了。沈氏笑,“咱家两个丫头都是有心人,咱家倒不是买不起那好模样的使唤,只是还是那句话,买丫环是为了干活儿。那模样好,或是斯斯文文的,怕是心气儿高,在咱们小家小户的,也不相宜。阿冽就知道一个好看,幸而不是叫他挑。”沈氏决定,便是以后买丫环,也不能叫男人们挑,眼光不成。 何恭笑,“阿冽还小呢。” “这么小就知道好看难看了。”沈氏也觉着好笑。 何恭忽道,“三丫头这亲事定了,要我说,还是寻个时候同李大娘说一声。三丫头嫁妆需预备,别的好说,家俱采买咱们看着办就成,针线可得三丫头自己来的。再者,总不能成亲后还出去做账房吧。亲家也不是这样的门第家风。”何恭自己就不是那种喜欢妻子去外做事的人,“咱们自己先把事安排好,倘这话从亲家嘴里说出来,就不大好了。” “李大娘前儿过来跟母亲商量了,让三丫头干到年底再歇,她也好调派人手。”沈氏道,“我已与阿文说过了。” 何恭点头,“有个章呈便好。” 沈氏笑,“前些年,康姐儿她娘给了我一匹上好的大红料子,叫我给子衿做衣裳。那料子好的了不得,忻族兄是做锦缎生意的人,听康姐儿她娘说还是贡品呢。我没舍得给子衿用,这些年再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干脆两个丫头一人一半,做了嫁衣穿吧。” 何恭自然说好,挽了沈氏的手笑,“你这一说,我就想起咱们子衿来。现在虽还小,以后说亲定也要同三丫头这样就说在咱们县,离得近,来往也方便。倘要说到远处,再好的人家我也不能应允的。” “是这个理。”沈氏笑,“你说,我总觉着好似昨儿个还是子衿小时候呢,怎地一转眼,孩子就大了。她小时候,我天天盼着赶紧长大,这会儿大了,又盼着长得慢一些才好。” 夫妻二人说些儿女话,夜深便歇了。 三姑娘何子衿虽说都有了自己的丫环,只是三姑娘每天要去绣坊做账房管事,一时不便带在身边,便令年纪大些的碗豆每日随她去绣坊,晚上再去绣坊接她回家。余时便叫碗豆小麦两个在家由余嬷嬷分派着做活,丸子则被何子衿给了沈氏使唤,道,“丸子在家带过孩子,娘你生产的日子跟翠姐姐差不离,到时叫丸子在娘你这里搭把手。”丸子年岁小些,到这个世道,何子衿也不管什么童工不童工的了,就是她自己也是自小学着做针线干活儿的。 沈氏笑,“这也好。”翠儿身子渐沉,沈氏也不大使唤她了。丸子虽小,沈氏想着先替闺女瞧一瞧丸子的品性,把一把关才好。 买好了丫环,何子衿去朝云道长那里抄了几日书,展眼便是中元节了。因沈素不在家,沈氏想着娘家那边儿的祖先,虽能托族人代为祭拜,只怕族人不够尽心,便同何恭说了。何恭道,“你备些供香,我带着小福子去祭一祭,也看看先人坟莹可好,倘或该有收拾之处,我一道办了。” 沈氏点头,“这也好。” 何恭又与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想了想,叹道,“这也有理,阿素在外头做官,他也没个亲兄弟,近些的叔伯也没几个。你就去瞧瞧吧。”说来沈氏家里也是人丁单薄,何老娘与沈氏道,“着紧的把香烛纸线预备好,再备些供香,叫阿冽他爹十三过去祭一祭。”十五是正日子,必要祭自家祖宗的。而且,中元节上坟祭祖,早上两天无妨,晚了就不好了。 沈氏忙道,“我都叫小福子置办齐全了,连带咱自家用的,一并齐备了。” 何老娘点点头,又叮嘱了何恭几句方罢。 中元节是上坟祭奠的日子,便是学里也放了两日假。 待何恭去沈家坟上祭了一回,就到了祭自家祖宗的时候。 中元节何家是要吃饺子的,倒不是碧水县风俗如此,主要是,据说早死的何祖父活着时最爱这一口。故而,中元节家里都会包带些饺子到坟上祭拜,让地下的祖父尝尝家里的吃食。 女人们在家包饺子,何老娘瞧着时辰差不离,便让周婆子先煮一锅,叫何恭与阿冽并小福子先吃。因要赶着去上坟,他们吃的早。何老娘在廊下摩挲着买回来的纸钱元宝,絮叨,“给死老头子多烧些钱,缺什么只管拿银子买去。” 沈氏在一畔将成叠的纸钱碾开,何子衿与三姑娘捡了一碗饺子并几样干果鲜果装在了食盒,这是要拿去做供香的,何子衿道,“地府里肯定多是有钱人。”纸钱铺子里花样也多,除了纸钱元宝,还有各式地府通用的幽冥银票,幽冥地契之类,做的跟真的一样。何家寻常过日子节俭,这上头素来大方的,买了许多烧给祖宗花用。 何老娘纠正,“是有钱鬼。” 何老娘又道,“那也得有人给烧钱才有钱呢,像那没人给烧钱的,到了地下也是个穷鬼。”说着话,何老娘招呼何恭一嗓子,“一会儿跟你爹说,叫他保佑你媳妇再生个小子!”又同何冽道,“多给你祖父嗑几个头,跟你祖父念叨念叨,你想要个小弟弟。” 何恭何冽父子顿时黑线满头,压力山大。 何子衿吐槽,“祖父又不是送子观音。” 何老娘斥,“知道个甚!没见识的丫头片子,咱家运道好,都是你祖父在地下保佑咱们呢。” 阿念怕老鬼馋的慌,肚子里问他,“你要不要也烧些香烛吃?” 老鬼:……其实,说鬼吃香烛之类的,都是谬论啊。 老鬼之切身体验。 总之,中元节过的热热闹闹。 过了中元节,该上学的上学,该上山的上山,何子衿继续去朝云道长那里抄书,朝云道长看她的鹅毛笔效率颇高,颇有兴致的问了两句。何子衿素有眼力,今日便带了一套送朝云道长。 朝云道长拿在手里把玩,道,“这笔也有趣。” 何子衿,“写字快。” 朝云道长点头,“这倒是。”回忆了一回何子衿握笔的姿势,学了一回,觉着不大便宜,问,“你自己做的?” “嗯。”山中秋色正好,桌间一只苇编的浅底篓子,里面是十几只新摘的莲蓬,边儿上一个青瓷盏,圆滚滚半盏新剥的莲篷,何子衿笑,“来时路上见芙蓉寺的小沙弥在摘莲蓬。” 朝云道长将鹅毛笔收起来,笑,“正是芙蓉大和尚所赠。”问,“这笔是怎么做的?” 何子衿顺手拿了个莲蓬来剥,将鹅毛笔的做法与朝云道长说了。朝云道长道,“这也新奇,竟有人会想着用鹅毛做笔?”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子衿尝了几颗莲子,赞道,“这种清新味道,只有新剥的莲子才有。” “中午可做一羹。”朝云道长倒了盏茶给何子衿,何子衿忙双手接了,呷一口,五官苦的皱成一团。朝云道长展颜一笑,仙风道骨的脸上说不出的促狭,“莲芯茶,清心火,平肝火。” 何子衿忙忙的去寻清水,想着冲一冲嘴里的苦味,朝云道长指指另一紫砂壶,何子衿连灌三盏香片,才觉嘴里不苦了,道,“我又没上火。”上火的是朝云道长好不好,中元节,最忙碌的莫过于宗教场所,朝云观是三乡五里的名观,朝云道长忙的嘴角起了两个大燎泡,实在有损其仙风道骨的仪容。 “新鲜的莲芯,不尝尝多可惜。”朝云道长又恢复的长辈的端然面容,一幅再可靠不过的样子,问何子衿,“今天要抄哪本书?” 何子衿道,“西园杂记。” 朝云道长笑,“你倒是偏爱杂记。” 见朝云道长看向她,何子衿便道,“杂记有意思,经书那种东西……”当然,这个年代说经书,并不是指和尚念的经,而是一些儒家经典著作,科举考的就是这个。何子衿道,“经书枯燥的了不得,我怀疑哪里会有正常人喜欢,就是我爹这准备考功名的,也不过是为了考功名才看。我爹也喜欢看杂记,偶尔看些史书。史书又不用深读,随便看看便是了。至于诗词歌赋一类,我又不会作诗填词。杂记却不同,看杂记,才能看出意趣来。这年头,想出名的即便著书立说,也是往经史一类走,再有财大气粗的,自己印些自己的诗集也不是没有。但写杂记则或是情之所至,或是钟爱于此,或是随笔所录偶然成书,所以我说看杂记才能看出意思来。即便书里只写一株花一棵草,却也写得明白,这花这草好在哪儿,叫人看得明白。不似那些大部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枯燥不必提,便是一本孔圣人的论语,上千年来多少人来注释,恐怕当初孔圣人成书时,也没的这许多意思。” 朝云道长拊掌,啧然一笑道,“真真是不得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就敢妄评经史,连孔圣人都敢在嘴里说上一说。”上下打量何子衿一眼,颇觉稀奇,“你哪儿来的这么些狂妄啊。” 何子衿不解,“这算什么狂妄,我心里所想,就此一说罢了。”又觉朝云道长在打趣她,笑道,“我这也是跟着师傅久了,心直口快。再者,咱们上的是三清神仙的香,堂堂道家门下,说一说孔圣人可怎么了。” 朝云道长微微一笑,不理何子衿狡巧语,将手一挥,道,“你自己去找书来抄吧。” 何子衿有鹅毛笔这等利器,抄书颇有效率,不过,她时有不解,倘朝云道长在身边,便要顿笔请教的,譬如,何子衿今日抄的虽是杂记,但杂记内容颇广,且涉美食,何子衿不禁问,“这书上说西蛮那边儿专有一种磨菇,是长在草原上的,香的了不得,隔着十层布袋都能闻到那香味儿。师傅,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朝云道长答。 “难不成比咱们这儿的松蘑还香?”要说蘑菇,何子衿最喜欢的就是山上的松林里的松蘑,这种天然的,纯绿色的,松树林里长出的蘑菇,尤其是跟小母鸡一起炖的时候,那浓浓的香味儿哟,何子衿刚一想,口水便有泛滥的危险。 “松蘑每年都能吃几遭,这种西蛮的蘑菇没见过,不好分个高下啊。而且,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死贵死贵的。”何子衿感叹。 朝云道长拈一粒碟子里的嫩莲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轻声道,“自前朝起,便与西蛮时有战事,贸易往来时断时续,这种好东西也不多见了。除非是西宁关附近边城,因与西蛮离得近,兴许有的吃呢。” “书上说,北边儿还有一种榛蘑,就是长在榛子树下的,咱们这儿也有榛子树,我怎么没见过榛蘑呢。” 朝云道长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地气不一样,长出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榛蘑这东西,辽东那里倒是常见。说来样子不大好看,味儿却是极好的。” “可惜可惜,据说榛蘑与蒲瓜同炒,是难得的美味呢。” “倘是与蒲瓜同炒,必要新鲜的榛蘑才好。干的多适用于做炖菜之类。” 何子衿絮絮叨叨的说着美食,光东南西北的蘑菇就有十数种,可见这本西园杂记的作者当真是一位见多识广之美食家,何子衿又是个对烧菜有心得的,于是抄几行字就要同朝云道长讨论一番,以至于天未及午,肚子便咕咕叫。 朝云道长问,“饿啦?” 何子衿前生今世一把年纪,心性不能不说不豁达了,可偶尔又十分要面子,哪怕肚子咕咕叫了,她仍装的没事人儿一样,“不饿不饿。” 朝云道长含笑颌首,声音里都透出优雅来,“嗯,既不饿,那就且再等等。黄鸡正肥,我这里又有些榛蘑,不如烧一道榛蘑炖鸡,只是时间要久些。” 其实做道榛蘑炖鸡也用不了太久时间啦,奈何朝云道长是个臭讲究,一定要小火来炖,这么炖啊炖的,直待一个时辰饭才好。小道士来说饭好时,何子衿都快饿晕了,写字都无甚气力,朝云道长方施施然的带着她去用饭。 何子衿肚子早跟打鼓似的叫了一百二十遍了,十分不要面子的吃了两碗饭方罢。朝云道长慢调斯理的喝着一碗青菜汤,道,“只可惜这鸡有些过肥,倘是刚长成三个月的小公鸡,才最是鲜嫩。与这榛蘑一道炖了才好吃。” “这就挺好的。”何子衿填饱肚子,也有闲心说话了,盛一碗青菜汤惬意的慢慢喝着,道,“自来十全九美,知足常乐嘛。”这鸡其实也不老,顶多是半年的公鸡,鸡肉炖的软而不烂,且有榛蘑入味,鲜香的了不得。 朝云道长看何子衿用过两碗饭又喝了两碗汤,不禁赞叹,“这般好食量,子衿真是奇人。” 相处熟了,何子衿便知道了朝云道长的一些性情,譬如,平日生活臭讲究,而且,有话不直说啥的。明明就是说她吃的多嘛……不过,何子衿能在朝云道长这里常来常往,那也不是凡人,她大不惭道,“我每天爬山过来,早上走这老远的路,这就叫吃得多了?当真是少见多怪,奇人算不上,有雅量倒是真的。” 朝云道长一乐,笑,“腹中能擂鼓,自是有雅量的。” 何子衿:……怪道这死老道出家呢,凭这一张臭嘴,神仙都忍不得,能找着媳妇才有鬼呢!找不着媳妇,与其打光棍,倒不如混神棍。 何子衿肚子里腹诽了朝云道长一出,方平了“擂鼓”的气,厚着脸皮嘻嘻笑,“好说好说。” 朝云道长颌首微笑。 章节目录 第158章中秋节的大消息 > 何子衿觉着,朝云道长为人语虽有些刻薄,本身学识人品实在极富吸引力,譬如,何子衿与朝云道长相熟后,实在喜欢与朝云道长说话聊天,外加请教些学问。 当然,不是啥正经学问,一般都是吃吃喝喝的事儿,以至于去朝云观时间不长,何子衿厨艺便颇具进境,简直一日千里。便是朝云道长都赞叹何子衿在厨艺上的天分。何冽时常回家跟他姐说,他中午饭菜常叫同窗垂涎羡慕种种,总之十分会拍他姐马屁,把他姐拍高兴了,偶尔可以点餐啥的。 倒是阿念肚子里念叨,觉着朝云道长再老一些就好了。老鬼听到阿念心声很是无语,说他,“你家子衿姐姐不过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这想的也忒多了。”朝云道长于老鬼有恩,老鬼对于朝云道长还是相当维护的。 “再过三年,子衿姐姐就能说亲了。”阿念每想至此便十分惆怅,偏生还有老鬼跟着长嘘短叹,落井下石,“是啊,等以后子衿成亲生子,可就没空给你做这些好吃的了。” 于是,阿念更惆怅了。 老鬼再接再励,“也不会对你嘘寒问暖啦。” 阿念惆怅的了不得,仍道,“子衿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成亲也肯定对我好。” “你就别做梦了。到时人家顾自家相公自家儿子都顾不过来,还有空理你?”老鬼信誓旦旦,一幅过来人口吻,“甭说你了,就是阿冽,她也没空理了。你没听说过,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再说,嫁到别人家,上有公婆,中有小姑子小叔子啥的,还服侍丈夫照看儿女,便是三头六臂,也分不出这个心哪。” 阿念惆怅的都不想同老鬼说话了,老鬼叹之又叹,阿念没好气说他,“叹个没完,有啥好叹的,我都没叹,你叹个啥?” 老鬼善解人意地,“我是为你叹呢。” 阿念不领情,“我缺你叹呢。”给老鬼叹的,整个人心情更不好了。 何子衿看他好几日没精神,还以为阿念有啥心事呢,阿念也不好意思说他想到子衿姐姐以后成亲会冷落他啥的,便闷闷的说是学里功课重。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很耐心开导了阿念一番,倒是何冽嘴快道,“哪儿啊,阿念哥想参加学里的蹴鞠队,落选啦,才没精神的。” 何子衿很惊奇的问,“你们学里还有蹴鞠队?” 何冽咬着块栗粉糕道,“当然有啦,我还入选了呢!”说着一脸自豪,又道,“阿念哥他们班里都是高个子,阿念哥太矮了,就没选上。” 阿念没好气,“好似你多高似的。”阿念在同龄人中真不算矮的,他只是由于功课好,考入了乙班,乙班里,阿念是年纪最小的,排第二小的都十五了,比阿念大三岁,所以,阿念再怎么同龄中的高个子,在班里一比还是头一排的小矮个。 看阿念臭脸,阿冽嘿嘿直乐,“我是没阿念哥你高啦,可在我们班里,我就是高的啦。”阿冽还添了一句,“阿文哥是最高的,不过,他不乐意玩儿这个,本来想喊阿文哥当我们丁班蹴鞠队队长来着,阿文哥没干。” 何子衿笑眯眯地瞧着阿念,阿念反驳一句,“我才不是为这个呢。” 何子衿依旧笑眯眯地瞧他,阿念再低声嘟弄一回,就听他家子衿姐姐笑眯眯的哄小孩子口气,道,“好啦,我知道阿念不是为这个郁闷。”还摸一下他的头,问,“栗粉糕好不好吃?” 阿念闷闷点头,何子衿笑,“新栗子刚下来,味道正好。明儿个杀只鸡,做栗子炒鸡。” 阿冽跟他姐商量,“做栗子炖□□,我喜欢吃炖的。” 何子衿笑,“那就得晚上了。” 听阿冽兴致勃勃的跟子衿姐姐商量着明天香喷喷的栗子炖鸡,阿念越发惆怅了,待几年子衿姐姐嫁人,这栗子炖鸡也不知还能不能吃得上啦~ 阿念有了些小小少年的烦恼,惆怅了几日,便越发抓紧与子衿姐姐相处的时间,时常有空就跟在子衿姐姐身边。尤其阿冽自从加入蹴鞠队,时常放学要跟同窗练蹴鞠,阿念要等他一道回家,倘这日子衿姐姐也去了朝云观,阿念便先去接子衿姐姐。一来二去的,再加上老鬼时常跟他絮叨朝云道长如何如何大好人的话,阿念与朝云道长也有了几分熟稔。 阿念性子偏于安静,不同于何子衿偏爱活泼些的杂记,阿念对琴棋书画这类才子必修课倒是来者不拒。朝云道长闲时想教何子衿下棋,何子衿对这种算来算去的东西完全没有半点兴趣,阿念则一点就通。朝云道长颇是诧异,想着阿念外家祖上可没这等灵秀,这份聪明倒真是肖似生父了。 何子衿还私下同朝云道长说过阿念的近况,“阿念没选上班里的蹴鞠队,这几天正失落呢。” 朝云道长笑,“就是那种一群人围着个皮球踢来踢去的事儿啊,有什么意思。我看阿念的性子不像喜欢蹴鞠的。”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有没有被选上是另一回事。”何子衿笑道,“阿念自小好强,你不知道,自从落选蹴鞠队,阿念如今每顿多吃半碗饭。他这是憋着要快些长个子呢。” 朝云道长哈哈大笑。 其实,现在犯这种二百五毛病的不只阿念一个,譬如阿冽,不仅饭量增了,更是要求晚上要加餐夜宵。他理直气壮地,“睡前总是饿,半夜还会饿醒,昨夜我饿的喝了半壶茶水,早上拉了两回,害我险些学里迟到。” 何老娘对宝贝孙子那向来是有求必应的,何况是吃饭的事儿,家里日子一年好过一年,更不能叫宝贝乖孙饿着,一听何冽这话便点了头,同沈氏道,“孩子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近些日子阿念饭量也长了不少。总不能让孩子们饿着肚子睡觉,叫周婆子晚上再预备些什么才好。” 沈氏道,“不拘什么,也不用弄什么花样,晚饭多做些留出两碗来温在灶上,待他们饿了便找周婆子要来吃,也不费事。以前相公晚上念书,也是这样。”有旧例的,何家的孩子们也不是那类娇惯型。 何老娘笑,“这也好。”想了想又对沈氏道,“以后叫周婆子多买些鸡蛋回来,早上给阿念阿冽一人煮一个,鸡蛋养人。” 何子衿笑一笑,何老娘生怕自家丫头片子有意见,一咬后槽牙,忍着肉疼,咂巴咂巴嘴道,“丫头,你要吃不?”再一狠心,“你要吃,也给你煮一个。”真是十里八乡也没自家丫头片子这么会较真儿的,但凡人家儿,且不是大富大贵的,有什么好东西当然是要先仅着男孩子们的。鸡蛋可不是便宜货,一个大钱一个呢,而且是给家里男孩子们念书补充营养,何老娘自己都不打算吃。别个人,想吃何老娘也不能答应,就是自家丫头这里,何老娘得咨询一个意见,不然这丫头片子怕要挑理,说她重男轻女啥的。 何子衿笑,“我不爱吃煮鸡蛋。” 何老娘双手合什,谢天谢地,“阿弥佗佛。”省下了。 何子衿一乐,道,“一个鸡蛋撑死也就一个大钱,一年三百六十天,我不吃也就省下三百多钱,祖母不如多买些,就是家里人人吃,也不是吃不起。” 何老娘听的心肝疼,“快快闭嘴,日子还过不过了!三百钱不多,也能买上两匹上好的丝棉料子了。人不大,口气能大的吓死人。一看就是个不过日子的。”以往,何老娘这话到这儿也就止了,如今想着孩子们年岁渐大,很该受些勤俭持家的教育,尤其男孩子们闷头功名便罢了,女孩子可不一样。以后成亲嫁人自过日子,家里家计还不都是女人张罗,何老娘便又接着道,“这过日子,全靠一个省。看看咱们后邻你们柱子叔家,以前他家老爷子年轻时,祖上传下五百亩上等田地啊,就是没修来个好婆娘,就是白氏那婆子。光长了个好排面儿,有什么用,一张馋嘴,见鸡吃鸡,见鸭吃鸭,这世上没她不吃的东西,上辈子定是馋死的。她嫁来时家里五百亩上等田,到你们柱子叔成亲时只剩三百亩了。那二百亩就是给那张馋嘴吃没了,自己吃不算,还教导的儿孙一个个的好吃懒做。那回给阿念买地,买的可不就是他家的田,不知以后还能剩下几亩。年轻时那会儿,天天都要穿绸的,这会儿只得穿棉了,她如今倒还是想穿绸的,哪里还穿的起。” 何老娘主要是想教育一下自家丫头片子,结果自家丫头片子还是那笑吟吟的模样,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倒是宝贝乖孙阿冽听的十分不是滋味儿,很懂事的说,“祖母,还是别买鸡蛋了吧。就是咱家饭菜也挺好的。” 何老娘将手一挥,十足豪迈,“别的事节俭,念书的事可不能瞎节俭。吃得好了,肚子饱了,才能念得书去。放心吧,当年你爹念书时也是一样的。再说,我可不是那等不会过日子的人,想当初我嫁给你祖父时,你祖父可怜巴巴的两百多亩田,没成亲时还跟我说自家三百亩田,后来才知道那死鬼吹牛扯谎。后来咱家多少田地?你爹娘成亲时咱家就五百亩田了,两百多亩中等田是你那死鬼祖父祖上传下来的,剩下的两百多亩可都是我攒下的,还是上等田。就这样,也没耽搁了你爹念书!”说到过日子,何老娘可是十足的自信加自豪。何况还有宝贝乖孙真心实诚的赞叹,“祖母,你好厉害啊!”阿冽那纯真挚诚的眼神,直接让何老娘的自信心又膨胀了数倍,简直是想谦虚都谦虚不起来,眼睛弯成一条线,嘴巴咧到后脑勺,“还好还好啦。” 何子衿也跟着拍何老娘马屁,“祖母这就叫会过日子了。”虽是为了哄何老娘高兴,也是实话。何老娘不是有什么大见识的人,何家祖上也没什么大产业,就是这么个有些小田产的人家儿。家里男人死的早,儿子念书娶媳妇,闺女嫁人攒嫁妆,何老娘还能给家里攒下这几百亩地,真是会过日子了。 何老娘头一扬,眉眼间说不出的得意,“没什么大本事,就得精打细算。”又说阿冽阿念,“家里虽节俭,节俭不到你们嘴上,你们知道家里节俭,把书念好,就是对得起这每天一个鸡蛋了。” 二人皆起身垂手应了。 沈氏三姑娘笑眯眯的听着,一时又与周婆子说了以后晚饭多做些,预留出两碗给阿冽阿念做夜宵的事。这事并不麻烦,无非是留个温灶罢了。周婆子应后,道,“眼瞅着就是中秋,中秋要备下哪些肉菜,奶奶先想着,中秋前后东西紧,我提前说给肉铺子,他就能给咱留着。” 沈氏笑,“无非也就那几样,鸡鸭去庄子上抓几只回来就有了,倒是羊肉猪肉买些,有大鱼要一条上好的。菜咱们院子里的就吃不清,不用买了。要是有卖牛肉的,你瞧着买二斤。”她家丫头爱吃,只是寻常牛肉不大有。寻常杀牛是犯法的,唯有意外死或老死的牛才能杀了卖,只是到了节下,时常倒有些牛是“意外死”。 周婆子皆记下了。 何子衿不忘叮嘱一句,道,“周嬷嬷,可别买病牛或是忒老的牛的肉。” 何老娘道,“哪儿就有这么正巧的嫩牛肉给你吃。” “吃就吃好的,要不宁可不吃了。”何子衿这种挑嘴,常令何老娘撇嘴,当然,也时常为何老娘省下不少钱。沈氏一笑,又道,“还该去飘香居订些月饼。” 何老娘道,“家里哪里用吃飘香居的月饼,贵死个人。”刚定了一天两个鸡蛋的事儿,何老娘决定以后禁了糕点,把鸡蛋的钱省出来。 “倒不是为自家吃,大节下的,许先生家里不好不去走动一二,还有姑妈家,胡亲家,冯亲家,贤姑太太,李大娘,薛师傅,不必重礼,也要走动的。”沈氏笑,“别个东西我预备的差不多了,就是这月饼,现买新做的才好。”就是自家酱菜铺子,沈山越发得力,大过节的,沈氏也得发些东西叫沈山夫妻过节呢。 何老娘此方想起来,笑,“你不说我倒忘了。” 沈氏笑,“还没到走中秋礼的时候,我也就还没跟母亲商量。” 何老娘大撒手,“你看着办吧。” 何子衿道,“娘,多备一份,我给朝云道长送去。” 沈氏笑,“给我提了醒儿,是该备一份。”闺女时常去人家观里看书啥的,便是寻常先生一月还得好几两束脩,人家道长一分钱不收,免费给书看,还时常给闺女蹭顿午饭。看朝云道长的脾气,要是谈钱就生分了,沈氏不是个小气脾气,想着中秋礼是得好生备一备方不为失礼。 中秋节的热闹自不消说,便是学里也放了三日假,何家上下亦换了新衫,早上祭过祖宗,中午便将祭祖的鸡鸭鱼肉上了桌,这也是风俗,这些祭祖的饭菜向来是往祖宗跟前摆一摆便由家人一并吃掉的。一是避免浪费,二则也是沾沾祖宗福气的意思了。 刚用过午饭,碧水县便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赵财主家那位进宫服侍皇帝的娘娘,给皇帝生了儿子,皇帝着人赏赐赵家,过几日皇差就要到了。来碧水县给赵家传话的是总督府派来的差役,再据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这回,赵家可真要发达啦! 章节目录 第159章八卦 > 因赵财主家进宫的赵娘娘生皇子之事,整个碧水县的中秋节都有了谈资,大家出门时甭管跟赵家有没有关系的,都要装模作样的说一句“早前看娘娘就是一脸富贵相”,吃月饼时再说一句“哎哟,可是了不得了,皇子哟,那是皇子哟”,喝茶时再来一句“看人家赵财主,谁能料得竟是国丈命哩。” 反正,碧水县人民现在最大的话题就是:碧水县出了个赵国丈,赵国丈生了赵娘娘,赵娘娘给皇帝老爷生了个皇子哟~ 因为出了个皇帝家的小老婆,整个碧水县与有荣蔫啊,听说县太爷都给赵国丈家送了两包月饼。要知道,以前中秋都是别人给县太爷送月饼的啊。而且,眼瞅着还有皇帝老爷的赏赐就要到啦,总而之,用一句话总结,赵家身为皇子的外家,皇帝的老丈人家,可真是不得了啦! 就是何老娘也私下同何子衿嘀咕过赵家的好运道,而且,何老娘还表达了对此事的不理解,她道,“那赵财主长的就跟根柴禾棍儿似的,一双老鼠眼,两撇狗油胡,也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福气呀。”嘿,竟成国丈啦~这老天爷,真是跟谁说理去呢。 何子衿哪里见过赵财主,笑,“这谁知道,人家有福气也是人家的事,管他呢。” 何老娘想管也管不来呀,她老人家主要是羡慕罢了。中秋刚过三天,皇帝的使者带着给赵家的赏赐便到了。嗬,这回的热闹更大了。碧水县提前清理街面儿,整理县容,以及迎接皇帝赏赐的偌大排场。 据说县太爷还请了碧水县当地比较有脸面的士绅,介时坐陪皇差天使啥的。这些事,都是李氏过来说话时,听李氏说的,无他,何忻也受到了县太爷的邀请。自然,陈姑丈身为本地富户,且经常性捐银子修桥铺路,亦是陪客之一。便是如今做了书院山长的胡大人,在县太爷亲自上门相请后,也勉为其难的应了下来。 便是三姑娘亦觉着稀奇,同胡文道,“比戏文上的排场还大,不知来的是几品的官老爷。 胡文小声同她道,“不过宣旨行赏,哪里会有官老爷,我祖父说,多半就是来个大太监什么的。” “太监?”三姑娘瞪大美眸,太监这种存在还只是在戏文上见过,那也是戏子假扮的,一听说是太监来,三姑娘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胡文道,“祖父本不想出面的,只是县太爷亲自上门,不好驳了县太爷的面子。” 三姑娘兴致大减,道,“桂圆师姐还约我一道去瞧热闹呢,说十八钦差就到了,这还瞧什么呀。” 胡文立刻道,“你跟李桂圆也就在外头巴巴看看,那么些人挨挨挤挤的,估计也看不到啥。我带你去芙蓉楼上头的包间儿里,那儿正对着咱们碧水县的正街,钦差一准儿这么走。” 三姑娘想着就瞧一太监,有啥好看的,兴致缺缺的摇头,“不去了,为这么点儿事儿,也不值得跟大管事请假。”还得扣银子呢。 “去吧去吧,难得的事儿,也开开眼界。”胡文多伶俐的人,笑道,“不如你去问问姑祖母何表妹,她们定也想去的,我安排好,咱们一道去。” 三姑娘问,“你不用上学了?”中秋的假也就三天,是从八月十四到八月十六,八月十八可是上学的日子。 胡文笑,“你也知道,我念书平平,这把年纪还跟阿冽一个班。我跟祖父说过了,再上这一年,明年咱们成亲,我就不上了,跟着二叔学些外务,以后好过日子。” 三姑娘有些羞意,依旧道,“就是不上学,也是明年的事了。这离过年也没几个月,善始善终才好。钦差有什么好看的,每年唱年戏都要看好几遭。”不就是太监么。 “这如何一样,戏台上就是做个样儿,真正钦差,便是跟随钦差的侍卫穿的衣甲都格外鲜亮,还有旗、牌、伞、扇,后头的仪仗,那气派,就甭提了!”胡文说的眉飞色舞,活灵活现,三姑娘不禁问,“难不成你见过?” “那是自然,我以前跟着父母在常州时,瞧过好几遭呢。”胡文口才一流,又把三姑娘说动了心。他先把芙蓉楼的包间安排好,主动去问了何老娘要不要去瞧热闹,尤其沈氏这怀了身孕的,便是想看,也不敢出去与人挤着看的。胡文这提议,倒真是正对了何老娘与沈氏的心,就是何子衿这自认为一生两世很见过些世面的,也挺想去瞧个热闹。阿念阿冽要念书,就没法子了。 沈氏虽想去,想一想还是与胡文说道,“这热闹看不看有什么打紧,你念书要紧。就是明年不念了,今年也得正正经经的念完。不然,你祖父是山长,你一一行的,别人看着你祖父的面子自会客气三分,可这人哪,心里怎么想这谁人知道呢?这世间,有君子便有小人。君子不必多说,可那起子小人,你便是样样都好,他们还巴不得挑个错儿出来,无是生非的捏造些个事端。你倘有半点儿不妨,叫人瞧见,怕就要说到胡山长身上。为看个热闹,也不值得。”再者,沈氏也是为着三姑娘的声名着想,这事儿虽是胡文自己提的,可毕竟是为了讨三姑娘开心,若叫个多嘴的一说,倒是三姑娘引逗着胡文逃学什么的。倘婆家多了心,三姑娘过门儿岂不难过。 胡文较阿冽阿念年长,可在沈氏面前,还是毛头小子一个。不过,他素来机伶,只是没想到这许多罢了,他从来是想着,反正祖父是山长,学里对他客气些是应当的……再者,他本就没想着考功名啥的,逃学个一两日的也无妨。三姑娘说,他还没大放在心上,叫沈氏这一说,胡文搔搔头道,“那我就不去了,只是我地方都安排好了,□□都预备下了,那就三妹妹与婶婶、姑祖母、妹妹一道去看个热闹吧。” 沈氏望向何老娘,何老娘笑,“有劳阿文啦。” 胡文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敢当有劳两字,我想事到底不如婶婶、姑祖母周全。”他是个聪明人,前后再一琢磨,也就彻底明白了。 沈氏笑眯眯地,“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说这话了。” 何老娘素来不会委婉的,直接道,“你才多大,什么周全不周全的,我见过的小子里,你是聪明的。”主要是这孩子没个亲娘,人家正房太太有自己亲生儿子,哪里会用心教导胡文?光有个爹有屁用,胡文真不算笨的,只是念书上不大成,可念书这种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不过,胡文年岁又不大,用心过日子,以后断不会愁饭吃的。 胡文嬉嬉笑,“要不,姑祖母也不能相中我不是?”逗的何老娘一乐。 胡文回家还跟祖父母报备了这事儿一回,还着意道,“本来我说一道去的,何家婶婶说耽搁功课不大好,怕学里人说的不好听,我就不去了。” 胡太太颌首,“念书人家儿,就是知礼。”孙子对三姑娘热心,胡太太是知道的。孩子们彼此脾性相投,胡太太也乐意看到,毕竟以后是孩子们自己过日子。她并不是那等古怪的老太太,视媳妇如大敌啥的,傻不傻。只是,倘孙子为着三姑娘请假旷课,胡太太即便不说,心里也是不大舒服的。便是定了明年不再念书,可如今毕竟还在念着书呢,如今听孙子这样一说,胡太太才算放下心来,起码现今看下来,何家为人正派,知道规劝着孙子往正道上走,而不是引逗孙子贪玩儿之类。 胡文特意表白了一回,胡太太还能不知他那点儿小心思,当笑话似的同丈夫说了,胡老爷笑,“阿文这性子是活泛了些,少了定性。何家虽门第不显,可真能娶个稳重能规劝着阿文的媳妇,也算不错。” 胡太太笑,“我也这样说。只要对阿文好,阿文再亲近他家些,我也是乐意的。做人还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呢,我听说他家两位小公子念书都不错。”他们老两口是亲祖父母,可底下孙男孙女多了,便是怜惜胡文一些,年岁精力在这儿管着,能看护的时间有限。先时想给胡文说一门殷实的媳妇,未尝没有想从这上头让胡文以后多个倚恃的意思。只是,阴差阳错的,胡文相中了三姑娘。胡太太拗不过孙子,可以往未尝没有不大愿意的想头儿。如今瞧着,何家虽家境平常,好在是明理人家,这个时候就知道规劝孙子,倒也不错。 说到念书的事,这是胡老爷的本行,胡老爷微笑颌首,“是不错。何家大奶奶的兄弟沈翰林就是正经科举晋身的,学识好,为人也好。他家在书院念书的,何冽年纪还太小,倒是江念,资质出众,若能沉下心念几年书,以后前程未可知。” 胡家是读书人家儿,说到底是喜欢读书人家儿的。胡太太又一听何家孩子读书不赖,不禁笑问,“比咱家小五如何?”这说的是胡家最会念书的孙子胡宣。 胡老爷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这个做甚。我盼着他们都用功念书,以后才有出息。” 胡文给岳家刷了回好感值,胡家二老念叨了回儿孙事,转眼便到了赵家迎接皇帝赏赐的日子。 何家一家子用过早饭便去了芙蓉楼,等着看这碧水县从未有过的大热闹。 不止何家,一大早的,碧水县人民便早早的起床在街上等了,还有其他村县闻信赶来的看热闹的人也不少。这芙蓉县的正街,那青石板给冲洗的都能照出人影了。街道两旁也没平日间那些乱摆乱放违章小摊贩啥的了,干净肃整自不必提,且有县里的衙役早早在街上站在街道两畔做维持秩序之用,怕看热闹的人太多,惊了天使的驾。 没错,这年头,管传圣旨的天子使者简称天使。 芙蓉楼显然早得了胡文的吩咐,何家人一来便上了茶点,还留了个小伙计在门外站着听侯吩咐,颇是殷勤周到。何老娘嗑了几粒咸瓜子,絮叨,“也不知天使长什么样?” 何子衿笑,“一个鼻子俩眼,寻常人样呗,难不成还能长出俩翅膀来?” 何老娘立刻板了脸,道,“不许胡说!那可是天使,叫别人听见,得说你没规矩了,亏你还是念过书的人呢。”说着又往窗外望了一回。 何子衿见何老娘一脸郑重模样,笑道,“祖母就不用急了,上午必到的。” “这你又知道了。” 何子衿道,“我跟着朝云道长,可是学了点儿神机妙算的本事。您要不信,咱们打赌如何?” 三姑娘忍笑,递了茶给何老娘。何老娘接茶饮了两口,想着这芙蓉楼的茶果然比自家的香许多,随口道,“赌啥?” “赌银子呗,要是天使上午来,祖母输我一两银子,倘下午到,我输您一两银子,敢赌不?” “一两银子!”何老娘险呛了茶,瞪何子衿一眼,“我不赌!你要嫌私房多,就交我收着,省得你烧噪的慌。”那模样,很有没收何子衿私房的意思。何子衿笑吟吟地,“我不嫌私房多,就是祖母再给我二十两,我也不嫌多啊。” 二十两?难不成这丫头有这许多私房?何老娘眼珠往何子衿那张笑脸上一转便移开了,何子衿一笑,凑过去问,“祖母,你是不是在算我有多少私房?你猜,有没有二十两?” 何老娘硬给气笑,拍她一记,笑骂,“死丫头,真个成精了。就是有钱,也不要花,银子是用来攒的,知道不?这才是持家的道理。”想这丫头藏钱的本事,何老娘早便有心替丫头片子“保管”私房,只是她实在找不到何子衿把私房藏在哪个老鼠洞了,实在恨得人牙痒痒。 钦差果然上午就到了,可惜排场不甚威风……当然,比起平时县太爷出行是威风一些,但,怎么说呢,比何子衿想像中差远了。 倒是何老娘伸长脖子站在窗前,双手合什念了几声佛,直说赵家好运道。何子衿悄悄同三姑娘道,“还不如总督大人的排场呢。” 三姑娘点头。去岁她与何子衿去州府,州府贵人多,她们在街上遇到过总督出行,那排场,比今天可气派多了。 何子衿三姑娘嘀咕了几句,待钦差走了,热闹过了,何家人也便回了家。 看了热闹,何子衿隔日去朝云观,朝云道长还道,“原以为你昨日会过来的。” “如今县里有这大热闹,我怎么也要长回见识。”何子衿问,“师傅没去看?” 朝云道长倒茶的手一顿,问,“什么热闹这般稀罕。” “师傅没听说?”何子衿倒觉着稀罕了,就算住在山上,可赵家的事传了这些日子,山上便是消息不甚灵通,也应该听说了啊。何子衿道,“就是赵家娘生产了皇子,皇上派钦差来赵家行赏的事啊。师傅难道不知?” 朝云道长稳稳的倒了一盏茶,恍然笑道,“我当什么事。赵家前儿打发人往我这儿送了一百两银子,打算给祖上做道场。这事我知道,只是,这算什么稀罕热闹。” 何子衿道,“这还不算稀罕,我还没见过钦差呢。前儿个钦差来咱们县,阿文哥帮我们在芙蓉楼上定了包间,我们一家子都去瞧了。只是可惜不甚气派,还不如总督大人出行。” 朝云道长淡淡道,“宫里便有赏赐,也不过是派个内官,算哪门子钦差。总督是从二品高官,自然非内官可比。” 何子衿叹,“要早知这样,我就不去瞧了。” 朝云道长慢慢喝茶,何子衿道,“倒是皇帝赏的东西,可都是极好的东西。” 朝云道长是真觉着稀奇了,问,“难不成你见了?” 何子衿眼睛亮亮的,“当然见了,赵家摆在堂屋给乡亲们开眼,我和三姐姐陪着祖母一道过去看的,有衣裳料子,金玉器物,都金碧辉煌的,一看就是好东西。”说来她两辈子还是头一遭见这许多宝贝。 朝云道长徐徐的呷了口茶,“千里迢迢的赏赐过来,自然是好东西。” 何子衿小声道,“好虽好,就是不大实惠。” “既是好东西,怎么还不实惠?” “有什么用啊,料子还能做了衣裳穿,那些金啊玉的,虽是值钱,又不能拿去卖,不过当个摆设。我可听说,卖御赐之物是犯法的。”何子衿读过东穆律,颇有些法律意识,她悄悄道,“要我说,还不如多给些金银实在。” 朝云道长给何子衿逗的一乐,摇头笑道,“真是傻丫头,名面儿上多少有什么要紧。” 何子衿也明白朝云道长的意思,先时县里传赵家娘娘在宫里不过是个五品才人,赵家便能开个碧水楼与胡家的芙蓉楼一争高下,如今赵娘娘生了皇子,宫里赏这么些好东西,赵家气焰怕要更盛了。 何子衿感叹,“这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朝云道长笑,“怎么,羡慕了?” “切,我会羡慕这个。”何子衿将嘴一撇,道,“师傅有所不知,赵家行事可不似别家有礼数,我就看到过他家公子放学时骑快马,路上那么多小学生,一点儿都不担心会撞到人。由微处便可知这家人可不是谨慎人。以前都说他家闺女在宫里做了娘娘,还说他家大爷跟总督府的公子都有交情……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朝云道长不以为然,“不过是生了个皇子,那位赵娘娘如今在宫里何品阶?” “以前是才人,昨日我听说,升成美人了。” “美人也不过正四品,后宫一抓一大把,比她品阶高的不知凡几,有何值得忌惮?” 何子衿道,“先前我也觉着没啥,可生了皇子就不一样啊,要是皇帝不重视,怎么会千里迢迢的来赵家行赏?” 朝云道长垂眸,徐徐道,“重视的是皇子罢了。” “那还不一样。”何子衿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书上不都这么说嘛。” 朝云道长笑,“嗯,唬一唬像你这样的小丫头是足够了。” 何子衿瞧朝云道长一眼,“师傅,你别不信。其实我都觉着奇怪,听说皇帝家规矩大的了不得,可就一个美人娘娘,说是正四品吧,像师傅说的,宫里比她高的多的是。要按咱们民间的说法儿,除了皇后,管他什么贵妃美人的,都是妾,小老婆。要是换了寻常百姓家,这般给妾室作脸,就是打正房的脸,早打架不知打了多少遭了。”当初陈姑丈那把年纪,弄了个外室,陈姑妈知道后还跟陈姑丈打架n天,那会儿陈姑丈多鬼迷心窍啊,结果那外室还不是叫陈姑妈给收拾了。当然,民间不能与皇室相提并论。不过,何子衿也觉着挺稀罕的,她道,“皇帝家的事我是不懂,可百姓家,这样小老婆生了儿子专门去通知小老婆娘家的事儿,也得是得宠的小老婆才成啊。所以我推断,这位美人娘娘恐怕是真的挺得宠的。不然,倘是寻常不怎么入皇帝眼的娘娘,生就生呗,谁还会行赏皇子母家呢。”何子衿分析的有鼻子有眼。 朝云道长好笑,“子衿,你这么关心人赵家做甚?” 何子衿道,“现在咱们全县人民都关心他家,随便说说呗,难得有这新鲜事儿。” 朝云道长一笑,不再理她。 章节目录 第160章蜀王就藩 > 碧水县轰轰烈烈的迎接了回天使,全县人民都长了大见识,县太爷还特意将此事在县志上记了一笔,连带着赵家及赵家娘娘亦一并载入县志,光辉千年。 这回赵家的事儿,可是把全县人民羡慕的不轻,最明显的芙蓉寺和朝云观香火很是旺了一阵子,皆是不少中老年妇女带着自家女孩子去庙里观里求签打卦,想着看看自家闺女是不是也跟人赵家娘娘一样是个娘娘命哩。连何老娘都不能幸免,想拉着何子衿去给何子衿算一卦啥的。 何子衿道,“要是命好,算不算都是命好,算有何用?倘是命不好,难不成算一卦就能变成好命了?” 连何恭都劝老娘不要听风就是雨,何恭呵呵笑,“是啊,娘你就别去了,做娘娘体面是体面,可娘你想着,赵家娘娘生了皇子,赵家都见不着闺女跟外孙,心里得多难受啊。”他膝下一子一女,虽然妻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过,他家并不是人丁旺的人家,再加上何恭的性子,对子女颇为宠爱,且他是个读书人,纵使没什么大学问,也是正经秀才,史书总是读过的,说句心里话,他也没觉着进宫是多好的事。 何老娘自有主张,认为距离不是问题,道,“你姐姐生了阿翼,我也好几年才见着呢。” 何恭笑,“那是娘你年岁大了,我不忍你路上劳累,故此是我去的。可你看赵家,他家人能进宫里去?” 何子衿道,“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着。” 何老娘很是想得开,道,“知道娘娘在宫里享福,心里也能放得下。” 何子衿立刻给何老娘讲了个掩袖工馋的故事,阴森森道,“当宫里都是福气?那是还没遇着晦气呢。不遇着还好,遇着就是要命的事儿!” 何老娘虽向往富贵,到底比较惜命,给何子衿一吓,抚着胸口道,“我的娘,这么危险。” 何子衿两声冷笑,“这叫什么危险,汉时吕后把与她做对的戚夫人,挖眼挖鼻砍手砍脚扔厕所,称作人彘。唐时武则天把萧淑妃砍手砍脚泡酒瓮里活活泡死。“ 受此惊吓,自此,何老娘再没提过娘娘二字。 主要是,何老娘觉着,娘娘命太危险了。好不好的,就得去剁人手脚,不然就得给人剁。她一个乡下老婆子,财迷一些是真的,只是,心理素质有限,可受不了这个。还是,让丫头片子老老实实的在家养花儿吧,赚的银子不少,以后就近寻个婆家,有娘家做靠山,再怎么也能平平安安的,不用剁手剁脚啊。 太可怕了。 何老娘心有余悸。 从娘娘阴影里走出来的何老娘,重新打叠起精神催着何子衿用心养菊花,眼瞅着重阳就在眼前了。芙蓉坊还派了花匠过来看何子衿今年这花儿养的如何,待到八月底,家里便开始商量何子衿去州府的事。 这次三姑娘有绣坊的差使,抽不开身,沈氏胎相平稳,且产期在腊月,如今还早,沈氏与丈夫商量着,“家里也没什么事,节下走礼什么的,姐姐一家,阿素一家离得远,是再去不得的,其他亲戚都住的近。如今阿念阿冽也大了,家里又有小福子,让他们两个小子送一送也无妨的,都不是外处,再没人挑这个理。不然,子衿一个人,又这么老远的去州府,虽有沈山夫妻两个,我也不能放心。你与她一道去,也省得母亲和我惦念了。” 何恭也是这个意思,“我也这样想,丫头还小呢,我同她去,心里才能放得下。” 夫妻两个商量个大概,又与何老娘说了此事,何老娘倒没什么意见,只是道,“还是跟康姐儿她娘说一声,穷家富路,州府有个相熟的人,倘有什么事,总归便宜。” 沈氏笑,“母亲说的是,我前儿就跟康姐儿她娘说了,咱们本就不是外人,去岁就是住的他家别院,康姐儿她娘说都安排好了,这回也只管过去,□□都是齐备的。” 何子衿笑,“也好。江太太说给安排了住的地方,我想着,还是住李大娘家的别院,一来去岁住过,二来咱们是同族,总比打扰江太太好。” “康姐儿家里倒没什么,只是这次要跟芙蓉坊打交道,该带些东西给江太太,有来有往的才好。”何老娘抠虽抠些,人情上头也知道,跟沈氏商量,“可备些什么好呢?飘香居的点心好,只是拿到州府怕是不新鲜了。” 沈氏道,“这个我也料着了,办重阳礼时一并预备了些山货。去岁宁家还托人送了重阳礼,这次相公去州府,正好一并走动一二。” 何恭点头,不去州府便罢,既去了,便该过去拜访。 大家商量了一通,总算没什么错漏了,何老娘最后重中之重的叮嘱何子衿道,“我先跟你说下,这次卖花的银子,一分不许花,都给我带回来,知道不?”怕何子衿不听话,何老娘哄她道,“带回来都给你买田地。” 何子衿勉勉强强,“尽量少花点儿。” 何老娘险些头发都竖起来,连声道,“不能花!你想想,五两银子一亩田!”何老娘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手指,“一亩田一年至少能出产五百钱,我的傻妞,你不是最会算账的,只要这么一算,哪里还舍得去花钱!” 何子衿搪塞何老娘,“到时再说吧。” 何老娘哪里能放心,对儿子道,“你给我瞧好了这丫头,介时得了银子你收着,别叫这败家丫头瞧见。” 何恭笑,“娘就放心吧。” 何子衿先将带到州府的花儿选好,临去州府前抱了两盆绿菊去朝云观,笑嘻嘻地,“后儿我就去州府了,重阳前怕没空过来,这两盆花给师傅留着重阳节赏玩。” 朝云道长观赏一二,赞叹,“这可值老钱了,你先拿去卖钱吧。” “有几盆是要带去州府卖钱的,这个是孝敬师傅的,正对时令,我自己养的,没成本。”要不何子衿也不能这样大方呀。朝云道长一笑感慨,“怪道世人都喜欢一窝又一窝的养孩子,这有儿孙孝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何子衿唇角抽抽,谁家孩子论窝儿啊,就凭这个形容词,可见朝云师傅打光棍不是没道理的。 除了送给朝云道长的两盆绿菊,何子衿当然不忘孝敬他爹两盆,何子衿道,“去年光顾着送别人,最后咱自家反没了这菊花,这两盆不卖,爹你留着看。”他爹是文人,平日里就爱个小风雅啥的。闺女孝敬,何恭也笑眯眯的收了,因要去州府,还特意叫沈氏帮他照看花儿。沈氏笑,“知道了,忒个啰嗦。”又道,“早去早回,办完事儿就回来,等着你们一道过节。” 何恭捏捏妻子的手,“你也注意身子,别劳累了。” 沈氏抿嘴微笑。 何家将去州府的事安排妥当,就要启程,陈大郎来何家,笑道,“算着子衿今年也要去州府的,表弟都安排好了吗?” 何恭笑,“今年我带子衿过去,不然,她年岁还小,我着实不放心。” 陈大郎笑,“表弟说的是,我正说呢,眼瞅着九月节,我也要陪父亲去州府走动。表弟不如一道同行,车马什么的,咱们家里都有,且家里车马也比外头的舒适。咱们州府也有宅院,一应吃住,岂不比外面便宜。” 何恭忙道,“有劳表兄记挂,我已与忻族兄说好了,后儿个跟着忻族兄的商队走,也有个伴儿,一样的。” 陈大郎笑,“去岁是我不知道子衿去州府,不然咱们是姑表至亲,哪里有要侄女去打扰忻老爷的道理?”呷口茶,陈大郎继续道,“后来父亲母亲知道侄女去州府的事,可是对我好一通抱怨,表弟也忒见外了,去岁是忻老爷举荐子衿去的花会,忻老爷穿针引线,麻烦他一遭便罢了。如今我既知晓,哪里还能叫表弟与侄女再麻烦忻老爷?我知你们是同族,只是族亲再好难道还能亲过咱们姑表至亲?我这里都安排好了,表弟倘不肯,就是当我是外人了?”何家单传了好几辈子,真正血缘近的族人十分有限,何忻这里不过因两家交好罢了。论血亲,真不算亲近。 近年来,陈何两家发生了许多事,且事多因陈家而起,陈家父子颇有些弥合之意,故而陈大郎亲自走这一趟邀何家父女同行,何恭本就是不善辞之人,何况陈大郎说的恳切,他们表兄弟自幼一道长大,陈大郎亲自过来相邀,何恭不好拒绝,便应了。 陈大郎亦是喜悦,陈何两家是姑舅至亲,自来没有半点不好儿,只是去岁给那败家婆娘闹腾的方冷下来。如今能和缓一二,再好不过。 何恭少不得亲去何忻那里说了一回,何忻知人甚深,便是不知陈何两家之事,猜也能猜出些的,何忻笑道,“这也无妨,何老爷是你嫡亲姑丈,他老人家毕竟是长辈,你怎好相拒。我州府的宅子里有好酒,介时到了,咱们好生喝一杯。” 何恭笑,“少不得打扰族兄。” 陈家的安排的确周全,完全不需何家费半点儿心,直接东西准备好,带上人就是了。马车亦是宽敞温暖,在九月深秋里,比车行租赁的马车强上百倍,其间富贵豪奢,怕是何忻家也是比不上的。何恭握一握闺女的手,“冷不冷?”坐马车舒服归舒服,只是天冷,坐车里不动弹,是极容易冷的。 何子衿手暖暖的,道,“不冷。”四下打量这车厢内部,比普通马车要宽大一些,严实不说,自外看木料也不是寻常的松柏榆杨一类,车厢内包了锦缎,铺了毛毯,设了矮榻,另有一红漆食盒,打开来一层是零嘴四样,一层是茶具一套,倘不是何家父女婉辞,陈家说不得还要派个丫头在车上服侍。何子衿由衷道,“姑祖母家这车造的可真好。” “是啊。”何恭把软枕递给闺女一个,“靠着舒服些,得走两天呢。”展开锦被一起盖在膝上。何子衿拉过食盒取出零食,开始跟何恭说自己的计划,到哪儿吃饭,到哪儿游玩儿,到哪儿购物,絮絮叨叨说了大半日。何恭这溺爱孩子的亲爹,只知道“嗯嗯嗯”,完全将临行前老娘的叮咛忘到脑后。 甭看何恭在家不大管事,出门在外,还挺会照顾人,因路途远,夜里赶不得路,便要投宿,如陈家这样的大财主,自不必去住客栈,别院早预备了妥当。何恭还要看看他闺女屋里被褥是否暖和,有没有备好夜里喝的茶水,何子衿大为讶意,“爹,你还挺细心的呀。”在家里,可都是她娘这样关心她爹来着。 果不其然,何恭老爹微笑,“跟你娘学的。”血亲之间,似乎就有这种天然的感情,何恭天生一幅不操心的性子,这辈子除了念书,就是在娶媳妇时操了一点儿心。但是出门在外,哪怕知道闺女向来不必人操心的,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操心,不是在家里,便会不由自主的担心她小小人儿她吃不好睡不好。 看了回闺女的寝居,何恭道,“我就在隔壁。”叫闺女安心,自己方去睡了。 别院休息一夜,第二日晨起赶路,堪堪中午时便到了州府,只是车队被阻正源街,何子衿推开车窗,向外看去,情不自禁的张圆了漂亮的嘴巴,喉咙里无意识的发出了一个声音,“天!” 何子衿见过天使排场,见过总督仪仗,在这个古老的年代,她自认为已是很有见识的人,但,如今远处这一行浩荡仪仗,方令人明白当初刘邦为何会对着秦始皇的出巡的场面感叹一声“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种气派威严,倘非亲见,绝不会明白的震憾。 何恭也向外看去,不解道,“难不成是御驾亲临?” 何子衿也以为是皇帝出巡,黄伞黄旗仪阵侍卫车马,浩浩荡荡的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一直待这队皇家仪仗走远,陈家一行回到别院已是午后。陈姑丈面上已有些倦色,精神却好,他商贾出身,规矩上并不严谨,何况何子衿年岁且小,又是他心内认定的孙媳妇,便一同去了正厅,笑呵呵道,“今天咱们也算开了眼界。” 何恭问,“姑丈,可是陛下驾临咱们府城?” 陈姑丈到底消息灵通,笑道,“不是,是蜀王就藩。” 章节目录 第161章福星 > 第二日,何子衿便让沈山去芙蓉坊李家递了帖子。其实帖子啥的还是来前何子衿跟她爹两人在家新制的,在碧水县小地方不大讲究这个,州府则不同,处处透着大地方的规矩。不先递帖子便直接上门,会让人觉着有失礼数。 父女两个本就是小地方来的土鳖,于礼数上更加重视,以免被人小瞧了去。 待李家给了回音,父女俩商量后,次日去李家拜访。 李五爷招待何恭去了书房,江氏挽着何子衿的手,笑看何子衿道,“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又长高了。”问,“我算着你也该到了,什么时候到的?” 何子衿笑,“前儿中午到的,因风尘未扫,不好过来打扰。” 江氏引何子衿去了自己院里,笑命丫环道,“跟李先生说,今天有客到,暂停一日功课吧,请姑娘们过来见见客人。” 进屋落坐,何子衿先送上礼单,道,“重阳佳节,这是来前我娘预备的,一些山货,并不贵重,是我们的心意。” 江氏令身边的丫环接了,笑道,“你母亲实在太客气了。说来我小时候也常去山里,春天去摘野菜,天气再暖一些就有野果了,到了秋冬,起大早去拾野栗子山柿子。” 何子衿接着道,“雨后还有蘑菇木耳,河里摸些螺狮也能做道菜了。” 江氏眼中露出一丝回味,笑,“是啊,以前觉着辛苦的了不得,现下想想,也别有趣味。” 丫环捧来果子点心,还有一盏热腾腾的奶\\子,江氏笑道,“你年纪还小,这天儿也冷,别喝茶了,喝牛乳吧。” 何子衿笑,“还劳您特意预备。” “倒不是特意预备,听说喝牛乳,孩子会长的白晳,我这把年岁再想白是难了,就常给她们姐妹喝一些。”江氏是个俊秀人,只是肤色带着微微的蜜色,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何子衿喝一口牛奶,没什么腥膻味儿,倒带着淡淡的桂香,味道颇是不错。她道,“斗菊会上,各种菊花,争奇斗艳,说得上哪个好看哪个就不好看了。花同此理,人亦同此理。” 尽管知何子衿有意恭维,江氏仍是不禁微笑,她自不会觉着比世人差,不然当初也不敢二嫁。江氏笑,“我听阿植说,你今年的花也养的很好。”阿植是江氏曾派去碧水县看花儿的花匠,很是有些见地。 何子衿看向江氏,一口一口的喝着牛乳,江氏继续道,“只是,我听说今年也有几家养出了绿菊。” 何子衿不急不徐的问,“您见过他们的花了吗?” 江氏道,“那倒没有,都藏的紧。” “菊花很容易扦插成活,去岁卖出去四盆,我送出四盆,如今别家也有绿菊,很正常。”何子衿道,“我早就想到此处。” 何子衿年纪还小,嘴巴很甜,会恭维人,是个滑头,不过,谈及正事却有一种稳重的气质,她此话一出,江氏心放下一半,笑,“你心里有谱,我就放心了。” 何子衿放下手里瓷盏,笑,“您尽管安心,一盆绿菊与一盆墨菊想要分出高下,这很难,毕竟各花入各眼。但如若是两盆绿菊摆在一处,则容易的多,是不是?” 江氏道,“幸而当初托忻大哥代芙蓉坊引荐你我相识。” 何子衿道,“能结识您,方令我眼界开阔。” 两人正说着话,两个女孩儿结伴而来,一个年岁长些个头与何子衿相仿,另一个则小些,五六岁的模样,眉间与江氏有些仿佛。江氏招呼两个女孩子到跟前,亲为介绍,笑道,“这就是我与你们提过何家……我们大姐儿也是十二岁,你们同龄呢。” 李姑娘眉目精致,笑意温柔,令人一见便不禁生出好感,她笑望何子衿,“我是三月初三的生辰。” 何子衿笑,“那我整大妹妹一个月,我是二月二出生。” 江氏不禁道,“你们两个,一个生在龙抬头,一个是上巳节,都是节庆日子,这也是天生的缘分哪。” 两人亦觉着十分凑巧,不由相视一笑。江氏的女儿江赢年岁就小些了,还是个团子样,偏喜欢奶声奶气的装大人,很是有趣。 初来拜访,何子衿原是想说些话便告辞的,江氏必要留饭,于是父女两个在李家用了午饭方告辞。李姑娘笑道,“这几天姐姐定要忙的,待过了斗菊会,我去找姐姐玩儿,咱们一道逛一逛府城。” “那可好。”何子衿与李姑娘说着话,外头沈山媳妇章氏进来说何恭在外头等了,何子衿再次辞过江氏,江氏命丫环送了何子衿出去。 何恭身上微带了些酒气,何子衿问,“爹,你喝酒了?” 何恭笑,“略喝了两杯,没多喝。” 何恭笑问,“中午吃的可好?” “挺好的,没喝酒。”何子衿凑近问,“喝的什么酒?菊花酒么?” 何恭平日里饮酒并不多,他很实诚的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跟咱家的酒差不多。” 何子衿素来想起一件是一件,说到酒,她就道,“爹,等弟弟生了,明年咱们酿些酒,埋在地下藏起来。过他个十几二十年,等弟弟成亲时再挖出来喝,多有意思。” 饮酒是风雅之事,酿酒啥的,何恭倒不反对,现今家里日子好过,无非就是多用些米粮,何恭倒了盏茶呷一口,问,“你会酿?”他可不会。 何子衿道,“这个不难。酒又不会酿坏,酿坏无非就是酸了变成醋,醋放个十几年,也是陈醋啊。” 何恭险喷了茶,笑,“你就别活宝了。” 何子衿追问,“爹,你听到没啊?” “听到听到了。”何恭素来好脾气,笑,“酿吧酿吧,反正都是喝的。” 回到陈家别院,何子衿命丫环去厨下煮些醒酒汤来,何恭连说不用,还是被何子衿催着灌下两盏醒酒汤,床上歇着去了。何恭不忘道,“你也去歇一歇。” 何子衿应了,给老爹在床前矮几上放了盏温水才回了自己房间。 章氏过来道,“早上我家那口子去宁家送帖子,宁家给了回信,说请大爷姑娘明儿个过去说话。” 何子衿笑,“这也好,劳山大哥跟管事提前说一声,明天咱们要用车。” 章氏笑,“我家那口子已是说了。” 何子衿道,“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嫂子去歇一歇吧。” 章氏又说了几句话,见何子衿屋里的丫环服侍的还算周全,方下去了。 何家父女住在陈家别院,陈大郎自是消息灵通,晚上问何恭,“表弟明日要去宁家么?” 何恭笑,“是啊,等斗菊会结束,我就带子衿回家,不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真不放心。就想着,该走动的亲戚朋友,先去走动。” 陈大郎笑,“那正好,咱们同行,我与父亲也是想着明日过去的。” 何恭自然应好。 倒是何子衿第二日听闻要与陈家一并去宁家走动,挑挑眉毛,没说什么。 何子衿不是头一遭来宁家,与李家比,宁家除了富贵气派些,其实也没啥。这次宁家着实客气,完全是接待亲戚的意思,没有半点怠慢,何子衿是女孩子,直接由婆子接进内宅。 何子衿是第一次见宁太太,宁太太坐在一张百子千孙的长软榻上,按理年纪应与陈姑妈相仿,瞧着却像比陈姑妈年轻十岁,气韵保养颇佳,自眉眼到肤色再到打扮,都能看出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贵之家。宁太太下首坐着两位青年妇人,一位妃色长裙,一位藏青衣衫……何子衿略略一扫,心下便有了分明,妃色长裙的自是宁家五奶奶,另一位便是小陈氏了。小陈氏嫁到宁家便开始守寡,如今重阳临近,又有长辈在堂,不好穿的太素,可若太花哨便有违她的身份了。 何子衿先给宁太太请了安,又给宁五奶奶与宁六奶奶小陈氏见礼,宁五奶奶笑挽着何子衿的手,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她一回,道,“唉哟,这丫头,可真是生的好相貌。” 何子衿微欠身,“您过奖了。” 宁太太笑,“是个好丫头。”一伸手让何子衿坐自己身边儿了。她老人家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女孩子多了去,甚至她依稀还记得十来年前沈氏陪陈姑妈来宁家时的情形。那会儿她就觉着沈氏虽是乡下出身,有些土气,却生得好眉眼,是个伶俐人。如今看何子衿,比沈氏那时又有不同,不论礼数还是举止,都很有些样子了。难得的是,初次拜访也大大方方,没有半点小家子气。这要是来的与宁家门第相仿的姑娘,宁太太倒不为奇,何家的家世她也略知道些,不过小户之家,难得把闺女教养得这般大方。 宁太太笑握住何子衿的手,软软滑滑,可见是没干过粗活的,问,“你姑祖母没来?” 何子衿随口道,“家里大表姐就要出阁了,姑祖母很是舍她不得,这次就没有过来。我来前,姑祖母说让我替她向您问好。” 宁太太笑,“好好,你姑祖母可好,你祖母可好?” “家里都好,只是我们住在乡下,行动不便,不能常来府城看望您。如今节下,我来前祖母备了些山货叫我带来,不值什么,请您尝个野意儿吧。”何子衿奉上礼单。 宁太太命接了,笑道,“劳你祖母想着了。”又问何子衿家里几个弟妹,知道何家的孩子都在书院念书,宁太太笑,“小孩子家,是该多念些书。朝廷广施仁政,如今县里也有了书院,多读书,便能明理。” “您说的是。” 宁五奶奶忽然道,“太太,上次跟咱们阿杰一道来家的,姓何的后生,叫何洛的,不就是弟妹娘家那地方的人么。说来都姓何,跟子衿是不是同族?” 何子衿道,“五奶奶说的是洛哥哥吧,洛哥哥去青城山求学,难不成您家公子也在那里念书?”何洛求学的地方还是沈素衣锦还乡时推荐给他的,极有名气的先生,姓薛,住青城山。当初是冯姐夫推荐给沈素,沈素取得功名还乡时推荐给了何洛。何洛中了秀才,在家盘桓几月便去了青城山念书,极少回家。 宁五奶奶笑,“我就说哪里有这么巧,一个地方,一个姓,多是同族的。看,我一提子衿就知道。” 小陈氏看向何子衿,眉眼淡淡,柔声道,“他们小一辈的孩子,我就大多不认得了。” 宁太太笑,“不是一辈人,你又嫁来咱家十来年,哪里就认得了。倒是子衿,跟阿洛年岁相仿,且是同族兄妹,想是少时常见的。”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是极熟的。 “我跟洛哥哥自小一道长大,后来大些,才不在一处玩儿了。”何子衿道,“如今洛哥哥在青城山求学,见的就更少了。” 说到读书的事,大家共同的话题还真不少,譬如,说到青城山求学,宁家也有孩子在青城山就读,再说到青城山的大儒薛先生,何子衿又有话说,“我舅舅也曾受过薛先生的指点。”接着再来一句,“说来还是我姑丈让我舅舅去薛先生门下求学的。”还有譬如,“我在姑祖母家附学时的女先生也是姓薛,我还说呢,我家里人都跟姓薛的先生有缘。”间接表明自己也是受过教育的小小少女啊。 反正一通话扯下来,宁太太与宁五奶奶都觉着:唉哟,这何家虽是小户人家,可家风族风都是不错滴呀。何子衿她爹虽至今只是个秀才,可也是正经功名啊。何家孩子都在念书,连何子衿这么个丫头都识得字,有教养,懂规矩。就是族里也有何洛这样会读书的少年,何家还有几门不错的亲戚,婆媳两个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越发觉着何家还是可交往的拐着八道弯的亲戚哪。 就这么东拉西扯的,何子衿中午在宁家用了一顿午饭,临行前宁太太道,“我家里的几个丫头受邀去了总督府,不然你们定是投缘的。” 何子衿笑,“明年我还过来给您请安,不怕见不着。” 大家又说笑几句,宁太太命丫环婆子好生送了何子衿出去。 拜访过李家宁家,接下来何子衿就安心在陈家别院里侍弄花草了,斗菊会去岁参加过一次,也算有些经验。这次何子衿还格外搭配了花盆,花盆是特别烧的,朝云道长给设计的样式,用朝云道长说是古朴雅致,这四字都占全了,可见他这花盆好到什么地步。何子衿没看出啥古朴雅致来,不过,她也承认,比大街上十文钱一个的要好些。 待到了斗菊会的日子,芙蓉坊派了车马来接了花过去。因何子衿是上一届的前三甲,这次不用参加预选赛,直接进最后一天的决赛。有芙蓉坊出面,何子衿便不必抛头露面了,父女两个早盘算好去街上逛逛。 何子衿早计划好了,买哪些东西,在哪儿吃饭,在哪儿游玩,她天天爬山的脚力,自己倒是逛的乐呵,险把老爹走断腿。何恭见闺女兴致颇高,也想陪闺女逛一逛这府城,咬牙强撑,逛到傍晚天黑,回到别院腿都不会动了。下车都是沈山扶着的,何子衿扶着她爹另一胳膊,小没良心的道,“爹,你就是太缺少煅炼,你可才刚三十,走一天路就撑不住了。” 章氏笑,“我都觉着脚酸,大爷是念书的,当然不一样,倒是姑娘好脚程。” 何子衿得意的挑眉,“爬山练的。” 刚下车,便有管事满面喜色过来报喜,“表姑娘您这回斗菊会可是拔了头筹,唉呀,了不起了不起!连王爷都夸你花儿养的好!”接着一通马屁。 何恭何子衿俱满是欢喜,何子衿问,“芙蓉坊的管事来过了吗?” 别院管事连忙道,“芙蓉坊的李管事一直等着姑娘。” 何恭对闺女道,“先去见见李管事吧。” 何子衿对别院管事道,“让李管事进来说话。” 何子衿扶着她爹回房,李管事很快就到了,刚要行礼,何子衿便道,“您可别这样客气,坐吧,今天辛苦了。” 李管事坐了,喜不自禁,笑,“姑娘这花儿养的好,我倒情愿年年这样辛苦一回。”双手将怀里的红木匣子奉上,道,“奶奶说节下姑娘或有花用,这里是一百两现银,剩下的九百两都已存入钱庄兑成银票,姑娘方便携带。” “你们奶奶总是这般周全。”看章氏一眼,章氏上前收了。 何子衿问,“如何就卖出这般高价,也忒是夸张了些。” 李管事笑,“说来也是天缘巧合,小王爷代蜀王就藩,这次斗菊会,总督大人邀小王爷同往,小王爷见了咱们这花儿,说了一句,这样碧绿的菊花还是头一遭见,直接点了头名。小王爷这样赞誉,自有人力捧。” 说不得就是有人买了孝敬这位小王爷的,何子衿内心深处添了一句,问李管事,“我们来的那天正看到王驾进城,原来是小王爷,不是蜀王吗?” 李管事笑,“起初我也以为是王爷,今儿个有幸在斗菊会上远远瞧了一眼,原来是小王爷,后来打听了才知晓,王爷在帝都还有事,便先打发小王爷过来了。”见何子衿似是对这个有兴趣,李管事便多说了两句,“这位小王爷听说才七八岁,年岁着实不大,已能替王爷镇守藩地了。” 何子衿笑,“看来咱们这次是托了小王爷的福。” “是。”李管事笑,“奶奶说明儿个设酒给姑娘庆贺,必要请姑娘过去热闹一日才好。” 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你看我这年岁,也不像会喝酒的。再者,我不过是养了两盆花罢了,这次说来多是运道旺的缘故。我与你们芙蓉坊的合作,咱们彼此清楚就好。我要这名声无用,让世人都知道芙蓉坊就是了。要是你们奶奶摆酒,着人往我这里送一席好菜就是,倒是参加斗菊会,里里外外都赖李管事打理,说句劳苦功高不为过。” 李管事忙道,“我不过是给姑娘打打杂罢了,用心是本分。” 何子衿笑,“如今皆大欢喜,咱们都没白忙这一场。” 李管事亦是舒心,笑,“是啊。” “天晚了,李管事用过饭没?” “我刚用过了。”李管事起身,“姑娘自外头回来,还未歇上一歇,我倒扰姑娘这许久。” 何子衿笑,“我自己也惦记着,说不上扰与不扰。”对章氏道,“取二十两银子。”伸手递给李管事,不待李管事推辞便道,“今天去斗菊会的伙计们,你看着给他们分一分吧,别叫他们白忙了。既是喜事,吃个喜儿。” 李管事一揖,“我代他们谢大爷姑娘赏。”方双手接了。 李管事又道,“我听说姑娘是想着斗菊会后便回家去的,姑娘可定了日子?到时我必要来送一送姑娘。” 何子衿跟她爹商量,“爹,咱们是明儿个走,还是后儿动身?” 何恭道,“明天紧迫了些,多留一日,后日吧。” 李管事起身告辞,沈山亲送了他出去。 何子衿这会儿才捧起钱匣子,打开来拿出三十两,对章氏道,“章嫂子,二十两你跟山大哥收着,十两银子打发给院里的服侍的丫头婆子。” 章氏先去瞧何恭,何恭笑呵呵,“子衿给你们,你们就收着吧,咱们这一趟总算没白出来。”何恭并不是奢侈大手笔的人,不过,他也明白人情世故,连李管事都赏了,自然没有亏着自己人的道理。何况花卖了大价钱,便是多赏些,他也不大心疼。 章氏谢了又谢,道,“那明儿换些个散碎银子才好。”李管事带来的一匣现银都是五银一锭的银锭,齐整的很,花用却是不便的。 何子衿笑,“没事,这不急。咱们逛了这一整日,嫂子也去用饭吧,一会儿不用过来,早些歇了,明儿咱们再出去逛半日。” 章氏连声应是,道,“我叫厨下送热水过来,大爷烫一烫脚,去去乏。”眉开眼笑的退下了。 父女两个先把银票收起来,何恭出门前沈氏就给他在里衣上缝了暗袋,银匣子也放枕头边儿,安置好银子,何子衿偷笑出声。何恭亦笑道,“赚了银子高兴成这样?” 何子衿一幅窃喜的模样,悄悄同她爹道,“我原想着,去岁这花儿出现过一回,这回也就不新鲜了,能卖个三两百银子就烧高香了,谁晓得得了这许多银子。还有两盆在芙蓉坊寄卖,爹,咱们这回可真是发了!”何子衿两眼放光! 何恭还不是圣人,其实便是圣人,也不会视金钱如粪土。闺女辛苦养了一年的花儿卖了好价钱,他自然也高兴,不过,看何子衿那精灵又财迷的模样,何恭颇是好笑,忍不住摸摸她头,“运道好。” “嗯!”何子衿重重点头,“蜀王府就是咱家的福星啊!” 章节目录 第162章回家 > 定了回家的日子,何子衿又拉着她爹逛了一日府城后,就准备回家的事了。宁李两家皆备了重阳礼相赠,江氏还特意过来跟何子衿商定了明年斗菊会之事,最后着李管事送何子衿一行人到城外方罢。 此次斗菊会何子衿收获颇丰,陈大郎私下都与父亲道,“子衿这养花的本事,实在惊人。”天下多少花匠,许多人一辈子怕也挣不到这些银子。 陈姑丈笑拈胡须,“是啊。我看这孩子面相就生得好,家里父母兄弟都齐全,是个有福气的。” 陈大郎自己也瞧着何子衿不赖,先不说他与何恭是嫡亲的表兄弟,何子衿自身素质在这儿摆着,除了会养花,小姑娘生得眉眼水灵,这可不是一般的水灵,何子衿小时候就因模样太出挑险被人贩子拐了去。小小年纪,颇会办事,同芙蓉坊合作也办的俐落。在陈家别院住的这几日,何子衿发了财,别院里的服侍她的仆婢都得了赏,可见不是那些小鼻子小眼的脾气。且自幼就会赚钱,日子更是不愁的。陈大郎心下一动,道,“爹,咱家与舅妈家再亲近不过,子衿我瞧着也好,姑舅做亲,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陈姑丈笑,“现下子衿年岁还小,不好跟你舅妈表弟提及,你心里有数就是。” 见父亲已想到提亲的事,陈大郎便知父亲早有此意,不禁也笑了。他家里家大业大,子侄颇多,何子衿这样出挑的姑娘,即便不是亲戚,也是想给子侄求来做媳妇的。至于何家是否乐意之事,陈家父子颇是自信,根本没往何家可能不乐意的方面想。 话说何家一行,眼瞅重阳将至,且何子衿又揣回大把银子,跟随的人也都有脸面,个个归心似箭,想着早些回家过节。 何老娘也惦记的不行,自从去岁何子衿在斗菊会上出了大风头,便成了碧水县名人。碧水县虽不是啥繁华之地,往日消息亦不甚灵通,但也有几户人家在州府做生意。由于何子衿在碧水县颇具知名度,便有人自发的留意斗菊会的事儿。几乎是斗菊会第二日,何老娘就知道自家丫头又赚了大钱的消息。何老娘欢喜的失眠半宿不说,阿念则是自斗菊会后就天天跟何老娘念叨,“子衿姐姐快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子衿姐姐是不是瘦了。” 何老娘道,“瘦是瘦不了,那丫头出门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去岁何子衿还在什么青云居吃过三两银子的席面儿,何老娘过后很久方知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心疼至今,生怕何子衿这回又在外头吃三两银子一席的席面儿。辛辛苦苦的养一年的花儿,可不要人还没回来,便把卖花儿银子吃去大半。 阿念很心疼他家子衿姐姐大冷天的出远门,道,“子衿姐姐说外头东西乍一吃好吃,吃久了没家里的饭菜有味道。这几天还尤其冷,也不知子衿姐姐和姑丈的衣裳带足了没?” 沈氏含笑道,“放心吧,都带了冬天的夹衣斗篷,手炉走前我也给他们包上了,带足了竹炭,再不会冷的。” 阿念是个细心的人,道,“要不叫周嬷嬷先备两样姑丈姐姐爱吃的菜。” 阿冽点头帮腔,“买个肘子炖上吧。” 沈氏笑,“肘子是你爱吃的。”她闺女爱吃鱼,丈夫倒是不挑。 何老娘对孙子是百依百顺型,见孙子想吃,且即将有大笔银子入账,何老娘心情大好,立刻道,“不就是肘子么,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叫周婆子买一对来,明儿炖一个咱们吃。我算着,这两天也就该回来了,另一个等他们父女回来再吃。” 沈氏笑,“买一个现吃就好,再买两尾活鱼养着,养两日没了土腥味儿,正好儿他们也回来了。” 何老娘如今不大管这些琐事了,听沈氏这样说,鱼总比肘子便宜,何老娘笑,“这也好。” 过一时,三姑娘自绣坊回家,碗豆手里还提着一兜子螃蟹,三姑娘笑,“转眼就是重阳,这是绣坊发的。” 何老娘道,“我说怎么回来晚了,唉哟,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你李大娘怎地这般大方了?” 三姑娘笑,其实人家李大娘从来不抠儿的好不好,便是三姑娘做绣娘时,逢年过节也有些东西发,只是比不得现在发的东西好罢了。三姑娘并不辩驳,笑道,“这东西放一夜,明儿个就瘦了,倒不如晚上蒸来吃。” 何老娘不喜欢吃螃蟹,觉着太琐碎,念叨一回,“丫头片子也不回来,她倒喜欢吃这硬壳子东西。” 沈氏也爱这一口,只是如今有身孕,不敢吃。阿冽瞧着螃蟹叹气,“要是姐姐在,叫姐姐剔了蟹肉蒸包子才好。”阿冽嫌蟹肉难剔,亦不大吃这个。 唯三姑娘阿念默然一笑,这两位都有一流的吃蟹技巧。 一家子漫无边际的说着话,螃蟹还没蒸好,就听外头小麦一声欢喜非常的高呼,“大爷大姑娘回来啦!” 何老娘刚起身要出去接,何恭已带着何子衿进屋来,何老娘欢喜的就甭提了,只是还没等她老人家表示下对儿孙的牵挂,阿念阿冽已腿快的跑上前,阿念拉着他家子衿姐姐的手,十分心疼,“姐姐果然瘦了。” 何老娘翻个白眼,一屁股坐了回去,先瞧过儿子,又细看她家丫头片子,嘟囔,“就你眼神好,哪里瘦了,跟走前一个样。” 何恭何子衿父女两个给何老娘请了安,沈氏三姑娘也过来了,沈氏仔细后打量着丈夫女儿,拉了女儿到跟前,看闺女笑嘻嘻的样子,也放下心来,笑,“刚刚还念叨你们呢,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余嬷嬷捧上茶,何恭接了一盏,何子衿也渴了,笑饮了半盏,道,“这会儿天短,赶不了多少路天就黑了。我跟爹爹昨天一大早就往回赶,还走了两天。” 三姑娘见何老娘眼神儿一直往何子衿这儿瞟,笑道,“姑祖母可是惦记妹妹,刚还说买肘子回来给妹妹预备着呢。” 何老娘咳一声,移开眼,“我那是买回来给我乖孙吃的,哪个想丫头片子?”养了一家子话痨,个个都争着跟她家丫头片子说话,难道就不知道让她老人家一个先么!何老娘颇为有一屋子没眼力的儿孙烦恼! 沈氏对闺女以笑示意,三姑娘拉何子衿坐何老娘身边儿,何子衿搂着何老娘啾啾亲两下,笑,“祖母,你不想我,我可想你。” 何老娘连忙擦脸,嘴咧成个瓢,还道,“唉呀,真是疯了,越大越不像话。”摸摸她家丫头片子的小手,再摸摸小脸儿,笑眯眯问,“脸有些凉,是不是冷了?饿不饿?今天你三姐姐绣坊里发了螃蟹,我叫厨房蒸上了,你不是最爱吃那东西么。”真有口福,一回来就赶个正着。何老娘很是关怀了自家丫头片子一阵,刚想问问斗菊会上的收成,就听阿冽道,“阿文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胡文郁闷,“我跟何叔表妹一道进来的,难不成你现在才看见我?”怪道这半日没人理他,只他家三妹妹送了他几个安抚的小眼神儿。想他胡公子素来也是颇具光芒的人,怎知今日竟自发隐形了。 阿冽哈哈大笑,“没注意没注意。”跳过去给胡文倒茶吃,胡文不过玩笑一句,笑拦了他,“阿冽不用忙,我不渴。我是在外头看见何叔表妹坐着的马车,知道他们回来,过来一道蹭饭的。” 何老娘今日欢喜,笑对余嬷嬷道,“咱家那好酒烫上一壶。” 胡文跟何恭打听,“何叔这一路还顺利吧?我在外头听说这回是芙蓉坊得了头筹,芙蓉坊可不就是来找过表妹的大商家么,说王爷都夸表妹这花儿养的好呢。” 何恭笑,“不是王爷,是小王爷,听说是代蜀王就藩,我也没见着。不过,我们到州府那日,正赶上小王爷就藩,那仪仗气派的很。” 何子衿嘴快的说,“比上次天使来咱们县可气派多了。” 何老娘深觉不可思议,“比那个还气派!”唉呀,那得是多气派呀,想像不出来啦~ 大家就开始懂不懂的说起小王爷来。 一时,何恭何子衿都各回房去洗漱了,沈氏与何恭回了主院,何子衿去自己屋,阿念也跟了去,一面巴啦巴啦的跟他家子衿姐姐说话,“等过两年,我陪子衿姐姐一道去州府,你一走,我很不放心。” 何子衿看她屋里收拾的颇是干净,几盆菊花开的也好,随口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出远门。” 阿念道,“就是不放心呗。”他也说不上有什么不放心,不过就是觉着自己陪子衿姐姐更好。话说这个结论也不知阿念是如何得出来的。 丸子送来温水,何子衿洗过手脸,夸丸子,“屋子收拾的好,花儿也没忘了替我照顾。” 丸子笑,“屋子是我收拾的,花儿都是念少爷在打理。”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阿念有些不乐意的拉下他家子衿姐姐的手道,“拉手就行了。”摸头什么的,好像在对着小孩子。想了想,阿念道,“摸脸也成。” 老鬼都要替阿念脸红一下,这是上赶着要人家姑娘占他便宜么?何子衿笑眯眯地摸摸阿念的脸,感叹,“越来越俊啦。” 阿念很认真地表示,“子衿姐姐才叫俊呢。”在他心里,他家子衿姐姐是第一俊,他勉强算第二俊。 何子衿笑,“这叫弟弟眼里出西施么?” 阿念想到这话原句,不禁小小羞窘,唉呀,子衿姐姐不会是看上我了吧?要是子衿姐姐真看上我了,可怎么办呀?子衿姐姐对我这么好,她要看上我,我要不要从了她呀?阿念胡思乱想的烦恼着,一拉子衿姐姐的手,“该去吃饭了。” 何家人口少,亦不似大户人家规矩繁琐,吃饭素来是团团坐一桌的。今朝何恭何子衿回家,又有胡文上门,不必吩咐周婆子也多烧了几样好菜,算是接风洗尘酒啦。 因是吃螃蟹,何子衿也喝了两盏黄酒,她其实酒量不错,只是有个毛病,一喝酒就犯困,待用过晚饭,胡文起身告辞。何子衿就开始打呵欠,沈氏笑,“赶了两天路,也累了,先去睡吧。” 何老娘很是惦记斗菊会上的收成问题,早想问的,只是先前碍于胡文在畔不好问,如今见丫头片子都困的眼睛发直,儿子面上亦有倦色,便打发各人自去歇了,心下自我安慰,反正银子又不会长腿跑掉。阿冽走前又去瞧了他家子衿姐姐一回,啰哩啰嗦的吩咐丸子备好夜里喝的水,才走了。 何老娘心下琢磨着置地的事,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第二日天还没亮就精神奕奕的起了,何子衿反是起的有些迟。何老娘暗道,这丫头不会是不想交银子吧? 何子衿交银子交得挺俐落,不过,按去岁规矩,只给了何老娘一半,另一半给她娘,何老娘倒也没说啥,欢欢喜喜的点过银票后道,“放心吧,我着人打听好了,都是上等好田,地契也写你的名儿。”省得丫头乱花。 何子衿这个倒不担心,只是在去她爹书房瞧绿菊后,何子衿险把银票再抢回来,她孝敬她爹的两盆绿菊,竟然不见了!换了两盆红灿灿的墨荷!何子衿一问才知道,斗菊会后有人来家里买菊花,出价太高,何老娘趁父女两个不在家,沈氏又不好与她争执这个,何老娘便做主把两盆绿菊给卖了! 何子衿找何老娘说理,“我是特意孝敬我爹的!” 何老娘道,“咱家花儿有的是,你有孝心就是了,你爹不挑这个,我倒觉着红的好,多喜庆。” 何恭素来好脾气,担心祖孙两个为这个争执,笑呵呵地,“是啊,一样的。” 何子衿哼哼两声,气鼓鼓的不爽~何老娘道,“我这也是没法子,赵财主非要买,说要孝敬宫里娘娘的,你说,咱家敢不卖么?” 何子衿道,“你听他瞎吹牛,咱家到帝都路上得走一个月,他现在买了花儿,能重阳前送到?难不成叫他家娘娘重阳后再赏菊花?” “唉,这么较真干嘛,有这冤大头想买,就叫他买呗。这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卖了银子,还能多给你置几亩地。”何老娘还有些后悔何子衿送朝云道长那两盆绿菊呢,早知道这花儿今年更值钱,断不能让丫头片子拿这金贵玩意儿送人的。 银票到手,何老娘也就不理何子衿了,反正花儿她都卖了,爱气就气呗。何老娘转身同沈氏商量起置地的事儿来。 章节目录 第163章真值 > 何子衿一回家,家里便热闹了。因是节下,重阳节礼什么的阿念阿冽已经利用课余时间送的差不多了,何恭既回来了,还得去走动一下亲戚族人家。何子衿就在家里发一发各人的礼物,何老娘继去岁的俩大金镯后,得了一对鹊登梅的金钗。何老娘一见金子就有些控制不住的两眼放光,金簪她是有的,不过就是一圆头簪,无甚花样,自比不得何子衿买的这对精巧。何老娘笑呵呵的责怪,“又乱花钱,叫你爹跟你去,是去错了,我看他也管不了你。等下回我跟你去!”手上却是爱不释手的看了好几遍,道,“这鹊登梅的样式,以前见卖花样子的卖过,金钗我还是头一回见。”何家说来也是小富之家,何老娘银首饰是有几样的,金的就有限了,如今瞧着实在欢喜,又实在心疼,道,“这得顶好几亩田了吧。” 何子衿道,“你偷着卖我爹的花儿,得多少亩地?” “不过日子的丫头,那还不是给你置的。”何老娘有一样好处,她是个分明的人,何子衿赚的银子,置的是就是何子衿的。老太太欢欢喜喜的把金钗收了,对何子衿道,“以后别往回买衣裳料子了,家里又有衣裳穿,买那些也是放着,有了银子,不如多置几亩地。”也不知怎么这般臭美脾气,只要出门定要买许多料子回来。当然,料子都是好料子,何老娘自己瞧着也喜欢,只是,她老人家舍不得。 何子衿想,这老太太对土地得有多深的感情哪。其实,在这年头,置地也是不错投资,何子衿笑,“衣料又放不坏,祖母嫌料子多,我正打算做个十身八身呢。” 何老娘一听险些炸了,瞪大眼睛,捂着心口道,“你干脆啃了我的骨头算了,十身八身!日子还过不过了!” 何子衿笑,“要不,咱俩先一人做一身新的?” “等年下再做。”何老娘早有计划,她自认不是那种抠儿人,这些年日子越发好,过年啥的,做件新衣倒不是不可以。 何子衿笑嘻嘻地,“祖母不做,我做两身。” 何老娘立刻道,“美不死你,谁说我不做的!” “那咱俩一人一身。”何子衿说着就把这事儿定了,又跟沈氏道,“娘,你跟三姐姐也裁身新的,不然,别人得说祖母光顾着自己穿新衣,只给媳妇穿旧的。”瞅着何老娘道,“万一叫人以为祖母你刻薄娘家侄孙女也不好,是不是?” 何子衿上前,将一对金灿灿的崭新金钗给何老娘插头上,余嬷嬷立刻奉上靶镜。何老娘瞧着镜子,哪里还气得起来,笑骂,“哪天闲了,我非撕了你这张嘴。” 沈氏笑,“这一回来就疯疯颠颠的。” 何老娘对镜臭美了一回,笑,“算了算了,一人一身新的,反正入冬也没什么事,做做针线也好。” 沈氏笑,“我倒不用做,这么大着肚子,穿以前的衣裳就成。” 何老娘倒是很满意沈氏的懂事,是啊,做媳妇的,可不就得这样,吃在后干在前,更不能闹吃闹穿,得知道节俭,才是过日子的好手。不过,因先前何子衿说她“光顾着自己穿新衣,只给媳妇穿旧的”,何老娘粉儿大方的对沈氏道,“现在不做,料子也给你,等生了再做一样的。” 沈氏笑应一声是,奉承何老娘,“我出门见后邻柱儿嫂子,春夏秋冬的就是那身靛蓝衣裳,都洗的发白了,母亲总给我好料子,我存着,以后给子衿攒着。” 何老娘给沈氏拍得舒畅,又听沈氏说存着料子给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笑眯眯的满意至极,心下舒泰的夸沈氏,“这才是咱家的家风。”叹气,指着何子衿道,“也不知这丫头像谁,成日间大手大脚的。” 沈氏笑,“她自小跟着母亲,自是像母亲的。就如同母亲有了好东西总是给我,这丫头手里有了银子就要给家里置些东西。” 何老娘给沈氏这迷魂汤灌的只会咧着嘴笑了,尤其现在何子衿在碧水县很有些名声,也算小有出息,何老娘嘴上不说,心里是粉儿得意粉儿得意的,早认定丫头片子是像自己才这般能干。如今能得到丫头片子娘的承认,自是再好不过。 祖孙三个说了些做衣裳的话,又拟定了重阳的菜单,何子衿道,“怎么学里还没放假呢?” 沈氏笑,“今天再上一天就放假了,重阳又不是什么大节,放三天也够了。”学费要那些银子,要沈氏说,一天不放才够本儿呢。 何老娘接过余嬷嬷送上的茶,直接说出了沈氏的心声,“一年三十两的束脩,亏得咱家祖上还有些田产,不然寻常人家哪里上得起!这学里也是,放什么假,放一天咱就白交一天的银子。要我说,一天都不用放!” 何子衿:…… 要不说何老娘沈氏这对婆媳,说来还真有些婆媳缘法哩~ 何子衿回来后的第三天,重阳节的正日子,陈姑丈与陈大郎才回了碧水县。所以说,当财主也不容易啊,大过节的也不得歇。 陈姑丈洗漱后略略同陈姑妈说了些宁家的事,陈姑妈道,“这回我没去,倒是恭儿知道我惦记着,过来跟我说咱们阿囡都好。子衿还见着阿囡了。” 陈姑丈笑,“这倒是,节下事多,我去了也没空见一见阿囡。” 大节下的,陈姑妈心下一叹,没再多说。她每次见着何子衿何冽姐弟都会想自己闺女,倘不是这老狗贪图富贵,闺女如今也儿女成群了。 何家一大家子团团围坐,自进了九月何老娘这屋里的盆栽投设就换了菊花,此时屋里花香饭菜香混合,何老娘笑呵呵看着儿子给自己斟酒,笑,“你爹以前就说,螃蟹性寒,吃螃蟹就是得喝些黄酒才好。” 阿念给他家子衿姐姐倒了一盏,何子衿笑着逗他,“阿念,来,咱俩先干一杯。” 阿念立刻来了精神,知道他家子衿姐姐酒量不咋地,很体贴地举杯,“我干了,姐姐随意。” 阿冽在一畔叫,“唉呀,我们还没喝呢,你俩倒先喝起来了!” 何老娘笑眯眯地,“阿冽也喝点,这酒不醉人。” 阿冽闹着跟阿念干了一个,大家就笑哄哄的开始吃螃蟹了。唯沈氏不敢吃,夹了一片酸菜鱼,很觉开胃。何子衿道,“娘,你现在还是爱吃酸哪?” 沈氏笑,“这也没准儿,昨儿你烧的红焖羊肉,我吃着也好。” 何老娘道,“多吃酸的好。” 何子衿道,“酸儿辣女,这酸菜鱼又酸又辣,娘你爱吃酸菜鱼,说不定是龙凤胎。” 这话何老娘爱听,何老娘笨笨的掰开个蟹壳,顾不得吃螃蟹,连声道,“说的对说的对,咱家就不嫌孩子多。”她老人家当然是盼孙子啦,不过,已经有了长孙,何老娘盼孙子的心情就不那么迫切啦。何况,事实证明,她养孙女一样养的很好。所以,要是儿媳妇再给她生个孙女,她也不嫌弃啦~当然,龙凤胎最好! 三姑娘剔出一碟子蟹黄蟹肉给何老娘放跟前,何老娘认真觉着,生个孙女是不赖。 因为三姑娘明年就要出嫁,往时都是沈氏坐何老娘右下首,这次就让三姑娘坐的。三姑娘是极会照顾人,这次螃蟹宴后,何老娘都说,“以前你们说螃蟹好吃,我也没觉着好吃在哪儿,就一硬壳子,还怪贵的,不如称二斤羊肉划算,这回才觉出滋味儿来。” 何恭笑,“娘喜欢,明儿个再买。” 何老娘想了想,又觉着太奢靡,何恭笑,“螃蟹是节气东西,也就吃这几天,说来不比羊肉贵。” 儿子这样说了,何老娘道,“也成。”她老人家还很有想法,“买几个蒸了吃,剩下的叫丫头做蟹黄包子,也好吃。叫阿冽阿念上学带几个,也方便带。” 何子衿笑,“等过几天,做一回酱螃蟹,配米饭最好。” “螃蟹还能酱了吃?”何老娘就知道蒸一蒸醮姜醋,还有,蒸蟹黄包也不赖,酱着吃就不知道了。 何子衿道,“当然能啦,咱家秋油做的好,酱起来才好吃。还有人喜欢吃醉蟹,我觉着酱螃蟹最好,下饭。” 何老娘觉着,她家丫头上辈子兴许真是天上厨子投的胎哪~ 中午吃过螃蟹,晚上还有水果。 这个季节,便是有水果,也多是自家窖藏的苹果梨子桔子之类易于保存的水果了。何家这回吃的却不凡,一样是葡萄,一样是西瓜。 葡萄西瓜并不算稀罕的水果,不过重阳就不多见了。这两样水果是宁家给的,何老娘原还舍不得吃,何子衿劝她说,“这东西得是用特别的法子才能存到这会儿,咱家又没那些法子,现在不吃,过几天就坏了,岂不糟蹋。” 何老娘这才同意吃了。 何子衿还从州府买了两筐柚子回来,何老娘对柚子并不陌生,问何子衿,“大老远的,买这做什么?吃起来总带着酸头儿,不跟桔子,没人种这个。”何老娘对柚子没啥兴趣,听何子衿说并不贵,这才没念叨。 何子衿爱吃柚子,沈氏觉着味儿也不赖,母女两个一顿就能吃一个。何子衿来了兴致,还能做柚子茶。何老娘倒不是多喜欢柚子茶,她主要是觉着这种吃法儿好,不浪费。何老娘再三感叹,“丫头片子也知道持家啦。” 连皮一块儿吃,这钱花的,真值! 章节目录 第164章泪光 > 过了重阳节,何子衿早上跟着阿念阿冽一道去山上,两个男孩子上学,何子衿去道观。 何子衿一到朝云观,连观里的小道士都是欢喜又欢迎,先接了何子衿身上的小背篓,笑道,“师傅念叨师妹好几日,算着师妹就该过来了,我带师妹过去。”因何子衿常来朝云观,她又自发的喊朝云道长为师傅,于是,虽没拜师,观里的小道士便自发叫她师妹了。 何子衿笑,“唉呀,师傅这能掐会算的本领越发精进了。” 小道士一乐,悄悄同何子衿道,“今早山下送来鲜藕。” 何子衿笑,“闻道师兄,你就是我的知音啊。”这位小道士法名闻道,年岁不大,为人机伶,很是能干,观里出出入入的杂事都归他管,算是朝云观总管。何子衿来的时候,他还喜欢客串下知客,跟何子衿关系不赖。 闻道眉眼弯弯,笑眯眯的同何子衿说话,直到朝云道长院门,目送何子衿进去,方转身去干别事,引得其他师兄弟很不满。尤其知客闻法,狠剜闻道一眼,“我才是观里的知客!你要喜欢做知客,以后这活儿归你干!” 闻道笑,“那倒不必,我招待何家师妹就好,其余人还归你。” 闻法给他这无耻的说辞险噎个好歹,难道他不想招待何家师妹吗?成天一观的中青老年男道士,能有这么个小师妹隔三差五的过来,难道他不想多跟小师妹说几句话么?这死闻道,这么无耻的话竟然能说出口,搁他,他就说不出口,于是,总是给死闻道抢差使。何家师妹多好啊,人和气不说,还生得这般漂亮,许多女孩子只有这其中一样优点,难得何家师妹既漂亮又和气。 他倒不是对何子衿有啥想法,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知,谁不愿多看两眼漂亮小师妹啊! 这可恶的闻道! 闻法小道士再次于内心深处恶狠狠的问候了闻道小道士的父母及祖宗若干人。 何子衿十来天没来朝云观,朝云道长见她来挺开心,还调侃一句,“哟,何财主来啦。” 何子衿先将手里的瓷罐放下,装模作样的抱拳一揖,假假谦道,“好说好说,神君客气。”朝云道长喊她财主,她就叫朝云道长神君,引得朝云道长一乐。 何子衿过去坐下,见自己送的两盆绿菊在花几上开的正欢,顿时心下大慰,与朝云道长道,“我也送了我爹两盆,结果我跟我爹去州府,祖母就把花儿偷着卖了。” 朝云道长大笑,“令祖母是个实诚人。” 何子衿也只是嘴上抱怨两句,没觉着怎么着,花儿她年年养,之所以控制数量不过是想物以稀为贵,何老娘卖的价钱不低,她又多了百多亩地。 朝云道长这屋子很暖和,何子衿四下瞅瞅,没看见炭盆之类,问,“师傅,你生火了吗?” “嗯,山上冷的早些。” 何子衿道,“我没见炭盆哪。” 朝云道长道,“是地龙。” 何子衿瞬间觉着她家道长师傅高大上起来,地龙这种东西,就是上辈子她也是只闻其名,到底是个什么一直没闹清,此时,何子衿连忙请教,“地龙是啥?” 朝云道长道,“跟火炕差不多。” 何子衿道,“差好多好不好,我家里也有炕,烧炕也暖和,就是屋里有些烟火味儿,你这屋没烟火味儿,也干净。” 朝云道长笑,“当初改建可是花了大价钱,害我紧巴巴好几年。” “不过倒是适合师傅你,你不是容易咳嗽么。”何子衿指了指桌上的瓷罐,道,“这是我做的柚子茶,冬天喝最好,柚子就有润津止咳的功效,师傅你放着喝。” 朝云道长笑,“碧水县我没见过有卖柚子的,想是从州府带回来的。” “嗯,我也是头一遭见呢。去年我在州府没多逛,也没见着柚子,这回见着了,我买了两筐,可惜也没几个,想多买,又怕存不住。” 朝云道长眉心微动,唤小道士闻空送些热水进来,冲了两盏柚子茶,浅尝一口方道,“你头一遭见就会用来做茶了?” 何子衿一时哑口,朝云道长笑问,“你是看了我那本茶饮集么?” 何子衿真没看过什么茶饮集,她,她会做柚子茶,是因为上辈子就会做呀~何子衿并没有张口应下自己看过什么茶饮集,只是端起雪白瓷盏来喝茶,定一定心神道,“不是啊,是我以前看的书上的记录。”老家伙用不用得着这么敏锐。 朝云道长并未追根究底,慢调斯理道,“柚子要存放的久,在外皮上涂一层薄蜡就可以。” 何子衿脑中一亮,是啊,上辈子她做柚子茶,就是因为柚子皮上有蜡层,还要用盐洗洗洗呢。何子衿两只眼睛盯着朝云道长瞧个没完,朝云道长问她,“怎么了?” “师傅真是学识广博。”何子衿问,“那像葡萄西瓜,有没有好的保存方法?” 房间里弥漫着柚子特有的清香,朝云道长声音舒缓,“凡是鲜果存放,无非就是仓窖密封,仓窖的话,北面儿多是挖地窖,南面儿盖仓库。密封多是沙泥蜡封,还有,存放的地方要冷一些,但也不能太冷。大部分脱不了这些法子。” 何子衿点头,朝云道长的确是很有学识啊,啥都懂一些。 朝云道长笑问,“这次斗菊会可热闹?” “有芙蓉坊安排,我没去斗菊会。”何子衿眉飞色舞,“不过这回是真的看了回大热闹。”接着把说了八百遍的蜀王家的小王爷就藩的事又同朝云道长说了一遍,何子衿再三道,“去年我跟三姐姐见总督出行就以为够气派了,唉呀,跟藩王没的比。” 朝云道长笑,“这是自然,真个大惊小怪。” 何子衿强调,“得亲眼见才能明白那气派。” 朝云道长看不上这个,笑她,“看这没出息的样儿,这不过是藩王仪仗,要是哪天去帝都见着圣驾,你还不得厥过去啊。” “我就说说那气派,哪里就厥过去了!”何子衿颇是不服气,义正严辞,“这就跟人们爱逛庙会一个理,谁不稀罕个热闹呢。我就不信要是皇上出来没人看,肯定看的人更多。不要说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爱看,刘邦不是也爱看!” 朝云道长险笑喷。 朝云道长为什么喜欢何子衿来呀,这丫头说话有意思,特能逗人开心。朝云道长住这山上道观,本就人烟稀少,虽有人来打卦问卜,也有一观大小道士,可没一个像何子衿这样说话有趣啊。尤其清净久了,有个人来说说话挺好的。 中午吃了凉拌鲜藕,何子衿下午抄了会儿书,傍晚阿念来接她时,朝云道长又送她两根嫩藕,让她带回去给家里尝尝。阿念把自己书包放背篓里一并背起来,拉着他家子衿姐姐的手与朝云道长告辞。 待两人走了,闻道在一畔道,“阿念小小年纪就这样可靠,每次都是他来接何家师妹。” 朝云道长淡淡一笑,论及殷勤妥帖,实乃父子一脉相承。 何子衿跟着阿念下山,还有些担心,一直问,“沉不沉?” “这么点儿东西,有什么沉的。”阿念粉儿有男孩子汉气概,在子衿姐姐面前,累也得咬牙撑着啊。 何子衿道,“你正长个子呢,别压得不长了。” 阿念郁闷,“昨儿刚夸我腿长,你变得可真快。”他很矮么,比子衿姐姐小两岁,也矮不了多少吧。 何子衿偷笑,“我昨天是说你身材比例好,腿长,穿衣裳好看。” 阿念唇角微翘,“等过两年,我就比你高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学里。这年头儿下午只上一个时辰的课便可放学,但由于阿冽光荣的加入了班里蹴鞠队,今天轮到丁班练蹴鞠,何子衿阿念待他练完蹴鞠一并回家。 何子衿还是在书院建好后第一次来,何家是碧水县的老住家,何子衿自幼在碧水县长大,书院里认识的人也有几个,像冯煊冯熠也在等同在蹴鞠队的冯炎,冯煊见着何子衿忙打招呼,“何家妹妹,你来了。” 何子衿笑,“是。阿冽阿炎得踢到什么时候?”说着瞧一眼球场,当即大开眼界,这球场与前世可是大有不同。关键是球门,就一个球门,其形式是这样的,球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所以,球门是在半空的,而且就是个直径约一尺的小门。何子衿当即便道,“这球门好小啊,怎么踢的进去?” 冯煊笑,“妹妹说的是风流眼吧。” 靠,原来人家球门不叫球门,叫风流眼。好在何子衿脸皮够厚,点头,“是啊,这么难踢。”唉哟,看她弟弟跑的多带劲啊~ 冯煊道,“丁班年纪都小,是踢的不大行,多练练就好。” 阿念道,“煊弟,我先带姐姐去师娘那里说话,一会儿阿冽他们练完,你来叫我们一声。” 冯煊笑,“也好。” 何子衿对蹴鞠运动也没什么兴趣,看了会儿就跟阿念走了,还问,“阿念,你在哪儿上课,带我去瞧瞧。” 阿念立刻带他家子衿姐姐去教室,阿念由于个子矮功课好,正在头排中间,一个教室二十来号人,桌椅收拾的整齐干净,还有几个学生在教室里用功,何子衿没好多看,忙同阿念去雷先生那里。何子衿不用问也知道雷先生是教阿念功课的先生,阿念道,“雷先生在讲四书,对我很照顾,师娘也在这儿,还有个小师妹。书院里男孩子多,省得他们唐突了姐姐,姐姐到师娘那里坐一坐,我正好也要跟先生请教功课。” 何子衿笑,“也好。” 书院里自有各位先生住宿之所,小小一所青砖黛瓦三合院,山中不缺花木,这院子也收拾的极为整齐。何子衿有天生的外交才能,何况她在碧水县也算小小名人一个,进了屋,先微身一礼,雷太太忙拉何子衿起身,笑,“早听过姑娘的名声,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怪道能养出那样好的花儿来,人也这般钟灵毓秀。” 何子衿笑谦,“师娘过奖,我也不过是运道好些,养花弄草,玩笑罢了。家父常说世间百行百业,唯传道授业,方是功德大道。”又道,“我小名儿子衿,师娘叫我名字就是。”见雷太太身边儿一个与阿念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遂笑问,“这是师妹吧?” 雷姑娘笑唤一声,“何姐姐。” 何子衿笑赞,“怪道人家都说书香门第,一见妹妹这浑身气度,我才明白这四字含义。” 何子衿把雷家上下赞个遍,好话谁不爱听,雷先生都笑,“跟你师娘师妹说说话儿吧,晚上在家里用饭。”这年头,师生关系是极亲近的,何况阿念这种功课一流的好学生。他都能把子衿姐姐带来,就说明跟雷先生关系不差。 何子衿笑,“先生赐饭,不敢相辞,只是一会儿我们还得下山,怕回去晚了令父母牵挂。今天我来认认门儿,以后少不得常来打扰先生师娘的。” 雷先生一笑,不再勉强,叫了阿念去书房说功课。 何子衿与雷太太雷姑娘说话。何子衿先把背篓里的一段藕送给雷太太,笑,“藕不比别的,现挖现吃才有滋味儿。这是早上挖的,也还新鲜,一点吃食,师娘要与我客气,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雷太太笑命家里小丫环接了,又吩咐丫环摆了茶果。说到藕,雷家母女才知道何子衿是去道观抄书,傍晚与弟弟们一道下山回家。何子衿笑,“以前家里长辈常去朝云观烧香,与道长师傅极熟。我小时候在姑祖母家附学念过两年书,略识得几个字,有空便去朝云观看书。” 雷家书香之家,说来雷姑娘也没专门跟女先生上过学,不过,字总是认得的,雷太太亦道,“咱们女人虽不必像男人那样读书考功名,认一认字总是好的。” 雷姑娘便问,“姐姐看的都是什么书?” …… 待冯家兄弟连同阿冽过来找何子衿阿念,何子衿才看到冯灿与阿念一并自雷先生的书房出来,何子衿笑着打招呼,“阿灿哥也在。” 冯灿笑,“在书房就听到你的笑声。” 何子衿道,“那就说明你不够专心,我专心的时候,不要说笑声,就是打雷也听不见。” 冯灿哈哈笑,“估计你那会儿是在睡觉。”何子衿有个出名的事儿,有一回打雷,那真是惊天动地一大雷,全县人民给雷震醒了九成九,没醒的大概只有何子衿一个。何老娘都说,睡着后真是神鬼不知。 何子衿白他一眼,雷太太笑,“阿灿你年长,要让着子衿些。” 因天时不早,略说几句话,一行人便告辞了。 何家晚上喝了回莲藕排骨汤,自从阿念阿冽晚上要加一餐夜宵,何老娘心疼孙子,于是,这晚饭愈发丰盛了。 重阳节后,何子衿基本就没什么事了,故而时常去朝云观。这一日,何子衿正在抄书,朝云道长闲来无事在一旁指点何子衿书法,用朝云道长的话说,“烂得叫人看不下去。”何子衿鹅毛笔写字很不错,毛笔就不大行了。何子衿原也不想用毛笔,她嫌速度慢,还浪费纸张。朝云道长身家丰厚,最见不得这种小鼻子小眼,于是赞助何子衿笔墨,让她抄书时练一练毛笔字。 就见闻道匆匆进来,朝云道长漫声问,“什么事?” 闻道双手奉上一只红漆四角包金拜匣,朝云道长接过拜匣,打开来,里面是一封信与一条锦帕包着些什么,朝云道长只看一眼便神色大变,他并没有取出拜匣里的东西,反是将拜匣缓缓合上,轻声问,“送拜匣的人在哪儿?” 闻道恭谨答道,“就在门外相侯。” 朝云道长想说什么,张张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方道,“子衿,你先回吧。” 何子衿不敢多问,更不敢多说,笔墨都没收拾,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她终是不放心,想劝朝云道长一句,扶门回首时,却见朝云道长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隐有泪光。 章节目录 第165章真正美貌 > 朝云道长给何子衿的印象一向是,嘿,这大叔挺随和挺洒脱的呀~忽然之间见朝云道长眼有泪光,神色悲恸,何子衿不禁黯然。 何子衿是个热心肠的人,倘是见别人这般模样,她也要劝一劝的,何况朝云道长教她良多。她是想劝,可转念一想,我除了知道他是朝云观的观主,余者竟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他多大年纪都不知道,何子衿是真的不知道,朝云道长瞧着年岁不小,肯定比她爹大,发间已染霜色,五官雍容,风度极佳,颇具神棍气象。 我知道的这些,人人都知道。 我要如何劝他? 我对他一无所知。 何子衿默默叹口气,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何子衿刚出朝云道长的院子,闻道亦随之出来,并没有与何子衿多,闻道快步去了客院。何子衿想,今日道长事多,还是赶紧走吧。她快走两步,不想正与那客院出来的一行人走个正对。 何子衿没想到打头的竟是个女人,她倒不是特意要看人家,只是正对走来,那一行人正在她视野范围之内。何子衿也知道盯着别人看不是礼貌的事情,可是,惊鸿一瞥,这女人已然令人难以移开视线。我们说一个人貌美,往往会有恰当的形容词,什么杏脸桃腮之类,但,面前这女人的美貌,只让何子衿想到四个字:惊为天人。 有人说,女人往往不容易欣赏女人,那只能说该女人的美貌还没美到让同性都认同的地步。如果是真正的美,不论女人还是男人,恐怕花草虫鱼,万物生灵,都会承认。 真正美貌。 这女人的美并不袅娜柔弱,她双肩笔直,步伐平稳,下巴微含,目光沉静,隐现威仪。何子衿两辈子第一次见如此出众人物,当即被惊艳个目瞪口呆。人家大概也是第一次见何子衿这种乡下小土包,步子一缓,视线落在何子衿的脸上。 其实那只是一个瞬间,何子衿竟觉着喉咙发干,不禁抿了抿唇。 错肩而过。 何子衿自幼锻炼出一幅好脚力,下山回家也已是午饭后,沈氏见她这时辰回来,不禁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何子衿已自惊心动魄中回神,道,“朝云师傅有客人,我就先回来了。” 沈氏忙问,“吃饭没?” “没呢。”已入深秋,外面风凉,吹的脸上紧绷,何子衿搓搓脸,问,“娘,你没睡午觉?” 沈氏一面吩咐丸子去找周婆子给闺女弄吃的,一面道,“这会儿天短,晌午睡了,晚上又睡不着,倒不如晌午不睡,倒是一夜好眠。” 小麦端来温水,何子衿洗把脸,坐在母亲身侧。 沈氏瞧着闺女,笑,“怎么失魂落魄的?” 何子衿就跟亲娘说了,“我见着一人,娘,你就不知道有多好看。” 沈氏好笑,“多好看?难不成比我闺女还好看?” 何子衿瞪大眼睛,认真道,“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难以形容。天哪,要不是亲眼看到,我都不能信世间竟有这样的美人。” 沈氏摸摸闺女的脸,“说的这个邪乎,哪家的闺女,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碧水县有这样的美人?”沈氏嫁来碧水县多年,虽不是爱走街串巷的性子,可认识的人也不少。 “不是咱们县的,要是咱们县的,我能不认得,是找朝云师傅的。”何子衿道,“娘,朝云师傅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吗?我一直也没见过他有家人。” “朝云道长呀,当然不是咱们这里人了,你没觉他口音不一样。现在好多了,我小时候跟你舅舅去朝云观,他说话口音更怪,听说是帝都那边儿的口音。”沈氏问,“道长家来人了不成?” “朝云师傅有家人?” “谁没家人哪。”沈氏亲娘沈太太是信道的,沈氏小时候常跟母亲去朝云观烧香,对朝云道长并不陌生,沈氏道,“听说朝云道长来的时候就很有钱,他一来就买下芙蓉山半个山头儿,那道观原是破败的,他出钱翻新,就是上山那条山路,也是他出钱修的。那会儿我还不记事儿,这些事也是听你外祖母说的,以前许多人都说朝云道长是大家主出身,反正我也说不大出来,不过,他那谈举止,同寻常人的确不大一样。”沈氏又补充一句,“你不是说,他还很有学问么。” “是啊。”何子衿点头。沈氏想了想,又道,“你姑祖父也有钱,我瞧着,他那有钱与人家道长的有钱还不大一样。” 何子衿道,“姑祖父他爹又没钱,朝云师傅这个,一看祖上就得是个富户啊。”普通富户都可能不够那档次,你见哪家富户能有那许多藏书的?而且都不是市面儿上能见到的书。要是市面儿上常见,何子衿就不用每天上山去抄书了。 何子衿想,我朝云师傅很可能是个落魄贵族之类啥的呀。 沈氏道,“既然道长有家人来,这两天你就别去山上了。” 何子衿“嗯”一声,又道,“娘,你是没见那位夫人,就是宁太太都没法儿与她比。” 沈氏笑,“宁太太那把年纪,哪儿还美的起来。”不要说沈氏已多年未见过宁太太,就是当年见时,宁太太还不算年老,也并不是多么美貌。 何子衿倒了盏茶暖手,道,“我是说养尊处优的夫人太太,总有些贵气的。宁太太就是个大宅门里养尊处优的太太,那位夫人,一看就是个能做主的人。娘,你还记得芙蓉坊的江奶奶不?” “自然记得。” “江奶奶也是个能做主的人,却又远不及这位夫人。” 沈氏听得脑袋发懵,笑嗔,“乱七八糟,叫你这么说,真是天上神仙了。” “神仙也不过如此啊。”何子衿感叹一声,忽而慧至心灵,她突然“啊”了一声,怔然良久,却没再说什么。 何子衿已经明白,为什么我觉着那人气度如此的与众不同,我认识的女人里,没一个与她相同。的确,那人的气度不是寻常女人能有的。这个女人,竟给我一种手握权力的感觉。 这种权力,不是男人赋予的女人管理内宅的鸡零狗碎的权利。 这种权力,或者就是权力本身。 一时,丸子端来热汤面,沈氏笑,“别嘀嘀咕咕的了,赶紧吃饭。” 何子衿见汤面上卧着两个鸡蛋,洒着碧绿葱花,不禁一笑。 章节目录 第166章生意经 > 想着朝云道长这两天定是忙的,恰第二日秋雨朦朦,何子衿便没去朝云观。不想这雨一下便是三天两夜,待何子衿再去朝云观,已是第四日清晨。 雨已经停了,山中犹是水雾濛濛。花草树木沾染着晶莹朝露,水气氤氲处,仿佛仙境。 朝云观的黑漆大门半掩,何子衿一露面儿,闻道就瞧见她了,笑眯眯的上前招呼,“小师妹来啦。”低头见何子衿穿着木屐,关切问,“这一下好几天雨,路上不大好走吧。”这种木屐当然不是人字拖那种,而是一种木底鞋。木头做鞋底,面儿是藤草编就,比正常尺雨大一号,套在绣鞋外头穿,或是下雨穿,或是雨后道路不好走,套一双木底子鞋,省得脏了绣鞋。 何子衿是发散性思维,那日见着一惊心动魄大美女,回家把朝云道长脑补出一落魄贵族形象,以为朝云观得发生点儿啥惊心动魄的大事儿呢。结果人家一如从前,何子衿也只好一如从前了,笑道,“还成,不算难走,师傅在么?” “在,昨儿还念叨你呢。”闻道说着话引何子衿去了朝云道长的院里。 朝云道长一袭道袍,站于廊下,何子衿受宠若惊,打趣,“怎敢劳师傅亲迎?” 朝云道长笑,轻咳几声,“少自作多情,难得雨停,我不过在外站一站。” “难得有女孩子自作多情,师傅还不顺嘴捧一捧,没风度。”虽然她喜欢脑补,不过道长没事是最好的。何子衿微身一礼,道,“您又咳嗽了,外头冷,莫要受寒,还是屋里去吧。” 朝云道长精神不错,“来来来,上次没写几个字就叫人打扰了。” 想那一日美女到来,朝云道长直接热泪盈眶,今朝一见,还是那幅老神棍模样。何子衿觉着,可能是自己脑补过了,看朝云道长这神色这模样,可不像有事的样子。抄了半日书,中午与朝云道长用过午饭,朝云道长带她去看芙蓉书院附近的商业铺面儿。 “重阳前就建好了,我算了日子,九月十八上上大吉,可办地契交割。”朝云道长指给何子衿看,“先前你挑的铺子地界儿不好,换这处给你,一样两间铺面儿,离书院更近,你做什么生意,人家肯定先到你这里来,这是必经之地。” 何子衿深深震惊,“免费给我换?” 朝云道长不以为然,“当初你跟我说开工前预售,结果只卖出你一家,反正都没人要,给你处好的呗。” 何子衿瞪圆一双桃花眼,“你不是说生意好的了不得,早卖光了么?” 朝云道长眉眼含笑,“我可没说都卖光,我也没承认过生意不错,都是你问我,我说‘尚可尚可’。”何子衿当下给噎个好歹,切,当初你那面目表情,你那仙风道骨的老神棍德行,明明就是暗示我房地产做得很不错么。何子衿半点儿不同情朝云道长,“既然都没人买,你盖这一大片房子做什么?”是啊,古代一般没预售,人家产权终身制,大家更习惯自己买地皮自己建房子。何子衿兴冲冲的给朝云道长出了个卖商品房的主意,结果只有自己做了冤大头。天可怜见,从她自己真的出银子买铺面儿,就得知道她当时是真心实意给朝云道长出主意的呀。 朝云道长笑,“我是觉着你出的主意不错才盖的,而且,这里地段儿不错,建书院是我免费送给县里的地皮,这一处只卖地皮没真多少钱,盖成商铺利润更高,这是事实。” 何子衿提醒他,“结果就我一人买,剩下这么多铺面儿卖不出去,得亏不少吧?” “所以免费给你换个地段儿更好的铺子,你花了钱,肯定想赚回来吧,你想个法子做些生意,要是你干红火了,人人知道这儿有财可发,我这商铺不就能卖出去了么。”朝云道长逻辑十分清楚,何子衿两辈子的人都无语了。她更加深深的意识到了:智商的高低,其实与所处的年代没有任何相干的啊!你以为古人不聪明,哼哼~那是人家心里自有盘算~ 不过,能免费换个好地段儿的铺子,何子衿也挺高兴。她开门看了看里头,铺子刚建好,又下了好几日雨,有些潮湿,这倒没啥,等天气转好,找几个人糊一糊纸,刷个大白,再弄些旧家俱摆上,不管是出租还是找人来做些小生意,都不错。 只是,照现在看,怕是没人会租。 何子衿思量片刻,道,“师傅盖这些房子卖不出去,我受师傅教导这些日子,当为师傅分忧……”她话才开个头儿,朝云道长已经给她酸的受不住,连声道,“子衿,有话直说!” 何子衿眉眼弯弯,笑,“我是说,我可以多买几间铺面儿。” 何子衿是个敢想敢做的性子,主要是这两年她经济状况不错。不过,即便这样,傍晚回家,跟她娘念叨大半个时辰,沈氏才拿钱给她买铺子,并且十二万分的担心,“到时万一卖不出去,你哭都找不着地儿。” “放心吧,以后发了财,到时叫娘你数银票数到手抽筋。”何子衿数数银票揣怀里,花巧语哄她娘。沈氏道,“待天晴了,先把铺子收拾出来才好。” “得请两个手艺好的糊纸刷大白呢,家俱倒是好说,去收旧家俱的地方挑一挑,他给送到山上去。” 沈氏笑,“刷大白还不简单,我叫阿山给你找几个人,有个三五日就能料理清楚。倒是你这铺子能做什么生意?心里有数没?” “民以食为天,离着书院近,卖吃的。肉包子、烧饼、火烧,什么都成。”何子衿道,“反正现在手里铺面儿多,再开一间,文房四宝,书籍纸张,都能卖。” 沈氏道,“书院里就那些小学生,便是生意怕也有限。” “只要做起几家生意来,别人见有钱可赚,我手里的铺面儿自然有销路。”何子衿道,“再说,书院也不可能总是这么些人,娘想一想,□□皇帝立国未久便过身,太宗皇帝继位后也不过二十几年,咱们这个国家,刚刚开始。正常来说,如果国家安定,起码得有一二百年的太平日子。国家安宁,民生就能发展,百姓有钱,谁不愿意让家里孩子上学,考功名,光宗耀祖。所以,以后念书的人会越来越多,书院还会扩大规模,学生也会增加。当然,这种靠自然规律的比较慢。但我们可以想想法子,设个讲坛,请博学的先生过来讲讲学问。或者,书院之间也可以交流啊,学生或者老师,多交流便能有容乃大,闭门造车最终不过把自己闷死。反正想一想增加书院人气的法子,人多了,生意自然好做。” 沈氏听得目瞪口呆,不禁摸摸闺女额头,在确认闺女没发烧后问,“你又不是书院的山长,还能管到书院的事儿?”你这口气大的,好像书院是咱家开的似的。 何子衿笑,“阿文哥不是山长的孙子么,这又不是坏事,我先跟阿文哥商量商量。” 沈氏终于微微放心,闺女到底还是有所准备的。当然,剩下的事沈氏是不会参与的,她是长辈,什么话倘她与胡文说,胡文再难也会应下,这就没意思了。反正是小孩子的事,还是小孩子自己解决吧。 这件事,何子衿是同胡文三姑娘一道商量的,胡文想了想,道,“这法子倒不赖,庙里高僧还要时不时的露面儿给信徒讲回法呢。有空我给祖父提个醒儿,咱们州府有学问的人不少,倘能来书院讲学,对学生也有好处。” 何子衿道,“阿文哥就说你想出来的就行了,不用提我。” 胡文搔头,“这怎么好意思。”其实心里挺好意思的,他一直琢磨着毕业后的营生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祖父还在呢,祖父又挺疼他,他不会干什么辱没家门的事儿,不过,他也不介意靠家门生财啥的。这件事,不是明面儿的利益,好处全在无形之中啊。 何子衿笑,“阿文哥就不要客气了。” 胡文笑,“那我就不外道了啊。”又与何子衿道,“你铺子离书院近,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 “这是自然。” 胡文问,“朝云道长手里,还有铺面儿不?” 结果,何子衿又给朝云道长卖出去两处铺面儿。朝云道长很欣慰的决定,下回盖房子,还找何子衿做买家。 何子衿为了把铺面儿卖出去,简直是不遗余力的想法子啊,甚至间接繁华了碧水县的文教事业。其实何子衿生意做的还不错,大生意轮不到她,何况在书院旁,也没什么大生意好做,无非是做些学生的小生意。铺面儿装修好后,何子衿先开家快餐店,就如同她说的,包子馒头烧饼啥的。当然,她的包子不是普通的包子,而是汤汁浓郁的鸡汁大汤包;馒头也不是普通馒头,而是掺了牛奶的奶香馒头;烧饼是章家祖传的手艺,但里头裹的是她娘闻名碧水县的沈氏酱肉。 何子衿雇了沈山媳妇的娘家兄弟章小六夫妻做这小买卖,甭看买卖小,何子衿原是这样跟章小六夫妻商量的,“你们每人每月一两银子,旱涝保收。要是你们愿意租这铺子,每月租金二两。”开始小夫妻两个担心生意不好做赔钱,干了俩月后就决定每月给何子衿二两租金租铺子自己做生意了。 书院食堂早点生意颇受影响,承包食堂的是胡家本家一远亲,不姓胡,姓方,单名一个宏字。方宏不是自己经营,他也不过是雇两个厨子在食堂干活罢了。不过收入减少,方宏难免查一查何子衿背景。何子衿其实不必查,她是碧水县名人,一盆花卖好几百两,许多人羡慕的要生要死。方宏那叫一个郁闷,心说,你一盆花儿跟银子打的似的,缺钱每年多养两盆花儿就有了,跟咱们争这辛苦钱做甚!郁闷一回,他还不敢得罪何子衿,倒不是何子衿有名,主要是他知道何家与胡家是姻亲。他能承包书院食堂,走的就是胡家的关系。何子衿算是胡文的小姨子,他倒不介意得罪胡文,他主要是不想得罪胡文这个胡山长孙子的身份。 方宏又不能去得罪何子衿,好在章小六夫妻主攻快餐类,方宏也只得默认了章小六夫妻的存在。 方宏郁闷了一回,然后很快发现自己郁闷不过来了。有章小六夫妻这样的快餐店,马上便有人盘了铺子开正经饭馆,抢午餐生意了。 此时,何子衿已经在准备开第二家店了,上一家店为广大学生提供了物质食粮,这一次她准备的是精神食粮。如同她与沈氏说的,离着学校近,文房四宝书籍纸张的铺子总要有一个。 这回请的掌柜很不一般,乃离家出走的江仁同学。 江仁同学大家还记得吗,沈舅舅大舅子家的独生子,何子衿的青梅竹马小朋友。这位同学在老家长水村还是沈父沈老秀才给启的蒙,后来沈老秀才随着自己的翰林儿子沈素举家迁往帝都,蒙学就换了人教。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某晚上,江仁独自一人来何家拜访。问他啥,他还装没事儿人一样,硬说自己是来看望子衿妹妹的。把阿念气的,心道,我家子衿姐姐缺你来看啊!看你这倒霉样儿,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阿念只是心里想一想,阿冽心直口快,直接问了,“阿仁哥,你嘴还肿呢,不是挨揍离家出走吧?” 江仁那嘴硬的,跟革命烈士投胎一般,矢口否认,绝无此事。沈氏无奈,道,“别说这个了,先去洗把脸,我叫厨下给你下碗面。” 江仁就跟着阿念去洗脸了。 要知道,江仁同学离家出走是有原因滴。江仁吃饱喝足后也不嘴硬了,说道,“我爹非要我考县学书院,天天逼我念,我背又背不下来,写字写的手疼,天天挨揍。我想出来找份儿工,哪怕先当个小伙计,也学样本事,以后总有一口饭吃。” 反正吧,待江家夫妻找来时,江仁经过殊死战斗,拿出九头牛拉不回去的精神……然后,夫妻两个就怎么来怎么回去了。江仁在何家暂住了下来,准备找工学本事,正赶上何子衿开书铺子,得找个认识字的做伙计,江仁立刻毛遂自荐。 江仁其实是个合适人选,他识字,而且对工资没要求,按江仁的话说,管饭就成。管饭多容易,他与章小六夫妻店是对门儿,过去吃饭就是。 不同于章小六夫妻店,何子衿这书店开起来,那生意,岂是惨淡二字了得。现在学生课程单一,无非四书五经,教材一千年不变的,人家许多学生的书都不用买,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古籍哩。笔墨纸砚啥的,更是买了得用一段时间。不像包子,今天吃了消化两个时辰便能又饿了。 用江仁的话说,“每天赚的钱不够付我饭钱。”只是,他吃饭章小六夫妻是不收钱的。 江仁的意思是,基本上赚不到钱,没生意。 何子衿倒是不急,她眼巴巴等到十一月,终于等到一个绝好的机会。经胡山长胡文子孙厚着脸皮六顾茅庐殷勤相请,举国闻名的大儒隐居青城山的薛大儒要来芙蓉书院讲学啦! 章节目录 第167章真的醋了~ > 在全县人民都在谈论薛大儒的时候,何老娘都要愁死了。 自从知道何子衿一气儿买了五个铺子后,老太太没按捺住,不顾将将六十的高龄,硬是爬山去看了一回自家丫头片子的铺面儿,俄了个神哪,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老太太被打击的险没厥过去。 “荒山野岭没个人烟,能做啥子生意哟~”这是何老娘的原话,何老娘简直是一韵三叹,心疼银子心疼的脸色都变了,与儿子抱怨,“买铺面儿,哪里不能买,难道县城里没铺面儿卖,非得跑山上去买那荒郊野岭。这傻妞儿,那种地界儿,哪里会有什么生意哟,全是拿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涉及到大笔银钱,何老娘连儿子面子也不给了,一并数落,“你也是做爹的人了,你说,哪儿能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也不管管,还真拿银子给那丫头!赔啦,赔死啦!” 其实何恭才是真正冤枉,他也是过后才知道老婆拿银子给闺女买铺子的事儿。当然,他就是知道,估计也拒绝不了。何恭劝老娘,“不是书院外头么,哪儿是荒山野岭啊,临书院近,就是卖些包子点心,也多少能赚些回来的。娘你就别担心了。”他闺女不是都开了一间早点铺么。 “我能不担心!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银子!”一想到那些银子,何老娘便是挠心挠肝! 何恭道,“反正花已经花了,担心有什么用,我看子衿挺高兴的。”他闺女每日精神百倍,高昂着小脑袋,神采熠熠,昨天跟他说,爹我这铺子咋样咋样,今天又跟他说,我那铺子咋样咋样,甭提多招人喜欢啦。 “担心有什么用?这次买已经买了,怕也没地儿退去,你就得告诉她,以后再不能这样乱花钱!”何老娘跟儿子发威。何恭心说,你怎么不去说,你不是也发愁惹我闺女么。不过,他身为孝子,还是很体贴老娘的,何恭给老娘倒盏温茶,何老娘哼一声,不喝!结果见儿子一直举着,只得再哼一声,接了!继续骂,“这没脸没皮的样,跟你爹一样!” 何恭笑,“我是爹亲生的,当然像了。”想了想只得继续劝母亲放宽心,“娘,你看,咱们家里,娘你是没打理过生意的,我也对做生意的事不大明白。说来家里还稍微懂些生意门道的,除了子衿她娘,就是子衿了。我想着,她们在这上头肯定比咱们母子更有经验,是不是?娘你想,子衿又不傻,她买那铺子,肯定有她的道理。这才刚买下来装修收拾,是好是歹等等再说,娘你别急着给孩子泼冷水啊。你要实在不放心,我陪你去芙蓉寺算一卦,上回娘你不是跟我说子衿命里很有财运么。”何恭试图用宗教来安慰老娘。 何老娘却是不吃这一套,涉及到真金白娘,就是佛祖也不能安抚何老娘那颗担忧的七上八下的心灵啊。 当然,这些是何子衿刚买铺子时候的事儿了。 待何子衿把那早点铺子租给章小六夫妻,每月稳稳当当的能拿到二两银子的租金时,何老娘此方略略安慰,私下对何子衿道,“倘有人买你手里的铺面儿,不赚钱也甩出去。” 何子衿放一狂话,“不翻番儿,我才不出手呢。” 何老娘吓一跳,“有人肯买你就乐去吧,还翻番儿,做梦呢。” “没做梦,我说梦话呢。”何子衿早挨过何老娘的唠叨,后来把何子衿唠叨急了,拿以后赚钱不交她置地相威胁,何老娘这才好了些。 何老娘看丫头片子是吃了称砣,再说也无用,好在她早给丫头片子置下地了,就是这几处铺子赔了,以后也不愁一幅好嫁妆。何老娘说正事,“阿山那个兄弟叫阿水的来了县里,我托阿水给阿仁他爹带了话儿,说了阿仁在你铺子里帮衬的事儿。” 何子衿一拍脑门儿,“唉哟,这倒是,祖母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 何老娘斜眼看她,“你能想个甚!”又问自家丫头片子,“你给阿仁开多少工钱哪?” 何子衿道,“书铺子清淡着呢,一月一两吧。” 何老娘敲她脑门儿,悄声道,“你是不是傻啊,清淡还一月一两!” 何子衿道,“阿仁哥倒是说不要钱,管饭就成,我真没那厚脸皮不给,暂定的,他还没支过工钱呢。不过是在铺子里放些散碎银子几吊铜板预备着找钱啥的。” 何老娘道,“阿仁这孩子也是,你说,好好的学不上,唉……”又叹气,觉着现在的小孩儿简直个个不知所谓不服管束啊。 何老娘唉声叹气一阵,何子衿笑,“叹什么气呀,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何老娘立刻来了精神,准备洗耳恭听,谁晓得这死丫头片子竟吊人胃口,话说一半儿,不说啦~把何老娘给憋的哟,何子衿见她爹过来,问,“爹,薛先生来咱们县书院讲学的事,你知道不?” 何恭满面欢喜,坐下烤烤火“自然知道,县太爷都很是荣幸哪。” 何子衿给他爹倒了盏热茶,道,“不枉胡山长去了六趟。” 何老娘听得迷糊,“啥人哪,这么大派头,能叫胡老爷去请六遭,不是诸葛亮人家刘皇叔才去了三回么。这人难道比诸葛亮还派头足?” 何恭润一润喉,笑,“娘,这怎么好比呢。” “是啊,胡山长也不是刘皇叔啊。”何子衿道,“我爹以前还去过青城山请教薛先生指点功课,祖母,你这就不记得了?” 何老娘想了想,“是不是同阿素一道去拜访先生的那回?” 何恭笑,“娘好记性,就是那次,还是姐夫指点我们去的青城山,不然真不知薛先生这么大学问。听说他年轻时做过帝师,后来才去了青城山隐居。先生学识渊博,智深似海,更是一代时文大家。” 何老娘不懂学问,但听到“帝师”两字就来了精神,问,“这么说,这位先生还教导过皇帝老子?” 何恭笑,“是。” “唉呀,那肯定比许先生更有学问!”何老娘一拍大腿,感叹,“怪道人家都说州府是大地方,连先生都这么厉害!” 老太太主要是觉着能跟皇帝挨边儿的人比较厉害啦,至于薛先生是不是有学问,肯定啊,没学问能教得了皇帝么!何老娘就是有这么朴实而准确的判断力,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儿孙们说起薛先生时,她老人家也便跟着饶有兴致的听上几耳朵。 薛大儒当然够厉害,人亦极有学问,只是何老娘就不明白了,她家丫头片子弄这么多薛大儒的书干嘛!何子衿送了她爹一整套薛大儒的著作集,古往今来,有学问的人谁不喜欢著书立说呢。薛大儒也不能免俗啊!薛大儒就要来讲学了,碧水县全县的宣传不说,连带临边儿上几个县也都宣传到了,胡山长请了一些闲赋在家的旧交好友们来芙蓉书院,另外许多哪怕没被邀请,如何恭这样的敬仰薛大儒的读书人亦都不请自到,往碧水县而来。 故而,薛大儒还未到,碧水县先热闹起来。 何子衿琢磨着,这薛大儒的粉儿还真是不少啊。 何子衿把买的薛大儒著作集都搬到书店,早早将牌子打出来,啥“薛大儒心血巨著”“潜心六十载之佳作”反正弄了好几块大牌子竖门口广作宣作,以至于薛大儒的人还没到呢,何子衿这书店生意就先红火了起来。 及至薛大儒到芙蓉书院那一日,她爹、她弟、她家阿念均是早早起床,梳洗整齐,一个个神色肃穆,郑重至极。何子衿、沈氏、三姑娘彼此交换个眼色,纷纷偷笑,独何老娘不觉,嘟囔,“大早上的,怎么就拉着个脸啊!晚上没睡好么?” 何子衿笑,“祖母,今天我爹他们要去书院听薛大儒讲学了!” 何老娘点头,“哦,要去见先生啊,见先生更得喜庆些,哪里有拉着脸去的。” 何恭理理袖口,扶老娘在餐桌的上首之位坐下,笑,“娘,哪里有拉着脸啊。”又道,“都坐吧,快些吃,吃了赶紧上山。”后两句是对阿念阿冽说的。 何老娘倒不急,夹了个包子道,“急啥子哟,大儒先生也得吃饭哪,你们去的老早,人家饭还没吃,不也是干等着。” “那也得早些去,显得恭敬。”何恭坚持。 阿冽阿念赶紧捧起粥碗喝粥,阿念百忙之中还问,“子衿姐姐,你今天还去山上不?” “我去看看薛大儒长啥模样。”这种日子,书院等闲是进不去的,哪怕如何恭,也是胡文安排了位置才能进去听薛大儒讲学。何子衿这种女流之辈是想都甭想了。 江仁道,“肯定是一把胡子的老头儿样,有学问的人都一个模样。” 何恭笑斥,“胡说八道。” 看江仁慢吞吞的喝粥,阿念道,“阿仁哥,你也快些吃,不然一会儿赶不急。” 江仁,“我跟子衿妹妹又不急,我们铺子晚些开门也没事啊。” 什么叫“你们铺子”,明明是我家子衿姐姐的铺子!阿念看这家伙还想单独跟他家子衿姐姐去山上,顿觉不爽,一面用调羹搅着碗里的米粥,抿了抿唇,道,“今天去山上的人肯定多,咱们早些出门,路上不挤,是吧,子衿姐姐?” 何子衿也不喜欢人挤人的爬山,遂点头,“嗯,早点儿出门,路上清静。” 江仁倒是无所谓,“好吧。” 一行人急匆匆的吃过早饭,再去喊了冯家四兄弟,由何恭带队往山上去。何子衿这爱看热闹的,一直在书铺子里等了大半日也没见着传说中的薛大儒,及至日头初升,就听说薛大儒先生昨晚就住芙蓉书院,这会儿已经开始讲学了…… 何子衿天还没亮就起床吃早饭,步行爬山到芙蓉书院外的自家书铺子里,吹着十一月的小寒风瑟瑟发抖的等了小半天,就为了看一眼薛大儒,结果……脸都冻木了,也没见着。 何子衿揉着冻木的双颊,晦气哄哄的去朝云观烤火。 朝云道长有些意外,挑眉道,“听说你站路边儿等着迎接薛巨儒的大驾来着,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小小道观。” 靠,这话酸的,吃饺子都不用醮醋了。何子衿才知道朝云道长原来还是一小心眼儿,她搓搓手,自己倒了杯暖茶,不就是想去围观薛大儒么,道长竟然不痛快了。何子衿自己也没咋痛快,她这冻的脚都僵了,也没见着薛大儒,心下是再不想见那老头儿啦。暖一暖手,何子衿与朝云道长道,“不就是一老头儿么,有什么好看的,要是跟人家大儒请教学问这是没的说,我真奇怪,有些明明大字不识一个,围在路边看什么稀罕呢。唉,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朝云道长心下好笑,继续逗她,“这么说你没站路边儿等?” “误会,都是误会。”何子衿是死活不承认的,她喝口茶,诚实恳切地,“我站路边儿,是这几天书铺子生意红火,怕阿仁哥一人忙不过来,跟着阿仁哥忙了一阵,不想竟叫师傅误会了我。这天下之人,有才无貌,有貌无才,才貌双全者又有德行不佳,才貌德三者俱全者,少之又少,万中无一,不料却侥幸能让我遇着,我既得师傅您的指点,还用站路边儿看谁?我就不信,世间还有比师傅您再出众的人。” 朝云道长笑,“子衿,幸而你是个女孩儿,倘是男儿,他日为官,必是花巧语一佞臣。” 何子衿忍不住翻白眼,不满,“我赞师傅才貌双全,师傅说我是佞臣,天地良心,难不成我是赞错了。” 朝云道长又是一乐,说了句孔夫子的名,“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何子衿暗暗叹息:今天这老头儿是变着法儿找我麻烦,看来是真的醋了。 章节目录 第168章响动 > 何子衿以一种追星的心理想看看这个年代的大儒长啥样,结果,费了牛劲也没见着,还叫朝云道长醋了一回。待何子衿把朝云道长哄好,又在朝云观用过午饭,师徒两个看了会儿书,就到了阿念来接他家子衿姐姐的时辰。阿念今日与往日大有不同,那叫一个喜上眉梢,脸上的喜色是掩都掩不住啊。 何子衿啧啧两声,问,“阿念,你捡着钱啦。”这么欢喜。 阿念只是抿嘴笑,握着子衿姐姐的手,同朝云道长告别。直出了朝云观,路上少人时,阿念才同子衿姐姐道,“薛先生真有学问,除了给像姑丈他们有功名的讲学,还特意抽了时间给我们讲了一课——”说着,阿念玉般的脸颊竟然微微泛红,很有些羞涩的样子,道,“我,我还问了先生一个问题。” 何子衿不愧教育小能手之称,心里都有些酸了,还是装出一脸好奇的问,“那薛先生表扬你啦?” “也,也不算吧。”阿念挠下头,接下来跟他家子衿姐姐絮叨了一路的薛先生如何如何,要不是知道阿念就听薛大儒讲了一堂课,还真得以为这小子跟人家薛大儒是多深的交情呢。 何子衿酸溜溜地,“你这么喜欢薛大儒,不如拜他为师?” 阿念道,“人家怎么可能收我呢?” “自来烈女怕郎缠,男人也差不多这样,你死皮赖脸的就跟着他,磨上一两年,心诚则灵,你又这样好的资质,我就不信老头儿不肯。”何子衿快酸死了,以前阿念可都是子衿姐姐这个,子衿姐姐那个的,怎么就听个老神棍忽悠了一节课,就见异思迁了呢! 阿念想了想,认真的说,“那也不成,我不想离开子衿姐姐。” 何子衿抿嘴一乐,“等明天我做奶黄包给你吃啊。”自从章小六夫妻开始做奶香馒头,何家就有了牛奶供应,只是这不是奶牛产的奶,而是黄牛奶,煮熟后味道也还好。所以何家现在老少中青都是早上一人一碗奶。用何老娘的话说,“断奶许多年,越活越回去,又重新开始喝奶了。” 家里有了牛奶后,何子衿时常做些零食,什么双皮奶啊,奶黄包之类,太复杂的她也不会。阿念最喜欢吃奶黄包,听子衿姐姐这样说,很高兴的弯起眼睛。阿念这才想起问,“子衿姐姐,你见着薛先生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老鬼暗想,他今世怕要打光棍了。 何子衿道,“我才不喜欢看老头子,那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有空闲,我还多看我家阿念几眼呢,我家阿念多俊俏。” 一听他家子衿姐姐这等赞誉,阿念竟有些受不住,一路顶着个大红脸回家了,心里觉着,子衿姐姐说话,怎么叫我心里又酸又软又欢喜呢?唉呀,这是怎么啦? 以至于阿冽见着阿念都奇怪,问他姐,“阿念哥这是怎么了?怪怪的。” 阿念接回自己书包,嘴角一个劲儿的上翘,还死不承认,“哪儿怪了。”书包斜挎在前,里头还有子衿姐姐书铺子赚的银子,可是得收好了。 何子衿这才问,“咱爹呢?” 阿冽道,“早回去了。听说晚上胡山长家里有文会。” 何子衿一听就来了精神,道,“天不早了,咱们赶紧下山吧。” 刚一回到家,何子衿立刻叫阿念阿冽换了干净衣裳,饭也不叫吃了,对他俩道,“你们去阿文哥家看看。” 阿冽还浑沌着呢,“去干啥?”人家文会去的都是大人们啊。 理由何子衿都找好了,笑,“我这里有一套薛先生文集,你们带去替我送给阿文哥吧。” 阿冽年纪小,人也实诚,道,“今天阿文哥肯定很忙。” 三姑娘已经看明白了,笑,“咱们又不是外人,你们只管去,书不比别的,一定要亲自交给他。”胡山长家开文会,肯定有那位薛大儒,而且,既是文会,来人就不会少,何况相陪薛大儒的,肯定也是附近名士。叫弟弟们过去开开眼界,没啥不好。 阿念隐隐有些明白,接过书就拉着阿冽去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相视一笑。何老娘瞅着孙子走了,有些着急的与何子衿道,“送书叫小福子去就成了,这眼瞅着就吃饭了。” 沈氏扶着肚子换个坐姿,何子衿解释给老太太听,道,“就是特意叫他们去的,您没听说么,胡山长家有文会来着,那文会上,去的可都是有名的先生,让他们过去跟着长长见识,有什么不好?” 何老娘对文会啥的极是敬畏,道,“人家又没请他们去,再说,阿冽阿念还小呢。”去了能跟人家说书道文么? “祖母只管放心,这有什么请不请的,又不是让他们去做什么,他们现在学问还浅,便是去了,不过是开开眼界,受些薰陶罢了。”何子衿笑。 何老娘还是头一遭可以这样厚着脸皮蹭文会的,何子衿笑笑,没说啥。何家不愁吃喝,也能供起子孙念书,但想往上走就不大容易,她爹宥于资质,这些年依旧是个秀才,恐怕科举上有限。再看阿念阿冽,阿念天资不错,且有老鬼上辈子的验证,想来日后不愁前程。阿冽的□□起码比她爹好,又有阿念教着,以后应该走的比她爹远。再加上家里还有两门好亲戚,沈家是亲舅舅家,冯家是亲姑妈家,这都是实诚亲戚,倘她家说出提携的话来,不论舅舅家还是姑妈家,起码会给这个面子。可是,亲戚家也是一样,人家肯提携,你自家孩子也得能提得起来才行。 何家门第出身摆这儿,这是没法子的,让孩子们小时候就学着寻找机会并不是坏事。何况,何子衿素来不认为钻营是什么不好的词汇。这世间,什么人不钻营,那满满一文会的人,难道都是来对谈学问的不成? 文会什么的事,哪怕何子衿说了,何老娘依旧似懂非懂,不过,反正儿子孙子都去了。而且,她老人家私下认为,她家丫头片子也是念过书的人,丫头片子的话应该还是很有见识的。于是,她老人家也便心安了。 倒是沈氏心下暗想,怪道人人都喜与高门大户结亲,她倒不是那等势利性子,更不似陈姑丈能为了盐引卖闺女,可是三姑娘与胡文这亲事一定,与胡家成了正经亲戚,就有这许多看不到的好处,委实令人心生感慨。 此刻,心生感慨的不止是沈氏,还有胡文。 胡文多机伶的人哪,他一见阿念阿冽就明白了,先收了书,笑眯眯的对他俩道,“今天正好有文会,你俩也别回了,留在家里吃晚饭,阿宣在那边儿,我带你们过去。”文会已经开始了,胡文要安排晚上酒席的事,便将两位小舅子交给胡宣。胡宣是胡山长的爱孙,与阿念是同班同学,又是亲戚,平日关系就不错,且胡宣也是收过何子衿送的薛大儒文集的,便将他们带去了举行文会的暖房。 胡文心说,我家小姨子这心真是灵的没法儿说啊。胡文自己干得也极是卖力,这次请了薛大儒来芙蓉书院,多赖他与祖父的脸皮厚度。但,薛大儒一旦来了,非但芙蓉书院的名声立起来了,祖父还请了附近不少名士,来芙蓉书院以文会友。胡文已经提前退学了,他就跟在祖父身边跑个腿儿,一心一意的替祖父办这些事,无形之中开阔了眼界不说,也结交了几多人脉呀。 而这些,都源于小姨子的一个提议。 胡文想,还是我这老婆娶的好啊,还没娶到手呢,就这般旺夫。亲爹嫡母靠不住,亲娘早死,祖父母年迈,至于叔伯,亲爹都指望不上,哪里还敢希冀叔伯,以后能与自己同甘共苦的就是媳妇。自己这媳妇娶的好,何家是厚道人家,小姨子聪明,小舅子们年纪都小,好好处着,以后得给儿子攒下几门不错的亲戚才好。 胡文这脑袋发散的,一下子发散到儿子身上去了。 有管事过来相询,胡文忙过去支应了。 各有各的忙活,胡家在忙文会,何家今日男人们不在,女人们用过饭说会儿话便各自散了。何子衿回自己屋数今天卖书赚的银子,人生得意便忘形,她不过是拿着钱袋里掂了两掂里头银子的份量,因里头都是碎银子,就哗啦啦,哗啦啦两下,结果,隔着一间堂屋儿的何老娘就听见了,何老娘提着嗓门儿问,“什么响动?” 何子衿鬼精鬼精的,扬声道,“没啥,玩儿羊嘎啦哈呢。” 何老娘笑骂,“少弄鬼,给我进来。”她老人家都听出来了,那是银子响! 章节目录 第169章回家去了 > 何子衿先把银子藏好才去了何老娘屋里。 何老娘同余嬷嬷正坐炕头儿盘着腿剥花生,何子衿刚一进去,何老娘当头便问,“哪儿来的这些银子,你娘又给你钱了?” 何子衿真是服了,脱了鞋跟何老娘一并坐炕上去,把脚放褥子里暖着,赞叹,“祖母,你这真是顺风耳啊!” 何老娘有些不满,“怎么又给你银子?”怪道丫头片子这般败家,原来是有个败家娘的原因,这么一推测,何老娘对沈氏也不大满意了。 何子衿拈了两粒花生米搁嘴里慢慢嚼着,道,“是我书铺子赚的,放书铺子里,不大安全,阿仁哥让我带回来。他留下些散碎银子找零就够了。” “咦,竟真的赚钱啦?”不是前儿还说没生意的么。 “这您老人家就不懂了吧。”何子衿搓搓手道,“你得看这书怎么卖。平日里要指着书院里的小学生隔三差五的买一本,那肯定惨淡啊。这不是薛大儒来讲学么,您不知道薛大儒多大的名声,简直就是读书人心里的圣人哪。他一来,连周围好几个县的读书人都不请自到,过来听他请学。这么多祟拜薛大儒的人来了,我专卖薛大儒的书,生意怎么着都差不了啊。” 何老娘欢喜的咧开嘴,摸摸自家丫头片子的大头,笑,“这倒真是,没白念那些书,的确灵光。”又十分关切的问,“赚了多少银子?” “也还成吧,没多少。” “到底多少?” 何子衿蘑菇着,“这做买卖,银子都在货里压着呢,看着赚了钱,其实见不着什么银子。” 何老娘给这丫头钓胃口钓的火大,怒发冲冠,“老娘问你赚多少!又不是要你的!快说!” 何子衿嬉笑的拍拍胸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啦,抛去成本,总有二十多两啦。” 何老娘瞪大双眼,都不能信,“这么多!” “还好还好。”何子衿装模做样假谦虚,“这是赶上行情了。”其实主要原因是,这年头,书真是奢侈品。在碧水县小小县城,何家这样三进的宅子也不过百十两纹银。可是,一本书就要三四百钱了,薛大儒又是个爱著书立说的,他一套全集的价码,那委实不低啊。 所以,在这年头,能读得起书的人,一般都是小有家资的。 小有家资的人,才是买书的人。 要是形容哪家藏书万卷,那可不只说他家书香门第,很大程度上也是说他家有钱啊。万卷书,得多少银子啊! 何老娘真是欣慰啊,看来庙里的高僧说的不错呀,她家这丫头的确是有些财运的。何老娘想一想何子衿那哗啦啦,哗啦啦的银子响,还是有些心动滴,于是,老太太自认温柔又自认为委婉的问,“真不用我替你置地?” 何子衿相当坚决,“不用,我这都是流水资金,以后进货也得要钱哪。” 何老娘有些遗憾,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可得把银子收好了!” “我放钱的本事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个,何老娘倒是挺放心的。何子衿的钱藏的那个秘密哟,何老娘觉着,家里就是进了贼也找不着啊! 何老娘一面腹诽丫头片子太会藏钱,一面拉着自家丫头的小肥手看,笑眯眯的絮叨,“一看这肥手就是有财运的。” 何子衿:…… 祖孙两个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如同吃了兴奋剂的何恭阿冽阿念三人回来了,就听了一场薛大儒的讲座,参加了一次薛大儒的文会,三人回来后说话就变成了这样,“薛先生说啥啥啥,薛先生又说啥啥啥,薛先生再说了啥啥啥。”把何老娘烦的哟,全都撵回去睡觉后跟何子衿叨咕,“怪道你那书好卖,怎么一遇着姓薛的,就跟失心疯似的。” 何子衿笑,“等薛大儒一走就好了。” 第二日,何子衿起早做了好几笼屉的奶黄包。这年头,家里人多,于是,做吃食都极有成就感。何况,何子衿还要四下打发,尤其如今家里丫环多,不愁跑腿的。冯家送些,贤姑太太那里、李大娘、薛千针,还有依旧在陈家执教的薛先生(注:性别女),另外何洛这一直在青城山求学的,这次薛大儒来碧水县讲学,何洛也跟着回来了。何子衿与何洛自小一道长大,同族兄妹,后来何洛一意求学,这才渐渐少在一处玩儿了,也给何洛送一份。还有史家福姐儿的…… 何老娘见丫头片子三下五除二的把东西打发去一半,伸脖子往笼屉看看,剩下的还够自家人吃么。何子衿又收拾出一份,与阿念道,“这个等到了山上给雷姑娘。” 何老娘问,“雷姑娘是哪个?” “教阿念的先生姓雷,雷姑娘是雷先生的女儿。” 何老娘感叹,“三山五岳,没你不认识的人啊。” 于是,何子衿做了一大早上的奶黄包,自家人吃一顿就没了,何子衿笑,“就刚蒸出来时好吃,祖母什么时候想吃,我再做就好。” 何老娘心疼地,“我再不想吃这个了。”天爷啊,打发出去那许多,这可都是上上好的白面做的,里头又是奶又是糖又是油,得多少银子啊!自家人吃还好,何老娘不心疼,偏生有个不会过日子的死丫头,总往外送。何老娘肉疼的,她老人家这辈子都不想吃奶黄包了。 其实,何子衿还想给朝云道长送些哩,奈何朝云道长挑嘴厉害,这位先生非新鲜的东西不吃。啥都要新出锅的,尝上一口,还要挑一大堆毛病,龟毛的厉害。以前不大熟的时候,何子衿还给他送去玫瑰酱啥的,后来知道这家伙对果酱一类不大碰,她就省事了。 用过早饭,何子衿没同阿念他们一道去山上,而是在家做针线。她娘产期在腊月,何子衿打算做些玩具给即将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何老娘便有些急,催她,“你不去铺子里瞧瞧?” “去干啥啊,怪冷的。”当然,朝云道长那里很暖和,但不适合做针线哪。何子衿从炕上,炕烧的暖暖的,下面还升着炭盆,炭盆里烧的是上等竹炭,味儿不大,上面热哄哄的烤着秋天晒干的小芋头,房间里有股子淡淡的粟粉香。 何老娘拿着个火箸给丫头片子翻烤小芋头,生怕糊了,道,“你不是说生意好,阿仁忙不过来么。” 何子衿道,“小六哥给阿仁哥找了个帮手,他家大哥家的大侄儿叫百岁的,今年十岁,学过千字文,字是认得的,人也挺机伶,我让他去给阿仁哥帮忙,每天二十个钱,包饭。” 何老娘急道,“家里这些人呢,叫丸子她们谁去不成,那什么还有小福子呢。” “这两天我爹也忙,小福子自然要跟着我爹的。”何子衿道,“丸子她们都是女孩子不说,也不识字。没事儿,等薛大儒一走,书铺子也就不忙了。” 何子衿做针线那叫一个速度,不大功夫就做了三样,小兔子小猫小狗,洗过再套上棉絮就好。何老娘撇嘴,“这也叫玩意儿,还不如做个老虎枕呢。” “有没有欣赏眼光,你瞧瞧,多好看。”何子衿朝何老娘晃晃。 何老娘真没欣赏出哪儿好看来,好在丫头用的都是零碎布头儿,也不算太浪费。何子衿接着又找好料子做身小娃娃衣裳,何老娘还怪挑的,问,“也不绣个花儿啥的?” 何子衿道,“小奶娃子家,绣什么花,绣了花儿他也不会看。” 何老娘那叫一个不满,敲一下火箸道,“你小时候穿的衣裳,小裙子小褂子上绣的那叫一个精致。没良心的丫头,当初你娘怎么疼你,你就得怎么疼你兄弟才好!” 何子衿瞧小芋头,问,“熟了没?” 火箸戳一下,何老娘道,“软了。” 何子衿拿长筷一个个夹到木盒子里,余嬷嬷端来香茶,于是,何子衿针线也不做了,三人一并喝茶吃烤芋头干。 何子衿道,“甭看今年芋头小,甜是真甜。” 何老娘掰开一个,“这倒是。” 三人正吃烤芋头干呢,何洛来了。因沈氏他们住的是前院,何洛来了先过去问了安,沈氏便陪他一道过来了。何老娘挺高兴,招呼道,“阿洛来了正好,尝尝这小芋头,刚烤出来的,香的很。” 何洛跟何老娘问了好,见何子衿一身桃红小袄,长发松松的编个麻花垂在胸前,额前流海蓬松,两弯秀眉,一双笑眼。何洛笑,“子衿妹妹,你越发俊俏了。” 见着何洛,何子衿也颇是惊喜,笑,“洛哥哥也长高好多。” 何老娘沈氏也觉着何洛出息了,模样不必说,打小就是个相貌端正的,如今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韵,何老娘道,“不愧是跟着大儒念书的人,不一样啦。” 沈氏笑,“是,稳重雅致,大人了。” 何洛笑,“哪里有五奶奶和婶子说的这样好。” 何老娘、沈氏难免问何洛些在青城山上的事,何洛有问必答,以前身上那种读书少年身上的微微隔阂已消失不见,何子衿自己也是教育小能手一个,想着这薛大儒是挺会调理人哪,看把何洛调理的,接地气多啦。 一时,何子衿请何洛去看她的花。 何老娘沈氏并不介意,同族兄妹,又是自小一道长大,早就关系好,婆媳两个叫周婆子多整治两个菜,中午留何洛吃饭。 冬天没别的花,除了梅花就是水仙了。何子衿屋里花尤其多,何洛笑,“去岁重阳,先生得了两盆绿菊,就是妹妹种的吧。”其实,何子衿养绿菊是早就有之的。就是以前养的不如现在的好,那会儿何子衿还送过他绿菊呢。 何子衿笑,“是啊,现在我这花儿可值钱了。我听说那两盆花是有人在斗菊会上买下孝敬给了总督大人,难不成总督大人又转赠了薛大儒?” 何洛看着何子衿窗前一盆盛开的红梅,“是啊。要不是回家听祖母说,我还不知道那是你种出的花儿。先生都夸你好本领。” 何子衿道,“洛哥哥,你怎么拜薛先生为师了?当初我舅舅他们上门求教,不过得一二指点罢了。” 何洛笑,“不值一提,薛先生并未收我入门下,其实每日上门请教学问的不知凡几,薛先生也不吝赐教,只是从不收徒。我也只是住在青城山一处道观,离薛先生的居处不远,故而请教学问方便些。” 何子衿道,“那我怎么听宁家五奶奶说,你跟宁家一位公子还是同窗呢?” 何洛笑,“宁家在青城山有别馆,我去请教学问,遇到过宁公子几次,我在青城山也快两年了,久而久之,也就熟了。因我们都在青城山,就玩笑说是青城同窗。” “难怪难怪。”何子衿问,“山上冷不冷,你衣裳被褥炭火什么的可得带足了。夏天山上蚊子多,在窗下多种些驱蚊草。” 何洛含笑听了,方道,“昨儿我去书院见着书院旁一处书铺子,还打出招牌来说什么‘薛大儒沥血巨著’‘六十载风雨铸就帝师大道’什么的,把先生笑个好歹,说你生财有道。” “过奖啦,我是借薛大儒的光讨个生活,他老人家没生气就好。” 何洛笑问,“你怎么样?是不是光顾着发财了,还有没有念书?我在先生那里见有许多不错的书,抄了来给你,放婶婶那里了。” 说到这个,何子衿道,“我常去朝云观看书,朝云道长也很渊博,他那里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做菜的,做点心的,做酱的,我娘做的酱还给改良了一下子,果然好吃许多。” 何洛笑,“这个学学倒不错,只要别学道家那些个神神道道就成。” 何洛中午就在何家用饭,这时节,鸡鸭鱼肉不缺,新鲜蔬菜很稀罕,席间一道素炒小青菜,是何子衿拿花盆种出来的,还有一碗蕃茄蛋汤,何洛大为惊奇,道,“难不成这会儿也能种出蕃茄来?” 何子衿笑,“是秋天做了蕃茄酱,密封好了,存放起来,这会儿拿出来做蛋汤,味儿也不赖吧。” “极好极好。” 何洛吃了午饭,何子衿送他两罐蕃茄酱,送他出门时,何洛方问一句,“听说三姑娘定亲了?” 何子衿道,“是阿文哥,你见过了吧?” “胡公子很好。” 何子衿道,“求而不得最好。” 何洛笑叹,“或许吧。”拍拍何子衿的头,“小丫头,说这样的话叫我伤心,我可是你洛哥哥。” “这会儿能伤心一二,将来临老回忆,也是很好的记忆。” “老气横秋。”何洛摆摆手,回家去了。 章节目录 第170章添妆礼 > 薛大儒来了又走,不过五天,这五天是碧水县热闹非常的五天,连县太爷都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中,时不时的在街上来来走走:不是欢迎来客,便是送走朋友。 薛大儒离开的时候,何洛也一道回了青城山,虽然何洛说薛大儒并未收他入门下,不过观其举止,显然又是极亲近的。何族长也在送别薛大儒的队伍中,神情骄傲满足又有些难舍。何恭也去了,可惜位置靠后,不过依然觉着荣幸。这位大儒先时便指点过他的文章,虽然秋闱落第,那是他自己的原因,这位大儒学识渊博,温和宽厚,品行高尚,令人高山仰止。 何恭回家后又念叨了三天薛大儒的不凡,念书的劲头儿那叫一个昂扬,沈氏暗想,虽然丈夫每天絮叨薛大儒让她心烦,如今看来薛大儒也不是没好处。何子衿把做好的玩具拿来给她娘过目,沈氏一看,“不是做了三个吗?”怎么就拿来了两个。 何子衿道,“兔子我留着自己玩儿。” 沈氏瞧着手里的一个棉花狗一个棉花猫,笑,“都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做这样可乐的东西。 何子衿坐下摸摸她娘的肚子,很关心地,“娘,你觉着怎么样?”她娘的产期就在腊月,这眼瞅就快了。 沈氏笑,“不觉着如何。”都生俩了,沈氏心态很不错。 何子衿又问,“娘,你有没有做什么胎梦?” “这种梦得生之前才做吧。”沈氏觉着好笑,摸摸闺女的头,有事交待,“二妞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咱们也得备几样添妆的东西呢。” 何子衿这才想起来,“不是腊月的日子吗?”陈二妞嫁的是胡家二房长子,婚期定在了年底。 “眼瞅着就到了。”沈氏道,“我不一定赶不赶得及,就是赶得及也不敢去。”万一生人家就不好了,沈氏笑,“你也大了,跟你祖母商量着,先把添妆的东西预备出来。再做身新衣裳,到时二妞嫁人,咱家定然得去。我去不了,你陪着你祖母,还有你爹,阿念阿冽,都去。” “觉着一眨眼的功夫,二妞姐就要嫁人了。”何子衿感慨一回时光如梭,忽然道,“对了,先时我记得大妞姐定的九月出阁,九月我一直忙忙叨叨,倒把这事儿忘了,怎么也没听到姑祖母家张罗。”陈大妞亲事定的比陈二妞晚,但姐妹有先后,出阁的日子定的比陈二妞早啊。何子衿自己事忙,她家与陈家走动不比先时多了,便一时没留意这事儿。 沈氏是清楚的,叹口气,“别提了,大妞这孩子也是命苦,原本进了九月你姑祖母家就张罗着呢。眼瞅着就是上花轿的日子,姜家姑爷给送了丧信儿来,姜家老太太过逝了,这还怎么办喜事,只得暂将事搁下,待以后姜家出了孝另投好日子吧。”说是这样说,沈氏自己也不大喜欢陈大妞的性子,可一个女孩子,将出阁时发生这种事,总叫人怜惜。陈大妞亲事耽搁了,陈二妞的不能耽搁啊,照样是腊月的日子。 何子衿只得说一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陈大妞的亲事,难处在后头。这年头儿,祖父母过逝,孙辈守孝一年,儿辈守孝却是要三年的。倘待姜姑爷出孝便办亲事,婆家二老尚在孝中,誓必不能大办,依陈大妞的性子,嫁得不如陈二妞已是委屈,亲事排场再打折扣,心下怎能痛快?要是等三年,陈大妞那会儿都二十一了。 何子衿想了想,道,“给二妞姐添妆,比着大妞姐就好。对了,大妞姐既然没嫁,娘你先前没给大妞姐预备添妆的东西吗?拿出来先使是一样的。” 沈氏无奈,“大妞是没嫁成,可重阳前添妆已添过了,就是你跟你爹在州府的那几日,备的东西都拿去添妆了。添妆的单子就在咱家的账本上记着呢,一会儿你拿去瞧瞧,比照着备一份儿。二妞虽嫁的比你大妞姐要好,咱们添妆也不能势利,一样就成。这转眼就到腊月,也得开始预备年礼,咱家亲戚不多,也有几家要走动的,你心里先有个数。”沈氏身子不便,打算暂叫闺女接手,也煅练一下。 这个倒没什么问题,何子衿都应了,笑,“娘你就放心吧。我看还是先备份礼给仙奶奶,娘你这产期快到了,叫仙奶奶别外处去,到时找不着人可不好。”仙奶奶是接生婆,同族,他们姐弟两个都是这位仙奶奶给接的生,手法儿出众,颇有名气。 沈氏笑,“这也好。不用贵重了,拿两条酱肉,铺子里再买两包点心就成了。等事成还有谢礼呢。” 何子衿都记下,说会儿话就去安排午饭。 其实一日三餐啥的,只要何子衿在家,都是她来安排。主要是这丫头对吃比较执着,谁也拗不过她去呀。 这会儿天短,家里没人午歇,待用过午饭,何子衿便去跟何老娘商量陈二妞的添妆礼,何老娘记性颇是不错,不用看账本子也知道,“大妞那时候是添了六匹缎子,二妞也照着这个来就行,缎子我这里还有。” 何子衿道,“要不要先找出来。” “给大妞预备添妆的时候,我已经叫你嬷嬷一并挑了,放到柜子上层来了。”想了想,“拿出来晾晾也好。”拈个蜜饯搁嘴里慢慢嚼了,何老娘叹口气,“幸而如今咱家日子好过了,不然添妆礼都添不起啊。这年头儿,人们添妆越来越贵重了。你姑妈成亲时,你姑祖母也不过添了四匹缎子,还不如咱家这个花样好呢。” 何子衿笑,“那会儿姑祖母家也不富裕。再说,这种事,都是有来有往的。” “有来有往?”何老娘瞥自家丫头片子一眼,哼一声,“傻丫头,咱家就你跟你三姐姐,你姑祖母家女孩儿现在就六个呀,你五表婶肚子里又有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唉,不论男女,都得随礼。”这样一算,真是亏大了!哪怕是大姑子家,何老娘也心痛的很哪! 何子衿笑,“我娘这不眼瞅也要生了么。等我娘生了,咱家大做满月,百日,争取把礼往回收一收呗。” 何老娘一幅汝子可教的赞许的小眼神儿,拍着大腿乐,“是这个理!” 祖孙两个商量着,就到了陈二妞添妆的日子。 陈家添妆的日子定在腊月初一,一大早上,何家就收拾妥当了。三姑娘是不去的,自从陈大奶奶事件之后,三姑娘就没登过陈家的门。不过,三姑娘也没去绣坊,因沈氏产期临近去不得陈家,何家与陈家是姑舅家,这样的日子,除了沈氏这实在去不了的,何家其他人都去,连阿念都去。故此,三姑娘有些不放心,请了假在家里陪着沈氏。 其他人等都换了新衣,何老娘也是一身簇新绸衣,挽着油光光的纂,头上插两支金钗,腕上一对金镯,耳上金环,手上金戒,那通身的富贵,就甭提了。难得的是,脸上还涂了淡淡胭脂,何老娘有些羞涩有些抱怨又有些小欢喜地,“都是这丫头,非给我抹这个。” 何子衿笑嘻嘻地挽着何老娘的胳膊,“这可怎么了,多好看哪,祖母又不老,就得上一点淡妆更显气派。” 阿念常年守着他家子衿姐姐,惯会说话的,道,“祖母这样一打扮,年轻五岁。” 阿冽点头,“祖母好看。” 何老娘无奈地表示,“罢了罢了,现在洗也来不及啦,走吧。”嘴巴咧到后脑勺,想窃喜,结果没矜持住,直接变明喜啦。 何老娘这一身去了陈家,也是人人夸呀。 陈姑妈亦极是欢喜,亲挽了何老娘的手说话,又把何子衿、阿念、阿冽一通夸,何恭是嫡亲的娘家侄儿,进来给陈姑妈请安问好,因不断有女眷过来,略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阿念阿冽出去了。阿念阿冽年岁渐大,不好多留内宅。 陈姑妈瞧着何子衿是愈发喜欢,“这丫头真是会长,她爹娘哪儿好,她随哪儿,越发俊俏了。” 何老娘的小眯眯眼笑弯成一线,谦虚,“还算齐整。”当初她不大乐意沈氏,如今方觉着,给儿子娶个漂亮媳妇不是没好处啊,瞧瞧,孙辈都好看。 何子衿笑,“今天凭谁也比不过二妞姐去,姑祖母,我好久没见二妞姐了,我去瞧瞧二妞姐。” 陈姑妈笑,“好久不来,你也不说来。” 何子衿笑,“上有老祖母,下有老母,抽不开身哪。” 陈姑妈给她逗笑,“我可是听说你这些天光忙着赚银子发财啦。”这消息是跟她三孙子(真的是三孙子,排行第三的孙子)陈远说的,表叔家的子衿妹妹在书院外左一家铺子右一家铺子,生意好的了不得。何子衿这点小钱小生意的,自不在陈家人眼里,陈姑妈也只是说笑罢了。 何子衿谦虚,“过奖过奖。”看吧,亲戚就是这样,哪怕有什么不愉之事,真能一刀两断的能有几家?凑合着来往呗。说到底,还是亲戚。 何子衿陪陈姑妈说笑几句,与陈家其他几位奶奶打过招呼,屋里已有眼生的太太奶奶们打听她了。无他,何子衿生得好啊。那雪雪白的皮肤,天天爬山都晒不黑,那飞扬的桃花眼,仿佛天生带着三分若有似无的笑意,还有高鼻粉唇鹅蛋脸,哪怕年纪尚小,何子衿的美貌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生得好,还会打扮。何子衿从来不满头珠翠,她顶多就带一两样珠钗,她也没有太华贵的衣裳,当然,她也绝不是荆钗布裙,但这粉红的袄,茜红的裙,在她身上怎么就这般的与众不同哩。 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屋里不认识何子衿的都这样想,再一打听,哦,原来这就是那菊花姑娘啊。唉呀,这就更不错啦!人生得美貌,还会赚银子! 这里就得说一句,陈家家大业大,但这添妆来的多是亲戚,陈家的亲戚,亦多是商贾之家。其实倘真是书香官宦之家,不一定会欣赏何子衿这种种花儿卖银子的举动,商贾却不同,他们最实际最直接,非但未觉不妥,反颇是欣赏:会赚钱有什么不好啊!会赚钱才有饭吃! 于是,何子衿被叫着又认识了几位太太奶奶方去了陈二妞的闺房。 陈家姐妹都在陈二妞的闺房呢,许冷梅陈大妞也在,许冷梅有些发福了,她月份比沈氏要小一些,肚子却明显比沈氏的大,脸上胭脂淡扫,微微的笑着。倒是陈大妞,相比于富贵满身、且喜且羞的陈二妞,陈大妞有些憔悴。 姐妹姑嫂的打过招呼,何子衿先给陈二妞道喜,陈二妞请何子衿坐了,命丫环上茶,方笑道,“许久没见表妹了,倒是常听见表妹的名声,表妹可好?” 俄了个神哪! 这才多少日子没见,陈二妞咋变得这般文绉绉啦~何子衿颇有些不适应,倒没表现出来,只笑,“都好都好,二表姐可好?”既然她从子衿妹妹到了表妹,她也不好再叫陈二妞为二妞姐了,自然是叫表姐更郑重些。 “成日在家里,能有什么不好。”陈二妞又问,“表妹在家忙什么呢?” 丫环捧上茶来,何子衿接了茶,道,“无非是看看书,写写字,做做针线。” 陈二妞端庄着一张脸,“是啊,咱们女孩子,还是要以女红针指为要。” 何子衿就低头喝茶了。 今日添妆礼,陈家也是有宴席的,宴席很不错,何子衿还被安排与陈二妞同席,她觉着陈二妞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从头到脚的透出一股子端庄稳重,连吃饭都庄重的了不得。 待下午何家告辞,回家后何子衿同沈氏说起这添妆礼来道,“挺热闹的,姑祖母家亲戚族人多,来的人很不少。”一时,何恭叫了阿念阿冽去书房看书,何子衿方与沈氏三姑娘道,“我的天哪,二妞姐现在大变样啦!以前都叫我名字或是子衿妹妹,今天我去,客客气气的喊我表妹,把我给吓得,没好叫她二妞姐,改喊表姐了。” 沈氏听着好笑,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太可怕了!端庄的了不得!她以前都说,有丫环婆子,做什么针线啊。今天竟跟我说女孩子要以针线女红为要。”何子衿摇头,“真不知谁给她出的馊主意,她要这样,婚后怎么跟胡三公子相处呢。” 沈氏笑斥,“这叫什么话,难不成端庄不好?女孩子就得端庄稳重才讨人喜欢。” 何子衿啧一声,“二妞姐这明显是端庄太过呀,娘,你是没见她那端着的劲儿,我看,远不如以前自在。” 沈氏素来善解人意,道,“女孩子成亲,没有不紧张的,二妞兴许是太紧张了。” 何子衿不置可否,就那端着的范儿,绝不是紧张能紧张出来的,不知练多少日子了呢。 章节目录 第171章得子 > 过了陈二妞的添妆礼,何家就进入了沈氏产期的备战中,何老娘把多时不念的佛珠找出来挂手腕上,每天一柱心香,絮絮叨叨,念念有词。何子衿也不去山上了,就怕她娘什么时候生产。祖孙两个还每天早上交流心得,“晚上做胎梦没?”好像生孩子的是她俩似的。 阿念阿冽也在想着什么时候傍晚一放学,咦,家里多了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啥的。 结果,沈氏的肚子硬是没动静。 把一家子人给急的哟,就甭提了。 三姑娘道,“要不去庙里拜拜。” 何老娘颇是心动,又有些担心,“就怕咱们这里去了庙里拜菩萨,你婶子在家里要生。”家里没人可不成啊。 反正,在一家子翘首以盼的盼着沈氏生产的时候,陈二妞出阁的日子就这么到了。昨晚就商量好了,何老娘不去,她得在家看着,哪怕媳妇不生,也就这几日了。倘只三姑娘一个在家,哪怕家里有丫环婆子也不成,三姑娘还是姑娘家,没经过这样的事,总而之家里得留个顶事儿的。这事儿,何老娘认为非己莫属。她老人家捏着佛珠子与儿子道,“当初你们成亲,我拿着你们的八字去合,高僧就说合的很,旺夫旺家旺子,可见是准的。咱家缺啥啊,不是大富之家,也不愁吃喝。这些年,没大福分,也平平安安的。唉,就是缺孩子啊。咱家可不比那等闲一屋子孩子的人家儿,你媳妇就这几天了,生产是大事儿,断不能离了人。这事儿,你们男人帮不上忙,我留家里就行了。明儿你带着孩子们去你姑妈家吃喜酒,不然咱家一个不去,也不好。” 何恭也担心妻子啊,随着妻子临产期逼近,他书也看不下去了,天天想“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何恭道,“要不让孩子们去热闹一日便罢了,嫁孙女,又不是娶孙媳妇。”一般嫁女孩儿的排场要远远小于娶媳妇,也就是陈家豪富,想摆一摆排场。可胡家同样是碧水县名门啊,总不会叫陈家夺了锋头。 何老娘道,“只让孩子们去,断然不妥的。”毕竟你媳妇还没生呢,你就这么离不开了,叫人家笑话。 沈氏也劝丈夫道,“你就去吧,我没事儿。有母亲在家,我安心。” 老娘老婆都这样说,何恭只得应了。沈氏吩咐孩子们提前找出新衣,丈夫出门的衣裳,她也给预备妥当了。结果,一家老小都没去成。 第二日一大早,何恭还没带孩子们去呢,沈氏就发动了。产房倒是早预备好的,何老娘先一声吩咐,“小福子去找阿仙来!”这边儿何恭扶着沈氏去产房。何子衿赶紧叫周婆子去烧水,何老娘道,“煮上十个鸡蛋!” 鸡蛋倒是好熟,待鸡蛋熟了,何老娘先叫沈氏吃几个,这生产是体力活儿,没力气是不成的。各屋的炭盆也搬到了产房去,再笼几盆炭放沈氏卧室去。仙太太来得很快,她年岁比何老娘年轻不了几岁,懂一些粗略的医道,接生上是把好手。尤其近两年何子衿出名后,仙太太很会宣传自己,别人一提何子衿,她就说,“唉哟,那丫头还是我给接生的。她娘生她时日子就好,二月初一晚上发动的,我一看,这眼瞅着就是子时,过了子时,可不正是二月二龙抬头么,大旺的日子啊。我就跟何家媳妇说,再忍一忍,再忍一忍,这一忍就忍过了子时,你瞧瞧,人家那丫头运道旺不旺,阖县里没几个比得上的吧?”当然,仙太太把这功劳都归在自己头上啦。反正,她这一自我推销吧,就由碧水县的产婆摇身一变成了碧水县的名产婆。 仙太太的确有经验,她先把何子衿、三姑娘的撵到三进何老娘的屋里去,不叫她们离近了,后来说是怕吓着女孩子,倘存了心事,以后生产时胆小。 仙太太看看沈氏这肚子,沈氏自己也勉强算一熟手,道,“还在一阵一阵的疼,得等一会儿。” 仙太太道,“这不急,慢慢来。”又跟何老娘沈氏聊天,“咱们阖县,再没有比嫂子您家媳妇会生的,瞧瞧这日子,陈财主嫁孙女,胡老爷娶孙子媳妇,不用算都知道是上等日子。这孩子生下来,肯定是个有福气的。” 何老娘乐呵呵地忘了谦虚,“天意呀,都是天意。” 仙太太笑,“要不说您老有福呢。” 何恭带着阿念阿冽在外头等着,那叫一个焦切呀,一会儿就问一次,“生没?”把仙太太笑的,“我说阿恭,你就别急了,又不是你生。” 何恭心道,生的不急,等的急啊。他都恨不能自己上阵了! 其实,沈氏这胎真不算慢,沈氏是半熟手,仙太太经验丰富,提醒着沈氏怎么呼吸怎么用力,从开始阵痛,到生出来,也不过两个多时辰。仙太太剪断脐带,将孩子一裹递给何老娘,“喜得贵子。”转身就俐落的给产妇收拾起来。 何老娘欢喜的险没厥过去,何恭听到孩子哭声立刻就进去了,先看过媳妇,沈氏听到是个儿子,也极是欢喜,她倒是不缺儿子了,可夫家缺啊,四五代单传,能再得一子,再好不过。何恭握着妻子的手说了几句贴心话,沈氏脸色疲惫中透着喜悦,问,“孩子呢?”她生孩子去了半条命,这会儿也想看呀。 何恭转头找儿子,道,“母亲给擦洗呢。” 何老娘把宝贝孙子洗干净,用软乎乎的小被子包好,这才抱过来,欢喜的小泪花儿在眼中荡漾,何老娘笑不拢嘴,给儿子媳妇瞧,道,“你们看,多俊俏的小后生啊。” 仙太太给沈氏收拾好,自己洗过手,清洗了接生用具,因产房就在沈氏卧室隔壁,中间隔一道门罢了,看沈氏还好,待她略躺一躺,就扶她回卧室床上做月子。毕竟产房血腥气太重,味道不大好闻。卧室也都备好了,水仙盛开,芳香盈溢,温暖如春,仙太太给沈氏盖好,笑道,“我掂着得六斤多。”个头儿不大,也不算小了。 何老娘笑,“我这媳妇是个苗条人,我家丫头、阿冽下生的时候都不大。” 何子衿三姑娘听到孩子哭声都过来了,在外头守着,问能不能进去。何老娘喊道,“生了个小弟弟,行了,都去吧,别进来,三天后再看。” 阿冽道,“白等半天。”原来不叫看呀。 何子衿决定做代表进去瞧瞧,顺便给她娘送月子餐,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她早叫周婆子做好了,慢慢熬了两个时辰,真是入口即化了。 沈氏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别的还好,见着吃的也有食欲,何恭扶了妻子喝粥。何子衿去瞧小娃娃,看一眼就道,“不如阿冽小时候好看!” 何老娘有孙万事足,笑斥,“都没你好看!” 仙太太笑,“子衿不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丑不算丑,你兄弟这眉眼,一看就是个俊的。” 何子衿细看,惊叫,“妈呀,怎么是两道白眉!”难不成她弟天生白眉大侠! 沈氏险给喷了粥,阖家笑道,“小孩子生下来大都没眉毛,过两天就长出来了。” 原来人家不是白眉,人家眼眉还秃着呢。何子衿看了回小娃娃,出去与三姑娘几个道,“丑的不行,比阿冽差远了,就这么点儿大。”比划一下。 何老娘在里头忍无可忍,一嗓子道,“我们俊哥儿比你们都好看!”她老人家一急,孙子小名儿都取好了,就叫俊哥儿。 何子衿几个在外都笑了,又打发下人去亲戚家报喜,一时,仙太太辞了出来,何子衿红包已经包好了,仙太太一入手便乐得见牙不见眼,又说了无数好话奉承何老娘,“嫂子呀,我接这么多孩子,就没几个比得上你家这哥儿,俊俏不说,人也聪明啊,在娘胎里就会挑日子了,专选这大吉大利的日子生。要换别人家,倒也想,奈何生不出来哩!再说那孩子的脑门儿,多饱满,那眼睛,多有灵性,那手那脚,天生带着大福气!嫂子哟,你的福气来啦!您看看,咱们阿恭便是阖族皆知的大孝子,咱们子衿种的那花儿,更不用说啦。咱们阿冽,这么小就在书院念书!咱们阿念,也是个念书种子,咱们三姑娘,命里就旺,明年我就得来您家吃喜酒了!再说嫂子您挑的这媳妇,更没得说,会过日子,又旺子孙,谁不羡慕您呢!还有嫂子您,您说说,咱们族里还有谁比得上您呢!嫂子啊,你的福气在后头啊!” 仙太太巴啦巴啦的这叫一通奉承哟,何老娘得了二孙子,本就欢喜的了不得,给仙太太这张嘴一吹,何老娘直接笑成了个瓢,那嘴咧的哟。 直待送了仙太太出门,仙太太还叽叽喳喳的说呢。 仙太太一走,何老娘立刻喊了儿孙,“给祖宗上香去,告诉祖宗,咱家转运啦,阿冽有弟弟了!”心里给沈氏记一大功,何老娘又风风火火的招呼周婆子去买些鱼肉来,给儿媳妇做月子。又喊余嬷嬷去门外系红布条,告诉别人家里有产妇,有身孕或孝期内的不准上门儿,忌讳这个。 阿念默默想,有许多人家珍视自己的孩子,他只是运道不好,没遇到这样的父母家庭。不过,能与子衿姐姐一道长大,他运道也不算太坏。 何子衿拉拉阿念的手,“吃饭啦吃饭啦,我快饿扁了。三姐姐,你饿不?” 三姑娘笑,“也饿了。” 何恭给祖宗烧过香就去守着老婆了,何子衿将午饭单给老爹送了一份儿到房里用,其他人跟何老娘一道在何老娘屋里用午饭。 到傍晚,陈姑妈一身绛红衣裳的坐车过来了,今天陈二妞出阁,孙女嫁得好人家,陈姑妈自是高兴的。先时没见何家一家子过来吃喜酒,陈姑妈就料着了,后来何家打发下人去报喜,陈姑妈更是喜的了不得,娘家人丁终于旺起来了。 老人家一高兴,家中宴席一散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坐车亲自过来了,陈二奶奶刚嫁了闺女,心情悲喜交加,又要看着家里收拾,故此,服侍陈姑妈过来的是陈三奶奶。何老娘迎大姑姐一并在炕上坐了,眼睛笑成一线天,“子衿她娘算着就是这几天的日子,昨儿还说,我就不去了,让阿恭带着孩子们去吃喜酒。不想早上还没出门,子衿她娘就觉着不好,赶紧的把阿仙找了来。” 余嬷嬷摆了蜜饯,端来茶水,陈姑妈却顾不得喝茶,哪怕知道沈氏今天生了儿子,这会儿依旧喜的连呼,拉着何老娘的手道,“大喜大喜呀!妹妹,以后到了地下见着祖宗,你就是咱家的大功臣!”别人家生孩子都是水到渠成,再简单不过的事,就她娘家,男丁这叫一个艰难,自祖上开始,四五代单传,如今同辈中见着第二个男丁,陈姑妈想想就替侄子高兴,道,“咱家终于要转运啦!” 何老娘双手合什,“要是再能生一个,哪怕是丫头,也不嫌多。” 陈姑妈笑,“这话很是。”又问什么时候生的。 何老娘笑,“就晌午那会儿,午时刚过。” 陈三奶奶笑,“非但日子好,时辰也好。这孩子,会生。” 何老娘陈姑妈这对老姑嫂越发欢喜,何老娘人逢喜事精神爽,念叨了一回自家乖孙,便问起陈二妞的喜事,陈姑妈笑的怅然,“热闹的很,孙女婿也是个斯文人,只是一想着养了十几年,就这么嫁去了夫家,我这心里又很是舍不得。” 何老娘笑劝,“姐姐也不用愁,胡家本就是知礼人家,何况咱们一个县住着,你什么时候想二妞了,她抬抬脚就能家来。” “做人媳妇怎么一样。”有小陈氏之事,陈姑妈这一辈子都不能圆满。只是,她心里伤感,却是再不会说的。娘家眼瞅着也兴旺了,陈姑妈也为弟妹高兴。 何老娘也是有闺女的人,道,“是啊,要不我就喜欢孙子呢,孙子以后是给咱往家里娶的。你说,孙女有什么用,到末了是人家的人。像阿敬,自嫁后,我见的次数一巴掌数得过来。那死鬼也是,不知怎么能阿敬定了这么门亲事。”说到闺女,何老娘想的了不得。 陈姑妈却是要为自己弟弟分辨一句,“谁不说阿敬这亲事好,诰命夫人的命哩,比咱们都强。” 何老娘叹一声,“到我子衿以后说亲,不管诰命不诰命的,就得是碧水县才好,啥都不图,就图离得近。” 陈姑妈赞同,“是这个理。孩子呀,还就得咱自己看着才放心。”陈姑妈又道,“子衿这个,可是得好生挑,知根知底的人家最好。” “只要在碧水县,都能打听出来。”何老娘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再说丫头还小,倒是不急。” 陈三奶奶笑,“再过个二三年,子衿到了岁数,舅妈家就得换个铁门槛了,不然还不得给媒婆踏平。” 何老娘嘿嘿直乐,道,“三郎媳妇也会打趣我这老婆子了。” 陈姑妈挺想先跟何老娘透个口风,或是两家先有个默契啥的,只是当年儿女之事伤彼此甚深,都有了教训,不敢再大包大揽。 陈姑妈终是欢喜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娘家兴旺是再好不过的事。与何老娘欢喜了一阵,天色不早,陈姑妈带着陈三奶奶起身告辞。洗三时正赶上陈二妞三朝回门,怕是不能来,陈姑妈道,“我那里早备了给孩子的好东西,等六天时我过来。” 何老娘都笑应了,一路送大姑姐出门。 何老娘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人却是不笨的,大姑姐三番两次暗示她家丫头片子的亲事,何老娘也觉出了一些大姑姐的意思。自陈大奶奶被关小佛堂,两家关系便不如以往了,倘是以往,何老娘一听就得乐意,这会儿却有些犹豫。她倒不是觉着自家丫头片子配不上陈家,切,陈家虽有钱,她家丫头片子还有种花的手艺呢。而且,她家丫头生得又好,看那眉眼,那水灵,绝对是他们碧水县一等一的美人儿啊。别说女人美貌不重要,美貌不重要当初她儿子能跟着魔似的非沈氏不娶啦!当然,自从沈素中进士,何老娘对沈氏就没啥意见了。现下沈氏生了第二个儿子,何老娘已私下认定儿子与沈氏就是天上的缘分,非得过到一家儿不可。 何老娘琢磨着陈家的几个孙辈,陈志已经成亲了,陈行年岁大她家丫头太多不大相宜,而且陈行是长房所出,陈大奶奶这儿就不成,给丫头寻这么个婆婆,后半辈子甭想舒坦。接下来就是陈远…… 思量半晌,何老娘还是决定等等看,孩子们毕竟还小,再者,也得看脾气性情是否合适。还有最重要的,到时得问一问孩子们的意见,何老娘简直再不想发生当年儿子那档子事儿了! 章节目录 第172章宣传攻势 > 何老娘得了二孙子,何恭得了次子,何子衿有了二弟,何冽升一级,成了哥哥。 何家阖家欢喜,连何子衿每天借着给她娘做月子趁机大鱼大肉,何老娘也没说啥。相反,何老娘还很是得意洋洋,洗三礼时便把相近的亲戚族人都请了来。连族长太太孙氏也很赏光的过来吃了洗三酒,席面儿摆了两桌,孙氏还赞了一回,道,“早听说妹妹家好饭食,今日才知名不虚传。”在碧水县的老太太里,孙氏绝对是比较有见识的老太太了,芙蓉楼的席面儿一年也要吃上几遭。何恭家这席面儿,自不能跟芙蓉楼比讲究,但在家宴中也是一等一的了。虽也是鸡鸭鱼肉那一套,但这手艺硬是不一样,该酥的酥,该软的软,该甜的甜,该辣的辣,而且,只要入口的,你都觉着,咋这么有风味儿哩。这就是厨子的水准啦!何家掌勺的周婆子,原本就一乡下把式,对于肉,祖传两种做法,一种炖,一种切片来炒,如今可了不得了,红烧、糖醋、白切、水煮,当然,不同的部位还有不同部位的吃法。这里头的讲究,就更多了去。 周婆子由一乡下把式成了碧水县小有名气厨娘,当然是有原因的。她这手艺,众所周知是给何子衿调理出来的。至于何子衿是跟谁学的,人家看书自学的。 何老娘听到孙氏赞她家席面儿,笑道,“丫头看着安排的,这些事儿,都是她管,嫂子觉着好就多吃些,以后常来。”三姑娘亲事定了,何老娘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宣传她家丫头片子的能干,以期能给丫头片子寻个好人家儿。 孙氏非但在族中是出名的贤良,与何老娘关系也不错,她怎能不知何老娘的意思。再者,何子衿与何洛是打小的交情,孙氏自己也喜欢聪明能干的女孩子,遂笑问,“难不成都是子衿张罗着办的?唉哟,这孩子,这么小就这般能干。” 听孙氏这般说,何老娘更是欢喜,笑,“她自小就爱厨艺上的事儿,我们三丫头是针线上头好,子衿呢,就爱做个点心烧个菜啥的。她既爱这个,厨房的事儿就叫她管着呗。天生爱管事儿,她娘月子里吃啥她都要操心,问了平安堂的张大夫,成天不是这个汤就是那个粥,什么天麻、当归、黄芪、党参、杜仲、山药啥的,我也不懂,随她去吧。我呀,以后就管着带孙子啦。” 孙氏笑,“这才是妹妹你的福气呢。” 何老娘笑,“福气不福气的不要紧,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咱们就高兴。”说着给孙氏斟酒,“嫂子尝尝我家这酒,天冷,喝酒暖和暖和。” 今日来的都是亲戚族人,其中就有何忻之妻李氏,李氏看何老娘今日之神采,委实要感叹一回,想当初沈氏生了闺女,何老娘那叫一个鼻子眼的看不上啊,谁能料到有今日呢?李氏笑,“婶子说到我心里去了,平安就是福气啊。” 隔壁冯凝之妻周氏也在座,笑着跟孙氏的长媳刘氏打听,“这眼瞅就要过年了,您家公子从山上回来没?”这问的是何洛。 说到长子,刘氏笑弯了眼,“走前说得腊月二十五、二十六的才回的来。” 周氏道,“唉哟,山里可冷,给孩子带足衣裳才好。” 刘氏笑,“是啊。”两人说起儿女事来。 许举人的妻子许太太也在座,倒是时不时的瞧一眼另一桌的女孩子们。女孩子那桌,何子衿三姑娘看着招待,绣坊已经放假了,三姑娘又是放假兼辞职,李大娘还包了个红包给她。三姑娘照旧交给何老娘,何老娘欢喜了一晚上,还与三姑娘说这种话,“你小兄弟就是旺啊,看,刚一出生,就给你旺了财运。”听的何子衿直翻白眼。 女孩子来的也不少,孙氏带了两个孙女,李氏带了康姐儿,许太太带了一个小孙子一个小孙女,另有三姑娘何子衿姐妹,一张桌子坐得满满的。 许太太跟何老娘道,“二妞出阁你没过去,热闹的了不得。三姑娘的好日子,你们两家定了没?” 何老娘笑,“定了,我想多留三丫头一年,定了明年腊月。” 许太太笑,“这眼不见的,子衿也是大姑娘了。” 有人打听她家丫头,何老娘心下还是很得意很欢喜的,她老人家这回只是想宣传一下自家丫头不仅仅会种花儿罢了,亲事啥的,孩子年纪小,暂不想提,便笑,“大什么,还是小丫头。”不肯再多谈,笑道,“我听说冷梅也快生了,她是头一胎,可得多留意,产婆子可请好了?” 说起闺女,许太太那话就来了,“算着是正月的日子,这还没到呢,我就天天吃不好睡不香的担心。其实亲家那里什么不是周周全全的呢。我这也是,操心操惯了。” 何老娘抿口黄酒,“你是做亲娘的,难免。” 过了洗三礼,眼瞅着就是年了。 今年年下赶上沈氏坐月子,何老娘得了二孙子,就什么礼过得最不挑了。她还大包大揽,与沈氏道,“有我跟三丫头、子衿呢,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年礼啥的,我带着她们置办就成,你把俊哥儿看好就行啦。” 大包大揽之后不算,还给何子衿、三姑娘一人分了一匹好料子,又置了些兔皮,叫她们自己做新衣裳穿。何子衿给何老娘的大方吓一跳,心说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得一孙子高兴懵了吧。这会儿给我好料子,会不会哪天明白过来再后悔要回去呀! 为了避免有这种可能,何子衿先把衣裳裁了出来,但凡有空就缝上两针。她与三姑娘帮着准备年礼还有年下要用的东西,再有杀年猪做酱肉,腊肠,腊肉啥的。阿冽阿念则由何恭带着去族人亲戚家送年礼,临年了,家里添丁进口,天大喜事,以至于何恭见谁都笑呵呵地。 洗三礼赶上陈二妞三朝回门,直到俊哥儿六天上,陈姑妈带着陈二太太陈三太太过来看俊哥儿,很是赞了一回,抱了抱孩子,大手笔的送了一套小孩子佩的长命锁金手镯,还有些绵软的衣料,就去同何老娘说话去了。陈三太太过去相陪,陈家几位太太,陈二太太与沈氏关系最好,留下来同沈氏说话,陈二太太笑,“这孩子真俊,生得眉眼像你。”谁说娶个好看媳妇没用啊,像沈氏,就因生得好,可是把老何家后代的颜值硬生生的提高了起码两个档次。孩子个个儿精神,叫人瞧着就喜欢。 孩子在睡,沈氏声音放低,笑,“阿冽小时候就这样。唉,被这臭小子闹腾的,二妞出阁也没去成,我听说热闹的紧。” 说到这个,陈二太太喜上眉梢,“咱家还好,毕竟是女家,只摆了一日酒,倒是亲家,足足热闹了三天,听说贺喜的人多的数不过来。” “咱们碧水县,要是胡家说是第二,谁家敢认第一。”沈氏笑,“胡家本就是名门,多少年都是读书做官的人家儿。二妞这嫁过去,后半辈子是不必愁的。嫂子尽可放心了。”这话,也是实话。胡家是有根基的人家儿,世宦之家,所以,哪怕胡文是庶子,拿出诚意求娶三姑娘,何家也是很乐意的。沈氏又问,“二妞三朝回门时,嫂子瞧着可好?”明年三姑娘就要嫁了,虽说二妞嫁的二房,三姑娘嫁的是长房胡文,一家人的家风如何,只凭道听途说能有多少可信的,还是要看亲身体验。 陈二太太面儿上尽是喜色,笑,“很是宽厚的人家,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二妞,这是新媳妇。先前我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大,也很是担心。等她回门时我问她,她家老太太就疼媳妇,二太太三太太每天过去陪着说说话,倒不用立什么规矩,就是用饭,也是各房用各房的。这年下,听说胡家长房大少爷夫妻回来了,准备明年秋闱。” 沈氏笑,“这就好。嫂子说,这可不是让人再料想不到的缘法,我们三丫头跟二妞还有做妯娌的缘分呢。” “是啊,早我就说三丫头是个有福的。”陈二太太笑着,心下想三姑娘嫁的不过是庶出,人家长房还有两个嫡生子,故而,哪怕三姑娘嫁的是长房,终也是比不上她家闺女的。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以后毕竟是妯娌,提前搞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陈二太太悄与沈氏道,“弟妹不知道吧,我们老太太给大哥相看二房呢。” 这事儿,沈氏倒不惊讶,当初陈大太太做的事也够了!沈氏道,“姑妈不是早有此意么?” “这也是。”陈二太太不好形容心下感觉,她与陈大奶奶妯娌多年,其实还有些个摩擦,陈大太太一倒,她接过管家的权柄,心下不是不得意。但如今婆婆给长房相看姨娘,陈二太太就不大好受了。如果让何子衿来说的话,陈二太太这是兔死狐悲了。陈家与何家其实有一点相似之处,陈姑妈与何老娘都是极厌恶妾室之人,所以,当年陈姑丈置了外室,陈姑妈险没疯了,闹到州府亲家家里闺女面前,也得把外室给除了。何老娘呢,当初多不喜欢沈氏啊,尤其沈氏生了何子衿,肚皮四五年没动静,何老娘盼孙子盼的两眼冒绿光,也从未说过给儿子纳妾的话。可是,陈大太太是忒不像话,让陈姑妈忍无可忍,陈姑妈也只得如此! 沈氏安慰道,“二嫂放心吧,依姑妈的脾气,就是给表兄纳小,必也是寻正经人家儿稳重老实的姑娘。” 陈二太太叹,“大嫂子这样,大哥身边的确也得有个服侍的人。” 说起这个,未免气氛沉闷,正巧史太太携女福姐儿来了,福姐儿看过小娃娃就去找何子衿说话了。史太太先赞了孩子,笑与沈氏道,“前儿就听到仙嫂子在外头说你家这哥儿生得好模样,这非得亲见我才能信,真是乖巧,这般白嫩俊俏。” 沈氏笑,“这两天才好看些,刚下生时,子衿过来看,张嘴就说,怎么这么丑。”说着自己也笑了。 史太太笑,“子衿天天照镜子,她看惯了自己,世上还有美人么?这孩子生得,跟阿冽更像些,是不及子衿,子衿的眼睛更大更有神采。” “嫂子可别赞她,她就更找不着北了。” 史太太直笑,问可取名了。沈氏笑,“小名儿叫俊哥儿,大名单字一个冰,何冰。” “这名字好,何冰,冰清玉洁。”史太太委实没啥文化,沈氏弯着眼睛笑。史太太是个热情性子,她丈夫是县里的司户大人,与陈二太太自是认得的,这会儿又说起胡陈两家的亲事来,笑道,“前儿去胡老爷家吃喜酒,您家姑娘可着实出众,生得好模样。”这话就是客气了,不过史太太接下来一句话绝对是肺腑之,“唉哟,还有您家这嫁妆,我的天哪,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吧,把胡老爷家的屋子都塞的满满的!我看哪,十年之内,没人能比得过您家啦!” 陈二太太笑,“您实在过奖了。” 大家说着话,史太太道,“你们听说没,咱们县里可出了件大事!” 沈氏道,“我又不能出门。”看陈二太太,陈二太太道,“我这些天都在忙我家二妞出阁的事儿。”没留意啊,有什么大事啊! 史太太感叹,“赵国舅家啊,手眼通天,他家又往宫里送了美人。而且,这次送的人哪,还不一般。”自从上次皇帝陛下赏了赵家不少东西,赵财主便升格为了赵国舅。 史太太眼睛里尽是精光闪闪的八卦之光,说起八卦,眉飞色舞,“赵国舅家这辈是不用愁了,他家既有这等门路,赵国舅的姐姐是嫁到芙蓉县林家的,亲自找了他来,挑了最出众的孙女,让赵国舅给送宫里做娘娘!” 陈二太太咋舌,“这赵家怎这么大的门路啊!” 沈氏倒是说,“辈份不对吧,前头赵娘娘是赵国舅的亲闺女,这个林姑娘可是给赵国舅叫舅爷的,俩娘娘差一辈儿呢,也能一道伺候皇上?” “要不说稀奇呢。”史太太道,“不过听我家老爷说,唐时,杨贵妃还是唐玄宗的儿媳妇,武皇帝更是服侍了父子两人代人。这个也还好。”皇帝家的闲话不好多说,史太太继续说赵国舅家的闲话,“更叫人讶意的是,这位林姑娘先前可是定了亲事的,为了叫孙女进宫做娘娘,赵国舅的姐姐硬逼着儿子去给孙女退了亲!听说,这会儿林姑娘已经进宫,成林娘娘啦!” 这件事,碧水县人民觉着稀奇,无非就是史太太说的两样:两位娘娘,一个做姑姑的,一个做侄女的,进宫服侍同一个男人去了!另外就是林姑娘还是定过亲的,退了亲也要去做娘娘!再者,便是被赵国舅家手眼通天的本领给震憾了! 起初,碧水县人民都觉着,他老赵家出一位娘娘就是十八辈子的造化了,没想到人家的本领远超乎凡人想像,竟然送了第二位姑娘进宫做了娘娘! 震憾!太震憾了! 当然,除了震憾,也有其他诸如羡慕嫉妒恨的亦不为奇。 当然,还有一种既非羡慕亦非嫉妒更非恨的,就是,被退亲的冯家了。 这种感情,名叫耻辱! 这事传开后,周氏过来闲话,“也不知族里是不是风水哪儿的不好,出了这等晦气事。当初定亲时,林家乐的屁颠儿屁颠儿,如今一见有高枝儿,立马就攀那高枝儿去了!这等□□,我就不信皇帝老爷能喜欢!”是的,被退亲的就是冯家,虽说不是冯凝这一房,也是同族亲人哪! 耻辱啊耻辱! 冯家一行因此事,面儿上灰灰的,直到回芙蓉县时犹是如此。 沈氏也说,“这林家也忒没信义了。” 何老娘道,“管这些事做什么,好在被退亲的不是你姐姐那房,幸而也不是阿凝这房。”她老人家早算过了,她家丫头片子没做娘娘的运道,何老娘关心的另有其事,问自家丫头,“新衣裳做好没,过年得穿啊!” “快做好了,急什么呀。”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以前她要做件新衣裙,都像要她老人家命似的,这会儿倒主动催着她做衣裳来!不会是见到人家去做娘娘,她老人家又心动了吧?看着又不像。 “抓紧点儿,到时过年来亲戚,穿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何老娘乐呵呵地,她老人家早想好了,丫头没做娘娘的命,也得找个好婆家啊!这会儿就有人明里暗里的打听她家丫头的亲事,丫头就更得好生打扮一二啦!这可是关键时刻,哪怕花费些个也是值得的! 何老娘做好了宣传她家丫头片子的计划,甚至大年三十晚上的时候把自己的大金镯子拿出来,对丫头片子道,“明儿你戴这个,气派!”刚说完,立刻又补一句,“暂借你一天,可是要还的啊!” 何子衿这会儿已经猜度出老太太的心理了,心下觉着好笑,伸出细细的手腕,“我一戴就掉,说不好儿什么时候就丢了呢。” 一听这个丢字,何老娘立刻又把金镯揣怀里了,“这倒也是。” 何子衿笑,“祖母就放心吧,先前我不是有一匣子镏金的首饰么,寻出一对来戴就是,跟金的是一样的。” 这倒是给何老娘提了醒儿,点头,郑重叮咛,“很是,明儿个好生打扮,许多人要来拜年了。你娘还在坐月子,你三姐姐是有亲事的人了,就得你跟我招待亲戚,你可得争气啊!” 于是,大年初一,何老娘待客就是这样的,“来,尝尝这花生糖,唉哟,好吃啊,我家丫头自己做的!这儿还有桂花糖,麦芽糖!对!都是自家做的!” “吃块儿绿豆糕。哈哈,不是买的,子衿做着玩儿,弄了好些个呢。” “你说这茶啊,这茶叫柚子茶,外头可没的卖,我家丫头从书上学来的。以前我也没喝过,这味儿,清香清香的,是吧!” “我这卧兔儿啊,丫头给做的。我还说呢,别绣花儿,弄什么绣花儿啊,这么麻烦!她非要绣!嗨,针线一般,跟她三姐姐学的,有时薛师傅也指点她一二!” “这孩子呀,文静,平日里除了去给家里祈福拜三清神仙,不怎么出门。就爱在家里陪着我,说说话儿,做做针线,看看书啥的。” …… 于是,面对何老娘狂风暴雨一般的宣传攻势,何子衿只想再给自己脸上贴一层脸皮啊! 章节目录 第173章碎裂成渣 > 这个年,何子衿就在老太太的吹捧中度过了。 何子衿跟她娘笑,“我现在走道儿都是用飘的了!”以前她也不觉着自己有这么多优点啊,给老太太一说,她也觉着自己优点挺多的!于是,很没气质地沾沾自喜啦~ 何老娘过来看她二孙子,实话实说道,“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别当真啊。” 何子衿:…… 无语一阵,何子衿厚着脸皮,“我是个实在人,祖母说啥我信啥!我都当真的!” 沈氏笑眯眯地听着祖孙二人说相声。 何老娘实在欢喜,这年过的,得了二孙子,老太太把大半辈子的心愿都放下了,觉着就是现在闭眼,到了地下,她也是老何家一等一的有功之臣啊!何老娘瞧着二孙子就高兴,连连赞道,“你说,怎么就生得这般俊呢。这孩子啊,非但会生,也天生会长,以后长大比他爷爷还俊。”对于何老娘,这就是极致的夸奖啦。 其实据说何祖父相貌一般,不过,老夫妻情分好,在何老娘眼里当然没有比丈夫更出众的男人啦。何子衿拿出早问过一千八百回的问题给老太太捧场,“真的?祖父有这么俊?” “没见识的丫头片子。”何老娘将嘴一撇,做出个鄙视丫头片子的表情,摸摸二孙子柔嫩的小脸儿道,“想你祖父当年,那可是人见人夸,个子比你爹还要高半头,我就在集市上扯的蓝布,做身长袍给你祖父一穿,那精神头儿,就甭提了!以前族里有什么事啊,都来找你祖父,知道他是个热心肠。不过,就天天出门替别人操心这一点儿,烦人。要是少管点子事儿,你祖父估计举人都考出来啦。” 何子衿听这话嘴角直抽抽,她祖父明明连个秀才也没中好不好……接着,何子衿才明白何老娘说此话的用意,因为,何老娘瞧着二孙子,一脸慈爱道,“我看以后咱们俊哥儿,就是做举人老爷的材料。” 三姑娘都忍不住笑,一家子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絮絮叨叨,连县里唱戏的事儿都忘了。傍晚,何恭带着阿冽阿念拜年回家,笑道,“娘没去看戏。” 这话问的,何老娘正懊恼着呢,怎么说着话就忘了呢?要知道,县里可是不经常唱戏的,一年有个五六遭就得偷笑。见儿子问,何老娘便道,“我们去了,家里剩你媳妇一个,到时要汤要粥的,没个人怎么成?” 何子衿笑,“祖母看二孙子看得着了迷,把看戏的事儿给忘啦。” 阿冽也过去瞧他兄弟,捏一下脸,立刻把小娃娃捏得大哭起来,何老娘给大孙子一下子,道,“轻着点!”把二孙子抱怀里哄着。 “没使劲!”看他弟大哭,阿冽摸摸鼻梁,道,“我是看刚生下来皱巴巴的小丑孩儿,怎么就越长越好看呢!” 阿念道,“俊哥儿长得没子衿姐姐好看。” 何老娘手臂托着孩子悠来悠去,俊哥儿并不淘气,渐渐便不哭了,何老娘听阿念的话好笑,道,“那是,你子衿姐姐是天仙来着。” 阿念笑笑,不说话。 用过晚饭,阿冽去研究他越长越俊的弟弟,小娃娃这种生物,对于刚做哥哥的阿冽是个神奇物种,他还把自己得的新年红包拿出一个给俊哥儿,摸俊哥儿的头,“自己省着吧,等大了记得给哥哥拜年啊。”又问他娘,“阿俊得什么时候才会说话叫哥哥?” 沈氏笑,“快了,明年这会儿就会叫人了。” 阿冽一想,觉着遥遥无期,“还有一年啊!”真是急死个人! 沈氏问,“天天出去玩儿,先生留的课业可写好了?” “急什么,过了初五再写,十八才开学。”一年就放一次长假,还有老娘在耳边啰嗦,小小阿冽已经烦恼多多。 “自己记着就行。”沈氏向来认为孩子课业不是她的管畴的范围以内,不过顺嘴儿一问,又问,“阿念呢?” “肯定找我姐去了。阿念哥每得点儿什么好东西都是叫我姐给他收着,今天去胡山长家拜年,胡山长给了阿念哥一枚玉蝉,还说阿念哥文章好,功课好,年前书院考试,阿念哥是乙班第一,胡山长说学里有五十两的奖励,等过完年开学就发了。”阿念哥肯定是跟他姐说这好消息去了。 沈氏赞叹,“考第一就有五十两!”一年束脩不过三十两,学业出众能得五十两奖励,阿念上一年学,净赚二十两。 “是啊,我也吓一跳。”何恭笑,“其实一则鼓励小学生们认真上学,二则,倘真有课业出众而家境寻常的孩子,也不会因束脩太高而却步了。”当然,这得真正优秀才行。阿念第一年上学就这样出息,何恭心下还是小小得意的。他家人碍于资质,不是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才智,但,他家收养的孩子能如此,何恭一样高兴。 何恭摸摸儿子的头,笑,“我问过了,阿冽考的也不错,比入学时强的多,班里二十个学生,阿冽考的第十,可见平日念书也是用心的。” 何冽道,“有阿念哥指点我,阿灿哥他们平时也会教我一些,不过没阿念哥细致。”他跟阿念自小一道长大,情分不同。 沈氏笑,“那就好。” 阿念每年的红包都是给子衿姐姐收着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今年阿念不仅是有红包叫子衿姐姐收着,还有胡山长给他的玉蝉,他也送子衿姐姐了。何子衿看掌中这小小玉蝉道,“在汉朝时,高官帽子上会饰以蝉羽。蝉也是高洁的象征,胡山长给你的,拿去佩戴也好。” 阿念道,“在学里都是穿一样的文衫,不用佩东西,就是佩上,倒显得跟显摆似的,我还得怕丢呢。我看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腰里会佩东西,这个子衿姐姐先拿着玩儿,等以后我再买好的给子衿姐姐。”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觉着真是贴心的了不得,笑问,“胡山长怎么好端端的给你玉蝉呢?” 阿念就等着他家子衿姐姐问呢,都等这半日了,他家子衿姐姐再不问,他就要憋死了。其实他也可以自己说,要是阿冽的性子,早瓜唧瓜唧自己说了,偏生阿念不是那样的直率人。他为了等他家子衿姐姐问这句话,过来前将头发重新梳好,又用桂花油抿了几下,故而现在大头上那叫一个香喷喷光闪闪啊!他家子衿姐姐好容易问了,阿念唇角抿着微微上翘,努力做出一幅淡定的样子,“其实也没啥?” 何子衿笑眯眯的瞧着阿念,好小子,没啥?没啥你捣鼓的这么油头粉面的干嘛?过来前还重新换了衣裳吧!何子衿肚子里憋笑,“啊,没啥就好,举许是胡山长看我家阿念生得俊,又懂礼貌,对不对?” 不对不对!阿念道,“谁在山长面前敢失礼啊!再说,相貌什么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山长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何子衿笑,“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阿念连忙道,“不是不是!”再猜,再猜一回我就告诉你啦~ “嗯,那是你课业学的好?” 阿念如释重负,果然他家子衿姐姐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阿念道,“山长说,年前考试我考得不错,他想明年让我去甲班念书。” “会不会觉着吃力呢?”在乙班已经是年纪最小的了。 阿念笑,“没事儿,要是甲班吃力,我再退回乙班也是一样的,就是先去试试。”又悄悄同子衿姐姐道,“老鬼也说我基础打得不错。” “那就好。”忘了我家阿念是随身携带家教的。 阿念看她家子衿姐姐把压岁钱放到一个小荷包里,阿念背着手站在一畔,道,“子衿姐姐,你做个大些的钱袋吧。” “干嘛?” “有用呗。” “咦,我要发财啦~” 阿念这才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地同他家子衿姐姐道,“是山长说,各班考第一的人,每人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等年后开学就发。” 把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给乐的,当下抱着阿念转了三圈,阿念脸红红的,就听他家子衿姐姐粉有何祖母风范的道,“这都是我的功劳啊!” 接着,何子衿就拉着阿念的手先到访了何老娘的卧室,何子衿是这样说滴,“祖母,天大喜事!” 冬日天冷,何老娘抱着手炉在炕上昏昏欲睡,没啥兴致,“怎么了。” 何子衿道,“我要发财啦!” 何老娘立刻精神百倍,问,“咋啦!”天上掉银饼子砸你头上啦! 何子衿喜滋滋地,“阿念考试得了第一,学里有五十两奖励,一开学就发银子!” “唉哟哟!”何老娘一拍大腿,瞬间换算好了,“十亩上等田!十二亩五分中等田!二十亩下等田!” 何子衿问,“阿念,你想买地不?”五十两是一笔巨款,她倒没想怎么花呢。 阿念笑笑,早有主意,“地倒是不急,姐姐帮我留意,要是咱家附近有卖宅子的,我想买一处。” 何子衿大惊,“买宅子做甚?” “置产呗。”阿念笑。 “难道阿念要搬出去?”这怎么成!她舍不得! 何老娘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是一拍炕沿,道,“阿念想的对呀,是该先置下宅子,不然以后成亲,谁会嫁给没宅子的小子!再说,男孩子女孩子可不一样,女孩子嫁人生子,男孩子是成家立业,阿念又不是没出息,你叫他在咱家成亲,是叫别人笑话他!是该先置下宅子,待阿念大两岁,我帮他相看相看。” 阿念笑,“这个倒不急,祖母先帮我留意宅子的事吧。大小现在无所谓,就照着五十两,小一些没事,我不信自己以后没出息,待有了出息,我再换大宅子是一样的。” “成!”何老娘一口应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望着阿念与祖母一唱一和说得投机,一颗火热红心,当即碎裂成渣! 章节目录 第174章…… > 阿念是谁啊?! 阿念是打四岁就跟着子衿姐姐一道长大的小孩儿啊! 从四岁就在一起,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阿念考了第一,子衿姐姐厚一厚脸皮就能说这是我的功劳,而阿念也没有任何意见……这样的阿念,就要搬走了…… 子衿姐姐的心都碎成渣渣了。 阿念安慰他家子衿姐姐,“就是先买处宅子,我不搬呢。” “你搬吧你搬吧。”子衿姐姐终于意识到小鸟儿养大势必离巢的事,悲切一叹,“养孩子有什么用啊,我以后再也不养小孩儿了。” 阿念郁闷,“我现在个子只比你矮一丁点儿,也只小你两岁,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好像你是我妈似的。” 子衿姐姐叹了又叹,“是啊,你不是我儿子我都这么难受,多谢你提醒我啊,我以后也不想生小孩儿了。” 这都啥跟啥啊!子衿姐姐的思考回路有时比何祖母还叫人难琢磨!阿念道,“你这话说出去,可就嫁不出去了。” 何子衿哭笑不得,给了阿念大头一记,问他,“你不是因着祖母这些天神神叨叨的,觉着要失去子衿姐姐,就想搬出去吧?” 那倒不是。只是…… 没等阿念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给子衿姐姐一个回答,就听他家子衿姐姐问,“那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啦?” 阿念顿时脸上微红,气道,“我看惯了子衿姐姐,还能看上谁啊!” 子衿姐姐顿时得意,“这倒也是。”一般男孩子的确是有些恋母情节。结果再一瞧,阿念的脸红的可以直接去斗牛了,子衿姐姐哈哈大笑,“唉哟,还会害羞啦~” 阿念的俊脸,直接冒了烟。心下憋气,我得赶紧买宅子搬家,不然,真心话都成了笑话! 待正月十八一开学,阿念领回奖学金,就托何祖母帮忙看宅子了。何老娘就喜欢给孩子们操持事儿,尤其阿念这种奋发图强型的,何老娘最是欣赏,对沈氏道,“这孩子啊,自小看到大,小时候就知道过日子,以后也差不了,有出息。” 沈氏也听阿念说了想置套小宅子的事儿,沈氏倒没什么意见,阿念本人看不出哪里不好来,但他那爹妈……呵,年轻时也只看出比常人更优秀来着。沈氏道,“是啊,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立志自强,是个好孩子。只是阿念毕竟年纪还小,就是找宅子也得离咱们近些才好。”毕竟看阿念长大,不是没有情分,但对待阿念的血统,沈氏的确慎之又慎。那家子人,平日看着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祖坟上冒青烟才能有的优秀人物,但办出的那些事,真叫一个畜牲不如。双亲这个样子,哪怕阿念养在何家,沈氏都会时不时的担心。 当然,沈氏不会露出这种忧虑来,她只是在内心深处保留一点这样的看法。对于阿念想置业独立的事,她依旧会处理的周全妥当。 何子衿则道,“这也不急,好端端的哪里就有合适的宅子。我看,咱家附近也没哪家要卖房。” 正巧周婆子端来蒸好的粉角,闻道,“还真有一家。” “哪家?”何子衿自认也是消息灵通的,不过,她这消息灵通远比不上家中负责采购的周婆子,周婆子道,“就是咱们后邻柱大爷家,听说他家嫌县里开销大,想把宅子卖了,阖家去乡下,守着田地过日子。” 何子衿道,“他家还好吧,年下我见白奶奶出门,衣裳干净整齐,头上还插着金簪,哪就至于要卖宅子呢。” “那哪儿是金簪啊,是铜芯镏金的,年前柱大爷家的小四儿拿了去当铺换钱,叫人家给瞧出来了。去岁咱们太太给大姑娘置地,买的不就是他家的地。”周婆子叹,“他家是一年不跟一年了。原本卖了地起码得过几年好日子,谁晓得做生意又叫人坑了一头,现在田剩的有限,手里银子也无几,在这县里,吃喝哪样不要钱?年前就把家里丫环小子卖了,如今想是商量妥当准备回乡下过活。好歹乡下还剩几亩田地,耕种勤谨些,不怕没吃的。” 甭看是前后邻,因何老娘素看不上何柱之母白氏好吃懒做,故而来往的很少,买地那是恰好,有卖的就有买的。何老娘倒是知道他家卖地拿银子做生意的事,疑惑道,“不是说极赚钱的大生意么,没听说开张呢,怎么钱就没了?”哪怕两家关系平常,也是邻居兼同族,何柱家做生意总会四邻八舍的通知一下什么的吧?这事儿稀奇的,没见开张,卖地的银钱也没了,如今又要卖房! 周婆子就八卦碎嘴些,再问她别的,她也不清楚,倒是后邻卖宅子的事儿,如果消息当真,倒真是现成的好地段好宅院。 沈氏道,“不如先叫小福子去打听一二。” 何老娘点头,“也好。” 周婆子八卦两句就下去做事了,余嬷嬷端上热茶,一家子吃粉角,何子衿心中郁闷难以排谴,第二日去山上找朝云道长说话。 何子衿唉声叹气的说阿念要置房子搬家的事儿,还迁怒人家书院道,“你说,书院是不是有毛病,就是奖励学生,发个一二两银子便罢了,竟然发五十两!” 朝云道长笑,“阿念早晚得成家立业,你这是生什么气啊?他搬走你就这样,以后阿念成亲你还不得上了吊啊!” “我,我可不是这种人!”给朝云道长一说,怎么倒把自个儿衬得跟个“恶婆婆”似的,何子衿解释道,“我是说阿念现在还小,也不用这么急着搬家吧。他还小,我惦记的很。” “惦记多看顾就是,有什么好烦恼的?”朝云道长自顾自的呷口茶,漫声道,“这世间,不论父母抑或兄弟姐妹,谁能陪谁一辈子呢。便是至亲至疏的夫妻,也有许多始料未及的事,真能相携一世的寥寥无几。” 靠!咋找了这么个悲观主义者来吐槽啊!何子衿叹口气,“叫师傅一说,活着有什么劲。” 朝云道长道,“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闻道进来送果子,听到这种对话,委实是……觉着世上没有比这更丧气的话了,忙笑道,“师傅正当盛年,师妹也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师傅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您一想不开,我们都别活了。 何子衿叹,“闻道师兄,你不知道……” “我知道,不就是阿念要搬家么。”我的天哪,这种事还真能愁死? “咦,师兄也知道了啊!” 闻道心说,你都絮叨一千八百回了。 何子衿比划一下,“阿念这么点儿高时就跟着我了。” 闻道笑,“师妹是个长情的人。” 何子衿道,“真舍不得。” 朝云道长摸摸何子衿的头,“吃果子吧。” 虽然小鸟要离巢的事给何子衿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不过,接下来她也有好多事要做。三姑娘的嫁衣已经绣好了,又开始做帐幔、枕套、荷包一类,在这上头,何子衿是帮不上忙的,倒不是她不想帮,实在是三姑娘自己手艺忒好,何子衿也会女红,只是跟三姑娘还相距甚远。她要是帮忙,东西放一起就对比的简直没法儿看。好在三姑娘要做的针线活计并不多,她的聘银大部分置了田地,其他的再打家俱,置嫁妆,就有限了,更是绝对比不上陈二妞的十里红妆。 三姑娘年前便辞了绣坊的差使,如今专在家里做女红了,何子衿也就跟着一道做。三姑娘做自己嫁妆,何子衿给阿念做些帐幔被褥啥的,预备着以后阿念搬家后用。 何子衿提前问阿念喜好,阿念对这个没要求,欢欢喜喜的说,“子衿姐姐瞧着好就好。”看阿念那欢喜模样,何子衿真想给他两下子,再次悲愤:养孩子有什么用啊!她一想到阿念要搬走就既伤感又难舍,可这小子竟是这么欢天喜地的样子! 阿念在心下与老鬼臭显摆:看子衿姐姐对我多好,亲自给我做针线。 老鬼表示:是啊,人还没嫁呢,针线先做好给你使了。 阿念:我,我哪里配得上子衿姐姐。 之后,嘴里哼着小曲儿,去找阿冽做功课啦。 老鬼简直要啧啧称奇了,他小时候不这样吧?他记得少时虽吃了些苦处,可也没这么会装吧? 阿念买宅子的事,简直顺遂的了不得。一有这念头儿,后邻立刻破了产,现成三进宅院就给何家买下来了。唯一计划外的就是,阿念原是想着买处四合院那种小宅院便好,如今这个,却是三进院,五十两银子断然不够的,好在阿念自有产业,人家百十亩地年年有收成,何老娘又是个账目明白的人,虽有些喜好银白之物,老太太心是正的,阿念这几年地里的收成,何老娘零散着又给他置了几亩田地,如今买这宅院不凑手的地方,何老娘暂给他添上,以后阿念田里收成了再还是一样的。 何老娘还特意找了阿念来把这账跟他说明白,又把他的地契还给他道,“你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宅子置了,这家业你也学着料理吧。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 阿念道,“当初我既然说是给子衿姐姐的嫁妆,就是给子衿姐姐的。大丈夫一九鼎,岂可反悔。” “你这么丁点儿大,哪里说得上大丈夫。我又不缺银子,就是缺,也不差你这个。”阿念这身世,还是有些孤苦的,看着孩子长这么大,何老娘也不是铁石心肠,拉过他的手将地契塞他手里,“自己收着,甭学那些不实在的,你又不是富户,难道以后不要花销,现在充什么冤大头呢!” 老太太的话素来是不大好听的,阿念一笑,“我拿着也没空去管田里的事,再说,我自己也不会收东西,一个人住,万一哪天被人偷了怎么办?我知祖母不会再替我收着了,既如此,我让子衿姐姐给我收着吧,就是我那几亩地的事儿,也得子衿姐姐替我看着。” 何老娘真想说,那你就干脆再还我好了,我不比你子衿姐姐可靠一千倍啊!奈何阿念没再托她的意思,何老娘只得做罢。 就是何子衿也得了何老娘私下的叮嘱,“你给阿念管田地,到时他地里出产了,得了银子,就继续去给他置地,知道不?” 何子衿点了点头。对于阿念让她帮着管地契的事儿,何子衿倒没啥,阿念的房契、私房啥的,也是托她收着的啊。还有,给阿念收拾屋子,收拾院子啥的,都是两人商量好了,一道收拾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何家人口多,房子就比较紧张,人家阿念,一人一处三进宅院,宅院不大,可人少就显着宽敞啊。 阿念先邀请了江仁过去一道住,江仁倒没什么意见,他现在给子衿妹妹管着笔墨铺子,因去岁铺子大赚一笔,子衿妹妹给他工钱相当大方,或许因这个缘故,江父江母也都认了命,随江仁自己折腾吧。江仁原本是住在阿念阿冽的书房,这次阿念置了三进宅子,江仁过去挑了正房的西侧间儿,东侧间儿就是阿念自己的卧室。两人住着,也有个伴儿。 只是,阿念搬过去时,子衿姐姐仍是伤感的很,阿念请子衿姐姐去自己家喝茶,并安慰子衿姐姐道,“咱们就隔了一堵墙,也不是离得多远啊。” 子衿姐姐郁闷的摆摆手,“我知道,朝云师傅都说了,不要说兄弟姐妹,就是夫妻又有几个能相携一生的呢?” 阿念也郁闷了,闷闷的喝着子衿姐姐送的茶草茶道,“只要不似我亲爹妈,大部分夫妻都是一辈子在一起的。不过子衿姐姐你可要当心啊。” “当心什么?” 阿念咳咳嗓子,认真道,“据我观察,一般都是女人活的比男人要久一些,你要是想找个一辈子在一起不分开的人,最好找小一些的,不要找年纪比你大的。” 何子衿:…… 章节目录 第175章服了 > 阿念这话当真令何子衿无语,倘不是阿念还小屁孩儿一个,何子衿非得以为这小子毛遂自荐啦~摸摸阿念的头,何子衿道,“知道啦~” 阿念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家子衿姐姐,你知道啦难道就没啥表示,等了一会儿,阿念才明白,他家子衿姐姐还是啥都不知道啊,说知道是敷衍他呢。这种认知让阿念好不沮丧,好在他是个有耐心的孩子,重打叠起精神来道,“以后姐姐看上谁只管跟我说,我帮姐姐去打听是不是可靠?” 何子衿好笑,“你才多大,就想这个,赶紧把心思放功课上。” 阿念一径央求,“你先应了我。” “好吧好吧,应你应你。” 喝了茶,何子衿就叫着阿念去院子里移花植树了,阿念喜欢茉莉,把以前子衿姐姐送他的茉莉重新摆到自己卧室,院中也要重满。前些天,江仁还自家里弄了两株葡萄给他,据说是极甜的品种,已经移栽好了,阿念在院里留出空地,打算以后弄个葡萄架,待葡萄熟了他跟子衿姐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啥的。 俩人正忙呢,胡文带着自家五弟胡宣过来了。兄弟两个还带了东西,两株小小的桂花树。胡文笑,“听说阿念你置了宅院,一直等着吃你的安宅酒呢,你没了动静,我们就不请自来啦。” 阿念手上沾了泥土,何子衿先与胡家兄弟打过招呼,去屋里端出铜盆兑好温水,与阿念一并洗了手,阿念笑道,“院子还没收拾妥当。”谢过胡家兄弟的树。 胡文笑,“这可不是寻常的桂花,种一年你就知道了,开花儿是金色儿的,金桂。先说好,一棵给你,另一棵我孝敬何叔。” “我也打算把一棵给姑丈的。”阿念请兄弟两人去屋里坐了,何子衿端上茶来,茶具是新买的,不是什么名贵货,绘着花鸟的陶器,有些粗,又透着古朴,何子衿的眼光。 胡文四下瞧瞧,这屋子重刷了大白,置了家俱,不过明显不是新家俱,却也干净整齐。胡文点头赞道,“这宅子真不错,好眼光,好眼光。” 说到宅子,阿念也高兴,笑,“说来也是凑了巧,我凑巧得了笔银钱,后邻又正好处理宅子,也是天意吧。” 胡文奇怪道,“怎么就你们两个收拾院子,阿冽他们呢?”其实他想问的是,三姑娘呢? 阿念早看透了胡文的心思,笑道,“阿冽课业还没写完,我叫他写课业去了。阿灿哥家里有事,明儿不是休沐么,他们跟学里请了假,一家子回了芙蓉县。这也是傍晚了,我跟子衿姐姐移些花草在廊下,待夏天就能开花了。” 胡文一个劲的给何子衿使眼色,阿念道,“阿文哥,你眼抽抽啦。” 胡宣一口茶就喷了,掩面咳嗽,深觉那个颜面无光。胡文厚着脸皮收回眼神,笑,“没抽没抽,我这是无规律不定向间歇性眨动。” 何子衿笑眯眯的起身,装模作样地,“唉呀,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我过去叫厨下张罗几个好菜。阿念,一会儿请阿文哥阿宣哥过来用饭啊。” “知道了。”阿念起身,“阿文哥阿宣哥稍坐。”亲自送他家子衿姐姐出去。胡文以为阿念也就送出屋门就行了,结果阿念一下子送出院门,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阿念才回来,胡文问,“你送表妹家去了。” 阿念点头,“今天子衿姐姐没带丫环,我当然得送她家去才好。” 胡文心说,这神经病,两家前后邻,门口相距十五米,你不送她能丢了啊!三人继续说话,胡宣是只打算送桂树,没打算吃饭,结果堂兄胡文是死活准备在人何家吃晚饭的,胡宣真恨自己跟他过来,而且是赶这饭点儿过来,好像就为了吃饭来似的。 阿念道,“阿宣哥一道留下吧,晚上子衿姐姐烙牛油饼,好吃的了不得。还有前天河里钓的鲫鱼,养两天了,一点儿土腥味儿都没有,煮了鱼汤,下晌就小火钝上了,鲜的很。” 胡文在一畔帮腔,“是啊,宣弟,来都来了,又不是外处。” 胡宣瞪堂兄一眼,与阿念道,“念弟,那就叨扰了。” 胡文笑,“不叨扰不叨扰,都是一家人。” 胡宣真想抽死堂兄,尼玛这还没娶呢,就这么有倒抽门的风范啦~ 胡文又问,“阿仁呢?” “明儿休沐,铺子也放假,阿仁哥回家去了。” 胡文与阿念商量,“是啊,明儿休沐,阿念你不会还在家里闷着吧?” 阿念道,“嗯,今天阿冽把功课写好,明天过来一道收拾院子。” 胡文眼睛一亮,“那也成,明天我也过来。” 胡宣:…… 胡文等了一会儿,不见三姑娘与何子衿过来,便知三姑娘这是不过来了。来了一回,也没能单独与未婚妻说上几句话,胡文有些郁闷,不过,瞧一瞧堂弟,大约是堂弟在的原因吧。何家不是古板的人家,却也是有些规矩的。 胡文心下叹气,也不想在阿念这宅子里久坐了,对着阿念与小堂弟,三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有什么意思啊。于是,胡文道,“这也不早了,咱们过去给姑祖母请安吧。” 于是,三人一行去了何家。 何老娘知道胡家兄弟过来的事,特意去瞧了回胡文送的桂花树,何老娘很是欢喜的赞了胡文一回,“这树好,寓意佳!” 胡文笑,“家祖母去芙蓉寺烧香,我跟着去了,芙蓉寺桂树最多,且受了佛法薰陶,我乍然心动,就跟方丈大师求了两棵,一棵给叔叔观赏,另一棵给阿念弟弟做安宅礼。” 阿念心说,我了个神哪,我自觉不是个笨人,可这说话比起阿文哥就差远了,我可得好生学着点儿咧。 何老娘更是喜欢,笑,“晚上我叫周婆子做了你喜欢的红烧肉。” “姑祖母疼我,这红烧肉啊,我打小儿吃到大,还是姑祖母您这里的最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绝品绝品。”胡文赞叹,他是真爱这口。何家的红烧肉不是一大锅那种,而是每人碗中一块两寸方的红烧肉,那真是色泽红亮,味醇汁浓。 何老娘笑,“你家碧水楼里做的是讲究的大菜,我这是家常小菜,家常吃,最好不过。”又问,“阿宣喜欢什么菜,说来我叫厨下做了你吃。” 胡宣是个斯文人,大家出身,有些矜持,以往也来过何家,闻笑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早听四哥念叨过好些回,说姑祖母这儿的饭菜香呢。” 何老娘给这兄弟俩哄得呵呵笑。 待一时饭好,因多了胡文胡宣兄弟,便分了两席,男人一桌在前院,女人一桌在何老娘屋里用。胡宣一尝堂兄最喜欢的红烧肉,此方觉着,他堂兄也不纯粹是在拍岳家的马屁啊。他家就有碧水县大名鼎鼎的饭庄碧水楼,家里世代为宦,厨子都是祖传养了多少代的,家里都有自己的私房菜,胡宣的口味自然不错,这会儿一尝,也得说何家的饭食不差。 晚饭不算丰盛,当然,也不简薄,却让人吃的极舒服。难怪他堂兄时常过来呢,胡宣有些理解胡文了。 吃过饭,说会儿话,天色有些晚了,胡文就带着胡宣告辞。何老娘瞧着时辰也不再留,道,“外头风凉,刚吃过热汤热饭的,围巾围一下嘴,不要路上吃了冷风到肚子里,要闹肚子的。”是的,她家丫头片子弄块长布条绣花做围巾,风大时围一下挺好的,家里人手一条。何老娘这样一说,阿念阿冽不得不把他们的围巾借出来,阿冽倒没啥,阿念那叫一个不情愿啊:子衿姐姐给他做的!阿念仿佛才想起来一样,道,“唉呀,我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胡宣忙道,“没事没事,外头也不冷,我们慢慢走一样的。” 阿冽想都没想便道,“没事,我爹也有围巾啊,还是围一下吧,晚上是冷。” 阿念一笑,“是,上次小福哥就是胃里着凉,好几天不舒服。” 于是,借出的就是何恭阿冽父子的围巾。 胡家兄弟走后,大家又说了回阿念宅子收拾的问题,天晚,且因江仁回了自己家,阿念就照往日与阿冽歇在了东厢。 第二天胡文一大早来还围巾,顺道买了何老娘最喜欢的羊肉包子过来,一并用了早饭,之后便同阿念去收拾宅院。当然,何子衿阿冽三姑娘也去了。一见着三姑娘,胡文就去三姑娘身边儿忙了,悄与三姑娘道,“昨儿个那围巾是挺好用的,我晚上时常出门,只是那是阿冽的,不好不还。” 三姑娘笑,“你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是过来。”以往胡文也常来,只是不比如今勤快。 胡文长嘘短叹,“三妹妹,你总在家呆着,哪知外头的事。如今世道啊,你不知道,咱们县城东边姓方的人家,算是个小地主吧,硬是拿出百十亩地贿赂赵国丈家,把他家姑娘送宫里去呢,说宁可当宫女。要不,我去问问姑祖母,咱们这亲事能提前些不?” 三姑娘笑意微减,轻声道,“你觉着我是那种人?” “不不不,我哪儿会这般想。”胡文死不承认,关键他媳妇是碧水县有名的美人……这个,那个……胡文眼神飘忽,左瞧右看,就是不敢看三姑娘那张微寒的俏脸。 三姑娘看他一眼,道,“你要这么想,更得多等两日,看我狐狸尾巴露出来……”不待三姑娘说完,胡文飞快的往三姑娘身后一瞅,忍笑,“看了,没狐狸尾巴。” 三姑娘一时失,自己脸先红了,轻啐一口,起身走去后宅。胡文忙跟着去了,阿念这宅子,前头弄了个小花园儿,后头是菜园,种的就是一些家常菜了,青菜扁豆小葱已发芽,冒出青嫩绿意。胡文在三姑娘身畔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如今这县里人,只要是有闺女的,疯了一般盼着能像赵家那样靠闺女赚个好前程,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呢?” 三姑娘明白胡文的意思,她忽然道,“当初何涵也与我说过许多好听的话,可是你看,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变。当然,我也不能希冀我比他娘更重要,不过,他当初来退亲,我是真的希望他最好死在外头!”哪怕是旧事,三姑娘回想起来仍是面若寒冰。她九岁就能搭了族亲的车来投奔素未谋面的姑祖母,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哪怕不能战胜,也能忍耐。何涵却是说弃就弃,三姑娘不愿多想这些,与胡文道,“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种善心的人,心胸也不够宽广,有人对不起我,我心里记得真真的。” 三姑娘叹口气,“我这个人,虽说不好,可因生得有几分颜色,希图富贵还是不难的。当初就有许多媒人上门,想牵桥搭线的让我去给哪个大人哪个富商做妾室。我要是真喜欢,等不到现在。你觉着去给皇帝做妃做嫔做宫人是什么荣耀的事么,可是,这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妾么?胡文,你不大了解我,我却是真心想与你过日子的。我就喜欢你这样没爹没娘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我对他好,他也要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们两个,其实都没有一个真正家,我是想着,你以后能成为我的家人。” 胡文感动的,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儿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握住三姑娘的手,连声道,“我也是我也是!三妹妹,我也是!” 三姑娘望着他,胡文稍微冷静一会儿,神智也回来了,脸上依旧有些兴奋的红色,他立刻为自己的辞做出解释,“你总是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不过是拿这话逗你罢了,不是真疑你品性。那个,三妹妹,我,我也一样,不不,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 胡文这个嗓门啊,三姑娘道,“你能不能小声些!” 胡文立刻闭嘴,继而轻声细语的表白一句,“那个,三妹妹,我,我还是有爹的。”他不得不纠正一下,虽然他爹跟没有也没啥区别。 三姑娘道,“姑祖母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看你也指望不上他。不过,长辈还是应当尊敬的,刚刚,我也只那么一说。”她火冒三丈,有些口不择了。 胡文点头,瞅着三姑娘直乐,“嗯,我知道。” 三姑娘斜他,“傻笑什么。” 笑得太开怀,是有些傻,胡文却不在乎,他眸光如火,肚子里更是一肚子的话,最终只说出一句,“那啥,那个围巾,你也给我做一条吧。” “真是傻,能不给你做,早做好了,是听说你家里规矩严,没给你罢了。” 胡文一颗心都浸到了蜜里去,这桩亲事,是他费尽法子求来的。他自己是乐意的了不得,可是,三姑娘太矜持,以至于胡文这颗火热的少年之心,总有些患得患失。如今方觉着,原来三妹妹对我也……是一样的。这种感情的回应带给胡文强烈的幸福与快活,他甚至觉着,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三姑娘今日因情绪起伏,似乎也不大冷静,于是,两人就在阿念的后院儿唧唧咕咕的说了半日的话,直待中午丸子过来叫几人过去吃饭,三姑娘不觉面上飞红,怎么一时忘了时间呢。胡文倒没啥,他脸皮厚度早练出来了,而且,他向来认为,他与三妹妹的亲事早定了的,说会儿话怎么了。 正常! 胡文拿出男子汉的厚脸皮带三姑娘出去,整个人都澎湃着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他笑呵呵地,“唉哟,阿念你们在这前头干的不错呀,这树也栽上了,不错不错,就是先别浇水呢,晚上再浇水。” 阿念别有深意的瞧他一眼,心说,服了,真的服了!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真是服了! 章节目录 第176章都有年轻的时候 > 自从胡文飙出一句“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后,这家伙来何家来的更勤了。以往是胡思乱想担了些没用的心,如今完全是情不自禁。而且,以往胡文喜欢将情话说的委婉,如今都是大咧咧的直来直往了,譬如,他私下会直接道,“我就是总想过来看看你。”要不就是,“三妹妹,你给我做双鞋吧,你给我做个扇袋儿吧,你给我做个香囊吧~”反正吧,以往的委婉暗示,都改臭不要脸了。 三姑娘做也做,而且,她针线一流,做的东西比胡文用的都要精细,不过,做好后只给胡文瞧一瞧……有限两件给胡文拿去穿用,其他的都收起来,成亲以后再说。 三姑娘还私下叫胡文去跟长嫂打听一下胡家大老爷大太太的鞋子尺寸,胡文一拍脑门儿,道,“唉哟,你不说我就忘了。虽说父亲母亲不在,还是得预备一下的好。” 三姑娘笑,“这些天都忙,我一时也没想到这儿,还是婶子与我说,我才想到。”上次口误说人家胡文没爹没娘,其实人家真正父母双全,这年头,哪个庶子敢不认嫡母为母啊。想到大户人家事情真是麻烦,好端端的何必要娶小老婆,既娶小老婆,生出庶子庶女偏又低嫡出的一等。有时三姑娘觉着胡文嫡母记薄,可将心比心的想一想,正室太太难道就不可怜?说来说去,这也怪不到女人头上。 “成,回去我问大哥。”胡文应下。 胡文素来会给岳家刷分,他没问自己大哥胡宇,而是问的祖母胡老太太,胡文是这样说的,“先前父亲母亲不在家,鞋子的尺寸也不知道。我岳家听说大哥大嫂回来了,让我问问可知父亲母亲鞋子的尺寸,三妹妹好做针线。” 胡老太太笑,“等我打发丫环去问问你大嫂子,她定知晓的。” 胡大奶奶自然知道,私下还与丈夫打趣一句,“先时就听说这亲事是四弟自己瞧中了,四弟可真上心,总是去何家走动呢。” 胡宇道,“既定了亲,就不算外处,走动一二也无妨。这亲事是祖父祖母亲自定的,过年时见了何家相公,也是个温雅人,家中子弟亦都是念书的,是户不错的人家。”胡宇是嫡子,胡文是庶弟,因年岁差的多些,再加上后来胡文回了老家便再未去父母身边,兄弟两个的亲缘真不算深厚。如今彼此都大了,胡宇是长兄,自然有些做长兄的责任感。当初父母收到祖父母的信,母亲倒是没啥,父亲其实不大乐意,觉着儿子虽是庶出,也不至于就得娶孤女。奈何亲事是家中老爹老娘亲定,胡大老爷这才没说啥。不过也在长子回老家前叮嘱了几句,让长子多瞧瞧庶子岳家如何。能如何呢?祖父母亲定的亲事,还能毁亲不成?也不是他们这样人家的家风行事啊!不过,何家也算读书人家,这一点,胡宇是极满意的。虽说三姑娘不姓何,可三姑娘如今只这一门亲人,这也就是三姑娘的娘家了。反正,亲事定也定了,又是弟弟亲选、祖父母首肯的,以后过好过坏的都怪不得别人。 胡宇又与妻子道,“父亲母亲不在,咱们是做长兄长嫂的,该多照看阿文。” 胡宇是自觉做长兄的,有长兄为父的责任,胡大奶奶黄氏则是精明过人,这次回老家,她倒是对这个素来不正经念书的庶小叔子颇是刮目相看。他们是不常在老家的,以往胡文瞧着颇有不务正业的气质,如今真是大变样,跟在老太爷身边帮着打理些庶务,做的有模有样,像家里爷们儿,哪怕帮着管家事,亦多是甩手掌柜,嘴上吩咐一声,自有下头人去做。胡文却不一样,他出身低,也不怕丢面子,有什么事常亲力亲为。这样卖力,做的事自然稳妥,这么多孙子,老太爷还就喜欢让他跟在身边儿。黄氏想着,胡文这般入老太爷的眼,且少时就跟在老太爷老太太身边,情分深厚,以后老太爷定不会亏了他的。再者,看胡文念书虽不大成,但做庶务却很有一手,这样的性子,以后日子总过得。心里思量着,黄氏便觉着,这个庶小叔子还是要好好拉拢的,且又有丈夫这样说,黄氏便道,“要是以前还没定亲的时候,请人家姑娘过来喝茶赏花都便宜,如今亲事一定,倒不好请了。就是我下帖子请,人家都不好出门呢。我听说,蒋姑娘是五月的生辰,到时我备些东西,叫四弟带过去,也是咱们的心意,显着也亲近,如何?” 胡宇笑,“也好。” 于是,三姑娘生辰时还收到了胡家大奶奶托胡文送的礼物,胡文自己买了一对玉镯给未婚妻,道,“不是上好成色,等以后发了财给你买羊脂玉,这个也是白玉,你手白,戴这个好看。”这话当然是私下说的。眼瞅四下无人,胡文作贼一般执起三姑娘的手,嗖嗖把俩镯子给未婚妻戴上了。 三姑娘好笑,“看这鬼祟劲儿。” “没事没事,等成亲就不用这样啦。”胡文低语,盯着三姑娘雪雪白的手腕看半日,问,“喜欢不?” “喜欢。”三姑娘点头,“这个就很好,比羊脂玉更好。” 两人低声细语的说了会儿悄悄话,三姑娘方问,“怎么大奶奶会给我生辰礼来着?”以前听着胡文跟嫡出的兄长感情也挺平常的啊。 胡文道,“我也不知,我跟大嫂也不熟。反正以后也是要做妯娌的,她给你就收着呗。” 三姑娘稍一思量,便有些明白,笑道,“我不好过去道谢,等你回家后,替我跟大嫂子说声谢。” 胡文应了,三姑娘给他理一理衣袍,道,“咱们出去说话吧。” 胡文屁股坐椅上没动,依旧拉着未婚妻的小白手,“这次大哥回来,我也觉着他对我比以前好多了。” 三姑娘低声道,“我刚认识你时,你衣裳的针线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难不成自己没感觉?” 说到这个,胡文真没感觉,他老老实实的摇头,“不一样吗?我觉着一样啊。”都是绸子的。 三姑娘想他男孩子粗心,笑一笑,“当然不一样,以前的料子虽好,针线却不比如今的细致。你以前在学里念书寻常,如今虽不念书了,却是跟着老太爷身边打理琐事,这岂能一样?”说胡文念书寻常,这真是委婉的说法儿,胡文一把年纪还跟阿冽一个班呢。不过,胡文念书虽不成,跑跑外差却不错。今年书院又请了几位有名气的先生来讲学,当然,这些先生不能与去岁的薛巨儒相比,不这也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这其间,胡文没少帮着张罗。他年轻,又爱学着做事,胡山长没理由不提携自己孙子。而且,有胡文做内线,就是何子衿的书铺子,江仁跟着去进了几次书,生意亦是十分不错。 当初如何,现在又如何,这一对比,也能知晓。 胡文咬牙,“还真是……”势利啊!可转念一想,世人谁不如此,就是他自己,也喜欢有出息的人不是。 我这家人哟,还给三妹妹瞧出来了,真丢脸。胡文郁闷的望向三姑娘,三姑娘一笑,“其实靠念书出头的能有几个?我听说,三年春闱,才取三百个进士。我不盼你大富大贵,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当然,得是正经事,以后,咱们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多好。” 两人在三姑娘屋里喁喁私语,何子衿坐外头喝茶兼当个小瓦电灯泡。何子衿倒没啥,而且很理解,恋爱中的男女么,都这样。何老娘却是有些坐不住,在堂屋悄与余嬷嬷道,“这个阿文也是,再有几个月不就成亲了,还总要跟三丫头私下嘀咕些个啥哩。” 余嬷嬷笑着捧上茶来,劝道,“小儿女们还不都一样,以往大爷那会儿,还不是一有空就去小舅爷家,硬说是请教功课来着。”这是说何恭当年啦。 搁十年前,何老娘最听不得这话,如今却是满脸笑意,将嘴一撇,“可不是,那会儿我就想,咱们县里许先生就是举人,他不请教,怎么要去什么村里去请教学问。心里虽犯疑,可我想着那孩子素来老实,再不肯说谎的,谁晓得越是老实人,越会说瞎话。”说着儿子当年,再对比一下胡文,何老娘笑,“这些年轻人哪,就是沉不住气。” 余嬷嬷是何老娘的陪嫁丫头,与何老娘一道长大,最知何老娘底细的,闻笑道,“当初太太在家时,老爷也是,有事没事的就爱往咱家跑,那会儿我年纪小,还说呢,怎么这人总来,又跟咱家不是亲戚。” 何老娘乐道,“那短命鬼有一回去了,赶上下雨,就住下了。结果第二天雨晴也不走,说道上湿都是泥怕滑了脚脏了鞋。本来想第三天走的,又下了雨,一连住了五六日,那贱人还私下说恭儿他爹没眼色,来了就不走了。还悄悄说给厨下,让拿陈年米煮饭,把我气的,当天就杀了只下蛋鸡给短命鬼吃。” “那贱人”毕竟是三姑娘的曾祖母,余嬷嬷忙岔开话,笑,“难怪老爷最喜欢吃太太你炖的鸡呢。” “一张刁嘴。”何老娘笑,“我是有了银子就想着给子孙置地,那短命鬼,有了银子就买些新鲜吃食回来,要不就是给我打首饰。其实说嘴刁,也是把好的都仅着孩子们吃。命短又没福,要是活到这会儿,可就能享了福哟。” 絮絮叨叨的说些老头子的旧事,何老娘也就能理解胡文啦,算啦,愿意在一处说说话就说说话呗,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章节目录 第177章好丢脸~ > 三姑娘的生辰宴,就是家里人团团围坐吃了寿面,没什么排场,贵在温馨。待生辰宴一过,何老娘就操持着事三姑娘去州府买些衣料子做嫁妆的事儿了。这事儿,何老娘年前就算好了,想等着开春天一暖便去,偏赶上今年事多,给阿念买宅子什么的,啰哩啰嗦的,耽搁到现在。眼瞅着过了端午,天可就要热了,何老娘一拍大腿,这就去吧。 她老人家说去就要去,可这年头出门儿,真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先说从碧水县到州府,不算远,却也绝对不近,马车走两天,中间还得歇一夜。何况,到了州府,吃住也得安排哪。 不过,这些事对于何老娘根本不算事儿,她老人家早想好了,陈家是常去州府的,问一问陈家什么时候有车去州府,跟着一道去就成。而且,住宿更不成问题,陈家在州府也有别院,就住陈家州府的别院,这样一来,非但住宿问题解决,连吃饭的事儿也不用操心啦。 总而之一句话,这次出门,吃住行都靠陈家。 唉,要说这一二年,何陈两家的确不复以往的亲近,不过,那啥,也没绝交。所以,何老娘早算计好了,车马食宿省下一笔,还能给三姑娘多买两匹好料子! 至于陈家乐不乐意,哼哼,当初陈大太太那死婆子上门学疯狗,她老人家还不是大度啦。 何老娘这边儿张罗着余嬷嬷收拾东西,何恭自陈家回来,道,“姑妈听说娘你要去州府,说自己也一道去看看,我跟姑妈商量好了,三天后出发,娘看如何?” “嗯,挺好。”想到大姑姐要去州府,无非是去瞧小陈氏,这个外甥女,的确苦命,何老娘一声叹,“你去歇着吧,多跟你媳妇说说话,咱们去这几日,就得她看家了。” 阿念道,“祖母放心,到时我跟阿仁哥也搬回来住。” 孩子们懂事,何老娘心下熨帖,笑,“好。” 阿念说一声,就去看他家子衿姐姐了。 何恭回房,沈氏正在逗小儿子,见丈夫回来,笑道,“天热了,刚煮了凉茶,你喝一碗。” 凉茶已晾在桌上,何恭慢喝两口,方道,“姑妈也说要一道去。” 沈氏微有讶意,继而释然,“姑妈想是趁着天还不算太热,去瞧瞧表妹。这倒也好,老姑嫂一道,路上也有话说。既然这样,咱们也备些东西,让母亲带给表妹吧。” 沈氏温声道,“原我也想备一些,可你也知道,宁家高门大户的,咱们子衿头一遭去都没见着正主儿。我就想着,高门大户的,难免骄傲些,咱们小一辈的过去问个安什么的倒无碍,好不好的总是晚辈。母亲这个年纪这个辈份,我反不愿母亲去,总担心母亲会受委屈,如今有姑妈这就不怕了。我备些咱们家里的土物,别看宁家富贵,山珍海味在他们那里寻常,这些东西可不常见。” 何恭笑,“也好。”放下茶碗,去瞧小儿子,与妻子道,“唉,我一想到表妹,心里总有些不好过。” 这话何恭既能说出来,可见夫妻之间的确是百事不瞒的。沈氏眼神柔和,将儿子给丈夫抱着,不急不徐的劝道,“你素来心软,才会多想。只是你细想想,我遇着你那会儿,你都十七了,咱家好几代单传,母亲只你这一个儿子,怎会不想你早些娶妻生子?母亲与姑妈又自来情分好,可当初,为什么亲事没早早定下来呢?我不说,你自己也能觉出原因。你也真是的,别人只有推责任的,怎么到你这儿,明明不是你的过错,倒往自己头上揽。”丈夫心软方会如此,沈氏却不会这样想,当初丈夫一径往她家跑的时候,身上并无亲事,她也不是抢了谁的丈夫。小陈氏这事儿,再怎么也怪不到他们夫妻头上,便拿三姑娘说,亲事不遂,退过一次亲,可谁会拿三姑娘去换钱换好处么?小陈氏这一辈子,明明是毁在自己亲爹手里,运道不好,也怪不得别人。 何恭摸摸儿子柔嫩的小脸儿,笑,“兴许是咱们日子过得太好,我与表妹也是自幼一道长大,虽离得远,可偶想到她如今境况,难免有些惋惜了。”何恭自己对小陈氏是真的只有兄妹之情,不然当初他不能一下子就相中沈氏。 沈氏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咱们哪,就是平平安安的小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宁家呢,是大户人家,金尊玉贵,你说惋惜,可你看看现下县里这些有闺女的人家儿都失心疯一样的去走赵家的门路想把闺女送宫里搏富贵。什么是好,要我说,知足就是好了。” 想到县里这些事儿,何恭哼一声,道,“世风日下。”他是读书人,故此很瞧不上那些人。 夫妻两个絮絮的说会儿话,何恭道,“六七天也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家,倘有事去寻忻族兄或是去姑妈家一样的。”亲戚就是这样,平日里好啊歹的,该用的时候还得是亲戚。 阿念去找他家子衿姐姐说话,兼看他家子衿姐姐收拾行礼。 阿念问,“五六天能回来不?”州府什么的,他家子衿姐姐也要一并去,阿念很是舍不得。 “差不多,路上一去一回就得四天,你算算。”这年头,衣裳都是折起来搁柜子里,很容易压出折痕来。 阿念铺开包袱皮儿,接过子衿姐姐放床上的衣裳,理一理,给她放包袱皮儿上,郁闷,“等我考出秀才来,你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何子衿笑眯眯地,“好啊。” 阿念又嘀嘀咕咕让子衿姐姐注意身体啥的,忽就见一个红扑扑的东西,阿念道,“这是什么衣裳。”子衿姐姐的衣裳,他都认得,这件儿怎么眼生啊!拎起来一瞧,只看一眼,忙又给子衿姐姐放回去,自己嗖的逃走了。 妈呀! 他看到子衿姐姐的兜兜啦! 上,上头还绣了荷花! 阿念一口气跑回自己家,在院中缸里舀了瓢冷水洗把脸才冷静下来,老鬼说他,“至于吗,怎么跟吃了□□似的。”没见识的毛头小子。 阿念哪里顾得上理老鬼,他那神魂早不知飞哪儿去了。他自认天天跟子衿姐姐在一处,子衿姐姐的事他都知道,可是,好像也有他不知道的,没注意的。好像那个……唉呀,谁没见过女人啊,家里自何祖母、沈姑姑、三姐姐、刚生产过的翠儿姐姐,哪个不是女人,对他也很不错,但是在阿念心里,没人比得上他家子衿姐姐。 只是,他以往没觉着子衿姐姐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仿佛这忽然之间,他悟了:子衿姐姐跟他是不一样的。 模模糊糊的,就有这种感觉,的确是不一样的。 阿念脸红的不行,坐在廊下静静出神,并深为先前的事懊恼:怎么就这么手欠呢,子衿姐姐会不会觉着我轻浮啊! 真是担心死啦~ 阿念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啦~ 倒是他家子衿姐姐,一门心思的理衣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阿念嗖的跑掉啦~子衿姐姐瞅一眼床上那件小红肚兜,又想到阿念逃跑的样子,心下深觉好笑,要搁前世,这也就是件胸衣么。 话说子衿姐姐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整整十三年,才终于结束了飞机场的日子,小小少女开始成长啦,这年头,肚兜就是胸衣啦,于是,私下做了好几件漂亮肚兜换着穿。就是照镜子,何子衿也觉着自己如今有点儿身材了,不像以前,穿上长袍与男孩子差别不大。子衿姐姐为此很是心下窃喜了一阵,还悄悄的让周婆子买了猪蹄回来炖。 不过,话归正传,她可没料到一件肚兜就把阿念给吓跑了。 何子衿想着,大概是小男孩儿渐渐长大,见着女孩子的东西才会害羞吧,便也没在意。 待打包好行礼,快用晚饭了也不见阿念过来,何子衿才让阿冽去喊了阿念过来吃饭,阿念晚上倒也吃的不少,只是这小子整个晚上没敢拿正眼看子衿姐姐,吃过饭就赶紧叫着江仁过去睡觉了。 江仁路上还问他,“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别的时候且得磨蹭着跟子衿妹妹说话呢。 阿念也就在子衿姐姐面前有些不自在,在江仁面前,他完全一幅若无其是的样子,道,“没啥,早点睡觉,明儿个早起,要不阿仁哥你早上总赖床,肯定是睡不够啊。” 江仁“切”一声,不再理这小鬼。 两人进了门,阿念挑着灯,江仁把门插好,进屋。阿念忽然问,“阿仁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定亲啊?” 江仁自己找茶来喝,这小子吃过饭就催命似的叫着他一并回来,害他茶都没喝一口,待灌下半盏茶,江仁方道,“干嘛,你思春啦!” 学着江仁“切”一声,阿念道,“我是担心你以后娶不着媳妇,打光棍。”对江仁这性子,好好问他是问不出来的,刺他两句才能得到答案。 果然,江仁顿时大不服气,扬着下巴道,“我会娶不上媳妇!小毛孩儿知道个甚!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有本事,还愁娶不着婆娘!到时愿意娶几个娶几个!” 哼哼,他家子衿姐姐早说了,再不嫁那种会纳小老婆的人滴~不过,江仁有句话说的对,男子汉大夫,一定得有本事才行。 阿念一肚子的心事,道,“我先去睡了,阿仁哥也早些睡。” 江仁奇怪,摸摸没毛的下巴,“小鬼头怎么了,像有心事的样子。” 阿念长叹一声,他要是像阿仁哥一样没心没肺就好啦~ 自从瞧了回子衿姐姐的小肚兜,子衿姐姐没啥,阿念好几日不在自的很,不敢看子衿姐姐的眼睛,可往下一低头,正好瞧见子衿姐姐白腻腻细乎乎的小脖子,唉哟,更不自在啦~继续低头,视线下移,天哪,更要命!子衿姐姐以前不是平的么,现在怎么鼓起来啦~再往下……子衿姐姐都看不下去了,心说这孩子怎么还在别扭,摸摸阿念红彤彤的大头,道,“阿念,你脑袋快钻沙土里去了。” 阿念当时的感觉就是:还是让我钻沙土里去吧!好丢脸~ 章节目录 第178章修炼 > 去州府时,阿念还有些不好意思呢。不过,对于子衿姐姐交给他的事,阿念可是记得很牢。自从何恭、何老娘、何子衿、三姑娘去了州府,阿念与江仁便搬回了何家住。而且,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带着阿冽江仁检查门户,还与他们道,“现下姑丈去了州府,家里姑姑是女眷,俊哥儿还小,就得咱们多留心家里的事。” 阿冽素来很听阿念的,点点头,觉着阿念哥说的在理。江仁则唇角抽啊抽,想着,老子比你大四岁,这小屁孩儿!不过江仁性子豁达爽朗,也只是看阿念小小年纪非要装个大人作派有些无语罢了。再者,他年纪渐长,亦知远近。他家与沈家是亲家,当然,跟何家也不算外处,他与子衿妹妹也是打小的交情。只是,阿念毕竟自小在何家长大,又是姑丈养子,自然更近一层,如今,何大叔去了州府,阿冽还小阿念两岁,这家里的事,阿念出面也没差。 总之,阿念就这么当仁不让啦。 另一边,何老娘多年未出远门,带着何子衿、三姑娘与陈姑妈共乘一车,很有些小兴奋。再加上陈家这马车做的宽敞舒坦,故而,虽路上不大好走,何老娘倒也不觉着很累,还与大姑姐道,“自那短命鬼去了,我也二十来年没出过门了。” “阿弟为人,没有不夸的,偏生就在寿字头上差一点。”陈姑妈感叹,“好人不长命啊。”要不说这两位老太太怎么能说到一处去呢,这话说的,都这么有水准。 唉,听这老姑嫂说话,都不敢活命长了。何子衿只得道,“祖父就是为人太好,地府召去做官了。如今家里平平安安的,姑祖母更是儿孙兴旺,说不得便是祖父在地下保佑咱们来着。” “就是这样。”陈姑妈一拍大腿,很不客气的将这功劳安弟弟头上,道,“去岁我见着俊哥儿出生,就什么都明白了。”与何老娘语重心长道,“咱们家啊,是真的要兴旺啦!” 何老娘从心里透出舒坦来,脸上细纹笑开花,“我也这么觉着。”问大姑姐,“二妞有动静没?”这问的是陈二妞的肚子,算着也嫁去小半年了。 陈姑妈道,“她娘就愁这个呢,我听说州府有个供神仙的地方,灵的了不得,这回顺道去拜拜。” 何子衿笑,“神仙府旁边儿的青云居可是一等一的好馆子,到时我请祖母和姑祖母吃饭。” 何老娘立刻两眼圆睁,问,“带了多少银子?” 何子衿袖子里荷包一抖,里头哗哗钱响,笑嘻嘻地,“两三百钱吧。我这是零花,祖母你不是带银子了么,到时小钱花我的,大钱花祖母的。” 何老娘哼唧两声,往丫头片子的荷包里瞅瞅,见里头都是铜板,便不说啥了,与大姑姐道,“我就愁这丫头,半点儿不知过日子,成天大手大脚,唉,以后可怎么着。” 陈姑妈笑,“你净发这没用的愁,我看两个丫头都是有福气的,不似咱们当年,真是吃了上顿算计下顿,打早苦过来的,所以到老都是舍不得花用的性子。如今年景好了,孩子们也大了,咱们哪,也别管那些事了,反正该吃吃,该喝喝,其他的,叫孩子们操心去吧。” 陈姑妈是想开了,何老娘可不成,她道,“大姐你如今是家大业大,我如何能跟大姐比。以前是不怕,只有阿冽一个,总有祖业传给他。如今又添了俊哥儿,刚给阿念置了宅子,以后俊哥儿大了,阿冽是做长子的,承祖宗基业这没的说,可俊哥儿不一样是咱的骨肉,也不能薄了那孩子呀。”老太太这会儿就为二孙子操上心了。 陈姑妈点点头,显然很认同何老娘的话,她道,“是这个理。”又道,“阿念那孩子,我听远哥儿说过了,极有出息的,我倒是知道他升到甲班的事,难不成小小年纪就自己置宅了?” “是啊,过年后就忙活他这个事儿了。”阿念自小在何家长大,故而,何老娘亦是与有荣焉,笑道,“原我年前就说,开春就跟三丫头去州府买些衣料子,后来正月十八开学,他们年前考试的名次排了出来,阿念是班里头一名,学里奖了五十两银子。这孩子呀,忒自强,得了这银子,我还说给他置地呢。倒是这孩子说,置处小院子吧。我这一想,对呀,这孩子虑的到呀!” “打四五岁上就来咱家的,我看着他长大,当他跟阿冽是一样的。”何老娘眉飞色舞,不自禁的吹捧了自己一回,继续道,“可男娃娃与女孩子不一样,男人得有自己家业才成。阿念再好,咱们自己知道没用,外头人可是看不见的,再有那些势利眼,更是说不出好听的来。那孩子一天天的大了,这心思,也放得正,不光念书灵光,从这置宅子就能看出来,自小就知道过日子,看得远。以后呀,肯定有大出息。不是我说狂话,阿念这孩子,谁嫁谁有福。” 陈姑妈颇是认同,道,“是这个理,以后考个功名出来,一辈子的前程有了。” “谁说不是呢。”何老娘笑呵呵地,“今年又是秋举之年,咱们好好去拜拜神仙,阿志也要考秋举的吧。” “是啊,头一年,想试一试。”说到长孙,陈姑妈满眼笑意,不过因有三姑娘在侧,不好多提,转而笑问,“阿恭准备的如何了?” “挺好的,反正是熟门熟路,到时阿志有什么不熟的,只管来问子衿她爹。”何老娘笑,“我也看开了,考上举人自然好,可我看冯女婿还有阿素,这都是考了进士做了官的,天南海北,反不得在家。虽是当上官老爷,我倒觉着不如一家子就守在老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陈姑妈儿孙满屋,这种感情其实没有何老娘强烈,但人年岁老了,对儿孙便格外看重,何况陈志是长孙,又有不同,不禁道,“是啊,不论在家念书还是做生意,起码是守着咱们的,想见时能见着,真有了官身,反不由己了。” 陈姑妈笑一笑,又道,“可妹妹,你说咱们这一辈子省吃俭用,图的又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叫子孙上进么。咱只有一代更比一代好,孙辈、重孙辈才能更好,是不是?” 何老娘为此早有看法,她道,“姐姐这是大实话,像阿冽、俊哥儿以后也都是要考举人的。” 两家日子皆顺遂,老姑嫂两个说着说着便笑起来,不论两家是近是疏,二人毕竟相交大半辈子,这一路,便如此说说笑笑的到了州府。 州府毕竟是一省首府,进城门的车辆人马颇多,在城门前排起长队。何老娘自车窗向外望去,啧啧称叹,“以前我跟子衿她爷爷来时,可没这气派。唉哟喂,这大门儿可真阔气!人也多的很哪!”老太太这大嗓门哟,车队痛快交了进城的银钱,那守门的官兵听何老娘这话不禁笑,“那老太太你多逛逛。”心里笑何老娘土包,不过他每日守城,也看出这车队是富贵人家,故此笑搭了一。 何老娘大乐,立刻道,“守门这小哥儿生得也俊俏。”还调戏人家一遭。 一行人马不停蹄直接去了陈家别院,管事已在外迎侯。 何恭接了何老娘陈姑妈下车,三姑娘扶住何老娘,何子衿便上前一步扶了陈姑妈,陈姑妈问管事,“大郎不在?” 那管事给诸人请了安,笑回道,“大老爷早上便出门了,约摸晚上才回,老太爷在家里等着老太太和舅太太呢。” 陈姑妈笑笑,不再多问,在仆婢引领下去了正厅,陈姑丈显然也得了信儿,笑呵呵出来,见何子衿正扶着自家老妻,那脸上的笑更添三分,道,“我一大早起来就等着了,厨下煮了银耳莲子羹,先喝一碗解解渴。”他一上前,何子衿便退到一侧,正由陈姑丈扶了陈姑妈的手引她坐下,关切的问,“累了吧?”又问侯何老娘,“他舅妈,一路可好?” 何老娘笑,“都好。” 何老娘毕竟年轻几岁,且自家便有菜园子日日煅练身体,不比陈姑妈这些年养尊处优,故而精神不错,尚有闲情瞧一瞧陈家这别院正厅,看这花草古董,桌椅凳几一一俱全,另有几个美貌丫环捧上茶来,何老娘接了吃半盏润喉。倒是陈姑妈,连坐两日马车,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待何恭带着何子衿、三姑娘与陈姑丈见礼后便恹恹道,“骨头都要散架了,妹妹他们的屋子可收拾出来了?” 陈姑丈笑,“一早预备出来了,那阿恭你且服侍你娘也去歇一歇,一会儿我命人送莲子羹过去。子衿与三丫头也去洗漱,这院子你们熟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丫环。晚上咱们一道用饭,给你们接风洗尘。” 听这一席话,何子衿都佩服陈姑丈,这一二年,陈姑丈生意越做越大,稳居碧水县第一富商之位,而为人处事不见半分暴发,反是愈发谦慎平和,且给碧水县修桥铺路、捐助书院、扶帮贫困学子,名声之佳,远胜从前。 何子衿感叹,老狐狸是修炼出来了。 何恭一笑,道了谢,便扶着老娘,带着闺女侄女去歇着了。 章节目录 第179章添妆礼~179 > 何恭的住处在前院客房,何老娘与何子衿、三姑娘另被安排内院。何家人体力都好,便是何恭这样的书生,骑了两日马也看不出倦意,只是晒得有些黑了。 待洗漱后,何子衿还叫她爹抹了些润肤膏,何老娘乐呵呵的坐在宣软的榻上,见丫环提着食盒过来,问,“银耳汤么?” 丫环笑施一礼,“是,太爷吩咐奴婢送来的,舅老太太与舅家老爷、姑娘们大老远的来了,这天儿越发的热,用上一碗,消暑解渴。”说着与另一丫环将罐中的银耳羹分舀开来,呈上去。 何老娘笑接了,尝一口,“嗯,不赖,甜滋滋的。” 何子衿打个手势,让她们下去了,一家子喝了银耳羹,何老娘更加舒坦,便絮絮的说起这州府繁华来,“大变样啊!以前你爹带我来时,州府可没这般热闹。唉哟喂,房子都是新新的,道路也宽敞,卖东西的人也多的很。险些认不得了。” 何子衿笑,“祖母,你不是说以前祖父带你吃过十二街的豆花,好吃的了不得,咱们明早就去吃如何?这别院离十二街挺近的。” 何老娘想都没想便道,“没见识的丫头,我八辈子没吃过豆花儿啊。那会儿是穷,没吃的,才觉着豆花儿好吃。” 何恭觉着自己闺女是一片孝心啊,他自己本身也是大孝子一个,便问,“难得来一回,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儿的,只管跟儿子讲。” 何老娘一脸坚决,摆摆手道,“行啦行啦,你们有这孝心就好。咱家现在啥没的吃,鸡鸭鱼肉虽不是天天有,隔三差五的也不缺。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儿,明天先去给三丫头把衣料子置办好,再说这些吃喝玩乐的事儿。” 何恭也没意见,只是有些担心,“路上走两天,还是歇一日再出门吧。” “我没事儿,光在车里坐着了,半点儿不累。”何老娘不觉着累,隔了二十几年再来州府,她老人家欢喜的很。 何子衿笑,“祖母不累,姑祖母也吃不消的。下车时姑祖母的面色,已是倦的了不得了,还是歇一天吧。不然姑祖母怕不放心祖母的身子。” 何老娘想了想,方应了,“那也好。” 其实如何会不累,便是在前世,何子衿这样坐两天车的行程也会累。何老娘不过是久未来州府,精神上有些亢奋,再加上老太太身体的确不错,故而一时不觉累。这到了别院,又安顿下来,坐了小半个时辰,何老娘就有点儿想睡觉了。何子衿看快到用晚饭的时辰了,便与三姑娘一道跟何老娘说些州府的事引起何老娘的兴致,至晚,陈大郎也回来了,大家一道吃了顿晚饭,方各自歇了去。 何老娘这一觉就睡到大天亮,起来后与何子衿、三姑娘道,“你姑祖母家富贵,这被褥比咱家的软和,我这一宿睡的可真舒坦。就是起晚了,你们也不说叫我一声,倒让别人说咱们一家懒汉。” 三姑娘道,“我跟妹妹也是刚起来不久。” 何子衿道,“我爹起的早,早就来过了,知道咱们还睡着,他自己出去了,说是去拜访朋友。” 何老娘忙问,“可带了人?” “放心吧,带了小福子。” 何老娘这才不说什么了,既然都起了,何子衿便命丫环摆饭。 陈家的早餐颇是讲究,样数丰盛,好在都做的小巧玲珑,故而倒可多尝几种。何老娘见竟有豆花,笑,“先来一碗这个。”碗盘皆精致至极,何老娘端着都担心劲儿大了给掰下一块儿啥的。 何老娘还对何子衿三姑娘道,“你们也尝尝这豆花儿,好吃的。”看吧,早饭就有,哪里还用出去花钱吃。何老娘早算计好了,这次来,除了给三姑娘置衣料子,别的钱一分不花! 三姑娘、何子衿都瞧出何老娘的得意来,不由对视一笑,三姑娘吃抄手,何子衿偏爱油茶,另外还有小笼包、炊饼、奶馒头、叶儿粑、腊肉、萝卜糕之类,祖孙三个吃的那叫一个满足。 用过早饭,打听着陈姑妈也起来了,何老娘便带着何子衿、三姑娘过去说话。陈姑妈还问,“妹妹晚上睡的可好?” 何老娘笑呵呵地,“昨儿还不觉着累,可这一躺床上就睡到了大天亮,可见这赶了两天路还是乏的。大姐睡的可好?什么时候起的?” 陈姑妈笑,“还是妹妹身子骨结实,昨儿我觉着跟散了架似的,叫丫头给捶了半夜才睡着。”又问,“早饭用的可好?” 何老娘有个好处,她是实在人,从来不拿架子,什么好东西,好就是好,且不吝赞美,“姐姐家好庖厨,同样是豆花儿啊包子啥的,跟我平时吃的就不大一样,味儿格外好,尤其豆花儿,真嫩,那醮料也好,我看咱们县里的馆子都没这手艺。” 见何老娘高兴,陈姑妈亦是欢喜,道,“这厨子听说以前就是在大饭庄里做事的,年岁大了,嫌饭庄劳累,就给大郎请到家里来,做个家常饭菜。” 丫环捧上茶来,陈姑妈道,“妹妹喝茶。”又笑,“这做饭上,咱们都是庄稼把式,倒是子衿在咱们县的丫头里是一等一的好厨艺。” 人家何子衿,不但种花儿出名,厨艺同样出名,主要是周婆子常受邀给别家宴席上掌勺啥的,周婆子的厨艺,都是何子衿调理出来的。徒弟都这水平了,师傅就更不用说啦。故此,久而久之,何子衿在厨艺界也就有些小小名气啦~ 见陈姑妈说到自己,何子衿笑,“的确极好,就是那小笼包,我只知用酱肉做,今天吃的是火腿做馅儿,也格外好吃,又叫我学了个新做法儿。” 陈姑妈笑,“我也喜欢吃那火腿馅儿的包子,里头掺的是鸡肉,说香吧,半点儿不腻。” “对,这鸡肉与鸡肉也不一样,要是用母鸡肉,必然没这么鲜嫩,像这个馅儿,得是小公鸡的肉来调馅儿,大火猛蒸,这样火腿末儿提鲜,鸡肉嫩滑,相辅相承,才有这个味儿呢。” 说的众人都是面上含笑,陈姑妈笑叹,“子衿这张嘴,真是绝了。我只能尝出好吃来,至于好吃在哪儿,是说不出来的。” 何老娘笑,“我都说她上辈子兴是厨子。” 何子衿上辈子可没这个见识,至于这辈子,嗯,何家只是小富之家,近些年才家境渐好,更不可能有这个见识。她虽看过一些食单,吃食上的讲究其实是跟朝云道长学来的。只要去朝云观,多是在朝云观吃午饭,朝云道长那叫一个龟毛哟,说实话,虽没陈家这种排场,但饮食之精致,约对令人叹为观止。何子衿可不是朝云道长那低调性子,她很有些臭显摆,但有机会,必要显摆一二的。 陈姑妈笑对何老娘道,“子衿这是像阿弟,阿弟小时候就这样,最会淘弄吃食。别人家炖鸡都搁半锅水半锅菜傻炖,阿弟不一样,他只放山里采的菌子,还不用大锅,就用瓦罐,那香的,半条街的人都流口水。” 何子衿:唉哟,原来我的知音是祖父啊。 何老娘平生第二大喜好就是怀念早死的老头子,笑道,“大姐还记不记得,你生了大郎,坐月子的时候,大郎他祖母就会煮鸡蛋给大姐吃,把大姐吃的见了鸡蛋就恶心。后来,那老头子看不下去,炖了鸡汤给大姐送过去。大郎他祖母都说,再没见过这样香的鸡汤。” 陈姑妈笑,“阿弟就是这样细心。男人哪,还得这样才实惠,我给他们老陈家生五男二女,那老贼也没给我做过一次汤菜。你生阿敬、生阿恭,月子里出来,白里透红的,喝鸡汤剩下的鸡毛,扎出好几十个鸡毛掸子。” “也没那么夸大。”何老娘吃了半盏茶,生活中还是有磨难滴,道,“咱娘精细的不行,也不大舍得给我喝鸡汤,阿恭他爹都是偷偷摸摸给我端屋去,有一回还给咱娘逮了个正着,骂他好几天,把我气得险些回了奶。” “咱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因确有其事,陈姑妈只得一笑带过。 何子衿插话,“那不是跟祖母一样么。” 陈姑妈哈哈大笑,“说来还真是。” 说起往昔,哪怕旧时的不愉依旧令人开怀,何老娘叹,“老头子是个好的,子衿她娘生了俊哥儿后,我这一辈子的心思就放下了,也算对得起他了。” 陈姑妈亦道,“要是咱娘跟阿弟还活着,见着俊哥儿还不知要如何欢喜喜欢呢。” 何老娘肚子里回一句:老头子活过来就行了,至于你老娘就算啦~ 老姑嫂絮叨了半日,中午一道用的午饭,连带着将州府的行程定了下来,明天先去宁家看望小陈氏,后天个去采买衣料子,顺利的话,大后天不回,就是大大后天回家了。 因第二日要去宁家,何老娘也知这家是高门大户,午后就让三姑娘把她那身最好的绸子衣裳找出来,又跟丫环要了熨斗,三姑娘与何子衿两个给何老娘将衣裳熨烫整齐,当然,自己明天要穿的衣裳也都一道烫好。待傍晚何恭回来,何老娘问,“去找什么朋友了?” 何恭笑,“乌水镇的范禹范兄,我们是上科秋闱时认得的,他现在正好在州府求学,早前给我捎过信儿,我既到了州府,便顺道看他一看。” 何老娘连忙问,“怎么人家去州府府学求学?你怎么没去?”不都是秀才么。 何恭不好意思说是去岁媳妇生产他舍不得妻儿,便道,“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先前不是还去请教过薛大儒么。去岁薛大儒去咱们县,我又把文章给薛大儒看了,薛大儒说在两可之间,已经有几分火侯了。” 何老娘听的很是迷茫,问,“那是行还是不行啊!” 何恭笑,“这怎么说的好,薛大儒哪怕是当世大家,也不是秋闱阅卷的大人。” 何老娘嘟囔,“就是不给人句准话。”决定还是要给儿子拜拜神仙。何老娘又与何恭说了明日去宁家的事,何恭道,“我还是不去了,母亲和姑妈去吧。子衿她娘预备的东西,我先找出来,母亲一并带去。”心里是有些惦记这个表妹,可太近了也不好。 何老娘先是要反对,可转念一想,道,“这也好,我带着子衿、三丫头去见见世面就罢。” 第二日,陈姑妈听说何恭不去,也没说什么。总归是没缘法,不去也好。 陈家昨日就递了帖子的,如今,宁太太也升级为宁老太太了,见着陈姑妈很是亲热,笑道,“亲家,昨儿就盼着你们哪。” 宁五太太笑,“可不是么,老太太早上吃饭时还说起亲家老太太来着。” 陈姑妈笑,“我也想着你们哪。” 大家互相说了几句亲热话,小陈氏见过母亲、舅妈,又引着何子衿、三姑娘认识了宁五太太的闺女宁琪。何老娘见小陈氏一身湖蓝绸衣,头上戴两三件白玉首饰,通身的富贵气派,遂放下心来,拉着小陈氏的手道,“阿囡啊,还能认得出舅妈不?” 小陈氏见着何老娘不禁心下微酸,不过,这十几年她也历练出来了,并不露出分毫,只笑道,“怎么认不出,舅妈还跟以前一样。” “唉,哪里一样哟,我这头发都白了半头。”何老娘拍拍小陈氏的手,觉着光滑柔腻,点头道,“看你过得好,舅妈就放心了。我带了往日你爱吃的铁蚕豆、酸菜,还有咱家里的大枣,都是晒干了的,到时你使着蒸枣糕,枣饽饽,都好吃。”何老娘这话就没个完了,她老人家还记得招呼宁老太太一句,“阿囡做的枣糕最好,到时您老人家一定得尝尝。这枣不是一般的枣,我家里的那棵枣树啊,百多年了,整个碧水县没有这么好的枣。” 宁老太太笑,“那一定得尝尝。” 何老娘道,“我看着阿囡长大,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了,偏生她嫁的最远。阿囡啊,懂事又贴心,您只管拿她当亲闺女,是一样的。” 宁老太太笑,“叫您说着了,我可不就是当亲闺女么。” 何老娘甭看是头一遭来宁家,她初进宁府时还有些紧张,可一见小陈氏,那满肚子的酸甜苦辣咸上来,光顾着说话,一时便忘了紧张。她老人家说话实在,看宁老太太的样子还挺喜欢,问何老娘家里收成如何,又夸何子衿三姑娘出挑。 何老娘道,“前些年家里日子寻常,近年来宽裕些了,也置了几亩地嚼用,好歹吃饭不愁。” 宁老太太笑,“您哪,甭急,好日子在后头。我家老三老五都说,您家公子是极温雅的人物。去岁子衿过来,听说您家长孙也是念书的胚子。再看您家这俩丫头,一个赛一个的出众,可不都是您教导有方么。” 这话有几分客气,也有几分真心,便是宁五太太说,何老娘完全就是个土鳖老太太,可何子衿、三姑娘却半点儿不土鳖,这两人相貌就是一等一的好,何子衿年岁还小,已是明媚如朝霞,三姑娘大四岁,今年十七,明眸皓齿,身段窈窕,便是大家出身的宁琪,说句公道话,论相貌亦较三姑娘略逊一筹。更让宁五太太不服气的是,她家这等门第,教养出的姑娘自有气度,可何子衿三姑娘两个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竟也举止有度,谈笑自若。真是没天理了! 宁五太太正郁闷自家闺女被比下去,何老娘笑呵呵地谦虚,“乡下丫头,您家姑娘才是千金小姐的气派。”其实心里觉着,您家姑娘不过是会投胎,除了穿的好戴的好,哪儿比我家丫头强啊!嘿!完全看不出来! 宁老太太性子豁达,并不似宁五太太与何老娘这般心里将两家姑娘做比较,宁老太太这辈子见得出色人物多了去,人外有人,自家姑娘被比下去有什么稀奇的。见了出众女孩儿,宁老太太还喜欢多与她们说说话,听说三姑娘亲事定了,这次是来买衣料子的,宁老太太又问定的什么人家。何老娘说起胡家来,宁老太太竟还知道胡家,笑道,“唉哟,她家老太太我最熟的,再明白不过的人,性子极慈和,是一桩好姻缘。她家老太爷以前与我家大伯同地为官,咱们两家就没少来往。”又吩咐宁五太太,“一会儿给这丫头备份添妆礼。” 何老娘心下一喜,假假推辞,“我这是来看您的,怎好叫您破费。” “这有什么破费的,大喜的事,我也跟着沾沾喜气。”宁老太太笑,“我这亲家的二孙女听说也是嫁的胡家,真是巧的很,这俩孩子可不就成妯娌了么。” 何老娘笑,“是啊,也不知哪里来的缘分。去岁腊月二妞嫁的,热闹的很,整个县都说,十年内不可能再有那样气派的迎娶了。” 宁老太太笑眯眯的听着,亦道,“喜事就得热闹才好。” 何老娘这一来宁家,把陈姑妈的风头都抢了,好在陈姑妈并不介意,她宁愿多瞧一瞧女儿,多跟女儿说说话呢。 中午用饭时,何老娘又开了回眼界,赞叹道,“先时以为我这大姐家就是富贵人家了,饭食就好的好不得,如今来了您家才晓得,山外有山啊。” 宁老太太笑,“合您胃口就好。” 宁五太太笑,“亲家舅老太太喜欢什么,只管说,我来服侍你。” 何子衿:我靠,这话怎地这般耳熟,好像王熙凤就这样笑话过刘姥姥吧。不着痕迹的扫宁五太太一眼,这位中年妇女大概也当她们是刘姥姥了。 何老娘笑,“哪里敢劳烦你,有我这丫头在就行了。”早在一吃饭时,宁五太太与小陈氏都是站着服侍,何老娘就有些傻眼,心说大户人家难不成给媳妇吃剩的? 何子衿笑,“五太太只管去服侍老太太,我服侍祖母就好。您家的美食,我去岁就尝过,您可是忘了?”给何老娘夹了块素鹅,“祖母尝尝这素鹅。” 何老娘吃了,点头,“果然好吃,比你做的强。” 何子衿也尝了一块,很是认同何老娘的看法,道,“清隽甘醇,别具馨逸,去岁我来给老太太、太太、小姑妈请安就吃过一回,回家怎么做都没有您府上这味道,后来翻了许多食谱,又请教了我们县里的厨子,今儿一来就知道哪里比不上了,您家这素鹅是炸过再熏的,怪道味儿格外好呢。这一点,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宁五太太笑,“唉呀,非但花儿种的好,看来子衿厨艺也不差。” 何老娘颇是得意,嘴里道,“诶,就这两样好处啦~”又絮叨,“其实家里有做饭的婆子,她就爱掺和这个,我也随这丫头去了。我们乡下人家,丫头们也都得学这个,以后少不了要做的。”抿一口黄酒,何老娘道,“我平时都教导她们,投生在咱们小户人家,没那大富大贵的命,就得勤谨着些。靠什么呢,爹娘祖宗的都是从土里刨食儿,她们也就得靠自己的两只手。” 这样一说,宁五太太顿时就痛快了,想着也是,再出挑如何,门第摆那儿,一辈子怕也比不上她家闺女的。宁五太太这笑顿时灿烂许多,道,“您老啊,福儿在后头哪。” 何老娘笑呵呵地,“今天能来您家见识见识,可见是如太太所说,有福有福。”逗得宁五太太笑个不停。 看宁五太太笑靥如花,何老娘心说,可算把这宁五太太给哄欢实了,我略夸自己丫头两句你就臭脸。要不是看你是个当家人,看老娘还理你呢。 话说,你这么欢实,添妆礼啥的,不会忘了吧~ 章节目录 第180章立场~ > 待自宁家告辞离去时,也没见着那添妆礼,把何老娘郁闷个好歹,心说,这样大户人家,怎的还说话不算话哩~真是的,白奉承半日。 于是,何老娘的一腔怨念就转变为对宁五太太的评价,她老人家在回别院的车上就忍不住同陈姑妈道,“我虽说是头一次来,觉着,他家老太太是个好的,为人也和气,就是那个五太太,瞧着就刁钻,可不是好相与的。” 别看何老娘这话带了些私怨,不想却正对陈姑妈的心坎儿,陈姑妈道,“可不是么,以前我就听阿囡说,这个五太太惯会拔尖儿要强的。宁家前头四个儿子都在外做官,就这个五老爷五太太两口子在老家尽孝,他家老太爷老太太年岁大了,府里的事儿可不就是这两口子说了算呗。也就是阿囡这脾气,不争不抢的老实头,一心一意的就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前年子衿重阳节来参加那个花会,好心去府上请安,他家老太太赶巧了不在家,这五太太就连见咱们子衿都没见一见。后来他家老太太可是不乐意,嗔着五太太说她怠慢了亲戚。现下啊,他家老太太身边的事儿,多是阿囡在料理,府里的事,是五太太管。” 何老娘道,“这也好。看他家老太太像个明白人,只要咱们阿囡别吃了亏就好。”一拍大腿,“唉呀,大姐,我想起一件事来着。” 看何老娘这模样,陈姑妈忙问,“啥事?” 何老娘奇怪的问,“我觉着大姐家就是富贵人家了,我常听人说,大郎他爹做盐商赚的银子海了去,就是县太爷也比不上大姐家富庶呢。可你说这宁家,能做多大的官儿呢,怎地他家就比大姐家更富贵呢。”别看何老娘没啥见识,宁老太太身上穿戴的,她也不认得,可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哪怕何老娘不认识人家身上的贡绸头上的美玉,也知道那都是极好的东西。不要说她比不得,就是大姑姐也比不得呀。那何老娘就纳闷儿了,陈家哪儿来得这样的财力呀! 陈姑妈其实具体也说不上人宁家靠啥发的财,只得含糊道,“妹妹想,不管商人再怎么有钱,还不是要给当官儿的管着,就知道了。” “哦。”何老娘似懂非懂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何子衿笑,“祖母,就是我娘那小小的酱铺子,每年还得孝敬县衙两成分子呢。” 何老娘这下顿悟了,道,“原来是天下老鸹一般黑啊。”看来州府这大官人家与她们县城的小官儿也没啥区别嘛。 陈姑妈哈哈笑,“这样说也对,只是别往外说就好。”毕竟她家与宁家是亲家,现在更有利益勾连。 何老娘立刻保证,“大姐放心,我嘴最严了。这也不是能往外说的事儿。” 待回了别院,老姑嫂两个也有些累了,何老娘道,“姐姐去歇歇吧,一会儿咱们再说话一样的。” 陈姑妈也没客气,道,“嗯,妹妹也歇一歇,今儿歇好了,明日咱们去给三丫头置衣料子。” 何老娘响亮应了。 何子衿三姑娘两个自然是跟了何老娘回去,陈姑妈瞧着弟媳妇身边儿俩丫头扶着,自己身边只有丫环,再威风气派总少了几分热闹,不禁暗道,该把三妞四妞带来的,女孩子家,是得多出来看看,见见世面也好。 何老娘回屋后,先喝了两碗茶,同姐妹两个道,“这宁家烧的饭菜,是挺好吃的,没白来一回,比咱县里碧水楼不差了。”她平生头一遭进这样的大户人家,还在人家吃了午饭,跟人家老太太、太太的说了半晌话,虽然添妆礼没到手,何老娘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三姑娘道,“先前听妹妹说宁家怎么富贵,他家饭菜味儿是好,可我看吃的东西也寻常。不过是青菜豆腐鸡鸭鱼肉,也就是比咱家里讲究些。嗯,点心的花样也好。其他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对对对。”这话正对何老娘的心坎儿,何老娘道,“没去时我还以为他家得吃什么天上海里见不着的东西呢。今儿才知道,他家吃的,咱也见过。”非但见过,老娘还常吃哩。何道,“那什么猴儿菇炖野鸡崽子汤,还说呢,猴儿身上也能长出菇来,原来就是咱们山上的刺菇么。嘿,这州府人就是新鲜,管刺菇叫猴儿菇。”这刺菇她老人家是常见常吃的,以前是老头子去山上采来着,如今丫头片子隔三差五的去山上,菌子木耳银耳啥的多的是,何老娘偶尔都会想着偷偷去卖给干货店,奈何丫头片子不准,便只能自家放着吃了。 何老娘又道,“我以前还听人说,富贵人家都不得了的,山珍海味堆山填海,原来也不是真的。”甚至用的都不是大盘子大碗,不管什么盘子碗,似乎都比她家里的小一号儿,问何子衿,“去岁你来宁家,也吃的这个?” “嗯,他家的素鹅全州府都有名的好吃。”何子衿笑,“别看瞧着也是寻常吃食,配料可不一般,祖母说的山珍海味,你虽看不到,吃也吃了。我听师傅说但凡大户人家,煮一盅豆腐汤,那汤都是用山珍海味各色珍贵物什文火熬十二个时辰,慢慢把那些东西的精华熬到汤里去,再用那汤做调羹烧菜,故此,便是青菜豆腐,味儿也不同寻常。祖母别看今天吃的东西,你平日也吃过,这一餐,得顶咱家半年的伙食开销了。” “唉哟,我的乖乖,还有这等事!”何老娘瞪大眼睛,顿时觉着,吃了人家这么好的东西,添妆礼啥的,没有也罢了。 何老娘这辈子,再也没吃过一顿能抵自家半年伙食开销的饭啊。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真把何老娘给惊着了,她老人家双手合十道,“阿弥佗佛,这辈子真是值了。” 何子衿道,“这算啥,哪天我发达了,天天请祖母吃好的!” 何老娘啧啧,“你说,咱们一家子也没你这样天大口气的,你祖父活着时可不这样,他最实在不过,有十分只说七分的人。你这样爱吹哒,倒跟你曾祖母像。她找媒人去我家里提亲,硬吹牛说自己家里有二百亩上等田,我就信了,等来了你们老何家才知道,原来就一百五十八亩四分田,一百亩都是中等田,只有五十多亩算是上等田。”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片子直叹气,“老太太要是活着,可是找着知音啦。你俩说话儿,定能说到成块儿。刚这两年挣了几个钱置了几亩地不用打饥荒了,就口气大过天去。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不?”真是愁死了。 何子衿还没反驳,三姑娘已是笑的不成了,闹得何子衿自己也笑了,道,“我也就吃一碗干饭,怎么啦怎么啦!” 何老娘笑,“吃一碗就吃一碗呗。还吃得起,吃吧吃吧。” 第二日用过早饭便去绸缎庄买衣料子,三姑娘做过绣娘,认识的料子委实不少,她自来深受何老娘的人生观影响,对于这次来州府置办料子,心里早有盘算。并不多挑绸缎,反是选了些上等丝棉,何老娘摸了摸那料子,道,“嗯,又软又滑,还贴身。”陈姑妈看了也说好。三姑娘早算计好了,她听胡文说过,胡家每房的主子按季官中给做衣裳,她略做几身新婚穿的就行了。以后官中给做,她也就不用自己花钱置衣裳了。不过那是外头大衣裳,像里衣之类,胡文的现在是胡老太太房里丫环给做的,以后少不得交到她手里。这些丝棉料子,做里衣正好。 这么想着,挑好料子,又在边儿上的绢花铺子买了两匣时兴的绢花,再到针线铺子配了些绣线,便差不离了。 因三姑娘来前就把想买的东西早寻思好了,故而,采买极顺遂,只半日便已料理妥当。陈姑妈私下同何老娘道,“这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 何老娘大不惭,“就这点儿像我。” 陈姑妈:…… 何子衿见一处茶馆外有个小伙计在支起的小炉子上烤个沙陶罐,不禁问,“爹,这是做什么呢?” 何恭笑,“烤茶呢。” “还有烤茶?” 何恭笑,“少见多怪了吧,要不要去尝尝?” 何子衿颇有兴致,就听何老娘一声大吼,“家里啥茶没有,去喝那个做甚!又乱花钱!都给我家去!明儿个还得去拜神仙呢。” 何恭笑道,“娘,出来这半日,姑妈也累了,就坐着喝杯茶吧,我请客,如何?” 何老娘不领这个情,“还不都是老娘的钱。”看在大姑姐的面子,不那么坚持了。 陈姑妈说何老娘,“啥叫你的钱,都是俺们老何家的,你出嫁从夫。”娘家侄儿看出她这做姑妈的累了,想叫姑妈歇一歇,看这老婆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都嫁她们老何家这好几十年了,连她这个人都是老何家的,还敢说钱是她的~真是没了天理! 何老娘心说,切,你娘家啥样,自己不知道啊?甭装傻啊!穷家破户的,当初要是没她老人家带来的三百亩田的嫁妆,要不是她旺夫旺子,有今日? 姑嫂两个默默的互相鄙视片刻,跟着何恭去茶馆儿喝茶了。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头一回喝烤茶,觉着比平日里喝的茶更香一些。何恭笑,“普洱茶讲究年份久些的反珍贵,烤茶用普洱最好,烤的时候能激发出茶香。现在天有些热了,待冬天吃烤茶更相宜。” 何子衿点头,何恭问,“姑妈觉着口味儿如何?” 陈姑妈笑,“是比平日里的茶香一些,要不是阿恭说,我还不知道茶还能烤着吃来着。” 何恭道,“听说还有地方会把炒熟的糯米放进去,泡出来就是茶米糊糊。” 何老娘道,“那不就是粥么。” 陈姑妈道,“跟粥怎地一样,粥里没茶味儿。” 何老娘肚子里道,真个瞎讲究。 何恭:…… 既是花钱喝的茶,何老娘一连喝了五六碗,直喝得茶罐里再泡就是清水了,她老人家才作罢。伙计热心道,“要不再给您来一壶?” 何老娘问,“要钱不?” 伙计,“不免费。” 何老娘,“那就不用啦,你去吧,我也喝饱了。” 伙计:…… 待歇好了,一行人坐车回别院,何老娘还与陈姑妈道,“阿恭对大姐比对我更孝顺哪。看,还特意请大姐喝茶来着。” 陈姑妈笑,“这孩子就是像他爹,仁义。”都是她们老何家的优良品质啊。 何老娘:什么仁义,就是傻呗。 待回到家,才知道宁家人来好半日了,陈姑妈忙问,“什么事?”以为是她闺女有什么事呢。 管事回道,“是给表姑娘送添妆礼的。” 何老娘简直喜从天降哪,陈姑妈亦笑道,“也不知道他们过来,请来到我院里相见吧。”何老娘、何子衿、三姑娘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来送添妆礼的管事媳妇何子衿还认得,乃宁五太太身边儿得力的管事媳妇赵妈妈。赵妈妈一见陈姑妈何老娘连忙请安见礼,陈姑妈笑,“坐吧。也不知道你来,可是有事?” 赵妈妈笑,“是老太太、太太打发奴婢过来给表姑娘送添妆礼。” 何老娘已是喜不自禁,嘴上仍道,“您家老太太、太太总是这般客气,有劳你跑这一趟。” “都是奴婢份内之事。”赵妈妈奉上礼单。 何老娘粉儿有派头的给自家丫头个眼色,何子衿上前接了,何老娘笑呵呵地对赵妈妈道,“跟您家老太太、太太说,多谢想着,我们明天去拜神仙,定给她们上两柱香,都是善心人,保佑她们长命百命。以后要是有机会去我们那儿,可一定得家去啊,咱们可不是外处。” 最后,陈姑妈给了赵妈妈个赏封,赵妈妈恭恭敬敬的告辞。自从前年何子衿上门儿,她奉命招待没把人招待好,赵妈妈可是吃了回挂落。又打听着人老何家虽自家土鳖了些,可好几门亲戚都是做官的官老爷,自此,赵妈妈对碧水县人民客气不少。 赵妈妈走后,何老娘笑,“怪道都说大户人家讲礼法呢,为人好不说,连咱们这乡下地方来的,人家也不小瞧。”昨儿真不该说宁五太太坏话,原来人家没忘。何老娘又道,“我这都是沾了大姐的光啊。” 陈姑妈笑,“是妹妹自己运道好。” “不然,要是不有大姐,谁知道我是哪根葱呢。”何老娘给宁五太太描补几句,道,“唉,就是他家五太太,昨儿我瞧着是个好强的人,如今瞧着还是知理的。只要她讲理,我也就能放心咱们阿囡了。守着个理字,日子便过得。” 陈姑妈:你还真有奶就是娘啊~知道什么叫立场不~ 章节目录 第181章命哟~ > 待赵妈妈走了,老姑嫂两个说了会儿话,陈姑妈问何子衿,“都添了些啥?” 何老娘早有些忍不住了,笑,“是啊,念一念给你姑祖母听。” 何子衿便念了,宁家这样的人家,送礼是极有分寸的。何家家境如何,人家心里也有些底子。三姑娘毕竟是孤女,宁家给的添妆礼颇是实在,杭绸六匹,笔墨纸砚两套,当然,这笔墨纸砚也不寻常,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 何老娘听了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啊。”不赖不赖,绸子是给三丫头做衣裳的,文房四宝么,胡家是读书人家。 三姑娘笑,“笔墨纸砚我用不到,正好给阿念阿冽使。” 何老娘虽不大懂这些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的讲究,可她有一点儿再清楚不过,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人家眼里的寻常东西,也定比家里孩子平时用的好的多。何老娘道,“他们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你用不到也收着。咱家俭朴惯了的,阿念阿冽用啥都行,倒是你婆家,念书的人比咱家更多。收着,以后总有用处。”三姑娘的嫁妆,何老娘再清楚不过,真没这文房四宝,如今有人给添上这一样也没不错。 三姑娘一笑,不说话了。 陈姑妈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三丫头可准备了成亲第二日认亲的东西。”成亲第二天,婆家的长辈兄弟姐妹啥的,都要认一认,互相见礼。长辈倒是不怕,新娘子行个礼就能得见面礼,平辈的兄姐也不怕,成了亲嫁了人的,也要给新娘子一份儿见面礼的。就是小姑子小叔子,新娘子要有东西相赠。 三姑娘道,“刚买了绢花儿,再有,我问过了,那边儿家里二房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三房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另外还有一位姑妈家的表妹。我想着,女孩子一人两支绢花,男孩子一人做双鞋也就够了。” 陈姑妈听的直想吐血,道,“你可不知道,胡家可不只这些亲戚,他家是大家大族,胡山长还有一兄一弟在世,那两家人也要过去的。去岁二妞幸而准备的东西多,不然真得傻眼。” 何老娘瞠目结舌,“这岂不是要赔死了。”长辈能有多少啊,还是孩子多。 陈姑妈心说,就这绢花儿啊鞋子什么的,能赔到哪儿去。她老人家委婉道,“唉,别说赔不赔的,嫁都嫁了,不就图孩子个顺顺利昨的。他家人口多,人跟人也不一样,这是咱们私下说,势利着呢。给的多了,就欢喜,给的少了,说什么的都有。要我说,三丫头略添些东西,哪怕到时一人俩小银锞子,搁荷包里也成的。” 三姑娘还没说啥,何老娘先道,“我家啥样,大姐不是不知道。就是过年,阿冽这是我的命根儿亲孙子,我也没舍得给过银锞子。我给三丫头置了百十亩田地,这是叫她过日子用的。说句实在话,咱家啥样,胡家也是知道的。唉,二妞嫁在前头,人家难免拿她们做个比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反正里子面子不能兼顾,要我说,不如就顾里子的好。阿文那孩子很是知道上进,把三丫头交给他我也放心,日子还得慢慢过。只是想把日子过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儿孩子们年轻,受些难不是坏事。就是有那势利的,嫌咱家穷的,说酸话的,三丫头也不要当傻木头不吭气。老话说的好,柿子都捡软的捏。那些小人,不来往正好,还清静呢。” 陈姑妈拍着何老娘的手直叹,“当初咱娘就是喜欢你这过日子的脾气。”又道,“三丫头跟阿文商量商量,反正不管好歹,先把东西备齐全了。你姑祖母说的也有理,等成了家,就得一心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等你过好了日子,就啥都有了。”心下想着,回去得提醒二妞一声,虽嫁妆丰厚,可也不能叫人当成冤大头。 三姑娘点了点头,她反正也不是那等要面子的人,心下想着回去具体问问胡文当初二妞认亲时是个什么场景,再统计下认亲那天会有多少亲戚到场。 道理啥的,何老娘是很明白的,只是,辞了大姑姐回到自家住的院里后,何老娘也开始发愁要准备啥东西让三姑娘做见面礼。女孩子倒好说,那两匣子绢花儿就挺好的,可男孩子总不能一人十个大钱吧。笔墨纸砚啥的倒是不错,何老娘又嫌贵。 把丫环打发下去,何老娘拉着何子衿三姑娘想主意。三姑娘也没打算给啥贵重东西,她道,“多做几双鞋倒没啥,只是不知尺寸。”三姑娘也想不出既有诚心,又叫人挑不出毛病的见面礼了。人少还好叫胡文私下问问鞋子尺寸,人多要是挨个儿问,倒叫人家笑话了。 大家一并思量,何子衿与三姑娘忽然同时道,“倒不是没法子!” 何老娘是真的没想出好法子,忙问,“啥法子?” 三姑娘笑,“妹妹先说。” 何子衿笑,“我与姐姐肯定想到一处去了。” 是的,姐妹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何子衿是穿越来的,她有着先天的优势,很快就想到,三姑娘发愁的不过是人太多,鞋子码数不好定,但是,这个问题对于何子衿不算问题,正常情况下,码数是可以同龄对比做出推断的。 三姑娘没穿越的优势,她想的是,鞋铺子里的鞋也不全都是定做的。总会放一些成品在里头,这里头的大小,肯定是有规律的。而且,三姑娘还有个本领,她自小就学针线,眼力是极好的,一个人穿多大的鞋,她一看就能知道。只要提前将不同码的鞋做好,到认亲的那一日大致瞧瞧,就知道给什么大小的鞋了。 姐妹两个你一方我一语的说出来,何老娘才算是放了心,“这样就好,大不了多做几双预备着,鞋这东西又放不坏,以后总用得着。” 三姑娘笑,“是。” 何子衿道,“做鞋我不成,到时我编几个鞋盒子,外头糊上红绸,给姐姐放鞋正好。”不然到时候胡家认亲,总不能俩丫环一人捧一堆鞋,搁盒子里就显着体面的多了。鞋铺子讲究的鞋都那样包装。 三姑娘笑,“这就帮了大忙,有个盒子放体面的多。” 何老娘嘟囔,“主要是大户人家事儿多,要搁我那会儿,来的亲戚一人两尺细棉布就打发了,还人人夸我大方来着。” 何子衿道,“祖母嫁祖父时,家里啥光景,这会儿是什么景象。这不证明咱家日子越过越好么。” 何老娘笑,“这也有理。” 解决了见面礼的事,第二天去神仙宫拜了神仙。何老娘瞅着那神仙像道,“这神仙好,可真俊啊。不是别处那老头样。” 何恭笑,“这位神仙史书上就有记载,说他‘身长八尺,容色殊丽,伟姿仪’。” 何老娘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问,“到底是个啥意思哟。” 何子衿解释,“又高又俊。” 何老娘与陈姑妈拜了又拜,便是何老娘也咬咬牙添了一两银子的香火钱。主要是她老人家许的愿多,一则请神仙保佑家宅平安;二则请神仙保佑儿子今科得中;三则请神仙保佑三姑娘这亲事顺顺利利的;四则请神仙保佑她家丫头片子以后也能寻个好人家;五则请神仙保佑儿媳妇能再给老何家添丁进口,是男是女都不嫌,当然,孙子再好不过;六则请神仙保佑老头子地下过好日子;七则请神仙保佑闺女过好日子;八则请神仙保佑女婿做官顺顺利利;九则请神仙保佑沈亲家一家平安;十则宁家实在大方,也请神仙捎带脚的保佑一下吧…… 听说这神仙灵验的很,何老娘一口气许了十个愿。 神仙:神仙要累死了。 拜完神仙,何子衿请何老娘陈姑妈去青云居吃饭,何子衿原说自己请的,不想青云居的掌柜一见陈家管事便上前招呼起来,熟的了不得。陈家管事直接都安排妥了,这回何老娘没吃过没见的都齐全了。让何子衿吃惊的是,陈姑妈的反应竟然跟何老娘差不离。陈,陈姑妈在何子衿心里一直是大户的象征啊…… 陈姑妈直感叹,“幸而子衿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要不我这辈子还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呢。” 这话听的陈管事嘴角直抽抽,心说,唉哟,老太太您在老家受苦啦~ 伙计先上了四干四鲜四蜜饯六冷荤,何老娘直咋舌,悄与陈姑妈道,“大姐,咱可吃不了这么些东西,要不少上几样吧。” 何子衿道,“祖母,这些多是看碟儿,正经还没上大菜呢。” 何老娘眯眯眼瞪圆,问,“啥?啥叫看碟儿?难不成只叫看不叫吃?” “也不是,愿意吃也成。” “啥叫愿意吃,死丫头,正经花钱买的!不吃怎么成?”何老娘精细一辈子,最见不得糟蹋东西。就是现在家里条件略好些,因孩子多,她不介意稍稍改善下伙食,但在她家里,也是没有浪费这一说的。 三姑娘忙给老太太夹一筷子水晶虾仁儿,何子衿与何老娘做十几年祖孙,早煅练出超群的脸皮,笑嘻嘻地,“我就一说,人外头都是这规矩,祖母不是头一次来么,跟您说一说,也值得急眉瞪眼?到时让店里打包带回去是一样的。” “这还差不多。”何老娘给丫头片子使个眼色,何子衿不急不徐的给陈姑妈布菜,这姑嫂两个性子差不离,看陈姑妈的脸色也是有些心疼的,何子衿劝道,“姑祖母这辛苦了一辈子,吃顿好的算啥。姑祖父与家里的表叔伯父们想是常来的,您要心疼银子,这顿我请。” 何老娘顿时就给虾仁噎着了,险说,死丫头,你有银子么?你那银子是你的么?那是你爹的你娘的你祖母我的!个死丫头哟~ 何老娘正担心大姑姐认了真,就听大姑姐笑,“子衿说的是,给老陈家操劳一辈子,我还不能吃顿好的了。你小丫头哪儿来的钱,姑祖母请了。要不是明天咱们得回去,天天来吃。” 何老娘一听这话,心说,那晚两天回去也成。可转念又一想,不成,好几天没见孙子了,想的很哪。还是回去吧。 一想到孙子,何老娘道,“唉哟,还有俩愿,刚在神仙面前忘记许了。”咋忘了让神仙保佑她孙子以后能金榜题名呢! 陈姑妈都豁出来请客吃饭了,这会儿豪爽万分道,“怕啥,那神仙不就在这饭馆子旁边儿么,一会儿吃完饭咱再许去!” 何老娘笑,“都听大姐的。” 何老娘觉着,真是托大姑姐的福,她才能吃到这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好东西。当然,大姑姐也是头一次吃。俩人还有好些菜不认得的,这时候就需要厨子转世的教育小能手出马了,何子衿原就一幅好口才,不但菜色她熟,连带怎么做的都能讲出一二。有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在一畔讲解,陈姑妈都觉着这一餐增长见闻,吃得值。 陈姑妈再三道,“子衿就上了两年学,倒比二妞她们上七八年的更有见识。” 何子衿笑,“我也是看闲书看来的。” 陈姑妈道,“你这书看得有用。”每次见着何子衿,陈姑妈便奇怪,一样上学看书的人,自家还有先生教导,怎么自家丫头就不比人家的机伶呢。陈姑妈百思不得其解,想,怪道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哩。 待用过午饭,何老娘去神仙面前补了俩愿望,一家子便慢悠悠的坐车回了别院。 这一次来州府,何老娘自觉大长见闻,住的好,吃的也好。该办的事都办了,还都在预算内,故而,老太太身心舒泰,就甭提了。因第二日要赶路,晚饭后就打发儿子回去歇着了,也叫何子衿三姑娘早些睡,何老娘自己睡的也早,就是早上起床时见枕被上有斑斑血迹,再一瞧,手上也有。何老娘找来镜子一照,不用说,昨儿夜里流鼻血了。 何子衿三姑娘两个命丫环捧来温水,给何老娘擦干净,何子衿道,“可能是昨儿个吃的席面儿,里头或是有人参一类的东西,这会儿天热,祖母吃了有些燥,血管给爆了。” 何老娘唉声叹气,“一辈子吃这么一遭好的,好容易补一补,这血流的,比补的还多呢。”天生穷命啊~何老娘郁闷死了,问何子衿与三姑娘,“你们昨儿流鼻血没?” “没啊。” “那还好,起码你们命是好的,受得了富贵。” 章节目录 第182章开讲啦~ > 洗干净鼻血,知道自己是有些受不得人参啥的贵重物儿,何老娘确认了自己命中大概是没啥大富贵的,故此,接下来两天,直到回家,何老娘只肯吃素。 到了碧水县,马车自是先送陈姑妈家去,到了陈家,送陈姑妈下马车,陈二郎已带着兄弟几个在门口侯着了,陈姑妈要请何老娘家去歇歇,何老娘笑,“家里俊哥儿肯定想我了,我就不歇了,待过几日,我来寻大姐说话。” 陈姑妈笑,“是你想孙子了吧。也好。”便不再虚留。 何老娘一行到家时,阿念正在门口转悠呢,见着车队了,往家里喊一嗓子,“子衿姐姐回来啦~”便撒腿跑过去相迎,先从车里扶下何祖母,再扶下三姐姐,最后就是子衿姐姐啦~阿念握着子衿姐姐的手,连声道,“瘦了,子衿姐姐瘦了。” 隔壁邻居周氏听得动静,出来打招呼,听阿念这话不禁笑道,“唉哟,这才去了几日,哪里就瘦了?我看老太太愈发红光满面,三丫头和子衿也格外出挑,果然州府的水土不一样。” 阿念心说,那是你没仔细看,才看不出子衿姐姐瘦来的。 拉着子衿姐姐的手,与周氏略说几句话,沈氏抱着俊哥儿,后头跟着阿冽江仁,还有一串丫环婆子都出来迎接啦,何老娘瞧着俩二孙子就乐,嘴里喊一声,“唉哟,我的乖孙,想祖母没?”说着就精神抖擞的上前接了沈氏怀里的俊哥儿,乐颠颠的亲了两口,辞了周氏,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进去了。 大家自然是去何老娘的屋里说话,屋子有余嬷嬷看着打扫,干净的很,何老娘坐榻上,抱着俊哥儿瞧了又瞧,笑,“孩子一天一个样,又长高了些。” 沈氏笑,“长得飞快,三丫头给做的鞋,三月还能穿呢,这会儿就有些小了。” 何老娘笑,“那是,我孙子嘛。” 阿念见周婆子也在屋里,立刻道,“周嬷嬷,晚上多做几个菜啊。祖母他们坐了这两天的车,路上怕是吃不好。” 周婆子笑,“不用你说,我这就去张罗。”丸子碗豆小麦都忙跟着去了。 何老娘眼里就没别人啦,一径瞧着宝贝二孙子俊哥儿絮叨,“我在州府,最挂心就是俊哥儿了。” 何老娘是真心喜欢二孙子啊,奈何二孙子还不能体会她老人家的爱意,竟给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三逗两逗的就变了心,伸着两只小胳膊,伊伊呀呀的要找子衿姐姐玩儿。何老娘只得把二孙子交给自家丫头片子,还叮嘱一句,“好生抱着俊哥儿。” 这话还没落地,何子衿先把俊哥儿往上抛两下子,把何老娘吓出一身冷汗,俊哥儿倒格外享受腾云驾雾的感觉,乐的嘎嘎直笑,何老娘骂,“你倒是老实些,仔细摔了你弟弟。” 何子衿笑,“哪里就摔着了。”啾啾亲两下俊哥儿的小脸儿,何子衿问,“小臭臭,想姐姐没?” 俊哥儿还听不懂人话,就知道咯咯笑。 沈氏笑,“你可别惯俊哥儿这毛病,以后见着你就要你这样逗他。” 何老娘不满,“我们哪里臭,香的很。” 何子衿抱给她爹瞧瞧,何恭一样想儿子啊,接过俊哥儿笑,“是大了些。”何子衿去逗翠儿抱着的忠哥儿,翠儿头胎便是儿子,忠哥儿小俊哥儿俩月,小福子请何恭给取的名儿,第一个儿子叫忠哥儿,以后再有孩子就按着“忠孝节义”来排。 余嬷嬷端进茶来,沈氏捧给婆婆,并问侯,“母亲可累了?” “不累不累。”何老娘呷口茶润嗓子,道,“从早到晚都是坐车,哪里累来着。”问沈氏,“咱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了吧?” 沈氏笑,“阿仁和小福子看着卸呢。”正说着,两人就进来了,江仁笑,“您老放心吧,都放廊下了。” 何老娘点点头,笑,“阿仁歇一歇,小福子跟着出去这几日,不用忙了,跟你媳妇回屋说说话儿吧。” 何子衿便把忠哥儿还给翠儿,翠儿抿嘴一笑,抱着儿子与小福子去了。 接着,何老娘就说起在州府这几日的事情来,何老娘与沈氏道,“头一天到了州府,第二天也没出门,你姑妈身子骨儿不成,坐两天车,我百事儿没有,她累得散了架,好生歇了一日,我们才去的宁家。唉哟,那可是一家子和气人,她家老太太和气的了不得,我们说了半日的话,很是透脾气。知道咱们三丫头好事近了,还提前给了添妆礼,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看这行事儿,讲究!” 沈氏一听就知道,宁家给的这添妆礼叫婆婆很是满意。沈氏还得笑问,“那就好,不知表妹可好?” 何老娘知道小陈氏过的富贵,已然心事全消,道,“都好。阿囡比以前胖了,如今跟着宁家老太太过日子,管着老太太屋里的一摊事儿。他家五太太管着一府的事儿。”何老娘这把年纪,她觉着守活寡啥的,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事是受穷,没吃没喝,那才是痛苦,如今见小陈氏在富贵窝儿里,且没在宁家受气,还能管着宁老太太房里的事儿,何老娘就放心啦。这做媳妇的,总得叫婆婆看顺了眼,日子才好过哩。 譬如,何老娘现下看沈氏就怎么看怎么顺眼,就听沈氏道,“这就好。倘不是得她家老太太喜欢,也不能叫表妹管事儿。” “是啊。”何老娘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沈氏忙道,“母亲可是长了大见识,我这十好几年没去过州府,也不知州府啥样了,母亲与我们说一说吧。” 唉哟喂,何老娘就等着有人说这句了。她老人家为啥看沈氏越发顺眼啊,就因为沈氏太会说话啦~她老人家简单迫不及待的就开讲啦,“诶,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啊!我们一路刚到府城时,当下就不敢认了,我说以前我跟俊哥儿他祖父来过呀,怎么大变样了啊!唉哟,那城墙,好几丈高,那城门,也是好几丈高,城门守着的兵士都穿着甲衣,神气的很,都是年轻的后生,长得俊哪!不过,比起咱们俊哥儿他爹还是差一点儿的,不够斯文。就更比不得俊哥儿他祖父啦,那是差两点儿。”老太太平生一大喜好就是夸儿子夸老头儿夸孙子。。。。。。 何恭忍俊不禁,何子衿当下就把何老娘当时的表情学了一遍,插嘴道,“当时祖母一见人家守门的小哥儿,一拍大腿就道,唉哟,这小哥儿可真俊!把人家小哥儿臊红了脸。” 阿冽江仁几个都轰堂大笑,何老娘笑骂,“死丫头,哪儿那么夸大,我就是赞那小哥儿一句。” “是是是。”何子衿笑,“祖母继续说。” 何老娘瞪丫头片子一眼,继续她的演讲事业,“反正吧,就是气派的了不得,等以后你们有出息,去过就知道了。那不是一般的地方,咱们碧水县根本没的比。等我们进了城门,唉哟,那叫一个热闹哟,那街上天天跟咱们这儿庙会似的那么多人,街上卖什么的都有,阿恭还请我们吃了烤茶,知道什么叫烤茶不?” 一干人摇头,何老娘一幅“就知道你们这么无知”的模样,解释道,“就是把茶叶搁罐子里烤,烤的热乎乎的,哗的冲进开水去,那茶格外香,这就叫烤茶。还有一种吃法儿是,把茶叶和炒焦黄的糯米一并放进去,那种叫茶米糊糊,也好吃的很~”好像她老人家吃过似的。 接着,何老娘就说到在宁家吃的午饭,“以前我就想,这富贵人家得天天山珍海味,龙肝凤胆啥的吧?原来不是,人家就爱吃青菜豆腐。” 阿冽道,“我不信,那么有钱,还不成天吃红烧肉来着,怎么可能天天吃青菜豆腐呢。”这位同学是红烧肉爱好者。 “听我说,着什么急。”何老娘这才解释原因道,“你以为那是寻常的青菜豆腐么?傻小子,富贵人家可不这样吃,人家那青菜豆腐是要十几只鸡来配的,比山珍海味还名贵。”说着把何子衿给她讲的,大户人家如何讲究的事儿给大家普及了一遍,最后,何老娘再用自家丫头片子的话儿,夸大一倍的总结道,“那一顿青菜豆腐,顶咱家一年伙食。” 阿冽瞠目结舌,“那还不如直接吃鸡呢,炖着炒着蒸着卤着,都好吃。” “所以说,富贵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呗。”何老娘接着又说起拜神仙的事儿来,“这州府的神仙也跟咱们这小地方的神仙不一样,可不是老头儿样的神仙。这州府的神仙哟,唉哟,俊的哟,比你祖父都俊,那眉眼,那神采,就甭提了!灵验的很,我都给你们许了愿,足捐了一两银子的香火钱!” 江仁瞅准机会捧臭脚,竖着大拇指道,“唉呀!祖母,您老人家可真敞亮!” 何老娘翘起下巴,得意之情溢于表啊,“这是没的说!咱许的愿也多,要劳动人家神仙嘛,多捐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接着,何老娘就说起往青云居吃饭的事儿了,“那饭馆子,气派!那满眼的吃食,名贵!我数了数,足有四十多样啊!入眼的东西,认识的都不多。” 江仁继续捧臭脚,问,“祖母,那你知道你吃的啥啊?” 何老娘嘿嘿一笑,指了指何子衿,“丫头片子知道啊,不但知道叫什么名儿,还知道怎么做的。可是给我跟大姐解说了一番,我们这才知道吃的是啥。” 阿冽很实在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姐,你怎么都知道啊,你吃过啊?” 何老娘在州府这几日,光顾着看州府的繁华了,竟忘了这茬儿,给阿冽一提醒,她老人家想起来了,也奇怪,“是啊,丫头,你怎么都认得啊?” 何子衿笑嘻嘻地,“就是那回,三两银子。”头一回去州府,花儿卖了大价钱,何子衿与三姑娘、江山、章氏还有何忻别院的李管事等人,去青云居开了洋荤,要的就是这席面儿。何老娘后来知道骂了小半个月,直叫做孽,竟然丧心病狂的吃这么贵的席面儿。 如今听丫头片子一提,何老娘先是心疼银子,接着又乐了,鸡贼一般的偷笑,“嘿嘿,是大姐请客,咱们跟着沾光。” 屋里人都笑起来,何老娘又道,“还有州府那衣料子,咱们县就没那好东西,花样多,料子也好,摸在手里又软又滑,价钱比县里的也不贵,是该去州府买,以后子衿置办嫁妆时,也去州府买衣料子。” 直到吃晚饭了,何老娘只得意犹未尽是按了暂停键,先吃饭再说,待吃过饭,她老人家又演讲了半宿,待第二天起床一张嘴,嗓子哑巴了_ 章节目录 第183章大不同~ > 第二日,何子衿大清早起床,刚出房门就见阿念站在廊下提着一篮子含苞待放的荷花等她呢。 昨日都是何祖母在演讲,阿念满肚子话都没能捞着机会跟子衿姐姐说上一句半句,今早一大早起来听到外头有卖荷花的,便跑出去买了一篮子,等着送给子衿姐姐。 何子衿见这花半苞半放,娇艳欲滴,荷叶上还有露珠滚啊滚,已是露出喜欢的模样。阿念双手捧到子衿姐姐面前,笑,“给姐姐放屋里。” “真好看。”何子衿接过花篮,阿念就跟着子衿姐姐一道进去插花啦。何子衿屋里的花都是小盆栽,她喜欢花草,家里亦不缺这个,不过,有人送她花儿,她一样高兴啊。何子衿找了个瓶子把花儿放进去,笑道,“阿念这么体贴,想想以后娶了媳妇就只对媳妇好,姐姐现在就心酸的了不得啦。” 阿念立刻道,“我以后也只送花给姐姐,好不好?” 何子衿往花瓶里注入水,敲阿念额角一记,“这么小就会花巧语了,说吧,是不是想我做奶糕给你吃。” 阿念郁卒的瞧着子衿姐姐,嘟囔,“我八辈子没吃过奶糕啊!”末了加一句,“蒸菠菜干的肉包子吧,晚上我留着吃。”前头说过了,阿念阿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都要加宵夜才不会饿。阿念最喜欢的就是子衿姐姐蒸的菠菜干的肉包子,这包子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菠菜还嫩时摘下来晾成菜干,待吃时用肉汤发开,剁碎,再合以肉馅来蒸包子。阿念极爱这一口,子衿姐姐在家时,隔三差五的就做一回,这去了州府,阿念总觉着周嬷嬷做的不对味儿。 何子衿笑,“一会儿我叫周嬷嬷中午和面,晚上回来蒸,正好你们夜里吃。阿仁哥夜里也会饿。” 阿念笑,“阿仁哥也说姐姐蒸这菜干包子比周嬷嬷蒸的好吃。” 阿念正拍马屁呢,不提防周婆子在院中听到了,笑道,“唉哟喂,念哥儿啊,你们爷们儿家,咋这么挑嘴哩。还说我蒸的包子不好吃,你们仨,一晚上就吃了一锅。这要好吃,你们还不得连锅一起吃了啊。” 阿念知道要给人留面子,故此,他只是悄悄同子衿姐姐说,谁晓得周婆子一把年纪还顺风耳哩。阿念从窗里探出头,可不周婆子就在院里小菜园儿拔小葱呢,阿念转移话题,问,“周嬷嬷,早上吃什么啊?” 周婆子呵呵笑,“烙葱花饼,念哥儿喜欢不?” 阿念赔笑,“只要嬷嬷做的,我都喜欢。祖母嗓子不舒服,一会儿你出去买菜,记得顺道买些枇杷给祖母吃,润喉利咽。” 何子衿道,“葱对嗓子有刺激,给祖母做碗片儿汤吧。” 周婆子笑眯眯的应了。 何家还没吃饭,胡文就过来了,照旧带着何老娘最爱吃的羊肉包子,见何老娘说话说的哑了嗓子,胡文道,“我也不知道,今儿这包子姑祖母不好吃了。一会儿药铺子开门,我给姑祖母买些枇杷膏来,最润嗓子不过。” 何老娘哑着嗓子嘎嘎笑,“没事儿,多喝水,过两日就好。” 胡文见三姑娘出来,一笑招呼道,“三妹妹这边儿来坐,天热,坐廊下凉快。” 何老娘嘎嘎的咳两声,“正好有事问你来着。” 三姑娘接过余嬷嬷手里的温水递给何老娘,道,“姑祖母养一养嗓子,我问他是一样的。”说着就跟胡文打听起陈二妞成亲后第二日认亲的事来。 胡文挪挪屁股让出位子,三姑娘便坐下听他说,胡文笑,“那可真是热闹,第一天成亲时,我三哥不过磕三个头。”说着伸出三根手指,“拜父母,拜天地,拜夫妻,就这仨头。可认亲时我家亲戚多,大爷爷小爷爷家的人都过来,把我三哥给嗑的,膝盖都青了。”说着瞅三姑娘一眼,笑,“那啥,新媳妇没事儿,认亲时新媳妇的不用磕头,福一福就是。” 三姑娘问,“那三房总共有多少弟妹,我得预备认亲礼了。” 胡文早有准备,笑,“我早给你算好,就等你问啦。其实也不多,堂弟堂堂弟一共是九个,妹妹是七个。还有堂侄五个,堂侄女六个。” 饶是何子衿也倒抽了口冷气,天哪,快三十口子了。 胡文道,“到时随便弄点儿啥都成,他们不挑。”他是知道未婚妻的情况的,可不是三嫂子那样的大财主。 三姑娘不急不噪,笑,“你有空与我细说说,都什么年岁,你知道么?” 亲戚这么多,一般来说,不要说年岁,人名儿记全都不容易。胡文却是个个儿清楚,当下就与三姑娘说起来,三姑娘先拦了他道,“咱们借下妹妹的笔墨,我写纸上,不然很容易忘。” 阿念跑去给拿他家子衿姐姐的笔墨,胡文接了,俩人去三姑娘房里说他家亲戚。 三姑娘字写的一般,可这年头儿,不要说会写,认字的女孩儿也不多啊。胡文拍马屁,“写得比我还好。” 这话不算马屁,三姑娘抿嘴一笑,“说吧。” 胡文这就同未婚妻介绍起他家亲戚的情形来,直到他说完,三姑娘正写好两页纸,将胡山长一兄一弟家的情况都记清楚了。连带着各房子女,婚嫁何人,婚嫁后子嗣几个,一一详细备至。 胡文道,“你这法子倒好。” 三姑娘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何况我还不大熟呢。” 胡文坐在三姑娘身畔,嗅到她身上一丝清新的茉莉香,问起州府行来,“这次去州府都置办齐全了?” “差不多了。买了些不错的丝棉料子,还有绢花儿。”三姑娘道,“我以前都以为认亲就是你们这一支的事儿,后来才知道要来的人很多。我想着,就一人做双鞋吧,也不费什么事。” “那得多少鞋呀!”胡文先心疼媳妇了,“而且,他们鞋子大小你也不知道吧?” “这我自有法子。”三姑娘笑,“各人尽各人的心,第一次见亲戚们,没什么贵重物儿,心意就得足一些。” 胡文沉默片刻道,“还没让你享福呢,先叫你受累。” 三姑娘笑,“太太平平,就是享福了。又不是一下子做出来,还有大半年呢。再说,也有丫环帮我,婉豆的活计就很不错。我做鞋,也省得做荷包了,倒还轻闲些。” 胡文捏捏未婚妻的手,悄声道,“里头有你爱吃的三鲜馅儿的包子。” 三姑娘点头,她一直都知道。 成亲是什么,就是找一个最在乎你喜怒哀乐的人吧。 待一家子用过早饭,阿念阿冽去上学,江仁去山上看铺子,胡文没起身的意思,反正他早毕业了,看来是要在何家消磨半晌陪未婚妻啦。何子衿与阿念他们一路,带着礼物去山上看朝云道长。 阿念最是欢喜,替子衿姐姐背着小背篓,这叫一个絮叨,“我院子里的茉莉都开花儿了,香的很,姐姐还没去瞧过,等放学我带姐姐去瞧。”要不就是,“以前姐姐跟我一道时没觉着怎么,等姐姐去了州府,就觉着少了什么似的,好不习惯。” 反正吧,阿念是继承了何老娘的话痨神功,这一路上,阿冽这亲弟弟也没挨上跟他姐说几句话,冯家兄弟与何子衿的交流更只限于“子衿妹妹,刚回来就去山上啊。”与“子衿姐姐,早啊。”这两句。 一行人穿过最热闹的碧水街,出了县城门,顺着碧水河,入目便是青山碧水绿树人家,还有碧水县的唯二景点,芙蓉寺与碧水潭。碧水潭的荷包已经开了,花叶随风摇曳,水面波光粼粼,何子衿深深的嗅一嗅带着荷香与水露清芬的空气,感叹,“还是家里好啊。” 大家都笑了,江仁道,“这才出去几天就这样,我看你天生不是出远门的料。” 阿念道,“俗话说,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己狗窝呢,当然哪儿都不及家里好了。”他也不想子衿姐姐总出门。 一路说着话就到了书院,阿念先送子衿姐姐去朝云观,与朝云道长打过招呼,阿念这才去了书院。 朝云道长依旧是那幅仙风道骨的老样子,坐在院中合欢树下乘凉,石桌上摆着清茶鲜果,微微一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 何子衿行个礼,取出一套烤茶的茶具来送给朝云道长,“我还是头一遭知道茶还能烤着吃,叫我爹偷着买了两套,一套给师傅,一套我家里留着用。” 朝云道长接了,点头,“现在天有些热,待冬天烤茶才有趣。” “咦,师傅也知道烤茶?” “这有什么奇怪,陈茶失了茶香,烤一烤就格外好喝。倘是一些清明前后的绿茶,正是娇嫩,烤着吃反不美。”朝云道长笑,打趣,“看来这回又开了眼界哪。” “州府的确是大地方。”何子衿双手接过闻道送上的茶,笑,“不过,还是家里最好。就去州府这几日,我瞧着碧水潭都亲切。” 朝云道长点头,“心安处即是故乡,看来,州府繁华,你仍是心神不宁啊。” “也不是心神不宁,就是在州府事儿多,去一趟吧,就得这家拜访,那家拜访的,人情世故,琐碎的很,又不能不去。”何子衿喝口凉茶,赞,“这茶味儿好,清凉解暑,闻道师兄给我方子,我回去也煮来喝。” 闻道笑,“成,一会儿我给小师妹送来。”便下去做事了。 朝云道长想一想,“你家在州府还有亲戚要走动不成?”记得何家是土生土长的小土鳖啊。 朝云道长这一问,何子衿都不知要怎么说,宁家真不算何家的亲戚,她只得含糊道,“勉强算是拐着弯儿的亲戚。”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哦,原来是宁家。”何子衿走前与他说过,是搭陈家的车马去州府。陈家幼女嫁了州府大户宁家,这个在碧水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大家说起陈姑娘都是先道一声命苦,再道一声忠贞守节的好姑娘。成亲那天死了男人,就一直在婆家侍奉公婆守寡到现今,多么难得的好姑娘啊。尤其陈老爷,那也是个为富良善的大善人哪,县里修桥铺路建学堂,陈老爷都是抢在前头为乡亲们出钱出力的。 见朝云道长都猜出来了,何子衿只得讪讪一笑,“其实我第一次去参加斗菊会就去过他家,后来每年去州府,也会过去走动。” “这很正常。”朝云道长颇是善解人意,“你们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你在州府办事,有这么一家大户,起码觉着安稳。” 何子衿挠下脸,“总有种,即想沾人家光,又觉着有些丢面儿的感觉。” 朝云道长笑,“那是脸皮还不够厚,多练练就好了。” 何子衿是个大方性子,听这话也笑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跟朝云道长说了,“不知为什么,这次去,总觉着宁家有点儿奇怪。” “你这话就怪。”朝云道长拈了个樱桃搁嘴里嚼了,不以为然,“你统共一年去上一两遭,你知道人家什么脾气性情?就能说人家奇怪?” “先听我说嘛。”何子衿认真道,“宁家老太太是个和气人,他家我去的是不多,可我知道富贵人家的那种气派,与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是不一样的。就像那个词,平易近人。你要说哪个人平易近人,那必然说明,这人必然是高高在上的。宁家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以前去他家,宁老太太也和气,可总有一种大户人家特有的自矜。这次不一样,感觉真是把架子放下了。这我能感觉得出来。” 朝云道长笑,“可见是真拿你们当亲戚了呗。” “我家就是平凡小户,所以我猜测着,师傅你说,是不是我舅舅在帝都要发达啦~” 面对何子衿的推断,朝云道长表示:…… 好几日未见,朝云道长就这么听何子衿说了半日她天马行空的猜测。待下午,何子衿看书直到阿念来接她。 接下来数日,阿念看着何子衿屋里花不新鲜了,就会买一篮子鲜花送给子衿姐姐。而,胡文,则是隔三差五的买包子过来瞧未婚妻顺带脚的在何家用早饭。 胡文悄与三姑娘道,“阿念这小子,自小就花花肠子,我看子衿是个实在的,与其买花的钱,还不如买包子。” 阿念则悄与子衿姐姐道,“阿文哥看着机伶,真是笨肚皮,天天就知道买包子,也不会换个样,哪怕买几个炊饼也叫人觉着新鲜不是。” 章节目录 第184章高山流水 > 何子衿一回家就恢复了忙忙碌碌的生活,不是去朝云观,就是在家养花弄草,她去岁弄了两亩花田,一亩蔷薇一亩茉莉,夏初时已收过一次,今儿一大早就与何老娘三姑娘一道,带着小福子租了牛车去田里看着摘花儿了。 天气渐热,沈氏命丫环煮了些蔷薇糖水,午后与丈夫喝来消暑,何恭道,“母亲也是,这么大热的天儿,非要去乡下做什么。” 沈氏抿嘴笑,“你就放心吧,母亲愿意跟孩子们凑热闹,不叫她去,她还不乐意呢。”夫妻两个不是没劝过,倒是挨顿骂,何老娘死活要去,只能随她老人家了。 何恭想一想母亲的性子,也是一乐。 夫妻两个轻声细语的说着话,何恭道,“这次去州府,见着范兄,他说五月底想去游学。” 沈氏道,“就是那位乌水镇的范秀才么?”丈夫的朋友,沈氏都认得。 何恭点头,“是啊,他问我要不要去,我有些不放心家里。” 沈氏抿一口花香四溢的蔷薇糖水,放下茶盅,沉默一会儿道,“你不放心家里,我也不放心你呢。在外头,就一个小福子跟着,总是辛苦的。其实俊哥儿这也大些了,母亲身子硬郎,孩子们都懂事,家里倒也没什么事。要去多久?”沈氏并不是那种盼着丈夫如何高官显贵的性子,她觉着现在家中儿女懂事,日子富足有余,夫妻恩爱,也挺好的。 何恭见媳妇这样,立刻也舍不得了,揽着妻子的肩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 沈氏一笑,“去吧。这会儿到秋闱,拢共也就三个月不到的样子,你们念书的不都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么。既然应了人家,哪儿好失信。要什么时候走,都去哪里,定了没?” 何恭道,“五月底六月初就走,先去青城山拜访薛大儒,中元节得回来祭祖宗呢。” “那还好。”听到出去的时间不长,沈氏就放心了,道,“中元节回来,俊哥儿说不定还认得你是他爹。” 何恭笑,“我们父子连心,如何能不认得?” 沈氏柔声道,“去吧,我看你去岁就想去府学的,只是我怀着俊哥儿,你又不放心,这才没去。既是去青城山,我给你收拾出铺盖来,带上小福子,念书也别太辛苦,考上功名虽好,考不中也没啥。我一想到你有了功名以后天南海北的做官,也不想做什么官儿太太了。” 何恭好笑,“这是哪里话,就是考不中,我先把门路趟趟好,以后阿念阿冽他们也能省些事。”何恭颇有自知知明,他觉着自己限于资质,科举上得看天命了,但儿子和阿念以后肯定也要走这条路,他自己先摸熟了,孩子们走起来也能省些力气。 沈氏轻轻倚在丈夫肩上,“去就只管念书,不必想着家里,我们在家里,亲戚四邻关照着,也没什么事儿。你在外头,事儿办完了就赶紧回来,记得一家老小都惦记着你呢。” 听着媳妇殷殷叮咛,何恭长声一叹,“美人膝,英雄冢。我虽不是英雄,奈何娶了个美人儿,还没走呢,就舍不得了。” “你又打趣我。”沈氏笑啐一句,给他一记粉拳。 这事儿,夫妻两个既商议定了,也得跟老太太说一声。何老娘带着三姑娘何子衿两个傍晚才坐着牛车回来,仨人头上一人一个苇草编的帽子,帽沿缀上青纱,就成了帷帽。何老娘一进屋就把帷帽摘了,一屁股坐榻上,接了沈氏奉上的凉茶,咕咚咕咚吃了个精光,沈氏忙再续一盏,道,“母亲以后可别去了,受这样的劳累,叫我们怎么忍心。” 何老娘又痛饮半盏,神色看出来的畅快,笑,“嗳,你们两个,一个得念书,一个得看着俊哥儿,这不是没空么。有我跟两个丫头就成,也没什么事儿,坐大树底下,凉快着呢。” 三姑娘也抿嘴笑,“姑祖母跟谁都说得来,一群人围着姑祖母,听姑祖母说话呢。” 何子衿直翻白眼,何老娘说她,“看这是什么样子。”何老娘今天不满就不满在自家丫头片子身上了,与儿子道,“你们不知道,今天多少人夸咱家丫头,我的天哪,还有不少人自别的村儿赶过来的,都说要看‘菊花姑娘’,她就躲屋里不见人了。以前也不是个羞样啊,越大越傻,羞什么,人家好意来看你。” 何子衿唇角抽啊抽,“祖母真是的,见谁都臭显摆,没的叫人笑话。”‘菊花姑娘’什么的,谁跟她有仇啊,竟然给她取这么个名号!!!!何子衿每每想起便恨不能吐血三升! 何老娘道,“什么叫臭显摆,人家问,我能不说么。” 何子衿哼一声,自己屋里去了。 何老娘与儿子告状,“今天就这样,人家越是想瞧瞧菊花姑娘,她就躲起来不见人了。唉——”说着一声长叹。 三姑娘笑,“这也无妨,没见着菊花姑娘,见着菊花祖母也是一样的呀。” “这倒是。”何老娘反正十分乐呵,与儿子媳妇道,“不出门不知道,原来咱家丫头的名声都传到乡下去了。” 何恭是自幼念书的,很有些谦谦君子的作派,闻倒是很理解闺女,劝母亲道,“也不过是子衿闲来弄花,在外头还是谦逊些好,自己家孩子,自己知道就是了,娘你在外头少赞她一些吧。” 何老娘白儿子一眼,“你知道个甚?别人夸我孙女好,难道我还不叫夸了?”眼瞅着过二年就十五了,说婆家的年岁,有个好名声,就能说个好婆家,连这都不懂。 沈氏倒十分明白婆婆的心思,笑道,“正有件事想跟母亲说呢。”接着就把何恭准备去游学的事儿说了。 何老娘有些舍不得儿子,可想一想,儿子也是为了上进,家里样样太平,没有拦着儿子的理,便道,“想去就去吧,反正家里也没啥事,记得中元节回来给你爹烧纸。” 妻子母亲答应的都痛快,何恭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儿子要出门,何老娘就没有到处显摆她家丫头片子的心啦,第二日就与沈氏商量着,去族长家走一趟。毕竟何洛在青城山好几年了,去岁是与薛大儒一道回来的,看那模样就知道跟薛大儒关系好。说来,何洛去青城山还是得了沈素的指点。这回去族长家打听一下何洛的境况,何恭去青城山,有个熟人最好不过。 婆媳两个一合计,隔天就带着两罐子何子衿晒的花茶,并两罐沈氏铺子里的酱菜,带着何子衿与三姑娘去给族长太太刘氏请安。原本三姑娘这定了亲的人,不易出门,不过一则族长家不算外处,二则,沈氏觉着刘太太是个有见识的人,让三姑娘多去两回,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何子衿,沈氏的看法儿与婆婆相同,眼瞅着就是说亲的年岁,多见见人不是坏处,有些声名也不是坏处。 刘太太见着这祖孙四人十分欢喜,笑道,“前儿还听说你们去了州府,这是回来了?” 何老娘笑,“刚回来没几天,老胳膊老腿儿的,前儿又跟着丫头去花田看了一回。”说着就叫丸子递上给刘太太的东西,“是我家丫头自己晾的两样花茶,泡水喝香喷喷的。还有恭哥儿她媳妇自己腌的酱菜,老姐姐尝尝。” 刘太太命人接了,笑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这又不是外头买的,是自己家里的。”何老娘笑呵呵地,“去岁就叫我给她留出两亩地来种花儿,种了来晒干了泡茶吃,给姐姐拿来的,都是挑的好的。姐姐只管吃,我家里还多着,不光泡茶,煮糖水,做点心都使得。” 何洛之母孙氏笑,“唉哟,婶子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子衿种了两亩菊花儿呢。我还寻思呢,您家要是种两亩菊花儿,还不得招了贼啊。” 孙氏的父亲是进士老爷,故而,孙氏自诩书香门第,刚嫁来何家时很是有些不适应,前些年常摆些个书香门第的酸架子,近几年倒是越发随和了。何老娘听她说话直乐,笑道,“洛哥儿他娘是越来越会逗趣了,就知道哄我这老婆子。” 略说几句话,何老娘就问起何洛来,又说了何恭也要去青城山请教学问的事。何老娘道,“我想着,反正子衿她爹也要去的,听说阿洛开春就去了青城山,嫂子跟阿洛她娘可有什么要捎带的没有,正好叫子衿她爹一并捎去。”这也是何老娘狡猾的地方啦,其实是想托何洛引荐到薛大儒那里请教学问,老太太偏生不直说,先问刘太太孙氏婆媳两个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 何洛是祖母刘太太一手带大的,刘太太笑,“怎么没有,亏得妹妹想着我,我呀,真惦记他。”说着不由叹口气,牵挂之心,溢于表。 沈氏连忙安慰,“咱们县里的年轻后生,有一个算一个,阿洛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往青城山求学,县里人说起来,谁不夸呢,这都是伯娘和嫂子教导有方。” 孙氏听这话已是乐的抿嘴笑了,刘太太心下也舒畅,不过,她老人家是个谦逊的性子,道,“喛,这也没什么好夸赞的,我早就与他说,家里有限,他想走科举,家里怕是帮不了他,都得靠他自己。既家里使不上力,他自己就得加倍努力了。” 沈氏问,“阿洛今科也要下场的吧?” 孙氏就乐得跟人说她十五岁便中秀才的宝贝儿子,非但秀才中的早,人也刻苦,想她儿子也是家里捧凤凰一样娇养大的啊,可为了求学,中了秀才后就去了青城山,身边只带一小厮。去了青城山,虽说有沈素的亲笔信,可人家薛大儒不收徒弟,她儿子呢,碰一鼻子灰也没回家,硬是找处道观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小三年。如今呢,当然,人家大儒还是不收徒弟,但该指点的半点儿没少指点。就是去岁县里胡山长想请薛大儒来书院讲学问,也没少得她儿子在薛大儒面前说好话,人薛大儒才来的。连胡山长都说她儿子品格出众。自此,只要一有人跟孙氏提及何洛,孙氏立刻兴奋的跟咕咕叫的老母鸡似的,那话就没个完了,现下是在婆婆跟前才憋了这许久,如今实在憋不住了,笑道,“是啊,叫妹妹给说着了。原本我说,孩子还小,也不急着考举人。结果今春时问他,非要下场试试,过年的时候,他舅舅来了,看了他的文章,说是不错。我就想着,愿意下场就下场吧,也拗不过他,随他去吧。” 刘太太当初死活给儿子聘个进士家的闺女,就是觉着自家文气儿不足,想借借进士家的文气儿,如今看孙子这念书上,文气儿是借上了,只是媳妇这个智商哟。唉,算了,有一样好处就行,知足长乐,也不能处处挑剔,刘太太听媳妇把那没用的招恨的话杂七杂八炫耀一通,心下十分无语,何恭好几次秋闱折戟了,何洛则有些少年得志,当着人家婆媳,何苦说这些话。幸而这家子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家,不然即使跟上不说,心里也得不乐意。刘太太接过儿媳妇的话头儿,笑道,“孩子们的事,就不去管他了。倒是今年咱们县里的秀才可不少,我算了算,总有十七八个,要是一道去州府,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刘太太是个宽厚性子,但并不是说人家就傻了,相反,刘太太十分精明,这婆媳两个带了东西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替她孙子捎东西。略想一想,她老人家也就明白了,只是并不点破罢了。刘太太一提这话,沈氏闻弦歌知雅意,立刻道,“到时最好是一起去,我以前随子衿她爹去过一次秋闱,正考那日三更就得起来去贡院外头排队。进的早的,就能分着好的考间,晚的,只能分些次等的考间,听说有倒霉的分的那考间,不但是站不直腰伸不开腿,晚上睡觉都能看到星星。冷热还是一回事,倘阴天下雨,如何还做得文章?倘一起去,大家有个照应不说,早早的去排好队,分个好考间,不说事半功倍,起码在这上头不吃亏。还有阿洛他们这头一年考的,跟着他们这些大的,其实也便宜,有什么事,长辈们就提醒了他们。” 刘太太听的唇角含笑,听一听,这就是差距,甭觉着自己儿子好就蹦哒的跟个要下蛋的母鸡似的,就是神仙,单蹦一人也有限。俗话说,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刘太太笑,“很是。”又问何恭准备什么时候去,听沈氏说了日子,刘太太道,“到时叫洛哥儿他爹写封信,还得劳子衿她爹捎去。” 沈氏笑,“这有什么劳不劳的,不要说信,伯母和嫂子有什么吃的用的想给洛哥儿捎带的,只管料理出来,到时叫子衿她爹一道带去就是。”总不能就为了请教薛大儒才去寻何洛的,替何洛捎带些东西,一举两得,也拉近两家情分不是。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看长辈们说笑,心下都能领悟一二。就像何老娘,平日里最直来直去的性子,真跟外头打起交道来,该有的心眼儿也一个不少。 何子衿心下刚觉着自家祖母是个有智慧的人儿了,何老娘这会儿搞定了儿子去青城山的事儿,就开始原形毕露没边际的显摆起来,要显摆的不是别人,就是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笑,“前儿跟丫头们去花田看着摘花儿,一会儿来了一群人,把我给闹得摸不着头脑儿,还寻思,这是怎么了。一时就听人说,什么什么菊花姑娘,唉哟,我这才知道是说我家丫头呢。好几个村里的人听说了,乌泱泱的过来瞧,把这丫头闹的都不好意思了。” 何老娘本意是显摆自家丫头片子,何子衿唇角开始抽搐时,就听孙氏开口了,孙氏道,“婶子这个,倒跟今春咱们县里考秀才那会儿我经的那事儿差不多。这不是三月秀才试么,我一大早上出门,就见一群小后生乌泱泱正在我家门前拜啊拜的,把我给吓的,我说这是怎么啦,定睛一瞧,还有汤哥儿家的小子。我喊住他问,拜个啥啊,一大早的既到家门口儿了怎么也不家来。那小子才说,我家风水好,有文曲星专门儿照应着呢,拜一拜能中秀才!你说把我给笑的哟~” 接下来就听着何老娘与孙氏,一个显摆自家菊花姑娘,一个显摆自家风水好,有文曲星照应着……两人是说的口沫横飞,兴致高昂,都似打了鸡血一般,听得诸人那叫一个无语。 何子衿: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章节目录 第185章媳妇 > 待安排好何恭出行要带的东西,五月底,乌水镇的范禹范秀才过来何家。当天,沈氏就安排范秀才住家里了。 第二日租了马车,两人一大早便起程去了青城山。何家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相送,连邻居冯家也给惊动了。因并不是去远方,辞过家里,带上小厮,何恭便坐车去了。范禹打趣,“怪道何兄不愿意离家。” 因时间尚早,天还不太热,两人都坐车辕上,何恭笑,“我就不信范兄不惦记家里。”范禹这是从府学回家,然后来碧水县找他一道去青城山。 范禹一笑,“就盼着这回能运道好些,倘在榜上,有了功名,好歹对得起这些年所学了。” 何恭功名心不强,也是正经读书人,听这话道,“是啊。”他虽然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过,一样希望能考出功名来,不只是为了做官,实在是这年头儿有个功名社会地位立刻不同。儿女渐渐长大,何恭想着自己这个做爹的也得加把劲儿啊。他哪怕考个举人,议亲时儿女的亲事都要上个档次的。 两人说着话,坐着马车往青城山而去。 何恭范禹一走,阿念阿冽江仁就要去学里了,胡文今日是特来相送的,他有事也一道去了书院。何子衿并未去青城山,而是在家里给阿念编草帽,如今天儿热了,阿念说了,要个帽子遮太阳,跟子衿姐姐那样式一模一样的才好。 何恭这一走,沈氏就觉着空落落的,抱着俊哥儿坐在何老娘屋里说话。碗豆小麦丸子都在纳鞋底,何老娘说一回儿子的不容易,“为这个举人,遭多少罪呀,这么大热天的,不得出门请教学问。” 何子衿道,“也还好吧,现在也不是正热的时候,山里更凉快,人家避暑都去山里。可惜爹不要我去,要不,我倒是想陪我爹一道去。” 何老娘道,“你哪儿都想去。” “就青城山,又不远。” “咱们这儿不一样有山么,又不是八百辈子没见过山,有啥好去的。”说一回自家丫头片子,何老娘瞧着绣花的三姑娘又道,“这胡家也是,怎地这许多亲戚,得做多少鞋啊。唉,成亲都能开鞋铺子了。” 三姑娘笑,“有丫环们帮我,倒也不费事,我定了尺寸大小,鞋底子她们做,无非就是给女孩子做绣鞋时,我来绣花就成了。”三姑娘擅针线,自从沈氏给买了丫环,也格外在这上头指点丫环们,就是年纪最小的丸子的活计现在也很不错了。 沈氏知道是因何恭走了,何老娘心里牵挂儿子,有些不大痛快,遂笑道,“六月初是胡老太太的生辰,听说还请了戏班子。给胡老太太的礼,我想着,无非是些寿桃寿面,三丫头又做了一身针线,母亲看如何?” 这些事,何老娘如今已不大管了,听沈氏一说,她便头道,“还行,你看着办吧。”又问,“请的哪儿的戏班子啊?” “说是州府的名班子,得唱三天呢。” 何老娘最爱听戏,立时有了精神,笑,“到时咱们一道过去。”又道,“可惜三丫头不能去。”三姑娘要嫁入胡家,这时反不能出门。三姑娘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何老娘为已张罗着让余嬷嬷到时把她用上等杭绸做的衣裳拿出来穿,也让何子衿好生打扮。这话倒是得了沈氏的支持,沈氏笑,“是啊,大姑娘了,是得学着打扮,不能总是脑后梳根辫子,也忒简单了。” 何子衿其实是挺会打扮的,主要是平日在家,没必要太郑重。就是去青云观,来回二十里路,娇小姐那作派真走不下来。像胡家这种场合,何子衿也知道要好生梳妆一般,不然太随便叫人笑话不说,也显着对主人不够尊敬。 待胡老太太寿宴那日,用过早饭,何子衿就开始梳妆了,她年岁不大,在姑娘群里也不算太小,双鬟髻或是垂挂髻都不错,而且,小姑娘家,又是胡老太太的好日子,衣裳颜色都不用选,大红就好,喜庆。何子衿一身红底金花的衣裙出来,这料子,还是陈姑妈给的,说实话,其实华丽能闪瞎人眼,不过,料子当真是好料子,质地柔软,又不易褶皱。因颜色鲜亮的有些吓人,何老娘沈氏都不合适穿,便给何子衿三姑娘分了分。何子衿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又因生得很有些美貌,这样的华丽竟也能压得住。沈氏瞧着闺女直乐,连三姑娘都说,“妹妹是长大了。” 何子衿挺挺比飞机场稍微略好些的小胸脯,无比遗憾,道,“就是没什么身材啊。” 何老娘骂她,“快闭嘴,这也是女孩儿说的话。”真是的,这可急什么,年岁还小,总会长大的。何老娘上下打量一番,叮嘱道,“去了可不许说这种没头脑的话,好生给人家老太太拜寿。”虽说丫头早晚是泼出去的水,可生得好,带出去实在有面子。 三姑娘笑,“姑祖母、婶婶、妹妹只管去吧,我在家定看好俊哥儿。” 三姑娘素来牢靠,沈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略交待一句,让周婆子中午多烧几样小菜,别因人少便凑合。 胡家离得有些远,再加上还有寿礼要带,沈氏让翠儿在外头雇了一辆车,大家坐车去的胡家。 两家既是亲家,何家便早些过去,也显着亲近不是。就这样,何家人到时,胡老太太屋里也已经坐着好几位族人了。胡老太太见着何家人也十分欢喜,先与何老娘说了几句话,彼此问候了身体,又赞沈氏,“跟你婆婆这么一站,哪儿像婆媳,跟母女似的。” 何老娘大不惭,“阿敬跟着女婿天南海北的做官,几年几年的见不着,都是媳妇安慰我,可不就跟个闺女似的。亲闺女也就这样啦。”主要这不是沈氏又给她生孙子了么,如果沈氏再给她生个孙子,不要说当亲闺女,当祖宗她老人家也乐意啊。 胡老太太笑弯了眼,一家子,不说贫富贵贱,日子过得如何,在脸上就能看出来。何家虽只是家境平平,只看何老娘红光满面,沈氏年过三旬还是水灵灵的模样,就能知道人家日子是真顺心。何子衿也给胡老太太拜了寿,胡老太太招她上前,拉着她的手笑,“转眼就是大姑娘了,越发乖巧伶俐了。”胡老太太这样的身份,赞人鲜少会赞容貌,都是说性情。 胡大奶奶以往是见过何子衿的,只是事隔两年,当年的小小女孩已经是青春美少女了,胡大奶奶先赞,“当初就知道妹妹生得好,这大了,越发出众。” 何子衿抿嘴一笑,道,“大奶奶过赞了,您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呢。”这位胡大奶奶听说娘家也是念书人家,自幼念书的人。 胡二爷胡二奶奶夫妻在跟着外地为官的胡大老爷夫妇,并不在老家,陈二妞的丈夫胡宁在陈家孙辈排行第三,故此,陈二妞在胡家就是胡三奶奶了。陈二妞站在陈二太太身后,也是一身大红衣裳十分喜庆,只是面容有些消瘦了。何家女眷与胡家女眷分别见过,胡二太太倒也平平,倒是胡三太太格外热情,尤其是瞧着何子衿似乎格外顺眼,赞了又赞,夸了又夸,还问何子衿现在在家看什么书,末了对何子衿道,“我最喜欢女孩儿,家里也有适龄的姐妹,咱们不是外处,有空多过来坐坐,一道说说话也好。”说完还叫丫环拿了两串红珊瑚的手钏给何子衿,笑道,“也是刚想起来,我娘家侄子带来的,家里姑娘媳妇都有,一串给你,一串给三姑娘吧。” 何子衿连忙道谢,一时,陈家一大家子也来了,屋里顿时更热闹起来,许冷梅跟在陈姑妈身边,产后身材尚未完全恢复,仍有些丰腴。陈姑妈也把能带的孙女都带上了,倒不是有什么想法,主要是让孙女们多出门走动,见一见世面也好。 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大家,胡老太太大寿,热闹就不必提了。好在,胡家书香人家,自有规矩,何子衿在姑娘群里,她也有相熟的朋友——史家福姐儿,两人素来极好的。这次坐在一处说话听戏,中午用过席面儿后,家里来叫,才一道回家去。 史太太与沈氏又另约的时间说话,待回了家,已将傍晚。三姑娘见何老娘回来,连忙过去服侍。何老娘一面吃茶一面道,“啥都好,就是人忒多,戏也没听好。” 何子衿把珊瑚手钏拿出来给三姑娘,三姑娘笑,“竟还得了东西,妹妹自己收着吧。” 何子衿笑,“我是沾姐姐的光,胡家三太太给的。”还把缘故跟三姑娘说了。 三姑娘道,“听说胡三太太的父亲在帝都大理寺为官,她娘家侄子被选派为蜀王府的属官,这会儿就在州府蜀王府里当差。她既给,咱们就收着。”胡三太太是胡家管家的媳妇,胡家能越过胡二太太叫胡三太太管家,这里头的缘故三姑娘不晓得,不过,胡三太太素来比胡二太太会做人是真的。 何老娘自来便对大方的人很有好感,笑道,“三太太是不错,二太太瞧着就不是个和气的,我看二妞都瘦了,不比在娘家时气色好。” 沈氏笑,“兴许是这些日子胡家老太太过寿,二妞是孙媳妇,没有不帮着忙活的,略有些疲倦也正常。再者说,头一年的新媳妇,不比在娘家做闺女时,有几个不累的。”当年她刚进何家门,除了累还得天天跟何老娘斗气。没孩子时嫌她肚皮没动静,生了何子衿又嫌是个闺女,那会儿沈氏没少有心里诅咒何老娘,哪里敢盼着有如今光景。 何老娘点头,“也是。”想一想,她老人家又高兴起来,笑道,“三丫头这没婆婆的,倒也自在。” 沈氏忙道,“母亲,你可别在胡家这样说,人家胡大太太好好儿的。”怎么能说三姑娘没婆婆呢。 “我这不是一时忘了么。”经沈氏一提醒,何老娘这才想起来胡文庶出的身份,自知理亏,嘟囔一句,“这些大户人家可真麻烦,妻啊妾的,都叫人头晕。”何老娘并不是对胡大太太有什么意见,就是胡大太太对胡文颇有些刻薄,何老娘也没觉着有啥不对。主要是,何老觉着妾室这种存在本身就碍正妻的眼。而且,她老人家有些搞不清大户人家妻妾配置,觉着孩子谁生就是谁的。但在礼法上,妾生的孩子也不是妾的,庶子女法律上的母亲是嫡母,而非妾室。像胡文这样,以后就是真出息了做官啥的,哪怕他亲娘活着,请了诰命也是给嫡母的。妻妾分野,就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何家在家里说胡家老太太寿宴盛况,陈姑妈回了家,将儿媳妇孙媳妇孙女们都打发了,单独留下陈二太太说话,茶都未喝一口,直接道,“你有没有觉着,二妞瘦了。” 陈二太太怎能没察觉,这是亲闺女啊。就因着闺女的气色,陈二太太中午席面儿都没吃好,忙道,“我正想着过几天打发人过去瞧瞧二妞。” 陈姑妈道,“二妞都嫁去半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孩子是天意,缘分不到则罢了。只是新婚夫妻,我看她那模样,怎么没有新媳妇的娇媚欢喜呢?你就别打发人去了,待过了胡家老太太的寿宴,你亲自去瞧瞧她。”新媳妇啥样,不必说也知道。正当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想当年沈氏那样不得何老娘欢心,刚进门儿时颇受了许多为难,沈氏的气色都叫何老娘恨恨的直骂“狐狸精”。陈二妞这个,家里也时常派管事媳妇过去送东西,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怎么倒这般憔悴了呢。 陈姑妈十分担心陈二妞,陈二太太就更不用说了,恨不能立刻飞到胡家去。陈二太太听婆婆这样讲,不由道,“莫不是二妞在他家受了委屈?” 陈姑妈皱眉,道,“这种话先不要说,你先去问了二丫头再说。没有最好,有的话你也先把心沉下来,先看是什么事。” 陈二太太连忙应了。 章节目录 第186章安心 > 胡陈两家的事,何家并不知晓,自何恭去游学,何家仍是慢悠悠的过日子,且因三姑娘的嫁期是在今年,铺陈的家俱已经得了,床榻桌椅柜几凳,虽说不是名贵木材,也是松木的,俱都漆了,因阿念院里宽敞,便暂且放在他院中东厢。 何子衿跟着瞧过,惊叹,“竟连马桶都有!” 沈氏笑,“当然了。”其实也不是所有人家都陪嫁的这般齐全,家里小有家资的,讲究的人家,才会这般给闺女置办。三姑娘虽不姓何,这些年在何家,听话上进,又得了一桩好亲事,沈氏不是小气的人,自然用心给三姑娘置办嫁妆。 何老娘瞧着新家俱也高兴,得意的指着沈氏道,“比你那会儿的妆奁好,只是比不上我那会儿。” 三姑娘正是满心感动,听这话不禁笑了,想着姑祖母这个脾气,心直口快的叫人哭笑不得,也就是这会儿当婆婆,又遇着表婶这样的媳妇。果然,沈氏并未有半点不悦,只是笑,“我怎能跟母亲比,母亲当年的嫁妆,就是这会儿拿出来,在咱们碧水县也是数一数二的。母亲当年可是陪嫁了好几百亩地,岂是寻常能比的。” “足足三百亩上等水田!”何老娘颇是自豪,她这样的陪嫁,在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了。这是她自己的嫁妆,后来闺女出嫁,给了闺女一百五十亩,也是极大手笔啦。 说起自己当年,何老娘那话可就多了,“我还有好几个箱子,都是上好的樟木箱,衣裳料子放里头最好不过。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说来我祖父年轻时还做过官哩,就是去的早,唉,以前蒋家可是芙蓉县一等一的人家儿。可惜遇着我爹这种不肖子孙,糊涂不说,还弄了个败家的小老婆,生个小败家种,一代代败下去。到三丫头这儿,一点儿祖上的好儿都捞不着。” 三姑娘道,“姑祖母把我养大,也是祖宗余泽。” 何老娘道,“都是你自己争气。”给口饭吃容易,但能长到现在全凭自己。 何子衿见话题得低沉方面走了,遂岔开话道,“说来我屋里的家俱才是最好,有楠木的,枣木的,红木的,不要说樟木,前儿我买的那两张椅子还是黄花梨的。” 何老娘将嘴一撇,“你少给我往家买那些破烂,浪费银钱。”也不知道是啥爱好,没事儿就爱捣鼓些旧家俱。何子衿那一屋子东西,就甭提了。何老娘倒不是看不上旧家俱,像何子衿说的,木材不错,何老娘心疼的是买那旧家俱的银钱。家里又不缺家俱,攒下钱钱置地才好。 想到置地,何老娘道,“今年阿念田里的收成你别忘了给他置地。” 何子衿道,“整块的田地不好买,要是散碎的,这里三亩,那里五亩的,我想着,攒一年看看,要是县里有合适的铺面儿买上一个也成。留着放租,一样是稳定收益。” “也行。”何老娘道,“便是以后倘家里有人想做个小买卖,不至于没地方。” 何老娘又问三姑娘,胡家给的聘金,大头全给三姑娘买了地,也有百来亩,这地一买来就交给三姑娘自己打理了。三姑娘道,“我也想先攒着。” “嗯,你今年嫁过去,手里是得有些活钱。”何老娘又道,“待攒上几年,还是置地妥当,以后传给儿孙,只要不是败家子,有了田地,好赖日子都过得。” 三姑娘俱都应了。 一家子看过家俱,就回阿念院中廊下说起三姑娘的嫁妆,铺陈的家俱是一方面,另外衣裳料子也得提前收拾出来了,除了在州府买的,何老娘那里也有一些衣料子给三姑娘,另外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俱已妥当。算一算,也有二十几抬。与当初陈二妞是没的比,但比沈氏当年也强了许多。由此也可见,何家的日子是真的越过越红火了。 大家正说的欢喜,丸子找过来,说家里来人了。 何子衿问,“谁来了?” 丸子道,“说是王府的管事,来咱家打听花儿的。” 何老娘沈氏都有些懵,一时没想起王府是哪家,问,“哪个姓王的?”碧水县姓王的多了。 丸子其实也闹不大清,她又道,“不姓王,姓蜀。” 三姑娘立刻回神,道,“是蜀王府吧?” 一家子连忙过去了,幸而就是前后邻,回家十分迅速。何恭不在家,阿冽阿念江仁去念书的念书,打理生意的打理生意,这会儿就得何老娘出面了。 何老娘瞧着来的青衣管事,当然,还有好几个,是这位管事的随从,并没有跟着进来,沈氏让丸子送了茶过去。管事很年轻,瞧着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不大,相貌不错,天生一双笑眼,极有亲和力,先拿出腰牌来自证身份,自我介绍姓罗,蜀王府的三等管事,过来跟何家买绿菊。 何老娘看何子衿,“离开花还有好几个月的吧。”她家花儿还没开呢。 罗管事呷口茶便放下了,举止俐落,“这并不妨碍。我家小王爷去岁就见了贵府的绿菊,十分喜欢,想着今年订几盆,到时着人送去帝都孝敬长辈。只是先与府上说好,不知府上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能如何? 何老娘头一遭见到蜀王府管事,俄了个神哪,这会儿还觉着飘忽飘忽的。何子衿见何老娘没啥主意,便接过话道,“不瞒罗管事,这花儿不大容易养,每年只得八盆,还有两盆要送去斗菊会。” 罗管事很好说话,“那剩下六盆我们王府订下。” 何家只有说“好”的份儿了,罗管事将银票放桌上,“这是订金,待八月我过来搬花。” 何子衿假假客套,“小王爷看上我家的花儿,是我家的荣幸,怎好收银子。”真好,还以为王爷要仗势白要呢,没想到还给钱~ 罗管事笑,“姑娘不必客气,只要把花照顾好,别误了我们小王爷的事就好。” 何子衿当下保证一定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那花儿。 罗管事说完事儿就告辞了,沈氏早使眼色叫翠儿拿了个荷包出来,给罗管事喝茶。罗管事道谢走人。 待这行人走后,何老娘拿起银票,当下一哆嗦,“我了个乖乖哟~”果然是王府诶! 三姑娘笑,“刚我还以为是骗子呢,给这么多银钱,看来定是真的。” 何子衿疑惑,“难道咱家真这么有名?”连王府都来慕名而来买她的花儿? 沈氏笑,“定是真的。”这可是真金白银,难不成有假? 何老娘仔细瞧了回银票,就让余嬷嬷收起来了,不忘跟何子衿说一声,“给你置地。”又叫人吩咐周婆子明天买鱼回来,给何子衿做鱼圆吃。得了银子,何老娘十分欢喜,笑道,“爱买破烂也没啥,人哪,有一样长处就成。” 何子衿十分无语。 第二日,何子衿去了朝云观。她家里社会地位摆这儿,连带她,一家子都是土鳖见识。倒是朝云道长,神神道道的爱讲究,而且,以前还有那样的大美人去找过朝云道长,肯定比何家见多识广。 何子衿特意把买花儿的事与朝云道长说了,把昨日那管事拿出的自证身份的蜀王府腰牌给朝云道长看,又道,“好和气哟,我还以为王府管事,不说耀武扬威吧,也得腆胸凸肚,骄傲写脸上那种,结果这位罗管事和气的了不得。还给了我一大笔订金,原本我都做好白送的准备了。” 朝云道长笑,“看来你今年财运不错啊。” 何子衿道,“师傅,你说,小王爷才不过七八岁,就能拿这么多银子买花儿么?”哪怕是王府,这也是极大数目了吧?当然,这一点何子衿也不敢肯定,她也不知道王府富贵成啥样。 “也许并不完全是小王爷的意思,这位小王爷是代父就藩,听你说他这年纪,该是一意念书的时候。王府里有属官,似这些事,多是属官安排。”朝云道长道,“你不过是觉着王府出的价有些高,是么?” 何子衿点头,“其实就是王府一分钱不出,我也不敢说啥。” 朝云道长笑,“这你就不懂了。我知道一件事,有些年头了,以前有一位二品大员,外放回帝都眼瞅着要受重用,就是在帝都置产时,原本万两的宅院,他五千两买了。当时那家人说是急用钱,但这位大人就栽在这件事了。你以为官场就是以官压民?蜀王府去岁刚落户,看中你这花儿,只有多给没有少给的。一则蜀王府不差银钱,二则谨慎些不是坏事。” 何子衿两世为人也颇为赞叹,道,“买宅子那个难道不是有人特意变相行贿呢。” “更多时候是圈套。”朝云道长笑。 何子衿道,“可是,蜀王府这个,他就是白要,我也不敢怎么着啊。他家可是地头龙,而且,这也没什么圈套。” 朝云道长摇一摇手中羽扇,“这还不明白,蜀王府不愿意占这个小便宜,更不愿意冒授人以柄的风险。” “不明白。”何子衿老实的请教。 朝云道长一笑,“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只管安心收着,这事儿没什么蹊跷。” “那我就安心了。” 朝云道长笑一笑,倒没说何子衿多心,相反,见着大笔银子没乐昏头,还有几分疑惑,知道过来问他,依何子衿的出身来说,很有些敏锐。朝云道长笑,“只管安心。” 何子衿便真的安心了。 她会来问朝云道长,是因为朝云道长身上就是有这种特质,朝云道长说的话,本身就能令人安心。 章节目录 第187章教导 > 在朝云道长这里吃了定心丸,何子衿才算放心的发了这笔小财。因心情大好,也不嫌天儿热,中午挽袖子和面烙葱花饼给朝云道长吃。 朝云道长这种挑剔的人都说何子衿烙饼技术一流,尤其用牛油烙的葱花饼,真是一绝。 而且,这饼都不用配什么特别的菜,山上有一种微带苦头儿的野菜叫苦菜,生吃最好,配上八宝辣酱,何子衿一人吃了一张饼并一碗萝卜丝鲫鱼汤。然后,她就坐在凉椅中不动了,望着头顶蓝天白云感叹,“这样的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哪。” 朝云道长笑,“看这点儿出息。” 何子衿叹,“师傅,亏得你如此仙风道骨目光如炬,竟看不出我深邃的内心世界。” 闻道送茶过来,笑的险摔了茶盏。 喝过茶,吃得又有些饱,何子衿昏昏欲睡,不一时,她就真的睡熟了。 何子衿傍晚带了许多苦菜回家,阿念替她背着,肚子里问老鬼:朝云道长对子衿姐姐可真好。阿念倒不是吃醋啥的,主要是,他觉着朝云道长待他家子衿姐姐好的出奇,无亲无故的,只要子衿姐姐去朝云观,又给讲学问,又管午饭,还不用一分钱的束脩。今年子衿姐姐过生辰时,朝云道长还送她块玉,那玉听老鬼说是羊脂玉,值钱的很。 老鬼对此的解释是:朝云道长人品是毋庸置疑的,会这样,只有投缘可以解释。老鬼自己也觉着朝云道长对何子衿好的出奇,实在想不出原因,只得说是对了眼缘儿。 何老娘见着苦菜挺高兴,还道,“以前躲兵荒的时候,在山里这也是难得的菜啦。” 三姑娘也爱这一口,立刻道,“让周嬷嬷烙几张饼,婉豆去把苦菜洗出来。”何老娘是躲兵荒时吃过,三姑娘少时家里贫寒,常去山上找野菜。 沈氏笑,“我在娘家时,田里多的很,咱们在县城就见得少了。” 一家子正说野菜的事儿,陈二太太来了,何老娘笑,“来得正好,一会儿给你婆婆带些回去,姐姐也爱吃这个。” 陈二太太自是应了声好,何老娘问,“这会儿来,可是有事?” 陈二太太见人家一家子坐廊下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真有些事,想跟弟妹念叨念叨。” 何老娘接了俊哥儿抱怀里,心说,切,赶紧说去吧,我也不稀罕听,反正一会儿儿媳妇都会告诉我的。 沈氏请陈二太太去了自己房里,丸子端上茶来,陈二太太哪里有心吃茶,沈氏打发了丸子下去,陈二太太先叹气,道,“我也是没法子了,要不也不能厚着脸皮跟弟妹开这个口。” 沈氏都好奇了,陈家日子兴旺,连在县太爷面前都粉儿有面子的,有何事要求到她头上,沈氏忙道,“嫂子请讲,倘能帮的,我一定相帮。”她与陈二太大一向关系不错,真有能帮上陈二太太之处,沈氏自不会袖手。 陈二太太这才说明原由,还真不是等闲事,原来是陈二妞嫁到胡家这半年了,也没身孕。陈二太太有几分心急,当然,这种事找个好大夫就成了,还麻烦不到沈氏。主要是听陈二妞的丫环说,胡宁对陈二妞似乎有几分平淡,陈二太太是过来人了,这刚新婚的小俩口,正当蜜里调油的时候,这时候就淡淡的,以后情分能好么?陈二太太也问过闺女,陈二妞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这种事,她一个做岳母的,也不能直接问女婿,所以,陈二太太琢磨了好几日,想着胡文常来何家的,能不能请沈氏托胡文悄悄打听一二。两人本就是堂兄弟,年岁也差不离,私下有什么话,倒还好说一些。 陈二太太叹,“妹妹也知道,咱们都这把年纪了,这会儿还图什么,不就是图孩子们顺顺利利过得好日子么。” 沈氏也是做娘的人,也明白陈二太太的苦心,这事儿原也不难,便应了陈二太太,道,“要是阿文过来,我托他悄不声的打听一二,只是这事急不来,就是阿文应了,也得寻个时机才能问胡三爷呢。小孩子家,这样年轻,都要脸面,嫂子说是不是?” 陈二太太笑,“妹妹放心,我原也不急,只要妹妹有了准信儿,别忘了叫人知会我一声就是。” 陈二太太告辞回家,沈氏将陈二太太托她的事儿悄与何老娘说了,何老娘听了倒没说啥,只是一叹,“真是操不完的心。”那天去给胡老太太祝寿,她就瞧着陈二妞面儿不好,果然是有事的。 还没容沈氏托胡文打听呢,不料这事就爆发了,陈二妞带着丫环回了娘家,胡宁被胡山长发落到祠堂打了二十板子。胡文在何家道,“原也是三哥不好,再怎么着,也该跟三嫂说一声的。”一声不吭的,偷了房里丫头,还有了身孕。 沈氏道,“这也稀奇,难不成一个丫头,比二妞还好?”陈二妞只要不是傻的,就不会在房里留水灵的丫头。听说胡宁成亲前通房都没一个的人。 胡文面露尴尬,“也,也不是。”他也不能说丫环比三嫂好,只是……后来胡文方悄悄与三姑娘道,“其实也不全怪三哥,三嫂太端着了,你不晓得,三哥说,只要跟三嫂一说话,便是在学里对着老夫子似的,无趣的很。就是我见了三嫂,也觉着三嫂有点儿严肃。” 三姑娘想了想,道,“大约是二妞刚嫁过去,还有些矜持吧?你又是做小叔子的,她一个新嫂子,这样年轻,要是与你说说笑笑,别人该说她随便了。再者,难道庄重的正室不好,那些随便跟家里小爷乱来的丫头反而好?” “也不是这样说。”胡文道,“我是立志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我立这个志,是因为娶的是我喜欢的。三妹妹,你凭良心说,要让一个人对着自己不喜欢的媳妇一生一世,不容易吧?” 三姑娘叹,“这才刚成亲,彼此脾气性情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你迁就我些,我迁就你些,慢慢的时间长了,总能越来越好。像这种一句话不说偷了丫头,如何是过日子的法子。” 胡文道,“三哥挨了这一顿打,想来总能好些。”他做为一个男人,是有些同情三堂兄,但是吧,听媳妇说的也有道理,过日子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再者,三堂兄这事儿做的也实在不讲究。 何老娘对此事就一个看法儿,她老人家恶狠狠道,“才成亲半年就纳小老婆,一辈子断种绝孙的料!”借机很是诅咒了胡宁一遭。 沈氏倒是借此对三姑娘、何子衿道,“唉,要是给你们说人家,断不会说这种花心的。可这两人过日子,哪里有不起摩擦的。就是出了事,要想法子解决平息,遇事儿直接掉头就走,日子可不是这种过法儿。像二妞儿,要我说,这个时候不该回娘家,丈夫挨打了,别管是不是他的错,他正伤着,这是你男人,你不疼他谁疼他?日子长着呢,又不打算和离,就得从长计议,你有天大委屈,得叫男人知道才行。二妞这一扭身回了娘家,谁来服侍胡宁?还有,做婆婆的最心疼儿子,就是儿子有天大错处,挨了家法,这过错也就算揭过去了。儿子伤成这样,再一看媳妇不在,便是媳妇有天大的理,婆婆心里也得说这媳妇不懂事了。放着丈夫叫丫环服侍,就胡宁那个性子,岂不是又给了丫环上前卖好的机会。” 何子衿道,“这可真憋气啊。” 沈氏笑,“人这一辈子,哪里能没憋气的时候。事儿我是这样跟你们分析,可叫聪明人想一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胡宁这事儿办的不对,二妞难不成就没不是了?人与人相处,总得你敬我一尺,我让你一丈才好。夫妻亦是如此,觉着哪里不好,有问题了,不能傻呆着不找原因,找到原因悄不声的修补好了,哪里还会有事?就是真遇着事儿,也别急别慌,先耐心的讲理,讲理讲不过还有娘家呢,也不会真叫闺女憋气。凡事都有一个度,无非进退二字,明白这个,日子想过不好也难。”像二妞这个,不是沈氏说,根本原因还是小夫妻感情不深,倘真是感情好的,哪里的丫环插一脚的份儿。胡宁也就是一寻常人,平日里没听说有什么花花名声,婚前通房都没一个,忽然间偷了丫头,总是有缘故的。 沈氏不好去管人家小夫妻的事儿,倒是家里两个丫头年岁渐大,尤其三姑娘出嫁在即,虽说上头婆婆离得远,且不是亲的,日后自在些,可越是这样,夫妻两人的感情越发要紧。甭以为没婆婆是好事,以往沈氏也讨厌何老娘,可只要是正常婆婆,如何老娘,就是先时再讨厌她,成亲好几年没儿子,何老娘也没有给何恭纳妾的想法。所以说,上头有个长辈,对家里男人也是个结束指导,胡文少这一条,以后倘有三房五妾的心,估计人家大太太都不带管的,这时候,就得小夫妻感情好。只要感情够好,就是有人叫他三房五妾,男人也看不上。 夫妻如何全在经营,丫头们大了,这些道理,沈氏也就慢慢的教给她们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188章清官难断家务事 > 虽然亲娘说的有理,何子衿还是悄悄与三姑娘道,“要是我,立刻拿银子给胡宁买十房小妾,十房小妾轮番儿的去嫖他。” 三姑娘:…… 三姑娘道,“也不能立刻就翻脸,总要试着好生过日子。除非实在过不下去,不然,这样撕破脸,自己也过不快活。”当然,要是遇着贱人,也不能坐着等死就是。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些男女关系的话,直到何老娘喊人,两人才过去了。何老娘道,“大白天的,躲屋里唧咕什么呢。” “在说这眼瞅着入秋了,河里鱼虾也肥了,祖母多叫周婆子买些来吃才好。”何子衿道。 何老娘笑,“就一个吃心。过来看看,这箔纸鲜亮不?”快进七月了,中元节是祭祀的节日,何老娘提早便准备下纸钱,到中元节时叫儿孙去给地下的祖宗烧纸钱,让祖宗在地下也有钱花。尤其今年儿子秋闱,多给祖宗烧一些,叫祖宗在地下给使使劲儿。元宝都是女眷自己折的,先将箔纸裁好,三人开始折元宝,何子衿道,“不是纸铺子里也有地府银票么,给祖宗烧一打银票,买啥都够了。” 何老娘道,“银票一张好几百两,祖宗在地下买房置地的用,这个是平时花销,贿赂小鬼啥的。”给祖宗想得多么周到。 何子衿道,“我爹也快回来了吧?” “快了。” 一时,沈氏过来,也跟着一并折元宝,俊哥儿已经会爬了,在何老娘榻上爬的飞快,余嬷嬷年岁大看不住他,便叫丸子瞧着。 何家在给祖宗准备中元节的东西,陈二太太苦口婆心的教导闺女。 陈二太太道,“那贱人已是打发了,姑爷也受了责罚,婆家既给了交待,这就回去吧。” 陈二妞眼睛肿的跟个桃儿似的,即伤心又愤愤,“这样过日子,有什么个意思。” 陈二太太早又同沈氏打听过了,心下有数,只是现在得先把闺女劝通了,便与闺女道,“就是牙齿,还有磕到舌头的时候呢,你们刚刚成亲,就是姑爷哪里不好,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你们是夫妻,你不劝他,谁劝他?世上哪就有十全十美的好人,样样周全的,我活这个年纪还没见过。”说着压低声音,“就是你祖父当年,也办过错事,如今不也好好儿的。” 陈二妞也略听人说起过祖父当年昏头弄狐狸精的事儿,不禁道,“祖父那会儿什么年纪,我又是——” “我的傻闺女,男人犯浑还分年纪不成?”陈二太太抚摸着闺女的脊背,柔声道,“当初让你端庄,是想着胡家是有规矩的人家儿,怕你过去被婆家小瞧。你也忒实诚,在姑爷面前那般端着做甚?你想想我跟你爹,天下夫妇相处,也得随意些才好,是不是?” 陈二妞面儿上微红,赌气道,“端庄不好?那些勾搭男人的贱人反是好的不成?” “我是你亲娘,难道会觉着我亲闺女不好。”陈二太太悄声道,“姑爷是不对,你也不是全无错处,那小妖精不老实,难道是突然之间的事儿,你怎么半点儿察觉没有?这都成亲大半年了,想想肚子,也得先把姑爷拢过来。情分都是处出来的,成亲这半年,姑爷对你难道全无半点儿好儿?” 陈二妞轻声道,“那也不是。” “这就是了。他一千个不好,也有好的时候,这才成亲,难不成为个贱人,你就不过日子了?你要就此疏离了他,夫妻陌路,他纵然不好,傻丫头,难不成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你要那般傻气,才是趁了那些小妖精的意。”嫁都嫁了,总不能因这事和离,陈二太太苦口婆心的劝着闺女。 陈二妞绞着帕子,“我一见他,就想到那贱人,就火大的很。” 陈二太太道,“光知道火大有什么用!做人家媳妇,跟做闺女不一样,你在娘家,有什么都依着你,直来直去惯了的。在婆家,就得学会隐忍。他有天大的错,打也打了,你还要怎么着,难不成要和离?” 陈二妞脸色一白,狠狠的抽了一鼻子。陈二太太劝她道,“女人这一辈子,说到底还是得指着男人过日子。这世上不是没有和离的,可是只要日子能过得,谁会想着和离?二妞啊,你这日子真到过不下去的地步么?” 那到也没有。陈二妞头疼,道,“娘,你就不能让我在家里歇两天么。” “傻丫头,这会儿姑爷伤着,岂能没人照看?他挨这一通打,想也知道错了,知错能改,就是好的。你在家里还歇着什么劲儿,正当回去看顾姑爷才好。”陈二太太真是愁死了。 陈二妞道,“他那是活该。” 陈二太太轻声斥道,“活该也已是挨了,你怎么倒幸灾乐祸起来?行了,这就回吧,他再不好,你去瞧瞧他那惨样,心里出口气就罢了,面儿上别露出来。哪个男人不要脸面呢,你面儿上只管疼他,叫他知道你的体贴才是。他知道你的好处,自然待你好。” 陈二妞哼道,“不就是假眉假样的么,我也会。” 陈二太太笑嗔,“也不能什么都是假的,真真假假的,都得是为了一条心把日子过好。还是一句话,那是你一辈子的倚靠,他便是哪里不好,你想方设法的把他改好了,以后是你享福。你要是尽盼着他倒霉,你们夫妻一体,难不成你就好了?” “你又不笨,慢慢摸索着,把他教好了,才是你的本事。”陈二太太甭管怎么哄着劝着,陈二妞终于肯回去了。 陈二太太当然不只这一步棋,为了闺女,她也颇能豁出脸面去,不但细细同沈氏打听了此事内情,还托沈氏请胡文劝一劝胡宁,毕竟堂兄弟之间,年岁相仿,有些话比长辈的教导更有用呢。 胡文是个热心肠的人,胡宁挨了打,家里兄弟都去瞧了,他自然也去了。长辈训诫不说,又挨了揍,胡宁颇是憔悴的趴床上。胡文去时,就一个平头正脸的丫环守着。打发了那丫环出去,胡文道,“三哥可好些了?” 胡宁唉声叹气,还是问胡文,“祖父不生气了吧?” 胡文自己倒了盏茶,坐在床畔的椅子里,“嫡亲祖孙,就是一时气,也是想三哥三嫂举案齐眉,三哥日子过得顺当了,给祖父添个曾孙,祖父高兴还来不及。” 胡宁叹,“我也不是故意的。” “看三哥说的,难不成是那丫环强的你?” 胡宁险给堂弟噎死,胡文感叹,“要是别的事,我不劝三哥。倘是子嗣嫡庶之事,三哥看看我,唉——”说着一声长叹。 胡文拿自己说事儿,胡宁连忙道,“四弟,咱们是亲兄弟!” “我知道。倘不是三哥看得起我,我何必来多这个嘴。”喝了盏茶,胡文便起身了,“三哥歇着吧,我去瞧瞧厨下有什么好吃的,叫人给三哥送些过来。” 多少人训斥劝导,胡宁自认也听进去了,却不如胡文这话入心。胡文是庶出,家里堂兄弟,就他一个庶出。好在他性子活络,兄弟们也不会小瞧他,不过,家里这些兄弟,也就胡文愿意做些管事做的事,什么安排酒席啊,与管事对帐之类。倘胡文是嫡母所出,恐怕不会如此。 胡家在碧水县素有名望,书香多年,胡宁不是突出的子弟,但要说不好,也有限,无非就一寻常人罢了。寻常土财主一年多收三五斗,怕也想纳个小老婆啥的。胡宁偷了丫环,先受重责,又经长辈兄弟规劝,在陈二妞回来时,心中已有悔意。 陈二妞是被亲娘送回婆家的,陈二太太掩泪道,“这孩子听说姑爷受罚了,竟是在家一刻都坐不住,逼着我送她回来服侍姑爷。我也说,年轻小夫妻,短不了有个磕磕拌拌的,以后透了脾气,也就好了。” 不管陈二太太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胡家人听了起码气是顺的,自家孩子不大讲究,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接下来就看陈二妞的了,娶媳妇干什么用的,还不是为了叫媳妇看好了儿子。做亲娘的,嫡孙还没影儿,再不会想要丫环去生庶长孙。胡二太太见着媳妇回来,面色也好看了些,道,“亏得娘家离得近,要是离得远了,媳妇这说都不说一声就回娘家,我得慌死。”平日看着挺老实的,说不懂事也够不懂事的。房里丫环不好,打发了就是,这可好,直接跑回娘家,闹得沸反盈天的,儿子也挨了家法。就是她这个做婆婆的也被老太太的数落,无他,儿子偷的丫环是她给媳妇使的。 “亲家说的是,当初说亲时,我们老太太就是想孩子离近了,来往着方便呢。”接着,陈二太太道,“也是给我娇惯坏了,二妞,过来给你婆婆赔礼。” 陈二妞说来也是人才,能端能放,上前两步跪在陈二太太面前,泣道,“媳妇一时伤心的没了主意,让婆婆担忧了。”尼玛,以为成天端着好受啊!当初以为你家天大规矩,如何了不得,原来你家不喜欢端庄的啊!早说啊,早说我早不端着了。 媳妇都这样了,陈二太太能怎么着,连忙把人扶起来,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嫁过来就是婆家的人了,再没有说都不说便回娘家的理。 陈二妞掩泪道,“听说二爷受罚,媳妇这心就跟刀割一般,若老太太、太太允准,媳妇想先去瞧瞧二爷。” 陈二太太心说,回娘家这一趟,倒是灵光许多。 胡老太太笑,“去吧。好生过日子。” 陈二妞便辞了胡老太太、胡二太太,回自己院了。陈三太太笑,“我就说么,小夫妻拌嘴,今儿个吵,明儿个好的,哪里说得准。如今都好了,老太太、二嫂子也不必烦恼了。难得亲家太太过来,我叫人收拾好席面儿,咱们中午陪老太太吃一杯才是。” 胡老太太笑,“好,既是亲家太太在,让人烫好酒来。”刚刚胡二太太那模样,当着亲家太太的面儿呢,挤兑的媳妇下跪道歉,也是过了。 陈二太太也活了这些年,闺女嫁过来了,只要闺女过得顺当,她也不计较那些面子,当下笑道,“那我就沾老太太光了。” 长辈们说的痛快,陈二妞回房就见胡宁趴床上养伤着,一声呜咽扑过去,泣道,“你这是怎么了?伤的要不要紧?”真好!怎么没打死这该死的东西! 胡宁刚要说话,就给陈二妞压了伤处,当下“唉哟”一声,又不是啥好汉,险疼出两缸泪来。陈二妞忙道,“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都做夫妻了,也没什么不能看的。陈二妞一瞧,屁股开花,心说,打得好!面儿上还做疼惜样儿,“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可疼不疼?”轻手轻脚的给胡宁盖上被子了。 胡宁讪讪,“我还好。” 陈二妞早在家里得了亲娘的教导,先去倒盏温茶给胡宁吃了,又细心的给他擦汗,掩泪道,“你也是,平日里说话振振有辞的,怎么事到临头就不知说句软话。我也知道,那事原怪不得你,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丫头不知廉耻勾引,有几个男人能把持的住的?你不把事儿说明白,岂不白挨这顿打?” 胡宁成亲大半年了,没听媳妇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啊,当下感动坏了。又有当初胡文劝他的话,陈二妞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这事原是他的不对,遂有些歉疚道,“打都打了,也是我不好,你不生气了吧。” 陈二妞抱着丈夫一通哭,“我的心都碎了。” 胡文与三姑娘道,“夫妻之间的事儿,还真说不清楚。”像他家三堂兄,挨顿板子,便与三堂嫂蜜里调油了,新婚时也没见俩人这么好过。 三姑娘笑,“要不人家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陈二妞则另有体悟,待胡宁身子大安了,陈二妞让胡宁陪她回了趟娘家,陈二太太见闺女女婿好的仿佛一个人似的,闺女脸色也红润了,精神头儿也好,母女两个说私房话时问闺女,“这都好了吧?” 陈二妞道,“都怪舅母,非教我那些端庄的话。”她自己不自在不说,原来男人是真不喜欢那样的,起码她家男人不喜欢。 陈二太太还得为娘家嫂子圆场,笑,“你舅母也是乡下把式,可知道什么。如今你们好了,我明儿就去庙里还愿。” “娘你可真是小题大作,谁能一辈子不吵架啊,还值得去求神拜佛。” 陈二太太笑吟吟地瞧着闺女,“是啊,你们都好了,用不着老娘了,可不就小题大作了么。” 陈二妞扑到母亲怀里,好一阵撒娇。她,她就是太紧张了。都说她这是桩难得的好亲事,嫁得体面,便越发怕配不上婆家,只好事事端着,生怕被人小瞧。如今想想,纵使书香门第,一样是凡夫俗子,还不都一样么~ 章节目录 第189章钻营 > 这年头,中元节祭祀是大事,何恭果然中元节前回家,何老娘瞧着儿子呵呵笑,“黑了,也瘦了。”唉,念书辛苦啊。心里已盘算着叫周婆子做好汤水给儿子补身子。 沈氏笑,“我看倒是结实了。” 何恭笑,“在山里上山下山的,不结实也难。阿洛也与我一道回来了。” 何老娘道,“是该回来,拜一拜祖宗,好叫祖宗地下保佑。” 何恭见小儿子又长大了许多,喜欢的很,抱过来道,“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模样,俊哥儿还认识爹爹不?”自然是不认得的,俊哥儿在何老娘榻上爬的正欢实,突然给人抄起来抱怀里,挥着小拳头就给了他老子一拳。何恭哈哈大笑。 何子衿嘴快地,“爹,青城山上啥样,跟我们说说呗。你平日都吃什么?住在什么地方?见着薛大儒没?薛大儒和气不?” 何恭笑,“问得我头晕。” 何恭出门的经验虽少,应对家里孩子们的经验却不少,此时却是不肯说的,待傍晚阿冽阿念回来,连带着冯灿几人也过来问候何恭,何恭方讲起青城山的经历。他性子温文,不似其母,一样经历恨不能讲上百遍,何恭只愿费一回口水。 总的来说,这次去青城山还是很顺利的,何恭以前便与薛大儒打过交道,虽不大熟悉,也是见过的。这次又有何洛代为引荐,故此行程颇是顺利。何洛打算中元节后就在家中苦读,待八月初与何恭一道去州府应试。 中元节前,何恭先去代小舅子祭了回岳家祖宗,到了正日子又带着儿子去祭自家祖宗。沈氏也闲不下来,家里的琐事就交给何子衿三姑娘两个,她与何老娘一面看孩子,一面商量着给丈夫打点去州府秋闱的东西。 陈志也是要去秋闱的,早与陈姑丈说好了,到时就搭陈家的马车一道去。陈姑丈是个豪爽的,一并连住的地方都给安排好了,待何恭等人去了府城,陈姑丈还特意过来何家说话儿,不为别的,就是他老人家听说蜀王府来取花儿了,过来帮着应酬。来的还是那位眉眼可亲的小罗管事,小罗管事还带了花匠一并前来,何子衿先把养花儿的注意事项同花匠说了,怕花匠记性不好,又给了花匠一本册子,道,“该注意的事儿,都在上头了,您伺候花儿的年头儿比我都大,因这花儿想来王府有用处,我就杞人忧天,多此一举的又写了一份儿。” 花匠忙道,“姑娘如此细心,有您这册子,我谢您还来不及,焉能不识好歹。” 何子衿抿嘴一笑,何家想请罗管事留饭,奈何罗管事虽瞧着可亲,却是公事公办不扰民的好管事,付了余下款项,便带着花儿告辞了。 罗管事刚走,陈姑丈闻迅而来,四下打量没见人,笑嘻嘻的同何老娘道,“听说他舅母家有贵客,看来我是来晚了。” 何老娘给孙子擦擦流出来的口水,笑,“真是不巧,刚走。” 陈姑丈长叹,该早些知会何家的。何老娘道,“就是王府管事,看急的这样,有啥可急的,人家来买花儿的,难不成你还认得王府管事?”何老娘还是为她家丫头片子种的花儿销路广而自豪滴。 余嬷嬷端来茶水,陈姑丈接了喝半盏,道,“跟你也说不通,子衿丫头可在,唉,我得开解开解她。” 何老娘险直接把陈姑丈呸出去,切,跟老娘还说不通!老娘啥子不懂! 何子衿正和三姑娘在东厢说话,听丸子过来说陈姑丈来了要见她,三姑娘对陈家人素无好感,何子衿便自己去了。 何子衿是个笑面虎脾气,跟谁都笑呵呵地,行了礼打声招呼,“唉哟喂,姑祖父贵足踏践地,您老日理万机的,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来?” 陈姑丈一向觉着何家人有点儿愚,通俗说法儿就是有点儿小笨,他老人家最看得上眼的就是何子衿啦。陈姑丈笑,“我这不是听说你出了大名儿,连王府都来买你的花儿,过来瞧瞧么。”说着叹口气,“可惜来得迟了,王府管事已经走啦。” 陈姑丈也不喝茶了,语重心长的对何子衿道,“子衿丫头呀,不是我说你,平日里挺灵光的,怎么这回倒笨了?这生意呀,你要只管做生意,不做人情,你这生意哪里能做大呢。人家来一趟,好歹你家得收拾一席好酒好菜才对吧。”怎么就叫人走了呢,唉,他来迟啦~ 何子衿道,“家里我爹去赶考了,阿念阿冽去上学,就是邻居冯大伯也去了铺子打理生意,我也想留人管事吃饭,可怎么留哩。要是知道姑祖父你在家,我早请你过来陪客了。” 陈姑丈一乐,“也怪我,没提前知会你。唉哟,这可是你的大体面,子衿啊,你的运道来啦!” “我能有什么运道?无非是种两盆花儿赚几个辛苦钱儿,倒是姑祖父你,我看,姑祖父的运道来啦。”天底下没有陈姑丈钻营不到的,这老家伙定是想借机会搭上王府管事的路子。心知陈姑丈的用意,何子衿先道,“我给姑祖父指条明路如何?” 陈姑丈一听,嘿,这小丫头竟要指点我!笑道,“说说看。” “我听说胡家三太太的娘家兄长是蜀王府的属官来着,姑祖父走那路子,不比走管事的路子快。”何子衿道。 陈姑丈拈须道,“我倒也听说了。” “那姑祖父怎么不去结交一二。”现摆着的门路不走,反倒来他家见什么管事。 陈姑丈语重心长道,“我是看你是个机伶的,姑祖父如何是姑祖父的本领,人还得靠自己才立得起来。我看你娘铺子里沈山就是个机伶的,让他多与这王府管事来往,以后好儿多着呢。”他要能结交到胡三太太的娘家兄弟,还用来这里走三等管事的门路么? 何子衿半点儿不傻,陈姑丈啥人哪,为了发财能把亲闺女给宁家冲喜的人物,真有好处,他能让给自己?不是胡家门路走不通,就是这条路不好走,何子衿心里有了主意,只管推托,“我就一卖花儿的,没那么大生意往来。难不成把我娘的酱菜卖王府几坛子。” “真是笨。我问你,你那花儿卖了多少钱?” 何子衿道,“罗管事不叫我说,说是机密,不能泄露。”别看何老娘爱显摆,唯发财的事儿,何老娘不大显摆,以往是斗菊会没法子,你不显摆大家也都知道了。这次蜀王府来买花儿,何老娘还特意叮嘱家里人不叫往外说,要不陈姑丈不至于这会儿才得了信儿。 “什么机密,我是谁,难道跟我都不能说。”陈姑丈一幅咱俩很熟的样子。 何子衿道,“不是这么说。就是我,也劝姑祖父离王府远些。” “这话是何意?” 何子衿道,“我是觉着,宁家是州府的大族人家,姑祖父与宁家是姻亲,蜀王府是新搬来的,来的还只有小王爷,姑祖父知道蜀王在哪儿么?他怎么自己不来藩地啊?” 甭看何子衿不晓得,这些事,陈姑丈是晓得地,他道,“蜀王还在帝都呢。” “在帝都干啥?” 陈姑丈就不大好说了,道,“我也不是朝廷命官。”事实上他老人家这辈子也没去过帝都城。 何子衿道,“反正我总觉着,姑祖父与宁家的关系深厚可靠,蜀王虽是大户,可大户与大户之间,怎么说呢,一山还难容二虎呢。何况州府还有总督巡府府衙,各路神仙太多。我家,底蕴太薄,就是我舅舅、姑丈在外头做官,也不过是小官,糊弄一下县里的土包子们差不离,到了州府,谁还认识谁呢?姑祖父你是个有本领的人,反正比我见多识广,我是自知有限,蜀王都不在州府,小王爷年岁小,做主的无非是王府的属官。这些属官,能被派来就藩服侍小王爷,想来是受蜀王信任的。可越是这样,蜀王不在,属官如何会越俎代庖的来与商家结交呢。哪怕商家能给王府好处,蜀王不在,也太冒险了。” 何子衿啰哩啰嗦的说了一套,何老娘抱着孙子守在一边儿,都没大听懂。陈姑丈倒是皱眉沉思,好半日方道,“唉哟,这念过书的脑袋瓜子就是不一样啊。”对呀,为什么胡家门路走不通?他能有今日,钻营之术不说大成,也是小有成就。何况,他与胡家又是亲戚。走不通的原因,可能就是何子衿说的,蜀王不在,王府属官不好做这个主罢了。 陈姑丈豁然开朗,哈哈一笑,顺心顺气的站起身,好一番夸赞何子衿,道,“我看那些念书的秀才也不比咱家丫头,好!好!” 何老娘别看听不懂那些王府啊啥的话,陈姑丈这话她是听懂了,心说,我家丫头片子可是姓何的,你姓陈的就一门子钱心,能有这脑袋瓜子!丫头片子这脑袋瓜子,不用说,肯定是像那早死的老头子哟~ 陈姑丈道,“子衿,这次再去斗菊会,我提前给你安排下车马,别的都不用操心。” 何子衿笑,“那我先谢过姑祖父啦。” “不用谢不用谢,这回我从州府弄了好些衣料子,一会儿着人给你送些来做衣裳穿,好不好?” “无功不受禄。我天天在家,也没地方穿那些好料子,姑祖父有,给家里表姐妹们打扮吧,还有二妞姐,胡家书家门第,穿起来才好看。” 何老娘听这话十分不顺耳,忍无可忍,骂道,“我家丫头缺你给衣裳穿!呸!老娘的衣料子多的压折了柜子腿儿还没地方搁呢!觉着这两年赚了仨瓜俩枣的就忘了你个瓜娃子姓谁名谁了吧!滚滚滚!别叫老娘翻脸!”娘的!要真心给就该不说一声的送来,还问我家丫头要不要,以为我家是要饭的!个臭不要脸的卖女贼! 何老娘一顿臭骂把陈姑丈骂跑了,甭看陈姑丈这把年纪,腿脚灵便的很,见何老娘抄茶碗了,生怕被砸满头包,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何老娘教育何子衿,“以后不要跟这活该天打雷霹的混账东西多话。” 何子衿笑,“祖母,你就放心吧,我逗姑祖父玩儿呢。” “逗他干嘛,不是好人。”何老娘哼一声,把俊哥儿往何子衿怀里一塞,“逗你弟玩儿吧,这是你亲兄弟。” 何子衿就在屋里教俊哥儿站着,何老娘道,“现在腿还软乎着呢,没劲儿,站不起来,起码得十个月以后才会站。” “这也八个多月呢。” 陈姑丈一溜烟跑出何家,遛遛达达的回了家,同陈姑妈道,“哎哟,他舅妈脾气越发大了,我不过跟子衿开个玩笑,她就翻脸了。” 陈姑妈根本不用问,道,“妹妹性子最是板正,定是你不好。” 陈姑丈目瞪口呆,半晌方肚子里嘟囔一句:靠!我这人缘儿哟~ 天地良心,陈姑丈对天起誓,他是觉着子衿这丫头有意思,有头脑,才喜欢跟她聊天的。可惜他舅妈那个暴脾气滴哟,撵他倒没啥,倒是别吓坏了孩子。 陈姑丈是真心觉着何子衿有头脑,这种有头脑并不是秀才们天天捧着书本念啊念,遇事儿人家会分析,关键还分析的挺有道理。陈姑丈对老妻道,“他舅妈是年岁越大,脾气越大,中秋节礼给包两瓶泄火丹送去。” 陈姑妈斥,“胡说八道。” 陈姑丈不过开个玩笑,倒让人包了十来匹的上好锻子叫二儿媳妇给二妞送去,道,“二妞这日子顺了,我也就放心了。”又叫了二子陈二郎来,对陈二郎叮嘱一番,让陈二太太去二孙女那里打听一下胡家有没有给胡三太太在蜀王府的娘家兄长备节礼。 父子私下说话,陈二郎道,“爹,这蜀王府的门路,怕不大好进。” “这也不急着进,先打听着,要是容易进,人人都得进了。”陈姑丈沉下心来,不再急功近利。反正已有宁家为靠山,蜀王府这条线,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也没啥。 就是何子衿的话,陈姑丈觉着有理,但倘先能与蜀王府的人混个面儿熟也不是坏事。至于能不能沾上光,他这辈子,钻营的地方多了,十条线能成功一条,收获已是不得了。 章节目录 第190章江奶奶~ > 别看何老娘把陈姑丈骂跑,中秋节礼,陈家送了十来匹好锻子,何老娘一样照单全收。 上午打完枣,中午一桌丰盛无比的中秋宴,何老娘瞧着一桌的鸡鸭鱼肉,想念在考间里的儿子,就有些食欲不振,道,“你爹还在考间儿里受罪呢。” 秋闱的时间是八月初九到八月十八,何子衿好奇,“我爹他们考这么长的时间,在考间儿里得自己做着吃吧?那吃什么呢?” 何老娘道,“干巴饼子,面条子,腊鸡腊鸭之类的。” “那也得带炉火进去吧。”不然生的怎么吃呀。 “肯定呀。”何老娘甭看不大识字,对科举啥的,说起来头头是道,“考试还不能穿夹衣,这么冷的天儿,只准穿单衣,多穿几层行,就是不让穿夹的,说是怕有夹带。得多冷啊这会儿。” “那也不让带棉被吗?”何子衿问,棉被也是棉的呀。 何老娘道,“棉被倒是让带,只是也得细细查过。” 沈氏借机教育阿冽阿念,“所以说,想考科举,先得把身体锻炼好了。有许多人只顾念书,把身子熬的就剩一把骨头,这样儿的,就不是去考功名了,那是找死呢。” “是啊。”何老娘还有事实举例,“咱们县南有户姓李的人家儿,他家出过一个秀才,李秀才以前跟你们祖父好的了不得,拼了命的念书哟,到秋闱时是给人抬出来的,还没到家呢就咽了气儿。” 阿冽阿念两个听的眼都直了,何子衿:我爹正科考呢,咱们大节下的在家说这些晦气事好么。 何子衿道,“阿冽阿念没啥问题,吃得不少,一天四餐,就是长得太快,才看着跟竹竿似的。”岔开话问何老娘,“祖母,祖父是不是个子很高,看阿冽长得嗖嗖的。” 何老娘一脸与有荣焉,嘴上却是没好话,扬着嗓子道,“何止是高!每次给他做衣裳都要多费二尺布,赔死!” 何子衿笑,“看您老说的,别把阿冽吓得不敢长了。” 何老娘忙对乖孙道,“别怕,咱家现在穿得起衣裳,尽管长,可着劲儿的长,长你祖父那大个子才好!高个子才不憋气,看着也敞亮啊!” 阿冽道,“肉管够就成!” “管够!”何老娘粉儿大方的给乖孙夹个大鸡腿,也不忘对阿念道,“阿念也多吃,今年再考五十两奖励!”唉哟,阿念这孩子念书都能发财,你说,这找谁说理呢,都是她教养的好孩子哟~ 阿念先给子衿姐姐夹一筷子烧羊肉,子衿姐姐感动滴,“还是阿念,知道我忙了一上午忙这席面儿,不像那重男轻女的,哼~” 何老娘根本不答理何子衿,还趁机教导何子衿与三姑娘道,“以后成了别人家的人,就得干在前吃在后。” 阿念道,“哪有这种道理,要是这样的刻薄人家儿,怎么能让三姐姐和子衿姐姐嫁呢。”他还很会拍何老娘的老屁,“我看祖母对姑姑就很好,都是一起吃饭的呀。” 何老娘道,“就这么一说,是新媳妇要有眼力的意思。”笑,“阿念一看就是个会疼媳妇的。” 阿冽朝阿念做鬼脸,阿念一本正经,“当然啦,娶媳妇来就是为了疼的,难不成要对媳妇不好?子衿姐姐和三姐姐对我都好,以后我娶的媳妇,肯定也是别人家的姐妹,我疼自己家姐妹,肯定别人家的姐妹在娘家时也有兄弟这样爱惜她们,所以,哪怕换个地方,也要对人家好。”他还对阿冽道,“阿冽,你以后也要对媳妇好,知道不?” 阿冽不比阿念年岁大,也不比阿冽脸皮厚,媳妇什么滴,太让人脸红了有没有~于是,阿冽脸红红的点头,“知道啦。” 何子衿大为惊叹,道,“你们可真早熟,这会儿就想媳妇啦。” 阿念纠正,“不是想媳妇,是做人的原则问题。” 何子衿感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会儿重要的事当然是念书考功名,但在其他事上也要有原则,不能人云亦云。”阿念正色道。 何子衿道,“阿念长大了。”这孩子已经知道安排自己的人生了。 阿念心说,我当然长大了。 长大的阿念非常注意仪容,在何子衿做桂花油的时候还要求给他也做一些,何子衿说他,“别总往脑袋上抹太多,显得油头粉面的。” 阿念自有审美,道,“梳头发时抿一点上去,头发好梳,而且梳出来整齐,头发又黑又亮。”还香喷喷滴,心下又补充一句。 非但注意仪容,阿念还很讲究个人卫生,阿念的房间与江仁的只有一屋之隔,然后,阿念的屋里每天香喷喷的,江仁的房间,那就是猪窝的代名词啊。江仁就一张皮是干净整齐的,据阿念说,江仁冬天一个月洗一次脚。然后,江仁的解释是,脚又是穿在鞋里的,没人看到,脸干净就行了呗~他每天洗脸~ 何子衿:…… 当然,中秋节后江仁从老家回来,特意带了一盒子干果给经常过来替他们收拾屋子的丸子,知道人家小丫环平日里收拾猪窝辛苦。 待八月底,在家吃了回螃蟹,何子衿与三姑娘就准备着去州府参加斗菊会的事儿了。这次胡文也说一道去,胡文是去代胡三太太给在蜀王府做属官的兄长送重阳节礼的,何姑丈知道后干脆让陈二郎跟着一并走一遭。 斗菊会什么的,都是熟门熟路了,何况有芙蓉坊安排,并不麻烦。今年秋闱,何恭还在州府等着放榜,何子衿主要也是想去瞧瞧自己老爹。何恭见着闺女也挺高兴,趁着空闲还带闺女去喝烤茶,没带三姑娘的原因是,胡文与何恭说好,他带三姑娘出去玩儿了。何恭素来开明,想着,大家都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反正年底也要成亲了,大手一挥便准了。三姑娘其实早有准备,这次来带了身男装,换好后与胡文一道出门游玩儿。 除了喝烤茶,何子衿又去拜会了芙蓉坊李五爷的妻子江氏,江氏早命人去看过花儿了,知道何子衿今年只得两盆,余下的都给蜀王府买走了,笑道,“大姑娘这名气着实不小。” 何子衿笑,“各花入各眼,大概是今年运道好。” 江氏与何子衿道,“我家太太听说了你的名声,知道你斗菊会要来,提前与我说了想见大姑娘,大姑娘与我过去见一见太太吧。” 何子衿笑,“去岁来的时候便该向李太太问好。”看来她如今名气的确大了。 江氏抿嘴一笑,捏一捏何子衿的手,有些歉意。何子衿回之一笑,心下明白去岁她过来时江氏将亲女与继女悉数介绍给她认识是真心结交,而这位李太太大去岁大约是没瞧上她。 李太太住的地方自不消说,比去岁来访时江氏的院子更加宽敞,屋里摆设也颇是讲究。李太太瞧着比陈姑妈还要老些,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挽了个圆髻,髻上插二三金钗,一身富贵,见着何子衿也是笑的,只是嘴边两道竖纹露出几分厉害。 论气质,远不能与宁老太太相比。 何子衿行过礼,笑着递上礼单,“乡下地方,都是些土物,给您尝尝鲜儿。” 李太太接了礼单,笑,“大姑娘客气了,请坐。” 李姑娘与江氏之女江赢也在李太太身边,去岁已见过,此刻同何子衿彼此见礼。甫闲话几句,李太太便笑道,“我听说,连王府都向大姑娘买花儿了。” 何子衿谦道,“一则祖宗庇佑,二则多赖贵花坊相助,三则斗菊会公道,方能扬名。” 李太太笑着添一句,“四则何大姑娘慧质兰心,能养出这样的好花儿,才有这番机缘。” 何子衿微微欠身,“您过誉了。” 李太太打听,“蜀王府喜欢姑娘的花儿,也是姑娘的机缘,姑娘此次来州府,该去王府请安才是。” 何子衿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笑,却是不接李太太这话。李太太这把年纪,该有的阅历自是有的,识趣的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问何子衿今年的花儿准备的如何,来州府住哪里,吃食可还习惯之类。待中午,李太太留饭,何子衿只说父亲在外惦记,执意辞了去。 江氏送谢莫如出去,丫环婆子在后缀着,秋意已深,花木逐渐凋零,江氏轻声道,“今日风有些大。” 何子衿闲话一般,“我一来州府就转向,不知这是哪方的风。” 这话有些深意,江氏笑,“你那花儿有福气,风是自福地而来也说不定。” 说着话,二人已至二门前,何子衿侧头望向江氏,江氏伸手给何子衿理了理披风的系带,道,“有好几家打听过你,你要多留心。” 何子衿有些不解,“蜀王府令州府大户不安么?” 江氏笑,“这些我就不知道的。” 何子衿福身一礼,“多谢您。”江氏与李太太本是婆媳,如今看来却是两样立场,她为什么要提醒她? 江氏一笑,释了何子衿的惑,“当初让你的花儿以芙蓉坊的名义参加斗菊会,是我的提议。子衿,还记得我姓什么吗?” “江奶奶。” 是啊,她一直喜欢听人叫她江奶奶,而不是李五奶奶。江氏不再多说,道,“今次斗菊会的事不必你操心,只是不能畅快相谈。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何子衿道了谢,告辞而去。 章节目录 第191章异 > 何子衿回去与何恭说了江氏说的话,一时之间,何恭也参不透里头的缘由,何家家底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从祖上起就是种田的,就是她闺女这花儿,也就是有些名声罢了。养花儿只是小事,好端端的这些人打听什么?而且,以前不打听,蜀王府买了她家花儿后才打听,何恭道,“你不是说去岁斗菊会上小王爷也去了么,蜀王府去咱家买花,大概就是小王爷见了觉着稀罕吧。” 何子衿道,“不如明天去宁家问问。”宁家是府城的地头蛇。 “也好。”何恭道,“先去宁家,看能不能打听出信儿。阿文这次是给胡三奶奶的娘家兄长走礼,那位朱大爷,听说就是蜀王府的属官。倘不成的话,再托阿文去蜀王府打听。” 何子衿也觉着这般妥当,父女两个商议定了,先命人去宁家递了帖子,接了宁家的回信后,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宁府。 胡文原想一道去,何子衿道,“阿文哥素来机敏,只是还不知宁家与蜀王府关系到底如何?大户人家都心思多,挂碍多,倒不如我与父亲先去,这么多人打听我,保不住宁家不会也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待我与父亲回来,咱们一并合计,我总觉着这事里透着奇异。” 何恭何子衿父女坐车,带着礼物去了宁家。 何子衿身上竟有这等事,胡文三姑娘也没逛街的心思了。胡文问三姑娘,“你平日里觉着何表妹有什么奇异的地方么?” 三姑娘道,“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子衿,她除了格外会养花,心眼儿好,长得好看,爱厨事,有什么奇异?”她与何子衿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这位表妹是比寻常的女孩子聪明,但要说奇异,实在算不上。 果然,胡文也搔着下巴道,“花匠更会侍奉花草,虽说子衿那花儿的确稀罕,可她不是第一年出名。以前也没这许多人打听她,看来的确是与蜀王府有关。” 三姑娘忽然脸色一白,小声道,“你说,是不是蜀王看上子衿了?” 胡文道,“怎么可能!不是说来的是位小王爷么,那小王爷才七八岁,毛儿还没长呢,他知道什么是喜欢!要说相貌,天下美人多了去,子衿是生得不差,但要说离倾城之色还是有点儿距离的。” 胡文眉心轻皱,脸上油滑之气尽去,他道,“即使有什么缘由,也不是因花,更不是因貌。” 三姑娘想了想,“家里祖上就是种田的,姑祖父早早过逝,表叔表婶都是本分人,姑祖母这辈子也没来过几遭州府。唯有的两门好亲戚就是沈舅舅和冯姑丈两家做官的,再有就是陈家,盐商,有钱。”家世这般清白,从老祖宗起就是草根,不要说与王府相交,何家祖祖辈辈跟个官字都沾不上关系。到表叔这一代,才有了做官的亲戚。 三姑娘忽然想起来,道,“姑祖母说过,那个,我们蒋家祖上好像出过做官儿的。” 胡文道,“那也该是打听你打听姑祖母,打听子衿做什么?再者,你家祖上出过官身,肯定是你曾祖以前的时候了,那会儿天下动荡,咱们东穆立国也四五十年了,跟你家有关系的可能性太小。” 三姑娘道,“你有没有注意一件事。” “什么?” “这些人既打听子衿,为何没见有人去县里细打听?”三姑娘心细如尘,轻声道,“比如媒人说亲,家里听媒人说了对象如何如何,其实还会亲自到那家人附近去打听,看这家人人品到底怎样?如果这些人想细打听子衿,起码应该去碧水县。碧水县是咱们的家,倘有人去打听,肯定瞒不过咱们。可是,从没听说有人去。”何家在碧水县虽不是显赫人家,但,何家在碧水县多年,认识的人不少,自身也有人缘儿,亲戚什么的都过得不错。倘有生人去打听何子衿,何家该早该知道了。 “是啊。”胡文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异之事,不禁道,“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 三姑娘道,“不如你去探探陈财主的口风。”陈姑丈什么的,三姑娘私下都叫陈财主。 胡文道,“陈家与何家可是姑舅姻亲,陈财主倘听闻风声,该早知会了子衿。他现在一门心思想走蜀王府的门路,要是知有这等事,绝不会放过,起码得打听出个因为所以然来。”话到最后,胡文心下也有了一丝了悟,含笑瞅三姑娘一眼,三姑娘笑吟吟地,“就是任他去打听,他在州府的门路比咱们广的多,只要他打听出来,但凡有利可图,定会主动来找咱们的。” 胡文笑,“不失为一好法子,只是还是等何叔父回来,商议后一并去说才好。” 三姑娘心下稍安,“很是,我太着急了。”何家待她如女,何家,亦是她的家。 胡文一笑,握住未婚妻的手,“我知道。” 何家父女对宁家也不算陌生了,今岁五月还来过一次,何子衿去内宅见宁家老太太,何恭则与宁家五老爷在外书房说话。 宁老太太还是老样子,含笑瞅着何子衿,笑道,“我算着你也该来了。”又问什么时候到的州府。 丫环奉上茶,何子衿接了,笑,“老太太能掐会算,我是前儿到的,本想昨儿个过来给您和表姑妈、五太太请安,芙蓉坊有些事,便耽搁到了今日。”今日五太太不在,倒是小陈氏伴在宁老太太身边,也没见宁家的几位姑娘。 “这临近节下的,哪家不是忙糟糟的,五太太出去赴宴,你几个姐妹也渐大了,便带她们一并去了。”宁老太太笑,“等下次再见吧。倒是你倘在州府有什么不便宜的事,咱们不是外人,但有难处,只管开口,不要外道才好。” 小陈氏笑,“是啊,尤其在州府,你年岁小,倘有小人欺生什么的,只管打发人家来。” 看来宁家果然是知道了,何子衿叹口气,“还真有事,我昨晚大半宿没睡着觉,怎么想都想不出缘由来。”茶没喝一口,何子衿放回几上。宁老太太看小陈氏一眼,小陈氏便带着丫环下去了。 待屋内清了场,宁老太太方与何子衿道,“我也有件事,就是你不来,我也想着人去找你呢。” 何子衿坐直的向子微微前倾,望向宁老太太,忙道,“老太太请讲。” 宁老太太道,“也是近些天的事儿,不知为什么,这州府有好几家打听你。起先家里没觉着如何,一月前,知府太太说起斗菊会,提起养出绿菊的姑娘来,可不就说的你。”话至此处,宁老太太不着痕迹的扫过何子衿脸上的神色,何子衿一瞬间的震惊后很快恢复平静,反是看向她,宁老太太道,“我当时便把咱们两家的关系说了,知府太太再细问,我把你家里舅舅、姑丈都是庶吉士出身的事也说了,说到你,我说比乡下丫头略强些是有的。子衿,你心里有个底才好。” 宁老太太会这样说,也是帮了她。何子衿皱眉仔细再仔细的思考,仍然没什么头绪,她道,“我家什么情况,表姑妈最清楚不过,老太太定也知道。祖上有些薄田,说句老实话,便是府上管事也比我家富庶些。就我自己来说,也没出众到让知府太太注意的地步儿。我那花儿,不是头一年参加斗菊会。我在家,除了养花儿,就是看书、做针线,倘真有什么异处,我自己可能当局者迷意识不到,可姑祖父与我家再亲近不过,他老人家不会察觉不到。老太太,您的维护之情,我心内感激不尽。您见多识广,不是我能比,依您看,我到底是哪里会叫这些人关注?便是蜀王府买我的花儿,他们关注的不该是蜀王府么?” “我也久思不透。”宁老太太叹,她这辈子,见过的大事小情不少。宁家在州府也算有些底蕴的人家儿,如章家,不过是看蜀王府管事突然去碧水县买花儿,才去芙蓉坊问询一二,他们关注的是蜀王府的去向。但,知府太太是不一样的,知府太太是为了什么呢? 水太浑了,每条鱼都有自己的目的。 宁老太太原想自何子衿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却不想何子衿自己都糊里糊涂。就像何子衿说的,何家浅的一望到底,就是何子衿本身,自身素质是不错,从何子衿身上也能看出来,何家疼闺女,自幼好生教导过的,可要说极好,也谈不上。何子衿什么地方叫知府太太都格外关注呢? 奇怪,太奇怪了! 宁老太太见从何子衿这里实在也打听不出什么来,只得对何子衿道,“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只管过来。你这事儿,透着异象。” “除了您这儿,我也没处可打听了。”何子衿叹气,“要不我去蜀王府问问。” 宁老太太不禁吃惊,“你还有蜀王府的门路?” “不是我,是胡家三太太的娘家兄长在蜀王府做属官。”何子衿望向宁老太太,“这个,我也没去过王府,不知……” 宁老太太却是道,“既有这个门路,此时也顾不得太多,打听一二也好。” 何子衿急着回去打听原由,也没了吃饭的心,说完事儿便告辞了。宁老太太不以为忤,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稳不住也正常。 章节目录 第192章说破 > 何子衿与父亲自宁府出来便回了陈家别院,父女俩得到的信息完全一致。便是旁听的胡文三姑娘也懵了,知府在这四人眼中已是天大的官儿了,胡山长这辈子的官职顶峰,就是四品知府。如今听说知府太太也在打听何子衿,原因连宁家都不大清楚。胡文道,“我这就打发人去给朱家舅舅送信,看他哪天便宜,咱们过去见见才好。”他也担心何子衿出事儿了。 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何恭道,“能如此,最好不过。” 至于是否要求助陈姑丈,何子衿道,“不用理他!”她不信陈姑丈不知道,结果她家竟一字不闻!会钻营不是坏事,但钻营到陈姑丈此等境地,就让人心寒了! 王府的门不大好进,还是在斗菊会后第二日,何恭胡文才去了蜀王府。 朱属官听此事后一笑道,“自去岁我等奉小王爷来蜀地就藩,前朝之后,蜀地第一次迎来藩王。至于如何侍奉藩王,大约是此地官员也有些手足无措,故而多稀奇古怪的举动。蜀王府但凡有事,此地人便颇多打听,或是想借此交好王府,或者是想一窥王府喜恶,刚来蜀地时,我也觉着古怪,如今倒是惯了。” 何恭深深吁了口气,恳切道,“多谢大人指教,乡下小民,无甚见识,只知惶恐。” 朱属官四十岁上下,风度亦佳,笑,“令爱养花之能,世所罕见,以往绿菊也见过,只是花中浅带一丝黄绿色罢了,如今方知有这种碧若翡翠之名品。说来还得恭喜贤弟,此次令爱的花又拔头筹。” 何恭笑谦,“她小孩子闲来雅趣,不足挂齿。” 朱属官笑,“今日秋闱放榜之日,听说贤弟正在此科,唉哟,看我,耽搁了贤弟看榜。” 何恭讶然,看向胡文,“今天放榜么?” 胡文想了想,一拍脑门儿,笑道,“是啊!这两天就急着表妹的事,一时倒忘了!” 朱属官对这二人倒有些喜欢了,这般将孩子放在心上,起码品性尚可,笑道,“不妨,榜单定会送来王府一份的。”遂差人去问,不一时便送到了。 胡文凑过去与何恭同看,找了一柱香的时间,也没找到。何恭笑,“无妨,反正已考过多次,这回能知子衿无忧,已是值了。” 何恭洒脱,胡文也笑了,道,“叔叔自有大才,早晚榜上有名。” 何恭细看榜单,道,“阿洛中了,名次还这般靠前,不知他今年可会赴帝都呢?范兄也在其间,哈哈,这回他得请吃酒了。” 朱属官并未多留二人,两人辞别朱属官,就回了陈家别院,陈姑丈一大早起来就等着放榜了,这会儿也已知晓榜单,笑呵呵地,“待阿洛与范老爷回来,咱们替他们摆酒。” 何恭笑,“是啊,阿洛名次出众,范兄亦是名列前茅,大喜大喜。” 陈姑丈笑,这位内侄就是这点好处,没什么争胜之心,凡事想得开,不似长孙,少年得志,此朝落榜,心情郁郁。 陈姑丈让何恭胡文去厅里坐,闲话道,“听说你们一大早就去了蜀王府,可是有事?” 何恭便将诸多人打听闺女的事儿说了,陈姑丈道,“这事啊,是有好几家打听子衿来着,都是听闻蜀王府向她购花的缘故,这丫头啊,是真有了名气。” 何恭抬眼看向陈姑丈,问,“有这等事怎未听姑丈与我提过?” 陈姑丈笑,“不过小事,人名气大了,打听的人自然就多,这也不稀奇。待过上几年啊,子衿的名声人人都知道了,便没有打听她的人了。” 何恭难忍心下怒气,道,“姑丈觉着是小事,子衿是我长女,于我而却是天大之事,倘不是偶然听人说起此事,我还不知道。乍听得这许多或官或贾人家打听她,我担忧至极。宁家老太太都觉着此事稀奇,还特意给她提了醒,好在如今已知晓缘故,我方安心。” 陈姑丈连忙问,“难道不是因子衿花儿养的好?” 何恭却不再提及此事,道,“今科落榜,待贺过阿洛与范兄,我就带着丫头们回家去了。” 陈姑丈道,“这也不急一时嘛。” 何恭道,“姑丈若无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陈姑丈觉着有些不对味儿,他也知道何恭是疑他了,只是,他素有些看不上何恭老好人的脾性,想说两句缓和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何恭已带着胡文回房。 此时,其实陈姑丈真当庆幸何恭素来好脾气,不然换个暴烈的,估计已经翻脸。 何恭面沉若水,何子衿都是头一回见她爹这等模样,忙问,“爹,怎么了?” “没事。”何恭叹口气,道,“问过朱大人了,是因蜀王府跟咱家买花儿的原因,州府人想窥探蜀王府的喜恶,与咱家并不相干。不用担心。” 何子衿笑,“这就好。”以为她爹是为落榜不悦呢,道,“爹,你别郁闷,多少人考白了头还是童生呢,你这刚三十出头儿,哪天运道好,一考就中。” 何恭笑,“好,承我闺女吉。阿洛范兄都中了,也没白来这一趟,等咱们向他们贺喜后,明天就回家吧。” 何子衿自然称好。 倒是胡文私下同三姑娘说了陈姑丈这不地道的老东西,“先时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原来早知道有人打听表妹,竟不与表叔知会一声。这么大的事,若不是芙蓉坊给表妹提了醒,宁家也出相告,还想不到去蜀王府呢。陈财主这个心哪,不知在想什么。” 三姑娘道,“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聪明过了头!” 何洛范禹都随何恭住陈家别院,待傍晚回来自有一番庆贺。一面吃酒,何恭便说了明日回家之事。 何洛道,“范大哥待鹿鸣宴后便直入帝都,我还是再磨三年。” “各有各的好处。”何恭笑,“范兄,你也认得阿素的吧。他如今就在帝都为庶吉士,正好早范兄一科,范兄这次去帝都,帮我带个信儿如何?” 范禹笑,“先时同沈大人见过,沈大人少年俊才。贤弟有什么书信,尽管交给我就是。”他与沈素只是相识,并不相熟,心知何恭是好意把他引荐给沈素。 何恭笑,“我先谢范兄。” “贤弟这就外道了。”范禹笑。 陈姑丈愈发后悔当初袖手何子衿之事,他倒不是不想管,只是想袖手多看看,再者,于陈姑丈,这也委实不算大事,还是好事呢。他想着,要是何子衿有福气,给哪家大家大族的看上,他还要送她份儿厚厚嫁妆呢。不意何恭竟因此事恼火,让他一时难以辩白心意。如今这一道吃酒,愈发觉着何恭也不算呆,这不,直接送了范禹个人情,还给小舅子拉了人脉,倘范禹春闱得中,与沈素又是同乡,自然交好。唉呀,还是要找机会同这位内侄解释一二啊,在他看来,子衿丫头的大福气来啦。 待吃过酒,何恭晚上回屋赶紧叫来何子衿一并写信,搁了笔,何子衿道,“也不知舅舅外公他们在帝都如何了?” 何恭道,“你娘也时常惦记呢,说帝都居大不易,何况你舅舅托家带口的。”一家子就指着内弟一人过活,何恭说着话,不禁看闺女一眼,何子衿道,“要不把这卖花儿的钱托范伯伯给舅舅带去一半,倘舅舅过得拮据,可缓一缓日子。要是舅舅日子尚好,以后也会还咱们。” 何恭原是有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这银子是闺女辛苦种一年花儿得的,又是要给闺女置地的钱,遂不好开口。如今听闺女这样说,立时欢喜,笑,“甚好甚好,我闺女重情义轻钱财,是有大义之人。” 何子衿道,“可别叫祖母知道。” 何恭替亲娘辩解一句,“你祖母啊,少时赶上战乱,如今一颗心都是为子孙打算,自来精细惯了的。咱家一直俭朴持家,放心吧,这是不放心你舅舅,又不是拿去乱花了,你祖母知道了也没什么。”想了想,何恭又道,“嗯,不过,别叫老人家多思也好。” 何子衿扭脸偷笑。 何恭也笑了。 第二日将信与银票交予范禹,范禹亲手接了,道,“贤弟只管放心,愚兄定会带到。”同何洛一并亲自送何恭一家人回乡。 何恭拱手笑道,“弟祝兄此番北上,一举夺魁!” 范禹一笑还礼,“我在帝都等着贤弟!” 何恭一行在重阳前回到家,知道何恭没中,家里也没啥。何老娘道,“没事儿,咱们县,就中了阿洛一个。”儿子也不是头一回落榜,接着一幅笑脸的问何子衿,“斗菊会咋样啊?” 何恭连忙把剩下的一半银子给母亲,何老娘知道何子衿定要给沈氏一半的,心下算了回银两,瞅一眼,便喜笑颜开的收起来了,准备再叫人打听着去给丫头置地,又道,“阿文也在家里吃,我叫周婆子去买羊肉了,天冷了,咱们炖羊肉锅子。” 胡文笑,“姑祖母盛情,这次是祖父打发我去州府办事,如今这回来,我先来姑祖母这里请安,叫祖父知道定会吃醋的,说我眼里只有姑祖母,没有他老人家。我还是回去,也把州府办的事同祖父说一说,好叫他老人家放心。待哪天闲了,我过来,姑祖母给我做好吃的。” 胡文自来风趣,何老娘听的呵呵笑,“这也是。这些天往州府跑,你也累了,回家好生歇一歇。别拿着身子骨儿不当回事,越是年轻,越得注意保养。”絮絮叨叨的不再虚留胡文,让三姑娘送了胡文出去。 俩人又在门口说了会儿话,胡文便回了家。 他做事素来妥当,这次不过是去朱大人那里送节礼,何况朱大人是三婶子的娘家兄长,哪怕不是一个娘,也是一个爹的。两家实打实的实在亲戚,胡文回家时,祖父还未回府,见着祖母三婶子,便把重阳节礼的事说了说。 胡三太太笑,“咱们家,阿文做事最叫人放心。” 胡老太太笑,“阿文的确稳当。”又问他州府可有什么事,可见着何洛了,道,“这回咱们县就中了何家举人一个,你祖父说了好几天呢。”别人家孩子如此出挑,老头子是羡慕啊。 “我们都是住在陈财主家的别院,自是见着阿洛了。阿洛少年得志,还有一位乌水镇的范举人也中了,阿洛打算鹿鸣宴后回乡继续苦读。范举人则是北上,以备明春春闱。”接过丫环捧上的茶,胡文笑,“祖父也不必羡慕别人,过几年兄弟们再下场,就是别人羡慕祖父了。”这次他大哥也下场了,可惜名落孙山。 他大嫂黄氏忍不住就问了,道,“四弟,你大哥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胡文笑,“来前我问大哥,大哥在州府还有些事要办,让我转告大嫂,重阳前后也就回来了。” 胡三太太笑,“侄媳妇只管安心,大侄儿的性子,最是沉稳不过。这次下场试试手,待下科一举高中,侄媳妇就是举人娘子了。” 丈夫落榜,黄氏是有几分失落的,不过在长辈面前也不好表现出来,何况也不是刚知道丈夫落榜的时候,遂一笑,“我就盼着应了三婶的话。” 大家说笑几句,知胡文远道回家,便让他回房休息了。 至晚胡山长回府,又唤了胡文到书房说话,待胡文禀告了朱大人那里的事,又说过今科秋闱,胡山长道,“何洛这孩子,有出息。” 胡文自然也赞了何洛几句,何洛是何氏族人,且与何恭家走动颇近,何洛榜上有名,胡文亦为之欢喜。说一回何洛,胡文难免说起何子衿身上的怪事,胡文道,“虽然朱大人说不足为奇,我却总觉着怪异的很,州府诸多人打听,竟无一人来碧水县。总觉着此事透着说不出来的蹊跷。何家是老实人家,朱大人的话,何叔是信了的。只是我仍感不安,所以来同祖父商议。” 胡山长皱眉,“竟有这等稀罕事!” “是啊,倘不是去了州府,我也不能知道呢。” “陈家时常来往州府,且与州府官宦人家相交,难不成他家也没听闻风声?” “唉,别提了,陈财主哪个不知道,他早知晓,只是也没跟何家提上一句半句,可不让何叔心寒么。” 胡山长一叹,“商人重利,胡家虽大富之家,到底眼界窄了。难不成陈财主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看上何姑娘不成?”话里既是感慨,也是讽刺。 胡文道,“这种可能性虽不高,可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何表妹还小,但也不是太小了。” 胡山长拈一拈胡须,轻声道,“你既说了这些人打听她是自蜀王府向她购花开始,那么此事初衷便非自食色而起。” 胡文道,“何家行事厚道,我只担心事非何家起,何家却要遭秧。” 胡山长闭目思量,良久方道,“宁家之话,虚虚实实。朱大人之话,未尽其实。”他突然心下一动,双眸猛然睁开,神光如电,胡文忙问,“祖父可是想到什么?” 胡山长看向胡文,“我虽想到,不知是否?但此事不能说,这些事,并不是冲着何家而来。你只管安心,再有三月就是你的亲事了,好生准备着,成亲就是大人了。” 胡文自来与祖父亲近,道,“祖父连我都不能说。” “我还不能确定,哪怕是我心中所猜,这也绝不是好往外说的事。”胡山长道,“何况我并不能确认,且不能细查。我已致仕,你父亲官位低微,且是外放之官,最好就是当什么事都没有,照旧过日子吧。” 胡文最知祖父脾性,看这样子,祖父怕是连祖母都不会告诉,他也只好不再多问。 翌日,何子衿在家用这早饭,便与阿念等去了山上,阿念几人去念书,何子衿去找朝云道长。 何子衿还特待闻道出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方与朝云道长道,“可是大事不好了!” 朝云道长略有不解,道,“我听说你在斗菊会上发了小财,如何不好?” “我是说你啊,朝云师傅。”何子衿道,“现下州府里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你啊。” “打听我?” 何子衿这才与朝云道长细说,“其实是打听我来着,可我有什么好打听的,祖上十八代都是种田的,家里就这么七口人。那些人,明里是打听我,暗里肯定是冲着师傅你来的。我都吓死了,连我爹都没敢实说,这可怎么办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呀!” 何子衿要急死了,朝云道长依旧老神在在,问,“你没弄错?” “我能弄错!”何子衿瞪圆一双桃花眼,认真道,“我把我们家祖上八代都想了一遍,没有一人有这么大面子的。现下来往的人中,就师傅你这一个神秘人,肯定是冲着你。别以为我是傻的,上次来的那个大美人,就很不简单。还有我在师傅这里看的书,那是寻常人能有的吗?我早看出来了,我在州府可没露半点风声,这回是给师傅过来提个醒,你可得心里有数呀!”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道,“你早看出来了,你在我这儿也没露半点风声啊。原来子衿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也不是。”何子衿老实道,“我以为师傅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落魄子弟,才在道观过清静日子。你不想说自己的事儿,难道我死求白赖的问!就是我死求白赖的问,你能跟我说!” “不能。” “那就是了。”何子衿哼道,“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可得早做打算。” “早做什么打算?” 何子衿茶都顾不得喝一口,道,“唉,这都不知道。那些人打听你,却又不敢直接打听你。他们打听我,却又不敢来碧水县。如果师傅真有威仪,他们当不敢打听你更不敢打听我,如今他们敢打听,又不敢临近,可见是犹豫两可之间哪。” 朝云道长笑,“平日里倒看不出你这么多心眼儿。” “难道我像二傻子!”何子衿唉声叹气,“师傅啊,你赶紧想个法子啊。要不,我们一家子就没活路啦。” “这与你家并不相干。” “事实上是不相干,可是,这话说出去得有人信哪。你说,你在山上住这些年,就跟我来往的多,你硬说不相干,有人信?”何子衿郁闷,“傻子都不能信!你要一倒霉,肯定牵连我家!你是不知道州府那些人哪,宁家老太太与我说,知府太太都跟她打听我,她还不知缘故,又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呸!他家在州府好几百年的地头蛇,什么事知府太太能知道,他家却不知!当我是傻瓜一样!要我扯谎,起码拿总督夫人来扯,才叫人信服!我爹又去蜀王府,那朱属官说什么,没事儿,是这州府的人神神叨叨的,专爱打听王府的事儿。都在装傻!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看着办吧。” 何子衿在朝云道长这里愁了半日,结果朝云道长那嘴紧的跟蚌壳子似的,半丝风都不透,傍晚走时不禁长吁短叹。待阿念接了何子衿走,闻道道,“何师妹倒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朝云道长问,“外头这么乱了?” 闻道躬身道,“再怎么乱,也不会扰了您的清静。” “扰了我身边人也不好。” 闻道再一躬,原来何姑娘是身边人。 章节目录 第193章吓懵…… > 到这个时节,何子衿也不打算再装傻了。不然,别人或者不敢惹朝云道长,她家这八辈儿贫农出身的,人家可没什么忌讳。 待回了家,何子衿叫着阿念,俩人一并去了阿念宅子里,悄悄的让阿念跟老鬼打听,朝云道长到底是怎么个要命的身份。阿念忙问,“姐姐是不是在州府遇着什么事了?” 何子衿本来不想说,奈何阿念精道的很,你不说,他便不做与老鬼沟通的桥梁。何子衿自己也存不住事儿,就与阿念说了,阿念连忙问老鬼。老鬼这没用的,道,“道长以前资助过我考科举,后来去帝都成了道录司掌教,绝对好人。” 不必何子衿说话,阿念自己就问老鬼,“好端端的,一个咱们这小县城的道观的观主,去了帝都就能做道录司掌教?这是视天下道人于无物么?这里头要没事儿,你信?” 老鬼实话实说,“我不信,但要说道长是什么缘故,我是真不清楚。” 何子衿与阿念道,“你问问老鬼,知道蜀王府是怎么回事么?” 老鬼道,“蜀王府啊,蜀王,好几拨皇子做过蜀王,有的死了,有的改封,现在蜀王是何名讳啊。” 阿念心下一凉,悄与何子衿说了。何子衿也吓一跳,道,“这么说,这花儿不能继续养了。”要是再卖给蜀王府花儿,万一蜀王府以后倒灶,其实跟她这卖花儿的也没什么关联,可这古人会不会这样想就不知道了。蜀王府不过是跟她买个花儿,怎么这些人就疯了一样的探听起朝云师傅来了呢。朝云师傅与蜀王府可有关系?一定有关联,那个大美人就是在小王爷就藩后来的朝云观。可是听老鬼的意思,日后倘朝云师傅能去做道录司掌教,管理天下道教,这明明绝对是胜利一方啊! 何子衿的脑袋一团乱麻,阿念很想与她分忧,何子衿想着还有老鬼,两人一鬼的便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老鬼还在思量何子衿说的那天上有人间无的大美人的身份,如果不是何子衿故意夸大,当年帝都这种级别的美人……似乎也有几个,是哪个呢?要不要让何子衿画出来。阿念已道,“既然道长是以后的胜利者,咱们只管跟着道长走就是了。蜀王府那里不用去管,一则混乱,二则人家也瞧不上咱们。姐姐的花儿,不养也罢。这会儿想出局太迟了,虽说咱们从未入局中,可与道长走得太近,不入也入了。既如此,就跟着道长一条道走到黑吧。” 何子衿道,“也只得这样了。” 经此事,阿念觉着与子衿姐姐亲近不少。 倒是朝云道长,还以为那天何子衿与他摊牌说开后就不再来了呢。不想隔两日,何子衿又来了。 闻道眼中亦闪过一抹讶意,遂恢复常态,笑着引何子衿进门,“今天有上好的大螃蟹,师妹有口福。”说着就要带何子衿去道长院里,何子衿一直往供着三清神仙的正殿走,道,“先烧香。”迷信起来了。 何子衿过去恭恭敬敬的给三清神仙上了香,与闻道道,“师兄们没事儿也多烧烧香,祖师爷有灵,在天上保佑咱们呢。” 闻道真是服了,瞧何师妹都快吓死了,竟然还有胆量过来。这倒不怪何子衿胆小,小门小户的姑娘,可见过什么世面呢。闻道自己都不知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何况何子衿呢?何子衿不来正常,何子衿过来才是不正常。而且,何子衿不是不怕,她怕的要死,但是,她还来。 这就很不简单了。 何子衿简直是战战兢兢,吃螃蟹都有点儿拿不稳螃蟹腿了,朝云道长道,“以后就别来了。” “那不行。”何子衿现在也不装模作样了,她是有啥说啥,破罐子破摔了,道,“你以为我傻呢。我这会儿勤来着,那些忌惮师傅的人,断不敢动我家一根手指。我要突然跟你断绝关系了,那些人还不得对我家下手啊。我干嘛不来,我以后天天来,有吃有喝的,多好。” 朝云道长哈哈大笑,何子衿还叮嘱他,“别笑了,我已经跟闻道师兄说了,让他多烧香,师傅,你也别忘了有事儿没事儿的给祖师爷烧烧香。” 朝云道长笑,“赶紧吃螃蟹吧,怎地这般聒噪。” “还有点儿紧张呢。”虽然老鬼说朝云师傅以后会发达,可何子衿真担心老鬼说的准不准啊,万一给朝云道长带粪炕可怎么办啊。 何子衿吃了二斤大螃蟹,才算稳住心,以至于朝云道长都说,“这东西性寒,你年岁小,还是少吃为好。” “一年就重阳这几天吃几回,能吃多少啊。看着多,都是壳子,也不能吃饱。”合着她还没吃饱…… 何子衿先定了立场,接着她也是有谋略的。 待过了重阳节,何子衿便跟家里说了,以后不种花儿了,何老娘先着急,“那干嘛?” “不种花儿就没别的事做了?”何子衿道,“我想过了,这几年也赚了些银子,买了那些地,一年也有好几百两银子的收成,吃用足够,剩下的就再置田买地,咱们就安安稳稳的在家里过小日子吧。我也不想再去州府。” 何老娘还没发表意见,何恭已道,“就这么定了。” 何老娘张大嘴巴,半晌问,“是不是在州府出事了?”这父女怎么跟商量好似的。甭看何老娘有些喜欢钱,这真是废话,谁不喜欢钱啊!但总的来说,她老人家还是相当敏锐的,尤其自家孩子,瞧着长大的,有没有事儿,她老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会儿她就看出来了,肯定有事儿! 何恭道,“州府有许多人就因子衿这项手艺打听她,如今她还小,可过两年及笄就该说人家了。养花儿,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尚算稀罕,可有什么花儿,能一直稀罕下去呢。早晚给人学去。此时因手艺看上咱们丫头的人,将来等丫头的手艺不稀奇了,这些人就会变脸。哪怕在这上头赚钱,也要有个限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去跟忻族兄讲,托他去跟芙蓉坊说一声,明年便不去州府了。” 何老娘实在想不明白了,道,“难道出名不是好事?”别人想出还出不来呢。 “我以后就想丫头呆咱们身边儿,在州府出这么大名声,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是咱家能惹的起的,故此,还是低调做人的好。”何恭又道,“这三年,我要用心攻读,娘,这事就这么定了,别叫我在这上头分心。” 何老娘道,“这事儿根本不用你分心,我分心成不?” “不成,儿子才是一家之主,大事听儿子的,娘你就从子吧。” 何子衿都不知她爹还有这般铁面的时候,何老娘硬是没法子,一掩面,自己个儿心去了。 还是沈氏私下安慰,道,“母亲也知道,相公最疼这丫头。这回在州府,真是把相公吓着了。回来与我说就是乌水镇的一户人家,说来有上千亩地,家里也有奴婢使唤,就是姑娘出门给州府一个官儿看上了,强要了去做小妾。那官儿都六十了,人家姑娘十六都不到,我一听这事儿,咱们也是有闺女的人家儿,真是心都碎了。” “我也是想着,银子赚些就够了,咱们又不去攀那大富大贵的人家儿。过两年,就照着咱们门当户对的,就在咱们县城,给丫头求户稳当人家儿吧。”沈氏道,“这回去州府,宁家说州府太太都打听咱们丫头,要不是年岁小,宁家老太太肯替遮掩,还不知如何是好呢。”沈氏半真半假的,还真把何老娘唬住了。何老娘虽然心疼银子,也不想拿丫头片子冒风险,何况儿子坚持,只得罢了。 何恭亲去与何忻说这事儿,何忻皱眉,“这倒不难,只是未免可惜,子衿这名声刚起来。” 何恭道,“一点儿虚名罢了,倒是要麻烦族兄。” “这有什么麻烦的。”何忻倒是知道何恭的性子,想了想道,“你自来最脚踏实地,不似寻常人多存攀富慕贵之心,恭弟只管放心,我定与芙蓉坊分说明白。” 待何子衿再去朝云观时,给三清祖师上了香,朝云道长消息灵通道,“倒不必如此,花儿想养就养,无妨的。” 何子衿道,“没事儿,我都给师傅记着呢,到时师傅给我损失折现。” 朝云道长忍俊不禁,叹,“我倒是怕连累子衿。” 何子衿已经恢复精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底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师傅或觉着自己为鱼肉,可这世上,谁不是鱼肉?于我,一县之令已是刀俎,于县令,一州长官则是刀俎。就是万乘之尊,头上天道。师傅怕什么连累我,你安居朝云观多年,也不会突然就风云变幻。要是哪天我出了什么事,师傅不必犹豫,立刻自尽。” 闻道忍无可忍,道,“何师妹,你赶紧一刀捅死我吧!”这是说的人话么!!!! 何子衿摆摆手,对闻道说,“师兄急什么,听我慢慢说。” “师傅居山中多年,如今风云变幻,我想,并不是师傅搅动风云。”何子衿一脸正气,“这搅动风云的人,是拿我们作饵。我是无所谓,但是,我能给师傅做个前哨。因为倘有人要动师傅,必然先动我啊。别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啊,赖活着真不如好死。我向来坚信,活,就要活的好!咱们师徒,也不是那等能忍辱偷生的好汉。与其忍辱,不如早死早超生。别人都觉着死后下地狱什么的,我跟师傅说吧,死后啥都没有,立刻投胎重新做人。” “是故,我不怕死。”何子衿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闻道都想掐死她了。我家大人好端端的,想死你自己死成不!你不怕死,你不怕死也没你死上一个给咱们开开眼界!你啥意思哟,天天来我家大人面前絮叨,你不怕死!难道我家大人怕死?!我家大人哪天要给你絮叨死了,你真得要陪葬了! 何子衿就这么,今天说死亡不可怕,明日又说有一日活一日吧,后儿她又同朝云道长絮叨,“师傅你说,我爹秋闱会不会受了不公正待遇。连薛大儒都说我爹文章不错了,却还没中。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搞鬼?就是不想我爹中。” 朝云道长:…… 闻道都受不了了,与闻法两人私下再三恳求,可别叫何子衿来道观了,何子衿再来胡说八道,他俩都没法儿活了。朝云道长笑笑,“子衿只是有些害怕,吓懵了。” 闻道&闻法:吓懵的明明是他俩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194章郁闷~ > 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决定一下,何老娘数日恹恹。好在三姑娘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沈氏与何老娘在清点三姑娘的嫁妆,有些事做,何老娘心疼的就好些了。 倒是胡文听说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后,悄与三姑娘道,“表妹也太谨慎了,其实没什么关系。” 三姑娘倒是赞同何子衿的决定,道,“还是小心些好。” 胡文欲又止,三姑娘立刻瞧出来,问他,“有什么还不好跟我说的?”这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两人过日子,有商有量的才好。 胡文道,“倒不是不好说,只是祖父也没与我说明白。”他道,“从州府回来后,我总觉蹊跷,便同祖父说了。祖父说他也只能参透一二,太深的他也不知道,就是他知道的那些,也不肯告诉我。” 三姑娘倒没逼着胡文回去问胡山长什么,聪明人不会只沿着一条路思考。三姑娘道,“看来起码应该不是坏事才对。”倘何家真有什么危机,起码胡家大概不愿意这桩亲事了。她本身门第就配不上胡家,主要是何家家风好,于县中风评淳朴,胡文又是庶出,胡文坚持,这亲事才成了。但是,倘何家可能倒大霉啥的……当初为一桩生意,何涵家就能想出神神鬼鬼的法子退亲……要是家里真要倒大霉,哪怕胡文自己愿意,这亲事怕也要生变。如今胡家没什么反应,可知起码何家是没什么危险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说表妹有些谨慎太过。”胡文根本不知道未婚妻脑袋里的回路竟绕到先前的亲事上去,不过,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胡文道,“要不你委婉的劝劝表妹。” 三姑娘也觉着这花儿不养太可惜了,她道,“表叔表妹都定了,劝不一定劝得动,等子衿回来我与她说一声,起码能叫子衿安心。”倘不是担心太过,何子衿也不能不再养花。 “也好。” 何子衿没在家,她如今在道观就当自己家了,朝云道长的书,都随她看,她有什么要请教的,朝云道长多能与她解惑。抛开心理压力,师徒两人相处其实比以前更加自在。 何子衿还会给朝云道长打理屋里的花儿,冬天最适合水仙腊梅,都是芬芳浓郁的花儿,好养活,又漂亮。何子衿给水仙换了水,还道,“养花儿就该养这样的,好活,又好看。” 朝云道长问,“子衿喜欢什么花儿?” 顺手把溅到桌上的水渍擦去,何子衿道,“就是这样的,好养活,又好看,能薰屋子的,便好。”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菊花儿?” “当然也喜欢。”何子衿眨眨眼,“关键能卖钱。” 朝云道长守着小炭炉烤茶来吃,“还在心疼?”烤茶的这套茶具还是何子衿送他的。 “那也没有。”何子衿坐下等喝茶,道,“我现在有好几百亩田了,每年能收入好几百两银子。平日里吃的也是鸡鸭鱼肉,睡的是细棉被,还有小丫环服侍。这世上当然有豪奢的生活,不过,我又没享受过那个,现在我就觉着很好。我去宁家,也吃过他家那些讲究的吃食,说实话,当然比我家里做的好,但也没觉着是什么天上有人间无的好吃食。再者,初时养那绿菊,还是舅舅给我的两株小苗儿。舅舅给我的那个,是从师傅你这里得的。可见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水里的鱼,不一定就羡慕天上的鸟呀。” 闻道进来送水果,听到何子衿这一套,笑道,“我发现何师妹特会说大道理。”现在总算会说些人话了,不再成天生啊死的,听得人心惊胆战。 “那是。”何子衿晃下头,大不惭,“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有内涵,有思想。”捡了个橙子切来吃。 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么?闻道无语,笑,“今天中午正好有水里的鱼,师妹想怎么吃?” “什么鱼?” “鲤鱼。” “抽了筋,加豆酱来炖吧。” 闻道道,“暴殄天物。” 自从大家把话说开,何子衿就发现闻道对她没有以往客气了,以往她说啥,闻道都是“师妹说的对”,现下她说话,闻道总要驳上一驳的。何子衿自认是美貌与内涵兼有的人,何况只是面儿上嫩,心理还是很成熟的,故此不与闻道一般计较。见闻道这么说,何子衿便道,“要不红烧?” 闻道摇头,“不雅不雅。” 何子衿斜他一眼,“清蒸?” “勉强。” 何子衿就受不了这种不实在,拐弯抹脚啥的,她以往真没看出来,闻道是这种性子,只得道,“唉哟,闻道师兄,算我求你,你就直接说吧。” 闻道摇头晃脑的拽文,“饮御诸友,炰鳖脍鲤。” 这是要做脍了,脍,生鱼片,古来有之,闻道拽的这两句就是诗经里的句子,可见脍鲤是早就有的吃法儿了。何子衿对吃的不大挑,还是道,“这么大冷的天,吃鱼生?” “冷吗?”望一眼何子衿红扑扑的脸蛋儿,何子衿磕巴一下,“倒也不冷。”她在朝云道长这屋,还真不冷。 闻道满意颌首,何子衿连忙道,“这个时候的鲤鱼,肯定有许多籽。鱼籽你给我炖了,我就爱炖着吃。” 闻道无奈,“好。” 闻道决定指点下何子衿,他道,“以前我遇着一位美女,师妹,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 闻道道,“人家每日食则鲜花,饮则花露,故此生得花容月貌。”何子衿听了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呀,我还认得一位美女,生得肌肤如雪,美貌世所罕见,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这次换了闻道来问。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人称姑射山神人。”何子衿笑嘻嘻地。 闻道乖乖的出去准备午饭了。 何子衿得意的怪笑n声,闻道于外长叹,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小人得志了。 就说何子衿这人吧,论相貌也就那样,论才干也就那样,论口齿也就那样,反正,她就是那样的一人吧。比路人甲是强的多,但要说出众,远远算不上,可是吧,要说不出众,那也违心。你说她没见识,唉哟,她那大道理一套一套,今说生,明说死的,其实没个主意。可要扯起来吧,那真能扯得昏天黑地,再一琢磨,你要听她的,简直是没活路了。 要说何子衿身上的优点,闻道就总结出了一个,乐天! 绝对的乐天派! 跟那会担心天会掉下来的杞国人大相反,何子衿是那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的乐天派! 基本上没啥烦心事儿,就是先时吓得哆哩哆嗦的怂样,这才过俩月,啥事儿都没有啦! 有这一个优点就了不得,自己事事看得开,天天笑嘻嘻地,所以,别人看着她也喜欢。就像他家大人,何子衿一来,每餐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丫头还有个好处,啥都吃,不挑食,鱼生喜欢,烩鱼籽亦爱,她还与他家大人絮叨,“其实鱼鳔鱼肠鱼肝,或炒或炖,都好吃。” 他家大人问,“鱼有什么不能吃的么?” “鳞不能吃。” 他家大人笑,“有些鱼,鲜全在鳞上。” 何子衿问,“春江鲥鱼?” “可惜我们这里不得吃。” “有鲤鱼也不错啊,鲥鱼这种东西,太讲究时令,平时又很难得,要说好吃,我还真觉着不如鲤鱼好吃。鲤鱼非但能长得大,而且,可清蒸可红烧可炸可煮可做脍,吃法儿还多。”何子衿发表了一番对鱼的评论。 朝云道长问,“你还吃过鲥鱼?”记得你最远就去过州府吧? 何子衿很理所当然地,“没啊,但是我看书上有写啊。也就那样呗。” 朝云道长:听你这口气,还以为你吃过呢。 何子衿道,“其实许多东西就是少,人们才觉着珍贵。像燕窝,我第一次吃,是我爹考秀才那会儿,姑祖母给我家送去的。祖母亲自熬了,给我爹补身子。家里谁都不许吃,就给我爹一人吃。越不叫我吃,我就越想吃,我爹偷偷给我尝,让我吃了一嘴燕子毛,噎嗓子的很。” 朝云道长大笑。何子衿急急解释,“有什么可笑的,祖母眼神儿不大好,有些细毛择不净,后来换我娘来熬粥,就没燕子毛了。可是燕窝也没啥滋味儿啊,放了冰糖,才觉着甜,要不放冰糖,还不如白粥好喝。” 何子衿发表了一篇她对吃食的高论,待阿念放学来接她,她就告辞回家啦。 何子衿一回家,三姑娘就私下悄悄将胡文说的话同她说了,何子衿松口气,“要是胡山长也这样说,也就能放心了。”看来朝云师傅以后兴许真会发达也说不定。不同于宁家别有居心,胡家与她家是实实在在地姻亲关系。有这样的关系,胡家只有盼着何家好的。何况胡山长阅历为人,他既这般说,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三姑娘道,“你要是想养花儿,就继续养。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去州府,让芙蓉坊的人亲自来取花儿是一样的。” 何子衿相当坚决的摇头,“还是不养了。这原也不是件能长久的买卖,赚了三年,已是得了不少银子。凡事小心为好。” 三姑娘道,“这也是。反正咱们小门小户的,小心过日子,总没错处。” 以往去山上,何子衿都是隔一日去一次,这回得了新消息,第二日她便又神采奕奕的去山上了。一到观里,给三清祖师烧过香,何子衿就去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茶都不喝一口,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同朝云道长道,“师傅的底细,怕是给胡山长看出来了。”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的“哦”一声,继续捧着本书看。这个反应不大对呀,何子衿只得再接再励,问,“师傅,你就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朝云道长搁下书,瞅何子衿一眼,道,“我不急,诈和的人才急。” 何子衿顿时一脸灰,搔搔头,讪笑。然后,她还会非常厚脸皮的说朝云道长,“这人哪,太聪明就没乐趣了。” 朝云道长点头,然后道,“笨蛋通常都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何子衿捶胸,翻白眼,抱怨,“真是给你噎死了。” 朝云道长大笑。 何子衿发现自己每次来都能愉悦了朝云道长,十分郁闷。 章节目录 第195章添妆礼~195 > 天气渐冷,眼瞅着三姑娘成亲的日子也快到了。成亲之前还有添妆礼,别看何家人丁单薄,但这些年亲戚族人家的闺女成亲,何家可是添妆出去不少,何老娘早就算过,尤其是对上陈家这样人口多的,真是亏得要命。如今三姑娘的添妆礼到了,何老娘提前三天做准备,先把三姑娘的嫁妆都整合到三姑娘屋儿去,待到了添妆的那一日,早早的再搬出来显摆一二,俗称晒嫁妆。 这是给来添妆的亲戚朋友们看的。 何家在碧水县多年,这些年交往下来,亲戚族人自不必说,朋友也不少。譬如何恭相熟的,还相当一部分的秀才。甭以为何子衿前世,说到秀才先想到“酸”字儿,这年头儿,秀才岂是容易的?多少人考白了头,有的还考不中秀才呢。他们碧水县一个县城,老少秀才加起来,也不过二十来个。 故此,有秀才太太过来,也是很体面滴。 再者,何家这几年颇有名声,这一点儿现在何子衿也不瞎得意了,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盼平安呢。反正,总得来说,何家今日是宾客满屋啊。 主要是,给三姑娘置办的嫁妆还是很可以滴,当然,不敢跟去岁陈二妞的出嫁比,但照着何家的门第说,这嫁妆置办的很尽心尽力,很实诚,过日子的东西,该有的也都有了。 还有何老娘一身簇新的棉绸衣,头上插着金钗,腕上挂着金镯,耳上垂着金耳环,在一畔喜气洋洋的给诸亲戚朋友介绍,“家俱都是在县东的老蔡家打的,他是好把式,阖县都有名的,上好的松木!好吧?这衣料子啊,是吧,又细又软,不是棉的,人家说叫丝棉,里面有蚕丝,才这样滑溜溜哟,不是咱们县买的,往州府置办的。嗯,还有一百二十亩上等田地,一处铺子!”说到铺子,何老娘还是有些心疼滴。田地是去岁早置办好的,铺子是何子衿出的。何子衿如今特通透特豁达,自从知道以后自家小命儿就看朝云道长的造化啥的,她是花儿也不养了,银钱之类也看轻啦。三姑娘成亲,她手上不是还有先时在朝云道长手里买的铺面儿么。随着县学的兴旺,铺面儿也升值啦,何子衿没卖,除了一个铺子给江仁做生意,余者四个都出租。如今何子衿超脱啦,就把一个铺子给了三姑娘,一个给了阿冽一个给了俊哥儿,当然,他们还小,便叫她娘沈氏替他们收着。余下一个,何子衿给了阿念,你说把何老娘心疼滴哟。好在阿念粉儿有眼色粉儿真诚滴说,“子衿姐姐帮我收着吧,我的就是姐姐的。”何老娘转念一想,阿念的田啊啥的,也都是她家丫头收着,算了,这个给跟没给是一样的。于是,她老人家心里换算了一下,也就没说啥。至于给三姑娘的铺子,何老娘养三姑娘这些年,情分也是有的……虽说心疼的直抽抽,虽说不舍,何老娘嘴巴扭了两下,硬是啥都没说。 何老娘不说,人家三姑娘也不是占表妹便宜的性子,再三不肯要,道,“我是做姐姐的,不能给妹妹就罢了,怎么能要妹妹的私房。” 何老娘立刻帮腔道,“是这个理。”三丫头明白! 何老娘这话,当真叫沈氏一阵无语,沈氏往日常肯奉承婆婆,这会儿却笑,“三丫头只管收下,当时买的时候也没花几个钱。这铺子或是出租,或是打发人做个小生意,都可。细水长流,再者,你也练练手,这一二年,我也教过你们看账子理生意,不过,自己亲自打理产业又是一回事了,你经一经就能知道。”分铺子的事儿,闺女早与她商量过了。不跟何老娘商量,是知道商量也商量不通,索性先斩后奏。 何恭也道,“是啊,这是你们姐妹的情义,不要推却。” 何子衿道,“要是三姐姐不收,阿冽俊哥儿的我也收回来。” 何老娘立刻改口,与三姑娘道,“唉哟,这还有什么推辞的哟,都是一家子。丫头片子又不是做虚事,以后她成亲的时候,你再给她添回来就是啦。真个死心眼儿!”是啊,有来有往才好,何老娘深为自己的智慧得意。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回收,这样,给三丫头添个铺子,面儿上也好看不是。 如此,三姑娘郑重谢过何子衿。 事儿定下来,还得走法律程序,改地契的时候,就一并都改了,如此阿念阿冽俊哥儿也有了产业,何子衿把江仁经营的那处铺子的地契,改成了何老娘的名字,给何老娘自己收着。何老娘还同余嬷嬷絮叨,“这丫头可是把私房藏到老鼠洞的性子,这回怎地这般大方啦。”不过,对于丫头片子孝敬她铺子的行为,何老娘还是很欢喜滴。 余嬷嬷笑,“咱们姑娘岂是寻常人哪,有情义,也知道孝顺,都是太太您教导姑娘教导的好哪。” “我觉着也是。”何老娘大不惭,反是觉着余嬷嬷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道,“这兄弟姐妹,还就得同胞的才亲。哪怕不是同胞,表亲,处好了也一样。就是阿念,打小儿就来了,你看丫头片子看他多好,跟阿冽俊哥儿是一样的。关键得是心正的孩子,才值得你去对他好。三丫头啊,也算破窑出好瓷。唉,她顺顺利利的嫁了,阿文也是正经孩子,我也算对得起她那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了。” 三姑娘脑子有病非要纳小的曾祖父=何老娘的亲爹。余嬷嬷叹,“要是老太爷看到这会儿,当初怕是打死都不纳小了。” “哪儿能啊,没儿子怎么成,岂不是断了老蒋家的根?”何老娘阴阳怪气,继而一哼,“呸!现在还不是断子绝孙!当初家里六百亩上等好地呀!我好歹抢了三百亩,要是当初都给我,就都能给保住了。偏要给那败家子,唉,都败没了,也没能留下个一亩半亩的落在三丫头手里。”说起这个,何老娘就是一肚子火。这世上还有比败坏祖宗家业更该千刀万剐的事么! 想到这些糟心事,何老娘同余嬷嬷絮叨一番,又让余嬷嬷叫了三姑娘来叮嘱一回,何老娘语重心长啊,对三姑娘道,“长这么大,家业破败你也经过。家业艰难,我经过。这人家儿哪,别看往上奔得一个汗珠儿摔八半儿的辛苦,要往下走,也就是三头五晌的事儿。阿念的宅子买的谁家的,咱们后邻,白婆子家的,我刚嫁过来时,他家是族里有名的殷实人家儿,还不是别的大毛病,就一样好吃懒做,这才三十来年,宅子便卖给了咱家,一家子往乡下过日子去了。更不用说你爹你爷那伙子败家子,有这样的祖宗,也是你上辈子没修来,可越有这样的祖宗,越得把日子过好。咱们老蒋家,祖上也是出过官身的呀,可别叫人说,看,跟她爹一样,跟她祖父一样。活成那狗屎样,活着做甚!” 何老娘这一辈子就没说过动听的话,如今三姑娘马上嫁人,说的依旧不大好听,却是把三姑娘听得红了眼眶,心下又是酸楚,又是感动。三姑娘忍泪道,“姑祖母只管放心,我一定好生过日子,给姑祖母争气。” “那就好,也算没白养你。”何老娘这一嘟囔,又把三姑娘嘟囔乐了。 成亲总是喜事,哪怕自家丫头片子大出血的把铺子分了,因为何老娘已想出解决之道:孝敬自己的,给阿冽俊哥儿两个乖孙的铺子,给就是给了,她老人家是不打算再还的。至于给三姑娘和阿念的,以后等她家丫头片子嫁人的时候,她就给二人提个醒儿,叫他们拿相仿的东西给她家丫头片子或做添妆或做贺礼,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因为解决了难题,何老娘便乐呵了。到了三姑娘添妆礼这一日,她嗓门儿格外亮堂,格外着重的说了一下,纵使他家只是寻常人家儿,嫁胡家有些高攀,可也尽心尽力的给孩子预备嫁妆了。果然,诸人听说有一百二十亩田,一处铺面儿,当下都说嫁妆丰厚,使得使得。 族长太太刘氏带着媳妇孙氏也来了,刘氏道,“妹妹实诚,阿恭与他媳妇都是好的,妹妹呀,你有后福呀。”嫁妆不看多寡,何恭家这嫁妆,与去岁陈家那嫁妆自是比不得。可得看何恭家是什么门第,陈家是什么门第。何家家底子在这儿摆着,这些年,何恭家日子是越发好了。可想一想,老底子就是何老娘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地就是那些地。这家人日子兴旺,一则是沈氏善理产业,当初小小的酱菜铺子,就一间的铺面儿,如今把边儿上的铺面儿都盘下来了,生意还是这个生意,规模却是扩大不少。二则何子衿这几年养花儿,阖县有名的。沈氏的是人家私房,何子衿的是孩子自己赚的,用来给三姑娘置嫁妆都不合适。这样再一看三姑娘的嫁妆,就知道何恭家的用心了。是一家子实诚人,哪怕何老娘颇有些抠名儿,大事儿上却是实诚。 何老娘粉儿得意的听了刘氏的话,笑嘻嘻地,“我就盼着应了嫂子的话,以后享福。” 陈姑妈也早早的带着媳妇们来了,笑道,“妹妹放心,我看哪,这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她家二妞儿已经有了,家里上下总算放下心来。 何老娘问二妞孕期可好,陈姑妈笑,“这才好些,前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把她娘急的了不得,如今总算好了,吃什么都香,胖了一圈儿。” “这个时候,就得胖些才行。”何老娘也高兴,陈二妞去岁嫁过去,这马上三姑娘也要嫁胡家了,跟陈二妞是妯娌,虽说房头儿不同,可住一个府里,彼此也算有个帮手。 大家闹哄哄的说起话来,三姑娘的好日子,大家也都知道了,腊月二十四过来吃喜酒。添了妆,就有人打听起何子衿来。 何老娘笑,“丫头还小,明年才十四,说亲也得过了及笄礼哪。” “看婶子说的,咱们这不是想先打听了么,你家是个什么要求。子衿这也是阖县有名儿的好闺女了,要是合你家的意,咱们谁家没有出众的后生呀。就是自家没有,亲戚家也有。” 何老娘想着,三姑娘亲事后,就得说自家丫头片子的事儿了,她老人家笑呵呵地,粉儿谦虚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要求,正经人家儿就行。还有一样,经着我们阿敬嫁得远,阿敬这个,是我那短命鬼的死老头子定的,没法子。这丫头啊,我就想着,本县寻个人妥当人家儿,离得近,也放心。” 立刻就有人说了,“看婶子哟,你家阿敬要不是嫁到冯家,哪儿有这么大福气,诰命哟。” 也有人道,“大娘这话实诚,我也有闺女,哪里舍得远嫁。还是守着好,想看看闺女,走个三两步就能看了。还是这样实诚,养孩子图啥,还不就图个亲香么。” 一屋子中老青年妇女,就热热闹闹的说起儿女事来。中午何家备了席面儿,天冷儿,何家坐不开的,便摆在了阿念的院子里。何老娘趁机给阿念做了宣传,“这孩子自己置的宅院。小小年纪就知道过日子,买宅子的银钱,一则是去岁学里岁考,这孩子考的最好,得了五十两奖励。对,别人家孩子念书得花钱,咱们阿念是净赚的。得了这些奖励,我就说,给你置地吧,这孩子有心,知道立家业的理儿,说要买宅子。这也巧了,柱儿他家要处理宅子,有学里奖励的五十两,还有阿念田里的收成,凑一处给他买了这院子。这马上又是岁考啦,我估摸儿着,明年又能拿五十两奖励。” 何老娘这样一说,多少人热切起来,连忙打听,“阿念还有地呀?”念书好就不提了,原来还家有恒产,这点儿最重要。 “这话说的,怎能没地,一百多亩上等田,还有铺子,要不阿念怎么上学哪,难不成是寄养我家?这可就错了,阿念有宅有田,念书又好,明年就准备考秀才啦。不是我说,这样出众的后生,咱们阖县也不多见吧。”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吹嘘,说得人更热切起来。 立刻便有人问,“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阿念虽年纪小些,婶子可有打算?” “对呀,这要明年把秀才考出来,唉哟,可是咱们县里最年轻的秀才了。” 何老娘火上烧油地,“胡山长都说这孩子文章好,有灵性。” 实在有人按捺不住,直问,“阿念的亲事,大娘有成算不?” 何老娘嘿嘿一笑,“我有成算没用啊,我又做不了主,得阿念他爹,我们亲家舅爷做主呀。” 诸人:那你废这么多话干嘛啊! 何老娘内心深处得瑟地:馋你们呗~ 待大家中午吃过酒席告辞离去,在路上忍不住道,“看阿恭他娘哟,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 便有人道,“要是咱们家孩子嫁得好,一样笑得这么欢。” 还有人道,“亲事是没的说,这阿恭家的席面儿也没的说,一样鸡鸭鱼肉那些东西,怎地他家就调治的这般好吃哩。” 再有人道,“三姑娘这事儿,再好也定下来了。要我说,倘谁能娶了他家大姑娘,那一辈子就没的愁了。又会养花儿,又会烧菜,他家那周婆子,原就是个土把式,这汤啊水啊菜啊羹啊的,都是他家大姑娘调理出来的。” “是啊,就不知哪个有福气了,这样有本事,人也生得俊。当初阿恭死活要娶沈氏,咱们私下就说,定是个美人儿。待嫁了来,可不就是个美人儿。这丫头生得,比她娘还俊。” “听说还读书识字,有学问哩。” “唉哟,更了不得啦。” “还去过州府,有大见识哩。” 反正亲戚朋友七嘴八舌的走了,几个帮厨的族人女眷用过饭,这会儿帮着收拾了残席,席上剩下的都归她们带走。沈氏再瞅着丫环婆子把该洗的洗了该刷的刷了,然后把借的桌椅板凳碗筷杯碟的各家送还,方去何老娘屋里说话。 余嬷嬷看着俊哥儿学走路,何老娘带着三姑娘何子衿算亲戚朋友添妆的东西,一面算一面嘀咕,“来了满院子人,添的有限。” 三姑娘笑,“这也不少了。主要是咱家席面儿有名儿,我看好些婶子大娘的,都带着家里媳妇孩子的过来。要不是这种时候都是女人们过来,得一家子一家子的来。” “失算失算。”何老娘长叹,“这些吃才,一来来一家,倒是多添妆点儿啊!” 何子衿&三姑娘:…… 章节目录 第196章背我吧背我吧~ > 其实,添妆礼里当真有几样不错的东西。譬如,陈姑妈添了十匹上好锦缎,一对金镯,一对金钗,一对金项圈儿,都是很实在的东西。何子衿估摸着,定是因当初陈家长房得罪过三姑娘的原因。陈二太太则是六匹绸缎,一对金簪,这里头有当初通过何家请胡文给陈二妞胡宁夫妻劝和的功劳。余者,陈家各个房头儿也都有添妆,虽不比这二位,东西也不错。再有族长太太刘氏添了六匹精细衣料,两方砚台,何忻之妻李氏是四匹绸料,一对银步摇,司户太太史氏添了两套文具,邻居冯太太添了一对玉镯,余者亲戚,或是衣料,或是书具,或是茶具,或是胭脂,或是皮料等等,反正都是很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分类收拾好,也算在嫁妆里。 添妆礼结束,就是择日去男家铺妆。这年代风俗是,男方管着把房子装修好,家俱什么的,都是女方准备。如家俱这种大件儿物什,自然得提前抬去,总不能到成亲那日现搬家俱现安置。铺妆便由此而来。 铺妆那日,沈氏请的何洛之母孙氏与何忻之妻李氏出面儿去的胡家,何子衿也跟着一道去了。自从州府回来,何子衿就把生死也看淡了,名利也看穿了,觉着世事无常,随心便可。要是往日,她不一定会去,怕胡家挑理啥的。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铺妆呢,也没规定女方家里不能去人哪。再者,三姑娘还有事托她,胡家屋子早收拾出来了,胡文都画了效果图过来,至于家俱怎么摆置,三姑娘心里早有成算,只是她自己不能去,故此便托给何子衿。叫何子衿过去,指挥着摆置。 沈氏倒是没啥,闺女闹腾着想去,那就去吧。 于是,何子衿就跟着孙氏、李氏一道去了,后头带着六车大小家什。 待铺妆结束,胡家有宴席招待。 何子衿还见着陈二妞了,陈二妞已经出怀,肚子微凸,人胖了两圈儿不止,红光满面的。何子衿吓一跳,道,“二妞姐,怎么胖了这么多?” 陈二妞坐胡三太太下首儿,习惯性的一手抚着肚子,笑,“我也说呢,还得好几个月,以后可怎么走路。” 陈二太太笑,“这有着身子,胖些好,母亲补的到位,孩子才长得好。” 这可真是亲祖母说的话,何子衿则道,“二妞姐,要是胎相稳固,扶着小丫环,在院子里略走动一二也无妨的。不然你是头胎,孩子太大,生产时受罪。” 胡姑妈守寡,带着闺女在娘家,听何子衿这话儿不由笑道,“唉哟,何姑娘,你才几岁,连妇人生产的事儿都懂呢。” “这怎么不懂,我娘去岁刚生的俊哥儿,我听平安堂张大夫说,要是产妇体虚,补一些无妨,要是母体强健,大补都不用。平日里留意些不利孕妇的吃食,余者多吃疏菜水果,鸡鱼蛋肉不要缺了,平常饭食就很好。”何子衿道,“做月子煲汤我也略知一二,我娘做月子时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我定的。食有食道,补有补道,姑太太比我有见识,你说是不是?” 胡姑妈笑,“我哪里有你们这读书识字的人有见识。” “唉哟,知道的说您在赞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赞自家侄女呢。”何子衿促狭,“不过,我猜您是老胡卖瓜,自卖自夸,谁不知道您家姑娘是阖县有名的才女,能诗能画,才貌双全呢。不似我这等,每天也就想着烧个汤做个菜,一身的灶头烟火气。” 一夸她闺女,胡姑妈就欢喜了,大笑,“何姑娘,都说你是菊花仙子转世,不想你这般诙谐哩。” 何子衿笑,“今儿见了姑太太,您可不就知道我原来是灶头君转世么。” 胡姑妈险没笑岔气。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胡三太太笑,“笑一笑,十年少。何姑娘常来着些,咱们都得还了童。” 胡老太太也笑,“这孩子,更见伶俐了。”早先就瞧着不错,女孩子一般都脸嫩,要面子,何子衿素来大方。只是往时还有些拘束,如今更见洒脱。 大家说笑几句,胡老太太倒是打听几句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儿。这事儿,胡家知道,李氏知道,何洛他娘孙氏还不知道。乍一听,孙氏极是惊讶。 何子衿倒没觉什么,她如今早看透了,以后家里如何,端看朝云道长的运道,花儿什么的,在平安面前,就不值一提了。何子衿笑,“老太太也知道,这花儿贵在稀罕,这世上不论什么东西,头一年是稀罕,第二年是稀罕,以后时间长了,早晚给人学去。连着三年斗菊会,我这花儿都拔了头筹。我看书上说,为人哪,急流勇退,反而身名俱全;若一味激进,则易过犹不及。我这也算见好儿就收吧,本也不是长期买卖。” 胡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难得何家家境远未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儿,还能当断则断,如此干脆俐落,这就很不简单了。 接着,大家又说起何洛这个新举人来。今年,整个碧水县县城的秀才,就何洛一人中了,他年岁且轻,尚未成亲,这会儿说起来,话题就多了。尤其何洛的亲事,比人家亲娘孙氏还上心呢。 待自胡家告辞,也是下晌的事儿了。 何家人走了,胡三太太赞,“何家大姑娘越发出众了,以前年岁小,稚气未脱,这几年历练的,更出息了。” 胡姑妈笑,“一点儿不小气,说话还有趣。” 何子衿倒没在意胡家如何看她,她本身就是如此,有喜欢的,自有不喜欢的,随缘吧。一道回家,孙氏李氏与何老娘沈氏说了铺妆的事儿,大家说笑几句,两人便起身告辞回家了。 何子衿这才细说在胡家的事儿,“真不愧是开饭庄的,阿文哥家的席面儿着实好。” “就一个吃心。”何老娘笑问,“都吃什么了?”她老人家也好奇,碧水楼的席面儿多贵啊,一两银子一席,当然,她老人家连州府三两银子的席面儿都吃过了,已见过大世面,碧水楼也就不算啥啦。不过,还是好奇嘛。 何子衿道,“有道松菌野鸡汤,鲜的很。” 何老娘十分赞同,道,“野鸡还就是喝汤最好,以前你舅舅不是还养过野鸡么,常给咱家送来。倒是野鸡肉,不如家鸡的肉肥嫩。” 何子衿点头,道,“明年又是春闱的年头儿,我舅在翰林院该散馆了,不知会分派到什么衙门做官。” 何老娘跟丫头片子打听“散馆”是啥意思,道,“不是托那范举人帮着带信儿了么,不管到哪儿,都是大官人。”说着,何老娘很有些羡慕,又道,“阿念明年考秀才,会不会太小啊?” “反正就在咱们县里考,先试试水,中了当然好,中不了,也有了考场经验。”何子衿无所谓,“像有人,一考试写出来的文章,比平常做的要好。有些人呢,怕考试,本来平时很有水平,结果,考试总发挥不出来。所以说,多考考没啥不好。又是在县里,熟门熟路。” 何老娘,“这也是。” 三姑娘道,“今儿个阿冽阿念年考,这年考完了,也就放假了。” “是啊。今儿个十五放假,正月十六开学,得歇一个月。”何老娘想到大笔束脩就心疼,道,“等你成亲了,我得跟胡山长提个建议,歇什么呀,上学也就是天天捏着笔杆子,又不累,年三十儿放假,过了初五开学就挺好。” 何子衿:…… 沈氏问何子衿,“书铺子也差不多就放假吧,阿仁家是单传,乡下过年事儿也多呢。” 何子衿点头,“我也正想这事儿呢。”跟她娘商量,弄些酱菜酱肉的给江仁做年礼,沈氏笑,“这可得走账。” 何子衿笑,“走账就走账,收我成本钱。” 何老娘先不乐意,与沈氏道,“亲闺女哟,还收什么钱。” 沈氏笑,“看母亲,这可显出偏心来了。”再没有比她这婆婆更分明的人了,孙子孙女在一处,肯定偏孙子。孙女媳妇一比,肯定偏孙女。 何老娘还挺会说,“倒跟亲闺女吃起醋来,我就不说,你比我还疼丫头片子呢。” 大家一乐。 说一回铺妆的事儿,傍晚阿念阿冽江仁就回家了,一道先来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先问,“考的如何?” 余嬷嬷笑着捧上姜汤,笑,“一人喝一碗,外头冷哪。” 阿冽接了姜汤暖一暖手,十分自信,道,“不赖,题目都答上了。” 阿念喝口姜汤,“我跟山长说了,明年要准备秀才试,明年就不去学里了。” 何老娘点头,忽又问,“那不去学里,可还有奖励?”五十两呢。 “没了。今天是山长给我们几个准备秀才试的出的题目,说明年中了秀才,有五十两奖励。中不了,就没有。”阿念道。何老娘再三叮嘱,“这到明年考试,啥都不要干了,安心念书,念书就是赚银子啦。” 阿念忍俊不禁,“我得练一练劲儿,阿文哥再三叮嘱我,要我提前练好了,别到时把三姐姐摔着。” 三姑娘面儿上微羞,笑嗔,“这个多嘴的。”原本论亲疏该是阿冽来背她的,只是阿冽比阿念还小两岁,太小了,就定了阿念。 何老娘乐呵呵地,“阿文也是惦记你,咋叫多嘴呀。” 阿念道,“我已经跟阿冽说好了,先背一背阿冽,把阿冽背熟了,背一背子衿姐姐,然后再背三姐姐,就差不多了。” 江仁插话儿道,“我陪你练吧,你把我背好了,背三姐姐一准儿没问题呀。”当谁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哟,还扯阿冽做幌子。 阿冽年岁小,素来实诚,道,“阿仁哥,你这么大个子,还不得把阿念哥压扁呀。” 阿念道,“就是,这叫循序渐进。” 三姑娘笑,“阿念,可别把你压得不长个儿了。” 说到个头儿,阿念还是粉儿有信心滴,他道,“我今年比去年长高了一寸多,明年就能追上子衿姐姐了,子衿姐姐说我腿长,以后肯定比阿仁哥还要高。” 江仁大呼,“子衿妹妹,原来你背后都这么鼓励阿念啊,亏我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错你啦~”掩面装哭。 何子衿哈哈笑,“阿仁哥,你都多大啦,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阿念内心深处给了江仁个大白眼,总是逗他家子衿姐姐。 阿念不管这个,说会儿话,用过晚饭,去子衿姐姐屋里背了一回,子衿姐姐道,“一身骨头,隔着棉衣都觉硌的慌。” 竟然被挑剔了~阿念俩胳膊一勒子衿姐姐的腰,把人抱起来,子衿姐姐笑,“好啦好啦,不硌啦不硌啦。” 阿念这才松开手臂,唇角弯弯,说,“子衿姐姐,你腰可真细。”穿着棉袄还这样细。 “那是,这叫杨柳腰。”还臭美上了。 阿念摸摸自己的,“我腰也细。” 何子衿比较一下,“你是个子长太快,哪里有肉啊。”摸一下,“得给阿念炖点儿好吃的补一补呀。” 阿念刚想跟子衿姐姐说自己想吃啥,阿冽就进来了,嘴里还不知在嚼着啥,阿冽粉儿热忱粉儿欢脱粉儿真诚地,“阿念哥,你不是要练劲儿吗?来吧,背我吧背我吧~” 阿念:……怎么会有这种大白目弟弟哟~ 阿冽已扑到阿念背上,“背吧背吧~” 阿念:…… 章节目录 第197章小冬笋~ > 把没眼力的小舅子背了两遭,阿念就回去睡觉啦。 第二天,何子衿要去朝云观。阿念道,“我陪子衿姐姐去吧,你一个人没伴儿不妥当。” 何老娘惦记阿念中秀才五十两银子的事儿,道,“阿念在家温书,让小福子陪你子衿姐姐去就是了。” 阿念笑,“福子哥要预备三姐姐出嫁那日的酒席上的事儿,还有阿山哥,都要忙这个。学里这才刚放假,就是念书也得有松有弛才好,道长学问听子衿姐姐说也是极好的,正可顺道请教,祖母放心吧。” 何老娘可不好糊弄,“不就是会念经么。”老道难不成还懂秀才的事儿,又补充一句,“还会烧菜。”懂厨子上的事儿。 阿念笑,“可不止这个。” 江仁笑眯眯的给阿念拆台,道,“我正好要去山上收拾铺子里的东西,我与子衿妹妹同道,阿念你不用去。” 阿念也笑眯眯地,“那我更得去,帮阿仁哥你收拾铺子啊。” 何老娘算是明白了,一挥手,“去吧去吧,不就是想去玩儿么。唉,这也放假了,玩儿去吧。” 阿冽不去,阿冽今天去送他的小伙伴皆同窗冯炎一家子回老家芙蓉县,冯家四个孩子在书院念书,冯凝冯太太夫妇完全就是过来陪读的,当然,碧水县也有冯家的生意,冯凝兼理家族生意。过年啦,学院里考完年考,冯家就要回老家过年啦。冯何两家,既是邻居,又有姻亲。虽说不是跟冯凝家有姻亲,何敬也是嫁的冯氏家族,算起来都不是外人。故此,何家要送一送的。 另外还有,托冯凝家一并带去给冯姑丈家的年礼。冯姑丈不在家,老家还有老爹继母兄弟等人,父母在,不分家,所以,这些年,即使冯姑丈不在家,两家也是有节礼往来的。 以前都是何恭跑老远的送去,这回方便了,托冯凝家带去就好。 何子衿去山上的时间向来早,用过早饭,阿念江仁与她一道出门,见冯家在装行礼,三人过去说了几句话,无非是“路上小心,天冷多穿衣裳”之类。说了几句,辞了冯家,三人就去山上了。 冯太太小声同丈夫嘀咕,“你说,何亲家是不是相中阿仁了?” “胡说,阿仁不过是帮子衿打理山上的铺子。江沈两家正经姻亲,阿仁于何家也不算外人,哪里就论到亲事上去。”冯凝还有句话没说,何子衿这般人才,江家那小子明显还是差一点儿滴~ 冯太太其实很有些小心思,她家长子年长何子衿两岁,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不过,何子衿年纪还小,而且,何家要给闺女往碧水县说亲,唉,要冯太太说,芙蓉县离碧水县又不远,再者,何家的姑奶奶也是嫁了冯家啊…… 这些小心思,一时又不好说出口,只得虎视眈眈的留意来往何家的适龄男孩子们啦~ 阿念替子衿姐姐背着小竹篓,这边儿还跟江仁商量着书铺子的事儿,“干脆把书和文具都暂时存放在朝云观,别往山下般了,怪麻烦,又累人。” 江仁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书与文具都怕潮,箱子里我垫了竹炭,还要找个干燥的屋儿放才好。” 何子衿也同意,道,“嗯,到时让闻道师兄给找个干燥的房间。” 何子衿问,“阿仁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江仁显然早想好了,他道,“三姐姐成亲事忙,待三姐姐成亲后,我再回也不迟。子衿妹妹,你先支我五两银子,我有用。” 阿念先问,“有什么用?” “小屁孩儿知道什么,这不眼瞅着腊月二十庙会么,大过年的,我不兴买点儿东西回去孝敬长辈啊。”江仁道。 阿念眯着眼睛打量他片刻,嘿然一声,“二十庙会,我估摸着江大叔江大婶也得来县里赶庙会。阿仁哥,到时咱们一道逛吧。” 江仁道,“那哪儿成,我怎么能耽搁你念书。” “要不,你跟子衿姐姐一道逛?”阿念问。 江仁一本正经,一幅兄长派头,“庙会上人挤人的,多少登徒浪子就想着那时侯挤来挤去的占女孩子便宜呢,子衿妹妹是大姑娘了,不好再去庙会滴。倒是妹妹喜欢啥,跟我说,我买来给你。” “切,子衿姐姐要啥,我自然会给她买。”阿念眉开眼笑,“不过阿仁哥你说的也有理。” 听这两人一唱一和,何子衿道,“这么说,我还不能去逛庙会啦。” 阿念道,“头两天别去,人多。等人少了,我跟你一道去。” 江仁忍不住吐槽,“子衿妹妹,干脆等庙会完了,你再去,没人跟你挤。” 阿念立刻跟子衿姐姐道,“那咱们跟阿仁哥一道去,有阿仁哥和我,肯定不叫人挤着子衿姐姐。” 江仁哑巴了。 何子衿觉着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呀~ 待到了山上,把书铺子的几箱东西抬到朝云观,江仁就先下山了,说是回家帮着料理三姑娘成亲时候的事。何子衿听闻道说竹林里冬笋要冒头儿,道观吃不了那许多,再不挖就老了,何子衿便与阿念去挖冬笋。山路上,何子衿悄悄问阿念,“你有没有觉着阿仁哥好怪。” “他呀~”阿念嘿嘿笑两声,抖一抖两条小眉毛,拉长音调拽文,“关关雎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何子衿拍他头,“小小年纪,怎么笑得这般荡漾?” 阿念不满,“子衿姐姐,什么叫荡漾啊,荡漾是说水的,水波荡漾。我可是最正经不过的君子,你怎么能对一个君子说荡漾呢。你可以说我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切,酸不拉唧的。我问你,阿仁哥是不是看上谁啦?” “我哪儿知道,我天天上学,阿仁哥天天在铺子里打理生意,有时还要出远差进货。”思量一二,阿念还是决定跟子衿姐姐透露一二的,他悄声道,“就是吧,近些日子,他总是偷用我的桂花油。你看今天把那脑袋捯饬的,油亮亮的都能照出人影儿啦,得用了我半瓶子桂花油。还特臭美,以前半个月不换衣裳,这会儿隔三五天就换新的。前儿还自己买了把镜子搁屋里了。” “我了个神哪,我怎么没发现哪。”何子衿深为自己的观察能力汗颜。 阿念笑,“你没事儿留意阿仁哥做什么呀,你要哪天这么留意谁,那肯定是看上那人了。” 何子衿道,“唉哟,这么说,你这么留意阿仁哥,是看上他了?” “子衿姐姐!”阿念把声线抬高,臭着脸把小背篓搁竹林边儿上,道,“胡说什么呀!” “唉哟唉哟,还生气啦,逗你呢。”何子衿哄他。 阿念依旧臭着脸,“我哪里有生气,我是觉着,子衿姐姐一点儿智商都没有!” 何子衿:不过玩笑一句,她就成没智商的人啦~话说智商这个词,还是她教给阿念滴~ 阿念气哄哄地,“你留意我就行啦,干嘛要去留意阿仁哥啊!人家又不喜欢你!我说让你跟他去逛庙会,他又不要你去!” 何子衿啧啧两声,感叹,“幸亏我也不喜欢阿仁哥啊,要不给阿念你这么一说,我就伤死了。” “有什么好伤的,我就知道子衿姐姐你眼光不会那么差。”听到子衿姐姐根本没看上阿仁哥,阿念也就不在意子衿姐姐刚刚的话了。他语重心长的同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你现在要当心。你是个磊落的人,心地赤诚,而且你生得好,人也好,只要长眼的人,谁不喜欢你呢?但是,许多浅薄的人,可能是看你好看,便想与你说话,讨你欢喜。这样的人,是好色之徒。还有人,是听得你有养花儿的手艺,一盆花儿卖好几百两银子,看你如看金山,方对你好。这样的人,是好利之徒。还有人,是看中你心眼儿好,人品好,咱们家的家风好,觉着你为人可亲,人品可敬。这样的人,是好德之人。此三种人,子衿姐姐,你可得心里有数。” 何子衿都听愣了,良久方道,“阿念长大啦。”都知道看人啦。 “我早就长大了,就是你看不到而已。”阿念说着,瞧地面儿有微凸起的地方,抡着小土地锄往下一挖,就是一只小冬笋,拿起来拍拍土递给子衿姐姐。 何子衿搁竹篓里,道,“阿念,你说,阿仁哥是哪种人?” “他哪种都不是。”想了想,阿念道,“现在勉强算是慕少艾的发春人。” 何子衿笑到肚痛,阿念也笑,嘴里道,“有什么好笑,本来就是。” 何子衿问,“阿念,你有没有发春啊?” 笋是连根的,一个地方不只一个,认真些找,附近也会有笋。阿念再挖个小冬笋,递给子衿姐姐,郁闷,“我倒是想发,又没人应,发了也白发。” “这么说,你也有意中人啦?” “是啊。”虽然知道可能性不高,但阿念还是有些紧张的抿一抿唇,想着子衿姐姐是不是猜到我的心意啦~ “是谁啊?”何子衿好奇的要命,想着,阿念真是早熟,这么丁点儿大就知道喜欢女孩子了。 阿念抡起小锄头,中一笋,叹,“是个瞎子。” “啊?你看中了个瞎子?”何子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脚也迈不开了,路也走不动了,扶着额角直叫唤,“唉哟唉哟,你,你哪儿认识的瞎子啊!我,我倒不是歧视残疾人,可也不能叫我家阿念娶个瞎子啊!” 老鬼已经笑翻,阿念的心情啊,用他已知的词汇竟然无以形容。 良久,子衿姐姐方略好些,她自认是个开明人,何况世事无常,要是阿念真看上人家,也没法子。于是,子衿姐姐问,“那,那瞎子姑娘肯定有别人没有的优点吧?”有些残疾人,照样伟大,譬如子衿姐姐上辈子的小学偶像,张海迪姐姐自强不息的故事,就感动了千万国人。也许,阿念喜欢上的姑娘是海伦·凯勒一样的女孩子,也说不定啊。而且,阿念自小就好强,凭阿念的眼光,看中的肯定不是凡人。于是,子衿姐姐殷殷期盼的问,“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吧。” 阿念手里小锄头一抡,又是一只小冬笋,转身交给子衿姐姐,道,“是啊,了不起的很。” 子衿姐姐终于略好了些,追问,“快跟我说说,人家姑娘都了不起在哪儿啊?”子衿姐姐急需盲人姑娘的优点来治愈一下。 阿念挥锄再中一只小冬笋,道,“了不起在哪儿?”捡起小冬笋,拂去笋衣上的泥土,塞到子衿姐姐手里,阿念唇角弯弯,眉眼弯弯,眼神含笑,“嗯,挺没智商的。” 子衿姐姐:……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瞎子,没智商,这样的人,我家阿念说起来,竟然还幸福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子衿姐姐觉着,哪怕看透生死,亦知世事无常,她也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啊啊啊啊!!! 一时,阿念挖了十来个冬笋,拉着子衿姐姐的手道,“走吧,回家用冬笋烧肉吃,你不是最爱吃嘛。” 子衿姐姐悲愤地,“吃什么冬笋烧肉啊!龙肝凤胆我也吃不下去!” “怎么啦~” “我死也不会同意阿念你娶个没智商的瞎子哒!” 阿念:…… 老鬼,“我怎么觉着,你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命啊。” 阿念一声长叹,觉着身心都苍老啦,忽然眼角余光一动,过去刷刷刷三下,又是三只小冬笋,整理好小背篓,拉着子衿姐姐的手,“走啦。” 章节目录 第198章何老娘的主意~ > 子衿姐姐完全是关心则乱,可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不对呀,阿念成天念书上学,便是节假日也是与她在一处,哪里会有机会去认识什么瞎子啊? 下山的时候,子衿姐姐就问他,“盲人姑娘住哪儿,带我去瞅瞅。” 阿念坏笑,“你还当真啊,真是笨,逗你呢。” 何子衿气的给他大头一下,“再敢这样胡说八道,我可揍你啦。” 阿念真心实意的表示,“我天天守着子衿姐姐,哪里会看上别的女孩子。” 子衿姐姐表示,“还算有些眼光。” 老鬼:…… 子衿姐姐问,“阿念,你心里喜欢什么样的?想过没?” 对着没智商的瞎子,阿念就得一遍又一遍的说,“你这样的。” 子衿姐姐龙心大悦,笑眯眯地,“主要是咱们从小就在一处,一般男孩子都有恋母情节,这也是在所难免啦。等你大些就明白了。” 老鬼对阿念道:人家姑娘把你当儿子啊。 阿念不理老鬼,闷声闷气道,“比我大两岁,就想当我娘,你这野心也大了点儿吧?” 子衿姐姐道,“就是这么一比喻,意思是说,男孩子少时对女性长辈都有依赖。” “那你说,我怎么只想依赖你,不想去依赖三姐姐,也不想去依赖沈姑姑,也不想依赖何祖母呢?” 不愧是十二就要考秀才的人哪,阿念一句话就把子衿姐姐给问住了。子衿姐姐想了想,道,“咱俩关系好呗。” “我跟三姐姐、沈姑姑、何祖母也好,尤其祖母,待我跟阿冽一样。”阿念还装得一脸天真问,“子衿姐姐,这恋母情节,是恋母亲,还是恋祖母啊。我怎么觉着,我是恋祖母啊。以后,我会不会娶个老太太呀。”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了。恋个头啊恋,小小年纪,好好念书,烦得慌。”子衿姐姐恼羞成怒的白阿念一眼,“就你这样的,天天东想西想,能考上秀才!” 阿念道,“说我东想西想,什么恋母啥的,都是子衿姐姐跟我说的。” “闭嘴!” 阿念偏生凑近了道,“反正你记着,我可没把你当娘。”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愁死了,小小年纪就早恋。何子衿嗖嗖下山,烦的慌。 阿念在后紧追不放,一个劲儿的问,“真知道了?” 何子衿烦的止住脚步给他一下子,“烦不烦,闭嘴!” 阿念自小跟着子衿姐姐一道成长,肚子里新词儿也多,又问,“这算不算家暴?算不算?算不算?” “再烦还揍你!” “子衿姐姐,你先别跟家里说,知道不?”阿念殷殷叮咛。 子衿姐姐啧啧两声,“你还知道不能说啊?” “老鬼说我文章火侯差不多了,明年先考秀才,等我考中了秀才,再说。”阿念还是很有计划滴,他觉着自己有宅有地,跟子衿姐姐感情也好,简直是天造地设啊。 何子衿直是牙疼,请教阿念,“你不觉着你忒早熟么。” “唉,没爹没娘的,就得早熟。”他还有哀兵之策。 何子衿才不吃这套,问他,“我待你不好?” “好。”阿念道,“以后别总当我跟阿冽一样,就更好了。” 何子衿好笑,“你先安心念书,别成天想这些事儿。等你以后有本事了,开阔了眼界,像阿洛哥那样早早的中了举人,多的是淑女供你挑,你就能真正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了。” 阿念道,“阿洛哥有雄心,故此孤身以待淑女。我又没雄心壮志,何必要娶什么淑女?我就喜欢子衿姐姐,以后中了进士也不在帝都做官,咱们还是回家过日子,我在县里做个县谕什么的就成。不然,在书院里做先生,工钱也不低。你看我宅子都置好了,前后邻,再说我这个人,谁能比我更知根底啊。再说我这性格,你家暴我,我都啥都不说。” 随便一搜罗,阿念就给自己个儿搜罗出一箩筐优点。 何子衿忍笑,道,“唉哟,你这么好,我这没智商的瞎子哪儿配得上?” 阿念哈哈大笑。 何子衿也跟着笑了。 两人手拉手一并下山。 阿念终于跟子衿姐姐表白了,结果,表白之后与表白之前,日子根本也没啥区别啊。 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子衿姐姐不给他背着练劲儿了,阿念本来想跟子衿姐姐讲一讲道理,无奈他刚开口,子衿姐姐就放了狠话,说他再聒噪就让他去背阿仁哥练劲儿。阿念肚子里同老鬼道,“该晚点儿说的。” 老鬼:谁叫你忍不住来着。 阿念:恨不早生五年。 他要早生五年早把功名考出来了,也就不用再成天担心子衿姐姐给人定走了。 阿念一直跟家里操持三姑娘的亲事,他已经跟子衿姐姐表白过了,虽然瞧着子衿姐姐好像没当真,他可得倍加努力才成。 所以,三姑娘出嫁的事儿,阿念可卖力了,跟着沈山采买,跟着小福子去各家借杯盘桌椅,还有,关怀家中女眷,从何老娘到子衿姐姐,他都倍儿关心。这边儿劝何老娘,“就这几天不见面儿,阿文哥找我打听了好几遭。祖母给三姐姐寻的这婆家多好啊,阿文哥的人品,一般人哪里比得了。外头人也都说,祖母好眼光。” 何老娘絮叨,“唉,女孩子就是这样不好,刚长大懂事儿了,咣铛,嫁别人家去做牛做马啦。” 阿念笑,“看一看祖母与祖父,再看看姑姑和姑丈,可见,嫁人有嫁人的好处。” 何老娘叹口气,“这也是。” 阿念捧了盏牛乳蒸蛋给何老娘,道,“祖母这些天忙里忙外,我叫周嬷嬷蒸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补一补。祖母吃吧。” 何老娘感动地,“你们都懂事,也没白养你们一场。”当初儿子发善心把三姑娘接来,她老太太多火大啊,养孩子是小事儿么,养得好还好,万一养不好,一辈子遭报应。好在,还是养的不错的。何老娘吃着牛乳蒸蛋,与阿念道,“把你三姐姐的事儿操持了,过几年,再给你子衿姐姐说一门儿好亲事,这辈子也就没什么事了。” 阿念坐在一畔问,“祖母想给子衿姐姐说个什么样儿的?” 何老娘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就与阿念絮叨起来,道,“我想好了,这第一,得是正经人家儿,孩子品性得正。第二,得知道过日子。有这两样,就成。” 阿念道,“我再给祖母添两样,第三,得是咱们县的人;第四,最好两家住得近些。不然,一个县南一个县北,也不便宜啊。” 何老娘呵呵直乐,“也有理。” “而且,咱们家是念书人家儿。这结亲,老话说的好,门当户对,最好是给子衿姐姐说个读书人才好。” 何老娘连连点头,“有理有理,不然倘没个功名,以后都穿不得绸。” 阿念又道,“读书人也得好生挑,像姑丈这样儿的性子才好,体贴有礼,一辈子过得顺心顺气的好日子。也有一种读书人,像许举人家的许秀才,史太太家的姑娘嫁给他,史太太好几次抱怨许秀才性子古怪孤僻,这样儿的是断然不成的。还有另外一种,像三姐姐的师姐琪姑娘家,一家子刻薄人,琪姑娘那样辛苦供弟弟念书。倘真是有情有义有血性的,哪里忍心姐姐这般耽搁青春年华呢。所以,这样儿的也不成,太自私。” 经阿念这一分析,何老娘道,“是哦,你说,这读书人本来就少,同龄般配的就更少了。” “所以说,得慢慢寻呢。”阿念道,“缘分这事儿不好说,三姐姐眼瞅着要嫁了。子衿姐姐的事儿,要是祖母相中谁,先跟我说,我悄悄的打听出底细来,这样祖母心里有数。” 何老娘心说,唉哟,这哪儿是吃牛乳炖蛋呀,这小子是给老娘吃迷魂散呢。 阿念其实同何老娘为要比同沈氏亲近,不知怎地,沈氏待他也和气,可阿念总觉着与沈氏有距离感。于是,沈氏那边儿他就没去,只是让小麦端了牛乳炖蛋过去。 沈氏笑,“怎么做这个了?” 小麦道,“念小爷说这几天大家都劳累,让周嬷嬷做的。太太大爷那里,已经送去了。三姑娘、大姑娘、冽小爷、仁少爷也都有。” 沈氏便没说啥,抱着俊哥儿一道吃了一盅。 阿念不在沈氏面前凑,他主要在何恭跟前儿表现,成亲自有正日子,可但凡人家儿摆酒,都是提前三天待亲戚族人啥的。来的人多,阿念叫着阿冽一并帮着待客。 江仁悄与沈山道,“看阿念,可见讨媳妇也不容易啊。” 沈山笑,“少胡说,还早的很。” “要是明年阿念中秀才呢?”江仁与阿念同院而居,可是很知道这小子的雄心与努力的。 沈山点头,“那就没的说了。”沈氏族中最出众的就是沈素,也是成亲后二十岁左右中的秀才。阿念要是明年中秀才,不要说何子衿,估计县太爷有闺女也乐意嫁他。 沈山问江仁,“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啥想法?”江仁一时没明白。 沈山笑,“别跟我装傻,阿念都操心自己大事了,你就没想头儿?要不,我叫你嫂子给你寻个县里闺女,水灵的很。”这也不全是玩笑,沈山知道江仁打理何子衿的书铺子打理的不错,一年也有几十两银子的分红,何况江仁又年轻,妻子章氏就跟他打听过江仁。 江仁连连摆手,“阿山哥,你可别拿我打趣,我哪儿有那心哪。” 沈山笑,“有心时可一定别忘了叫哥哥吃喜酒啊。” “成成。” 江仁汗险些下来,他好几个舅妈轮番儿的来游说他娘,要把表姐妹的许配给他。江仁待女孩子都很不错,可也架不住这个啊。好在如今帮着子衿姐姐管铺子,也能避上一避。 三姑娘成亲,江舅舅王氏夫妻也过来了。 江仁跟阿念说了,叫爹娘与他一道住,江氏夫妻住了江仁的屋子,江仁边儿上还有一间空屋,略小,他收拾收拾自己住那屋儿了。 江氏一听说这宅子是阿念买的,连声道,“这孩子可真出息。”好个三进大宅,难不成沈家姑老爷去帝都前给阿念留了银钱?又跟儿子打听,“阿念亲事定了没?” 江仁倒盏茶给他娘吃,道,“您可别操这没用的心,阿念有宅有地的,断然看不上娘你给介绍的那些个。”没的讨人嫌,阿念心气儿多高啊,他都没敢打子衿妹妹的主意,觉着不大般配,阿念就敢打。阿念一门心思在子衿那里,就他娘给说的那些个人家儿,他都不大乐意,何况阿念呢。 王氏嘟囔,“就随口问一句。”喝半盏茶,又说儿子,“一年大似一年的,你又不念书考功名,差不多就先把亲事定了。” “娘你也就这点儿见识了,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有本事,还愁没媳妇。”江仁道,“你别管了。” 江大舅呵呵笑,过去找何恭说话去了。 王氏也懒得在别人家说儿子,跟儿子打听今年得了多少工钱,江仁赶紧把钱给他娘,道,“娘你好容易进城一趟,多跟沈姑姑说说话儿,去瞧瞧何家祖母。你儿子又不能跑了,什么时候说话不成啊。” 王氏一揣银袋子里的银两,眉开眼笑,“比去岁要多。” “生意好,儿子得的当然多。” “我儿有本领。”王氏摸摸儿子的头,“也是,这一两年,都亏亲家太太、沈家妹子照顾你,吃喝都在人家,是得好好谢人家呢。” 王氏带着儿子过去何老娘那里,江仁笑,“我娘一来,先收我工钱,刚在数钱,要不早过来了。”引得何老娘大笑,王氏骂儿子,“死小子浑说!家里这样忙,没个眼力,赶紧去帮衬帮衬,我陪亲家太太说话儿就成。” 江仁一笑就出去了。 女人嘛,见面儿先夸孩子是没差的,何况何老娘也觉着江仁不错。何老娘笑,“阿仁可是好后生啊,能干。” 王氏喜笑颜开的谦虚,“也就是一把子好力气,这孩子,心直,实诚,还需历练。我都跟他说,给你妹妹看铺子,哪里还能要工钱,亲家太太实在客气。” 听着王氏这不实在的话,何老娘呵呵笑,“一码归一码,阿仁料理生意很有一手,亲家太太有福。” 王氏笑,“我也盼着呢。这次过来,知道亲家太太家里要摆席,我家里有山地,出得好松子榛果,给亲家太太带了几口袋过来,您看着使用。” 何老娘笑,“多谢亲家太太想着,我就不客气啦。” “咱们又不是外人,您要客气,可就外道啦。”王氏道,“我这辈子,见了多少人,都没亲家太太您这般仁义的。沈家妹妹给您老做媳妇,有福啊。”以前听说这老太太刁钻的要命,如今看来,人家是有品格儿的人哪。娘家侄孙女养这么大,还给找这么好的婆家,出一幅嫁妆,亲孙女也就这样啦。 何老娘既笑且叹,“我是尽力啦,三丫头自己也争气。”以前就盼着三姑娘赶紧长大嫁人,这临嫁人啦,倒有许多不舍。 王氏笑,“都是亲家太太教的好。”又道,“还有子衿,这孩子更是出众,名声传得长水村儿全村儿都知道,连我娘家王家村儿也都有名声。都说沈家祖坟立得好,我们姑老爷做了大官儿,沈妹妹也这般有福气,孩子们儿个个儿懂事有出息。” 何老娘心说,我家丫头片子可是正经老何家人,跟沈家祖坟有啥关系?大喜日子,何老娘不好扫王氏面子,笑,“是啊,沈家舅爷都是官老爷啦,你家姑奶奶,也是诰命了吧?” 王氏笑,“虽这好几年也没信儿捎来,不说也知道。起码是县令太太那个品级吧?”说得好像她多懂似的。 王氏又跟何老娘打听,“我听说阿念明年就要考秀才啦?” “是,这孩子,有出息。”何老娘都觉着自己在教育孩子上,实在很有一手儿。看看她家这几个孩子,女孩子们都是县里有名的丫头,三姑娘那会儿也是说媒的能踏平门槛儿,如今她家丫头片子更不必说,过年才十四,早就有人明里暗里与她打听着呢,只是丫头片子年岁小,实在还没到说亲的时候。便是有几家不错的,何老娘亦只是虚应。再看男娃子,俊哥儿还没断奶呢不消说,阿念阿冽两个,都是凭本事考进的县书院,多荣光啊。尤其阿念,更是不同寻常,明年就要考秀才啦~ 见是准信儿,王氏道,“这孩子,念书可真出挑儿。” “是啊,天生慧根。” 王氏又打听,“阿念这亲事,亲家太太可有主意?”王氏估摸着,肯定是沈素去帝都前给阿念留了一大笔银子,不然他一个小孩子家哪里能有宅有地。这么想着,阿念也是有产业的人,估计着以后沈氏也不能忘了他,倒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倘要把娘家侄女说给阿念,非但是亲上作亲的喜事儿,侄女一辈子的福儿都有了。 “我哪儿有什么主意,这得跟舅爷商量才成。” 王氏笑,“我家姑老爷我知道,最好说话的人,要是亲家太太瞧着成,我这里倒有桩现成的好亲事。” “我可不敢做这个主。”何老娘嘿然一笑,一双老花眼精光目射,“就说我们本族阿洛,今岁新中的举人,全县就中他一个,今年也才十七岁。县太爷都想把闺女许配给他,阿洛因还要攻读准备下科春闱,便没应。阿洛考秀才是十五上,阿念明年十二,比阿洛还早下场,舅爷中秀才也是二十岁上的事儿了,阿念以后,说不得比舅爷还有出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先置宅子置家业,他呀,心里有数。当初咱家受舅爷的托付照顾他,可没叫咱们给阿念安排亲事。亲家太太哟,这眼瞅着阿仁亲事还没个着落呢,阿念过年才十二,您这也忒大公无私啦!咱们都是实诚人,有好闺女,您也先说给自家儿子呗。” 王氏给何老娘噎了个好歹,好在年岁大了,脸皮也厚,笑,“我这也就是打听打听。说来,阿念也是我家姑奶奶的儿子呢。” “明白明白。”何老娘哈哈笑着,想这王氏真就发得好梦,这会儿成你家姑奶奶的儿子啦,那阿念怎么没跟着沈家一家子去帝都,怎么没养在江家?切~我们老何家养阿念养这好几年养得溜光水滑有了出息,你弄个什么山沟沟里的土妞儿就要摘果子,真个想得美!何老娘早有盘算,要是明年阿念考了秀才出来,她就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啦~ 当然,要是考不中,就得再观察。 反正,她就暂且当啥都不知道,但也不能叫别人打阿念主意。 章节目录 第199章成亲啦~~ > 阿念还不知自己给何老娘当成了不流外人田的肥水,要是知晓,包管自信心大增啊~不过,阿念现在也挺有信心滴~自从跟子衿姐姐告白之后,阿念就格外注重仪容了,他的桂花油叫江仁都偷自己屋儿去了,王氏只以为是自己儿子的,早上用过后,还悄悄跟江大舅嘀咕,“唉哟,这桂花油可真香。臭小子,这才来县里几日,就学会臭美啦~” 算王氏有见识,这桂花油是子衿姐姐给他的,里头还配了首乌呢,知道首乌是什么不?头上用了,头发又黑又亮!既然自己的给江仁偷去打扮了,阿念就再跟子衿姐姐要了一小瓶。另外,江仁三五天换回衣裳算啥,阿念每天都换干净衣裳,而且,他不像江仁那样就图个面儿光,阿念很讲究个人卫生,这么大冷的天儿,他也保持三天一个热水澡。 到三姑娘成亲那日,阿念一大早就换了簇新的湖蓝色的长棉袍,头上溜光溜光的梳成男子的髻,用同色的发带绑好,插一根桃木簪,四更天就过去找子衿姐姐。 成亲都是在傍晚,但上午就要过嫁妆,还有过来吃酒帮忙的亲戚们要照应,阿念还兼送嫁妆八人组之一,对了,待送嫁妆回来,傍晚背三姑娘上轿也是他的差使。 阿念先去找子衿姐姐,见子衿姐姐屋里没人,她就去了何老娘屋里,何老娘一见阿念就乐,“唉哟,这一身儿可真俊!” 阿念挺美,“子衿姐姐给我做的,原想放着过年穿,今儿是三姐姐大喜的日子,我们做兄弟的,得给三姐姐作脸,就先穿上啦。” 何老娘哈哈笑,全家就阿念喜欢他家子衿姐姐的针线,就是何老娘这素来喜欢自夸的人,也得说,她家丫头片子的针线啊,没别个好处,就一个优点,快!阿念这衣裳,一天就得了,不绣花不镶边儿,就裁一裁,絮好棉花,缝上就成。这衣裳,全靠人撑着。阿念生得俊,把衣裳衬得也老不错滴~ 阿念则不似何老娘这样想,他是真的喜欢子衿姐姐给他做的衣裳,多好啊,多质朴啊,镶什么边儿绣什么花儿啊,花里胡哨的,不似男子汉的气派。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外有素雅内有涵养。阿念美美的穿着新衣裳,拍何老娘马屁,道,“祖母,一会儿吃了饭,别忘了把今年做的狐皮的昭君套戴上,好看!” 何老娘原早想好要戴的,阿念的话正中她心坎儿,她老人家反矜持起来啦,“嗨,戴那做什么呀~当初你姑姑说给我做的时候,我就说了,不做!咱们是耕读传家,俭朴咧~不能学那些有钱人家儿乱使钱~可你姑姑非要给我做,拗不过她,只得做啦~其实我以前有个兔毛儿的,丫头片子也说狐毛的好看。” 阿念笑,“狐毛的就是好看啊,毛儿也顺溜儿,又滑又软,光泽也好。祖母,你一戴上这昭君套,唉哟,阖县都没您这般气派的老太太哟!” 何老娘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说着话,沈氏抱着俊哥儿也过来了,何老娘知道今日事儿多,道,“把俊哥儿放我屋里,让余嬷嬷看着他。”二孙子腿巧,十个月就会走了,不过是个急性子,刚会走就喜欢跌跌撞撞的跑,时常摔个狗啃泥。好在有人不错眼的瞧着,何家这等家境,也不会太娇惯孩子,摔一下半下的不算事儿。 沈氏笑,“我还说不叫俊哥儿,让他多睡会儿,谁晓得我刚起,他就醒了。越是帮不上忙的,越是精神好。” 在何老娘眼里,她孙子从来就没缺点的,笑,“俊哥儿这是天生勤快,不作懒汉。” 沈氏有个习惯,从来不把俊哥儿直接递人怀里,都是放地上,让他自己走,锻炼腿劲儿。俊哥儿一着地就迈着小腿儿往何老娘榻上跑,他腿短,才学会走路俩月,走得也不大结实,晃晃悠悠的,一到何老娘跟前儿,何老娘忙把乖孙抱起来,沈氏笑,“母亲,我去厨下看看。” “去吧。” 沈氏去了,江仁一家子也过来了,王氏直接就去了厨下帮忙,阿念阿冽跟江仁去跟着把桌椅板凳的摆出来,一会儿就有族人上门儿了。 子衿姐姐在三姑娘屋里陪三姑娘说话,余嬷嬷端了两碗汤圆来,道,“先吃汤圆,一会儿阿洛他娘就来啦。”何洛他娘孙氏,这位以前有些酸气,出身进士家庭的妇女,在何氏家族中算是很有些福气的妇人啦,非但其父是进士老爷,嫁到何家来儿女双全,何洛还成为了碧水县最年轻的举人老爷。所以,这次给三姑娘梳头,沈氏亲自请了孙氏。两家本就是同族,近些年来走动颇多,孙氏之爹是进士,儿子是举人,本人也格外喜欢跟读书人家儿来往。何恭家虽然最高学历只是秀才,可有一个算一个,连寄居的阿念都是念书的。更不必提,何洛还受过沈素的指点。反正吧,种种因果,沈氏孙氏两个关系很不错。故此,请孙氏做全福人给三姑娘梳头,沈氏一说孙氏就应了。毕竟这本身也代表着大家对孙氏成功人生的一种认可呀~ 孙氏五更天就过来了,那会儿三姑娘已经吃过早饭,沈氏先请孙氏吃了碗汤圆,然后一并去了三姑娘房里。三姑娘已经换好嫁衣,正在跟何老娘、何子衿说话儿,孙氏打眼一望,忍不住赞道,“三姑娘这模样真是没的说,咱们县多少闺女,都没见过这般好模样儿的!”怪道胡家公子死活相中了三姑娘呢。孙氏还不知道自己儿子也曾运过初恋的少年之心哩。 沈氏笑,“三丫头的确秀气。”谁不喜欢自家女孩儿出众啊,何况三姑娘自身条件的确就好,这本也不是人夸的。 何子衿道,“像她姑祖母。”瞅着何老娘直笑。 何老娘头上捂着一条豪奢的狐狸皮的昭君套儿,小眯眯眼都要笑没了,道,“像我怎么啦!像我才有福气!”除了那双水灵灵的大杏眼不太像她老人家,何老娘觉着三姑娘是挺像她的。想当初她年轻时,也是有名的秀气人哩。 孙氏笑,“这话是。”女人有没有福气,一看丈夫,二看儿孙。何家老爷子虽去的早,听说活着时,夫妻两人也好的很。何老娘丈夫的福有限,儿孙福好啊,儿子讨得会过日子的媳妇,非但孙辈教导有方,日子也越发兴旺。 大喜的日子,说笑起来嗓门儿也亮堂,何家由于有何子衿这么个常跟在道观混日子的半个小神棍,连梳头的吉时都是请朝云道长卜出来的。孙氏深觉此举妥当,大为赞同道,“是啊,我得记着,以后我们欢欢出门子,也得把梳头的吉时卜出来。” 何子衿道,“还有,也得提前把黄历送到三清神仙跟前儿供七七四十九天。”身为胎穿人士,此女对封建迷信活动大加推举。 孙氏身为进士之女,举人之母,此刻竟有大遇知音之感,赞道,“果然有见识!对对对!以前我娘家一个族妹出嫁,就是黄历没供神,这会儿便不大顺遂。” “可不是么,黄历本来就是避邪的,在神前供一供,法力更大,自然众邪退让,保人平安。”何子衿还颇有理论知识。 大家絮叨了一回封建迷信,梳头的时辰就到了,孙氏极是庄重,拿着据说也是在神前供过的开脸的丝线与桃木梳给三姑娘开脸梳头。孙氏心下还觉着,果然不愧是书香人家儿,比那些暴发之家讲究多啦。 这一天都是在心碌中度过,只有一个不忙的,就是新娘子三姑娘。三姑娘紧张的要厥过去了,何子衿开解她,“就当去串个门儿,呆三天就能回来了。” 三姑娘攥着拳头抵住胸口,道,“等你成亲就知道了。” 何子衿笑,“阿文哥这会儿肯定已经望眼欲穿啦。” 三姑娘嗔,“还打趣我。”她嫁得近,胡家离家不远,走路也就是两刻钟的功夫,三姑娘对何子衿道,“嫁人,还是要离娘家近,心里才有底。”她嫁本县都这样了,真不知那些远嫁的是什么滋味儿。 何子衿大为赞同,“是啊。上次二妞姐跟胡三爷那事儿,亏得娘家离得近呢。要是一嫁老远,娘家看不见摸不着的,得怎么着呢。” 何子衿还特别叮嘱三姑娘,“我看阿文哥不像胡三爷那样的人,不过,他家是大家族,人口多,关系复杂,三姐姐你刚进门儿,可不能太软乎叫人觉着好欺负。要不然,以后受气的日子多着呢。阿文哥又不能时时在家。” 三姑娘笑,“我知道,又不是木瓜,哪里就能叫人欺负了去。” 两人说着话儿,三姑娘略放松些,中午吃了一碗饭,何子衿劝她,“多吃点儿,成亲啊,就是体力活儿。” 三姑娘胡思乱想的等到傍晚,胡文骑马高头大马过来接媳妇。当然,媳妇不是白接的,何家提前把三姑娘西厢的门儿关好,新郎叫门,这年对儿,叫门不只要用红包,还有做诗对对子,像何家吧,何洛主动做了新娘的娘家人,阿念也是当仁不让啊。阿念知道他家阿文哥文采不大成,决心给他家阿念哥放水,张嘴便道,“凤落梧桐梧落凤。” 胡文气得,白贿赂这小子啦,张嘴就是回文联,这种对联颇是难对,正读反读都一样。胡家是书香之家,帮手很多,可胡文原是想着叫这小子出几个简单的,自己来对,岂不有面子么!小舅子都是白眼儿狼!胡文急死了,一位堂兄弟对道,“山连水月水连山。” 阿冽道,“只算工整。” 胡宣是胡文堂弟,胡家公认的第三代子弟中最出众者,同时是阿念的同班同学,想了想,道,“珠联璧合璧联珠。” 众人顿时叫好。 阿念再出一联,“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胡宣皱眉思量片刻,笑,“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阿念已经收到胡文怨念的目光了,一笑拱手,“胡兄对的好。” 胡文刚松口气,何洛上前一步道,“荷花茎藕蓬莲苔。” 胡宣两道浓淡相宜的眉毛拧的都要打结了,胡文急死了,怎么成亲遇着这般辣手,阿念悄悄告诉阿冽,阿冽嘟囔给胡文的小厮立春知道,立春嘀咕给自家主子,胡文松口气,大声道,“芙蓉芍药蕊芬芳。” 何洛毕竟是文雅脾性,一笑退后。胡文上前念了两首催妆诗,叫开西厢房门。叫开门后,胡文先给何老娘行礼,又对着三姑娘长身一揖,笑眯眯的对阿念拱拱手,道,“有劳念弟啦。”老子成亲,你们一个个儿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做甚啊!幸亏阿念年岁小,不然岂不是夺老子风头嘛!至于在一畔的何洛,胡文只当没瞧见他。肯定是嫉妒,刚刚出那么难的对联,害他冷汗都出来啦。唉,举人老爷又咋样,照样打光棍儿哩~ 阿念一身新衣袍的把三姑娘背出去。当然,背也不白背,胡文得给个大红包,阿念得了红包,转手就交给子衿姐姐啦。 何老娘瞧见,心下暗暗点头,这个习惯好。 望着三姑娘上了轿,何老娘颇是不舍,拉着胡文的手絮叨,“好好过日子啊!好爷们儿家,都要疼媳妇。你媳妇伺候你一辈子,一辈子和和气气的啊。” 胡文都应了,何老娘说着说着,感情丰沛的红了眼圈儿,多不容易啊!当年跟逃荒似的给他那烂好心的儿子接了家来养着,还养得这么好。她老人家还没收到回报呢,就嫁出去了。其实还赔了百十两银子哩~何老娘简直伤心死了,待喜轿走了,何老娘唉声叹气,“养闺女有啥用啊!一个个的,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赔钱货嘤~” 族长太太刘氏笑,“只要她们日子过得好,谁家的人有什么关系,一样孝敬你。” 何老娘道,“不如小子们住一起热闹哩。” 因为往外嫁了三姑娘,何老娘士气低落,心下思量着,待阿冽十五上就立刻说亲,赶紧往家里娶一个回来,也热闹哩~同时看阿念愈发顺眼,不为别的,阿念宅子买的近啊! 三姑娘怀里揣着黄历,蒙着盖头坐轿里,晃晃悠悠的就被抬去了胡家。要让三姑娘形容一下自己的感受,其实并不累,到了胡家,拜过天地,就被一根大红绸你一头我一头的一道去了新房。 三姑娘坐在新床上,紧张的心里砰砰跳,屋里许多人在说话,胡文接了喜秤将盖头挑开,三姑娘眼睛微眯,正好望进了胡文惊艳的双眸里。 章节目录 第200章认亲~ > 媳妇好看他是知道的,他本来就是先发现媳妇的外在美,再发现媳妇内在美的,然后,主动出击才娶到家的。但是,以往没觉着媳妇这样美啊。 会有这种感觉,可见胡文在女色方面还生涩纯情的很哪。其实也很好理解,以往三姑娘少施脂粉。由于何子衿与沈氏都很重美容保养,别看何子衿年岁小,她那些美容保养经验,简直是一套一套的。就是沈氏,也从来不用外头卖的香粉胭脂,何子衿种了二亩蔷薇茉莉,就是用来制胭脂香粉花水花油一类的东西。而且,何子衿的美容理论还得到了验证,沈氏三十出头儿的人,何家也只是寻常人家儿,虽也有丫环使唤,也不是穿金戴银的日子。但,沈氏就比一般有钱人家儿年纪相仿的太太都要年轻,瞧着二十许人一般。 女孩子家,有几个不爱美的。三姑娘耳濡目染的,也常跟着一道保养。倒不是用胭脂水粉,只是隔个三五日用蒸出的花油敷脸什么的,用花水拍个脸什么的。而且,洗脸的方子也是何子衿从朝云道长那里捣鼓出的古方自己配的。 正是大好年华,素面朝天便足够明艳动人。 只是,出嫁的正日子,没有新娘子不上胭脂水粉的。三姑娘也不似别人涂得脸上雪一样白,她轻施脂粉,淡淡的用了些。再者,今日盛妆,非但略施脂粉,再有盛妆打扮,自然得在美貌面前加个更字了。 胡文当下就呆住了,边儿上成堆的亲戚朋友取笑,“新娘子可真俊哪!新郎官儿可不是看傻了?” “阿文好福气。” “新娘子这眉眼生得,真是没的挑儿啦~” “就是,咱们碧水县一等一的美人儿。” 一堆人赞新娘子生得好,胡文回过神,十分客气,拱手道,“过奖过奖。” 大家笑,“没赞你,你过奖啥?” 胡文笑,“替我媳妇客气客气,其实您继续赞也没啥。” 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直说胡文,“这会儿就知道偏心媳妇啦。” 甭看胡文对对子不成,对付满屋的老娘们儿那是手到擒来,他笑,“我倒是想偏心您,谁叫您不是我媳妇呢。” 大家直接笑翻,三姑娘都没忍住弯起唇角。 说笑几句,胡文就被叫出去敬酒啦,他临出去还欢喜傻了的对三姑娘说一句,“你先歇着,一会儿我就来。” 不行啦,全都笑抽了,集体取笑,“去吧去吧,让新娘子歇会儿!攒攒精神!” 胡文还想再说啥,结果还没说呢,就给朋友拽走啦。 新娘子要坐帐,坐帐的方位极有讲究,得是迎喜神的上上等好方位才成。三姑娘毕竟是新娘子,脸儿嫩,对胡家这些亲戚朋友的也不大熟,诸人开些玩笑,亦多是对着新郎官儿的。如今瞧过新娘子,酒席也要开了,说些话,便都去了,让新娘子好生休息。 待这些看新娘子的女眷走后,不大工夫,就见一个大丫环带着个小丫环提着食盒来了。碗豆上前接了,笑道,“姐姐好。” 三姑娘笑,“这是怡鹤。”陈二妞身边的大丫环。 怡鹤福身一礼,笑道,“四奶奶还记得奴婢。”又道,“这是我们奶奶命奴婢带来的,奶奶说,今天是大席面儿,天冷,怕好东西抬进来也冷了。叫小厨房做了碗热汤面,还炒了几个小菜,刚一做好,奴婢就提来了。四奶奶趁热吃,垫一垫肚子。” 三姑娘笑,“有劳了。替我跟你们奶奶说,多谢她想着。” 怡鹤帮着摆上,又行一礼,便带着小丫环退下了。 三姑娘其实还不是很饿,主要是紧张的都不知道饿了,不过,还是吃了半碗面,也叫碗豆小麦她们吃了些。 待用过饭,过了一时,陈二妞才带着丫环婆子过来说话。她身子沉了,这种热闹场合便不往人多的地方钻,三餐也不在喜酒席面儿上吃,都是在自己院里用。 见陈二妞来了,三姑娘忙起身笑道,“二妹妹来了。来,坐。”陈二妞肚子颇大了,坐椅子舒服些。 陈二妞扶腰坐了,笑道,“估摸着三姐姐用过饭了,我过来瞧瞧。” 三姑娘笑,“还是妹妹想着我。” 陈二妞主要是跟三姑娘说一些胡家的事,尤其是明日认亲,几时过去老太太那里,介时除了家里人,来的亲族有几多。絮絮的说了一会儿,把该注意的事儿交待明白,又劝三姑娘不要紧张云云。陈二妞如今容易劳乏,便起身告辞了。三姑娘起身要送,又想到自己刚进门儿,不好出房门。便与碗豆小麦道,“替我送送二姐姐。” 陈二妞笑着告辞,回自己院儿里休息,隐隐便能听到府里的欢笑声。有三姑娘嫁进来做妯娌,陈二妞也挺高兴的,只是不能往前头去了,便叫丫环过去打听着,一会儿回来禀她。 今日胡家热闹得很,胡老太太跟前儿诸多人逢迎,都笑,“唉哟,新娘子好生标致,再没见过这般好样貌的。人也腼腆温柔,阿文实在有福,老太太您就等的抱重孙吧。” 这种祝福的话可不能谦虚,胡老太太笑,“好!借你吉!” 胡山长身边儿则是一帮子文人雅士,都在说何家出的对子有趣,笑道,“出的巧,对的也妙。”亏得胡家也是有高手的人家,不然这几个对子也得难去半条命啊。 胡山长笑,“这样才有趣。” 再一想,何家虽是寻常之家,家里也是有秀才的。便有人说,“何秀才二十出头儿便中了秀才,这几次下场,磨练的也差不多了。我见过一回他的文章,差的就是运道了。” “对了,今年秋闱中的何举人,可是他家?” 胡山长拈着胡须笑,“同族。何举人是何氏家族族长之子,与我们亲家也是极亲近的。这回来送嫁的全福娘子,就是何举人的母亲。”何氏家族今年秋闱大出风头,阖县秀才就中了一个何洛,还这般年轻。何洛虽然不是何恭家的人,毕竟是同族,在这个讲究宗族一体的年代,一个家族出过举人,阖族脸上都有光彩的。三孙子娶的陈氏女,陈家财帛丰盈,嫁妆厚实,孙子只要正正当当的,一辈子吃喝是不愁了。四孙子娶亲,更加符合胡山长的审美,说起话来还能说一说迎亲时对的对子,文雅~ “何举人这也算少年得志啦,更难得他文章厚重沉着,没有半点和少年人的轻浮飞扬。再磨三年,说不得下科春闱便能金榜题名。”又有人问,“听说阿宣明年下场秀才试?” 胡山长笑,“这两年,书院有几个不错的苗子,秀才试就在咱们本县,想着让他们试试。” 大家便说到秀才试上。 胡家亲戚多,胡文虽是娶的小户女,排场仍是如胡宁成亲时一般,摆了三日酒。 第二日认亲,三姑娘才算见识到胡家的宗族亲戚,一大早的去正房拜见婆家的直系亲戚,胡大老爷夫妇在外为官,三姑娘的四样针线就是给胡老太太与胡山长的,胡老太太给了一对金镯。余者长辈,便是今科秋闱失利的胡大爷胡宇与其妻胡大奶奶黄氏,另外胡家二房三房的人了。长辈们都有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平辈弟妹,三姑娘做嫂子的,便是一人一双鞋,胡姑妈笑,“侄媳妇的针线就是好。”说是小门小户的,这也忒抠了,比不得三侄媳妇认亲时那叫一个爽快,就是给对银锞子也比鞋好吧,她家闺女又不缺鞋穿! 三姑娘何等人,她自小就学针线卖与绣坊,后来又做过绣坊帐房,底层见识丰富。一眼瞧出胡姑妈似有不满,三姑娘不动声色,拂一拂腰间流苏玉坠子,笑,“姑妈赞我别的我得谦着些,针线就不谦虚了,不然怕坠了师门名声。” 胡文笑,“姑妈,你侄媳妇没别的好处,绣坊是极熟的,姑妈要有什么绣活托给绣坊,有你侄媳妇的面子,肯定给姑妈优惠。” 陈姑妈笑,“唉哟,这才第二天,就知道偏着媳妇了。我要有绣活,有侄媳妇这样的能人,哪里还要麻烦绣坊?” “成成,您是我亲姑妈,您吩咐一声,刀山火海,侄子我也不在话下啊。”胡文笑,“就是一样,有活儿近期没空。我们急着生儿子,给祖母抱重孙子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胡老太太笑,“好,我可就等着啦。” 胡文笑,“一会儿来的亲戚多,大嫂子,你可得指点着你弟妹些啊。” 胡大奶奶黄氏笑,“看二弟欢喜的,笑不拢嘴啦。” 胡文这话就没个完啦,道,“我怎么听说大哥当初比我更欢喜哩。” 黄氏笑,“看到四弟,才知道什么叫真欢喜。” “我侄儿都俩个了,大嫂现在知道也晚了。” 黄氏帕子掩唇直乐。 一时待族人们来了,又是一通认亲见礼,这次,平辈的族弟一人一双鞋,族妹则是一人两支绢花儿。甭管胡文如何乐呵,族人们都觉着,这与去岁陈二妞直接每人两个实心银锞子比,忒简薄了。 女人们在胡老太太屋里说话时,就有本家的一个三婶子问三姑娘,“那天亲家过来铺妆,见着侄媳妇的家俱,那是什么木料子打的,瞅着眼生。” 三姑娘笑,“是松木打的,三婶子没见过松木?” 胡三婶子掩嘴笑,“不是没见过松木,是松木打家俱罕见,一时没认出来,侄媳妇一说,可不就认出来了。” 三姑娘笑,“相公是读书人,我慕松柏风骨,故此用松木打的家俱。婶子家肯定没这个,要不怎么能觉着稀罕呢。” 胡三婶子这把年纪,不想竟叫个年轻媳妇说下去了,再起一话头儿,笑问,“记得侄媳妇不是咱们碧水县的人吧。” 三姑娘笑悠悠地,“自小长辈就教导我说要出嫁从夫,我想着,相公是哪儿的人,我就是哪儿的人。” 胡三婶子在族中最是个刁钻的,实不料一朝遇着对手,勉强笑笑,“侄媳妇好伶俐的口齿。” 三姑娘含笑道,“诶,天生实在,有什么说什么,婶子别嫌我口直就行了。” 陈二妞打圆场道,“妹妹以后就知道了,三婶子也是心直口快的性子。” 胡三太太直笑,“文哥儿媳妇爽俐,我就喜欢这脾气。”这小媳妇说话,有一句算一句,真来劲。 胡老太太含笑吃瓣桔子,难怪她孙子死活相中三姑娘,娘家是差了些,但只看这口齿,过日子便不吃亏。 事后,陈二妞同她娘陈二太太说起三姑娘来都是,“平日里可瞧不出三姐姐这般厉害来,娘不知道,那个三婶子,可刁钻了。结果,两句话就叫三姐姐给说哑了。” 陈二太太笑,“把厉害挂脸上的叫泼妇,三姑娘这种厉害才是真正厉害。你们既是姐妹,又做了妯娌,可得彼此多帮衬。” 陈二妞道,“这还用娘你说,我晓得咧。” 章节目录 第201章婆家,娘家 > 何家摆过三姑娘出嫁的喜酒,江仁便要与父母回家过年了。 沈氏准备了给江家的年礼,都是实惠东西,王氏眉开眼笑的客气,“来一趟是给妹妹帮忙的,还要拿着走。” 沈氏笑,“嫂子这就见外了,嫂子大哥跟着忙活了好几日,还有阿仁忙这一年,又是大过年的,怎么能叫嫂子空手回去。”王氏为人是有些嘴碎小算计啥的,帮忙也是真帮忙。她家摆酒都是自家预备的席面儿,连带着鸡鸭猪羊都是早早的头年就放在佃户家里养的,但,好几日的酒席,宰杀铺派都是族中女眷过来帮的忙,王氏也跟着实实在在忙活这好几天呢。 王氏笑,“那我就不跟妹妹客气了。” “本就不用客气。”江家不算外处,也是弟弟的丈母娘家,沈氏笑,“阿仁过了上元节再来。” 王氏刚要说好,江仁已道,“姑姑,这怎么成,十六书院就开学了,我十五之前就得来,铺子里清扫不说,货也得搬出来晾一晾晒一晒的透透气,还有开张什么的,事儿多着呢。” 沈氏不在意这一天两天的,主要是想着江仁是家里独子,一年到头儿在县城里回家次数有限,想让他在家陪父母过完节呢。沈氏笑,“晚个一日半日的有什么要紧。” 江仁笑,“子衿妹妹与我分红,我这是给自己挣钱呢。姑姑可千万别拦我上进。”平日里说笑是说笑,江仁也知道子衿妹妹给他的条件优,他虽自认不是那等没本领的人,但他这个年纪,再有本领人家不知道也没人敢用他不是。除了子衿妹妹,谁能把个铺子权全交给他打理,然后不论工钱,直接分红的呀。所以,江仁做事亦颇是用心。 沈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随你了。” 王氏想到儿子上交的银钱,笑与沈氏道,“随他吧,看他在家也呆不住,趁着年岁小,长些本领也好。”待儿子这几年立起来,自家也在县里开个铺子做老板,说不得儿子还能寻个县里的闺女呢。当然,要是万一给何家相中,可就更好啦~不行,今年过年她得好好儿的去庙里拜一拜菩萨才成~这么想着,王氏都恨不能她儿子过了初五就来县里给何子衿当牛做马哩~反正钱不少,还能赚印象分,不是她说,给闺女寻婆家,不就图可靠么。她儿子,非但生得一表人材,会跑生意,最大的优点就是可靠!这么一琢磨,王氏有些小精明的脸上竟浮现飘飘欲仙的神色…… 待送走江家人,沈氏与何老娘商量着,这些天来帮忙的族人女眷,每家分两条猪腿两条大鲤鱼做谢礼,再把酒席上没用到的一些熟食各家分一分。何老娘心疼东西,道,“这也忒厚重了,自己雇人也不用给这么些东西。” 沈氏笑,“一则猪是自家养的,鱼也不贵。二则,咱家毕竟人丁单薄了些,以后事儿还多着呢。”三姑娘这只是开始,后头儿女成亲,少不了族人帮忙。人家来帮衬,谢礼给的单薄了,名声也不好,下次人家就得寻思着要不要来帮忙了。 沈氏这么一说,何老娘方松了口,还道,“让阿冽他爹去送,也显得咱诚心。” “是。”把这一摊子事儿弄清楚,也就到了三姑娘三朝回门的日子。 三姑娘三朝回门,何老娘一大早上就盼着呢,吃过早饭就一个劲儿伸着脖子往外瞅,嘟囔,“怎么还不来,又不是嫁得多远,三两步路的事儿。” 何子衿今儿也换了簇新的衣裳,两道弯眉修出姣好的形状,笑,“总得等三姐姐吃过早饭,还得辞过太婆婆。胡家老太太说不得还得叮嘱三姐姐阿文哥几句,再过来,总得要些工夫。” 何老娘坐不住,一时往廊下遛达几步,又指挥着丸子把门前的枯叶扫一扫。虽说与阿文熟,今儿却是新女婿呢。何子衿道,“一大早上就扫过,今儿风大,掉几片叶子可怎么啦。” 何老娘道,“那以后你跟女婿回门,也不扫门前。” 何子衿笑,“不扫就不扫。” 何老娘看说起女婿,这丫头片子竟连个羞样儿都没有,笑道,“傻丫头,啥都不懂哩。” 何子衿过去把俊哥儿抱来给她祖母玩儿,老太太总算能安定下来了。 好在小夫妻来的也挺早,胡文一来就笑,“早上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想着定是姑祖母念叨我呢。” 何老娘笑,“是啊,再不来我就要过去啦。” 何老娘这把年岁,哪怕有些老花眼,瞧着小两口的模样,也知道这新婚好是不好了。因胡文婚前就时常来何家,大家都熟的,便一家子都在何老娘屋里说话。小两口先给长辈请过安,余嬷嬷捧上热茶,大家就团团坐着说起闲话来。其实才成亲三日,能有什么事?便是再刻薄的婆家也不会在刚成亲的时候刻薄新媳妇,瞧着小夫妻都好,这说话的气氛亦是极好。说着说着,就说到迎亲时对对子的事儿了。 胡文抱怨阿念,“唉哟,阿念哪,你可真是我亲弟弟,给哥出那么难的对子,大冬天的愣把哥难出一身的冷汗来。” 阿念笑,“嘿嘿,我出的还简单,阿洛哥出的才难呢。” 同为雄性,胡文对少年得志的何洛印象不咋地,道,“平日瞧不出来,何洛可真辣手。” “这叫深藏不露。”阿念笑嘻嘻地给他家子衿姐姐剥个桔子,一面与胡文道,“哪儿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把三姐姐娶走。其实我跟阿洛哥还琢磨了个一百多字的对联,就是看阿文哥你急的冒汗了,才没说。”说来,他还是放水了的。 胡文双手一拱,“唉哟,我的亲弟弟,哥先谢你了。一会儿把那一百多字的对子给我。” “我搁着压箱底儿呢。” “你压什么箱底儿,难不成等我闺女出阁时你用这对子为难外甥女婿不成?” 何老娘大惊,脱口问,“三丫头有啦?”说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三姑娘的小腹。三姑娘捶胡文一记,硬是给何老娘瞧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对何老娘道,“姑祖母,你听他胡说呢。成天说风就是雨。”就是有了,这会儿也瞧不出来呀~ 胡文抓住三姑娘的手握在掌中,一脸美滋滋地,笑,“早晚的事儿。” “吓我一跳。”何老娘笑,“也得好生努力呀。” 胡文深以为然,还做出保证,道,“估摸着阿念考秀才时就差不多啦。” 三姑娘真想把嘴给他缝上。 大家说说笑笑,用过午饭,胡文与何恭在前头院儿里说话。女眷们在何老娘屋里说些私房话儿,何老娘还问三姑娘,“我听说胡家亲戚多,好相处不?” 认亲那天的事儿,三姑娘根本没当回事儿,笑,“挺好的,都和气。” 何老娘叮嘱道,“你是新媳妇过门儿,可得留神,如今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的。”本来应该在三姑娘出嫁前说的,结果那天心绪乱糟糟的,就忘了,何老娘今天给三姑娘补上了。 三姑娘笑,“姑祖母放心吧,族人来往可有几个,无非是合得来便来往的多些,合不来的来往少些。就是家里各房各院儿的,也得看各自的脾气秉性呢。我又不是跟他们过日子,哪个想踩我,我也不是呆瓜就凭人踩的。” 何老娘终于放心了。 沈氏笑眯眯地,“是这个理,咱不欺负人,也不能叫人欺负。”三姑娘这亲事其实也有好处,公婆都不在眼前,跟着太婆婆过日子,胡家老太太又是个开明慈和的。余者无非有个同房的嫡长兄夫妻,可做兄弟的,说实在话,情分多好,寻常也管不到庶弟过日子的事儿。再有就是二房三房,都是叔婶,人自家孩子还料理不过来呢。胡文三姑娘都是知道过日子的,只要小两口齐心,何愁日子不好呢。 何老娘也高兴,“这就好。” 何子衿笑,“看阿文哥满脸喜庆,就知道三姐姐过得好不好啦。” 沈氏笑笑,“是这话。”私下还问了问三姑娘床第间是否和谐,饶是三姑娘素来大方,也羞的红了脸。出嫁前,沈氏特意跟她讲过床第间的事儿,还给了她两本小黄书压箱底儿呢。哪怕升级做了妇人,毕竟时日尚短,三姑娘仍是难掩羞涩。沈氏笑,“这有什么好羞的,圣人都说是周公之礼呢。” 三姑娘三朝回门后,家里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胡文与三姑娘颇是情投意合,只是,这年头儿,人们无不是嫌贫爱富的,三姑娘嫁妆有限,哪怕陪嫁了一百多亩上等田与一户铺面儿,在胡家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三姑娘自受深受何老娘教诲,又不是会打肿脸去充富户的,认亲时给族中弟妹的便都是手工活儿。这认亲见面礼刚给了,转眼又到过年。胡老太太还带着家里媳妇孙媳妇忙活灶上的事儿,胡家讲究,供祖的东西,哪怕让厨下提前收拾出半成品来,也要家里女人亲自做的,以显诚心。陈二妞有着身孕在一面看着就好,三姑娘是新媳妇,跟着学。胡二太太还说呢,“你家子衿姑娘最好厨艺,侄媳妇定也是好手艺。” 三姑娘笑,“叫婶子说错了,简单的倒是会做,只是远不比妹妹精道。我自幼学针线,师傅千叮咛万嘱咐要把手养好,故此家里只让我学了些简单的。” 胡二太太道,“原来绣花还有这些讲究?” “是啊。手用过了劲儿,就没灵性了。”三姑娘厨下的活的确干得少,远不如何子衿。不过,她也懂,何况这些鸡鱼都已给下人收拾干净了,基本上就是往锅里一放,便自有厨下婆子烧火烹煮。故此,并不露怯。 胡三太太问,“侄媳妇当时怎么就想着去学绣活儿了呢?”这并不是瞧不起三姑娘,薛千针在碧水县大有名声,三姑娘拜薛千针为师,便是在胡家也不是丢脸的事儿。胡三太太就是好奇,姑娘家做些针线去绣坊寄卖什么的寻常,但是像三姑娘这般拜得名师的修行,可就不简单了。便是他们家的姑娘,想拜薛千针为师,不对眼缘儿人家也不一定教呢。 三姑娘把菜从锅里盛出来,笑道,“姑祖母常说,人要立世,必然得有一样本领是别人没有的才成。看我手还俐落,就让我学针线了。” 胡三太太笑,“何家老太太这话是正理。”三姑娘虽自陈厨艺寻常,但这在厨下的架式也较寻常闺秀强多了。 待把祭祖的菜烧出来,年三十供了祖宗,吃过团圆酒守过岁,第二日就是大年初一了。 胡氏家族人多,族人过来拜年,三姑娘虽是新媳妇也并不怯场。只是,过年就得给弟妹或是晚辈压岁钱,这回总不能像上次认亲时做手工了,三姑娘也早有准备,她便一个荷包里装两个空心的小银锞子,只给一个府里住着的一家子弟妹,族人晚辈什么的,她便不给了。故此,很快三姑娘就在胡氏家族里得了个抠儿名。 连胡姑妈都悄与自己个儿亲娘胡老太太嘀咕,“阿文媳妇这也忒抠儿了,打发小孩子也没这么抠儿的。”拿出个小银锞子给她娘看,一捏就捏扁啦。 胡老太太忍俊不禁,瞥闺女一眼,“说得好像你多大方似的。谁少给悦姐儿一点儿,你也记得牢着呢。”赵悦,胡姑妈的闺女,眼瞅着也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胡姑妈道,“看娘你说的,我也是为着阖家的脸面着想,这不是叫外人笑话么。” “谁爱笑话谁笑话去。”胡老太太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便是她,这一辈子也不是没有遭瘪的时候。三姑娘手里不见得是出不起体面的压岁钱,但日子长着呢,她嫁妆不丰,自然得能省便省。就是有钱,也得用在刀刃上才好过日子。 三姑娘用空心银锞子做压岁钱,她自己没觉着啥,陈二妞有些不好意思,三姑娘还安慰她,“各人尽各人的心,我什么样,二妹妹也知道,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这样儿几回,族人也就知道我了。二妹妹你要似我,可就让人有话说了。” 陈二妞这才好些。 三姑娘根本不在乎什么抠不抠儿的名声,她给婆家的晚辈这样给,给阿冽阿念也是一样给啊。何老娘一见是银锞子还说呢,“唉哟喂,可不能这么糟蹋钱哟!赶紧,把银锞子拿回去!你刚成亲哪儿来得钱哪!个傻东西,不会在你婆家也这样大手大脚吧!忒不会过日子!”破产还不是得给老娘要么! 何老娘这一叫唤,阿冽阿念没好意思收压岁钱,三姑娘给他们塞手里,笑,“阿冽阿念只管收着,空心儿的,就瞧着好看,其实没多少银子。” 何老娘接过一掂份量,这才点头,瞧着三姑娘的眼神很是欣慰,赞道,“这才叫会过日子。” 胡文险些喷了茶,也知何老妨好心,笑,“等以后发了财,孝敬姑祖母金元宝。” 何老娘虽然稀罕金元宝,但她老人家自有理财观,道,“发了财也不能乱花,有了银子就置地,子孙万世基业。” “对,还是姑祖母有见识。”胡文特会拍何老娘马屁,初二过来拜年,险把何老娘拍晕,直待中午吃过饭,胡文带三姑娘回家,何老娘还说呢,“阿文这孩子,越发懂事啦。” 何子衿与阿念道,“嫁到大户,压力也大呢。”也就三姑娘心理素质强悍,不然真得整出心里疾病不可。更可见古人说门当户对也是有道理的。 阿念道,“阿文哥和三姐姐同心,以后把日子过好也就是了,不用理那些闲话。” 当然,阿念也不忘宣传一下自己,他道,“其实我还是觉着小户人家好,清静事儿少,什么都自己说了算。再有,规矩少些,不似三姐姐这般,回娘家还要跟婆家说一声,出门也要等着套马配鞍的,最好是离得近,不用坐车,走个三五步就能回来,多方便,是不是?” 章节目录 第202章拜年~ > 对于时时不忘自我推销的阿念,子衿姐姐也是服了。 待过了初二,初三时,何子衿去山上给朝云道长拜年,阿念阿冽都与她一道去。阿念背着一背篓的东西,路上还跟子衿姐姐嘟囔呢,“就给道长带二斤花生糖,也忒简单了。咱们去飘香居再买两包点心吧?”是的,一背篓的东西,只有二斤花生糖是给朝云道长的,剩下的酱肉火腿啥的,是给住在书院的夫子们的。阿念觉着有些简薄,朝云道长对他家子衿姐姐很不错滴。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不吃外头的点心。” 阿念惊讶,“为什么?”悄悄问子衿姐姐,“难不成是怕外头东西有毒?” “你可真有想像力。”何子衿偏头瞧阿念,“嫌不好吃。”哪里就啥都有毒呢?这年头儿,耗子药也不是随便能买卖的。谁能有事没事儿的去毒一出家老道,这不脑子有病么?朝云道长主要是……挑嘴!唉哟,一个大男人,何子衿两辈子都没见过这般挑嘴的。当然啦,朝云道长喜欢吃她做的藤萝饼,只是现在又没藤萝,便带二斤花生糖吧,大年下的,甜甜嘴。 阿冽听闻朝云道长连飘香居的点心都不爱吃,深觉不可思议,咋舌道,“飘香居的点心都不好吃!”天哪,这世上还有好吃的点心么!阿冽道,“我觉着飘香居的雪花糕最最香。” 阿念道,“粟粉糕也不赖。” “还有榛子酥,拿起来都不敢用力捏,一捏酥皮怕就碎了。”阿冽咂巴咂巴嘴,“往嘴里一放,还没嚼呢,就化了。香!” 何子衿:这是你们想吃飘香居的点心了吧! 阿念与小舅子讨论了一回飘香居的点心,粉儿大款的对小舅子道,“这会儿买了不方便吃,待回来时,我买来咱们吃。” 小舅子阿冽欢欢喜喜的应了。 到了山上,阿念与阿冽先把子衿姐姐送去朝云观,叮嘱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等午饭后我就来接你。”带着阿冽去给书院夫子拜年。 甭以为给夫子送礼是什么稀罕事,何子衿到这个年代才知道,这事儿啊,半点儿不稀奇。就像他爹少时曾跟着许举人念书,不要说过年这样的大节了,便是中秋重阳也都有礼的。所以说,念书实在是一件奢侈事。阿念阿冽在书院念书,情形要好一些,毕竟许举人那是私塾,芙蓉书院是正规县学。便是送东西也不似当初打点许举人时什么衣料子笔墨啥的都要有了,一般就是中秋送月饼,重阳送重阳糕,过年送腊肉。 束脩是啥,在这年代通指学费,但最初时,束脩便是腊肉的意思。传闻孔夫子弟子三千,每年学生给送的腊肉哟,挂一屋顶,吃都吃不光~ 在这个年代,腊肉酱肉是经常吃的东西,朝云道长却不吃,连何家这样好几个县都有名气的酱肉,朝云道长都说味儿不好。真个挑嘴的家伙,何子衿就不知道这世上有几样是朝云道长爱吃的。不过,这也省了何子衿的事儿,朝云道长不吃,她省下了。 过年了,道观的生意格外好,来烧香的人也多。 朝云道长是道观的主人,因仙道道骨,道行高深,故此,没点儿身份的人是见不着朝云道长的。寻常香客,多是闻道闻法在外头招呼。 见何子衿来了,闻道笑,“师妹初一不来,本来想给你留头香的。” 何子衿把糖给闻道,“心诚则灵,我与三清祖师日日沟通。”先去正殿烧香,嘟嘟囔囔的许了几个愿,保平安。当然,今年还要保佑她家阿念中秀才哟~ 来烧香的基本上也都是附近的人,何子衿很有几个认识的,打过招呼就去了朝云道长的院里。 朝云道长穿一袭八卦袍,正倚在榻上看书,下摆处露出黑色棉鞋,何子衿笑施一礼,“给师傅拜年了。” 这年不能白拜,朝云道长摸出个红包,“嗯,过年好。” 何子衿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了,又赞,“师傅诶,您这一身可真俊哪。” 朝云道长笑,“主要是衣裳好。”这一身还是何子衿年前孝敬他的,朝云道长当时接了衣裳,就从做工到衣料,从针脚到款式的挑剔了一番,何子衿气的哟,当下就把自尊给伤着了,非要拿回去。朝云道长好说歹说才留下了,还特意在大年初三何子衿来拜年时穿给她看,并且非常违背做人原则的睁眼说了回瞎话。 虽是瞎话,何子衿却是爱听,闻果然喜笑颜开,奉承朝云道长,“穿衣裳的人也好。” “不,还是衣裳好,衬人。” “哪里哪里,再好的衣裳,也得看什么人穿不是。” 师徒俩互相吹嘘一番,倍觉心情愉快。 何子衿自己倒盏茶,请朝云道长吃花生糖,“师傅尝尝,我自己粘的,你看看这里头的花生,个儿大吧,圆吧,还有这糖色,多亮啊!晶莹剔透,知道的说是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晶哪!过年时都不敢拿出来,一拿出来立刻就给来我家拜年的人吃光,不只小孩儿们爱吃,男女老少都爱吃!都说呢,打下生就没见过这么好的花生糖!” 朝云道长笑,“说的我都不敢吃了。”知道是说何子衿在吹自己的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说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快尝尝。”何子衿自己也拿了一块儿吃,这年头儿,糖可不是容易得的。在糖果铺子买,贵不说,也不如自家用料实惠。何子衿粘出这花生糖,何老娘每日只拿最小的果盘摆上一盘子,来拜年的都不是外人,自然不会假客气,见有糖,便拿着吃。有的吃不够,见没了还问何老娘要哩,何老娘这个时候是绝不会说“没有啦”三字的,因为“没”通“霉”,过年说“没”,会晦气一年哩。这个时候,何老娘就会装出一盘子炒瓜子炒花生来,粉儿大方的表示,“吃吧,这个一样好吃。” 朝云道长尝了尝何子衿极力吹嘘推荐的花生糖,皱眉,“怎么有股子酱肉味儿?” 何子衿真是服了,这还是人的鼻子不?!不过,她死不承认,瞪圆了一双桃花眼道,“哪里有酱肉味儿,你闻错了吧?这糖做好就搁我房间柜子里放着呢。都没粘过酱肉的边儿,难不成我家卖酱肉就啥都是酱肉味儿啦。”还说朝云道长,“疑神疑鬼!”想从心理上忽悠朝云道长。 朝云道长却是不受她忽悠,将花生糖放在一畔几上,问,“阿念没陪你上山?” “来啦!”心生不妙。 “怎么没见阿念进来?” “哦,他去给夫子拜年去啦。”尽量装的若无其事。 “拜年带的就是酱肉吧。” 何子衿郁卒地表示:……高智商真可恶! 何子衿真是好奇死了,她自己嘎嘣嘎嘣的吃两块花生糖,闻了又闻,也没闻出酱鸭味儿来,不禁问,“师傅,你怎么闻出来的,我怎么闻不出来?” 朝云道长闲闲道,“只要鼻子不瞎,都能闻出来。” 靠! 没能把朝云道长忽悠了,反被扣了顶瞎鼻子的帽子! 何子衿郑重的给朝云道长提意见,“师傅,说真的,我发自内心的觉着,你对待一个淑女,得委婉一些。” “你又不是淑女,替淑女操哪门子心哪。”见何子衿要翻脸,朝云道长令人上了一碟子玉兰片给何子衿吃,哄她道,“尝尝这个,早上炸的。” 何子衿见这玉兰片颜色乳白似玉,便知是好东西。这是冬笋切片裹了糖与糯米炸的,拿了一个放嘴里,酥且甜。何子衿给朝云道长续了茶,道,“这玉兰片炸的真不错,师傅也吃。”又问朝云道长大年初一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朝云道长道,“一样鱼肉,一样羊肉。” 何子衿合手一拍,赞,“师傅会吃,鲜啊!” 朝云道长笑,“中午吃热汤锅,我让人做了鱼圆,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 “知我者,师傅也。” 何子衿七拉八扯的说了些废话,她才转到正题,其实,她主要是想跟朝云道长絮叨絮叨,听一听朝云道长的意见,她神秘兮兮的与朝云道长道,“师傅,你这里能说话不?” 朝云道长:合着你来这半日,都哑巴着了。 “尽管说。”怎么还神秘兮兮的。 何子衿这才叹口气,道,“我可是遇着大难事了。” 朝云道长正想听什么事儿呢,何子衿却问他,“师傅,你觉着我这人怎么样?” “还成吧。” “什么叫还成?”何子衿道,“我长得不错吧,家里家风也好,我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人,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家里不算富,也有好几百亩地呢。我自己也有好几百亩地,我还念过书识得字,你说,我咋样?” 朝云道长端起茶呷一口,点头,改个评语,“挺好。” “唉……”何子衿一声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 朝云道长险一口茶给噎着,问,“你这是春心萌动了?” “还没。”何子衿道,“你说,要是有个人,以前我都拿他当弟弟当儿子一样的,要是以后成亲,会不会觉着很奇怪。” 朝云道长笑,“你就说阿念得了呗。” 何子衿大惊,“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我又不是没智商的瞎子,自然是看到的。” 何子衿:没智商的瞎子…… 章节目录 第203章再没有这样好的人啦~ > 何子衿觉着,也就是自己啊,有着两生一世的传奇经历,故而虚怀若谷,对于任何打击都能坦然接受,一笑而过。 不一笑而过也没法子,她也不能把朝云道长怎么着啊! 何子衿嫌朝云道长笑个没完,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啦,道,“有什么好笑的啊!我就不信师傅你没喜欢过女孩子。” 朝云道长何等道行啊,他微微一笑,“现阶段就是子衿你了。” 何子衿不能置信的望向朝云道长,天哪!难道朝云道长也爱慕她!何子衿小声与朝云道长道,“咱们年纪不大合适啊。”她还吟了两句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原来她今犯桃花呀,怪不得这许多人跟她告白呢。 朝云道长真给呛了茶。 何子衿给他拍拍背,道,“一把年纪了,可别这么激动。” 朝云道长好容易喘回气,又给她这“一把年纪”噎个半死。朝云道长气的,他很老么!何子衿倒盏茶给朝云道长,仔细瞧朝云道长几眼,虽说平日里爱装神棍,但是,装神棍最需要气质啦,有些没气质的家伙,便是真神棍瞧着也不像。朝云道长气质还真不错,要说老么,也没多老,当然,也不年轻,但也还成。何子衿自己也只是个面儿嫩,心里成熟着呢。可她又转念一想,也不成,她真没有那种一定要嫁朝云道长的冲动。只能说朝云道长个人条件不错,要是同龄般配,她也会认真考虑。关键就是,实在不同龄也不般配啊…… 朝云道长给何子衿若有所思的小眼神儿看得发毛,他七上八下的道,“我说笑来着,丫头,你可别当真啊。” 何子衿翻个白眼,“半老头子,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说着一声长叹,“人类真是肤浅啊!” 何子衿感慨,“师傅,你其实就是有点儿老。唉,要是年轻个几十岁,咱俩也不算不般配啊。” 朝云道长:这丫头可真有自信。 何子衿又转回话题与朝云道长倾诉烦恼,她道,“我开始就拿阿念当弟弟,可我明年就十五了,这要说人家,我想着,还是阿念条件最好,有房有屋的,还没爹没娘,我们两家离得也近,以后过起日子来也方便。师傅,你觉着怎样?” 朝云道长道,“你这是要成亲,又不是去街上买二斤猪头肉,这要万一你以后见着更喜欢的人呢?或者阿念大了,喜欢上别人呢?” “我不会的,师傅这样优秀的男人在我跟前我都没看上,我觉着我是那种慢慢靠感情积累类型的。阿念要是以后变心,就和离呗,又不是不能再嫁。我认识的江奶奶,也再嫁过呢。”何子衿对于俩人过不了日子和离啥的,没什么心理压力。 朝云道长却是另一种看法,“怎地这般轻率?明年才及笄,阿念比你还小两岁,正好可以慢慢端量一下彼此。成亲不是小事,你以为和离是一张嘴就成的?”从没听说过有人还没成亲就先说和离的。 “我知道,我就是先问问师傅,你觉着我们还般配不?会不会觉着我年纪偏大,内心比较成熟,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朝云道长简直愁死了,苦口婆心地婉拒,“子衿啊,这种事,你问你娘比较妥当吧。”问我老道做甚哪!我老道一未成婚,二未生子,三未做过媒婆。 何子衿“切”一声,斜愣着个眼瞧向朝云道长道,“真是的,师傅,你可真不仗义。你想想我是怎么对你的,知道跟着你可能倒大霉,我也不离不弃啊!你看,你是怎么对我的?就这么点儿小事儿,我不是看你年岁大有阅历才请教你的么,怎么还推三阻四,一点儿不干脆!” 朝云道长道,“我这不是怕给你出错了主意耽误你么。” “怕啥啊,怕事儿还一辈子就不干事儿啦!”何子衿不听借口,催促,“快说,你觉着我咋样?年岁是不是有点儿大?现在还不大明显,要是到三十上,阿念三十正当盛年,我三十二,半老徐娘。这样想,还是找个比自己大的可靠。”忒大的也不好,偷瞟一眼朝云道长,她跟朝云道长也志趣相投,差的就是年岁。她现在豆蔻年华,朝云道长也还风度翩翩,可等她三四十,如狼似虎了,朝云道长黄土埋脖子根儿啦!这样也不成啊! 朝云道长倒是不介意指点一回何子衿,不过,他得先声名,正色严辞的对何子衿道,“子衿,我可得把话说明白。师傅我可是正经人,这辈子不打算成亲的啊!”你可别看上我,我又不娶媳妇,到时拒绝你,多伤和气啊。 唉,收小女娃做徒弟就这样麻烦,师傅魅力太大,把徒弟这眼光不知觉的闹得老高老高的,甭管什么人都要拿着与师傅比一比。万一徒弟再想不开,非得咋样咋样,朝云道长可是坚贞不屈滴~ 何子衿一时没明白朝云道长的意思,她呆愣片刻方明白朝云道长说的啥,何子衿两只桃花眼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哼!我还得先声明呢,我更正经,绝不找老房子老车!”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先被个老男人给拒绝啦,这叫小美女何子衿实在很没面子!何子衿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不?我喜欢我舅那样的。”美貌有本事又顾家,这才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呢。 朝云道长更加不放心了,问,“你舅那样的……”露一惨不忍睹的神色,朝云道长实心实意的道,“也够老的呀。”还说不找老房子老车呢。 “我说的是标准!标准!我的标准就是我舅那样儿的!”何子衿又补充了一句,“我爹那样儿的也好,只是我爹没我舅长的好看。”比较了一番二人的样貌,何子衿又给他爹加了分,道,“虽然我爹没我舅好看,但我爹更顾家,对人也好,心怀宽阔,心眼儿也好。” 朝云道长见何子衿举例的男性长辈竟没他,心下便有几分不是滋味儿,道,“刚刚还说师傅有阅历呢,这会儿夸人时就不提师傅了,你可真知道远近哪。” 何子衿掖揄,“我这不是怕您老人家误会么。”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真个刁民。” 说笑着,朝云道长还真帮着何子衿做了数据分析,甭管何子衿是喜欢她爹她舅还是她师傅那样的,这三位中老年都是长辈命,不用分析啦。现在要分析的是阿念的情况,先从年龄上说,朝云道长道,“民间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就是说女人大三岁比较好,你这才大两岁,根本不叫大。就是往后头说,女人的寿数一般比男人要长一些。再者,便是到而立之年也不怕,你这脸型生得就嫩,不显老的那种。” 再从内心世界分析,“你自来是个周全体贴的孩子,现在可能觉着自己内心比阿念成熟,但,这只是现在,你再成熟也就这样了。阿念是有前进空间的,过几年,也就差不多了。” 再从老牛吃嫩草的角度说,“能有嫩草吃,谁吃老的呀。你天天拜神仙,难不成自己成真神啦。这种还用想么,俩人觉着好就行了呗。什么嫩啊老的,人家嫩草不就愿意你这老牛来啃么。” 何子衿这会儿就不乐意叫人说自己老了,她道,“刚还说只大两岁,怎么又说我老?以后别这么说啦。” 女人心,海底针!朝云道长算是见识着了。 朝云道长给她做过心理分析,何子衿就好啦。待午间,高高兴兴的与朝云道长用了热汤锅子,锅子里非但有鱼圆,还有年前新猎的野兔养在观里,擒出一只来杀了剥皮,现切了兔肉在热汤锅子里一滚,夹出来吃,香嫩的了不得。 热腾腾的用过午饭,何子衿与朝云道长转因屋里喝茶,大年刚过,天儿冷着呢。 朝云道长见何子衿一幅心顺意顺哼小曲儿的模样,遂与她打听,“要不要我卜个日子,你们定亲用?” “别别别,暂时还用不着呢。”何子衿虽然愿意正经的考虑一下阿念,主要是阿念很符合何子衿的择偶标准,有车有房,没爹没娘,而且他们自幼一道长大,情义深。并且,这不是她强求,是阿念主动的呀。反正种种吧,都很对何子衿的心。但,何子衿还有一样担心的事儿呢。朝云道长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着呢,何子衿自己如今都是有一天过一天的苦中作乐,朝云道长一日未分胜负,她是一日不能放心成亲。不为别的,哪怕不是阿念,对他人,她也是一样的,不能在知道有危机的时候,去跟人家定亲成亲什么的,不然,倘真有事,不是害了人家么。 何况,阿念于她,哪怕以后做不了夫妻,也有姐弟情义。她看着阿念长大,自是盼着阿念千好万好的,又怎会在形势未明前就同阿念定亲呢。 何子衿道,“阿念还小,现在定亲叫人笑话。他还要考秀才呢,我可不想叫阿念分心。再说啦,家里还不知道呢。”她乐意,她娘不一定乐意呢。平日里瞧她娘的样子,对阿念亲爹娘意见可大啦。 想到这里,何子衿不禁问朝云道长,“师傅,你认识阿念的亲生爹娘么?” “认得。” “那,他们还在么?” 朝云道长淡淡道,“放心,他们都管不到你们。” 何子衿松口气,“那就好。” 何子衿还想了诸多要不要把她的土地暂且转到阿念名下,免得到时朝云道长倒霉,何家倘受连累怕是家业难保啥的。她胡思乱想一阵,还跟朝云道长道,“师傅,你要不放心,也可以把你的产业转阿念名下。您放心好了,阿念再可靠不过。”不出事没啥,万一有事,也没便宜了外人。 朝云道长感叹,“子衿啊子衿,我听人说‘一个闺女三个贼’,就是说闺女成亲后一门心思偏着夫家,只顾着把娘家东西往婆家拿啊,比贼还厉害。我发现,徒弟也是一样啊,尤其是女徒弟,可不能随便收。这哪儿是收徒弟啊,这是找着破产呢。” 何子衿脸灰灰地表示,“我就一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朝云道长不领情,“大过年的开这玩笑,可一点儿不好笑。” “大男人,别这么小气嘛。”何子衿削个苹果给朝云道长,“非得拿师傅当自己人,要不我哪儿会说这个,还怕师傅多想呢,是不是。”她还臭显摆,“这也是狡兔三窟的一种方式么。” “你这也叫狡兔三窟?”朝云道长嘲笑,“狡兔要像你这样,早死绝了。”朝云道长打击了何子衿一回,才传授了她一些狡兔三窟的好法子。 待阿念阿冽来接子衿姐姐回家,师徒两个还嘀嘀咕咕的呢。何子衿说了下次来的日子,冬日天短,还要下山,不敢久待,何子衿便告辞了。 阿念阿冽在朝云道长这里素来十分知礼,朝云道长笑,“有几匹料子,是小姑娘穿用的,我没地方用,你们带下山去吧。”命人拿出来给阿念搁小背篓里,一并背下山了。 待辞了朝云道长下山时,阿念还寻思着,朝云道长一个大男人,哪里来得这些女孩儿用的料子呢。一路并无头绪,到家时,倒是何老娘一瞧见朝云道长给的衣料子不禁眉开眼笑起来,道,“唉哟,要我说,朝云道长可真是个大好人哪!” 尤其对比过阿念阿冽上山一趟,给夫子拜了年,竟是一根鸟毛也没带回来,还是她家丫头片子有财运,就拎两包花生糖去给朝云道长拜年,结果得了这好几匹的料子!果然,人跟人就是有差距的啊!何老娘再三感叹,“再没见过朝云道长这样的好人啦。” 章节目录 第204章二重锁~ > 就送了几匹衣料子,朝云道长就成了何老娘嘴里的好人。 其实,何子衿也觉着,朝云师傅的确不错。虽然朝云师傅说是自己没地方用的料子,可没地方用也是这么好的料子呢,给谁谁不高兴啊,结果,朝云师傅就给了她。 这是由什么决定的,知道不? 感情! 这就是她跟朝云师傅的感情啊! 何子衿抚摸着滑溜溜的衣料子,决定等天暖了,紫藤开花了,她就立刻做最新鲜的藤萝饼给朝云师傅吃,而且用最好的馅料,用十年份的猪油来做! 这里要普及一个常识,做点心,多是用猪油,才够酥够香够甜。至于减肥瘦身滴同学们,除了管住嘴,别无他途。而且,猪油的年份也是有讲究的,年份越足的猪油,做出的点心味儿越好。非但味儿好,这年头也没防腐剂之类的东西,可用年份足的猪油做出的点心不容易坏,也是大家公认,也是何子衿小美女无法解释的困惑之一啦。故此,年份足的猪油,价钱也是很贵滴~ 何老娘何子衿两个在灯下瞧着散发着雅致光泽的料子,祖孙两人用三辈子的见识发誓,三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何老娘道,“这般滑溜,还这么软乎,你摸摸。” 何子衿道,“是啊,非但软乎,瞧这色泽,多柔和。” 何老娘念声佛,“我的丫头片子哟,你可有大造化啦,这辈子能穿这么好的衣料子,你哪辈子修来的哟。” “上辈子修来的呗。”何子衿拉出一段往自己身上比一丝,道,“明儿个我就做身新的穿。” 何老娘一把将衣料子抢回怀里,道,“你可别烧包儿了!过年的新衣裳还没穿几天,又做什么做?这么好的料子,先省着。现在长的快,嗖嗖的蹿个子,待做好衣裳就小了,白瞎了好料子,等你啥时不长了啥时再用这料子。” 这话打击面儿也忒大了,何子衿实难服气,道,“唉哟,照祖母这么说,到我个子长成前,还不配穿好衣裳啦!” 何老娘真是愁死了,想她老人家一辈子勤俭节约的居家过日子,好容易修来个丫头片子有些财运吧,还忒会败家,就知道闹吃闹穿的。何老娘苦口婆心不留半点儿私心的教导自家丫头片子,拉着丫对片子的小肉手儿教导,“我的傻妞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这么好的衣料子,你祖母我活了快六十年啦,也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料子啊。穿了还往哪儿买去?我告诉你,穿了可就没啦!想买都没地方买!你不能只为自己想啊,你得为以后想想啊!” 何子衿听的直翻白眼,道,“现在不穿,以后就过时啦。” “屁!”何老娘举着料子在何子衿面前一晃,十分稀罕的摸了又摸,斜吊着眼,一幅对何子衿无比鄙视的模样,道,“这等好料子,能过时?你可别没见识啦!你娘给你三姐姐做嫁衣的料子,多少年啦,拿出来照样是一等一的好料子!我跟你说吧,你可省着些吧,等以后有什么体面事儿再给你做衣裳。现在又不是没衣裳穿,你瞧瞧你身上穿的,都是绸哩~想一想,县里有几家的闺女能穿绸?你可知足吧。”说着,何老娘就唤了余嬷嬷拿钥匙开箱子,把几匹料子都搁箱子里锁着去啦。 何子衿嘿嘿两声,道,“你锁吧你锁吧,以后我跟师傅说,什么料子都不用给我,反正你又不给我做衣裳。” “傻蛋!干嘛不要,也是朝云师傅看中你才给你哩。” 何子衿道,“给我一半儿做衣裳,我就要。你要不给我,以后我都不要啦。” 何老娘想到何子衿自小臭美,只得道,“给你一匹,还不够做衣裳!不要说一身,十身也够啦!”决定割肉,大撒手的给何子衿一匹。 “难道我就这一年做衣裳,明年不做,后年也不做啦~”何子衿伸出三根手指,何老娘断然道,“两匹!再得寸进尺,一匹都没有!” 何子衿一幅无可奈何吃大亏的模样,“好吧好吧,我让你。” 何老娘嘟嘟囔囔,又叫余嬷嬷拿钥匙开箱拿出两匹料子,千万叮嘱何子衿,“大正月里不能做针线,先别做。等出了正月再做。” “知道啦~”何子衿欢欢喜喜的抱了两匹料子放自己屋里柜子去啦。 何老娘与余嬷嬷抱怨,“说这臭美劲儿像谁呢,一点儿不知道过日子。”这般好料子,哪里能用来做衣裳呢。这得攒着,以后留给子孙才是正理哪! 余嬷嬷笑,“大姑娘正是好年岁,生得好模样,要我说,这样的好料子,阖县也就咱家姑娘配穿!” “这也有理。”何老娘道,“小时候我觉着三丫头生得更好,丫头片子这渐渐长开了,瞧着也不赖。” 余嬷嬷啧啧两声,“看太太说的,啥叫不赖啊,外头人说起来,谁不夸咱家两位姑娘出挑儿呢。反正我这辈子没见地比咱家姑娘更好的姑娘了。”余嬷嬷不愧何老娘的贴身婢女,自夸起来丝毫不比何老娘逊色。 何老娘一幅得意模样,小小声道,“其实我也觉着自家孩子最好,怎么看怎么好。”就是有点儿小败家也觉着好~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去,叫丫头片子知道了,骄傲起来可怎么办哪。 主仆两个暗自偷乐一阵,就到了吃晚饭的时辰。 沈氏是第二天才见着朝云道长给何子衿的好料子的,俊哥儿在屋里疯跑,何子衿拿出来给她娘显摆,沈氏也觉着稀罕,仔细的摸了一摸,又展开一些对着窗子看织法光泽,道,“觉着比你李大娘先时给我的那块儿大红料子还好呢。”那料子就很稀罕,沈氏得了没舍得用,一直放着呢,一半儿给了三姑娘做嫁衣,当时就人人夸好。如今她闺女得的这个,竟更觉着质地柔滑、织法细密、光泽柔和,掂在手里又很轻,一点儿不压手。沈氏道,“这可是好东西,道长怎么平白给你这么好的料子啊?” 何子衿道,“师傅说是别人给他的,娘你看这颜色,也不是师傅能穿的啊。”这匹料子是杏红色,要多粉嫩有多粉嫩,也就何子衿这个年纪穿,沈氏都穿不来。 沈氏道,“比陈家以前给咱家的料子更好。”陈家也偶尔会给些金贵料子,织金的锦缎啥的,沈氏也见识过的,只是摸在手里,也不如这个好。 “我说也是。”何子衿道,“而且质地瞧着细密,抱起来比寻常的料子轻不少。” 朝云道长给何子衿这么好的东西,沈氏不是何老娘,就一门心思的财迷,她想了想,道,“道长喜欢什么,咱们该送些回礼的。” “也没看出朝云师傅喜欢什么来。”何子衿道,“娘你不知道师傅多讲究,昨天我去拜年,就把花生糖与酱肉都搁小背篓了,其实我中间还垫了好几层粗纸呢,结果朝云师傅一吃花生糖,立刻就闻出酱肉味儿了,我了几块儿都闻不出来。他那鼻子,灵的了不得,挑嘴的不行。” 何子衿想着,她跟朝云道长都福祸与共啦,哪里还在意这些俗礼,何子衿将手一挥,“不用回礼了,等我初五过去再说。” 沈氏问闺女,“你常去道观,有没有觉着道长跟寻常人哪里不一样啊。”何氏家族里,何忻家就是首富了。何忻还做丝绸生意,当初李氏给她那据说是贡品的大红料子都只半匹不到,哪似朝云道长这般,出手就是六匹。 “当然不一样啦,寻常人哪有朝云师傅的气派。”何子衿悄悄同她娘道,“我猜着,朝云师傅以前肯定是大户出身。” 沈氏也觉着闺女这猜测靠谱,想了想,道,“这也有理。”要不也没这般大手笔,至于是多大的大户,沈氏就没啥概念了。她思量着,起码得是府尹家那样的大户吧。 猜想了一回大户出身的朝云道长,沈氏与闺女道,“明年就及笄了,到时做一身鲜亮衣裳及笄礼来穿才体面呢。” 何子衿道,“我想着,匀给三姐姐一匹。” 沈氏有点儿舍不得,想了想,到底是看着三姑娘长大的,笑,“这两匹颜色不一样,正是你们女孩儿穿的,干脆一样分出一半来,这样你们都能多做两身不一样的。”胡家那样的人家,甭看说起来也是书香门第,一样是一双富贵眼呢。三姑娘认亲那日的事儿,沈氏都听陈二太太说了。 母女俩说了回衣料子,沈氏到底有阅历,她只知道这是上好的料子,至于料子有多好,就不晓得了。她不晓得没关系,干脆剪了六尺拿给李氏看。 李氏也不认得,瞧了又瞧道,“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要说到底叫什么名字,我就看不出来了。” 沈氏笑,“这也是碰巧儿得来的,我瞧着稀罕,没见过。留了些给子衿、三丫头做衣裳,这是给康姐儿的,康姐儿也是大姑娘啦,这颜色,也就是她们小姑娘家穿啦。” 李氏与沈氏向来交好,便不客套,叫康姐儿给沈氏道谢,沈氏摸摸康姐儿的小脸儿,笑,“一转眼孩子们就都大了。” 李氏亦笑,“是啊。” 两人说些儿女事,李氏待丈夫回房时叫丈夫帮着看了看沈氏给的料子,何忻做了一辈子丝绸生意,一瞧便不禁皱眉问,“哪儿来的?” 李氏道,“子衿她娘给咱们康姐儿做衣裳的,她也不认得这料子,叫我帮着认认,我也不认识呢。” 何忻打发了房里的丫环方道,“她哪儿来的这料子啊?” “这怎么好问哪。”李氏道,“人家好心好意的,有了好东西想着咱们康姐儿,我反要追问来历。怎么了,我瞧着是上上等的好料子。” 何忻道,“不是蜀地的料子,瞧着像江南那边儿今春的贡品。” 贡品什么的,李氏倒不觉着稀奇,织造坊每年也会有不少好料子外流,自有有钱人家高价购得。李氏奇怪的是,“这才过年,今春的贡品怎么可能到蜀地来?” 何忻笑,“宫里贵人们年前就把年后的春衫做好了,哪里能等到年后开春再做,说是今春的贡品,无不是去岁冬初就要入宫的。” 李氏这才明白,高高兴兴的把料子收起来,笑,“子衿她娘拿出来时,我就觉着这料子稀罕,出了正月就给康姐儿裁衣裳。” 何忻思量片刻,实在想不出何恭家打哪儿得的这般好料子。李氏笑,“你可想个啥?我瞧着,这几年,子衿家日子是越发兴旺了。咱们两家一向亲近,子衿她娘有这样的好料子都没忘了咱们康姐儿。” 何忻笑,“可能是婶子不知这料子值多少银子。”何老娘的脾气,要知道这般金贵的好料子,定舍不得送人的。 李氏笑嗔,“你这嘴。”又道,“你说,会不会是陈家给子衿家的?”自从发生何珍珍的事后,他家与陈家便有了些龃龉,不大来往了。 “陈家自来势利,如今他家自己的麻烦还顾不过来呢,就是有这等好东西,也是去打点关系,怎么可能给何家。”这般好料子,何忻也能搞得到,但即便有也是走人情,他自家女眷是没的穿的。陈家暴发的年头儿比他还晚好些年,他不信陈家舍得给自家女眷穿这样的料子,何况陈何两家近些年也淡了。 李氏剥个桂圆给丈夫吃,问,“陈家怎么了?” “还不是赵家那一家子上不得台面儿的。”何忻道,“自从开了那个芙蓉楼,就不知自己姓谁名谁了。去岁就在咱们县里挑了五六个女孩子,说是备选入宫。赵家勾搭上总督大人家的公子,有意盐引,我看,陈家要小心了。” 李氏不解,“靠盐引发财的也不只是陈家一户,怎么就赵家要抢陈家饭碗似的。那宁家,可是陈家的姻亲,岂是好缠的。”李氏嫁给何忻多年,也颇有些见识。 何忻叹,呷口茶道,“能拿到盐引的,哪家没有靠山。”他虽不喜陈家,可也看不上赵家。 李氏笑劝,“反正又不是咱家的事,要我说,赵家抢谁家的盐引,也不好抢陈家的。毕竟一个县的老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会儿他家出了个娘娘是得了势,我就不信,难不成就没有求人的时候。如今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呢。” “这等蠢人,能明白这个倒好。”做生意的人,都讲究个和气生财,天天弄得跟斗鸡似的,今儿你夺我财路,明儿我断你生路的,这不脑子有病么。 李氏在听年戏的时候悄悄同沈氏说了回料子的事儿,沈氏一听说像江南那边儿的仿贡品,也吓一跳。李氏是个识趣的人,并没有多与沈氏打听,也未多说陈家的事,只管安心看年戏。以往碧水县的年戏,除了县衙请的戏班子,便是何陈两家的年戏,今岁格外不同,又多了赵家年戏。 故此,碧水县年戏就这么一路摆到了上元节。 倒是何子衿听她娘说那料子似贡品仿品后没啥意外,沈氏道,“我听你李大娘说,说是仿品,其实跟贡品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外流了,做不得贡品,便叫仿品了。金贵的了不得,你做衣裳也得仔细着,耐下心来,不能粗针大线的糟蹋料子,知道不?” 何子衿心说,啥仿品啊,一准儿就是贡品。没想到她这辈子还有机会穿一穿贡品衣料子,何子衿决定出了正月就做两身新衫,她早想通啦,都这个时候啦,有的享用着紧的享用吧,谁晓得以后是吉是凶哩。 何子衿决定要奢侈一把的时候,何老娘听说是那几匹料子是仿贡品,立刻悄悄的吩咐余嬷嬷在外头锁铺定了把大锁,给自己柜子加了二重锁。 何子衿瞅了回何老娘的二重锁,道,“这要是哪天家里来了贼,一看你这二重锁也得先偷你这屋儿。” 何老娘骂,“个死个头片子,大过年的咒我遭贼!我看你就是个贼!”她老人家简直悔死啦,要知道是这等金贵料子,说啥也不能给丫头片子两匹啊!何老娘寻思着,要不要借机翻脸把料子要回来,谁晓得个头片子奸猾似鬼,何子衿嘿嘿两声道,“您老就是把脸翻到房顶去,也休想要回去!” 何老娘气煞。 章节目录 第205章上元礼 > 何子衿得了个贼名儿,欢欢喜喜的准备上元节了。 因收了朝云道长的重礼,何子衿投桃报礼的弄俩大红灯笼并一兜汤圆给朝云道长在上元节前送去了。灯笼上一边儿画了一头猪,朝云道长自问常识渊博也没看明白,不由问,“可有何寓意?” 何子衿理所当然,“我属猪的呀。” 朝云道长:…… 闻道憋不住笑,道,“唉哟,原来是师妹的自画像啊。” 阿念也弯了眼睛。 何子衿切一声,指着自己画的卡通猪道,“这是我的生肖守护神,猪也代表财运福气,数一数十二生肖,再没有这么好的生肖了。我就画上了,待师傅把我这灯笼往门外一挂,就代表我在门外守护着师傅。” 闻道给何子衿肉麻的够呛。 朝云道长笑,“那我怎么舍得挂在门外,一定得挂屋内才好。” 何子衿道,“这个就是挂屋外头的,这么圆这么大,又是红彤彤的,屋里怎么挂得开。等我再做两个屋里挂着的小灯送给师傅,师傅再挂屋内吧。” 朝云道长颌首,“好。” 阿念忍啊忍,忍的心肝儿疼才能不把子衿姐姐的秘密说出来,灯笼倒是子衿姐姐亲手做的,猪也是子衿姐姐亲手画的,子衿姐姐要挂门口,却遭到何祖母的制止,何祖母说啦,“人家都往灯笼上写福字儿,哪儿有画猪头的!太丢脸啦!拿下来拿下来!”另挂一对福字儿大灯笼上去。把子衿姐姐气的,四只画猪的红灯笼,两只给了阿念,两只给朝云道长道送来啦。 子衿姐姐在一畔跟朝云道长絮叨些鸡零狗碎的事儿,也没忘了阿念,与闻道道,“闻道师兄,给阿念找个清静屋子,让他去温书吧,过俩月我家阿念就要考秀才啦。” 我家阿念…… 听到这四字,阿念那嘴就不自觉的咧高八度,笑,“温书不急,我就爱听子衿姐姐同师傅说话。”他也入乡随俗,跟着子衿姐姐改口叫师傅啦。 何子衿说他,“瞎客套,赶紧去温书,等着你挣五十两银子呢。” “不是客套,我是挺爱听子衿姐姐鬼扯的。” 何子衿敲他大头,“你说谁是鬼扯?” 阿念敢怒不敢地,撂下句狠话,“我好男不跟女斗。”跟着闻道跑啦。 何子衿笑眯眯的跟朝云道长说,“唉呀,我说叫阿念在家里温书,他非要跟来。唉呀,有什么法子呢。你说是吧,师傅?” 师傅表示:确定这不是在臭显摆么…… 朝云道长一阵无语,问何子衿,“怎么考中秀才还有五十两银子不成?” “是啊,书院给的奖励,秀才是五十两,案首是一百两。”何子衿眯着眼睛的小财迷样,就甭提了,朝云道长唇角抽了抽,问,“子衿,你很缺钱?” “谁还嫌钱多啊。”何子衿拍着膝盖道,“再说了,这也不只是钱的问题,这是荣誉!荣誉!知道不?” 朝云道长笑,“知道知道,荣誉,五十两。” “等阿念中了秀才,叫他请客。” 朝云道长想说,何子衿这自信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好像秀才是她家囊中之物一般。 朝云道长道,“考功名,倒不如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在县里过一辈子。” 何子衿道,“得先有了功名,才能不被人欺负。” “也有理。”朝云道长有些怅然的笑了笑。 何子衿问,“师傅,你是不是担心以后我会离开你啊。”阿念考功名什么的,可能去外地做官什么的,朝云道长舍不得她什么的,也是很有可能滴哟。 朝云道长沉默半晌,终于道,“何子衿,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何子衿眨眨眼,“我祖母常教导我说,有金子也不能贴脸上,买房子置地才是正理。” 朝云道长一笑,就见何子衿正色道,“我想过了,到时看吧,要是阿念就考个同进士什么的,干脆就回乡。除非考进庶吉士去,镀镀金回乡也体面。要说做官,咱家寒门出身,做也做不了大官,还很容易给人填了坑,倒不如考个功名回乡自在。反正千百良田在手,只要不败家,有吃有喝足够了。” “看不出你还是个长远人哪。” “我优点多啦,岂在这一处半处的。” 朝云道长很是同意,“嗯,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吹牛。” “切,我吹牛那是有牛可吹,许多人想吹,还吹不起来哩。非得胸有沟壑的人,没有我这样的见识。” 朝云道长简直不忍直视,纠正自己的女弟子道,“那叫胸有丘壑。”什么叫胸有沟壑啊!就那平的跟什么似的,穿上长衫跟男孩子一样,哪儿来的沟壑啊! 何子衿正欲讲演一番,结果兜头一脸灰,她恢复速度惊人,眨眨眼睛便没事人一样的转移话题,道,“师傅,你明儿个吃什么馅的汤圆啊?你可先尝尝我给你带来的汤圆吧,唉哟喂,没吃过这汤圆,那简单大半辈子都白活了。” 朝云道长目中含笑,呷口茶道,“为了避免我这大半辈子白活,也得好好学尝。” “你就猜不出是什么馅儿。” “不就是玫瑰糖和花生芝麻馅儿么。” 何子衿大惊,连忙问,“师傅,你怎么知道的?”她来观里也没说过啊。 朝云道长但笑不语。 何子衿又不笨,她想了想,道,“不会是闻出来的吧?”难道鼻子能灵到这份儿上?隔着汤圆的皮就能闻出是什么馅儿来?对于朝云道长也不是不可能,花生糖跟酱肉搁一个篓里,明明是分着放的。朝云道长也能在花生糖上闻出酱肉味儿来。何子衿感叹,她师傅不会是哮天犬投的胎吧。 大过年的,说的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的话,到中午,何子衿还亲自下厨做了道清蒸鱼,朝云道长在一畔指点。朝云道长的厨房,何子衿来过许多遭,来一回就得感叹一回,这哪儿是厨房啊,比她闺房都要整洁。朝云道长还是那幅半神仙的模样,甭以为清蒸鱼就是把鱼往开水笼屉上一放蒸熟则罢,有这种观念的人,只能让你不懂烹调了。 鱼是小道人杀好的,其他的都是何子衿动手,朝云道长旁观指点。 何子衿先熟练的切出葱姜丝与姜末,朝云道长就是这般龟毛,姜么,要何子衿自己吃的话,都切丝就行了,在朝云道长这里就得姜丝是姜丝,姜末是姜末。把鱼摆盘摆好,再调汁水,调汁水倒用不到太多调料,也就三样,秋油、醋、清油。 这秋油嘛,是何子衿家酱铺子出产的秋油,话说她家酱铺子亏得朝云道长指点着才做出这般极品秋油来,鲜的了不得。醋是朝云道长用山上的野果制的野果醋,清油就是寻常的清油啦,这个倒不多讲究。 调汁水时,朝云道长看都不用看,鼻子一闻就仙风道骨的指点何子衿,这个多啦那个少了的。挑剔半日,把汁水调好,水也开了,一并与鱼上锅蒸。 而且,这蒸鱼的时间朝云道长也极有准头儿,他说好时,那一定是恰到好处。 何子衿早就服了。 阿念正好过来,何子衿唤他,“赶紧去洗手,这就吃饭了。” 甭看碧水县是乡下地方,过年也都是大鱼大肉的,何子衿从年前一直吃到年后,特意说的,中午咱们吃清淡些哦。唯一的一道荤菜就是清蒸鱼了,余下的四道菜,一道香菇菜心,一道素炒绿豆芽,一道凉拌水萝卜,一道素炒藕丁,再加一道冬瓜汤。 朝云道长倒觉着欣慰,他觉着自己的女弟子总算有一点品味了,甭整天觉着最好吃的就是鸡鱼肘肉。何子衿还叫人烫了酒,三人喝了几杯,接下来就是何子衿与阿念同学的肉麻时间,这两人吃饭都是这样滴“子衿姐姐吃这个,子衿姐姐吃那个”,要不就是“这鱼不赖吧,我特意给阿念做的”“尝尝,这绿豆芽多脆生啊,绿豆芽不能过火,一过火就软趴趴的不好吃了。” 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布菜,你给我盛汤,我给你盛汤,唉哟喂,朝云道长都有些吃不下去了。他老人家觉着自己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在发光发亮,光照万物,朝云道长甚至觉着自己在自己的房间是多余的,如果他有何子衿的两辈子的经历,他老人家就会知道,这种感觉叫做电灯泡。 没滋没味儿的用过午饭,朝云道长连忙将何子衿与阿念打发到别屋休息去了。实在太碍眼了有没有! 朝云道长的院子相当宽敞,何子衿时常过来,也就给何子衿安排了休息的居所,阿念是男孩子,闻道自然另有安排。不过,刚吃过饭,阿念显然不想休息,他要跟子衿姐姐说会儿话呢。 朝云道长指天为誓,他可不是有意偷听,他只是不小心听到了。 小情侣之间都会说什么,要朝云道长说,说的都是废话。 譬如,阿念道,“子衿姐姐喝茶。” 子衿姐姐,“你也喝。”又问,“累不累,要不要睡会儿?” “不累。” “怎么看你眼发饧,困了吧?困了就睡会儿。别死要面子啦。” “不是困,是头晕。” “唉哟,你不会是喝多了吧?也没喝几杯呀。” “喝了五杯。而且是大杯。”阿念心悦诚服,“子衿姐姐,你可真有酒量。” “小意思啦,我去给你弄碗醒酒汤来。” “又没醉,子衿姐姐跟我说说话就好。” “我又不是醒酒汤。” “姐姐比醒酒汤还管用呢。” …… 俩人就这么唧唧咕咕的烦了朝云道长一中午,朝云道长望着室内花瓣雪白、缱绻绽放的水仙,想着,这就是少年们的岁月啊。 青玉香炉内沉香袅袅,模糊了朝云道长的面容。 少年们下午吃过煮汤圆的下午茶后告辞,何子衿千万叮嘱朝云道长一定要记得上元节点上她送的灯笼,辟邪保平安。 阿念是个心思细密的孩子,他今年就不用再去书院念书了,年前年后的跟着子衿姐姐来道观里白吃白喝好几遭,总觉着不大好,就悄悄同子衿姐姐说了。子衿姐姐道,“做大事者,何拘小节。朝云师傅要是穷,咱们自当带东西来。如今,朝云师傅又不怕人来吃饭,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阿念想了想,道,“以后咱们要对朝云师傅好。” “这就对啦。” 何子衿也能感觉得出来,自从她说与朝云道长福祸与共后,她与朝云道长的关系就又近了一步。不然,以往朝云道长对她也不错,却不会直接给她这么好的衣料子。朝云道长这样的人,会怕人来吃饭吗?不,他怕的是亲近之人的背弃与远离。 两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何老娘听说朝云道长收了汤圆与灯笼,笑呵呵地,“咱家也没啥好东西,一点子心意罢了。” 何子衿给何老娘总结,“礼轻情意重。”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何老娘赞她,“没白念书,就是会拽文。”还拽得这般好听,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章节目录 第206章财运出问题~ > 欢欢喜喜的吃过上元节的玫瑰芝麻红豆花生馅儿的汤圆,再一大家子去赏过上元节的花灯,这年就算过完啦。 江仁也在正月十四回到碧水县,正月十五白天把书铺子打扫干净,正月十五晚上则行踪不明,正月十六正式开张。虽然何子衿也十分怀疑江仁是不是在暗地里恋爱了,但是本着一颗一生两世的宽宏之心,何子衿打算装作视而不见,同时让阿念悄悄同江仁讲一讲乱搞男女关系的危害,何子衿是这样跟阿念说的,“我并不是歧视那些开放的女性,毕竟,食色,性也。但是,男人就得小心了。” 阿念道,“子衿姐姐,你是不是担心阿仁哥会被骗。” “人家骗他啥啊,没钱穷小子一个。”经济上不过关,所以,江仁包养的可能性很低。而同时,除了没钱,江仁身量高大,肌肉结实,兼有能说会道、体贴温柔两项优点……故此,被包养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何子衿道,“主要是担心阿仁哥的身体。这要万一得了什么病,祖传老中医也治不好他呀。反正,你给阿仁哥提个醒儿吧。” 阿念本着仁爱的精神就去说了,江仁正在对镜梳妆,往大头上搽桂花油,闻立刻一幅深受侮辱的模样,面红耳赤,“我,我可是正经人!” 阿念整个人弥散在香飘八里的桂花油的香气中,头被熏的有些晕,神智倒还稳得住,一脸淡定,“正经人最好,万一你不正经,我就要担心了。” “你担心个啥?我再怎么也不会看上你啊!” “唉哟,那我可真是多谢你啦!”阿念一掸衣袍,劈手抢回桂花油,去跟子衿姐姐交差去啦。江仁在后喊,“我说阿念,我头只梳一半,再给我来些桂花油!” 阿念在门口住了脚,大口的呼吸两口来自户外的还着料峭春寒的新鲜空气,真心实意地,“阿仁哥,你真的好像被包养的小白脸诶!” “屁!再攒一攒,哥就能买房啦!”江仁臭美的对镜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小红疙瘩,想着要不要买两剂清火的汤药来喝。 阿念问,“变得可真快,你不是想开铺子自己做老板么?” “那是我年轻识浅,如今我早被子衿妹妹的智慧所倾倒,打算给子衿妹妹做一辈子大掌柜。”江仁抢回桂花油把头发打理妥当,哼唧着小曲儿吃早饭去了。 阿念把话给子衿姐姐带到,就将事丢到脑后,他今天另有任务。 三姑娘去岁年末嫁了胡家,还是新媳妇,其实不好常回娘家的。当然,娘家要是去接人,婆家也不能拦。何家倒也没啥事,主要是何老娘说,这新媳妇,娘家得时时关怀着,婆家才不会小瞧。于是,过了上元节,阿念反正也不去书院了,何老娘就派阿念去把三姑娘接回来说说话。 三姑娘一回来,何老娘就对阿念道,“去跟你姑丈念书吧,我们娘们儿说会儿话。” 打发走了阿念,沈氏问三姑娘,“胡家人多,过年累不累?”也就初二接了三姑娘回来吃酒,大年下的,都没好生说说话。 三姑娘笑,“七大姑八大姨,还有好些族人,过年从二十八到上元节就没一天闲的,我都说,还不如干活呢。” “这就是干活了。”沈氏笑,“你只管吃好喝好,有一把好体力,才撑得住。”新媳妇,有哪个不累的。 何老娘啧啧两声,将嘴一撇,“你们可别不知好歹了,正经八百的大户人家少奶奶,呼奴使婢的,不用你动一根手指,就来了人叫你去陪着说说话儿,不比干活儿强百倍。” “人多,便事忙。”沈氏笑,“主要是咱家人口简单,三丫头这刚嫁过去,难免得适应些许日子呢。” “嗨,世上哪儿有又轻松又富贵的日子啊,这就很好了。”何老娘另有八卦要问三姑娘,“我怎么听说,碧水楼要关门了。” 三姑娘点点头,认可消息的准确,道,“我也是听相公说的,自从芙蓉楼开张,碧水楼的生意便不大好了。咱们县本身就这么大,不是州府那样的繁华地方,那些小馆子多个一两家无碍,最好的酒楼,有一家便罢了。” 何子衿不禁道,“赵家是不是跟阿文哥家有过节啊?要说赚钱的事,开饭庄赚的是辛苦钱。早在芙蓉楼开张时,我就觉着,多少条生财大道,赵家偏选这么一条,开芙蓉楼,就是跟碧水楼打对台似的。” 三姑娘笑,“我也不晓得,要说大过节,那真没有,不然相公定知晓。就是相公年轻,姑祖母在咱们县有什么不知道的。可要是没事儿,像妹妹说的赵家早先开芙蓉楼就叫人蹊跷。倒是前两天我才听说一事,说赵财主他爹以前是与我家太爷一道念书的,结果我家太爷科举考出去做官了,赵老财主一辈子没中了秀才。这一二年,赵家人常提这事儿。” 何子衿颇是无语,道,“这千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还记着呢。这家人心眼儿得多小啊。” “心眼儿小?”三姑娘消息颇是灵通,她在胡家跟着太婆婆、婆家婶子、妯娌、小姑子啥的,有些话不好说,正憋得慌,回娘家正好絮叨一二,心里也痛快。三姑娘道,“对我家这事儿还算宽大呢,听说陈财主有一回笑话赵财主身上的绸衣不是湖绸而是蜀绸,如今赵家发达了,听说他家就要对盐引下手了。陈财主十五都没过就去了州府走关系,还不是怕真给赵家截了和。” 何老娘都道,“赵家这脑子没病吧?阖着就是他家发达了,就要把以前跟他家不对付的全都干掉!” “可不是么。就是赵氏族中,与他家关系不好的,好几家给挤兑的没了法子干脆都搬走了。”三姑娘叹,“就这么一家子人,也不知怎么老天没眼,叫他家发达了,听说赵财主给小儿子说了总督家的闺女做媳妇呢。”她虽然厌恶陈家,可对赵家也没什么好感。 何子衿瞪圆了一双桃花眼,“总督能把闺女嫁给赵家?” “是啊,我先时也不信,可听说赵家把园子都修好了,就为了娶总督家的千金。”三姑娘道。 沈氏恍然道,“赵家修园子的事儿倒是知道,打去年春天就开始修的,听说是买了两处大宅院的地界儿盖的大园子,有五进的地方那么大。” “我还以为是给他老娘修的园子哪,照三丫头说的,原来是给儿媳妇修的呀。这种儿子养来有什么用!”在何老娘心里,当娘的人,有啥好的当然要给儿子留着。可做儿子的人,也得知道孝顺啊,当然得有啥好的得先孝敬老娘啊!就为娶个儿媳妇,巴巴的弄这么个大园子,上赶着倒贴啊!何老娘道,“这么愿意巴结总督大人家,还不如叫儿子去入赘,岂不更好?” 三姑娘唇角抽了抽,“人家总督又不缺儿子,用不着赵家公子入赘啊。” 何老娘哼一声,反正是死看不上这种人。 一家子女眷絮叨了半日八卦,中午做了何老娘最爱的夹沙肉,这也是叫三姑娘回来的原因啦,家里做好吃的,叫三姑娘回娘家一道来吃。 中午三姑娘在何子衿屋里一道午歇,这才悄悄同何子衿道,“碧水楼也实在是开不下去了,早就不赚钱,如今赔的越发厉害,索性关了,倒还省些。” 何子衿猜着碧水楼关门肯定另有内情,不料竟是为经营不善,何子衿道,“碧水楼在咱们县多少年的老字号了,要说它亏钱,这县里可就没赚钱的饭庄子了?”上上等席面儿就得三两银子,要知道,这可不是在州府啊!在碧水县,这真是天价席面儿。 三姑娘小声道,“我也说呢,以前我都以为碧水楼日进斗金,不想竟是亏钱的。唉,这也没法子查账,碧水楼一直是二房管着的。太爷亲自定下此事,二房在碧水楼的账就此一笔勾销,倒也给二房留了脸面。” 何子衿轻笑,“要是胡二老爷有本事把碧水楼经营的蒸蒸日上,从里头弄点银钱花花,也叫人心服。这般把家里的大好生意经营到倒闭,叫一把年纪的老父亲给擦屁股,可真叫人看不上。” “怎么又说这等粗话。”三姑娘也道,“谁说不是呢,就是我们家姑妈也嘀咕了好几日。” “大家族就是事多。心往一处使倒罢了,倘人人将官中的产业当成唐僧肉,谁捞着谁就啃一口,就是短浅了。” “是啊,你姐夫这几天就为这个闷闷不乐呢,总是说这碧水楼虽不是大生意,也是两三代人经营起来的,就这么关了,委实可惜。他倒是想接手,我劝他别多此一举。”三姑娘道,“他是好心,觉着家族产业凋零,心里不落忍。可这一接手,别的不说,先得罪了二房,碧水楼这一摊子烂账也没法儿理。就是我家大爷,长房长孙都不说什么,他上赶着说话,大爷大奶奶一准儿嫌他多嘴。我劝他好几遭,他才没理这事儿。” “平日里觉着阿文哥性子洒脱,不想这般有家族责任感。” “主要是他知道创业的艰难,才觉着产业这般失去可惜。”三姑娘轻笑,“要我说,这世上,皇帝的江山都不是永固的,何况一个小饭庄子?有接这种烂摊子精气神儿,还不如自己置产,虽辛苦些,好歹是自己的,以后更省得无数麻烦。” “三姐姐说的是正理。”何子衿十分赞同,道,“碧水楼实在是难接,先不说得罪人,就算接下来,也是家族产业,像三姐姐说的,单是用人这一项,怕也不能由阿文哥自己做主,何况后头又涉及账目之类。别好心好意的惹一身腥,到时有嘴也说不清了。” 何子衿又问,“三姐姐有没有什么打算?” “就是有打算这会儿也不是时候,我刚嫁过去,立身未稳呢。”三姑娘笑,侧脸望着何子衿,道,“我是觉着,以往看这些大户人家,只觉高不可攀。其实嫁了也就这样,说到人品,尚不如咱们这小户之家,人少,可心齐,一条心的过日子,才觉着有滋味儿。到了他家,连一奴婢身上都至少长了八个心眼儿,真要计较,能把人累死。你不知道,我还得了一外号儿。” “怎么说?” “还不是过年么,我就给同府的弟妹子侄们预备了压岁钱,当然,压岁钱也不大丰厚。”三姑娘粉儿委婉的承认压岁钱的厚度是有些不够,不过,她理由也充分的很,“这种东西,当然是各尽各的心,咱又不是财主出身,我给你给阿冽阿念也是一样的啊。他家族人就给我取外号叫貔貅。” 何子衿直笑,三姑娘也笑,“幸亏我还念过几本书,要不还不知道他们说啥呢。” “理他们呢,真个小鼻子小眼的,还书香门第呢。”何子衿问,“那些下人没欺负过姐姐吧?” “你姐夫一直跟着太爷办事,他对我好,下人们眼睛伶俐着呢。” “那就好。反正早晚得分家过日子。” “我就盼着这天呢。这种少奶奶的日子,过过瘾就算了,我总觉着,我不是少奶奶的命。”虽然勾心半角的日子她也适应的来,但始终还是更喜欢平平静静的小日子啊! “可别叫祖母听到,她现在只要出门就天天吹嘘你享大福哪。” 三姑娘:…… 何老娘哪里还有吹嘘三姑娘的心哪,接了三姑娘回家吃了顿夹沙肉,待傍晚胡文来接媳妇,自然留胡文一道用了晚饭,又把何子衿先时得的料子给三姑娘各匀了半匹,叫她拿回去做衣裳。 何老娘特意私下叮嘱句,“这料子稀罕的很,不许给人,自己留着穿。” 三姑娘一笑应了,要说以往她还有俯身屈就婆家人的意思,自从得了貔貅的外号,她索性就过貔貅的日子好了。 待小两口告辞,何老娘把自己的“智囊”丫头片子叫来商量事,何老娘心神不宁的问丫头片子,“你说,你姑祖母家不会真叫那老赵家夺了盐引吧?” 何子衿无所谓道,“这谁知道,夺不夺的,得看陈姑丈的本事,咱家也没法子啊。” 何老娘唉声叹气,何子衿以为她是替陈家担心,劝她,“我看姑祖母都不似祖母你这般操心人家的盐引。” 何老娘说她,“你懂个甚!” “我不懂我不懂。”何子衿道,“本来就是,祖母担心什么呀,杞人忧天。”本来就跟她家没关系。 谁晓得何老娘一幅即将割肉的心痛模样,拍着大腿道,“要万一盐引没啦,咱家岂不是没免费的盐吃啦!”她操心陈家的盐引干嘛哈!主要是……这免费的盐的问题啊! 哎!丫头片子一点儿都不明白老人家的心! 怎么就这么没默契哩! 也不知咋回事,今年咋这么不顺啊!亲家亲家,饭庄子要关门!自家自家,好几年免费饭算是到头儿啦!唉!何老娘决定挑个好日子去庙里烧烧香,看是不是自家财运出了问题! 章节目录 第207章奢侈品 > 何老娘打算去庙里算一算自家财运,行程安排如下: 第一,先吩咐余嬷嬷把老黄历找了出来,主仆二人坐廊下,对着日头,翻了个上等的好日子。当然啦,去庙里也得看日子哩,不然,倘冒冒失失的在个“不宜出门”的日子出门,本就犯了忌讳,哪里还能有好签哩。 第二,定下去庙里占卜的好日子后,何老娘又吩咐小福子翠儿夫妻俩带上两瓶子自家丫头制的柚子茶,去胡亲家家里看望三姑娘,跟三姑娘说一声,到时让三姑娘跟着一道去。这里头也有深意,何老娘是想叫三姑娘顺道拜一拜送子观音。 第三,也叫阿念一并去,好生给文曲星君上柱香,保佑阿念今科童子试顺利过关,顺顺当当的考出秀才来。 第四,丫头片子也去吧,虽说不种花了,也求个平安。 第五,俊哥儿这也一周多了,能跑能跳,能说能笑的,别提多招人稀罕啦。何老娘打眼望去,这世上能跟二孙子媲美的小孩儿就是大孙子啦。所以,儿媳妇沈氏也要去,自从沈氏打破何家数代单传的魔咒后,何老娘就盼着沈氏能多多的给老何家添丁进口。沈氏去的目的与三姑娘一样,拜送子观音。 第六,儿子嘛,一家子老小都出门,儿子孝顺,定然要服侍在她老人家身畔的。虽然这些年秋闱不顺,但儿子还年轻哪,连老何家数代单传的魔咒都能打破,区区一个举人算啥!不要说儿子这才三十出头儿,有许多人六十几岁还在考秀才哩。关键是,何老娘已经悟了,这考举人与生孙子是一个理儿,得有耐心。她家二孙子都生出来啦,还怕举人考不上!介时到了庙里,儿子与阿念一道,去给文曲星君磕头! 第七,江仁也得去,这小子虽只是何家拐着弯儿的亲戚,不过,却是给自家丫头片子打理铺子的掌柜啊!丫头片子本来就不种花儿了,损失了大笔银钱,要是再摊上个没财运的掌柜,日子可真没法儿过去。故此,江仁去拜财神爷,是再不会错哒。 还有香油钱,因家里愿多,咬咬牙,吩咐余嬷嬷带上一两银子,也足够啦!如此,略一思量,何老娘就把事情定下来了,正月二十八,一家子去芙蓉寺烧香! 何老娘这都殚精竭虑的安排好了,谁晓得竟有人提反对意见,除了她家丫头片子,也没人有这偌大狗胆啦!何子衿一说不去,何老娘立刻横眉冷对,问,“你怎么不去!傻蛋!这可是去拜菩萨!以为谁都有这机会的?” 何子衿理由充分,“朝云师傅是道家,我早拜朝云师傅为师了,堂堂三清弟子,怎么能去拜佛家?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祖母怎么忘了?” 要是别个理由,何老娘定不会随意接受的,何子衿这样一说,何老娘倒没说啥。何老娘对于信仰之事还是很慎重的,她想了想,觉着丫头片子说的在理,便道,“这也是啊,总不能叫道士去和尚庙里念经。算啦,你不去就不去吧,随便串门子也不好。那你就在家带俊哥儿吧。俊哥儿年岁小,不好去佛门。” 何子衿应了。 何老娘相当虔诚,去拜佛那日,还特意叫周婆子早上烧的素食,一家子萝卜青菜的吃过早饭,何老娘就带着儿子媳妇阿念江仁与一大早过来的胡文三姑娘小夫妻去了芙蓉寺。 待送了长辈们出门,阿冽嚷嚷着,“周嬷嬷,给我弄块大排啃啃。”阿冽自来爱吃肉,因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何家家境逐渐宽裕,也不在吃食上委屈孩子,尤其阿冽这几年个头蹿的贼快,一天四顿饭也不见胖,与阿念一样,都生得细脚伶仃的,何老娘就时常絮叨,“也不知饭都吃哪儿去啦!”当然,街上人都夸她家男孩子生得高个子,何老娘还是粉儿得意滴~如果孙子再肥壮些,就更得她老人家的意啦!故此,她老人家每月在饭食上足足多添了二两的开销,就是为了叫孙子吃好,养得好身板。所以,阿冽是一日都离不得肉滴。今日长辈们去烧香,他跟着吃素,长辈们一走,他就要啃两块大排,不然用阿冽话说就是,“哪天不吃肉,去上学的劲儿都没啦。” 何子衿瞥他,“赶紧吃你的去吧,再磨唧,去学里就晚啦。”见周嬷嬷乐呵呵的给阿冽端来大排,何子衿问,“阿冽的食盒弄好没?” 饿死的厨子八百斤,何子衿小时候,周嬷嬷就是个圆脸儿富态相,这几年,随着厨艺一日千里的进境,周嬷嬷愈发福相啦,圆圆的脸儿上都有双下巴了,周嬷嬷见何子衿有问,笑呵呵地,“都预备好了,一样干豆角焖肉,一样油焖春笋,一样炒豆腐干。” 何子衿笑,“好。嬷嬷也去吃早饭吧。” 正说着话,冯灿几个来寻阿冽一道去上学,阿冽急惶惶的啃大排,何子衿道,“这急什么,还早着呢。”吩咐周嬷嬷,“嬷嬷再端四块大排来,再盛四碗紫菜汤。”笑道,“也尝尝我家的大排。” 冯灿年岁最长,比何子衿还大两岁,客气道,“何妹妹,我们都用过早饭了。” 何子衿笑,“尝一尝有什么要紧的,又不是外处。” 阿冽也道,“是啊,阿灿哥,你就别客气啦。在学里,咱们也是一起吃午饭的呀。” 两家本是姻亲,又作了邻居,来往颇近,冯灿这才不再客套,笑,“那就叨扰妹妹啦。” 周嬷嬷去端来大排与紫菜汤,阿冽与冯炎是同班同学,关系最好,冯炎道,“我家厨子炸大排的法子也是跟周嬷嬷学的,做出来的味儿总是不如周嬷嬷好。” 身为一个厨子,这是最大的夸奖啦,周嬷嬷笑呵呵地,“炎少爷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过来,我做给你吃。” 五个学生吃过大排,喝过汤,就跟何子衿告辞,上学去啦。 何子衿在家里哄着俊哥儿,俊哥儿已周岁有余,虽还未断奶,也能吃些辅食了。中午就做了一盅牛乳蒸蛋给俊哥儿吃,吃了一小碗蛋羹,何子衿把清蒸鱼夹了一小块儿鱼肚子上的嫩肉喂他,俊哥儿也香香甜甜的巴唧巴唧吃了,吃过之后竟还要吃。 何子衿正喂俊哥儿吃东西呢,就有人来访。今天何老娘一行去庙里烧香,余嬷嬷小福子丸子也都带了去,家里就剩周嬷嬷、翠儿、翠儿的儿子忠哥儿与何子衿姐弟了。忠哥儿较俊哥儿小些,已吃过奶睡去了。翠儿同余嬷嬷趁着天好,在翻整小菜园,准备种些菜啥的供家里吃,忽地见有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人进来,俱都一惊。周嬷嬷有了年岁,见识还多些,见这人穿戴虽寻常,倒还干净整齐,连忙问,“你找谁?” 这男子一揖道,“可是何恭何秀才家?” 周嬷嬷道,“正是。” “我是蜀中巡路御史孙御史的家人。”说着取出一张拜帖递上,道,“请问,贵府大奶奶可在家?我家大爷与贵府舅爷沈大人是同科进士,今次我奉我家大人之命,捎来沈大人家信。” 周嬷嬷直接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原来是大舅爷来信啦!你稍等,我去告诉姑娘!”忙不迭跑屋里去报信儿啦! 何子衿听到也是一喜,把俊哥儿交给周嬷嬷,道,“我出去看看,嬷嬷瞧着俊哥儿。” 见了那人才知道,此人名唤孙忠,名字倒与忠哥儿的相同。孙御史刚迁的蜀中巡路御史,孙忠是奉孙御史之命来替沈素送信的,何子衿接了信,见信封上的确是她舅的笔迹,不禁笑道,“有劳孙大哥了,这么大老远的,孙大哥是一人来的吗?” “是。碧水县果是如沈大人所,离州府不远,我骑马,昨早出发,今午就到了。”孙忠问,“大奶奶大爷不在家么?” “父亲母亲随祖母去庙里上香,下午就回了。” 何子衿寻思着孙忠说话的口气,想来这位孙御史与她舅舅定是极熟的,便道,“自从四年前舅舅去了帝都,音信不便。孙大哥可知舅舅的事,与我说说吧。” 孙忠道,“沈大人在帝都一切都好,我家大人与沈大人非但是同科,还在帝都做了三年的邻居。沈太太去年在帝都诞下一子,姑娘又做表姐了。沈老太爷沈老太太的身子也都硬郎,两位小爷学业也好,时常听两位小爷说起姑娘呢。”说着不由心下暗道,这位何姑娘果然如沈大人所,生得眉眼比沈家三位小爷更肖似沈大人,一看就是沈大人的外甥女。 虽知舅舅不会过得差了,可就是得听人说一说才能安心,何子衿笑,“那就好。” 周嬷嬷进来道,“姑娘,饭食预备好了。” 何子衿笑,“孙大哥这一路肯定也累了,家常便饭,孙大哥先去吃饭。我让人收拾屋子,怎么也得歇两日,再回州府也不迟的。” 孙忠起身与周嬷嬷去用饭。 何子衿非常有拆开信瞧一瞧的冲动,不过,还是压下此等欲望,等着她娘回来再说。何子衿看着俊哥儿,让翠儿去给孙忠收拾屋子。 她娘回来的不晚,主要是在庙里烧香,中午在庙里吃了素斋才回来,故此耽搁了些工夫。待回家一听说沈素托人捎信儿来了,何老娘满面喜色,笑,“我就说嘛,再没有比芙蓉寺这香火更灵的了!刚烧了香,舅爷就来信儿了!” 一家子俱是喜上眉梢,沈氏忙要了信来看,何子衿也伸长脖子在边儿上跟着瞧,信上说的都是好话。沈素略提了提,翰林院虽不是油水丰厚的衙门,因翰林有储相之称,故此,待遇也很不错。后来在翰林立住脚后,沈素就在帝都寻了份兼职,在进士速成班里兼职讲师,给在帝都预备考进士的举人们讲课。当然,人家不叫进士速成班,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看信里,她舅在这行干得很不错。何子衿没想到帝都还有进士速成班哪,何子衿正琢磨这事儿,沈氏已喜笑颜开道,“阿素又添一子。” 何老娘撂下茶盏,拊掌,大是羡慕,“果然是皇城根儿脚下呀,风水就是好!旺子嗣!”这个是没法儿比的,碧水县离帝都忒远了,大概是沾不到帝都的风水。不过今天拜过送子观音,只要观音娘娘加把劲儿,想来是一样的! 娘家人旺,沈氏心里欢喜,笑道,“母亲说的是。”又继续看信。 信里沈素提及何恭托人捎钱的事儿,沈素说,他这几年,补习高手的名声已经有了,正准备多划拉几个人自己办进士速成班呢,银钱不大凑手,这钱就收下,当外甥女入股了。等以后发财,舅甥俩分红。何子衿道,“这就是我的事业啊!” 沈氏道,“你舅就那么一说,别当真。” “干嘛不当真,我就是当真的。” 沈氏瞪闺女一眼,何恭直笑,“阿素一切都好,这就好。” 何老娘已经在问,“什么事业?” 何子衿就过去与祖母说了,何老娘先听到父女俩背着她托人给沈素捎银子,就心疼的一抽抽,接着又听自家丫头片子说,沈素进士速成班,这钱人家沈素不白素,算是丫头片子入的股,以后有分红。何老娘就暂不发作了,悄声问,“那什么补习班,挣钱不?” 何子衿眨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道,“你见过我舅赔钱的?” 这倒是。以前何老娘嫌沈家家境贫寒,那是沈亲家忒酸秀才,就知道念书,不懂经济。沈素可不一样,沈素非但念书上有灵性,在老家时没少帮着乡亲倒腾瓜果菜蔬,自己养鱼养鳝养野鸡,虽没赚大钱吧,小日子过得也不差,比沈亲家强了百倍。 何子衿这话虽有道理,不过却是唬不住阅历深厚的何老娘滴,何老娘直指要害,“你那银子多久才能回本?” 何子衿道,“祖母想一想,阿念他们在咱们县读一年书还得一年三十两哪。换成举人念书,进士讲课,一年三十两能够?” 何老娘立刻摇头,“那哪儿能够啊!” “对呀。咱们碧水县这种小地方,没功名的小学生念书都要一年三十两,祖母想想帝都,那是啥地方,油盐米面,没一样便宜的。当然啦,念书更贵。这要是办补习班招生,要我收费的话,半年就得五十两!一个班二十个人吧,这就是一千两啦!看我舅这口气,可不是办一个班。祖母想想,多久回本?” 何.算账小能手.子衿一出马,何老娘咯咯咯笑起来,笑了好一阵,何老娘拿帕子一掩嘴儿,嗔怪自家丫头片子,“唉哟,我的傻丫头,咱们跟你舅那是啥关系?娘舅娘舅滴,你舅跟你娘那是一样滴。正经八百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喂!怎么能谈钱,怎么能谈钱!”她老人家啧啧两声,正气凛冽如同十二级大旋风在狂飙,飙的何子衿都有些站不稳了,就听何老娘掷地有声道,“谁都不许再跟我谈钱!咱家小舅爷,帮衬一二是应当的!不许谈钱啊!再谈钱别怪我老婆子翻脸!” 何子衿当下傻眼,心说,我的奶奶呀,您老人家还有脸这种奢侈品哪~ 章节目录 第208章芙蓉寺香火可灵啦 > 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对于何老娘来说,真不是钱的问题。 她老人家原以为自家丫头片子这财运上有点问题,今日见了沈素这信才知道,真是西方不亮东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啊。这花儿是不种了,可沈素这补习班就这么给咱家丫头片子入了股。嘿嘿,这回是坐着赚钱,更舒坦。 嘿嘿嘿,芙蓉寺这香火,可真灵啊!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看过沈素的信,又命人叫来孙忠细问,何老娘先问了孙御史好,略说两句客套话,沈氏就问起沈素在帝都的生活,又问孙忠是何方人士。 孙忠笑,“小的是苏州人,自小给我家大人做书僮。” 沈氏笑,“苏州好,山好水也好,听说你们那块儿暖和,吃的东西偏甜偏淡,在帝都时可习惯?” 孙忠乃孙御史身边儿近仆,道,“一时之间可是不惯,我们大人说帝都人吃的咸,沈大人则说帝都人不食茱萸,饭菜没味儿。这刚适应,我们大人散馆后谋了蜀中巡路御史的差使,倘不是先时吃过沈太太做的蜀菜,真吃不惯蓉城的饭食。唉哟,没有一样不放茱萸的,我们刚来那日,因天晚了,仆婢们都累了,大人便吩咐小的去买些包子。刚咬一口,就知道,这蜀地的包子都是辣的。” 诸人都笑了,平日里自家吃不觉怎样,叫孙忠这外地人一说便觉好笑,何恭笑,“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地界儿不同,饮食就各有特色了。” 孙忠笑,“吃惯了也委实觉着开胃。”他中午吃的那道酸笋炖鸡,虽说里头下了诸多茱萸,却是极开胃爽口的。 何老娘笑,“是这个理,我们家姑爷在晋中当官,听说那地方吃东西忒酸,茱萸少见,前年特意托人捎了好些去。” 孙忠道,“晋中的老酸醋是极有名的。” “有名是有名。”何老娘道,“可我就觉着怪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老酸醋呢。” 何子衿笑,“咱们无辣不欢,别地方的人也觉着奇怪呢。孙大哥,我听说,常州那地方吃东西都是甜的,肉包子都放糖,可是真的?” 孙忠笑,“主要是我们那里吃鱼虾较多,鱼虾烧制时放些糖提鲜。但要说肉包子放糖,有人家这样做,也有许多人吃不来这味儿。” 说一时闲话,沈氏同孙忠打听,“我听说,翰林院散馆,大家都要安排新官职,不知阿素得了个什么官职?” 孙忠道,“沈大人在修前朝史书,散馆时还未修完,继续留在翰林院修书。” 沈氏点点头,心下安稳。 何家人质朴,孙忠也不是啥复杂人,大家说起话很是舒坦。孙忠歇一夜,第二日告辞时,何家已经给他安排好马车,也不是外处,搭的是何忻家去州府的车。沈氏预备了半车的酱菜酱肉酱排骨还有一些山中土物给孙忠带去,沈氏笑,“没什么贵重东西,都是自家手艺。阿素最爱吃我做的酱菜,下粥是极好的,给你们大人尝尝,要是觉着对味儿,只管跟我说。” 孙忠替自家大人道谢。 何老娘就觉着,世上没有比芙蓉寺再灵验的香火了。 这一烧香,立码烧来了沈素的消息。接着,没待几天胡文过来,说三姑娘有了身孕。何老娘喜上眉梢,与胡文道,“我说什么,芙蓉寺的香火灵吧!” 胡文满面欢喜,笑,“还是姑祖母有见识。”一则是芙蓉寺香火灵,二则也是他够努力啊! 江仁诚心诚意恭喜,“这才成亲一个多月,阿文哥,你深藏不露啊!”厉害厉害! 胡文拱手,在这上头并不谦虚,“好说好说,哪天阿仁你成亲,哥哥传授你几招。” 沈氏笑嗔,“越发不像话了。”同何老娘商量着去瞧三姑娘,何老娘将手一摆,还挺理儿细,“这事不急,过了三个月再去看。阿文你也别到处与人说,过了三月胎相稳了再说。” 胡文傻眼,道,“我已经跟祖母说了!” “没事儿,是该告诉你家老太太,也叫老人家高兴高兴!”何老娘叮嘱,“可别到处再说了啊。” 胡文连忙应了。 何老娘交待沈氏,“我先不去,你先去,跟三丫头说说这有身子该注意的事儿。” 沈氏笑应。 何子衿道,“我也去。” “去吧去吧。” 阿念阿冽八哥一般,皆道,“我们也去!我们也去!” 何老娘泄气,“一道去好啦。”她老人家也要去!反正刚拜过菩萨,有菩萨保佑,还怕啥!啥都不用怕! 自从与胡家做了亲家,这还是何老娘头一遭去胡家,故此打扮的颇为郑重。绸衣绸裙穿上了,金钗金簪插上了,一对大金镯也带上了,连带脚下绣鞋也换了崭新的宝蓝底儿绣水莲花儿的新鞋,一大早上穿戴好了,还装模作样的打量何子衿一番,道,“太素啦,过来,我这里有好胭脂,给你搽一搽。” 何子衿:您老那胭脂还是我送的。 何老娘这么说,绝一不是要给丫头片子胭脂搽,她老人家是需要丫头片子给她化个美妆。于是,何子衿道,“我不用搽胭脂,祖母,我给你化个妆吧。” “不用不用,一把年纪啦,还化什么妆啊。装模作样的,不实在,不是咱家的家风。” 这个时候,何子衿坚绝不能实在的说“好吧,那就不化了”啥的,那就把何老娘得得罪惨啦,她得死求白赖的坚持,“一定要化一定要化。” 于是,何老娘粉儿无奈的表示,“好吧好吧,唉,真没法子。” 然后,化个美美的妆,何老娘带着一家老小,拎着飘香园的点心与沈氏酱菜铺子的酱菜去瞧三姑娘。 何家忽啦啦的来了一大家子,好在何家人口少,这一大家子也没几人。不过,男女老少的,胡家也得有相应的人出来招待。 何老娘见着胡老太太很是高兴,笑,“亲家母,您近来可好。”她家三丫头命多好啊,嫁过来就是少奶奶。 胡老太太笑,“阿宁媳妇这就要生,阿文媳妇也有了,我呀,天天就乐个没完。” 一听这话,何老娘深觉遇着知音了,手腕上两个大金镯叮的一撞,笑,“我也是我也是,刚拜完菩萨,就接着我们家小舅爷的信儿啦!第二日,阿文又过来说三丫头有了身子,我就说,再没有比芙蓉寺再灵的香火啦。” 甭看胡老太太同何老娘在人生境界、人生品味上不甚相同,不过,两位老太太在拜佛的品味上绝对一致,胡老太太闻道,“我们大年初一也去芙蓉寺拜佛了,的确是极灵验的。” “就是,现在也没别的心事了,就等着阿念考秀才出来啦。” 胡家书香之家也不敢在子弟考秀才前放这等狂话啊,胡姑妈忍不住问,“唉哟,亲家老太太,这么说,阿念考秀才的事儿十拿九稳啦。” 何老娘理所当然,“我拜过菩萨了啊!” 胡姑妈立刻有种鸡同鸭讲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心道,谁家孩子科考前家里不拜菩萨啊,难道拜了菩萨就保过!胡姑妈对何老娘的逻辑颇是无语,想着,怪道过来看侄孙女有身孕只带几样破点心和几坛子破酱菜呢! 胡姑妈心里正鄙视何老娘抠门儿,就见何老娘同三姑娘道,“那点心是你放着吃,酱菜是给亲家母她们吃的,你有了身孕,少吃酱菜酱肉腊味儿的东西。”絮絮叨叨的说着,何老娘问何子衿,“你整理的那单子呢。” 何子衿拿出来给何老娘,何老娘先给胡老太太看,道,“现在有年纪,记性差了,啥该吃啥不该吃的,一时想起一个,一时忘了一个,就叫丫头片子都记下来了。亲家母是有学识的人,看看可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又对三姑娘道,“要是进补,先问大夫。尤其参葺之类,这是大补,轻易不要用。最好的补,就是食补。只管放宽心,你也见过你婶子怀孩子,只要是女人,都有这一遭。” 虽然何老娘说话无甚逻辑,三姑娘也一一应了。沈氏这才猫着空问三姑娘,“可觉着恶心,食欲不振之类?” 三姑娘有色红润,因有了身孕,在太婆婆面前也是有座的,笑,“并不觉着,就是容易困,容易饿。” 沈氏拊掌笑,“这才是福气呢,我怀子衿的时候,前三月吃什么吐什么。” 胡家三太太道,“是啊,我们老太太也这么说。阿宁媳妇初有身子时,也是吐得厉害,有时喝口茶都要吐出来。”阿宁媳妇,这说的是陈二妞了。 陈二妞笑,“是啊,喝一口吐两口,三姐姐这样顺利的,我都没见过。这孩子,一看就乖巧。”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些孩子的事儿,胡三太太问,“亲家小舅爷这算着该散馆了,可得了新差使?” 何老娘笑,“还在翰林院修书,书还没修完哩。” 胡三太太笑,“翰林俗称储相,最最好的地方。” 何老娘一听,更是欢乐。 何子衿道,“储相不储相的,咱们是小户出身,这年头,没门路没靠山的也不敢做大官,还是在翰林修书妥当,也体面。” 胡三太太忙道,“看子衿说的,我说沈老爷就很有官相,以后说不得有大造化。” 何子衿笑,“我们一家子也盼着呢。” 何家这一大家子在胡家吃的饭,沈氏私下又与三姑娘说了些孕期夫妻相处的诀窍,如何帮助男人在妻子孕期内守身如玉啥的。沈氏颇有心得。 沈氏道,“全看感情,感情融洽了,自然愿意为你守着。你有了身子,阿文喜的了不得,多跟他说说孩子的事儿,等胎位稳固了,小心一些无妨的。” 三姑娘红着脸听了。 待何家一家子走了,胡姑妈感叹,“我的妈呀,阿文媳妇这有了身孕,排场比阿宁媳妇还大哩。”人陈家当年也没这么一大家子过来呀。何家倒好,东西东西就带了几包破点心几罐破酱菜,人嘛一来来一堆,胡家从老到小的来招待他们。也不知哪儿来的厚脸皮哩。 胡老太太瞪闺女一眼,“将来阿悦成亲嫁人,咱们要不要过去看望。去的人多,婆家也这样说,你是啥滋味儿?有闺女的人,能说这种话?” 胡姑妈闻,顿觉嘴里一苦,她闺女到了年岁,只是还未挑好婆家。胡姑妈有意跟娘家侄子结亲,侄子中,最出挑儿的就是胡三太太的长子胡宣了。胡姑妈倒是挺喜欢胡宣,奈何胡三太太无可无不可的,只管用学业推托。男孩子拖的起,女孩子哪里拖得起? 儿女都是肉。一面是孙子,一面是外孙女,胡老太太不好多说,只是略点闺女一句,又吩咐小丫环给三姑娘送水果过去,再命人去厨下吩咐,以后给三姑娘做饭格外注意些。 自打从芙蓉寺回家,何老娘可谓心顺意顺,由此,成为芙蓉寺的虔诚信徒与活招牌,时常劝人去烧香。连带陈二妞听闻家里生意有些许不顺,也劝她娘,“要不去芙蓉寺烧烧香,我听舅祖母说,芙蓉寺的香火可灵验了。” 章节目录 第209章天造地设=八百斤盐 > 今年。 陈家有些流年不利。 自从陈家取代何忻成为碧水县首富,往年芙蓉寺大年初一的头三柱香,第一柱头香是县太爷的,第二柱香是胡家的,第三柱香便是陈家的。 先说一说头香,让给县太爷,并不是说胡家就不及县太爷了。其实相对于铁打营盘流水的县令,胡家是妥妥的地头蛇。之所以让出大年初一的头香给县太爷,不过是胡家素来低调的家风使然。 让出头香,第二柱香是绝对没人敢跟胡家抢的,不论是何忻做碧水县首富,还是陈姑丈做碧水县首富,两人争的都是第三柱香。 大年初一的头三柱香,代表的也是各家在碧水县的地位。 自从取代何忻夺得第三柱香的拈香权,陈姑丈在碧水县的地位算是确定下来了,便是何忻如今见他,也要敬称一声陈老兄。 陈姑丈做的是盐课生意,何忻是丝绸生意,两家并无生意冲突,故此,哪怕先时因碧水县首富之位与两人家联姻未成之事,两家有些小小别苗头的意思,却也始终维持住了面子上的和气。 不料,今朝风水突变。 陈姑妈过来何家寻娘家老弟妹说话,道,“妹妹,你接到赵家的帖子没?” 何老娘递了糖瓜盘给陈姑妈甜嘴,“接到了。只是我家以前也没与他家来往过,他家这建新园子,倒打发人送帖子来,前儿我还跟子衿她娘说呢,这事儿也稀罕。” “何止稀罕,阖县略有头脸的人家,管有没有与他家打过交道的,都送了帖子。”陈姑妈问,“妹妹,那日你过去不?” 何老娘手里剥个花生仁,道,“去干什么呀,这去吃席,就得上礼。现在陈财主家可不是以前,拎二斤点心扯一尺细布就能去吃席的。听说,他家如今富贵的了不得。今年连县太爷的头香都抢来烧了,这要是给他家上礼,没贵重物儿怎么成?这得多少钱哪。他家这席面儿也忒贵了,我是不打算去。大姐,你去不?” “才不去呢。你可是不知道,大年初一上香,倒上出一肚子气来,也就是咱们胡亲家好涵养。往年头香都是让给县太爷的,毕竟是一县父母,何况县太爷在咱们县这大几年了,又是建书院,又是修桥铺路的,是个好官儿。这头香,原就该给县太爷烧的。嘿,今年初一大家一去,赵财主家当仁不让的烧了头香,亏得县太爷好脾气,当时也没说什么。再说咱们胡亲家,往年第二柱香都是胡亲家家里烧的,今年赵家抢了头香,胡亲家就把第二柱香让给县太爷了。这么着,胡亲家烧的第三柱香,我带着孩子们烧的第四柱香。”陈姑妈一脸晦气,“妹妹你说,你年轻时就嫁来咱们碧水县,我更是县里土生土长的,咱们老何家在碧水县也住了十数代人了。那赵财主家,一样是在碧水县多年,往时真瞧不出是这等猖狂人来。怎么自从他家出了个娘娘,就兴头的不知姓谁名谁了呢。” “这谁知道?”何老娘关心的另有其事,“这赵财主不会是疯了吧?连县太爷家的头香都敢抢!” 陈姑妈将嘴一撇,“妹妹你哪里知晓,自从他家娘娘在宫里生了皇子,赵家就巴结上了总督大人,他家这修园子,不为别的,就是为给三小子娶媳妇。” “娶啥天仙啊,还用特意修个新园子?我还以为赵财主这是给他老娘修的哩!原来是给儿媳妇修的啊!”何老娘相当不屑此事!她虽只有一儿一女,可儿子是极孝顺的,有啥好东西都是先给她这当娘的拿来!媳妇沈氏都得排第二,何况那没影儿的儿媳妇!何老娘就有这自信,就是将来阿冽娶媳妇,在儿子心里,她这做老娘的,也是妥妥的排第一呀! 有此等自信的何老娘,自然很是看不上赵财主家给儿媳妇修园子的行径! 忒谄媚! 谄媚到丢脸! 何老娘同陈姑妈道,“大姐,你说,修来这等儿子有个甚用!家里刚光辉了,不孝敬老娘,倒去孝敬儿媳妇!天底下还有这等理!” 陈姑妈消息比何老娘灵通百倍,道,“妹妹你平日里不与那等人来往,也不知他家的事儿。能这么孝敬儿媳妇,当然是有缘故的。” “有啥缘故?” “他家这小儿媳妇出身不凡,可是总督大人的亲闺女!” 何老娘咂舌,“我了个乖乖哟~总督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陈姑妈点头,“可不是么。” 何老娘转头跟自家丫头片子打听,“总督是几品官儿啊?” 陈姑妈:原来你还不知道总督是几品官儿呢。 何老娘虽不知总督是几品官儿,也知那是极大的官儿。何子衿就坐在一边儿听八卦,见何老娘有问,手里剥个桔子,道,“正二品高官,不过一般总督也会兼理大学士,大学士是正一品。就这么说吧,咱们蜀中,总督是最大的官儿了。” 何老娘倒吸一口冷气,与陈姑妈道,“大姐!原来赵财主家巴结上了这般大人物啊!” “可不是,要不敢抢县太爷的头柱香哩。” 何老娘立刻转变思路,眼珠一转,道,“唉哟,真是了不得啦。大姐,他家咱可惹不起啊,要不就给他上些厚礼,吃一顿酒,别扫人家面子。我可是听说,赵财主最是记仇了,胡亲家以前好像得罪过他家,闹得碧水楼也开不下去了。咱们可别得罪他,不然人家到底是娘娘的娘家哩。” 陈姑妈:这见风使舵的软蛋! 何子衿把剥好的桔子递给何老娘,笑,“去不去的倒不用急,不如跟阿文哥打听一二,看胡家是个什么意思。要是胡家去,咱家就去,胡家不去,咱家也就不去了。”这种事,随大溜就是,她家同赵家又没仇没恨的。 何老娘嚼个桔子瓣儿道,“这也有点儿理。”给陈姑妈俩桔子瓣儿,“大姐尝尝,这桔子甜着哩。” 陈姑妈叹,“妹妹,你真是好福气哟。”天生不操心的命。 何老娘呵呵笑,瞎谦虚,“还好还好啦。” 陈姑妈与何老娘说话,陈二太太沈氏在一畔听着,陈二太太抱着俊哥儿,忍不住道,“舅妈,您老是不知那赵家可恶,要夺咱家的盐引哩。” 何老娘这才想起陈家盐引的事儿来,道,“前儿我倒是听着这风声了,后来又没人说了,以为是以讹传讹呢。” 何老娘十分关心,“怎么,还是真的不成?” 陈二太太道,“谁说不是。家里大老爷二老爷初五都没过就随着太爷去州府打点了,也不知到底如何呢。” 何老娘皱眉,又想到自家以后可能再没免费盐吃,鼓嘟着嘴道,“那天我去烧香,还特意给姐姐烧了一柱香,就是保佑姐姐家盐引平平安安的哩。” 何子衿安慰道,“其实总督官儿再大,宁家可是世居州府的,州府这些人家儿,宁家排第二,哪家敢排第一。要我说,就是赵家娶了总督家的小姐,难不成总督就因着赵家去拂宁家的面子,这也忒儿戏了。姑祖母只管放心,这事儿,不大可能。” 陈姑妈能跟何老娘做姑嫂,也就这点儿见识了,道,“怎么不大可能?人两家成了亲家,可不得偏着自己人。” 何子衿笑,“将心比心,二妞姐嫁给胡家三公子。难不成姑祖母家有什么仇人,胡家就去为难那家人不成。再说了,姑祖母家与赵家那点儿事儿,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吧,哪儿至于此呢。就是赵财主不释怀,总督也不是这种心胸吧。” 沈氏也跟着宽慰陈姑妈,道,“姑妈只管放宽心,不至于此的。” 大家一并劝了陈姑妈一遭,中午盛情留陈姑妈婆媳一道用饭。何家这些年家境好了,鸡鱼肘肉并不缺,招待陈姑妈婆媳自然丰盛,一样冰糖肘子,一样红烧鱼,一样芋头鸡,一样酱鸭,一样蒸腊肉,一样素炒菜心,一样凉拌水萝卜,另配一样冬瓜咸肉汤,一样芙蓉菠菜汤。何老娘道,“不是外人,就咱们六口子,不弄那些虚排场,就一个桌吃啦。”何恭阿念都在家念书。 陈姑妈这才想起阿念今年考秀才的事儿,赞,“这孩子有出息。” 赵家在碧水县逐渐做大,对陈家的确是件挺膈应又郁闷的事儿。待午饭后,陈姑妈与何老娘絮絮的说了些私房话,喝过茶,起身告辞。 何老娘送走大姑姐,回屋同自家丫头片子叹气,“也不知你姑祖母家的盐引到底怎么着呢。” 何子衿老话旧提,“祖母只管放心,姑祖父这些年走南闯北,难道是吃素的?” “人家到底有娘娘呢。” “行啦,您老人家再担心,也去不了帝都啊。”何子衿就一点儿不担心。何老娘也不是担心陈家盐引,她老人家又第一百零八遍的絮叨起自家的免费盐时,沈氏笑,“要是这个,母亲别担心,我每年做酱菜用不少盐。屯了一些,且够咱家里吃呢。” 何老娘立刻来了精神,问,“屯了多少?” 沈氏笑,“也没多少,主要是酱菜铺子用的多,不好占姑妈家这样的大便宜,就平价买了些。现在还有八百来斤,放在窖里呢。”盐这东西又放不坏。 何老娘双手合什,念一声佛,哈哈笑,“我就说芙蓉寺这香火再灵验不过的!” 何老娘还破天荒的拉着沈氏的手,粉儿粉儿的欣慰道,“当初给你和阿恭算八字时,芙蓉寺的大师就同我说过,你们这八字啊,是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果然,大师的话再不会错的,如今可不就灵验啦!” 何子衿:天造地设=八百斤盐。。。 知道自家屯了八百斤盐,何老娘心事全消,至于陈家盐引啥的,何老娘自认只是一乡下老太太,她已经给大姑姐烧过香啦,至于后头如何,也不是她一老太太能做主的呀~反正,就尽人事,听天命呗~ 章节目录 第210章生辰礼~ > 盐的问题解决了,何老娘也就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了。 何子衿都不明白,为何沈氏一下子屯了八百斤盐。这也得上百两银子吧?沈氏悄与何子衿道,“你哪里知道盐的利有多大,翻一番都是少的。这买的是平价盐,出产啥价,就给咱啥价。盐又不会坏,我就多屯了些。” 何子衿问,“盐很贵么?” 沈氏道,“贵是不贵,这些年,盐一直在降价,可就是降价,也没平价盐便宜。” 何子衿问她娘这八百斤盐花了多少钱,听到那个价位时,何子衿觉着她娘真是赚死了。沈氏道,“别往外头瞎嚷嚷去,自家知道就得了。” 何子衿道,“你还是跟祖母说吧。她老人家最爱显摆。” 沈氏轻笑,“只管放心,自家有大便宜的事儿,她老人家瞒的比谁都紧哪。” 何子衿也跟着偷笑,沈氏教导她道,“你是没经过乱世,我听你外祖母说,以前战乱的时候,盐可是个贵重物,好几百钱才得一斤,哪里吃得起盐哪。现下太平日子,前些年五十钱一斤,如今降到三十钱,我想着,大约是日子太平,朝廷有钱,盐就会越来越便宜。只是,盐这东西,放也放不坏,屯一些,放几十年也坏不了。咱家这也是有闲钱,只管在窖里放着呗。自家吃,酱菜铺子也用得着。如今是陈家盐引要出事儿,不然,我还得再屯一些。” 何子衿问,“娘,官府让不让百姓家屯盐啊?”会不会犯法啥的? 沈氏笑,“卖盐是要有盐引凭证的,咱家又不卖,自家存着吃,犯哪门子法。” 沈氏又道,“明儿个是你生辰,换身新衣裳。” “知道!” 沈氏从柜里取出个小匣子来,小匣子打开,拿出个红布包,红布包翻开,里头是对蝴蝶金钗,沈氏笑,“这就要生辰了,大姑娘啦,也该打扮上了。出门不能忒素净,拿去戴吧。” 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爱首饰的。 何家虽说家境不差,家里也有婆子丫头,妥妥小地主一个。但,要知道,地主有个特点,撑不死饿不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用何老娘一句话形容:稳妥! 做地主的好处就在这里,稳! 所以,虽说近几年何家家境有所改善,何子衿一年也有好几身新衣穿,首饰上还是以银首饰为主的,金首饰,她也就是有限的两三件。如今她娘一下子就大手笔的送她一对蝴蝶金钗,何子衿这臭美的,根本等不到明儿个生辰正日子,当天下午她就插戴上满院子晃当了。 傍晚吃饭时她爹见了,笑眯眯说一句,“果然是大姑娘啦。” 何子衿这生辰好记,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这日,习俗是早上都要吃春饼的。 阿念早早过去,把自己给子衿姐姐准备的生辰礼送给子衿姐姐。阿念送给子衿姐姐的是一枚桃木平安牌,子衿姐姐很是喜欢,问,“在哪儿得的?” 阿念笑,“我自己做的。”这位还是手工达人。 子衿姐姐道,“等我打个络子带在身上。” 阿念盯着那平安牌瞧个没完,还一个劲儿的眨眼暗示,子衿姐姐没好气,敲一下他大头,“我又不瞎,早看到啦。”一面刻个念,一面刻个衿,肉麻死个人~阿念这原生态的古人,哪儿来得这一肚子的肉麻哟~小小年纪,天赋异禀哩~ 阿念见子衿姐姐明白自己的心意,一拉子衿姐姐的手,甜蜜兮兮滴,“咱们一道晨练打拳。” 阿念是肉麻类,如阿冽,就是贪吃类,他送了他姐二斤新出炉的蛋烘糕做生日礼。江仁更简单,早上的春饼是他去饼铺子买的,就当是送给子衿妹妹的生辰礼啦。何老娘特欢喜,赞阿冽江仁,“好好好,都是实惠的好孩子。”飘香坊的蛋烘糕是她老人家的最爱,春饼啥的,又省了厨下的钱,唉哟,孩子们都很会过日子很会孝敬她老人家哟~ 何子衿默默:人跟人哪,不对比真看不出差距。这一对比,就知阿念有多贴心啦!起码送的是正常生辰礼! 早上吃过春卷,阿冽江仁就去书院念书的念书做生意的做生意了,阿念与子衿姐姐道,“今天是子衿姐姐的生辰,我陪子衿姐姐出去逛逛吧。” 子衿姐姐倒是挺心动,虽然阿念小她两岁,勉强也算个瘦竹型小帅哥啦,一道出去逛逛街啥的,挺好哒。谁晓得何老娘义正严辞,“阿念你赶紧去用功!逛啥啊逛!还不到一月就要考秀才啦,等考出秀才来,随你天天逛!念书去!五十两银子哪!咱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阿念只得去念书。 何老娘说何子衿,“白长个脑袋,不分轻重。”街什么时候逛不行啊~五十两银子就是十亩上等田哩~ 沈氏跟何老娘商量,“我叫周婆子杀只鸡,中午就做鸡汤面吧。” 何老娘拿块蛋烘糕咬一口,点头,“成,你看着安排吧。把松菇拿水发一发,好好的炖只小公鸡,才好吃哩。” 沈氏深以为然,何子衿问何老娘,“刚吃过春饼就吃蛋烘糕,您可别撑着。” 何老娘道,“切,怎么会撑着,难道我不知饥饱!” 何子衿顿时坏笑,“嘿嘿,我说祖母怎么早上就吃了两个春饼,原来是留着肚子吃蛋烘糕啊!” 何老娘道,“真个丫头片子,这般多嘴。”切,她老人家为儿孙辛苦大半辈子,吃个蛋烘糕可怎么啦!这可是她乖孙特意孝敬她老人家的飘香坊的蛋烘糕啊! 正在说话,三姑娘就来了。 何老娘让三姑娘坐,笑,“刚有了身子,可得小心些。过来吃蛋烘糕。” “我想着今天是子衿的生辰,过来热闹热闹。”三姑娘接了块儿蛋烘糕,送何子衿一件小桌屏,桌屏就是寻常松木,中间镶的却是一小幅蝴蝶的春景,活泼可爱,正适合给女孩子使。 何子衿很是喜欢,连忙道谢,又道,“三姐姐才有了身孕,少做针线,不然对眼不好。” 三姑娘笑,“以前就绣好的。” 何老娘道,“又不是外人,送什么生辰礼啊,也不知哪儿学来的这些虚花头。”唉哟,怎么跟合起伙来似的,人人都送,她要不要给丫头片子点儿东西啊。明明别年都是吃顿寿面就算了的,唉,今年咋兴起这些歪风邪气哟。 何老娘正烦恼要不要送礼,何子衿合掌一击,“那今年就不给祖母庆生啦,我们也就都不备礼啦。” 何老娘这把年纪,大风大浪都见识过啦,能被这几句话掖揄住?她老人家没事人儿一样,闲闲道,“什么庆不庆生的,我都是说不要办,都是你爹,那个啰嗦的,要是不办,他能生一年的气。到我生辰时,你们更是谁都不许送礼,谁送我跟谁急啊。”她老人家已经决定不给丫头片子生辰礼啦。至于她生辰,哼哼,反正儿子自有孝敬,她就是不要,儿子也是死活要孝敬的呀~ 中午,大家便吃的鸡汤青菜面,待晚上阿冽江仁胡文回来时,换了鸭汤面。何老娘只吃了一小碗,就不吃了。何恭担忧,“母亲是不是胃口不适?” 何老娘摆摆手,“瞎担心,丫头片子不是一直说晚上要少吃么。” 何子衿跟她爹解释,“祖母一天吃了二斤蛋烘糕。亏得没撑着,哪里还有食欲哟。” 何恭无语劝老娘,“点心什么的,还是要适量。” 何老娘当即反驳,“你听丫头片子胡说八道,明明是一块儿吃的蛋烘糕。” 胡文与三姑娘回家的路上还笑呢,“姑祖母这么喜欢吃蛋烘糕啊。” 三姑娘也乐,“粟粉儿糕也喜欢。” 晚上吃过饭,何老娘闲来无事同余嬷嬷一道剥花生米,明儿个做凉菜吃。何老娘同何子衿是隔间儿,一面剥花生,往外瞅一眼,道,“丫头片子还没睡呢。”还亮着灯哩。 余嬷嬷轻声道,“大姑娘在点生辰礼哪。” 一听丫头片子在清点生辰礼,何老娘眼珠一转,连忙道,“今儿不剥花生啦,咱们早些睡。” 余嬷嬷是何老娘贴身心腹,焉能不知主子心中所想,问何老娘,“您不给大姑娘个生辰礼啥的?”阿念都给姐姐买了二斤蛋烘糕哪。 何老娘道,“不都得了那许多东西啦。” 何老娘正打算歇息,就听到外头脚步声,接着何子衿叫了声,“祖母。” 何老娘一推花生篓,双颊一鼓,忽地一口气就把蜡烛吹灭了,打个呵欠道,“这就睡啦,有事儿明在说啊。” 何子衿早有准备,拿出火折子重点起蜡烛,笑盈盈的瞧着何老娘身边儿的花生篓,“这事儿要紧的很,非今天说不可。我怕今天不说,明儿个说,祖母你后悔哦。” 何老娘拉回装花生的竹篓子,不情不愿的应一声,“什么事啊。正好过来,一道剥花生,明儿个做凉菜。” 何子衿扶一扶鬓间金钗,坐一畔说,“今儿我生辰,啥活儿都不干,歇着。” “唉哟唉哟,你这过生辰倒有功啦。”烛光下,丫头片子脑袋上的金钗硬是灿灿生光,何老娘叮嘱道,“头上戴金,出门时儿可得小心,时不时的摸一摸,别掉啦。” 何子衿道,“掉是不会掉,不过,祖母你看到我这金钗难道就没什么感想?” “有啥感想?”瞥丫头片子脑袋上的金钗一眼,何老娘装傻充愣。 对于装傻充愣,何子衿也是很有法子滴,提醒何老娘,“我娘送我一金钗,我爹送我一金钗,您老人家就没感想?” 何老娘装傻功力高深,道,“没说叫你好生戴着么。” 何子衿道,“我可是得好生戴着,以后咱俩就君子之交淡如水啦。” “水有的是,渴了就去喝呗。”何老娘巴啦巴啦的剥花生米。 何子衿凑过去一起剥,絮絮道,“我有个打算,祖母想不想知道。” “啥打算?” “今儿过了生辰,明儿个我就跟我爹说,我大了,得学着自己打理产业。我那些田啊地啊的,就不劳烦祖母啦。”何老娘顿觉割肉,一口气险上不来,就听着自家那死丫头片子继续道,“还有,以后朝云师傅再给我什么绸子缎子衣料子,也不劳祖母你替我保管啦,我给我娘存着。祖母,你说咋样?” 何老娘眼前一黑,她老人家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哪,立刻提着嗓子呼唤余嬷嬷,“快,把我那大金戒指找出来!”待余嬷嬷取来包金戒指的小红布包,立刻拿出来给丫头片子套手指上啦,摸着丫头片子的小胖手道,“嘿!这可不是寻常的金戒指哟!当年你曾祖母传给我的,指明了要我传给孙媳妇!切,孙媳妇哪里比得上孙女,我再不能传给第二个人滴!看看,这成色,这分量,这款式,这光芒!唉哟喂,我的傻丫头,这辈子你见过这么好的金戒子不?” 何子衿道,“没见过。” “你可开眼吧!” 何子衿竖起胖鼓鼓的手指,看着手上那细圈儿,问,“这不就是个素金指环么。”有个屁的分量啦,一钱的分量都没有,款式也不稀奇,连个花样都没有! 何老娘啧啧两声,“可别不知好歹啦!就是给你块儿金砖,也比不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我跟你说,这可是老祖宗带过的,有祖宗的福气保佑你哩。我早先就算好啦,这一样东西,连你娘都不给,就给你!” 何子衿凑合凑合地也就收下了,与何老娘道,“金砖就记在明年啦。” 何老娘刚送出一金戒子,正心疼的了不得,又听何子衿提金砖,何老娘一听就红了眼,怒,“记个屁!老娘干脆把命给你!要不?!” 何子衿把金戒指揣怀里,准备明儿个串个链子挂脖里,道,“行啦行啦,就这么一说,看您这脸翻的。以后等我发了财,专给您老打个金枕头,叫您老天天躺着金枕头睡觉,行不?” 金枕头啥的,哪怕是虚头话,何老娘也爱听哩。何老娘眉开眼笑,“成!有人给送金枕头怎地不成!金枕头我就记下啦!” 何子衿得了个金戒指,总算抬屁股走人啦。何老娘在其背手絮叨,小小声的同余嬷嬷道,“看到没看到没,一个丫头三个贼呀。”三两语滴,把老娘的金戒指糊弄走了一个。 余嬷嬷笑劝,“就这么一个孙女,太太您这首饰不给大姑娘给谁呀。” 何老娘伸出两根手指,“还有阿冽俊哥儿哪。” 余嬷嬷道,“阿冽俊哥儿都是小子,哪里要戴首饰啊。” “金银都是钱好不好。”何老娘等值换算了一下,悄悄偷笑,“还好阿余你机伶,拿的是最小的金戒子。”给就给吧,就当哄傻丫头开心啦~ 余嬷嬷:下次一定拿最大的那个! 章节目录 第211章得罪女人的最佳方法 > 民间有句俗话,叫: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意思很明了,就是说,人啊物的,就怕比。 当然,也没到该死该扔的地步儿。那也忒夸张了。 但,这话只适用于一定的范围,譬如,相同阶层的人,相同的货,这样才有可比性。 当何子衿在朝云师傅这里收到一套珍珠首饰做生辰礼时,整个都有些不知作何反应。她第一个反应是,对比一下她祖母抠抠索索的被她抠出一只小小的金戒子做生辰礼,朝云师傅出手就是一套珍珠首饰,这也忒爽快了吧!跟她家祖母开成鲜明对比啊!接着,何子衿的反应是,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何子衿一生两世的经历,使得她一见到珍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在她生活的年代,珍珠实现人工养殖,不算什么贵重物,一百块两串都买得来。但,何子衿很快意识到,这不是她曾经的年代,在这个世间,珍珠不能人工养殖,这些珠子都是珠民从江河湖海一粒粒摸上来的。不要说一套珍珠首饰,就是不太匀净的小珠子,都是极贵的价格。 何况,这是一套珍珠首饰。 珠花,珍珠簪,珍珠钗,项链,手串,一应俱全。 而且,这些珠子粒粒匀净滚圆,绝非凡品。 而且,这不是白色的珍珠,皆是一粒粒粉润圆珠。 俄了个神哪,何子衿不算没见识的人哪,此刻,将这珍珠首饰换算成等值货币,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何子衿不能置信的望向朝云道长,问,“师傅,这是给我的?” 朝云道长还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点头,“嗯,龙抬头,你不是这日生辰么。赶上个节日,想忘都忘不了。” 何子衿有点儿不敢收,问,“师傅,忒贵重了吧?”上下打量朝云师傅几眼,虽然朝云师傅不像没钱的人,只是,珍珠是最需保养的东西,有个成语怎么说的,人老珠黄,就是说珍珠年久容易发黄的意思。像何子衿面前这一匣珍珠首饰,明摆着是新的。朝云师傅天天闲云野鹤的,可不像会特意为她生辰打造首饰的人哟。去岁送她一枚玉佩,她还敢收,主要是那玉虽是羊脂玉,在这年代,玉不算特稀罕的东西,又是小件儿,收就收啦。这么一套珍珠首饰可是不同,这不就想当于朝云师傅送她一小匣金子么。 朝云师傅慢半拍的说一句,“不是我备的,只管收着就是。” 何子衿挺机伶,“原来是有人想讨好师傅啊。”嘿嘿笑两声,“那我就不客气啦。”朝云道长是个很难讨好的人,起码在何子衿看来是这样的。朝云道长不缺吃喝,生活考究,却并不奢侈。朝云道长在芙蓉山多年,能打动他的东西太少。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讨好朝云道长身边的人,何子衿这纯粹算沾光。 朝云道长每每对何子衿这幅贪财样就很是无语,何子衿本身很有意志力,见着财物能保持理智,但是,又很贪财,见着好东西就喜笑颜开,两眼放光,一点儿不知矜持。朝云道长正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何子衿就对他说了,“师傅,东西咱们照收,要是有人求你什么难事儿,一件都不要应。”接着,何子衿又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这不是咱们无情义,主要是得证明咱们富贵不能屈。” 闻道笑弯了腰,端着茶果的手倒没有一丝颤抖,将茶果摆上,知道,“唉哟,我如今才知道师妹还有古君子之风哪。” “可见你先时不了解我的过人之处啊。”何子衿大不惭。 朝云道长忍俊不禁,“只管放心戴去。”你看,她又能看出这不是平白得来的。 何子衿乐呵呵地应了,她今天一身簇新粉裙,像一朵枝头含苞的杏花,眼睛永远亮晶晶,即使贪财的样子也叫人喜欢。何子衿得了新首饰,又跟朝云道长说,想请朝云道长做个及第牌,朝云道长道,“哦,阿念今年考秀才。” 何子衿眉眼含笑,朝云道长已知她心意,考中秀才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天哪,朝云道长揉一揉额角,他怎么收了这么个财迷的女弟子哟。 朝云道长答应给阿念做及第牌,开春天暖,何子衿去院子里帮朝云道长收拾花木。朝云道长自己不大收拾花木,即使朝云道长自己不收拾,也有朝云观的小道士们,譬如闻道闻法等人。不过,何子衿坚信世上没有比自己更出众的审美,不要说朝云道长院里的花木,有时朝云道长房间的布置她也会委婉的发表下意见。譬如八宝阁里的摆置,这个瓶子与那个罐子该换一下位置什么的,至于换了后好看在哪儿,闻道闻法看不出来,朝云道长自己也看不大出来,但何子衿坚持说这样好看,朝云道长不是个很坚持的人,也就随她了。 何子衿一面修剪花木,一面还传授闻道一些审美,“其实这花草,任它自然生长是最美的。只是,它生在庭院,已失自然,也就不能让它随兴长了。不然,它随兴了,这院子可就成草场了。” 闻道絮叨着,“师妹这花剪下的可真俐落,就这么一丛迎春,可别给剪秃喽。” “我这是剪秃么?你也不看看,这花都要铺满大半院子了,你也不知道修一修。”何子衿当然有些夸张,不过,朝云道长懒于花木也是真的。不要说院里的花木,就是朝云道长房间的盆栽,也随兴的很。真的只是随兴,只要不长荒了,朝云道长对于花草就是任其疯长的态度。但如果何子衿帮忙修剪,朝云道长亦无甚意见。 朝云道长坐在院中石墩上,于梧桐树下执一盏香茗问,“不知是山野的花木快活些,还是庭院中的花木快活些?” 何子衿想,朝云道长要生在她以前那年代,绝一钱钟书的料啊。于是,何子衿拿出标准答案,道,“山野的花木羡慕庭院的花木,庭院的羡慕山野的。” 朝云道长一怔,继而摇头一笑,何子衿别的上头天分有限,唯独这胡扯上,那真是扯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有时,朝云道长都觉着何子衿生错年代,这丫头倘生于魏晋,绝对是玄谈的一把好手啊。 师徒二人互相腹诽一番,何子衿将剪落的花枝收拾起来,挖个坑埋了,并与闻道说,“以前有个美女,就喜欢这样葬花。” 闻道笑,“不想师妹还有东施效颦的雅兴。” 何子衿桃花眼一瞪,对闻道道,“以前闻法师兄说你是个瞎子,我都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个瞎子。我是东施?你去县里打听打听,谁见我不夸一声美人来着。要是我这般美貌都算东施,天下女人都愿意做东施啦!” 闻道不过说句玩笑话,就一句何子衿丑罢了,何子衿就跟炸尾巴的猫似的恨不能挠他两下子。闻道正欲补救,何子衿已稍稍气平,进而对整个男性种族提出批评,“再说,东施怎么啦!不就是相貌丑点儿么?丑难道就是罪啊!就从这个词里,就能看出男人无知又短浅的内心世界来!平日里道德君子一般,说什么德容工,以德为重。以德为重,能发明出东施效颦来?其实,男人不只是对女人刻薄,他们对男人一样刻薄,否然登徒子一词从何而来?” 原来,不只是他刻薄,男人就是刻薄生物啊。闻道默默听着,十分想反问何子衿一句,令尊何秀才可是个好人?就听何子衿继续道,“唉,闻道师兄,只听你说话就知道你连色相都没看透。爱美之心,人皆有知。需知,美亦有不同境界,你只看到色相之美,故此有东施效颦之论。就像这花,你只看到花的美,只能说你还不懂美。” 何子衿这一通话下来,简直把闻道从头到脚,从眼光到内心,批评了个彻底,闻道啥都不想说了,他诚心诚意的表示歉意,“师妹,你就原谅师兄我这个瞎子吧。” 何子衿自认心胸宽广,于是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师兄平日里守着师傅,近朱者赤,还算有的救。” 闻道拭一拭额角虚汗,想着何子衿平日里大大咧咧,原来这么介意别人说她不是美女啊。我了个神诶,他如今才相信,何子衿真是个女人。 朝云道长笑,“子衿你别听闻道戏,世间如你这般相貌心灵共美者,寥寥无几。” 就这么一句虚浮的赞美,何子衿便已喜形于色,假假谦辞,“还好还好啦。”不再计较先时闻道说她东施的事儿了。 闻道:他可算知道自古昏君是怎么来的了。 中午,何子衿与朝云道长一并用饭时还说呢,“男人还要求女人德容工,工者,女红厨工。到了男人这里,就是君子远庖厨。我觉着,男人可忒会给自己安排,把好事儿都安排给自己个儿,偏偏还干不好。哎,这世间,如师傅,如我爹这样的好男人有几个呢?” 朝云道长不着痕迹的瞥一畔服侍的闻道一眼:你可算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何子衿喝口汤,再道,“还有不公道的事儿呢,男人死了老婆隔一年续弦,根本没人说二话,好像天经地义一般。要是一个男人肯为女人守节,唉哟,那更是情深义重,情圣一般。倘是女人要死了丈夫再嫁,那闲碎语积的比山还高。师傅说,这公道么?” “不公道不公道。” “再者。”何子衿放下汤匙,继续道,“这世上,男人做的事,没一样女人做不了的。女人做的事,男人多是没那个本领。我实不知男人尊,尊于何处?女人卑,卑在何处?与其说男尊女卑,不如说权势尊失势卑。三皇五帝之前,是女人统御男人,故此,姓氏的姓字,以女字为旁,是说,姓氏来源于女人。只是,自三皇五帝起,女人权柄旁落,失势而卑。” 闻道真是愁死了,跟何子衿打听,“师妹哪儿学来的这些见识哟。” “这些用学么,有脑袋的思考一下也能知道啊。” 被讽刺没脑袋的闻道简直是哀求,“师妹你就看在我与师傅都是男人的面子上,闭嘴吧。”你这是说的什么狗屁道理哟,真是的,刚过了年,找死不挑时候。 何子衿道,“这跟是男是女没关系,主要看有没有心胸。” 闻道:得,不让她说废话,还成没心胸了。 总而之,就因为一句玩笑说何子衿是东施,于是,今日一整天,闻道收到何子衿对他诸如“无智慧”“无心胸”“无见识”“无眼光”的四无评价。 于是,闻道终于总结出一个得罪女人最佳方法:批评她的容貌就足够了。 章节目录 第212章XX汤 > 傍晚阿念来接子衿姐姐,见子衿姐姐两眼亮晶晶怀里抱着个匣子,一幅欢喜模样,不禁暗道,朝云师傅这又拿什么好东西给子衿姐姐啦。 闻道送子衿阿念出门,阿念道,“闻道师兄请回吧。” 闻道颌首,“路上小心。”瞄何师妹一眼,何师妹已是一幅笑盈盈的模样啦。心想,怪道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呢。真个一时好一时歹的。刻薄师兄大半日,见着阿念就眉开眼笑的,这差别也忒大啦。 何师妹用那双大桃花眼横闻道师兄一眼,就笑嘻嘻的任阿念与她手牵手的下山去啦。 闻道师兄啧啧两声,闭了山门,心说年轻就是好啊。又觉着天下女人大都是瞎子,譬如何师妹,放着他这仪表堂堂的师兄硬是视而不见,偏去喜欢小两岁的小阿念。 唉,女人哪。 何师妹还说什么权势尊失势卑,切,就凭你们这眼光,你们也尊不了~ 闻道师兄感叹一番,回去念经啦。 出了山门,再经一段山路,正遇上等着他们二人的阿念冯灿等人,阿冽抱着个油纸包,道,“章家嫂子给的包子。”章氏夫妻租何子衿的铺子做生意,夫妻两人蒸包子做面点的本事还是何子衿教的,故此,时常给阿冽阿念免费包子吃。 阿念接来放小背篓里,人全了,大家一并下山。待到了家,俊哥儿带着翠儿家的忠哥儿满院跑跑跌跌,丸子专管看着他们两个,翠儿余嬷嬷在给菜畦浇水,何老娘沈氏两人坐廊下说些家常闲事,见孙子们回来了,婆媳二人脸上都露出笑意。沈氏道,“你们祖母屋里有红豆汤,渴了先去喝一些,一会儿就吃饭了。” 何子衿也喜气洋洋的一道跟着进去了,一时又隔窗喊,“娘,你进来。” 沈氏拍拍裙摆,笑,“这丫头,又有什么事。”起身去了。何老娘顿生不满,看刚丫头片子那喜气盈腮的劲儿,肯定是好事。真是的,有好事也不说叫祖母,就知道喊娘。切,不叫我去,我就不去啦?想得美!何老娘也跟着去了。 婆媳俩一进去,就见何子衿已经把珍珠首饰装扮上啦。何子衿初见这一套珍珠首饰时都有不知如何是好,何老娘沈氏的反应也比她强不到哪儿去,婆媳俩见自家丫头脑袋上那粉中透出玫瑰红的珍珠首饰,顿时心律不齐。何老娘的第一反应是,嗖的过去先把门给锁上了。 门外正喝红豆汤的阿念阿冽以为屋里出啥事了呢,阿念敲门,“子衿姐姐?” 何老娘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努力保持着镇定,“没,没事!喝完红豆汤就去做功课!”压低声音问自家丫头片子,“我的天哪,你这是哪儿来的哟?”在哪儿发的洋财哟~ 何老娘这辈子自认为也见过些世面,压箱底儿的金银首饰也有几件,却是一颗珠子都没有的。她也见过有钱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偶尔戴珍珠首饰的,远的不说,陈家如今富贵了,珠子也有几颗的。只是,那些珍珠首饰,哪里有这样好看的珠子。这已是傍晚,屋里光线微暗,丫头片子脑袋上的珠花仍是散发着微微雅光。这种光华,何老娘不知该如何形容,但她老人家真觉着自己这辈子真算没白活,能见得这般好东西。 东西是好东西,何老娘又担心的紧,生怕来路不正啥的。 何子衿对镜臭美,“朝云师傅给我的生辰礼,是有人巴结朝云师傅送给朝云师傅的,朝云师傅就给我啦。” 沈氏先扶何老娘在临妆台的榻上坐了,生怕婆婆一时激动的厥过去。沈氏自己也坐了,问闺女,“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敢收啊?”沈氏哪怕没什么见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瞧瞧闺女小细脖儿上的珍珠项链,珠子都有小指肚一般大小,难得粒粒滚圆,且都是自浅至深的玫红色,衬得她闺女哟,怎么看怎么好看。 何子衿跟她娘说,“本来就是有人巴结朝云师傅,他们不知道送朝云师傅什么好,知道我跟朝云师傅走得近,就特意送的首饰啊。” 何老娘惊道,“朝云师傅这么有钱哪?”不就山上一老道么?咋地突然变大户啦!过年时给她家丫头片子那些衣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何老娘开始觉着朝云道长也就是个普通的有钱人,给个衣料子啥的不稀奇,这突然给丫头片子一套珍珠头面,还是这般成色~唉哟~可真好看哪~能收么? “还好吧。”何子衿道,“我这是跟着沾光啦。” 沈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蹙眉问,“收这般贵重物儿,以后难道不用还人情?” 何子衿给耳朵上挂俩珍珠坠子,“娘你想,能送得起这样重礼给朝云师傅的人,得是什么样的人?朝云师傅既收,这就不是寻常关系。要说是因什么事求到朝云师傅头上,朝云师傅就是个道士,哪怕祖上富贵过,也是先时的事了。他无官无职的,也没什么人情给别人走,不然能在芙蓉山这么些年么?我寻思着,多是朝云师傅的晚辈要孝顺他,朝云师傅不大容易讨好,人家知道我跟朝云师傅熟,才会备些首饰。不然,一道观的大小道士,也没人用首饰啊。” 沈氏心下稍安,问,“朝云师傅还有晚辈么?” “娘记不记得前年跟你说的,我遇着一个特美特美的夫人去山上看望朝云师傅的事。”何子衿简直念念不忘,再三感叹,“那位夫人的气派,宁家老夫人都有所不及。” 何老娘咋舌,“难道是朝云道长的媳妇?” “怎么可能,年纪也不搭啊,年轻的很,我觉着跟我娘差不多的年岁。” 何老娘一哂,“那能美到哪儿去啊?” 沈氏:…… 何子衿啧啧两声,“祖母你是没见过。” 何老娘这会儿也不担心首饰来路不正啦,反正就是她家丫头片子有财运,虽然不能折现,可这样精贵的首饰,比金子还难得啊。何老娘眉开眼笑,“我没见过,我就不信,世间还有女人比我家丫头片子还好看?”摸摸丫头片子头上的珠花,真好看哪。要不说人有福是天生的,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就叫她家丫头片子遇上了呢?何老娘自认一辈子交朋友,也没交过一个像朝云道长这般有钱大方的。唉,这就是她家丫头片子命里的云道啊! 何老娘喜滋滋的美着,粉儿大方的赞了自家丫头片子一遭。 何子衿平日里很有些小臭美的意思,难得何老娘赞她一回,何子衿却不是个违心的人,她自认不是东施,但要跟那位美貌夫人也是比不来的,感叹,“我跟人家一比,就是黄毛丫头啦。” 何老娘不信,“难不成天上嫦娥下凡啦。”她家丫头片子也是咱碧水县数一数二的美人哩。俗称碧水县之花。简称:县花。 何子衿把珍珠首饰戴脑袋上臭美一番,也就摘下来啦,哪里有人在家还满头珠翠的。何老娘一万个不放心,与何子衿道,“还是把首饰搁我屋里,不然你这毛手毛脚,倘丢个一件半件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何子衿都无语了,阖着倘万一丢个一件半件,她还不用活啦。不过,拗不过何老娘,何子衿只得挑了一两样常戴的,剩下的给何老娘保管。 何老娘细细的抚摸着描金的檀木匣子,想着有钱人就是瞎讲究,把个匣子也做得这般雕花琢水、镶金嵌银的,对了,这匣子也得值不少钱吧……何老娘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语重心长,粉儿欣慰的与沈氏道,“咱们丫头片子这也算有压箱底的好东西啦。”高高兴兴藏东西去了。果然芙蓉寺的香火再灵验不过,她家丫头片子虽不再卖花啦,这财运竟是比前几年还旺! 沈氏没何老娘这般宽大心肠,她辗转反侧,身下难安,第二日悄悄叫了闺女到自己屋里问,“你到道观里,都做些什么?”那珍珠头面好虽好,她却是更担心闺女。这,这,朝云道长一把年纪,也是男人哪…… 沈氏眼中满是慎重担忧,何子衿知她娘的心,却不好直接说,便笑道,“看看书,说说话,有时帮朝云师傅打理打理花木。” 沈氏满肚子的话都不知要如何开口同闺女说,何子衿道,“娘你别瞎想,朝云师傅是觉着,我长得像他的一位亲人。” “朝云道长说的?”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着朝云师傅有时看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你是透过我,看什么别的人。”何子衿道,“朝云师傅这么孤伶伶一人在道观多年,前年有那样出众的美女去道观看他,朝云道长以前肯定是大户出身,结果家业落魄了。咱们觉着珍珠首饰贵重,可能对朝云师傅就是寻常的东西呢。” 沈氏感叹,“再富贵的人家,也不可能拿这样好的东西作寻常吧。” “娘你想多啦,富贵人家有的是。就看姑祖父家,这才贩了十来年的盐,就是咱们县里首屈一指的有钱人。” 沈氏可不是何老娘,她瞧着闺女问,“你说要是朝云师傅有亲人,朝云师傅在山上这些年,怎么也没见有这样的好亲戚过来看望过他?” “以前咱们跟朝云师傅不熟,就是朝云师傅有这样的亲戚,咱们又怎能知道?” “这也有理。”沈氏千万叮嘱闺女,“以后要是朝云师傅再给你这样的贵重东西,你可别收了。咱们就是小户人家,虽说朝云师傅待你好,也不好要他这般贵重物的。” 何子衿怕她娘吓坏,宽慰她娘,“娘你就放心吧,朝云师傅不过是看着东西适合我才给我的。我过生日时,贤姑太太也给了我一块素雅的好料子啊。咱们住的这般近,朝云师傅同贤姑太太又有所不同,贤姑太太好歹有娘家依靠。要不是朝云师傅没凡心,我还想搓合一下他跟贤姑太太呢。” 沈氏给逗笑,总算放下心来,“别胡说。” 摸摸闺女柔润的小脸儿,沈氏心里真是充满自豪,多好啊,养了十四年,养得这么好看的闺女。就是这碧水县,有几个比她更会养闺女的。沈氏心下颇是自得,与闺女商量,“赵家摆酒,听阿文说,胡家不打算去的。你说,咱家到底去不去?” “上份礼算了,咱家本就是小户人家,又跟他家不熟,去也人家也不认识咱。”何子衿是烦透了赵家,自从赵家出了个娘娘,从此,赵家一大家子这脸上就跟镀过金似的,阖县人都不在这家人眼里不说。那赵家公子还张罗着弄了许多女人,说是安排进宫服侍圣驾。这等蠢话,偏生有人信,竟还有不少人家眼红赵家靠女儿发达把女儿送他家走进宫门路的。 沈氏想了想,她也不喜赵家人,遂道,“这也有理。” 沈氏一时感怀吾家有女初长成,又觉着自家闺女儿子都很不错,现在却是有俩儿子了,俊哥儿已经能跑能跳,再有个小闺女才是儿女双好。 于是,沈氏开始给何恭炖补汤,桌上也时常出现譬如什么爆炒腰花的菜。何先生恭开始没啥反应,但喝了小半月补汤也觉出不对来了,何先生暗叹,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古人诚不欺我也。不过,夫人哪,你家相公还没到要喝补汤的年岁吧…… 当然,老夫老妻的,喝一点儿补汤也没啥。 只是,有一日,何恭偶然听到儿女如此对答: 阿冽年岁小,正是贪吃的时候,一日四餐,还有点儿嘴馋。见亲娘时不时给亲爹单独炖汤,而且喝都不能他喝一口,阿冽嘴馋又好奇,问他娘啥汤吧,他娘还不说。于是,阿冽问他姐——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咱爹喝是什么汤哦,神秘兮兮的。” 该姐作答,“大补汤。” 阿冽好奇,“啥大补汤?”羊肉汤还是牛肉汤? 该姐秉承教育小能手的准则,又寻思着这年头男孩子都早熟,便答道,“牛xx汤,羊xx汤,鹿xx汤。” 阿冽表示,他这辈子都不想喝汤了。 何恭扶额,唉哟,我的闺女,我的闺女,你这是怎么啦?我家娇花软玉一般的小闺女,你这是怎么啦? 章节目录 第213章不能坑熟啊~ > 在何恭的心里,闺女一直是纯洁的如同天山雪莲一般的存在,哪里能知道xx汤是什么呢。乍听闺女如此豪放的给儿子解释大补汤的原材料,何先生恭简直泪流满面,整夜失眠。 沈氏正一门心思的想着再生个小闺女的事儿,丈夫就这么翻来覆去的不肯歇息,沈氏心说,不会喝大补汤喝出毛病了吧。推他一把,“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烙饼呢?” “没什么。”何恭道,“以后别炖什么补汤了。”都是大补汤惹的祸。 沈氏声音含笑,“到底怎么了,说实话。”好端端的,不是喝得挺好么。 何恭犹豫半晌,便把儿女的对话说与妻子听了。沈氏险没笑出声来,悄声道,“这丫头,倒什么都知道。” 何恭这做亲爹的可没觉着哪里好笑,他哀声叹气,“是啊,唉,怎么能叫闺女知道这个呢。” “都十四了,知道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沈氏素来想得开,道,“子衿向来喜欢烧个汤做个菜的,她又脑子灵光,不用人说,琢磨琢磨也能知道。你别瞎担心了。” 何恭略略宽心,知道都已知道了,世上又没失忆水,何恭再叹,“你悄悄跟闺女说,知道也不能在外头说去啊,女孩子家,得温婉含蓄才好。” 何恭总结一句,“知道也得装不知道。” “放心放心,我跟她说。”朦胧帐中,沈氏忍笑。她还当什么大事呢。 何恭再叹一口气,儿女大了,做爹的心里反是更添牵挂哩。 第二日,沈氏就私下提醒了何子衿,沈氏是这么说的,“阿冽还小,你别什么都跟他说。”她倒不担心闺女,闺女素来灵光,知道大补汤是啥太正常不过了。要是闺女不知道才奇怪呢,女孩子家,年岁大了,朦朦胧胧的也会知道一些男女不同的事儿。儿子不一样,阿念就要考秀才了,儿子小两岁,当然,天资也比不上阿念,不过,正是念书的时候,越晚开窍越好,不用给他提这个醒。 何子衿对于母亲的教育理念不能认同,道,“阿冽问,我能不说?再说,总不能呆头呆脑的啥都不知道吧。” “现在呆点儿,正好一门心思念书。”沈氏问起正事,“阿念考秀才的小桌子找出来了没?” 说到这个,何子衿真是无语了。这年头,考秀才还要自备桌椅。考秀才不比科闱春闱,都是在贡院进行,贡院里考间桌椅,好赖的起码是齐全的。考秀才的话,县里只管出考试地方以及监考的衙役,补充一句,考点还是露天的。所以,像这本地人还好说,家里准备起来起码方便,像阿念,有何恭当初考秀才置的那一套。如果是外地人过来,桌椅啥的,或是自己抗来,或是就地置办,有亲戚朋友的借一借也成。而且,一考考一天,还得带一顿午饭。 甭以为笔试完就完了,笔试后,县太爷那里还有面试。考得好的,有廩生资格,廩生有米粮补助,每月给米六斗。像她爹,现在就拿着国家的廩米补助呢,只是,廩米很少是精米,更多的时候是陈米。像何家,若是县里发的好些的陈米,便留下给下人吃用,这并不是何家刻薄,何家也只是个小康水准,就是近些年家境略好,何老娘沈氏打根银钗也要咬咬后槽牙,何况家里孩子多,男孩子们都是念书的,花钱的事在后头,故此,家里颇是节俭。有时县里给的米太差,就去米粮店卖掉。 待考上秀才,按国家礼法,秀才就能穿绸了。像何老娘以前吧,何恭刚中秀才那年,就特意做了身绸衣显摆。 不过,绸不绸的,现在规定也并不太过严格,像县里的有钱人,如陈姑丈何忻,现在都捐了功名,可以前没功名时,有钱了,穿上绸,其实也没人管。 总得来说,秀才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见县太爷不拜什么的,但也仅止于此了。 不过,秀才是仕途的。 所以,碧水县每年的秀才试也是小小县城一年一度的盛事。 何子衿早提前把当年她爹用过的小考桌收拾了出来,重新擦洗干净,再从朝云观拿回托朝云道长给阿念做的及第牌,还有芙蓉寺的状元符,让阿念提前半月就揣在了身上。 到考秀才那天,早上不吃别的,一碗鸡汤面外加俩鸡蛋俩鸡腿儿。何老娘问,“这有啥讲究?”她是想让阿念喝及第粥的。不过,阿念选择吃子衿姐姐起早做的鸡汤面,这让何老娘十分郁闷,觉着阿念眼光很不精准哪。 何子衿一幅仙风道骨的神棍模样,“这叫及第面。” 何老娘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哪,十分怀疑何子衿的话,道,“不对吧,人家及第粥是猪肝猪肉丸猪粉肠做的,才叫及第粥。你打俩鸡蛋放俩鸡腿在里头,怎么能叫及第面。” “放心吧。这是三清祖师秘不外传的及第面,不能叫外人知道,不然人人都吃及第面,还能灵么。”何子衿笃定的给阿念夹一筷子小菜,道,“慢慢吃,别紧张,肯定没问题的。” 阿念倒是不紧不慢的吃饭,他昨天睡得早,今天起得早。待吃过早饭,他那行礼包裹都收拾好了,胡饼点心也都搁油纸包里包好了,福子帮着扛考桌,而且,福子还兼送考人之一,主要是当年何恭考秀才就是他送的,比较有经验有福气。不过,何恭考举人也是福子跟着,一直没中,可见福子这福气大概也就仅止于秀才啦。 江仁身为送考人之二,帮着拿小杌子,还有笔墨包裹。 另外何恭身为长辈,揣着架子,跟阿念再次絮叨起考试注意事项,何老娘都听得耳朵生茧,打断儿子道,“行啦,打半月前就开始絮叨,我都背下来啦。” 何恭好脾气笑笑,点头,对阿念道,“去吧,只管放心,你文章十拿九稳。” 阿念一身簇簇新的靓蓝文士衫加簇簇新的黑色布鞋,都是子衿姐姐的手艺,阿念说的,子衿姐姐有运道,子衿姐姐给他做的衣裳,都是经过运道加持的,穿上子衿姐姐加持过的衣裳鞋袜,肯定一考一个准。阿念跟长辈们告辞,老神在在,“放心吧,傍晚就回来啦。” 一家子送他到门口,子衿姐姐又絮叨了一回,“别紧张,慢慢考,好啊赖的,反正每年都能考。” 还有比这话更泻气的吗?何老娘两眼一瞪,“给我闭嘴!一准儿没问题!”接着,大手一挥,粉儿有大将风范地,“去吧!”怕个毛哦,秀才而已,又不是没见过!家里就住着秀才呢。 待阿念走了,子衿姐姐两辈子头一遭感受这送考的心,那叫一个煎熬哦,感觉还不如自己考呢,也不会这样提心吊胆担心挂念的。 子衿姐姐回屋拿出卜卦的龟壳来,给阿念卜了一卦。 何老娘凑近了问,“老天爷怎么说的?” “大吉!”何子衿连起三卦,都是大吉,道,“从卦象上看,没什么问题。” 何老娘一拍大腿,精神百倍,“这就对啦!先前在庙里我找法师算,法师就说阿念今年有财运!起码是五十两的财运!如今看来,果然是准的!” 何子衿,“我的天哪,您老这财运都能算出数目来啦!这啥法师哟,死和尚怎么专找老太太骗哪。是不是被骗香火钱啦?” “呸呸呸!”何老娘往地上连啐三口,双手合什求菩萨宽恕,“童无忌!童无忌!”与何子衿道,“就是正月二十八那回去庙里,捐了五百钱。” 还好不多。何子衿闲闲道,“要我说,就是有财运,也不是五十两财运,起码是一百两财运。” 何老娘大惊,“真哒?!” “比珍珠还真。”何子衿收了龟壳。 祖孙两人念叨着阿念今年的财运,沈氏过来道,“母亲,今天不是沈家摆席么。我礼都备好了,小福子去给阿念送考,让周婆子把礼送去吧。”他家里决定跟胡家保持一个立场,主要是给赵家实在不熟,不去他家吃席。 “你看着办吧。”何老娘第一千零一次与自家丫头絮叨,“真个臭不要脸的,跟他家又没来往,非给咱家下帖子,这不是上赶着要别人给他家送礼么。”又不能不送,毕竟是皇上老丈人家。得罪不起中。 何子衿道,“这不他家正得意么。看吧,一般这种人家儿,长不了。”往上爬是一回事,这赵家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把县里略显赫的几家往泥里踩,胡家在碧水县多少年了,县令大人还是碧水县的父母官,陈家与州府宁家的关系……结果呢,赵家就有个闺女生了个皇子,又巴结上了总督家的公子,这眼里就再容不下人了。何家是没法子同赵家比,可难道别个几家就都是死的? 何老娘脑中灵光一闪,催促自家丫头,“赶紧,再卜一卦,看老赵家什么时候玩儿完?” 何子衿已经将放龟壳的盒子锁起来了,还怪会摆派头的,道,“不成,一天只能起三卦。” 何老娘啧啧,“还装神弄鬼滴。” 何老娘终于发现一个真理,这人要走了运道,就是装神弄鬼都是准滴。像她家丫头片子,装神弄鬼的给阿念起了一卦,结果呢,阿念经过初试复试,非但秀才拿到手,还是案首。 案首是啥意思知道不? 就是第一名,一个县里所有当界秀才里的第一名,被称为案首! 一百两! 芙蓉书院奖励一百两! 何老娘欢天喜地,看阿念那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哪,何老娘眉飞色舞的夸赞阿念,“好孩子,有出息!真有出息!青蓝青蓝滴!” 子衿姐姐在一畔给翻译,“青出于蓝。”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何老娘咯咯咯笑个不停,嘴巴险些笑歪,接着大力夸赞了何子衿卦象之准,道,“真没想到,在道观呆几年,成大仙儿啦!这卦还挺准!” 何老娘先对阿念的秀才试成绩提出表扬与肯定,顺带赞一下自家丫头片子卦象之准,然后,她老人家的任务就是每天早早起床,收拾过菜园子,吃过早饭就换上一身崭新崭新的绛色绸衣黑裙,头上梳着光溜溜的圆髻,插二三金钗,腕戴一双金镯,手上仨大金戒子,其中还有一个是给给何子衿的生日礼,何老娘不是要回来,是暂且借来充充场面。然后,叫丫头片子给化个美美的妆,沈氏准备好待客茶点瓜果,她老人家就在家坐等上门道贺的亲戚朋友,这都不用发请帖的,亲戚朋友知道信儿都自动就来啦。而且,来的人都不空手,大家都能预料到,十二岁的秀才有一个怎样闪闪光亮的将来。 何老娘乐呵呵地,“唉哟,带什么东西呀。人来就行啦!可别带东西啊,谁带东西我跟谁急!外道外道!哈哈哈,什么?给阿念的!好吧好吧!那就搁下吧!” 家里忙啊,热闹啊,连胡文三姑娘都过来啦,三姑娘如今过了三月,胎相也稳了,并不叫她忙,跟一边儿坐着就好。胡文一则是过来贺一贺阿念,二则何家成年男人就何恭一个,阿念阿冽都是未成年,虽有个江仁,胡文过来跟着照应也是应有之义。帮着待待客,挡挡酒什么的,减轻一下何恭的负担。 何家一连忙了三天,亲戚朋友才算招待清楚了。何老娘抓着干果碟子里的炒花生絮叨,“唉哟,当时我给阿念在芙蓉寺算的,法师说,五十两的秀才是没问题的。等阿念去考试那天,丫头拿出王八壳子来,咣咣咣三卦之后跟我说,五十两的秀才是打不住的,一准儿是个一百两的案首啊!” “着啊!”如今胡文已升级为何老娘的最佳捧哏,明明听了八百回,胡先生都仿佛平手第一次听一般,双手啪的一拍,道,“姑祖母,子衿妹妹这么灵的卦,可得叫子衿妹妹给我们算算,我们命里几儿几女?” 何老娘嘿嘿一笑,一眼洞穿胡文的用心,问,“你是想问三丫头肚子里是儿是女吧?” “哪儿啊,儿女我都一样稀罕。” 何老娘拿乔,说什么也不肯,她另有要事同胡文说,道,“儿女着什么急,反正已经在三丫头的肚子里了,还能跑得掉?先回去问问你祖父,案首一百两银子什么时候发啊。不早说好了,秀才五十,案首一百,怎么还不发啊?阿文,咱们可是正经亲戚,不能坑熟啊。” 胡文大汗,连声道,“放心放心,姑祖母您尽管放心,一准儿发一准儿发。” “你回去催一催啊。” 胡文连忙应了。心说,唉哟,我的神啊,欠谁也不敢欠您的银子啊! 章节目录 第214章绝招~~~ > 胡文回家替何老娘催账了。 何老娘深更半夜的不睡觉,点灯熬油的带着余嬷嬷再让何子衿拿上纸笔,一并清点记录亲戚朋友送来的礼物。何子衿很是不乐意,说何老娘,“您这老眼昏花的,熬这个油干嘛啊,明儿个清点不也一样,还能省几根蜡烛哩。” “知道什么,这叫当日事,当日毕。”因为又培养出了一位秀才案首,她老人家现在说话都比较喜欢拽了个文化词儿,说何子衿,“这两天净跟着吃香喝辣了,正用你的时候,就懒骨头懒肉的,以后可怎么着哟。是把上的礼点清楚要紧,还是蜡烛要紧?怎么没个算计哩?” 瞧何老娘的样子,不点清亲戚朋友送的礼,觉也睡不了啊。何子衿自有主意,道,“清点这个倒不急,咱俩先把账目算清楚吧。” 何老娘装傻,“放屁,咱俩还有账啦!昏头了吧你?” “怎么,当初我那金戒子,祖母说借来充充门面,这都几天了,还不还?您老不会是不想还了吧?” “什么叫你的戒子,都是老娘我的!是谁给你的,你忘啦?这忘的也忒快了吧?” “你送我的生辰礼好不好,要这样有借无还的,以后啥都别说了啊!” 何老娘将手一挥,没好气,“先把这礼理清楚,再说戒指的事儿!” “到底还不还,给个准话儿!”何子衿可不好糊弄,她上辈子就替公司讨要过业务款,江湖人称讨债第一小能手。何老娘无非就是脸皮厚,一个拖字儿,其实没啥道行。果然,何老娘瞪着俩眼盘算一会儿,咬着后槽牙道,“点清了礼,就把戒指给你!” 何子衿去房里拿来笔墨,又加了个烛台,笑眯眯的跟在一畔做记录员,何老娘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余嬷嬷很是无语,提醒,“太太,这深更半夜的,可别鬼啊神的,吓死个人咧。” “怕个毛!就是鬼见了咱家丫头片子也得给刮下三两油来。” 灯烛耀映下,何子衿眼里露出一抹坏笑,“对,尤其是吝啬鬼。”一句话惹毛何老娘,何老娘跳脚就要骂人,何子衿连忙安抚老太太,“再耽搁下去,一宿也点不完了。记得这里头可有不少好东西哩。” 何老娘咕嘟下嘴巴,决定还是要分清轻重缓急的,将手一挥,极有大将风范地,“点吧!” 其实碧水县这样的小地方,何家又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儿,亲戚朋友们送的也就是吃食、果品、衣料、文具一类。分门别类的记好,汇成礼单,何老娘再分门别类的全都锁柜里了。 何老娘还是比较有信誉的,东西理清,就把金戒子给何子衿了。何子衿揣起金戒子,收拾着笔墨絮叨,“我跟余嬷嬷跟着祖母受这半宿的劳累,您手指缝里漏些也不能空了我们哪。要不,以后不跟你半宿半宿的忙活啦。” 何老娘心说,死丫头贪得无厌哩。不过,刚点完礼品,老娘心情正好,脑子也灵光,并未直接拒绝,先把柜子的钥匙往裤腰上一揣,摆出死都不会往外拿的姿态,啪啪拍两下红漆的老木柜,唉哟唉哟一幅心率不齐的样子,“我的傻丫头,这里头还不都是你的。行啦,把心搁肚子里啊,我就是暂时替你保管着。” 何子衿会上这当?伸出一只手,“唉哟唉哟,我的亲祖母,赶紧,别磨蹭,先变现。” 一巴掌把爪子拍下去,何老娘打个呵欠敷衍,“明儿个明儿个。” 何子衿担心真逗得老太太把东西拿出来,何老娘晚上得睡不着觉了,与何老娘敲定明天变现的时间,就回屋睡觉了。 待何子衿走了,何老娘还悄悄同余嬷嬷嘟囔,“别人家一个丫头三个贼,到咱家,一个顶三十个贼啊。”说着,何老娘一面脱衣裳准备睡觉,一面瞎美,“以后过日子,谁还能过得了咱家丫头呀。” 余嬷嬷:您这喜怒无常的~ 何老娘晚上倒没失眠,她老人家说梦话说了一晚上,咯咯咯笑半宿,第二天起床,嗓子都哑了。何子衿从地窖里拿了个水梨削了给何老娘润喉,道,“昨天还好好儿的,怎么一大早就哑了?” 余嬷嬷笑,“昨晚上太太晚上睡觉说了半宿梦话,一会儿秀才,一会儿举人,一会儿状元的,连说带笑,叫都叫不醒。待药铺子开门,我扶太太去平安堂开两剂润喉的汤药吃吃。” 何老娘一摆手,捏片儿水梨吃了,润一润喉,“邪不侵正,没事没事,哪里还用喝苦药汤子。”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昨儿晚我梦到阿念中状元了,一会儿卜一卜,看这梦可是预兆。”倘是阿念发达的预兆,说什么也得先把阿念定下来! 我的天哪,这都迷信成什么样子啦~何子衿道,“等我有空啊。” “先办这正经事!”怎地不知轻重哩。 何子衿拿出仙师风范,“占卜这事儿,事关天机,您以为随便就能卜的。何况您要卜的还是文曲星的事儿,更是天机中的天机,我先得把龟甲和五帝钱的灵性养起来,再得算出吉时与方位来,才能起卦。起卦前更得沐浴更衣,拈香祝祷,才能灵验。” 何老娘啧啧,“你咋这么谱儿大啊,不就算一卦么,街上走街串巷的仙师,十个大钱,随时随地就能卜。”怀疑丫头片子故意拿架子。 何子衿道,“那您老赶紧拿十个大钱找别人卜呗。”切,她还不伺候了呢。 何老娘从经济角度出发,决定不与丫头片子计较,“算啦,麻烦就麻烦些,去筹备吧。”谱儿大就谱儿大呗,省钱哪。 何子衿一幅大师气派,“也就您老了,不然换个人试试,不要说十个钱,那是打我脸呢,十两银子我都不算。” 吹吧吹吧!何老娘肚子里吐槽,嘴上还得哄着丫头片子,笑眯眯的哑巴个嗓子招呼,“来来来,吃梨吃梨。” 一时,何恭沈氏阿冽都过来了,见何老娘嗓子哑了,都问候了一回,听说是半夜说梦话给说哑了,何恭道,“娘,你这一晚上梦话没停啊。”得怎么说梦话才能把嗓子说哑啊。 何老娘人逢喜事精神爽,眉眼间带着得意,“做了个好梦。” 何冽跟他祖母打听,“祖母梦啥了?” 乖孙问么,何老娘原是想说的。只是梦这事儿吧,说得多了兴许就不灵了呢。何老娘笑眯眯地,“总之是好梦,待卜过再告诉你。” 何子衿嘴快滴,“梦阿念中状元啦,高兴的笑了一晚上。” 何老娘瞪何子衿,这长的是嘴么,分明是漏勺啊! 何恭闻已是一脸欣慰,摸摸唇上短须,点头,“好梦,好兆头。” “别往外说,先叫丫头片子卜一卜。”自从何子衿在阿念考秀才那日卜了三次,何老娘就挺信她的卦。 沈氏笑,“一会儿让周婆子煮锅饴糖梨水,最是润喉不过。要是明儿不见好转,请平安堂张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大夫,多喝水就能好。”何老娘人老爱吃甜的,道,“那饴糖梨水,煮一小锅也就是了。” 沈氏都应了。 待阿念江仁过来,刚用过早饭,胡文就来了。见到胡文,何老娘心下一喜,想着胡文定是给送银子来的。结果一见胡文竟是空着手,那喜也就没了。倒是胡文见何老娘嗓子都哑了,笑着问侯,“唉哟,姑祖母,这才一宿没见,您老这嗓子怎么就哑了?这都是操心操的呀~一会儿我着人给您老送些龟龄膏来,那是最润嗓子的。您可得保重身体,不然过几年咱家阿念弟弟中状元,没您的顾看哪儿成啊。” 何老娘道,“还好还好。”瞧着胡文,以目示意,银子没带来,那要紧的事儿跟你祖父说了没啊?一来就絮叨这些没用的,不务实。 胡文一拍脑门儿,笑,“看我这记性,今儿是特意来办事儿的。我祖父交待了,让我接阿念到学里去。今年书院一共五个考秀才的,也是运道,中了四个,阿念考的最好,一县案首,祖父说让阿念到学里,勉励勉励还在念书的小学生们。” 阿念倒是没啥问题,他中案首的当天就先去学里拜谢过先生了,如今山长让他去学里传授经验,他自然要去的。何子衿笑,“山长还挺会安排的。” 胡文笑,“那是。昨儿念叨起阿念来,一高兴,又喝多了。” 阿冽咋舌,“山长还会喝多?”他都觉着山长好严肃哦。 胡文揭他祖父老底,“就二两酒量,一喝就多。” 阿冽心下偷笑。 何老娘咂巴下嘴,再瞅胡文一眼,胡文连忙补充一句,“这事儿干完了,就发银子。” 何老娘立刻喜笑颜开的应了,“去吧去吧,该去的,书院培养这孩子一场呢。”又叮嘱阿念,“去了好生给讲一讲,别藏私。” 阿念笑应,这就要跟着胡文一道去,何老娘道,“换身新衣裳,体面!”打发胡文,“阿文去前头跟你表叔说说话去,他昨儿还念叨你哪。” 待阿念换了身靓蓝色的文士衫出来,小模样那叫一个俊俏,何老娘先欣赏一会儿,赞了几句,才一脸神秘的悄悄叮嘱阿念,“随便跟他们说说就行,别把绝招说出来,绝招儿说给阿冽就行啦,这才是你亲兄弟哩。“一拍阿念的肩,“去吧。” 阿念险跌地上去。 章节目录 第215章报仇去 > 阿念去学里光彩啦,何老娘吃过早饭哑着嗓子,精神抖擞的招待亲戚。 来的是陈姑妈陈二太太婆媳,其实,阿念中案首第二日,陈氏婆媳就来过一回了,只是,当时来贺的人太多,老姑嫂两个也没好生说说话。 如今何家该贺的都贺过了,人也清静了,陈姑妈便带着陈二太太再过来坐一坐,好生亲近亲近。陈姑妈还带了两大包燕窝来,笑的欣慰,一则替弟弟家高兴,养孩子容易么,阿念说是寄住在何家,可该花的心思也不能少了,一日三餐,穿衣吃饭,还得培养阿念成才。这可不是一般的才,五年前何念以十五少龄中秀才,已在碧水县传为美谈,想着何洛已是碧水县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若再出一个何洛这样的,肯定得百年以后了。谁晓得不过五载,阿念非但中了案首,年纪比何洛当初还小三岁。 唉哟喂,这事儿传出来,寻常都没人敢信。要不为啥何家能热闹三天呢,大都是没见过阿念小案首,过来瞧稀罕的。 陈姑妈这几天都觉着,碧水县这风水的确是大不同了,非但赵家出了个娘娘,娘娘生了个龙子。光看如今县里少年俊才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这就是大兴旺的兆头哪。尤其陈姑丈,做生意的人,格外信这个。故此,阿念中案首的第一日,就先打发人送了好些东西来贺。第二日,陈姑妈又亲自上门儿,如今又过来说话。陈姑妈笑,“如今我也糊涂了,早就备好的燕窝,给阿念补身子吧。小小个人儿,就中了案首,念书可是个熬神的事儿啊。给孩子好生补一补。” 实在亲戚,何老娘也就没客气的替阿念笑纳了,呵呵笑,“多谢大姐姐想着他。”又道,“正长个子的时候,跟竹竿似的,其实一天三顿,没断过鱼肉。” “可不是,这年岁,正能吃呢。” 陈二太太问,“舅妈,阿念不在家?” 何老娘正巴不得人有此一问,立刻笑了,道,“今回秀才试,阿念得了案首,是个出头,书院里叫他过去给小学生们说一说考秀才的诀窍,这孩子实诚,连忙去了。” 陈二太太觉着何家委实清静,又问,“怎么子衿也不在家,又去道观不成?” 何老娘道,“不是,阿念说,咱家丫头运道好,叫丫头跟他一道去,他能讲得好些。” 陈二太太直笑,“唉哟,阿念这嘴可真甜哪。” “不是嘴甜,大实话。”何老娘开始有鼻子有眼的臭显摆,“阿念考前,咱家丫头给他做了及第面,待成绩出来,果然是头名。” “啥及第面?”陈姑妈颇是关怀,她家长孙前次秋闱落榜来着,及第面啥的,要是灵光,待后年也给孙子吃一吃,说不得就能及第哩。 姑嫂多年,关系也还成。何老娘还是道,“我说与大姐听,大姐可得保密啊。” “你还不知我的嘴,赶紧说吧。”陈姑妈越发好奇了。 何老娘也便说了,“这是丫头往朝云道长那里的古书上得来的老方子,以往先人们用过的,后来失传了,现今等闲没人知道。先得选用养了三年零三个月的母鸡,洗干净剁了头在三清像前供了三月的黑瓦罐里炖三个时辰,待第二日,用这炖好的鸡汤煨银丝面,里头啥也不搁,就搁俩鸡蛋俩鸡腿,这就是及第面了。” 陈姑妈寻思半晌,道,“这不就是鸡汤面么,可有什么说法儿?” “有啊,三年三月三时辰,这就是三元,鸡腿是踩地的,可不就是及第么。”何老娘神神叨叨的,把何子衿与她说的话又同大姑姐说了一通。 陈姑妈听得有理,一拍大腿,“唉哟,子衿不愧念书的人哪,果然有见识!” “岂止啊。阿念考秀才那天,丫头片子起了三卦,三卦皆是大吉。大姐,你说这事儿邪乎不?” “邪!真邪!”陈姑妈道,“子衿小小年纪,还会卜卦啦?” “是啊,灵验的很,只是不能常卜,一月只得三卦。” 陈二太太笑,“子衿可是越发有本领了。” “嗨,小孩子家,管她呢。”何老娘说着嫌弃的话,却是禁不住将个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其得意之态,溢于表啊。瞧的陈姑妈心里都有些发酸,可转念一眼,谁家孩子考案首谁不高兴啊,要是自家孩子有这份儿出息,自己也一样高兴。 陈姑妈与何老娘老姑嫂两个絮叨半日,吃过午饭,陈姑妈走前才问,“阿念这般出息,他的亲事,妹妹你可得好生盘算一二。” 何老娘精道的很,尤其自从阿念中了案首,县太爷都打听过阿念的亲事呢,她老人家早有对策,拿出家里的统一说辞,笑眯眯道,“阿念的事儿啊,还是得阿素做主,咱们受阿素的托付照顾这孩子。这孩子有出息,咱们也不算辜负阿素的托付啦。要是别个小事,我应了没啥,可终身大事,阿素如今又是当官儿的,说不得已给阿念预备下好亲事了哪。” 陈姑妈也早听何老娘这般讲过,如今不过是再听一次,倒也并不觉着心下遗憾,笑,“这也是。阿念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的。”便不再多问了。 及至陈家婆媳告辞,何老娘带着沈氏送婆媳二人出门,望着陈家马车远去了,何老娘并不回家,与沈氏道,“我同阿余出去溜达溜达,总在家里,怪闷的。” 沈氏笑,“好。” 何老娘便带着余嬷嬷威风八面的出去溜达了。 自从阿念中了案首,何老娘就特爱出去溜达,尤其哪儿人多她老人家就去哪儿,去了之后,必要拐弯抹角的说一说读书那些事儿。她一提这个,虽然案首一年一个不算稀罕,可阿念年纪小啊,自然有人奉承,这一奉承,唉哟,可算如了何老娘的意啦。 她老人家就开始谦虚了“不算啥!”“侥幸侥幸!”“嗨,运道好!”,然后人家必然说,“什么叫不算啥!不算啥,还案首呢,这要算啥,就得状元了吧。”或者“侥幸的多了去,中秀才能说侥幸,中案首再说侥幸,也没见别人侥幸啊!”再或者“运道好,运道好也得有才学啊!不然光运道好能有什么用,没才学能中状元!” 何老娘那叫一个身心舒泰。 孩子们回家时,何老娘还没回家呢,何子衿还问,“祖母又出去显摆了?” 何恭笑,“这叫什么话,你祖母年岁大了,爱热闹。” 何子衿抱着俊哥儿掂了掂,“这显摆的,孙子也不要了。” 沈氏笑着吩咐丸子去寻一寻,也不必寻,何老娘见天黑自己就牛气哄哄的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包点心,眉开眼笑道,“飘香居掌柜非要给,说是新做的状元饼,唉,不收像不给他面子似的。” 何恭道,“怎好白要人家点心?”立刻就要谴小福子给人家送钱去。 何老娘将嘴一撇,拦了小福子与儿子道,“难道我是那等爱占人便宜的,我让阿余给柜上放下了二十个钱,只多不少的。”也不知怎地生来这等傻儿子,就不知占便宜哩。 何恭一笑。 何老娘坐着喝口水,连忙问阿念,“银子领回来没?” 阿念道,“领回来了,给子衿姐姐了。” 何老娘立刻瞅向自家丫头,道,“这银子可得妥妥的收起来,不如我着人打听着,看哪儿有地卖,再置二十亩地足够的。” 何子衿早与阿念商量过了,道,“先给阿念买个小厮,余下的暂放着。置地的话不急,待秋收了一并说。” 何老娘想了想,“这也成。”总之银子落袋为安,可见书院还是有信誉地。因是阿念的银子,何老娘没好要来自己保管,只得再三叮嘱自家丫头,“一定把银子收好了啊。” “知道。”何子衿信心满满,“包管贼来了都找不着。” 何老娘啐,“真个狗嘴吐不出象牙,啥贼啥贼!家里不断人,哪儿来有贼!” 何子衿道,“我就那么一说。”又说何老娘,“自从阿念考了案首,我就发现您老人家脾气见长,比案首还牛气哪。” “屁!”何老娘忍不住笑,心下一阵臭美,对沈氏道,“饭好了吧?开饭吧。” 其实阿念中案首一事,也不只何老娘一人牛气,大家都高兴。连三姑娘在胡家的待遇都见长,这并不是说以前胡家就待三姑娘不好了,只是何家门第平平,三姑娘又是寄养在何家,自是不能与胡家媲美。如今阿念一中案首,胡山长都说阿念必有出息的。阿念也算三姑娘的娘家兄弟,他十二岁便中秀才,前程可期,有这样的娘家兄弟,自然没人敢再小瞧三姑娘。 就是守寡在家的胡姑妈也悄悄的同父亲打听,“爹,你看阿念以后能中举人不?” 胡山长道,“岂能止于举人?” 胡姑妈大惊,“难道还能中进士不成?” 胡山长道,“此子天庭饱满,双目有神,鼻挺唇阔,日后定成大器。” 胡姑妈心呯呯乱跳,转头就跟三姑娘打听阿念的亲事了,三姑娘道,“阿念的亲事,自然是沈家舅舅做主。” 沈舅舅?沈舅舅! 胡姑妈还不知道呢,“怎么倒要沈大人做主?” 三姑娘笑,“子女的亲事,不得父母做主么。” 胡姑妈这才知道,“阿念是沈大人的……” 事后三姑娘与胡文说起此事,胡文道,“姑妈这是发梦呢,阿念的心都在子衿妹妹身上。” “快闭嘴。”三姑娘道,“不许胡说。”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也得等事情定了再说。” 胡文一笑,便不再多说。 三姑娘胎相安稳,也时常回去。如今阿念正在风头上,胡家也不禁她回娘家,三姑娘去了,也没见着何老娘,沈氏笑,“太太出去说话了。” 何子衿道,“又出去显摆啦,自从阿念中秀才,祖母就在家坐不住了,天天出去听奉承。” 三姑娘忍俊不禁。 沈氏笑,“正好周婆子早上买了羊肉,咱们中午红焖来吃。” 正说着中午饭呢,何老娘踩着风火轮似的火冒三丈的回家了,怒冲冲喊了何子衿道,“杀千刀的老贱人,在你祖父坟后头挖水沟坏咱家风水!丫头!抄家伙!报仇去!” 章节目录 第216章风水 > 挖人祖坟啥的,在何子衿前辈子也是大事啊。何况如今,挖人祖坟不亚于杀人父母。 好在,这倒不是把她祖父的坟挖了。可一听何老娘这话,也都吓了一跳,沈氏忙把何恭叫过来了,何老娘愤愤,“我今儿去东头儿三旺家说话,听三旺他娘说的,就是三婆子干的!她早就眼红咱家!”何老娘说着就招呼何恭何子衿抄家伙去三太太家打架,敢坏她老头子风水,打成烂羊头是轻的。 何恭道,“先去看看父亲的坟冢给挖成什么样了!”这才是最要紧的啊! 何老娘也很不放心老头子的坟,立刻让小福子去雇马车,准备这就坐车去看坟。三姑娘劝,“姑祖母也别急,先去坟上看看,再知会族长家,我叫碗豆回家叫些人手来。”打架得人多势众才成啊。 何老娘还记挂着三姑娘有了身子,交待一句,“你跟你婶子守家里。”带上儿子与何子衿,又让小福子拿上铁锹、锄头,坐车去了祖坟。 何家也是碧水县一不大不小的宗族,坟地都埋一处地界儿,还有个看坟的老族人,无儿无女的,族里安排他看着祖坟,每月拨给些钱米,也够他花销。这人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在家族同辈中排行第七,何老娘叫他老七,何恭便喊一声七叔。 何老娘先去看老头子的坟冢,清明刚过,坟冢刚刚清理过,坟尖上还压着烧纸,前头放供香的青砖板打扫的干净,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何老娘转了一圈儿,指着何祖父坟后的一条被家人踩出的窄路道,“看,这里有人挖过!” 何恭何子衿连忙过去看,果然是有人挖过土。挖的不多,也不深,说是水沟有些勉强,但碧水县多雨,此地凹了,容易积水也是真的。如今就积了两洼水。 何七跟过来,指着何祖父坟冢斜对过的一处坟冢前的一株小槐树道,“东头儿三哥(三老爷)给他家老太爷坟前植了棵树,说是请大仙儿看过了,植了这树,有利风水。种上树,觉着土有些不够,就挖了两铁锹。我还劝三嫂子了,哪里劝得住。” 何恭的脸当即就黑了。他素来性子温文,也并不大迷信,但神鬼之事,敬而远之倒罢了,如今有人动他祖坟的风水,实在欺人太甚! 何老娘恨恨地,“这事儿不算个完!”抄起一铁锹,过去咔咔两下,就把三太太家祖坟前的新植的小槐树给拦腰铲断了。还指挥何子衿,“傻站着干甚!抄家伙!” 何子衿两辈子也没这种经历啊,她想了想,反正是别人先挖她家的土。何子衿也就入乡随俗的抄起铁锹,又把土挖回来填好路,还多挖两铁锹,把何祖父后头的窄道垫高了些。何老娘往三太爷坟前啐一口,“三叔诶,你前世不修啊,修来这等孽障儿孙!您老别怨我,谁叫你家先挖我老头子风水哩。要怪就怪老三他们不开眼!哼!”转头又带着父女俩给老头子烧了纸,絮絮叨叨的告讼一阵,“老头子诶,在地下好生跟三叔说道说道,当初怎么教导儿孙的。哼,早知他家眼红咱家兴旺,敢挖咱家的土,一会儿我就跟族长去说道说道。你在地下也加把劲儿,今儿晚上去问问老三两口子,到底安得什么心!” 何老娘把纸钱烧了,又加上两串金元宝给老头子,因要去族长家说理,就没多呆,烧完纸钱便与儿孙回了县城。一回县城,根本没进家,直奔族长家。何恭去同族长说话,何老娘带着何子衿去找族长太太刘氏,何老娘依旧火冒三丈,“清明刚烧过纸,倘不是听人说,我都不能信!他家爱在坟前种树,别人管不着!可天底下也没有这种土不够动别人坟上土的理儿!要不是眼见,我都不能信!大嫂子,你说说,这哪里还是族人亲戚,分明是我家上辈子的仇人!” 刘氏也不能信啊,同族同宗,要说东家与西家有些不对付是真的,何老娘也一向与三太太不对付,以前俩人还打过架。但,俩婆娘掐架跟挖人祖坟可是两码事!后者的严重性不亚于要结世仇的!刘氏问,“妹妹去看了?” “我们刚从坟上回来,看坟的老七说的真真儿的,他家不知找了哪方的一个神棍来,就要往坟前种树。哼,你种树就种树,偏生去挖我家老头子坟后的土,挖了好些坑出来!那条路,前头是我家老头子的坟,后头是我家老太太老太爷的坟,中间夹着的小路。他家倒是打得好盘算,不挖自己,专挖别人,说不得还是要偷我家风水哩!”何老娘想的就多了,尤其她近些年家业兴旺,最忌讳这个,道,“嫂子想想,他家沧哥儿考秀才都四五年了,每每不能中,急得那三婆子每每求神拜佛,如今这个,不用说我也知道为啥,无非就是眼红阿念早早中了案首。眼气不过,就想这邪招儿来坏我家风水!” 刘氏皱眉,“实在荒唐,老三家越发糊涂了。种树土不够,你自外拉来就是。”这不是没的结仇么。 何老娘冷笑,“他家就是成心,不然,便是土不够,往他爹坟上挖两铁锹就是,如何他就偏去挖别人家的。” 这事,谁是谁非不用问也知道。刘氏也不能添油加醋,还得劝何老娘,“这等糊涂人,妹妹要是与他生气,真就不值当了。” “要嫂子遇着这事,嫂子能不生气!”何老娘简直气的要命。 何子衿不能不说话了,动人坟地如杀人父母,既然翻脸,就得翻得彻底,再不能让那家子人翻身。何子衿叹口气道,“咱们何家祖坟背山临水,水生风起,这本是大富大贵的风水,显赫就在眼前了。您老想想,这些年,咱们族中富有忻大伯,去岁阿洛哥又中了举人,正对一个贵字。皆是风水蕴养之故。这是往大处看一族的风水。但这风水,说到底也是祖宗这些年养起来的。坟上不是可轻易种树的,树也有树的讲究,如松柏,乃常青之树,有大光明之象。在坟上植松柏,泽被子孙。我看他家植的是槐树,槐者,树中之鬼,最易招来鬼祟阴邪,便是家里也不能常种的。像古时,槐树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种的树,非三公之家不能植。不为别个,寻常人家福缘浅薄,如何压得住这等树木。如今他家往坟上植槐,我只担心坏了阖族的风水。” 何老娘“咦呀”一声,瞪大眼睛问,“这般严重?” 这话真是实在的叫何子衿不知该怎么接了。何子衿便道,“祖母想想,可有哪家是随意种槐树的?” 这倒是真没有,不要说槐树,杏树寻常也没人种家里。何老娘心下已信了五分。 何子衿继续道,“我自芙蓉山往下看,咱们何氏宗族坟莹的风水是极好的,只是并未听说祖上有大贤大能,这就令人奇异了。后来我才知道,彼时皆因碧水潭尚未疏浚,水不能流,则成死水。自从前朝末年碧水潭疏浚,扩成一处大湖,连通芙蓉江,如此风水之势已成。再经上百年蕴养,到今朝已不亚于胡氏先人的风水,咱们何氏必要出贵人的。如此风水,种树也不能种槐树,不然坏了祖宗气象,则富若流云风吹散,贵似水月一场空啊。” 甭看刘氏劝何老娘息怒,听何子衿神神叨叨说了一通风水,刘氏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不禁问,“难不成坏了祖宗风水,他家就能好了?” 何子衿道,“曾有一户人家,特意将祖宗迁葬大凶之地,其后一子大贵,除此之外,六亲断绝,皆不得好死!这大凶之地,既有先天,也有后天。” 刘氏有些坐不住了,连忙叫了老头子过来商议。反正同宗同族的,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刘氏把何子衿的话大致说了一遍,此刻,刘氏也深嫌三太太家歹毒,自家儿孙不争气,就想出这些邪门歪道来,往祖宗坟上种招鬼树,你家打得什么主意?老何家眼瞅着就要出贵人了,贵人指的哪个,还用说么?必然是她孙子何洛啊! 这几年,何子衿不是白去道观的啊。 何况,她说的的确是有鼻子有眼有因果的让人信服啊! 就是这样,像何子衿说的,何氏家族虽然在碧水县也住好几百年了,但一直以来就是个小宗族,如何恭家这样的,就是何氏家族的富户了。要说何氏家族真正富起来,还是自何忻起,陈姑丈倒腾盐引前,何忻一直是碧水县首富。何忻有钱,但,不比何洛小小年纪就中举人体面啊。 何洛去岁中了举人,年不过十八,除了自身才学,必然得有祖上风水好的原因哪。如何子衿所,何氏家族近些年,出了一个大富的何忻,眼瞅着就要再出一个何洛。何忻经商,主富。何洛科举攻读,必然是主贵的。 我靠! 家族眼瞅着就要兴旺了,立刻就有人挖家族的墙角! 叔可忍,婶都不能忍啊! 如今给何子衿一扯,可不是何恭家一家的事了啊!这还关系到族长家的希望之星,何洛啊! 刘氏骂,“脂油蒙了心的!”她自来宽厚,唯独在长孙身上,倾注的是刘氏二十来年的心血。当初就为了提升何家血统,费了颇多周折给儿子娶了进士家的闺女孙氏做媳妇,果然就生出个读书种子的孙子何洛。何洛自小就在刘氏跟前儿长大,六岁正式念书,十五中秀才,十八中举人,眼瞅着大后年就要去帝都春闱了,就有人来坏宗族风水,刘氏简直不能忍! 族长父子亲自出面叫了三老爷父子几人到家里严谈此事,态度之强势,族长长子何恒直接说了,“你怎么不随手挖自家坟前土,偏去挖四太爷坟前头的土。”何恭之祖在家族中排行第四,就是四太爷了。 何恒再道,“那招鬼的槐树,已经给你们断了!宗族大好风水,种哪门子槐树!甭想这些心术不正的事儿!好生过日子,以后好儿多着呢。再坏宗族风水,就把五房长辈们都请来说道说道,你们父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说请朝云道长下山帮着安排一下,看能不能把祖坟风水恢复原样,这些花费也要三老爷来出!不同意!好!不同意咱们就来开宗族大会! 这还真是何族长父子厚道了,这年头儿,祖坟风水什么的,当真不是小事。 何老娘就带着何子衿在族长家吃的午饭,刘氏道,“亏得子衿懂风水,不然真得给那一家子祸害了全族的人。” 何老娘道,“这也是祖宗显灵,叫咱们知道了。否则让这家子红眼病得逞,咱们几家都不用过了,就他一家兴旺去吧。再没见过这样儿的,不去敦促子孙争气,倒去想这些邪招儿。” 事关儿子,孙氏也气了一回,道,“要我说,合该都送了官。阿洛他爹总是心软,只盼那一家子能改了才好。甭咱们这里好意放他一码,他倒记恨咱们,以后何时是消停呢?” 何时是消停呢? 刘氏淡淡,“家族不会任他们胡来的。”当然不能报官,家族中若有犯罪人口,也是家族的一大污点。整个家族想往上走,就得先保住家族的颜面。事情不能闹大,不然,终是给外人看了笑话。但是,也不能让这一家乱来了。 何老娘何恭何子衿三人回家时都在下午了,三姑娘叫了好些胡家的男仆来,中午在何家吃了顿饭,还在等着去打架助威呢。何老娘道,“辛苦你们啦,先回去吧,不用打了,族长已经把事情解决起来了。” 沈氏三姑娘连忙问这事如何解决的,何老娘坐下,自余嬷嬷手里接了温茶喝两口,道,“唉哟,原以为只是三婆子家眼红咱家兴旺呢,结果咱们丫头一看,很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家野心委实不小啊,往坟头儿种了槐树招鬼,原是要坏咱们阖族的风水来兴旺他一家的!这样歹毒,族里就不能容!” 何老娘道,“族长说了,请朝云道长来给瞧瞧咱们的祖坟风水,万不能叫人坏了。” 三姑娘瞧着何子衿,觉着这个妹妹实在神奇,不禁问,“子衿,你还会看风水啦?” 何子衿谦虚,“跟朝云师傅学了学,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哪儿啊。”何老娘可不谦虚,“咱丫头懂的很,说的头头是道,委实令人信服。” 何子衿笑。 待晚间,何老娘悄悄交待何子衿,“到时私下与朝云道长说,把咱家的风水尤其弄得好些。一会儿卜一卜,咱们族里贵人是谁?”谁说家族出贵人就是何洛啊,何老娘真心觉着肯定是咱家阿念啊。 不是阿念,也是阿冽与俊哥儿啊! 三老爷父子几人灰头土脸的回了家,与三太太说明此事。三太太气,“胡说八道!她家有个屁的风水!人江案首姓江,又不是她何老抠家的小子,她家有个屁的好风水,也值得人偷!我偷也不偷她家风水!个死老抠儿,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借她家几锹土罢了,再说,那路也不是她家的,我也没挖她家祖坟!” 三老爷,“你有本事,你去说。你弄的那些个,早给人家看出来啦。她家那种菊花儿的丫头,会看风水哩。族长气得狠啦!” 三太太晦气,“这死丫头!”唉哟,给看出来啦,给看出来……更不能认啦! 这没智谋的死老头子! 怎么就认啦! 唉哟,明儿个给老抠儿去说些好话吧! 章节目录 第217章朝云道长的出场费 > 何子衿把事儿搞大,从人家铲了她祖父坟后头两锹土的事儿,直接危耸听到坏了阖族风水的地步儿,完全是想一劳永逸,一击毙命啥的。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封建中老年妇女的生命力与脸皮厚度。 一大早上,刚吃过饭,阿冽江仁去书院了,阿念没出门,昨日他去县学办入学手续没在家,结果家里就出了事。他打听过来龙去脉后觉着坟茔之事还没料理清楚,故此决定在家呆着,倘有什么事,他与何姑丈一道出面,比让女人冲在前头好多啦。 阿念秉承着这种想法,就没出门,他也没在子衿姐姐身边儿打转,而是被何祖母赶去与何姑丈一道在书房念书。何祖母的话是这样的,“现下又没事儿,还干耗工夫等着啊。赶紧念书去,后年就秋闱了。你们书院有没有说,中举人给多少奖励啊?” 阿念连忙念书去了。 他与何恭刚去书房,三太太就来了。 当然,不是空手来的。 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三太太与何老娘,不是一天不对眼了,俩人年轻时就不大对付,三太太的丈夫三老爷在自己那一房行三,何祖父在他这一房兄弟排行,其实也是行三,故此,说起来,三太太与何老娘,在家族女眷排行上就挺有缘份,都是行三的。 然后,俩人的性格更有缘分,都是族中有名的抠媳妇,不过,俩人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是第一抠。为第二抠的名分争执多年后,先时三姑娘跟何涵的亲事没成,三太太婆媳在外头说三姑娘的闲话,还叫何老娘何子衿撞见过,动了手,打了一架。从此两家就不大说话了,见面儿就是彼此哼一哼,以示对对方的不屑。 彼此关系,可想知而。 谁晓得三太太忽然放贱招,动了何老娘家的风水,何老娘一状告到族长家,何子衿又拿阖族的风水说事儿,祖孙俩把事儿搞大,三太太就坐不住了。 贱招她已经放了,原不欲为人知,谁晓得竟给这婆子知道了,还把事儿闹大了。 唉哟,闹大了啊。 闹大就闹大呗,闹大了三太太也不怕,无非就是个低头呗。 于是,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提着两包飘香居的点心并两条羊腿上门赔礼了。何老娘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将人往外推,三太太将点心与羊腿挡脸前头,嘴里嗷嗷叫,“唉哟,我说弟妹诶,咱可不能糟蹋东西啊!咱可不能糟蹋东西啊!” 同类是最了解同类的,譬如三太太,她就晓得何老娘老抠儿多年,上次打架,砸到她身上的栗粉糕都不忘再拾回去。如今她带了粟粉糕与羊腿来,何老抠儿啊,再不能给她扔出去的。 果然,何老娘没扔东西,她抢了东西,往自家丫头片子怀里一扔,接着一个拳头砸三太太脸上,三太太嗷一声退后,何老娘大骂,“你再动我家土!你再动我家土!” 三太太也不是一人来的啊,她带了儿媳妇五奶奶。眼瞅着婆婆挨揍,五奶奶只要不傻就不能站边儿上站着看热闹,五奶奶挽袖子上前支应婆婆,给何子衿一根羊腿抡起来正拍脸上。于是,五奶奶也嗷一声,支应失败,负伤退后。接着,何老娘何子衿一顿乱拳把三太太五奶奶婆媳给打出去了。 待何恭阿念俩书生闻信儿出来,何老娘何子衿战斗已经结束。何老娘还对着逃出门去的三太太婆媳放狠话,“再敢在坟上动土,下回要你老命!” 三太太带着一脸伤,眼瞧着何家大门呯得关上了,却是将肿脸往上一扬,如得胜的母鸡一般,招呼一并逃出来的儿媳妇,“走!去族长家!” 这位女士直接找族长太太哭诉去啦。 三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刘氏辩白,“这也是好几年没给老爷子修坟了,我就想着,修坟不是小事儿,才叫我家老头子去找个懂风水的大仙儿过来,谁晓得那大仙儿是骗子哩。嫂子想一想,我就是盼着孙子中秀才,也犯不着偷那边儿三弟妹家的风水啊。她家也就阿恭中了秀才,有啥好风水啊。大嫂子,就是从江案首论,人家江案首正经姓江,可不姓何啊!挖土啥的,那就是凑巧,在道儿上挖两锹土,谁晓得就能三弟妹误会了哩。今儿我弄了好果子好羊腿去赔礼,嫂子瞧瞧,她给我打成啥样啦!” 三太太哭的哟,那眼泪,说泪如雨下,都是谦逊。 这要是不知根底的,真得给三太太糊弄过去。可话说回来,都是同族,这么磕磕碰碰的过了几十年,到三太太与刘氏这把年岁,谁还不知谁啊。刘氏宽厚,却不是容易糊弄的,反是问,“那你家那槐树坏阖族风水的事儿,想来妹妹也是不知的了?” 三太太立刻肿着个半猪头脸,双手摇着,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知道!不知道!我要知道,再不能干这种事的!大嫂你想一想,这世上哪里有单蹦一家过日子的。要没有宗族,就好似那水里无根的浮萍啦,哪里还能长成大树?” 刘氏根本不信这些鬼话,淡淡,“弟妹能这般明理,再好不过。” 三太太见刘氏不信,立刻又改了口,“大嫂子再想想,什么凶啊煞的,大嫂子您还能不知道我,我最是胆小的。哪怕盼着阿沧有出息,可为他一个有出息,煞着别人暂且不说,像何家那丫头说的,就为着一人富贵,六亲都绝灭了。甭说是为我孙子,就是为我亲爹,我也见不得这等凶煞风水啊!大嫂子哟,我可是给那骗子坑惨啊!” 于是,三太太就这么连哭带唱“坑死个人咧”的在刘氏面前哭了小半日。 刘氏倒是信了她后半句的实诚,夺阖族风水的事儿,三太太是干得出来的,要说弄什么阴煞地来招鬼克全家,三太太还没那狠劲儿。 最终,刘氏还是将族里的决定与三太太说了一遍,族里风水是你家给坏的,请朝云道长山来给族里恢复风水的银子就得你家出。还有,阖族都要公示,以后不准用这等糊涂伎俩。 三太太这番唱作,唱作的族里除了让他家出一出朝云道长的出场费外,也不好大追究了。 不过,朝云道长,朝云道长的出场费,可是很贵滴哟~ 何老娘啃羊腿时就交待给自家丫头片子了,万不能叫三婆子占了便宜去,定要让朝云道长多多收费才好! 羊腿是何子衿在厨下亲自收拾的,一条红焖一条炭烤,何老娘特意叫了三姑娘胡文夫妇来家里吃饭。胡文已听媳妇说过何氏家族坟茔风水的事儿了,道,“朝云道长本事尽有的,就是一样,价钱贵。请朝云道长出面,起码得百两纹银往上。赵家三年前请朝云道长去做法事,一百两雪花银,没二价。” 何老娘咂舌,觉着朝云道长也忒敢要价,转念一想,又欢快起来,夹一筷子香喷喷的羊肉搁嘴里吃了,喜笑颜开,“要不说朝云道长是高人呢,高人么,非但本事高,价钱也得高,才能叫高人啊!”又与自家丫头片子道,“那就不用特意跟朝云道长打招呼了。”哈哈,一百两,就是二十亩上等田,二十五亩中等田,四十亩下等田,哈哈哈,这绝对是割三婆子的肉啊! 何老娘喜滋滋的吃了半根羊腿,何恭直担忧,“娘要喜欢,待明日再叫周嬷嬷买羊腿来吃就是。莫要一次吃太多,倒难克化。” 何老娘道,“遇着喜事儿,胃口大开。” 何恭:喜事…… 何恭与何老娘商量,“待朝云道长看过风水,我想着,把祖宗的坟都修一修。外头砌上青砖,齐整,也干净体面。” 何老娘算了算,点头,“也成。现下日子好了,索性把你祖父、曾祖父的坟也一并修了,有一两银子足够。” 胡文道,“青砖容易,以前给修书院的老郭,他那里就有,我让他送些过来也够了。” 何老娘不待儿子客气,一口应下,“成。” 胡文自来是个热心人,就是朝云道长下山给何氏家族看祖坟风水,他也一并参加了。阿念亦在其中,何子衿身为朝云道长的高徒自然相随,朝云道长一番指点后,中午族长家还有好汤好饭款待,朝云道长是不用的。倒是何族长隐讳的问及何氏家族的风水时,“听子衿那丫头说,祖坟风水大旺,兴盛就在眼前了。” 朝云道长道,“此地依山靠水,风水之势已成,必出贵人。” 何族长激动的当下一个哆嗦,又问,“贵,贵人。” 朝云道长脸色淡定,那风采,那气质,就甭提了。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比何子衿神棍一千倍啊。朝云道长颌首,何族长忍不住问,“有,有多贵?” 何子衿忍笑,何族长觉着自己这话问的有些急功近利,连忙解释,“何氏迁至碧水县已有四百多年了,农耕持家,安分守己,族人亦知上进,一直未有子弟晋身仕途,如今倒是有子弟于科举略有斩获。” 朝云道长沉吟片刻,终于道,“子弟之贵还在其次。” 何族长瞪大眼睛,激动的又是一个哆嗦,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哆嗦着喃喃,“还在其次?”又问朝云道长其次之外的其一有多贵,朝云道长却不肯再开口了。 何族长贿赂朝云道长一大红包,想细问问家族将来,朝云道长都没收。就这么着,何族长也让媳妇刘氏包了二十两银子,请朝云道长添香油,保佑何氏家族兴旺。朝云道长倒没拒绝。 何老娘知道朝云道长这半日收成后,双眼放光,“这本事,可比种花儿赚钱的多啦!”半日就收成一百二十两,每年辛苦小半个月,就顶她家丫头养一年的花儿啊! 好!真好! 她家丫头片子拜的这师傅可真好啊! 唉哟喂,她家丫头片子怪道这般有财运哩,这拜的哪儿是师傅啊,分明是财神啊! 章节目录 第218章剪舌头 > 祖坟的事情结束后,何恭请了泥瓦匠把祖上三代坟茔都覆了一层青砖,待收拾妥当了,何老娘、何恭带着阿冽,买好纸钱,备好供香,给祖宗烧了纸,供奉一回,祈求祖宗泉下保佑。 隔两日,何子衿就何老娘的梦卜了一回,何老娘问,“阿念前程如何?” 阿念的前程,倒不必问卦,问老鬼也能知晓。何子衿将五帝钱搁龟壳里哗啦哗啦摇了几遭,哗的摆一卦象,何老娘再问,“如何?” 何子衿低头一瞧,开始解卦,“得一复卦,亨,雷在地中。” 何老娘听也听不懂,直接道,“说明白些。” 何子衿道,“此卦小吉。说的是,时来运转,顺势而为,谋事可成,但不宜过于急进。功名上看,有生机萌发之兆,可见功名初始,举人有望,进士可期。” 何老娘听着是个好的意思,依旧不大明了,问,“那能不能中举人,中进士?” 何子衿铁口直断,“能。” 何老娘心下一跳,“当真?” 何子衿举手收了五帝钱,放回龟甲内养着,道,“不信你找别人算去。” 有免费的卦,何老娘如何会去找别人再算。她老人家喜笑颜开,笑容满面,呵呵道,“我就说么,这孩子早就瞧着有大出息的。” 何老娘又道,“再给你弟卜一卜,看你弟何时中秀才?” 何子衿把龟甲放石匣里锁起来,道,“一月只得三卦,今天卜了,得等十天才能第二卜。” 何老娘咂舌,“你这排场,比朝云师傅也不小啦。” 何子衿笑,“要不怎么是师徒呢。” 何老娘还叮嘱自家丫头片子,“这给阿念卜卦的事可不准到处说去,别到处说泄了天机。” “知道。” 一时沈氏带着俊哥儿过来,还问呢,“卜得如何了?” 何老娘还不与沈氏讲,摆着手道,“没啥没啥。” 沈氏心说,还没啥呢。就是没啥,一看婆婆这面相也知道肯定有啥。 何老娘既知阿念有前程,但事关丫头片子的终身大事,何老娘不打算与儿媳沈氏商量,她老人家更信任儿子一些。 何老娘私下单叫了儿子在屋里说悄悄话,“我看阿念这孩子挺有出息,要是卦相好,就给咱丫头定下来,大两岁,也不算大。” 何恭对阿念倒没啥意见,看阿念自小长大,脾气性子都清楚,阿念如今也自有产业,房子田地齐全,又早早考出秀才,以后也是能过日子的。何恭是个实在人,道,“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要是孩子们互相瞧着挺好,定下来也无妨,什么卦不卦的。” 何老娘道,“就是正经说亲,也得合八字呢,卜一卜也没啥不好。” 何恭也就没啥意见了,道,“我跟子衿她娘说说。” 何老娘嘴巴左右鼓了鼓,想儿子这没出息的,啥都要跟媳妇商量。转念又想阿念毕竟是沈素的私生子,这事儿要成还得通过沈家,何况沈氏给自己生了两个大孙子,也是老何家的功臣,于是,对于儿子的话,她也就不说啥了。毕竟,媳妇是丫头片子亲娘么。 何恭转头就跟媳妇说了,沈氏面露犹豫,想了想道,“孩子们都还小,这小时候也看不出啥来,亲事什么的,倒是不急。” 何恭道,“现在许多人打听阿念呢。” 沈氏道,“你知道多少人跟我打听咱家子衿?”她家闺女又不是没人要。 沈氏又道,“史家嫂子话里话外的,总是提咱家子衿。她家阿峰你也见过,正经老实孩子。隔壁冯家嫂子,也常夸咱们闺女,阿灿也稳重。” 沈氏随口这么一划拉,何恭想了想,终是道,“阿念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何况,史家孩子多,以后妯娌是非多。阿灿虽好,冯家毕竟不是咱们碧水县人,咱们就这一个女儿,我不欲让子衿外嫁。” “子衿还没及笄呢,阿念也太小,还是等等再看吧。小时候性情不定,谁知长大后啥样呢。”沈氏不大放心。 何恭轻声道,“你不是还记着阿念父母的事儿吧?” 沈氏也不瞒丈夫,道,“你是不知道,阿念他爹那会儿,为了娶她娘,那真是夏送冰冬送炭,阿念他外公病时,阿念他爹跟服侍亲爹一般服侍。阖村儿都说,世间再没这样痴情的人了。后来怎么着,刚中举人,就抛妻弃子,转头娶了大家闺秀。阿念人是有出息,小小人儿就瞧的出来,可以后什么样,这谁知道呢。” 何恭毕竟看着阿念长大,道,“因其父度其子,这也有失公道。” “所以我才说,闺女还小,阿念也不大,何苦这样急着亲事,且慢慢再看几年,也不迟呢。再者,阿念越出众,有意招他为婿的人越多,他经的多见的多,或者心思会变,或者攀龙附凤,养他一场是情分,要是报恩似的做亲,又有什么意思。” 事关闺女终身,何恭也得慎重,道,“也是,反正孩子们都不大,再说吧。” 沈氏跟丈夫絮叨了一回,何恭大致也同母亲说了,何老娘不乐,“多的是破窑出好瓷,歹竹出好笋,怎能一概而论?阿念以后可是要中进士的人,咱们县里中进士,还是百多年前胡山长他祖父时候的事儿啦。你想一想,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再说,阿念他亲娘没娘家吧,咱家难道没人,能瞧着闺女被人欺负。” 何老娘道,“我瞧着阿念长大,这孩子多会过日子,才这么丁点儿大,宅子地的,都置起来了。一有银子就交给咱家丫头片子给管着,多好的孩子啊。这样的孩子,不要说能考出进士来,就是寻常男孩子,没事儿还藏个私房哩,像阿念这样的有几个?” 何恭道,“阿念年纪还小了些,再说,他的亲事,总要跟阿素商量一二的。” 何老娘不耐烦的挥挥手,“行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了。我就不信我能看走眼!我先把话撂下,除非找个比阿念好的,不然我再不能同意的。咱家丫头,这模样,这学识,这本领,等闲那些土鳖小子们哪个配得上哩。” 何恭尽管素来谦虚,听老娘夸闺女也不禁笑了,“娘,在外可不好这样自家夸自家孩子的。” 何老娘“切”一声,不以为然,“我就不说,长眼的也能瞧见。”如今碧水县这些女孩子,她家丫头片子说第二,她就不信谁敢排第一。 母子二人又就何子衿的婚姻大事唧咕了一阵,这也不仅是何子衿年岁不大的事,尤其阿念才十二,就是何家想抢人,也不好太急了。再加上沈氏那边儿,母子二人还是觉着暂且搁置一二年再说。不过,何老娘有话在先,“要是阿念下次秋闱榜上有名,立码定亲,没的二话。”她老人家就把事定下来了。 何老娘还拿了这样的问题问阿念,譬如,“阿念你也大了,有宅有地有功名的,县里不少人跟我打听你的亲事,你有主意没?” 阿念一听这种问题,立刻精神抖擞,道,“那些人,不知根底,不知品性,祖母你替我回了就是。” 何老娘笑,“唉哟,果然是秀才脑袋,果然有眼光。你跟祖母说说,想要什么样的,祖母好替你留心不是?” 阿念跟何老娘对眼儿,道,“人好就行。” “啥叫好?世上好的多了。” 阿念忙把何老娘手边儿的茶水递过去,道,“祖母,我觉着,还是得知根知根,人又好,才成。”说完,阿念怕何祖母的智商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只要人好,知根底,脾性相投,我觉着,大两岁正好。” 何老娘眼睛一亮,粉儿欣赏的拍拍阿念略有单薄的肩头,赞道,“要不说能中案首的人哪,就是有眼光!成!” 阿念立刻打蛇随棍上,问,“祖母,您这是同意啦?” “我同意没用。”何老娘道,“还是你爹,办得那事儿忒不地道,把你姑给吓着了。”何恭就漏说了一句“保密”,何老娘就把从儿子那里听来的,阿念他亲爹跟他亲娘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跟阿念说了。 阿念不说一个雷霹下来那种震惊,是因为身体里有老鬼给他在一畔做解说呢。 譬如何老娘说,“你爹那东西忒不是个东西,成亲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因攀慕富贵就不要媳妇孩子呢?那有本事的人哪,不娶富贵人家的小姐都一样能出头儿,非但没本事的,才想今儿借东西,明儿借西风呢。” 老鬼就道,“是挺不是东西的,不过,那东西没落好下场。” 何老娘再说,“你娘办事儿也不对,男人没了,孩子还在呢,再怎么难,也得带着孩子。亏得你有些运道,要不,你这一辈子不就耽搁了吗?你说,是不是?” 接着,何老娘又说起自己的苦历史,“当初,阿恭他爹死了,阿恭还小,阿敬还没嫁呢。唉哟,我多难啊。啊,对了,还有三丫头那杀千刀的祖父来我家里坑了我十二两三钱七分银子!唉,再怎么难,孩子咱得带着。你娘啊,这事儿办的也不对。好在你有运道,没耽搁了学业。” 老鬼继续解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宽宽心吧,我以前也钻过牛角尖儿。钻什么钻啊,人各有命,咱们就是没爹没娘的命。” 有老鬼这么宽慰着,阿念也就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然后,他就蔫儿了。 他觉着,自己这种出身,好像的确是配不上子衿姐姐。 阿念自小同子衿姐姐一道长大,子衿姐姐第二天就觉出阿念不对头了,从阿念这里追问出原因,阿念那叫一个自卑,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不得不给阿念励志一番,还道,“唉哟,英雄还不论出身呢。多少没爹没娘的,照样有出息。看你这样儿,知道那样不好,你以后不做他们那样的人就是,别扭个啥哟。别说你了,我听说太\\祖皇帝当年也被他亲爹给抛弃了呢,你看人家,再看看你,这还叫个事儿。” 阿念打听,“子衿姐姐,你怎么还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儿啊?” “在书上看的呗,要不叫你多看书呢。”子衿姐姐不以为意,继续宽慰阿念,“甭天天愁苦个脸啦,比你惨的人有的是。我还见过,把孩子作价卖了的。你再想想你,这说明你跟我家有缘份,是不是?” 教育小能手一出手,阿念道,“我就是觉着,配不上子衿姐姐了。” 何子衿道,“天哪,我当什么事儿。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你现在还小呢,就是谈亲论嫁也得十五以后吧,男孩子起码十八才好成亲。我倒觉着没爹没娘挺好,自由,多好。”这年头儿,媳妇不好做,何子衿还真不介意找个没爹没娘的。再说,阿念除了小她两岁,彼此脾气性情也了解。可靠! 而且,阿念他爹那事儿吧,一概而论,也实在太冤枉了。 何子衿看阿念长大,自幼起辛苦念书,方有今日,委实不愿意相信阿念是那样的人。 她与阿念自幼相识,倘这样的人都看不清,对外头那些不大了了之人,又如何能说一句看得清看得透,笃定人品呢。 何子衿另有担忧,她对阿念道,“我听说,男孩子小时候都有恋母情节,你兴许这会儿觉着我年岁大些,才觉着我好呢。” 啥?啥叫恋母情节哟? 阿念道,“难道我喜欢我娘,我都不记得她什么样了!” 何子衿道,“意思是说,男孩子在少时都喜欢年长的女孩子。” 阿念道,“比我大两岁,就是年长?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你这大两岁,勉强算同龄般配吧,比习俗还小一岁呢。你算什么年长啊,祖母跟姑妈那样的,才叫年长呢。” 何子衿笑,“行啦,好点儿了吧。” 阿念捏捏子衿姐姐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捏了捏子衿姐姐的手。 何子衿去说何老娘,“您老那是嘴啊?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啊!啥都跟阿念说!他才多大?” 何老娘理直气壮,“告诉他可怎么啦,我又没跟别人说。阿念都这么大了,做案首了,难不成,连自己爹娘啥样都不知?” 何恭也说,“娘,你跟阿念说这事儿,怎么不与我商量商量再说。” “商量啥,你又没叫保密。”何老娘无所谓,何恭温声道,“孩子毕竟小呢。” 何老娘不耐烦,招呼何子衿,“丫头,去拿剪子来!” “干嘛?” 何老娘气吼吼地,“把舌头剪啦!” 何恭立刻给他娘跪了,“唉哟,娘,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哟!” 何老娘做个剪东西的手势,无比鄙视的扫视父女俩一眼,“美的你们!以为我剪自己个儿的舌头呢!”继而话头儿一转,恶狠狠,“我是说你们,谁再在我耳朵边儿唧咕个没完,我就剪了他的舌头!” 何恭&何子衿:…… 章节目录 第219章子衿姐姐的新事业 > 阿念自从知道自己身世,很是低落了一阵子,这一低落,就低落到了八月中秋节。 当然,用何老娘的话说,这不叫低落,这叫稳重成熟有担当,何老娘感叹,“阿念长大啦。”每当此时,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就对何老娘那张漏勺嘴充满抑郁,都是老太太嘴不牢,干嘛跟阿念说人家爹娘的事啊,搞得小小少年心事重重,提前早熟,一点儿不可爱啦。 何子衿带着阿念阿冽去朝云观给朝云道长送月饼,路上,何子衿说阿念,“看你这脸,怎么一点儿节日喜庆劲儿都没有。知道的说你十二,不知道的以为是小老头儿呢。瞧瞧,额角都愁出皱纹啦。” 阿念伸长脖子往旁边儿孱孱溪水里照一照,瞥子衿姐姐,“哪儿有皱纹啊,祖母都说我这是老成。” “行啦,老成跟老头儿也就差一个字,差不多啦。” 阿念见山路上有树上掉落的榛子,低头捡起来扔小背篓里,嘀咕,“你见过这样俊的小老头儿。”他哪里老了,他一点儿都不老,他比子衿姐姐还小两岁,他要是小老头儿,子衿姐姐不就是小老太太么。小老头儿小老太太啥的,阿念一想到就心里暖暖的。 想着,他爹肯定没有他喜欢子衿姐姐的万分之一来喜欢他娘,不然,就是有座金山摆自己跟前儿,他也绝不会做对不住子衿姐姐的事儿的。 微微秋风拂过,山路并不崎岖,只是秋深露浓,晨露未散,太阳初升,山间飘起淡淡雾霭,落叶萧萧,铺满山路,阿念悄悄拉住子衿姐姐的手,心下正悄悄喜悦,就听一声脆笑,“唉哟喂,我说江相公,你跟子衿丫头这是去做什么呀?” 阿念回头就见三太太带着长孙何沧也往山上赶,大家互打过招呼,三太太抚一抚臂间竹篮上盖着的土蓝色包袱皮,一双老眼精光四射,落在阿念与何子衿牵着的手上,将唇一挑,笑,“唉哟,江相公真是体贴哈,这是怕你家子衿姐姐摔跤吧?” 阿念大大方方的一笑,“是啊,早上路湿,阿沧也该挽着你祖母些,不然老人家不妨,摔了跌了的,可不是小事。”他年纪小何沧五六岁,但因阿念已有功名,他又不是姓何的,故此,直呼何沧姓名也是可以的。 何沧脸上有些不自在,以往同在书院,阿念都是喊他阿沧哥的,如今阿念中了秀才,直呼他名,显然更是戳中何沧屡试不中的玻璃心。阿念只做不见,与三太太说话,“您这是去书院吧?” “可不是么,大节下的,总该去瞧一瞧先生,尽一尽礼数。”三太太笑,“江相公也是去书院,怎么还带着你家子衿姐姐啊?” 阿念笑,“我和阿冽去书院,子衿姐姐去道观。” 阿念去书院什么的,三太太早猜到的,想着江念相公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做事,难怪书院那些先生也都对他另眼相待啦!这江念相公,实在会做人哪。只是,何子衿去道观什么的,可是把三太太给羡慕妒嫉恨了。也不知何缘故,何子衿这大半年渐有了些大仙儿的名声,都说这丫头卦相极准的,只是那卦贵的紧,一卦就要十两银子,而且,谱儿大咧,一月只卜三卦。想找她算卦,还要排队哩。 三太太眼珠一转,有心与何子衿打听,“子衿啊,你这是去给朝云道长送中秋礼啊。” “是啊。”何子衿笑眯眯地。 三太太又道,“子衿啊,咱们可不是外人。我跟你祖母同辈,论辈份,你也要叫我一声祖母哩。子衿啊,你跟朝云道长熟,我托你件事儿,行不行啊?”说着,自竹篮里摸出个细纸绳包着的油纸包塞何子衿手里,笑道,“这可是飘香坊今年的新口味儿,你尝尝,里头是金丝玫瑰馅儿的,又甜又香,等闲再没有哩。我活了这六十多年哪,也是头一遭吃到这么好吃的月饼。快尝尝!” 何子衿捏着油纸包笑,“您老无事不开口的,您老先说事儿,要不我真不敢吃咧。” 三太太咯咯咯一阵笑,“瞧子衿说的,我常听人说你是个爽俐的,要不说闻名不如眼见,果然是个爽快丫头。”伸手一划拉,就把阿念划拉到一边儿去了,她老人家挽着何子衿的手,热络的问,“子衿啊,你怎么跟朝云道长学得这算命的本领啊。你帮我问问,朝云道长还收弟子不?咱家里,你二姐姐,也学个手艺好傍身哩。” 何子衿哪里会应承这个,道,“要是朝云道长肯再收徒,我一早介绍三姐姐去学了。” “这样啊。”三太太被当头浇一盆冷水,伸手就去拿何子衿手里的油纸包,何子衿将油纸包一晃举高,惊讶,“唉哟,我说三太太,您老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三太太瞅一瞅被何子衿举在手里的飘香坊的新鲜月饼,俄了个娘诶,真个飘香坊的好果子,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有多香多甜多好吃啊。三太太哄何子衿道,“我看你也不吃,罢了罢了,小姑娘家,可不能吃这点心,这是给先生哩,吃了做孽哟。”一伸手,“来,还三祖母吧。明儿我买糖给你吃,行不?” 何子衿自幼就跟何老娘斗智斗勇,最会治抠儿病,笑嘻嘻地,“我不稀罕吃糖,专稀罕吃飘香坊的点心。诶,三太太,您再不走,可就得去先生家吃午饭啦。” 三太太瞥一瞥油纸包,想着强来怕是不易,遂一拍大腿干打雷不下雨的哭诉,“嘿,我说子衿丫头,我这里头拢共八包儿月饼,送礼都是双数,你这非坑我一包儿,我这还怎么去送人哪。唉哟喂,子衿丫头,你可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吧。不如这样,你先给我,等明儿我另买一包给你行不?” 何子衿笑,“您别急,要不,我教您个灵光法子。您干脆再给我一包,凑个六六大顺给先生,也是一样的啊。”说着,她还瞟了三太太那搁点心的竹篮一眼,很有再坑一包月饼的意思。 三太太一听何子衿这刁话,顿时气个好歹,将竹篮往怀里一护,正想再跟何子衿说道说道,何沧已是受不了这些鸡零狗碎,面红耳赤的拉着祖母走人。三太太哪里肯依,“不成,等我把月饼要回来!” 何子衿还在后头火上烧油,“诶,三太太,你不再给我一包,七包月饼,怎么分哪。” 三太太被孙子一径拉远,还扭头与何子衿道,“吃吧吃吧!死丫头!坑我月饼,看撑不死你!我里头药□□啦!你就吃吧你!”嘀嘀咕咕走远。 何子衿得包月饼,放阿念小背篓,“回去给祖母吃。” 阿念道,“不会真下□□了吧?” “怎么可能?三太太哪里有这个胆子。就是下□□,她也舍不得往飘香坊的点心里下啊。”何子衿问,“饿不饿?饿的话,先吃一块。” “刚吃了早饭。” 阿冽有些馋,“姐,我想吃。” 何子衿打开油纸包给阿冽一块儿,阿冽巴唧巴唧吃了一块,再巴唧巴唧吃了一块儿,一路直到朝云观,正好吃了半包。阿念阿冽先送子衿姐姐去朝云道长那里,而后两人再去书院给先生们送中秋礼。 朝云道长见何子衿一袭青袍,梳了男人的髻,大摇其头,感叹,“都十四了,怎么还打扮的男孩子一般,哪里有女孩子的温婉。” 何子衿熟门熟路的寻把椅子坐下,自己倒盏茶,“我这是为了走山路方便,再说,我现在的生意,穿得花枝招展的,也不合适。我去王大娘的绣坊里做了身新衣裳,到时做好了,我穿来给师傅瞧瞧。师傅你要觉着好,我也给你做一身。” 朝云道长笑,“听说你占卜生意不错。” 何子衿假假谦虚,“马马虎虎,马马虎虎,都是跟师傅学的。名师出高徒么。” 闻道进来送水果,打趣何子衿,“子衿师妹,都说你发了大财,怎么也不见你请客啊。” 何子衿笑,“主要是我道行未深,走低端路线,怕大张旗鼓的,闻道师兄笑话我。” “这我不笑话,要是有人干赚钱不请客,我才笑话呢。”闻道摆开水果,是一碟寒瓜一碟葡萄,与何子衿道,“这就叫抠儿,老抠儿。” 何子衿能干得了神棍这行,脸皮的厚度是毋庸置疑的,对闻道的话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夸这瓜,“还怪甜的,我家就存不到这会儿,好几个瓜都坏了。”这寒瓜,其实就是西瓜,秋日天凉,朝云道长是不吃的,何子衿倒是铁打的胃,啥都能吃,而且半点儿不怕凉。 闻道打趣她一回,适可而止,也就出去忙了。朝云道长吃不得水果,何子衿就请朝云道长吃她做的月饼,还问朝云道长,“师傅觉着,跟飘香坊比如何?” 朝云道长咬了一口,违心话却是说不出,委婉道,“子衿,人家毕竟是靠这个吃饭的。不过,你这点心也是做的不错了。不比他们店里放许多猪油,酥性差些,味儿也还成。” 何子衿道,“年岁大的人,要少吃猪油,不然容易生病。” 朝云道长:年岁大的人…… 用过点心瓜果,何子衿还请教了朝云道长一些占卜的事,待下午何子衿告辞后,闻道感叹,“就何师妹这二把刀,还敢给人占卜。”还敢收十两银子。 闻道,“看来艺高不高的,胆子够就成。” “全看人。”朝云道长道,“她成,你不一定成。” 何子衿回家把剩下的半包月饼上交何老娘,何老娘闻知月饼来历后大赞何子衿,“机伶!能干!有本领!”哼哼哼,那三婆子,当初挖他家坟后土的事儿,她可还没忘哪! 何老娘笑对沈氏道,“这丫头啊,像我!”立刻尝了块儿月饼,点头,“果然是飘香坊的新果子,就是味儿好。”还分了沈氏一块儿月饼吃。 倒是三太太回家大骂何子衿半个时辰,儿媳妇五奶奶估量着婆婆口干时奉上温茶,道,“我倒是听说,那丫头的卦,灵极了。咱们县西边儿老李头儿,做皮货生意的那个,近来也邪性,生意总是出问题,拜了好几处香门儿都不成,最后找那子衿丫头卜了一卦。唉哟,甭提多费劲了,当天还算不了,先得领号牌。待领了号牌,才能确定时间。那子衿丫头的卦啊,金贵,像咱们县集市上那赵瞎子摊儿上,十个大钱就卜一卦,到这丫头手里,得十两银子。可是,这卦灵啊。老李头儿一卜,就给卜出来了,照着卦上的指示,在自己宅子花园儿里挖,唉哟,一下子挖出来十来具尸骨。后来才知道,前朝打仗时,他家这地方埋的不少人哪。天哪,这生意要能好,才邪门儿哩。自从把这尸骨挖出来,老李头儿又请子衿丫头给他在院子里做了场法事,自此,就天下太平啦。近来老李可是做了单大生意,前儿还看他又要置地呢。” 三太太灌半盏茶,嘀咕,“你说的这个,谁不知道哩。可那丫头,粘上毛儿比猴都精,我还想叫二姐儿也跟朝云道长学一学这大仙儿的本领,竟比琪姐儿的绣活儿都赚钱。这要是咱们二姐儿学会了,咱也不要那黑心的一卦十两,一卦五两就成。可那子衿丫头,哪里能应承哟。倒白糟蹋我一包好月饼。” 三太太心疼的了不得,揉着胸口道,“上上等的飘香坊新出的玫瑰馅儿的月饼哟,那香的哟,我都舍不得吃哩。这下子好了,便宜了死丫头片子跟老抠儿。” 五奶奶对着婆婆又是一阵劝,她也心疼那包飘香坊的好月饼,只是更是想着,儿子好几年秀才不中,要不要花钱请何子衿帮着算算,儿子何时能中秀才啊! 章节目录 第220章真的红啦 > 眼瞅中秋节,何子衿从三太太那里弄了包月饼回来,何老娘道,“今秋肯定收成好。” 临中秋,何家需要走礼的,都是何恭带着阿冽去走礼。阿念也去了几家先生那里走动一回,另外还有同届秀才之家相互走动。 阿念宅子是有,小厮也买了两个,一个叫四喜,一个叫三喜。中秋礼什么的,他就托子衿姐姐帮忙置办。另外,有人来他家里拜访,要是秀才,自有阿念接待,倘有女眷,也要劳子衿姐姐陪着说话的。 江仁头中秋就回家了,何子衿给他也备了一份中秋礼,意思意思,让江仁带回家。 中秋时,阿念庄子上也送了些土物过来,走礼后,就把剩下的都给何老娘送去了,反正他这家并不单独开火。阿念还特意买了几包飘香坊的点心孝敬何老娘,何老娘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线,“唉哟,客套啥啊,阿念,还买啥点心?”嘴里客气呢,手上就接了,给余嬷嬷收起来。 阿念笑,“我如今每月有廩米廩银,虽说不多,也是有收入有功名的人了。祖母可别跟我客气,这是我节下特意买来孝敬祖母的。” “这孩子,就是懂事。”何老娘很是赞了阿念一回,转头与沈氏道,“这回,中秋月饼不用买了。” 沈氏笑,“是啊。” 其实,这几年,何家过中秋还真没给自家买过月饼。中秋本就是走礼的节日,你送我,我送你的,总是有月饼吃。尤其正月十四,县西边儿李员外提着月饼水果来了,自从他找何子衿算了一卦,他那生意哟,就甭提多红火了,年前刚又置了五十亩地,这不,大过节的,得给何小仙儿送些中秋礼不是。 何子衿笑,“您真是客气。” 李员外乐呵呵地,“多亏小仙儿你那一卦啊。要不,给那些祟物坏了风水,哪年哪月能发财哟。” 何小仙儿什么的,何子衿想想,总比何菊花儿好听啊。于是,她小人家就照单全收了。何子衿道,“这也就是命里一小坎儿,还是您用心经营,生意才好。” “哎,要说咱们小仙儿啊,非但卦准,人也谦逊。”李员外道,“先时人们都劝我去黑龙观王大仙儿那里,我就说,咱们碧水县这有山有水的,我就不信没能人。果不其然,还是小仙儿你的卦准。”将何子衿很是一番赞,还送了何子衿两块儿狐皮,说天儿冷,给何小仙儿做衣裳。 待李员外一走,何老娘揭李员外的底,“他早找王大仙儿看过啦,花了好几十两银子,也没看对。哼~以为谁不知道哩。”相比之下,她家丫头片子这卦比起王大仙儿便宜多啦。关键是,实惠,能解决问题。看一回李员外送的东西,点头,“这东西还算实在。”月饼是飘香坊的,水果有葡萄有寒瓜有蜜瓜有柚子,都还鲜润。两块狐皮也是上等的红狐皮,里头没什么杂色,摸一摸,软且滑。 何子衿道,“给祖母做个围领儿吧。” 何老娘坚决,“这么鲜亮的颜色,还是你们小姑娘穿着好看。”交待给沈氏,“给丫头片子做件棉衣,用这皮子做缀边儿才好。” 沈氏自是偏着自己闺女,关键这样鲜亮颜色也不适合老人穿,笑,“是。明年就及笄了,是得做两件好衣裳。” 说到及笄,沈氏望一眼自家闺女灵秀的脸庞,心下当真升起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自豪感。沈氏笑,“三丫头爱吃蜜瓜,她是下月的日子,让阿念阿冽送些鲜水果去,天暖时吃一些也无碍的。” 何老娘也应了,又安排阿念阿冽去给三姑娘送水果。 阿念阿冽回来时,还带了两条羊腿,说是胡文给的。阿冽道,“三姐姐肚子圆滚滚的,胃口好的很,饭量都长了,炖羊肉一顿能吃一碗。” 沈氏道,“这有了身子,能吃是福气。” 何老娘道,“咱们中秋倒是也买了羊肉,又有亲戚们送的,一时倒吃不了,不如腌在酱缸吧。”她家做酱菜,自有酱缸,酱东西最方便。 何子衿道,“这么些个羊肉猪肉,除了酱的,也不一定都要炖了吃,明儿中午是吃席面儿,晚上烤肉来吃吧。” 何老娘道,“烤的肉也行,就是不大好咬。”她老人家牙掉好几颗,更偏爱炖的软烂的肉食。 何子衿道,“那是您老没吃过我烤的肉,唉哟,那叫一个鲜哪,那叫一个嫩哟。我娘不吃烤肉,还有豆腐、山芋、白菜、茄子,烤着吃也不赖。” 何子衿提议的烧烤,自然由她来张罗。而且,她素爱厨事,提前一天把该腌的肉腌好入味,第二天十五晚上就是赏月吃烤肉了。 何老娘平日里最爱吃点心的,这天也给烤肉香给馋的只吃了半块儿月饼,就去守着烤肉炉子了。何老娘哼着小曲儿,瞧着那铁支子上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与儿子道,“咱家丫头片子这手艺,跟你爹也差不离啦。” 何子衿倒是知道自己早逝的祖父颇有厨艺,手里握着长铜筷翻一翻五花肉片,问,“祖父烤肉也烤的不赖啊?” “那是!”何老娘响亮应一声,“当初你祖父的手艺,不是我吹的,你去打听打听,咱们阖族就没有这么好的手艺。但凡哪家摆席面儿,都不去请外头饭店的厨子,请你祖父就够啦!他那人跟你爹似的,傻实诚。别人掌勺都有银钱拿,他从不要银钱。你说说,不要说厨艺,现今这么好的人,我就没见过啦!” 何老娘发表了一番对自己老头子的怀念,最后道,“就是一样,好人不长命!短命鬼一个!” 何子衿把烤的肥嫩鲜美的肉片先给何老娘放碟子里,何老娘一咬,点头,“还真是嫩哩。”半点儿不难咬。 何老娘偏爱五花肉,何恭阿念偏爱羊肉串,阿冽喜欢烤羊腿,沈氏自己烤了些蔬菜,俊哥儿吃了两口肉羹早早睡了。何子衿自己烤了一条大鲤鱼,搁铜锅里先烤后炖,那叫一锅的鲜香麻辣。 第二日冯炎与阿冽一道上学还说呢,“你家昨晚做什么好吃的了,香得我半宿没睡着。” 冯灿轻咳一声,觉着弟弟这话真有点儿没出息。阿冽根本没听到冯灿咳嗽,与冯炎道,“那你不过来,我姐烤肉吃了,我也是头一遭吃,好吃的很。我足啃了一条羊腿,还有那鱼,烤了再炖,我还喝了两盏黄酒。等哪天我请你,冬天我姐爱做烤肉。” 冯炎应了,说,“子衿姐姐手艺可真好,我娘也常跟你家做一样的饭菜,我就觉着你家的味儿好。” 阿冽道,“是啊,就是一样的烤肉,我自己烤就烤的又硬又难咬,嚼都嚼不烂,我姐一烤,外头一层焦香,里头又香又嫩,轻轻一咬,从里往外冒油。”阿冽说着,自己咕唧咕唧的吞了吞口水。冯炎也给他馋的够呛,再三叮嘱,“子衿姐姐再烤肉,你可叫我啊。” 阿冽在这里夸他姐的好手艺,何老娘在家也正跟人夸呢。这人也不是外人,正是陈姑妈。陈姑妈说起中秋节来,何老娘道,“大姐中午别走了,那丫头前儿做了个鱼,那个味儿,包管大姐你也没吃过,香的很。丫头去看三丫头了,周婆子也学会了,叫她做来咱们吃。” 陈姑妈笑,“是啊,子衿不要说厨艺,就是这本领,我看阖县也没几个比得上子衿的。” 如今丫头片子渐渐长大,何老娘一大兴致就听人夸她家丫对片子,何老娘眉开眼笑,“虽说是大实话,大姐,咱们自家说说也就罢了,大姐可别出去说啊,倒显着咱们不谦虚似的。” 陈姑妈笑笑,“我听说子衿跟朝云道长学了一手好占卜的本领,李皮货就是请子衿卜的卦,灵验的很哪。” “是啊。只是丫头这卦不能常卜,一月只卜三卦。” 陈姑妈跟何老娘打听,“子衿这占卜的生意可好?” 何老娘假假谦虚,“还成吧,如今这占卜的号牌已排到明年三月了。” “唉哟,那我问的不巧了。”陈姑妈与老弟妹道,“妹妹也知道,今年虽拿到盐课,却是千般波折,我正说呢,找子衿算算,看可是冲撞了什么。” 何老娘道,“诶,这容易,丫头说来还是跟朝云道长学的本领。大姐要是想占卜,寻朝云道长是一样的。” “何尝没找过,朝云观的小道士说,朝云道长是不给人占卜的。” 何老娘也为难了,“要不等丫头回来,我问问她,看怎么安排一下。” 陈姑妈笑,“成。反正妹妹你给我个信儿,大不了我也领个号牌排队,是一样的。” 何老娘多要面子一人哪,大包大揽,“这怎么成。大姐难道是外人,我跟丫头说,给大姐插个队啥的,总得叫大姐排前头才好。” “多劳弟妹啦。” “我一句话的事儿!” 何子衿发现自己现在不能随便出门了,这才在胡家坐了一会儿,胡姑妈就跟她打听,“何姑娘,咱们四少奶奶这胎是个儿子吧?”陈二妞头一胎生了个闺女,听这话不禁面儿上一黯。 何子衿笑,“并没有卜过,不好细说。端看阿文哥与三姐姐的面相,都是多子多孙的福相。就是二妞姐,人中略长,双颊丰满,可见是子孙绵绵的好相貌。” 陈二妞先欢喜,“子衿,承你吉啦。” “命里若此,我说不说都一样。” 胡姑妈问,“何姑娘,你说我们阿悦面相如何?” …… 何子衿发现,自己在占卜界,是真的红啦。 章节目录 第221章把镜子照坏啦 > 何子衿回家才知道陈姑妈要请她占卜的事儿,为了给陈姑妈插队,何老娘还贿赂她一块儿飘香坊的萝卜糕来,何子衿道,“成双不成单,哪里有给一块儿的理啊。” “真个嘴馋,大晚上的吃多少萝卜糕啊。”何老娘只得去柜子里拿出点心包儿,打开来,再拿一块儿给丫头片子,“够了吧?” “够啥啊?都排队排到明年三月了,姑祖母插队,别人都要往后挪,怎么跟人家说啊?”现在何子衿不大爱吃甜点心了,萝卜糕里有虾米有腊肉,倒是对她口味儿。 何老娘瞪眼,“没良心的丫头,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供你吃供你喝的把你培养成才,叫你给你姑祖母卜一卜就难死你啦!死丫头,不给卜,就把萝卜糕给我吐出来!” 何子衿淡定的把萝卜糕吃完,又喝了半盏温水才道,“姑祖母家的事儿啊,卜也没用。” 何老娘一急,“这么说,是要走背字儿啦!” 何子衿叹口气,再喝口水,“一难尽。” “什么一难尽啊,你倒是说个明白,别光顾着喝水成不成?说完正事再喝水不迟。”何老娘都要急死了,看丫头片子左一口水右一口水的喝个没完,心急火燎的就甭提了。 “这急什么啊,命又不能改。”反正何子衿是不急的。 何老娘催她,“具体说一说。” “等姑祖母来了,我跟姑祖母说吧,跟您说,也没用啊。”何子衿道,“三姐姐惦记你呢,还说想过来看你,胡家老太太不放心,不令她过来,让我给你带个好儿呢。” 何老娘道,“这时候过来做甚,头一胎多有提早的。平平安安生个儿子就是孝顺我了,三丫头还好吧?”这会儿才想起问三姑娘。 “挺好,就是有些浮肿。” 何老娘大喜,“着啊!这就是儿子相!我生你爹时就这样,脸肿的跟炊饼似的,后来可不就生儿子么!” 沈氏牵着俊哥儿这来,听这话真想给何老娘提个醒儿,她闺女还小呢,甭总说这些生孩子的事儿。何老娘抱了俊哥儿在怀里,令余嬷嬷拿了糕来给俊哥儿吃。沈氏又问了一遍三姑娘如何的话,何子衿照实说了,沈氏道,“三丫头近来喜食鱼腥,今儿你阿山哥送了两尾河鱼,午饭后我就让周婆子收拾了煮汤,什么调味儿料都不放,只放一把枸杞一块老姜,待汤好点些青盐,调个咸淡也就是了。待汤好,叫周婆子送一碗过去。” 何老娘道,“炖啥汤啊,弄条鱼吃肉才好。” 何子衿道,“胡家少不了三姐姐的肉吃,倒是这炖汤,他家房头儿多,大爷小爷一堆,厨下不见得有心思这样炖半日炖鱼汤的服侍。可鱼汤倘火侯不到,又不好吃。” 何老娘点点头,不再说啥,俊哥儿就在地上喊,“喝汤喝汤!”俊哥儿自小也爱喝汤。 何老娘交待余嬷嬷,“一会儿鱼汤好了,先盛半碗给咱们俊哥儿吃。” 沈氏说俊哥儿,“吃饭时再喝。” 何老娘反说沈氏,“小孩子家,都是随饿随吃的,可不敢饿坏俺的乖孙儿哟。”说着又叫余嬷嬷拿出点心来给俊哥儿吃,那宠滋孙子的模样,简直叫何子衿看不下去,哼唧道,“今儿才知道什么叫重男轻女了。” “就这个嘴,也不能随谁,一点儿不饶人。”何老娘喂孙子吃栗粉糕,何子衿道,“随谁?随祖母呗。” “我?我什么时候这么较个没完啦!你小时候还不一样,天天往我这儿来叫果子吃!还嘴儿高的不行,除了飘香坊的都不吃第二家,那会儿咱家可没这会儿的光景,我还不是隔三差五的拿出私房来买糕给你吃。”何老娘又喂俊哥儿喝水,沈氏递上青瓷盏,何老娘摸一摸盏壁,接了盏一面喂乖孙喝水,一面对自家丫头片子道,“今儿见你亲弟弟吃块儿糕你又眼气,你就是咱家的大王啊。” “我像俊哥儿这么大的时候,你给过我糕吃?”那会儿何老娘正跟她娘不对眼,根本不愿多瞅她一眼。再者,何子衿道,“现在人家都叫我何小仙儿,又没叫我何大王。” “啥子何小仙儿哟,真是笑死个人。”何老娘笑的够呛。 “这么笑话我,那就别找我给姑祖母占卜啊。” 何老娘笑,“就这会儿用你,你还给我摆起谱儿啦!”又数落丫头片子的不是,“老话儿说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你种花儿占卜,都是谁的功劳啊。要是没我,你有今天!” “那不能有。”何子衿也是个臭贫,诚恳万分,“要是没您老人家,连我爹都没有,哪儿来得我呀。这得多亏我祖父有眼光,娶了您这旺家旺业的老太太做媳妇呗。” “嘿!”何老娘气笑,给何子衿一下子,道,“你要有空,明儿个我就叫你姑祖母过来了。” 何子衿算了算,“过半个月再说吧。我可说好,就这一回,下回可没这事儿啦!” “成!成!看你这谱儿大的,咱们这不是实在亲戚么。” “不是亲不亲戚的事儿,有好些个是外县的,人家早早排了队,怎好再延误日期?”何子衿道,“亏得我早有准备,要不叫谁后挪谁愿意啊。” 何老娘问,“啥准备啊?” 何子衿道,“每五个人,我就空一个,专为祖母这种托情准备的。” “唉哟,这小脑袋瓜子,真灵光,就是随我啊。”何老娘发丫头片子一块儿栗粉糕,笑,“那我就让人去你姑祖母那儿说一声啊。” “别把这个说出去。” “知道知道,我又不傻。” 沈氏晚上同丈夫闲话儿,说起陈姑妈找她家闺女占卜的事儿来,道,“你说,是不是姑丈家的生意确实不大好了。可我听说,姑妈家的盐引生意挺好的,先前说什么赵家想抢盐引什么的,也没抢到啊。” 何恭道,“这谁知道。盐引没问题是好事儿啊,还占卜什么。” “要不我觉着奇怪呢。”沈氏道,“姑妈也不知道外头的事儿,也不知要咱们子衿卜什么。” “随姑妈吧,卜一卜,安安心也好。”何恭笑,“今儿我教咱们俊哥儿念会一句诗来着,俊哥儿也灵光,一学即会。” “学了什么诗?”沈氏识字,跟着何恭这个秀才相公也学了不少诗来着。 夫妻二人的话题就此转到儿女身上。 第二日,李大娘绣坊里就把何子衿要的衣裳送来了。何老娘那个稀罕哟,抚摸着柔软光滑的料子直絮叨,“造孽哟,五两银子的衣裳。丫头哟,你这可就是把一亩上等田穿身上啦。我一亩上等田一年就能出产一两银子,你这衣裳能产出啥哟。我的丫头,造孽哟,家里啥衣裳没有,非得弄这么贵的衣裳穿。” 何子衿倒挺高兴,“这上头都是绣的银线,能不贵么。” 沈氏笑,“试试去。” 何子衿就高高兴兴的拿了衣裳去试了,穿好了出来显摆,沈氏一瞧,“唉哟,可真好看。”两件衣裳,一件合体裁剪的长袍,银色织锦,既不镶边儿也不绣花儿,全凭好料子好针线,腰上勒一条寸宽的黑色腰带,俊俏的很。外是一件黑底绣星辰的大氅,那星辰都是用银线绣的,贵气又精致。沈氏拉过闺女摸摸衣裳,道,“我看道士都是穿八卦袍的,你这是哪教哪派?” 何老娘道,“造孽派。”花这些银子做衣裳,可不就是造孽么。 “这衣裳是神仙教的,就是州府的神仙宫里唐神仙,祖母不是在那儿添了一两香油钱么。唐神仙就是穿这衣裳。”何子衿遗憾家里没大穿衣镜,道,“我听说州府有卖穿衣镜的,不如买一个吧,照人照的清楚。” 何老娘一听险没炸了,指了自家丫头片子道,“你可别做孽啦!用什么大镜子啊!小镜子不够你使啊!不够使把我屋儿的小镜子也给你拿去使!” “我就说说。”何子衿道,“祖母,你看我衣裳气派不?” 何老娘将嘴一撇,“五两银子,穿谁身上谁不气派?” “那可不一样。” “就知道臭美。” “臭美臭美,也得美得起来才行啊。”何子衿自我欣赏了一回,道,“明天我去山上给朝云师傅瞧瞧。” 何老娘嘟囔,“臭美都臭美到山上去了。” 沈氏笑,“正好儿咱家的柿子熟了,你给朝云师傅带些去。”闺女如今一月二三十两的收入,还不都是跟人家朝云道长学的本领么。 何老娘对朝云道长印象极好,道,“还有咱家的大枣儿,带些过去,阖县也没这样好的大枣儿。” 何子衿与阿念早上去朝云观,路上人见她这一身儿都觉着稀罕,问她,“唉哟,小仙儿丫头,你这是啥衣裳呀,可真稀罕!” 有知道底细的,硬是拉过何子衿细端量,还问,“这就是那五两银子的衣裳,唉哟,我的天哪,这世上还有这么贵的衣裳哪!” “唉哟喂,子衿啊,你可真成仙啦,不成仙也穿不了这么贵的衣裳吧!” “子衿,你可赚了不少银子吧?要不也不能穿这五两银子一身的衣裳吧?子衿,你说,咱们乡里乡亲的,你这占卜就不能便宜些,打个折扣呗。” 何子衿笑,“行,要以后婶子找我占卜,我给你说时也打个折扣。该费十分心力,我给您费七分。” “唉哟哟,子衿,你都要成仙啦,咋还这般计较银钱哩?人芙蓉寺的佛爷都说呢,空即是色,□□。” “我又不是佛家,我们佛道不同源,自家管自家。” 闲话几句,阿念就跟子衿姐姐手拉手的走了。 一直出了县城,往山路上走时,阿念方与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我记得,人唐神仙也不是道家的啊!人是占星一派的,你师承朝云道长这道门师长,却穿占星师的衣裳,合适不?”子衿姐姐这衣裳好看是好看,可不是不对路么。 子衿姐姐道,“你没听说过么,万法归一,其实啊,这世上的门派啊教派啥的,都差不多。” 阿念笑,“你可真会瞎掰。” “啥叫瞎掰啊,本来就是这样。” 阿念抿嘴直乐。 俩人依旧是阿念去书院,何子衿去朝云观,何子衿顺便跟朝云道长显摆下新衣裳,“师傅你看我这衣裳还行不?” “行!有模有样的!” “现在外头人都叫我何小仙儿来着,师傅,我这也算承您衣钵啦。” 听到何小仙儿的名号,朝云道长也是一乐,点头,“嗯,好。” 闻道打趣,“唉哟,小仙儿不如给我也卜一卜?” “那我岂不是班门弄斧么。” 闻道笑,“天生油嘴。” 待自朝云观回家,何子衿还特意收拾出了一间占卜专用的屋子来,何老娘表示出极大的支持,做事业么。何老娘甚至打算,倘以后乖孙科举上无甚成就,就跟丫头片子商量一二,把这占卜的手艺传一传阿冽俊哥儿的。以后就当祖传的生意啦! 种花儿会过时,这占卜可是再不会过时的啊! 何老娘正算计家里万年基业哩,就见阿念带着俩伙计来了,何老娘见伙计还抬着东西哩,忙问,“这是啥?” 阿念道,“哦,给祖母的。” 何老娘更好奇了,“买的啥?”还怪大滴。 子衿姐姐在屋里也出来了,阿念道,“给祖母买的镜子。” 子衿姐姐连忙招呼,“正好,来,搁这堂屋儿。” 待伙计把镜子放下,阿念就招呼人出去喝茶了,何老娘对着一人高的大穿衣镜,咂舌,“这是给我买的?” 何子衿道,“是啊,这不重阳节么,阿念就寻思着,给你送什么重阳礼。买了镜子,就给你重阳礼啦,别个就不送啦。” 何老娘心里跟明镜似的,“哪个是送我的,送我的,你不使?” 何子衿笑,“我要不使,您老心里多不落忍哪。” 何老娘往镜子前照个没完,还能抽空回自家丫头片子一句,“我有啥不落忍的。”又道,“这大镜子就是敞亮啊!” 何子衿挑眼笑,何老娘在镜中看她做怪样,道,“笑就好好笑!撇哪门子嘴啊!” 沈氏俊哥儿也都过来了,俊哥儿直接趴镜子上,何老娘忙抱住乖孙,直絮叨,“我的乖孙哟,你可小心些,这东西金贵哟。” 沈氏问何子衿,“多少钱?” “娘你别管啦,钱挣了就是要花的,咱们县好几家都有这大镜子,照人多清楚。就是哪天不要想卖了,旧镜子也能卖十来两。”何子衿庆幸自己所在年代的玻璃不算买不起的奢侈品。 何老娘问,“难道十两还不止?”一把小镜子也就五六百钱。 何子衿道,“您要舍不得,要不,等以后我嫁人把这镜子给我当陪嫁不就成了。” 何老娘险蹦起来,“说啥!说啥哪!”明明孝敬她老人家的重阳礼,竟然还想要回去。再一想,又念何子衿,“真没个羞臊,才十四就说什么嫁不嫁人的!女孩子家,得腼腆些,你怎么这么实在啊!” 阿念进来,正听见他家子衿姐姐说陪嫁的事儿,心下一喜,觉着他家子衿姐姐有没有陪嫁都没关系呀。 镜子要不要给何子衿做陪嫁再说,不过,何老娘家买镜子的事儿可是立刻红遍整个街坊,何家顿时访客如潮。不为说话,专为来照镜子的。 不过三天,何老娘就叫了儿子与小福子把镜子搬她里屋去啦,再有人来照镜子,何老娘便吊吊的道,“照的人忒多,把镜子照坏啦!” 章节目录 第222章何小仙的卦 > 镜子照坏这种理由…… 何子衿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劝何老娘,“照照就照照呗,都是街坊,看您这小气的。” “小气!啥叫小气?!”何老娘很珍稀的将镜袱套在穿衣镜上,没错,这老太太硬是狠狠心扯了柜子里珍藏多年的三尺崭崭新的湖蓝色的细棉布,而且,没用别人动手,自己这么老眼昏花的,还亲自动手给穿衣镜做了个镜袱,每天早上揭开给家里人照一照,照完就给镜子盖上,宝贝的很。如今,等闲人都不能近这大镜子三尺以内。何老娘抚摸着镜袱,与自家丫头片子道,“当年我跟你祖父成亲的时候,那会儿我娘家是贱\\人当家,我跟我那瞎眼的爹吵了三天才给我买了个小圆镜做陪嫁,那会儿稀罕啊,成亲时就摆这桌子上。”何老娘一指靠着东墙的老榆木梳妆台,“就给那些人来照啊照的,也不知哪个缺德冒烟儿的,给我摔地上摔两半儿了。你说,这贵重物儿是不是得小心些,不然,有个好啊歹的,算谁的啊。” 何子衿都不能信,“祖母你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机灵,难不成就没见到是谁给你摔坏了镜子?能轻易饶了摔你镜子这冒失鬼?” 何老娘一脸晦气,“那不是我跟你祖父成亲么,以前那会儿跟现在成亲时可不一样,那会儿还是老规矩,得晚上酒席散了才能揭盖头,盖头没揭,我还得坐帐,动都不能动一下,也就能瞧见盖头下的方寸地方。要不,我能叫镜子摔啦!” 说起往事,何老娘话就多喽,“你曾祖母见镜子摔了,还埋怨我不留心哩。你说,这还有天理不?还不是这老何家的亲戚不地道,哼!打那儿我就知道了,啥东西都得看好了。管他什么小气大气的,唉哟,我的傻丫头,那都是不实在人说的话,咱实实在在过日子,管那些个做啥,实惠才是真的。” 何老娘一肚子的人生哲理,因丫头片子孝敬了她老人家这么个敞亮的穿衣镜,且丫头片子眼瞅着明年及笙要嫁人啦,何老娘就想着把自己的人生经验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丫头片子才好。奈何这丫头财运上倒是不赖,只是心眼儿上就缺了一点儿啊。 哎,还是年岁小,不开窍哟。 陈姑妈过来找何子衿占卜时,何老娘还跟大姑姐显摆了一回自家新置的穿衣镜,何老娘大大方方的取下镜袱请大姑姐瞧了一回,眉开眼笑间带了那么一点点儿小得瑟,“自是比不得大姐家的,其实,要我自己啊,我再也舍不得买这贵东西,说来还是阿念这孩子孝顺我的重阳礼。这孩子,真是没的说,孝顺,懂事,咱们碧水县一等一的好孩子。” “是啊。”陈姑妈很认真的欣赏了一回弟妹的大镜子,还上手摸了摸,笑赞,“这镜子好,镜框该是檀木的,雕工也好,看这桃花儿,跟真的似的。” 陈二太太也在一畔笑着拍马溜须,“镜子么,关键得照人清楚,舅妈这镜子,果真是极好的。” “镜子还有不清楚的不成?”马屁拍的不诚心,何老娘也不是傻子。 陈二太太笑,“怎地没有不清楚的镜子,舅妈忘了,就李皮货家,别人家像舅妈这么大的镜子,起码得十七八两哪,他家图便宜,七两就买了一个,也是这么大,那镜框还是黄花梨的呢。便宜是便宜,可照起来不知为啥,一颗头拉得一尺长,人都变形啦。要我说,还是老话说的对,便宜没好货。” 这事儿,当时传遍碧水县,何老娘自是知道的,何老娘不禁笑起来,“二郎媳妇说的也有理。” “不是我说的有事,是老话有理。” 说一回话,沈氏笑,“子衿说今天的吉时在辰三刻,还有一会儿功夫,姑妈尝尝太太这里的好茶。”请陈家婆媳出去外厅用茶。 何老娘吩咐余嬷嬷把镜袱罩上,陪着陈家婆媳去了外厅,大家吃着茶,陈二太太跟何老娘打听,“三丫头日子快到了吧?” “就这几天了。”何老娘道,“我也在等信儿呢。” 陈姑妈呷口茶,“那也快了,一般头胎都会提早。” 略说了会儿话,陈二太太就问,“舅妈,子衿怎么不出来说话?” “哦,她在净室修行哪。”何老娘习惯性的瞅一瞅窗外日头,又收回目光瞧屋里的沙漏,道,“早早就起床了,沐浴更衣后就在净室修行,一般占卜的日子,丫头不见外人。” 陈二太太问,“这么讲究?” 何老娘见陈二太太不大信的样子,正色道,“啥大事儿不讲究啊,那不讲究的十个大钱一卦,也得有用才成。”何老娘很是维护自家丫头片子,学点儿本事容易么,何老娘立时编了一套话,道,“丫头特意推了一个芙蓉县的大财主,让大姐插的队。我听她说,这算命不比别的,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算出一个人的命,这话多是不可信的。大姐再想想,凡要紧的事儿,盖房子开田地嫁闺女娶媳妇,哪样不要看时辰的?” 沈氏笑,“也差不离了,丸子去瞧瞧。” 陈二太太笑,“既这样,还是再等等。”唉哟,看来何子衿生意还真是不差,这事儿也奇,何子衿打小是聪明,她也算瞧着这孩子长大的,何子衿少时还在陈家附过学,只是再看不出这丫头有神婆天分哪。如今竟学了这么一身神神叨叨的本领,真是奇也怪哉。 何小仙给人占卜每天时辰都不一样,陈姑妈等到辰时三刻,才进了何小仙儿的净室。 这屋子可是花大力气装修过的,四面雪白的墙是新刷的,进去要脱鞋,不为别个,地砖上铺的是雪雪白的小羊羔毯,当然,全屋也就这点儿奢侈,因为除了羊毛毯,屋里装饰太过简单,阖屋就南墙上挂一条幅,上书龙飞凤舞的俩大字:神仙。然后,神仙下面是两个供人打座的蒲团。其中,条幅墨宝连带蒲团都没花钱,墨宝是何小仙请朝云师傅写的,条幅是何恭装裱的,蒲团是何小仙自己编的。 所以,能节俭的地方,何小仙向来是不吝节俭的。 何子仙身上穿的正是何老娘絮叨的那套价值五两银子的“作孽”衣裳,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蒲团上,大氅长长的下摆迤逦的拖在雪雪白的羊毛毯上,映着玄色氅衣上银丝绣的点点星辰,如同拖着一道夜幕间的天河。何小仙头梳道髻,桃花簪,双眸半张半阖,双手相叠拈星辰诀,那模样,要多神棍有多神棍。陈姑妈见她这幅大仙儿模样,硬是收了先说两句闲话的心,抿一抿唇,神情转为端正。何子衿见陈姑妈进来,不出声做个请的手势。 陈姑妈过去坐了,心说,子衿丫头还有模有样的。 何小仙并不说话,陈姑妈道,“子衿啊,我想卜一卜家里的运势。” 何小仙甫一开口,声音间不带一丝烟火气,道,“运势太大,您说的含糊。” “含糊?” “家里人口数十,一家运势,平安?健康?还是财运?官运?” 陈姑妈道,“那就都给我说一说吧。” “这可不好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命和运。何况,一天只能卜一次。不如您好生想想,想好我再为您起卦。” 何小仙说着,陈姑妈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何小仙手边儿的青玉匣上,陈姑妈想着,何子衿不是外人,她便直说了,道,“是你姑祖父,今年生意似是不大顺遂,我想问一问,看他运势如何?是不是有坎儿?能不能破一破?” 何小仙儿微微颌首,双手揭开青玉匣,里头随之冒出一阵轻烟,陈姑妈惊的深吸一口气,何小仙面无表神,双手捧出龟甲,缓慢而坚定举过头顶,双目微阖,漆黑的睫羽在眼睑处投射出淡淡的阴影,静寂的净室内,何小仙的唇间陡色发出一阵无人能懂的声调与语,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名为神性的光辉。陈姑妈简直大气不敢出一口,就见何小仙吟诵片刻,手中龟甲一振,眼前一道金色流光闪过,五枚金灿灿的五帝钱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落在二人中间。 此五帝钱为八百年前大凤朝时的古物了,乃大凤朝□□皇帝、文皇帝、武皇帝、景皇帝、卫太后在位时所制铜钱,以往是破烂烂的青灰色,如今给何小仙镀一层金,开过光,金灿灿的落在雪雪白的小羊羔毯上,如同会呼吸一般,明灭间闪烁着命运的奥密。 至此时,陈姑妈已完全收起轻视之心,她老人家是真的信了,子衿丫头是真的成半仙儿啦! 何小仙望着五帝钱,道,“前有坎坷,后有邪祟,山高川险,慎之慎之。” 哪怕陈姑妈没什么文化,也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话了,陈姑妈忙问,“可是有什么险事?” 何小仙脸色淡然,无凡尘之喜怒,只是道,“近期无妨,不过犯小人,不会有大的影响,但长远来说,是中下之象,风高浪急,前路莫测,宜抽身早退,忌火中取粟。平则家财得保图远虑,下则家破人亡从此休。” 陈姑妈心下一抖,脸色煞白,抖抖索索的问,“这么说,是有大灾大难?” “近三两年是无碍的,三两年后,要看姑丈了。” 陈姑妈恨不能何子衿跟她说何时灾何时难何能解何能破,偏生占卜也只是一种预测,再者话说回来,倘是灾是难皆能测能解,世上也不能有这些波折了。 陈姑妈自何子衿的净室出来,话都说不全了,六神无主满腹心事的就带着陈二太太回家去了。 章节目录 第223章高人 > 陈姑妈走时那神色,仿佛刚遭受过五雷轰顶似的,何老娘这眼花的都瞧出不对了,一肚子疑惑的送走了大姑姐,去净室瞅一眼,门仍是紧闭,贴着窗纸使劲儿往里瞧,这窗纸质量实在好,硬是啥都瞧不见。这要是搁别人家,何老娘早直接二指禅把窗纸捅破了,搁自己家,窗纸捅破可是得换新的,换新就得花钱,看在钱的面子上,何老娘便忍了。回屋里同沈氏说,“你说咱丫头跟你姑妈说啥啦?看你姑妈那面色,可不大好。” 沈氏眼神儿自比眼花的婆婆好,且她也不笨,想了想,知道里头定是有事儿,还是想了几句话宽慰婆婆道,“要说姑妈家有什么大灾大难的,咱们实在亲戚,子衿不会不说。可话说回来,家常过日子,也短不了沟沟坎坎。姑妈上了年岁,胆子便小,咱们子衿又是个直性子,何况姑妈诚心来找她占卜,卜出什么,可不就得跟姑妈说什么嘛。” 何老娘问,“你说,卜出什么了?” 沈氏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一会儿子衿出来问问她。” “她能说才怪呢。”说到这个,何老娘就郁闷,何子衿由于架子拿得大,收费也高,各种狗屁规矩忒多,其中就有一样,别人找她占卜啥,何老娘要是好奇跟何子衿打听吧,何子衿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堵了何老娘的嘴。 何老娘倒是想追问,偏又听丫头片子说天机的话泄露多了会挨雷霹,所以,何老娘还怎么问哪。她老人家一问,她家丫头片子就道,“盼我遭雷霹呢?” 唉,可大姑姐家的事儿,何老娘还真挺关心的。 关键是姻亲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怎么先前有些不愉快,何老娘也是盼着大姑姐家日子红火的。 何子衿过了半个时辰才从净室出来,洗漱一番后换回正常衣裳,把龟甲搁置好才出来喝茶,何老娘尤其吩咐丸子,“把你家姑娘的衣裳放好了。”五两银子的作孽衣,何老娘恨不能供起来,何子衿十天穿一回,何老娘都怕穿坏。说一回衣裳的事儿,何老娘还是跟何子衿打听,“你姑祖母出来时脸色不大好啊?” 何子衿并未隐瞒,“近二三年并无妨碍,姑祖母想得多了。” 何老娘颇是机敏,问,“这么说,长远是大顺。” “谁家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何子衿喝口热茶,“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何老娘一听“尽人事,听天命”这话,不禁问,“是不是有什么大灾大难?能不能破解一下?” “是福是祸都在自身,非神佛能解。不然,倘有人一心作死,纵使神佛也难救。倘认认真真的过日子,秉持善念,便有一时坎坷,也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给何老娘安一安心,何子衿说着,就起身溜达到厨下看周嬷嬷午饭预备啥了。 周嬷嬷正在厨下忙呢,眼瞅着重阳将近,天气越来越冷,鲜菜已是不多,要搁往年,拿腌菜或是萝卜白菜的凑合凑合就成啦。近些年可不成啦,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大姑娘对伙食要求也比较高,一餐饭,不要求大鱼大肉,也得荤素得宜。为着冬天能吃上口鲜菜儿,大姑娘都亲自往屋里种菜发展种植业啦,就这馋劲儿,整个县城也不多见哩。幸而大姑娘人能干,且如今有了神通,不然就这张馋嘴,周嬷嬷都很担心她家大姑娘的终身大事来着。这年头儿,哪家都是喜欢干得多吃得少的媳妇,要是媳妇嘴馋,第一个婆家就嫌弃哩。 何子衿见周嬷嬷正在杀鱼,不由道,“好大的草鱼!得五斤了吧?” “姑娘好眼力。”周嬷嬷笑,“五斤四两,我常买老鱼头儿的鱼,他把零头儿给我抹了,按五斤算的。我想着,咱们中午吃鱼头,等晚上冽少爷江少爷回来,再吃鱼尾,够两顿的。” 何子衿并不嫌弃杀鱼的腥味儿,裙子一敛,蹲在一畔,问,“怎么没鱼籽啊?” 周嬷嬷笑,“这鱼小,还没长籽哪。” “这还小?”都五斤了! “小咧,草鱼得长个四五年才长籽,五六斤在草鱼里算是小的,我小时候有一年这芙蓉江发大水,咱们碧水镇淹成汪洋啦。哇,就有乡里人钓上一条二十斤的大草鱼来。”周嬷嬷伸出沾着鱼鳞的手比划一下大小,道,“那会儿还有个算命的老瘸子神神叨叨的说,这是江里的河神,不叫吃,叫放生哩。” 何子衿道,“水都把家冲了,还放着大鱼不吃?岂不是要挨饿?” “是啊!那会儿谁还理会河神不河神的,屋子也没了,家也淹了,好容易逮条大鱼,一村人剁巴剁巴炖来吃了。那大鱼哟,肚子里的鱼籽就有二斤了,香,香的很!”周嬷嬷一面说着,一面跟何子衿商量,“姑娘,咱们中午这鱼头是蒸还是炖?”鱼买来时还是活的,新鲜的鱼,不论是蒸还是炖都好吃。 何子衿见厨房里还摆着几块儿鲜豆腐,道,“天有些冷了,加把茱萸,切两块儿豆腐,做鱼头豆腐锅儿吧。” “成!” 何家中午吃了顿鲜美火热的鱼头豆腐锅,鱼头的鲜,豆腐的嫩,茱萸的麻辣,在深秋的日子,吃得人浑身冒汗,舒服的了不得。 何恭都说,“天儿冷了,吃锅子正相宜。” 何老娘亦深以为然,道,“鱼比肉还便宜。”他们这地方叫碧水县,听名字就知道水多,水多的地方,鱼总是不少的。也就在县城里,吃鱼还要花钱,搁乡下地方,都是自己去河里钓的。不过,总得来说,鱼比肉在价钱上实惠多啦。 俊哥儿自己捏着个木勺子舀着鱼圆汤喝,他年岁小,还不敢给他吃鱼头锅,里头搁了茱萸,这东西带着麻辣味儿,对嗓子不好。故此,单给他做了鱼圆汤。 沈氏一面瞧着小儿子吃饭,一面想着,就自己闺女这手厨艺,碧水县的闺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啊。一抬头就见阿念给自己闺女捞豆腐吃呢,阿念一向很会照顾他家子衿姐姐,沈氏却觉着,这小子忒会卖乖。何恭见媳妇一个劲儿的看阿念,心下灵光一闪,连忙夹了两根青菜搁媳妇碗里。沈氏抿嘴一乐,想着老夫老妻的,相公倒学会作怪啦。何老娘则翻个白眼,儿子真是年纪越大越没出息啦。 总之,何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鱼头豆腐锅,陈姑妈在家却是担忧的吃喝不下。 陈姑妈找何子衿算命的事,陈姑丈也是知道的,不过陈姑丈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为别个,陈姑丈生意做得大,自然也是封建迷信的信仰者之一,这一年到头啊,庙啊观的,他没少捐钱。什么方丈道长大仙儿之类的,他也认识几个,如今最有名气的芙蓉山黑龙观的王仙长,他也拜访过好几遭的,何子衿这个,忒知根知底,所以嘛,便少了几分神秘,何况,何子衿年岁太小,依她这年岁算,道行上还是有些浅薄滴。 所以,老妻说要寻何子衿卜卦,陈姑丈就没当回事。 直待陈姑丈晚上回家,陈姑妈忙将何子衿占卜的结果与陈姑丈讲了。甭看陈姑妈大字不识一个,人也上了年岁,有什么事,经常转头就忘的。不过,事关自家前程,陈姑妈这记性还是不错的,将何子衿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跟陈姑丈学了,满面忧愁道,“子衿丫头的卦,人人都说准,你甭看她年轻,要我说,是真的有些道行哩。” 陈姑丈不以为意,笑道,“打卦算命的还不都一样,先说的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接着就是让你花钱消灾了,不然,他们哪里来得生计。” “你这叫什么话,子衿难道是别人,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她难道还会糊弄我?我也问了她可有什么消解的办法,她一没叫我烧香二没叫我花钱,只说以后是福是祸皆在咱们自身,要你慎重。”陈姑妈叹气,问老头子,“你没在外头干什么杀头的营生吧?”自从老贼将闺女许给宁家,陈姑妈对老贼的品性就不抱什么希望与幻想了。 陈姑丈摆手,“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杀鸡都不敢。” 陈姑妈瞧着这老贼也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了,撂开前事,叹口气,“钱哪里挣得完哪,你也折腾了大半辈子,给儿子们置下这片家业,也够了。行啦,有这等富贵,咱们也该知足了。” 陈姑丈捏着盏茶,却是不吃茶,反道,“你再把子衿说的话与我说说,刚没听太明白。”实际上是没太认真听。 陈姑妈便又说了一遍,陈姑丈寻思,莫不是真有什么变数不成?他人虽贪财,毕竟这把年纪,重孙子都有的人了,要紧时候,自然还是满门性命为要。只是,他不过一小小盐商,在碧水县算个爷,搁州府却是屁都算不上一个的,倒腾些盐赚些辛苦钱,难不成还真有什么风波? 陈姑丈摸摸下巴,还是先安慰老妻,“没事,你别担心,子衿丫头不是说近二三年无碍么。明儿我再去问问她,就跟你说似的,咱们两家,自来是亲如一家的,要是咱家有难,就是他舅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是不是?只是,我想着,做生意,哪儿能没风险,既然有这卦相,咱小心些就是,不图大富大贵,平常赚些钱能支应吃喝就成。我也这把年纪啦,是该享享清福喽。” “是这个理。”陈姑妈又问老头子可有用饭,陈姑丈笑,“正好一道用吧。” 陈姑妈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夫妻多年,陈姑丈对老妻还是很了解的,劝她道,“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你啊,就是心窄,一点儿事就能愁成这样。甭瞎愁了,我心里有数。” 陈姑妈也不知老贼心里有啥数,但看老贼这模样,她也就不太担心了,反正家外头的事儿都是老贼料理的。陈姑丈倒是给老妻提个醒儿,“你有空倒是问问他舅妈,子衿丫头亲事定了没,要是没定,我倒觉着子衿丫头跟咱们远哥儿挺般配的。”他可是早就瞧上何子衿做孙媳妇了。 “甭提这话,我含含糊糊的说起过几次,那会儿子衿年岁还小,不好明说。这会儿倒是能提了,可阿念一中秀才,我那妹妹也不是傻的,难道现摆着阿念这么个出众人不选?远哥儿虽好,念书上不比阿念灵光哩。”陈姑妈道,“我看,就等阿念十五上定亲了。” 陈姑丈嘿了一声,笑,“要说咱家他舅妈,平日里有点儿抠儿吧,可是半点儿不糊涂。先放出风说阿念相公的亲事得给沈大人做主,一句话就吓退了半城的人,不好再跟她提阿念亲事的事儿了,可转头儿呢,她就把子衿丫头许给阿念啦。她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这有什么可酸的,要是咱家有这机缘,你舍得给外人去?” “那倒也是。”陈姑丈拈拈胡须,与老妻闲话几句,一道吃过晚饭就歇息了。 陈姑丈寻了一空闲的时间去何家拜访,他带着老妻一道去的,陈姑妈与何老娘、沈氏在一处说话,陈姑丈就专寻了何子衿私下说话。 陈姑丈还贿赂何子衿,摸出一幅玉镯子道,“说是南边儿老坑的玉,你们小丫头家,正是穿戴的时候。” “姑丈日里万机的,还总是想着我们晚辈,您可别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说无功不受禄哩。”何子衿也有些小财迷的毛病,可话说回来,这世上,谁不爱财啊。不过,神仙爱财,取之有道。陈姑丈又不是慈善家,好端端的给她东西,不问明原由,她怎么好收哩。 陈姑丈笑,“真个鬼头,只管收着。这镯子,你姐妹们都有,这是给你的。姑丈呢,也有些事请教你哪。” 何子衿依旧不收,正色道,“要是姑祖母占卜的事,我岂会掖着藏着,该说的,都跟姑祖母说过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姑丈没料到何子衿这般斩钉截铁,叹口气,“姑丈我在生意上,确实有些难处啊。” 何子衿立刻摆出一幅茫然面孔来,陈姑丈想着,这丫头虽会种花,会占卜,生意上的事儿恐怕不会太明白,既问不出什么,陈姑丈也不是抠抠索索的人,镯子既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理,非要给何子衿。何子衿便伸手接了,陈姑丈给的是一对翡翠镯,水头不错,何子衿接镯子时,双手往外一伸,陈姑丈的眼睛立刻落在何子衿的双腕上。此时,何子衿腕上正戴着一幅玉镯,凭陈姑丈行商多年的眼力,立刻就认出,那是一幅绝好的羊脂玉镯。一双玉镯莹白如雪无半分瑕疵,暖玉莹莹映在何子衿皓腕之上,倒叫人分不出是玉更细腻,还是那一双手腕更雪白了。 陈姑丈心下一惊,赞道,“好镯子。”绝对是上品中的神品。 何子衿温温一笑,接了陈姑丈给的玉镯,道,“我今儿有财运,白得姑丈一幅镯子,偏又没能帮上姑丈的忙。” 陈姑丈甭看一把年纪,脑子转得极快,想着老何家的家底他是尽知的,何家这些年是日子过得不错,但跟他老陈家还是没法儿比的,可何子衿这一双镯子,不要说老何家,就是他老陈家犁地三尺也寻不出一只来啊。何子衿打哪儿得的这等宝贝,能有这样宝贝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陈姑丈立时觉着,何子衿手上戴的不是一双羊脂玉镯,而是无数明喻暗示了。 陈姑丈都在想,何子衿这是寻到什么大靠山了,谁能给她这样的一双宝贝啊! 大家不是外人,实在亲戚,何子衿给他这样的暗示,陈姑丈就直接问了,“子衿,谁给你这镯子的?这可是好东西。” 何子衿倒是干脆,道,“师傅给我的。” 何子衿的师傅?亏得陈姑丈反应不差,道,“啊,朝云道长啊。”那不就是山上一老道么?当然,陈姑丈不好说人家老,人家比他年轻哩。 陈姑丈又问,“道长哪儿来得这些好东西的?” 何子衿有些不大高兴,道,“怎么,就兴姑丈你穿金戴银,就不许别人有些个好东西。再说,这不就是幅镯子么,玉又不是很贵。” “唉哟喂,我的祖宗,你可别不懂眼了,这镯子不贵?怕你有钱没地儿买去。”陈姑丈这人也有一桩好处,他不是那等神神秘秘的人,而且,对于晚辈,如何子衿这样被陈姑丈判定为精明可教的晚辈,一般来说,陈姑丈是不吝于指点的,陈姑丈道,“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的,你看这成色,没有半点儿瑕疵,这宝光,这可不是市面儿上能见到的东西。” 何子衿不解,“那又怎么啦?” “朝云道长不就是一道士么,他发什么横财了,能有这宝贝?有了宝贝还能随手送你?” “这个啊,女孩子带的东西,师傅又不能自己用,他也没人给,当然是给我了。” “刚还挺明白的,怎么又笨了,你刚还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呢。” “那是我跟姑丈,姑丈是生意人,心眼儿多,我可不得仔细些么。我跟师傅不一样,师傅又不是做生意的。”何子衿道,“行啦,姑丈你别瞎想了,这玉镯是蜀王府给我师傅,我师傅给我的。” 陈姑丈吓一跳,好半晌都说不出话,一张嘴,还结巴起来,“蜀,蜀王府?” “是啊。” 好半晌,陈姑丈感叹一声,“真不料咱们这穷乡僻壤,还有高人哩。” 章节目录 第224章翻脸 > 陈姑丈觉着自己只顾着在外闯荡江湖,却不知自家这小山坳小县城的就藏着高人,实在是舍近求远啦! 陈姑丈啥人哪? 这位先生十一二岁就去州府的铺子里做学徒,学徒前三年基本上就是给掌柜打杂,比下人还不如,下人起码有些个月钱,学徒三年,却是分文皆无,临过年掌柜给一人给三尺蓝粗布,就是大方的啦。一般来说,学徒三年其实学不来什么东西,这三年,是掌柜观量你人品的时间,三年后才会正式教你东西,这时,你就能升级为最下等的小伙计啦。由学徒升为小伙计,这时候铺子会开始按月支付工钱,待你手里活计精了,工钱肯定得涨,但能涨到什么程度,就因人而异了。 像有些人,在铺子里做到死,也就是个伙计,拿的便是伙计的工钱。灵光一些的呢,由伙计升到掌柜,已算出人头地啦。再有机伶的,偷师到手自己干,这就是人尖子了。如陈姑丈,甭看陈姑丈做过几件没人品的事儿,但此人三年学徒时就把师傅的本事全悄悄学到手了,十五岁回乡弄了个小铺子,还顺便娶到了媳妇——陈姑妈,到如今碧水县首富,陈姑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也算得上能人了。 陈姑丈这等阅历,比何子衿只好不差的。他一听何子衿说东西是蜀王府送给朝云道长的,不能说啥都明白,但陈姑丈立刻就确定了一件事:得啥身份才能让王府给你送礼啊! 走礼啥的,陈姑丈最是精通不过。 甭以为走礼是什么破财的事,有礼可走,起码说明一个人比较有前途。像陈姑丈刚开始打拼事业时,一则身家不显,没啥钱;二则那会儿他也想走礼拜一拜庙门,可得知道庙门打哪边儿开呢。 陈姑丈能在州府立足,这里头的门道就多了。但凭陈姑丈的身份,能巴结到宁家,还是搭上闺女的缘故,再往上总督巡抚啥的,他就够不上了,更不必说蜀王府这等身份。不要说蜀王府的大小主子,就是蜀王府的管事,也不是轻易能搭上线的啊! 这还是陈姑丈上赶着给人家送礼呢,便是如此艰难! 唉哟喂,他们碧水县竟出了位让蜀王府上赶着给送礼的活神仙! 没错!就是活神仙! 神仙!还是活的! 想到这里,陈姑丈就又有不服了,你说他老婆子也是成天念经说道的,怎么这拜了大半辈子的神仙佛祖的,就没拜对庙门涅~ 都是姓何的,老婆子求神拜佛的岁月比何子衿的年纪还大呢,结果涅,也没能跟活神仙搞好关系,看人何子衿,唉哟喂,怪道这丫头学了一身神神道道的本领哪。就凭这丫头有神仙的门路,甭说一卦十两银子,就是一卦千两,他也来拜涅~ 这么想着,陈姑丈就觉着自己今儿这幅镯子有些简薄了。 好在,大家是实在亲戚,镯子的事儿,以后再说也不迟。陈姑丈打算先探探何子衿的底,于是,陈姑丈就问了,“子衿啊,你也知道,姑祖父我上了年岁。哎,这人一老呀,什么心都放下了,我也跟你姑祖母一样,就想着没事儿烧烧香拜拜佛的。啊,不对,是拜一拜神仙,三清神仙。”陈姑丈十分真诚的跟何子衿介绍自己的宗教信仰,“姑祖父我呀,也是信道的。我小时候有一年咱们县里发大水,唉哟,房都淹没啦,一县的乡亲们没处儿跑,全都避到了山上。那会儿穷啊,山上吃的有限,我就想着去水里摸鱼来吃,那会儿年岁小呀,一下水就没上来。把跟我一道去捉鱼的阿蛋哥吓得哇哇大哭的回去了,结果过两天,就有乡亲见我从水里漂上来了。当时都以为我死了,结果捞我上来一看,还好好儿的,你说奇不奇?” 何子衿真心道,“姑祖父你就是一奇人,奇人有奇遇,搁别人身上稀奇,搁您老身上,有啥稀奇滴~”亏得陈姑丈没干占卜这行啊,要不凭这随口胡诌的本领,实乃一劲敌啊。 陈姑丈却是以为何子衿信了,欣慰一笑,“诶,我算啥奇人,都是三清神仙保佑啊。” 何子衿看他这幅得瑟样,忍不住掖揄两句,“也不一定是三清神仙,还有芙蓉寺的菩萨啊?或者是山神?水里吗?也可能是水晶宫里的龙王爷?” “这你就不知道啦,当时水大,芙蓉寺也给淹啦,菩萨还怎么显神通哪?不论山神还是龙王爷,都是三神门下的啦。”陈姑丈对神仙系统相当了解,还道,“说来,菩萨佛祖是外来的,三清才是咱们本土神仙涅。本土的神仙,也亲切,是不是?” 何子衿真不能说不是,何子衿说个是,正给陈姑丈搭了台阶儿,陈姑丈哈哈一笑,正中下怀,一张奸诈老脸眉飞色舞起来,笑道,“你看,咱们祖孙可不是想一处去了么。我正说呢,如今又是九月节了,正打算去山上烧一烧香,还一还愿。当年神仙救我性命,我啊,这些年光顾着养家糊口的俗事,怠慢了神灵。这人老了,总是念起旧事。我想着,芙蓉山上道观虽多,知根知底的却少,还是子衿你自朝云观学了这一身本领,要我说,朝云观就很好。只是,我少去山上,跟道长也不熟,听说子衿你常去山上,不如这样,你啥时去,跟姑祖父我说一声,我跟你一道,咱们去烧烧香,如何?” 何子衿道,“我倒没啥,你要觉着合适,就去呗。” 陈姑丈是个心眼儿极多的人,心眼儿多并不是坏事,出门做生意,挣下这番家业,没心眼儿谁信啊。但心眼儿多的人哪,疑心就重,尤其何子衿说“你要觉着合适”这话,陈姑丈忙问,“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倒不是他过于谨慎,只是何子衿这儿的关系容易走,毕竟两家是亲戚,他厚着脸皮说出来,何子衿还是一小女孩儿,断然拒绝。但朝云道长的身份,陈姑丈虽不知晓,不过能叫蜀王府送以重礼的,这就不是寻常人。倘贸然去了,给道长留下坏印象,这就得不偿失了。故此,陈姑丈但凡听出话音不对,必然要问个缘故的。 何子衿一幅实诚相,“我就是觉着,你去了也见不到我师傅啊。” “这是为啥?” “他不喜见外人。” “你能不能替姑祖父引荐一二,你想啊,姑祖父这把年岁,去一趟山上不容易,要见不着真神,真不好说烧了香。” 何子衿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要不是看蜀王府给我师傅送礼,你会去烧香?别跟我说这个,烦死了。” 何子衿白眼一嗔,陈姑丈看她小女孩儿生得好模样,又这么一恼一嗔的,老头儿也不生气,眯眼一笑,道,“要不说子衿你是姑祖父我的知音哪,咱俩呀,一个山一个水,啊,对了,就是那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啥的。”陈姑丈一拍大腿终于想到这典故,呵呵笑道,“说来姑祖父我小时候就顾着做生意,也没念几本书,不如你们小孩子家有学问。可话说回来,子衿哪,咱们是啥关系,我老头子一辈子风雨也见识过一些,我也不是那没分寸的,并不是要求道长什么,就是觉着,有这样的高人神仙在咱们这小破地方隐居呢,身为本地土绅之首,咱不应该多照应些,以免失了礼数么。” 陈姑丈这把年纪,这般恳求的与她说话,何子衿向来心软,道,“姑祖父闻一知十的人,你想一想,在咱们碧水县,姑祖父比胡家如何?” 陈姑丈道,“我不过一乡绅,如何敢与胡山长相比?”不客气的说,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名门,在碧水县千八百年了,一直是官宦之家。陈家么,不过陈姑丈这代暴发而已,自比不得胡家的。 何子衿问,“那您老见过胡山上去烧香拜佛的么?” 陈姑丈小抽一口凉气,顿时警醒了,胡山长倒是常去书院,书院离朝云观挺近的,但听何子衿说,胡山长还真没去过朝云观,陈姑丈为求可靠,还是问一句,“胡山长真没去过朝云观?” “你可千万甭信我,我骗你呢。”何子衿再翻一白眼。 陈姑丈呵呵笑,“放心放心,我哪儿能不信咱们子衿丫头涅。” 何子衿给他麻了个好歹。 陈姑丈又跟何子衿打听,“那你说,胡山长是不知道,还是有啥别个原因呢?” “我哪里知道。不过要我说,一条路不知如何走时,随大溜就对了。” “胡家算是大溜?”陈姑丈挠挠下巴,“要不我去州府打听一二。”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何子衿听的,何子衿笑笑,“可不是,您可得着紧些。” 陈姑丈怕何子衿误会,毕竟他不愿失了朝云道长这条路子,虽不知朝云道长底细,也知这不是凡人,陈姑丈道,“我是说,州府消息毕竟好打听一些。”不然,县里这一群土鳖,能打听出个啥啊? “等姑祖父打听出来,再跟你说。” 何子衿冷笑,“您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爱怎么打听怎么打听,打听出什么鸡零狗碎的也不必跟我说。切~以后别来找我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上回在州府瞒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这回又来试探我!走走走!镯子还你!” 一翻脸,把何姑丈撵跑了! 章节目录 第225章坑 > 陈姑妈回家后犹在絮叨,“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跟子衿打听占卜的事儿么,怎么就吵起来了?子衿那丫头也是,平日里挺懂事,会说会笑的,怎地说恼就恼,狗脸。” 陈姑丈笑嘻嘻地,“倒也不怪那孩子,我说了几句玩笑,她就当真啦。” 陈姑妈抱怨老贼,“你什么年岁了,还这般没个正经,她一个孩子,什么都当真的。” “无妨无妨。”陈姑丈笑,“子衿这丫头,挺好的。”又与陈姑妈道,“我这一把年纪,还会与她个丫头计较啊?子衿这丫头别说,还真有点儿小脾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被撵出来多荣幸似的。 陈姑妈心说,就这贱皮贱脸的德行,还真是欠骂啊! 何老娘也在说何子衿,“怎么突然就翻脸啦,你姑祖父不是找你来问命的吗?” “问什么命啊,拐弯抹角的跟我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烦死他了。” 何老娘道,“那也不至于翻脸哪?”当大仙儿当的,脾气都大了三分哪。 “看他那样儿,一肚子的不实诚,还拐弯抹角的试探我,我能叫他给试探着?”何子衿臭着脸,“我一见这种人就来火!” 何老娘心说,我看你也是这种人哩。 何老娘挥挥手,“一点子小事儿,行啦,以后别这样,那东西好歹是长辈,你这样传出去不好,对名声不好。” 何恭表示:那东西什么的,似乎不大尊敬什么的……但是联想到姑丈的为人,何恭嘴巴动了动,决定装没听见。就见他闺女气哄哄的问,“中午吃什么啊?”她给气饿了。 “唉哟,我还叫周婆子多弄几个菜,你姑祖母他们又没在家里吃,阿余去跟周婆子说一声,中午上一个荤菜便罢了,剩下的待晚上阿冽回来,咱们再一道吃。”何老娘急忙吩咐午饭。何子衿颇是不满,“你二孙子就只配吃一个荤菜啊?看等俊哥儿大了我跟他说,他可是有个偏心的不得了的祖母啊!” 何老娘笑骂,“尽说浑话,我不是说晚上人齐全么。行啦,上两个荤菜好啦,把那红焖羊肉端上来堵这刁丫头的嘴,我家俊哥儿最喜欢吃炖的烂烂的羊肉啦。” 何子衿这才不说什么,让四喜去叫阿念过来吃饭。 阿念为了专心念书,都是念书在自己宅子,吃饭再过来,他那家里去的人少,清静。两个小厮都用不到,便留三喜在身边儿服侍茶水,打发四喜过来,帮着干点活儿啥的。 四喜年方十一,较阿念小一岁,身量上也较阿念矮半个头,人生得亦不大英俊,天生一幅憨相,不过,何子衿却是知道这小子是外憨内明,因为何子衿听到过四喜跟阿念报告她家的事,简直小间谍有的一拼。 四喜跑去叫自家大爷吃饭,人是非常有眼力的,先在书房外侯着,见阿念手里的笔一停,他方上前回禀,“大姑娘吩咐小的请大爷过去吃午饭。” 阿念起身,三喜端进兑好的温水,阿念洗着手,三喜过去收拾案上笔墨,笔在笔洗里清洗干净,墨匣也要盖好,另一面四喜就开始说了,“今儿陈家姑老太太、姑老太爷过来说话儿,姑老太爷找咱家大姑娘问占卜的事儿,好好儿的,不知怎地惹得咱家大姑娘不喜欢,姑老太爷臊一鼻子灰走了,午饭也没留下来吃。大姑娘也气坏了,说姑老太爷为人不地道。” 阿念点点头,洗过手,掸一掸下摆就带着三喜四喜过去用饭了。 阿念打听了一回陈姑丈陈姑妈过来的事,郑重的建议何恭道,“姑丈以后不如去我那边儿念书,一则清净,咱们这家里成天人来人往,姑丈是个热心人,谁来了都想出来说几句话,以免怠慢亲戚客人。我那边儿去的人少,这样但凡小事,姑姑和祖母他们就能办了,不用打断姑丈念书;再者,若有大事,就是差人去叫姑丈也就是三两步的事儿。二则我有些不大明白的,也便宜请教姑丈。”明年又是秋闱之年。 饶是沈氏一直对阿念心存疑虑,听这话也觉着贴心,当下便笑了,“阿念这话很是,不说天天有人来,就是俊哥儿跑来跑去的也没个清静时候。” 何老娘亦道,“这也好。” 阿念毕竟一片好心,且也不是外人,何恭已是看阿念很顺眼,若不是妻子总有些犹豫,这会儿就已经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了。既然阿念都说了,且何恭的确还有科举之意,他倒不是想着高官厚禄啥的,只是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的,除了念书别无长物,他也想念个举人出来,儿女亲事,自家门第,都能再进一步。 何恭便也应了,“成。” 如今天短,用过午饭,阿念就先过去收拾书房,何恭去收拾带过去的书本文章笔墨纸砚之类,何老娘与沈氏带着俊哥儿说话,何老娘道,“阿念这孩子,想事儿还真是周全。我还没想到的事,他就想到了。”不论自家丫头占卜赚钱,或者大姑姐家的运道,哪一样也不及儿子的功名前程要紧啊! 沈氏笑,“是,那孩子,一早就伶俐。” 阿念的事暂且搁置,沈氏不介意过一段时间再提,毕竟阿念年纪尚小。待丈夫去了阿念那宅子念书,沈氏见俊哥儿要外头去玩儿,说他,“外头冷,在屋里玩儿吧。” 俊哥儿死活不肯,沈氏脸一沉,何老娘这溺爱孙子的祖母就说话了,拍拍衣摆道,“冷怕什么,多穿件衣裳就是,小孩子多在外头跑跑,筋骨儿结实,我跟俊哥儿出去。”给俊哥儿披件斗篷,带二孙子外头玩儿去了。沈氏就去了闺女房里,她得细问问陈姑丈上午跟闺女打听啥事了。 何子衿在自己屋躺着呢,吃饱了她就想睡,家里也不管她,正挺尸中,她娘进来了。 沈氏过去坐床畔,问闺女,“还生气呢。” 闺女道,“我至于跟个糟老头子生气么。” “看这懒样儿。”既然没生气,沈氏就打听了,“你姑祖父找你打听什么了?” 何子衿把枕头竖在床头,支起身子靠着,道,“也没啥,就是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了。” “朝云师傅什么事儿啊?”沈氏也挺想打听一二的,在沈氏眼里,朝云师傅也是一神人哪,把她闺女教出一身神神叨叨的本领。 “也没啥。姑祖父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世上没他钻营不到的。”何子衿道,“他一见朝云师傅给我这镯子,就说这镯子值老钱了,跟我拐弯抹角的探听朝云师傅的事儿。娘你说,我能说么。” 沈氏道,“朝云师傅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么?” “那也不是,就是姑祖父听说我这镯子是蜀王府送给朝云师傅的时候,俩眼都放光啦。” 沈氏轻声责备,“你可不是那样大嘴巴的性子,朝云师傅给你镯子是好意,你怎么到处去炫耀来着。” 何子衿笑一笑,“也不是到处炫耀,我就跟姑祖父一人说起过。” 沈氏:你这是故意的呀,那你还翻个屁的脸哪!自从她闺女成了半仙,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了解她闺女啦。就见她闺女道,“要不怎么能收服了他!” “收服谁?” “也不是收服,但要想姑祖父这样的人主动为咱们所用,必然得用些手段。” 沈氏都懵了,“你要你姑祖父去干嘛?” “还没想好。” 沈氏瞧着闺女一幅心里有数的样子,提醒她,“都说收买人心收买人心的,就你这动不动就翻脸,还能收买人心哪?” “娘这你就外行啦,你要总对一个人好,他觉着是理所当然,哪里能觉出你的好来?你要每天抽他三鞭子,忽然一天只抽他两鞭子,他定然会觉着你好。”何子衿道,“事同此理。姑祖父最是个钻营没够的性子,我先把饵放下去,钓着他,他想走朝云师傅的关系,那是甭想,朝云师傅看不上他这号人。他想走这关系,就得通过我,我可不是祖母跟我爹那样的好脾气,凭他三两语就能糊弄的。就能翻一翻脸,他才知道我不好相与。知道我不好相与,他行事就得掂量掂量。这样,对我有所求,才能为我所用。” 沈氏有些不大信,心说,这不贱骨头么。结果,没隔两天,陈姑丈就嬉皮笑脸的给她闺女送礼来了。她闺女还拿捏起架子哩,东西一概不收,沈氏倒没啥,就是把婆婆何老娘给心疼了一家伙。何老娘悄声劝自家丫头,“行啦,见好儿就收吧。甭管你姑祖父怎么得罪你,给你这些东西,你多大架子啊。”干嘛不收,都是好东西哩。 结果,何小仙这一拿架子,重阳前,陈姑丈竟然又来了一遭,俩人在净室嘀咕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些啥,陈姑丈又要给东西,何小仙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滴,硬是一概不要。 何老娘担心的跟儿媳妇沈氏商量,“你说咱丫头是不是傻啦?”这要是有人三翻四次的给她送东西,她肯定收。 沈氏:她闺女倒是没傻,就是…… 沈氏忽然下了个决定,要是丈夫再跟她商量闺女跟阿念的闲事,她决定不再阻拦啦,她觉着,凭她闺女的智商,嫁谁都不会挨坑,她倒是得防着闺女把别人给坑了。 章节目录 第226章神仙日子~~~ > 临近重阳,胡文过来何家送重阳礼,除了两篓大螃蟹,还带了一笼鸭子。 何老娘倒不急着看螃蟹,问胡文,“三丫头还没生呢?” 胡文也急得够呛,指着鸭子拜托何子衿,“你三姐姐特想吃你烤的鸭子,想的睡不着觉,表妹,劳你给你外甥烤几只吧,兴许吃了鸭子,你外甥就肯出来了呢。”这已经过了预产期,儿子还不出来,胡文急的嘴上生疮。 何子衿立时就应了,让丸子把鸭子拿到厨下收拾褪毛,做烤前准备,与胡文道,“鸭子也不能立时就烤,怕是要明天中午才能烤好呢。” “成成。”胡文连声应了,对何子衿道,“要不表妹给我算算,看我儿子啥时候出来?” 何子衿宽慰道,“这也急不来,异人有异象,每个人下生都有对应的日月星辰,半点儿都不能差的。阿文哥只管在家安坐,就这几天了。” 胡文如今也就听一听大仙的话方能安心了,何子衿问,“三姐姐身子还好?” “挺好的,就是急怎么还不生。” 何老娘笑,“这岂是急的,生孩子,有的早有的晚,也不一样。我生子衿他姑姑时就早了半个月,你婶子生子衿时就是迟了好些天,我们亲家在家里等信儿等不到,急的来县城一趟,住了七八天,还不生,回去等了五六天没信儿,又来住了三天,你婶子才生的子衿。你看,生出来不也挺好的。” 什么叫“生出来不也挺好的”,明明是“非常好”好不好?何子衿也道,“一般,头胎孩子聪明。” 何老娘道,“你就吹吧。” 胡文倒觉着何子衿说的挺对。 原想留胡文吃饭,胡文心里惦记媳妇,道,“等三妹妹生了,我们一家子过来蹭饭吃。”又叮嘱何子衿别忘了给他媳妇烤鸭子。 何子衿让丸子装了两样新做的凉菜给胡文带着,“早上刚做出来的,让三姐姐尝尝,举许三姐姐喜欢,傍晚把鸭子烤出来,我给你们送过去。” 胡文笑,“有劳表妹啦。”告辞回家陪媳妇去了。 胡文回家先去瞧了媳妇,把手里的绿皮包袱交给丫环,对三姑娘道,“表妹做了新凉菜,叫我带来给你尝尝,正好中午添菜了。” 三姑娘扶着肚子在屋里溜达,她是内怀,肚子并不显得多大,但将要生产,还是腰酸,坐着酸,还不如走一走呢。胡文道,“表妹说了,咱们这孩子是异人有异象,得等日月星辰到位才生呢。” 三姑娘正要倒茶,听这话不由问,“还有这种说法?” “可不是么,以前我也不知道。”胡文接了茶壶自己倒了茶,吃了两口道,“没事儿,你放宽心,我听姑祖母说,这头一胎,提早的也有,晚几天的也有,当初婶子生表妹时就足晚了半个月。听表妹的口气,我觉着咱们这孩子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三姑娘笑,“我也盼着呢。”又问他重阳礼的事儿,怎么没吃饭。 胡文道,“你在家,我也不放心,吃饭什么时候不成。等你生了,咱们天天过去吃,姑祖母才高兴呢。” 小夫妻两个略说会儿话,三姑娘便道,“去老太太那里坐一坐吧,跟老太太说一说,也叫老太太放心。” 胡文便去了祖母屋里,把重阳礼连带何子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胡文便又是另一种说法儿,怕祖母担心,他信心百倍的,“何家表妹说了,这孩子想是不凡的,时辰不到,断不能降生。祖母也别急,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胡姑妈道,“你怎么没叫何姑娘给算个准确时辰,也叫你祖母安心呢?” 胡文道,“何家表妹的卦虽灵,可不是随便能算的,一月只三卦。” “这么麻烦啊,我还说想请何姑娘给我算一卦的。” 胡文挂心媳妇生产的事,就没与胡姑妈闲扯,略说几句话就回跟媳妇用午饭去了,走前还道,“何表妹给我带回两样凉菜,一会儿我着人送来,祖母也尝尝,她手艺一向不错。” 胡老太太笑,“留着给你媳妇吃吧。” “有她的。”胡文见丫环已开始摆饭,便下去了。 胡老太太问大丫环,“鸽子汤给四少奶奶送过去没?” 大丫环笑,“老太太就放心吧,已经打发人送过去了。” 胡老太太笑着点点头,胡姑妈向来是同母亲一道用饭,连带着闺女还有胡家未嫁的三姑娘、四姑娘,中午都是在老太太这儿用。 待饭摆好,胡老太太还问,“哪个菜是何家丫头做的?” 丫环特意摆到前头的,一样木耳拌虾仁,一样凉拌藕片,胡老太太笑,“都是时令菜。” 胡姑妈连忙道,“娘,你这个年岁,可不敢吃凉的。” “我就尝尝。”自从三姑娘嫁到胡家,何家论财力实在比不过胡家其他媳妇,就时常给三姑娘弄吃的带去,搞得胡家人议论纷纷,说何家之所以不能致富搞不好就是给吃穷的,实在太会烧菜了。啥菜给他家一烧,味儿就格外好。娘家送了菜来,三姑娘当然不会忘了孝敬太婆婆一份,胡老太太还真就吃得挺开心。 木耳拌虾仁,东西挺寻常,就是山里采来的黑木耳,用温水发开,虾仁就是河虾氽烫剥壳,两种食材用秋油、香醋、香油一拌,爽滑可口,胡老太太道,“何姑娘的手艺,在咱们县也是一等一。” 胡老太太这话,三姑娘深为赞同,三姑娘道,“你猜子衿妹妹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胡文给媳妇盛碗鸽子汤,三姑娘道,“肯定是吃蒸螃蟹,下午吃炒螃蟹,明早是蟹黄汤包。”重阳礼特意叫丈夫带两篓螃蟹过去,就是知道家里人都爱吃螃蟹。可惜她怀着孩子,不敢吃性寒的东西。 胡文听出媳妇话里的怨念,笑道,“等明年,咱天天吃螃蟹。” 三姑娘笑,“明年也不成,还得给孩子喂奶呢。” “那等断了奶,咱狠狠吃他两篓子。” 何家果然是螃蟹宴,每到吃螃蟹,何老娘就觉着,自己没白疼这丫头啊,她老人家眼神儿不大好啦,就是眼神儿好的时候,她也不擅长剥这硬壳子东西,不过,吃起来又挺好吃。这些琐碎的事儿,她家丫头片子就伶俐的很。 何子衿给何老娘剥了四个,就不叫老太太吃了,道,“吃多了也不好,这螃蟹大,两个就一斤了。” 何老娘这把年纪,人老,就有点儿嘴馋的赞美,甚是不满,“一年也就这几天吃,还不叫吃饱。” “我是说下午我炒几个,现在吃饱了,下午可吃不了炒螃蟹啦。” 何老娘擦擦手,“怎好不捧咱丫头的场啊。多炒些,你爹也爱吃炒的。可惜三丫头这会儿不敢吃螃蟹,要不她也喜欢。” 阿念道,“子衿姐姐明早包蟹肉包吧,阿冽嫌剥壳麻烦,他爱吃包子。阿仁哥也喜欢包子,对了,子衿姐姐,重阳阿仁哥回家么?” “回的。” 先吃了螃蟹,这东西再好吃也不敢往饱里吃,中午是鸭汤面,何子衿与沈氏只用了鸭汤,面里配的是氽烫过的小油菜,阿念喜欢吃肉,里面放了是炖好的鸭肉,何老娘何恭则是荤素得宜,青菜鸭肉都放了些。一顿面吃得浑身都暖起来,用过午饭,何子衿去瞧了瞧晾着等风干的鸭子,就见周婆子正捏着块儿鸭肝搁厨下啃得正香,见何子衿进来,周婆子连忙道,“我先尝尝,已是卤好了。” 何子衿望一眼周婆子的双下巴,心说,瘦死的厨子八百斤,古人诚不欺我。何子衿道,“嬷嬷吃饭吧,我来弄就行了。” 周嬷嬷还是洗了把手,把卤里的鸭肝鸭肠鸭心鸭肫什么的捞出来,趁热切了半盘子,余下的搁碗里收着,道,“一会我再卤一些鸡蛋、豆腐干什么的,大爷最喜欢吃。” 何子衿道,“成,嬷嬷瞧着办吧。” 何子衿端着卤味儿自去屋里吃了,何老娘闻着味儿在自己屋儿里喊,“又弄什么啦,过来我瞧瞧。” 何子衿只得再端到何老娘屋里,还道,“祖母,你说你这眼不好使,鼻子比我的都灵。” “这么香,得是瞎鼻子才闻不到吧。”何老娘叫余嬷嬷再拿两双筷子来,招呼余嬷嬷,“阿余也尝尝,这卤味儿其实是热的时候吃最好。” 余嬷嬷先端来三盏温水,笑,“不用尝也知道好吃,这味儿就不一般。” 三人吃了半盘子卤味儿,何老娘喝着温水,摸一摸肚子,舒畅一叹,“这就是神仙日子啊。” 何老娘正感叹着神仙日子,丸子进来禀,“外头有问管事找咱家大姑娘?” 何子衿从袖子里摸出帕子擦擦唇角,问,“是什么人?” 丸子道,“不认得,说是芙蓉县徐老爷府上的李管家,来找大姑娘占卜的。” 何子衿道,“让四喜带李管家去东厢奉茶,跟他说,要是占卜,就先交三两定金,领了号牌,他得排明年五月了。” 丸子过去传话,一时又过来,“李管家死活要见姑娘。” 何子衿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他想插队,想重阳后就叫姑娘给他家老爷占卜。” “那我没法子,重阳后都安排满了。” 丸子好容易才把人给打发走了,何老娘悄声道,“不是下月有空日子么。” “这泄天机的事儿,不能常做。” 一说到天机啥的,何老娘就哑了。 管他呢,何老娘自己宽心,她又不是大仙儿,让大仙儿自己折腾吧,神神叨叨的,她只管帮大仙儿管着银子买房置地就行啦。 章节目录 第227章名重阳~ > 重阳早上,天蒙蒙亮,何老娘一大早起来,瞧着院里一丛丛盛开的菊花儿就开始絮叨,“唉哟喂,三丫头的肚子,莫不是得过了重阳。” 何子衿卷着裙摆蹲廊下,一面刷牙一面道,“说不准就是今儿个。” 何老娘又絮叨,“你说这菊花儿也怪啊,这黄的红的粉的都喜艳艳的多好看哪,怎么偏就那绿的值钱?真是没天理。这世人也没眼光,王八壳子才是绿的呢。” 何子衿险将牙粉呛肚子里去,把嘴里的牙粉漱干净,理理裙摆,抚平,剪枝茶花,屋里对镜子簪头上了。何老娘道,“大重阳的,戴菊花儿。” 何子衿对菊花儿有心理阴影,尤其以前人们都称她“菊花姑娘”,心里阴影面积有点儿重,所以,把菊花儿插头上这事儿,对她挺有难度。何老娘却觉着,丫头片子越来越没审美啦,大重阳的,竟戴茶花儿不戴菊花儿,这傻丫头。何老娘指挥着丫头片子,“这个,这个。” “我头上已经簪花儿了。” 何老娘指指自己脑袋,丫头片子怎么不灵光了涅~她老人家不是还没戴么。何子衿便顺着何老娘指的盆栽剪了一朵大红菊花,帮何老娘簪头上了,道,“祖母,您老可真有眼光,这花叫红秀,最是喜庆啦。过重阳节,大家大户的,都要摆上几盆,吉利。”掏出靶镜给何老娘照一照,何老娘瞅着镜子得瑟滴,“这还用说么,不是我吹,我这眼光,打年轻那会儿就是出了名的好。我要做了什么新衣裙,没几天就有人来跟着学样式。就你祖父那短命鬼,先前没成亲时什么光景,成天穿得不是个样儿。成亲后,我给他缝几身新衣裳一打扮,唉哟喂,出门儿人家都说,这是哪家公子哥儿涅~” 何子衿坐围栏上凑趣,“唉哟,那我祖父可够实诚的,都有公子哥儿的风采啦,还在您这棵眯眯眼的老歪脖儿树上吊了一辈子。” “屁话!”何老娘笑骂,拍丫头片子一下,“我怎么啦!要没我,能有你么!”傻蛋丫头,越发傻了! “不能不能,要没您,连我爹都不能有呢。” 何老娘回忆了一回老头子,道,“你祖父那人吧,天生正派。这正派人哪,再怎么打扮他,他也是正派人,不会做那些下三滥勾当去。这要不是正派人,就是给他穿破衣烂衫,那也是招猫逗狗的骚样儿。不在穿什么,全看人品。你爹,就像你祖父,爷俩都是天生的好人品。” 祖孙俩说着话,天光愈亮,前院何恭沈氏带着俊哥儿就过来了,俊哥儿向来一走路就用跑的,一面跑,嘴里喊着,“祖母,姐姐。” 何老娘一把将宝贝孙子抱起来,眉开眼笑的亲一口,“唉哟,祖母的乖孙咧。” 俊哥儿咯呼笑,朝天辫儿上也别了朵小菊花儿,其形象,哪怕是自己亲弟弟,何子衿也得公道的说一句,有点儿惨不忍睹。其实不只俊哥儿,按现今习俗,她爹她娘都簪了花儿。过一时,阿念衣衫齐整的过来,问他家子衿姐姐,“子衿姐姐,你说我簪什么样的菊花儿好看?”又问,“子衿姐姐,你怎么簪茶花儿啊?怪怪的。” “有什么怪的,茶花儿也好看。” “嗯,我觉着比菊花儿好看,子衿姐姐,你也给我挑朵茶花儿吧。”阿念这没立场的,跟着子衿姐姐,审美都变了。 其实,子衿姐姐觉着,男人么,茶花儿簪头上,也是怪怪的呀。 不过,子衿姐姐还是欣慰有人跟自己一样审美滴~ 何子衿给阿念簪花儿,何恭道,“阿冽还没起呢?” 何老娘把俊哥儿放地上让他自己玩儿,替长孙说话,“成天上学得起大早,这好容易歇一天,叫孩子多睡会儿吧。” 何恭本身也不是严父,再加上他小时候念书时也这样,哪天不用去学堂,也会贪睡。见母亲这么说,就随儿子去了。阿冽直到早饭前才起床,洗漱后,这臭美的家伙,脑袋上簪两朵□□,耳畔还簪一朵红菊,何子衿险喷了粥,就想扑过去把她弟脑袋上的花儿给薅下来。何老娘却是拊掌赞,“真俊!阿冽这花儿簪的,十里八乡没这么俊的!” 何冽笑嘻嘻地,“祖母,这是今年的新簪法儿,男人都这样簪。”抬头一看,还给他爹提意见,“爹,你这簪单花儿也忒老套啦,去年人们就都是簪双菊的。”再一瞧,何冽哈哈大笑,“阿念哥,你怎么大重阳的簪茶花儿啊!这也不对路啊!”真是笑死人啦! 阿念道,“过节么,就是个喜庆日子,簪什么花儿不行啊,我觉着茶花儿也挺好看。” 何冽直乐,拍着大腿,“没听说重阳簪茶花儿的。”一瞅,“唉哟,姐,你怎么也簪的茶花儿?姐,阿念哥,你俩商量好的吧?你俩可真怪!” 何子衿回他,“你知道什么?一点儿审美都没有,弄这么一脑袋花团锦簇的,出去还不把人家小姑娘笑死。” “我这是今年最流行的,阿炎也这么簪,一会儿我们出去遛达一圈儿,肯定人人赞我们。人家笑,也是笑重阳节簪茶花儿的怪人。”阿冽又是一阵笑。 何恭沈氏俱都是一脸笑意,沈氏道,“行了,吃饭吧,别总笑,小心呛着。” 周嬷嬷带着丸子摆上早饭,她们也自去用饭了。阿冽一脸开心,见有蟹肉包子,还道,“姐,明儿你再给我蒸蟹肉包子吧。” “哼哼。”何子衿哼两声,“再说吧。” 何老娘立刻替孙子说情,道,“你这还是做大姐的,怎地这般小气,刚刚你弟弟是跟你开个玩笑,咋还当真啦?可不能这么小心眼儿啊。” 何子衿搅一搅碗里的白粥,伴以白眼道,“就凭你这偏心眼儿的老太太,我也得小心眼儿一回。要不,就对不住您老数十年如一日的偏心眼儿哪。”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何老娘道,“你去打听打听,当初生了你,咱家可是大摆满月酒来着。阿恭,是不是?”丫头片子忒难缠,何老娘这些年都不敢光明正大偏心眼儿啦。 何恭忍笑,把薄脆掰碎给小儿子泡碗里,点头,哄他闺女,“嗯,是啊,你是我跟你娘头一个孩子,当然最疼你。你祖母也疼你。” 何子衿瞧何老娘一眼,哼唧着,“这还差不多,我最烦有人重男轻女偏心眼儿了。” 何老娘嘎巴嘎巴嘴,硬是敢怒不敢,只得在心里一千次地重复循环:就是重男轻女!就是偏心眼儿!就是重男轻女!就是偏心眼儿!就是…… 这年头儿,哪家不重儿子啊,就他家,说都不敢大声说啦。 这没天理的! 何老娘颇是不满,就听她家丫头片子与她家乖孙道,“阿冽,以后你生闺女,我就打套金镯金锁送侄女,要是生儿子,我就用铜片打一套铜锁铜镯送侄子。” 何老娘粥也顾不得喝啦,挥舞着手里的筷子道,“怎么能是铜的?起码也得给套银的呀!你这以后做姑妈的,可忒抠儿了啊!” 一屋子人都笑了,闹得何老娘也笑了,仍是拉着沈氏道,“你评评这个理,是不是?” “闺女儿子都好,一般是有了闺女盼儿子,有了儿子就盼闺女,都好。”沈氏笑着转了话题,“你还是先想想,等你三姐姐生了,你可得用心备份儿礼的哟。” 何子衿道,“我都备好了,连阿念阿冽的都一道备好啦。” 阿念瞅着子衿姐姐一笑,给子衿姐姐添粥。 何恭道,“三丫头快生了吧,等得人心焦。” 何老娘道,“咱们丫头说啦,今儿一准儿生,就等信儿吧。” 何恭点头,“那就好。”都说她闺女这卦挺灵的。 何子衿:我,我那就是随口一说啊。而且,我可没说一准儿生啊!诶,你们不用太当真啊! 因是过节,阿念何恭都打算歇一日,今天不读书。沈氏打发翠儿去了胡家,道,“说三丫头今儿个生来着,你去瞧着些,看那边儿可预备齐全了……”这么说着,沈氏又不放心,对何老娘道,“三丫头是头一胎,心里难免没底,还是我去一趟,守着她,她也安心。” 何老娘道,“这也好,去吧。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呢。” 何子衿道,“我也去。”这个,万一三姐姐生不了可怎么办涅~她海口都夸下了~ “你去干屁呀,姑娘家,你去了也帮不上忙。”何老娘吩咐余嬷嬷,“阿余翠儿跟着你们奶奶一并去,有什么事,翠儿腿快,回来说一声。” 没容何子衿再说句话儿,沈氏就带着余嬷嬷和翠儿风风火火的去了,何子衿这心里哟,就甭提啦。沈氏到胡家时,胡家也是刚用过午饭,一看沈氏来了,胡老太太心下纳闷儿,“亲家太太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沈氏也就直说了,道,“我们子衿说,三丫头今儿就生,我想着,那孩子是头一胎,未免心里没底。咱们离得近,我就过来了,过来瞧瞧三丫头,她也不慌乱。” 胡老太太立刻坐不住了,道,“唉哟,接生的李婆子说今儿个过节,她想回家,就叫她回去了。”实在是胡家一月前就把产婆接家里来住着,包吃包住,就等着给三姑娘接生,结果,三姑娘她肚子牢的很,就是不生。这不,大过节的,人李婆子提这要求也不过分,胡老太太就允了。听沈氏这么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胡老太太忙张罗着把李婆子接回来,她就要跟沈氏去三姑娘房里。 沈氏连忙宽慰胡老太太,笑道,“女人生孩子,也没这么快。老太太您别担心,我去瞧瞧三丫头就行了。跟她说说话儿,让她安心,心先稳住了,后头就顺利了。” 胡二太太也跟着道,“是啊,老太太,您一去,倒叫侄儿媳妇心里悬乎,这有身子的女人,心细。这么着,我跟亲家太太一道去,我张罗着把生产的东西先预备下。” 胡老太太笑,“好,好。” 也不知是何子衿这大仙儿嘴真就这么灵,还是赶了个巧,或者是三姑娘的心理意念问题,反正沈氏与三姑娘坐了也就两盏茶的时间,三姑娘就开始频频起身去恭房,沈氏是过来人,立刻道,“发动了。” 三姑娘再有定力的人,此时也不知要如何好了,先时她打听过生产流程,可事到眼前,只剩傻眼。胡文更是没主意了,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沈氏指挥若定,“扶你媳妇去产房。” 好在接生婆已经又给胡家人接回来了,这会儿先洗了手,也过来了。沈氏正教三姑娘呼吸平稳,把心情放轻松,三姑娘状态还好,就是胡文在一边已经出了满脑袋大汗,眼瞅站都站不稳了,沈氏轰他出去,“你在这儿没用!外头等着!” 胡文的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六神无主,喃喃道,“我,我还是守着她吧。我还是守着她吧。” 沈氏直接把人撵出去。 三姑娘虽是第一胎,较之陈二妞头胎时,称得上顺遂,从开始发动,一个多时辰,离正午差一刻,就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了。 三姑娘赶大节下生孩子,胡家这重阳节都过好,胡老太太也早过来了,听说母子平安,顿时喜上眉梢,进去瞧了孩子,嘴里直念佛,道,“这孩子生得俊。” 胡文已跑进来看媳妇了,给孩子清洗过,就放三姑娘枕边儿了。三姑娘面无血色,精神还好,侧脸瞧了瞧孩子,眼中闪过喜悦,眼圈儿都红了。胡文先哭了一鼻子,抽嗒着,“可算是生啦!这臭小子,叫人这么着急!” 三姑娘好笑,见丈夫连头上菊花歪掉都不晓得,轻声嗔他,“这叫什么话。” 接生婆李婶子帮着给产妇收拾好,听这话都笑,道,“不要说四少爷,我都急的慌。你家这小爷,天生富贵命,不到重阳不出世,这时辰也好,大中午,阳气足,四少奶奶生得又是儿子,最吉祥不过的!”说着又给胡老太太道喜,再拍沈氏马屁,“怪道人都说你家姑娘的卦再灵验不过!唉哟喂,我可是见着真真儿的了。“ 胡老太太命人拿个大喜封给李婶子,笑道,“大节下,有劳你了。” 李婶子双手接了喜封,笑,“谢老太太赏。”又是一串吉利话出口,恭敬的告辞。 沈氏陪着三姑娘坐了会儿,见三姑娘早就将孩子的乳母丫环都安排好,便也放下心来。待三姑娘睡了,胡文亲自送沈氏,沈氏轻声道,“你守着三丫头和孩子吧,这生孩子,尤其头一胎,辛苦呢。我再跟你们老太太说声就回了,家里太太也等信儿呢。” 胡文应了,道,“婶子吃了饭才好。” 沈氏笑,“就别与我客套了,三丫头母子平安,比给我吃仙丹都好。” 胡文也是掩不住的喜悦,笑,“这臭小子,以后估计是个慢性子。” 沈氏回家已经过晌,何老娘正伸长脖子等着呢,见沈氏回来,连忙问,“如何?生了没?” 沈氏笑,“给母亲道喜啦,三丫头母子平安。” 一家子俱是喜笑颜开,何子衿问,“娘,你吃饭没?” “没呢。我想着,太太心里惦记,亲家那里也乐得乱哄哄的,就先回来了。” 何子衿笑,“祖母叫人给娘留了饭。”说着就命丸子去端饭。 沈氏笑,“母亲总是想着我。” 何老娘也粉儿满意,觉着自家丫头片子会说话,这不,儿媳妇就知她的情。何老娘笑眯眯地,“咱们家里可有谁呢,就这几口子人,我不想着你想着谁。”卖儿媳妇个好儿,何老娘笑,“先吃饭吧。”自从媳妇给她生了二孙子,她看媳妇就愈发顺眼啦。把身子调理好,争取再给她生几个孙子才好涅~让媳妇挨饿啥的,这得是多傻的婆婆干的事儿哟~她老人家才不会这样做涅~ 何恭见婆媳终于融洽,心下亦是喜悦,并得出一真理:真男人,就得有做馅儿饼的毅力啊! 沈氏一面吃饭,一面说了三姑娘生产的事,“这样顺溜儿的实在少见,我算了,也就一个半时辰,就顺顺溜溜的把孩子生下来了。这孩子过了产期,我还以为得是个大个子,会不好生呢。孩子还真不算大,六斤八两,这斤数,也吉利的很哪。” 何老娘非常赞同,“是啊。”又道,“有些人家,媳妇有身孕就鸡鱼肘肉不断,什么有油水就吃什么,哪里是养人,养猪也没那么养的。把孩子在肚子里就催的老大,生的时候可是媳妇过鬼门关哪。”三丫头这六斤多的,就还好生。倘孩子长到□□斤,女人可就要受大罪了,因此丢了性命的也有。要不先前何家怎么这么急三姑娘生产的事儿,孩子呆在母体愈久,个子便愈大。 婆媳俩说着话,沈氏就把午饭吃了,又喝了一碗鲫鱼萝卜汤,才算舒坦,笑道,“母亲就等着给重外孙的洗三礼就行啦。” 何老娘笑,“你也做婶婆啦。” “是啊。”沈氏不由望闺女一眼,三姑娘生孩子她都这么开心,眼瞅着闺女也到了成亲的年岁,再瞧一眼阿念,她闺女不是省油的灯,阿念其实也还挺合适。 胡家过洗三礼时,何家一家子,除了阿冽要上学,有一个算一个都到了。何子衿其实不喜欢看小孩儿,刚生下来的孩子,漂亮的不多,三姑娘家这个,瞧着也不俊。 不过,来看孩子,总不能说孩子长得丑。而且,听说孩子出生一般都不俊。于是,何子衿找出无数优点来赞美三姑娘的儿子,三姑娘已经恢复血色,精神极佳,听到有人夸自己儿子,更是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抚一抚儿子头上胎毛,道,“就是这脑门儿,你看,跟有很多皱纹似的。”皱巴样儿。 何老娘笑,“没事儿,满月时再看,就饱满啦。” 沈氏笑,“是啊,当初子衿生下来就这样,皱皱巴巴跟个小猴子似的,我就担心的很,怕日后是个丑丫头。结果,满月时双眼皮也出来了,眉毛也长出来了,也不皱巴了,又白又嫩的,见着的人都说俊。” “是啊,这丫头,就是像我。”何老娘这话一接,三姑娘没忍住笑了出来。 何老娘笑,“就是这眼睛,像你婶子。”也得承认人家沈氏生得好模样。 何子衿问,“三姐姐,宝宝取名没?” 三姑娘笑,“你姐夫都要疯魔了,取了一堆名字,还没想好叫哪个呢。” 何老娘欣慰,“名字可以慢慢想,关键是生了儿子,我就放心啦。” 何子衿忍不住翻个白眼,何老娘根本不理她,本来就是嘛,这年头,非得有儿子,才有底气呢。何老娘又叮嘱三姑娘,“儿子生啦,定心丸算是吃下肚了。趁年轻,等大宝断了奶,多生几个,儿子闺女的都没妨碍啦,总要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哩。” 守着三姑娘说了会儿话,就到了洗三的时辰,三姑娘还在月子里不能出屋,何家人是要参加的。待洗三礼结束,大家到胡老太太屋里说话,胡老太太笑,“我就说文哥儿是个有造化的,给我娶来这么好的孙媳妇。上知老,下知少,我们家,从我到底下小姑子小叔子,就没有不喜欢文哥儿媳妇的。” 胡二太太抿嘴一笑,“是啊,要说我们以前也还入老太太的眼,自从文哥儿媳妇进了门儿,老太太眼里再没别人啦。” 胡老太太哈哈大笑。 胡老太太得了重孙,自然欢喜。其他人,哪怕没有胡老太太这种喜悦,但一则胡文性情圆滑,本就不讨人厌;二则都是姓胡的,除非真是心理扭曲,不然怎会不盼着一家子好呢。 胡姑妈又道,“何姑娘,你这卦可真是绝啦!你说重阳生,可不就是重阳生的么?” 何子衿连忙道,“也就是赶了个巧。” “这可不是巧,简直是神算!”胡姑妈道,“何姑娘,你啥时有空,能不能帮我卜一卦?” “今年都排满了,要是姑妈你想占卜,怕得要明年五月了。”何子衿道。 胡姑妈有些失望,“要明年啦。” “是,前头都排满人了。” 胡二太太都好奇,“何姑娘,你这本事是跟谁学的?” 何子衿笑,“也说不上,要说我师傅,并不精通占卜,我以前也不会,就是有一日在三清祖师前祷告,好像突然就开窍了,等我祝祷完,去师傅的院里料理花草,打扫庭院里看到梧桐树下有一抹绿光在闪,等再看,那绿光又没了。我心下觉着奇怪,就在闪绿光的地方挖了挖,结果在树下得了一个玉匣,我也不知是什么,打开来,里头是一幅龟甲,一套五帝钱。我给师傅吧,师傅不要,说是天意要给我的东西。自此之后,占卜的书,我一看就能明白,那些占卜的道理,亦不觉深奥。” 要是以往何子衿说这话,人们怕还不大信,但经历过三姑娘生产事件,大家还真信了。胡二太太都说,“这是神遇吧?”神一样的遭遇啊! 何子衿笑笑。 胡文送客人回来,见大家在说话,又谢了何子衿一回,赞她,“要不是妹妹的卦准,提前把产婆接回来,临头真得慌了阵脚。” 她真是随口一胡说,还是多亏石头给面子啊。 何子衿谦逊笑笑,再一看胡文一脑袋的菊花,险喷笑出声,也不文雅装淑女啦,问,“阿文哥,这重阳都过啦,你怎么又插一脑袋菊花啊。” 胡文笑,“重阳虽过,菊花又没谢,大喜日子,我也得装点装点不是?这是今年的新簪法。对了,你外甥的小名儿我也想好了,就叫菊哥儿,怎么样?正对重阳这日子。”主要是想让何子衿给看看他儿子这小名儿如何,虽是小名儿,也不能马虎啊。 菊哥儿???!!! 何子衿出于真善美的心意,道,“菊为草字头,重阳之后,草木皆凋,与宝宝正阳相克,这字不是上佳。”怎么也不能让男孩子叫菊哥儿啊!我的天哪,何子衿都不能忍。 胡文现在对何小仙儿都迷信啦,便道,“既这般,妹妹不如给他取一个。” 何子衿道,“既生在重阳,叫重阳就好。重阳不以节日论,阳字就很好,女属阴,男属阳,宝宝生日时辰阳气正旺,再用重阳二字加持,必然万邪辟易,百毒不侵,一辈子平安康泰。” 胡文听的喜上眉梢,搓搓手,“成,那就听妹妹的。”重阳,嗯,重阳,这名字是不错。 “反正是小名儿,先随便用着,以后宝宝长大,阿文哥再给他斟酌个大名就好。”各家起名有各家的规矩,像她们何家小门小户,一辈都有一辈的规矩,如阿冽他们这辈就是从水字旁取的。俊哥儿这名字,就是小名儿,俊哥儿的大名叫何浩,浩然正气。 胡文笑,“重阳这名儿就挺好。”还是大仙儿会取名啊。 何子衿得了一肚子的夸赞感谢,回家的途中才想到:唉哟,幸亏阿文哥家姓胡,不姓王,不然这孩子岂不是现成光棍儿命么? 章节目录 第228章贿赂 > 三姑娘生了儿子,过了洗三礼,何老娘算是放心了。 用何老娘的话说,生了儿子,一辈子就能站住脚,也有底气啦。 也因三姑娘生了儿子,何老娘又去了趟芙蓉寺还愿,何子衿这才知道,为了让三姑娘得子,何老娘还求助了宗教力量。待何老娘回来后道,“以后许愿不去庙里啦,咱自家就有神仙,还省得花钱。” 何子衿谦虚地,“您可别对我许愿,我没那个本事保生男生女的。” 何老娘一瞥她,“我说你啦?我是说你那屋里拉着的大幅字,不是写着‘神仙’么,那就是神仙。”怪灵的,保佑她家丫头片子的占卜事业节节攀升啊。 何子衿举着个绣棚绣花,何老娘眯着老花眼瞧,问,“绣啥呢?” “蝴蝶。”给何老娘瞧一瞧,何子衿道,“绣一对,等绣好做鞋面使。” “鞋也是给裙子遮着,费这种劲干嘛,随便沿个红边儿就成啦。” “我这鞋是配裙子穿的,我裙子上还得绣蝴蝶呢。” “唉哟,看你这进度,一两年是穿不上了。”丫头片子虽然财运不错,烧菜也有一手,就是女红上一般,针线要细细做还成,只是这一细做,那叫一个慢哟。 “没事儿,衣裳给绣坊做,我就自己个儿做双鞋。” 何老娘一听又要花银子让绣坊做衣裳就要暴发,但一想这丫头片子是越大越有主意,你暴发死也没用,遂改暴发为唧咕,“那得多少银子,还不如你把银子给我,我给你做呢。” “我一辈子也就一回及笄礼,一辈子就穿这一回好衣裳,还嘀咕个没完。” “及笄礼穿啊。”何老娘稍稍平复些,想了想,“嗯,出头露脸的,做件好衣裳就做件好衣裳吧。”及笄礼的确是重要日子,甭说花钱做件衣裳了,到时亲朋好友的也得请来啊。 还有啊,也短不了人打听自家丫头片子的亲事。 唉哟,这要不要等及笄就先把自家丫头片子跟阿念的事定下来啊。 何老娘寻思着,还是先问问阿念,毕竟他家虽然对阿念有恩,但也不好以恩挟婚啥的。当然,问阿念前,还是得先问问丫头片子的心意,何老娘说干就干,道,“别绣这个了,屋里来,我跟你说件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儿?你就说吧。”还非得屋里去,难得今天阳光好,晒一晒多暖和啊。 “快进来快进来。”何老娘夺了绣棚,拉着丫头片子进屋去。 何子衿只得起身跟了去,嘟囔,“啥事儿啊?是不是要给我私房钱哪?” “就知道一个钱心。”何老娘斥一句,做贼一般先左右瞧瞧没人进来,又把屋里门关好,方拉着自家丫头片子在榻上坐了,道,“是件顶顶要紧的事儿?” “嗯,说吧说吧。”何子衿洗耳恭听。 何老娘咳一声才问,“阿念的田地,这几年收成还行吧?” 好端端的,问人收成,何子衿道,“您老这是要借银子?” “屁!”何老娘道,“我就问问。” “还成,勉强凑合。” “那就好。”有一百多亩地,起码以后饭是尽有的,虽然阿念身家比不得她家丫头片子丰厚,但男人嘛,一则看人品,二则看前程,阿念秀才已经考出来了,有个秀才相公的身份,以后起码丫头片子能穿绸。何老娘为一面寻思一面问,“你觉着阿念人咋样?好不好?” “这还用问,他自小在咱家长大的,能不好么。” 何老娘笑眯眯地,“要是把你许给阿念,你可愿意?” 何子衿道,“阿念比我还小两岁,这会儿也忒早了吧?” “傻丫头,明年你就十五了,及笄的大闺女,哪个不着紧先把亲事定下来呢。又不是叫你现在就成亲,先定下来,怎么样?” “明年秋闱,我爹跟阿念忙着秋闱还差不多。” “啥闱也有定亲的时间。”何老娘道,“你要愿意,我就去问问阿念的意思。” 何子衿还怪要面子滴,道,“这种事,哪里好女方先开口的?” “阿念家里又没别人,问问他可怎么了。”何老娘不以为意,“行啦行啦,你乐意就成啦,后头有我呢。”又叮嘱自家丫头,“以后别动不动就去绣坊做衣裳,成家过日子啥的,勤俭持家才是兴旺之道。”这么爱花钱,以后被夫家嫌弃可怎么着哟。好在阿念那孩子不像个小气的,何老娘瞅一瞅自己屋里盖着镜袱的大穿衣镜想。 何老娘见自家丫头没啥反对意见,就把这事儿给定了。只是阿念现在的户籍在沈家门下,阿念跟沈素的关系,怎么也得知会沈素一声。 沈氏现在也没意见了,不过她跟何恭商量着,还是给沈素写了封信,同沈素说一声,关键是阿念亲爹亲娘都还活着呢。这事儿闹的,一想到阿念身世,沈氏就心烦,同丈夫道,“真是破窑出好瓷,阿念的品性,既不像爹也不像妈,不知随了谁,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啦。” 何恭笑,“这叫什么话。” “本来就是。” 阿念简直是乐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还以为得明年秋闱结束才好说跟子衿姐姐的事儿呢,不想何祖母跟沈姑姑这会儿就同意了,阿念立刻坐不住了,起身道,“祖母、姑姑、姑丈,我这就去置办定亲的东西啊!” 何老娘乐地,“还早着呢,你今年才十二,家里是瞧着你们自小一道长大,叫那叫‘青梅竹马’的。明年你子衿姐姐就及笄啦,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愿意,就不给她往外说婆家啦。” 阿念大声地,“我愿意!” 声音响亮的让隔间儿的子衿姐姐脸有些发烫,觉着自己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沈氏也笑眯眯地,再不是□□脸了,道,“等子衿及笄后再说定亲的事吧。” 阿念道,“成!我先准备定亲的东西。”阿念寻思着,我得准备定亲的东西啊!他平日里啥都是交给子衿姐姐打理,这件事总不好让子衿姐姐帮忙的。 对,还得寻个媒人。 唉,可惜重阳刚过,不然借着过节的好日子,他请胡山长,估计胡山长也乐意的。现在这么冷不丁的去,子衿姐姐还没及笄,他把这事儿说出去合适不? 阿念倒挺想说出去的,外头不知多少人再打子衿姐姐亲事的主意,也不照照镜子,那些人配得上子衿姐姐么?阿念不自觉的挺一挺小胸脯,觉着世界上就他还算勉强配得上他家子衿姐姐。 沈氏说阿念,“定亲也是明年了,你还是塌下心来念书吧。” 对于沈氏,阿念一向觉着有些距离感,这就导致,沈氏说的话,他都会很认真的听,阿念点点头,“我去朝云观卜个明年的吉日,再安排定亲礼的事,还得请个德高望重的长者做媒人才好。” 沈氏笑,“这也是。” 就这么着,以往去朝云观都是陪子衿姐姐一道去,这次阿念自己去的,子衿姐姐还叫他给朝云师傅捎了双鞋去,阿念怀里还揣了张大红纸,纸上写着他与子衿姐姐的八字。这回,就是请朝云道长帮着卜个吉日的。阿念觉着,朝云道长是子衿姐姐的师傅,他跟子衿姐姐的事儿,怎么着也得跟朝云道长说一声的。 阿念一大早用过早饭,同阿冽江仁一道去山上,拜阿念这个大嘴巴所赐,这俩人已经知道阿念要跟子衿姐姐定亲的事了,阿冽对于阿念哥变姐夫倒没啥,反正一直就住一处,不是一家人也胜似一家人了。倒是江仁,呼日啧啧半夜,颇是赞叹阿念这般狗屎运。 江仁一路就回忆,他小时候同子衿妹妹青梅竹马的事儿啦,什么小时候一道爬山,他给子衿妹妹朗诵诗歌,子衿妹妹给他唱山歌啥的,絮叨得阿念险些耳鸣,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啊?”他也是自小同子衿姐姐一道长大的,子衿姐姐的事儿他全知道。 江仁鄙视,“那会儿还没你呢。” 阿念心里“切”一声,摸摸怀里揣着的东西,唇角不由泛起朵小小的浅笑,有他之后,子衿姐姐就不用别人陪啦。 再说,不就是念诗么,他也会念,关关雎鸠啥的,他倒背如流,回去也给子衿姐姐念来听。 阿念带着一肚子喜悦去了朝云观,把写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大红帖子双手递给朝云道长,朝云道长见阿念一脸喜色的模样也觉着好笑,打趣,“什么时候成亲啊,可得给我喜帖,我好去吃喜酒。” 阿念一向生的伶俐,此时大约是实在喜悦,竟露出几分憨气来,挠下耳朵,“先请师傅给我们算个吉日,明年等子衿姐姐及笄,我们就把亲事定下来。” 朝云道长接了帖子,笑岑岑的瞧着大红帖上的两个八字,道,“子衿是夜里生的啊?” “是啊,子初,人家都说女孩儿生在夜里最吉利不过。我是早上生的,男人生白天好。”阿念原不是个多话的人,今天是喜不自禁啦,呱啦呱啦说个没完。 朝云道长笑问,“怎么子衿没来?” “这种事,当然得我来办了。”阿念虽然有些着急朝云道长怎么还不给他卜吉日,仍是喜滋滋道,“子衿姐姐在家做衣裳呢,等及笄礼穿。待师傅给我们卜了吉日,子衿姐姐还得再做身新的,定亲时好穿。”快卜吧快卜啊! 朝云道长一笑,曲指给算了三个吉日,一个三月初八,一个六月十六,一个九月二十,阿念恭恭敬敬的道谢,点评这仨吉日,道,“六月太热,不好办席面儿,东西容易坏。九月又太冷,像这会儿,鲜果鲜菜都没啦,有钱没处买去。还是三月好,生机勃勃,万物萌发,不冷不热,大好兆头。师傅,你说是不是?” “行啦,你们自己去商量吧。早些定亲也好,你就塌实了。”朝云道长打趣一句,让阿念自便了。 阿念还有不少事要做,得了吉日,就告辞下山啦。回家路上,他还买了两刀红纸,预备以后做喜贴,又思量着怎么把自个儿这宅子好生收拾一番,阿念就一路走一路思量,街上见周婆子挎着个菜篮子跟个面生的青衣中年男人说话,那人生得一脸猥琐样,三撇狗油胡,瞧着就不是啥正经人,还对周婆子拉拉扯扯的,甭看周婆子这些年富态啦,可是再正经不过的性子,打开那猥琐男,道,“有事儿说事儿,拉拉扯扯做甚!” 阿念快走两步就过去了,挡周婆子面前问那男人,“你干啥呢?”面生,一看就不像本县人。 那男人陪笑道,“小相公,我就是找这位大姐问问,何小仙啥时占卜,我们老爷已经在贵县住好几天啦。” “你领号牌了吗?” “还没,这不是刚来,还不知道仙姑规矩想找人打听打听么。听说这位娘子是在仙姑家做活的,我就上前打听一二。” “号牌已经排明年六月了,你要是急事儿,就往别处卜去吧。” “那不能,咱大老远来一趟,就为寻个卦灵的。” 阿念打发了这人,同周婆子一道往家走,周婆子很是觉着脸上有光,道,“念少爷,咱家姑娘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啊!” “是啊。”阿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觉着怎么近期打子衿姐姐占卜的人这么多啊。 周婆子小声同阿念说,“刚刚那人给了我块银子。”拿出来给阿念瞧了瞧。 瞧着周婆子有些心喜又有些担忧的模样,阿念笑,“嬷嬷自己收着吧,就是如果有人打听咱家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外说。”心说,怪道拉拉扯扯,原来行贿哪。 周婆子响亮应了,欢欢喜喜的将银子收起来。 章节目录 第229章有些短~ > 周嬷嬷是买菜回来,遇着朝她行贿打听事儿的人,路上同阿念絮叨,“上次咱家三姑娘生产,早到了日子就是不生,把咱家老太太急的去庙里烧香,结果怎么着,咱们姑娘掐指一算,嘿,得九月节才生呢。果然不早不晚九月节就生了,重阳小哥儿生得多富态多招人疼哪。那孩子,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咱们姑娘都说啦。”三姑娘还没出月子,周婆子也压儿没见过重阳小哥儿,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推断:父母都相貌不差,胡家又有银子,重阳小哥儿断断委屈不到,一准儿是个大胖小子咧。 周嬷嬷眉飞色舞的说着家里的事儿,家里出了个半仙儿,她们做下人的也能沾点儿仙气啊。 阿念耐心听周嬷嬷絮叨一通,却是道,“刚刚那人,看着眼生。” “不是咱们县的,是芙蓉县徐老爷家的管事。”周嬷嬷显然不是光顾着收贿赂,也把那人摸的门儿清,道,“以前这人就往咱家去过一次,非要插队,咱们大姑娘多有规矩啊,再说号牌早发下去了,也没他插队的份儿。他家老爷这是提早来了,二十不是姑娘占卜的日子么,他家是要花大价钱买二十号的号牌。” “看他家啥都知道,那还拉着嬷嬷打听什么?” “找我问咱家姑娘占卜的规矩,还问我咱家姑娘在哪儿学的本事,这我怎么能跟他说啊,不然人人都学会了,咱家生意可就不好做啦。”周嬷嬷自认也是很有智谋滴~ 周嬷嬷常年负责家里厨房的采购工作,因经常跟去菜市场,小道消息颇多,这会儿就跟阿念说起来了,道,“我听说,还有不少人想去朝云观跟着朝云道长拜师学艺哩。” 阿念心下一动,道,“我去观里,倒没见许多人。” “这占卜,得有仙气儿才成。”周嬷嬷仿佛何小仙儿的同道中人一般,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像庙里念经的,那么些和尚都在念经,有几个能念成得道高僧涅~就像咱家大姑娘,道观里那么些道士,有几个能有咱家姑娘占卜的道行涅~要我说,这都是天意,不是能强求涅~当年大奶奶生咱们大姑娘时,我就瞧见啦,大姑娘降生时,屋里闪过一道红光涅~” 阿念:他家子衿姐姐是半夜生的,嬷嬷你确定那不是烛光火光啥的? 周嬷嬷则是愈发愈兴头,说着她家大姑娘的丰功佳绩与不凡之处,周嬷嬷头也扬起来啦,腰也板直的,颇为丰盈的胸脯也挺起来啦,“非但外县人都知道咱家姑娘的名气,就是咱们族里东头儿三太太家的儿媳妇五婶子,我听说也偷偷的打听咱家姑娘,想着什么时候请咱家姑娘给他家沧大爷卜一卦哩。不过,三太太素来抠儿的很,她不一定舍得出十两银子。哼,她们婆媳以前还得罪过咱家太太跟大姑娘,她就现成拿出真金白银,大姑娘不一定给不给她算涅~”身为半仙儿家的厨娘,周嬷嬷说话也吊吊滴~ 阿念一路听周嬷嬷絮叨,俩人一块儿到家,何老娘正坐廊下看俊哥儿在院里玩儿,还说呢,“你俩怎么碰到一处了?” 周嬷嬷笑,“我买菜回来,遇着念少爷。”提着菜篮子去厨房收拾午饭了。 阿念将朝云道长卜的三个吉日给何老娘,何老娘接过一瞧,品评道,“六月太热,肉啊鱼的不能久放,隔夜就坏,六月就算了。九月吧,那会儿你跟你姑丈也秋闱完了,家里清闲,也有功夫,就这会儿的天,有点儿冷,也不算太冷,东西也能放一放,倒是不错。” 阿念过去坐何祖母身畔,不急不徐道,“咱们家里有喜事儿都是摆流水席,在院子里摆的,这会儿天气虽不算太冷,可在院子里吃饭也不舒坦,一吃就是一肚子冷风,容易拿风呛着。九月二十,看这会儿,树上叶子都落了,花儿也没什么花儿,马上就要入冬,多冷啊。一冷,就显的凄凉。再说,这会儿秋闱刚结束,急吼吼的从州府回家,有些赶了。要我说,还是三月,春回大地的季节,有花有草,气候也好,就是兆头,也好啊。是不是,祖母?” 何老娘还真给阿念说动了,何老娘也有自己考量,道,“我这不是怕你分心么,想着秋闱后就不要紧啦。” “我一点儿都不会分心。”阿念拍拍胸脯保证,“我一想到能娶子衿姐姐,干劲儿才足哩。恨不能一天念十二个时辰的书,好挣出功名来,以后叫子衿姐姐享福。” 何老娘就爱听这话,觉着孩子懂事,整个人乐开花。阿念又道,“老话也说,先成家后立业,可见成家后,男人才更有责任感。” 何老娘惊叹,“阿念,你果然是个有见识滴呀~” 阿念笑谦,“我这都是跟祖母您学滴呀~” 子衿姐姐在屋里偷听,暗道:阿念你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吧! 阿念与何老娘就这么有说有笑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把定亲日子给定下来啦! 阿念同何祖母商量过大事,俩人又嘀咕一阵,把何祖母哄的乐呵呵地,他就去屋里瞧子衿姐姐了。何祖母有心说,都要定亲了,你俩得避避嫌呀。可转念一想,自小就在一处,好像也没啥可避的。 阿念个子还是稍矮子衿姐姐一些,不过,瞧子衿姐姐坐在榻上好像有些羞涩的模样,阿念觉着自己在心理上还是高子衿姐姐一些的,不由挺一插胸膛。阿念一肚子话想同子衿姐姐说,他以后一定努力考功名,叫子衿姐姐过好日子,也会一辈子对子衿姐姐好,可话到临头,望着子衿姐姐时,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念忽然讷于,子衿姐姐翘起唇角,含笑望着他,阿念脸上微热,过去拉过子衿姐姐的手,依旧什么都没说,将脸靠在子衿姐姐的肩上,两人形成一个相拥的姿势。 阿念想,爱情与婚姻的滋味儿完全不同,我喜欢子衿姐姐,每日看到子衿姐姐便能欢喜,但只有当许之以婚姻时,这种欢喜才是安稳可靠且长久的。这种安稳的欢悦,才能驱散生命的孤单,才能让我觉着我不是踽踽而行。 阿念离开子衿姐姐房间时,眼睛微红,何老娘进去八卦,“你不是欺负阿念了吧?” 何子衿摸摸肩上一处湿痕,良久无。 章节目录 第230章能掐会算 > 阿念跟子衿姐姐的事儿算是定了,虽然还没有定亲,但是这年头人们重信诺,事儿既说出口一般就不会变的。何况他跟子衿姐姐是青梅竹马,再合适不过。 阿念这样想着,也没忘了跟子衿姐姐说芙蓉县徐财主的事儿,“这也奇的很,就是想大价钱买下次的卦,派个管事来就罢了,徐财主还亲自来咱们县里住着,子衿姐姐,你说怪不?我想着有点儿不对头,就叫福子哥去打听了打听。” 阿念现在身为他家子衿姐姐的小男人,有事儿都自己做主啦,打听出结果才跟他家子衿姐姐说,阿念道,“原来这徐财主是芙蓉县卖酒的,这卖酒一般都得有官府的关系,要不也卖不成呢。听说徐财主的姐姐给州府章家做的妾室又生了儿子,阿文哥不是有个堂姐也嫁的章家么,徐家巴结上章家,徐财主这才发的家。” “原来这样。” 阿念道,“我想着,这般爱钻营,既来了咱们县,说不得就得去山长家。我去问阿文哥,果然去了,硬说自己跟章家是亲家,胡家也跟章家是亲家,两家就是亲戚。带了东西去瞧山长,把山长给闹的,硬是装了好几天病没出门,恶心坏了。山长家没人愿意招待他,就推给阿文哥了。阿文哥说,他家还有个闺女走了总督大人公子家的门路去宫里做娘娘了。徐财主跟咱们县赵财主家交情不错,这次来,一则是找子衿姐姐给他占卜,二则是准备留下参加赵财主家三少爷的喜宴~” 何子衿听得都无语,叹道,“人就怕比啊,姑祖父跟这位徐财主一比,妥妥的就是个大好人哪。” 阿念直乐。 俩人在屋里唧咕了会儿,何子衿去厨下看风干的鸭子,觉着差不离了,就去烤炉生火,准备烤几只鸭子给三姑娘送去补一补,月子里,多吃些鸡鸭鱼肉倒无妨。而且,自家人也都爱吃烤鸭,何子衿烤鸭技术平平,好在这年头儿鸭子是纯天然,完全是吃草长大的,肉质香美,哪怕何子衿这没啥技术的,烤出来的味儿都格外好。 阿念就守着他家子衿姐姐烤鸭子,何老娘闻见味儿出来瞧,见阿念又守着他家子衿姐姐唧咕呢,当下撵人,“赶紧去你那院儿念书,成天唧咕个啥啊!”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寸步不离的,倒跟八百年没见过一般。 阿念笑,“祖母,我正说呢,一会儿鸭子烤好了,我给三姐姐送去。” “家里这些人,哪个不能跑腿儿?用得着你?念书去念书去!”以后一辈子功夫唧咕呢,非要这要紧的时候浪费时间,不务正!把人撵走,何老娘又说自家丫头片子,“以后别总跟阿念说话,耽搁他念书,就是耽搁他前程,耽搁他前程,就是耽搁你的好日子。这都不懂,亏你还是大仙儿呢!”絮叨一回,何老娘瞧一回燃着小火苗的烤炉,问自家丫头片子,“那卷饼蒸上了吧?” “一会儿鸭子快好时再蒸也不迟。” 何老娘又道,“等熄了火再往里头埋上几粒小芋头干,用炭灰烘一烘,晚上就能吃啦。” “知道啦。”何子衿给何老娘提意见,“我怎么觉着您老人家对阿念越来越不客气啊。” 何老娘一幅理所当然的嘴脸,“以前阿念算是亲戚寄住在咱家,现在都是一家人啦,还客气个啥啊!瞎讲究。”评价自家丫头片子一回,问她,“刁钻!要不要我跟你客气客气啊?” 何子衿笑,“我倒不介意。” 何老娘送她一句,“怕美死你!”她老人家这话倒没把自家丫头美死,不过,险些噎死是真的! 何子衿这鸭子烤的十里飘香,屋里灶头上还炖了两只,何老娘溜哒了瞧了一回,道,“一下子做这些个干嘛,就是给你三姐姐送,她也吃不了这些。” “三姐姐家又不是就她一个,反正是吃的,送都送了,何不多送些,也显得咱大方呢不是?就是她家老太太也得说咱们家里想着三姐姐呢。”何子衿道。 何老娘点头,“也成。”把闺女嫁大户就这样不好,送东西也不能小气了。不过,平日里过年过节或是有个稀罕东西,三姑娘也没少孝敬她老人家,何老娘也就不介意啦。何老娘站炉火前烤暖暖,感叹,“还是嫁得近好,你姑妈当年可没这福气,离得远,车马不便,我也没照看过她。” “姑妈是诰命的命涅,谁不羡慕?祖父当年的眼光也不错啦。” “还成吧,个短命鬼。” 俊哥儿忠哥儿忽啦忽啦跑来,俊哥儿问,“姐,好了没?什么时候能吃了啊?” “中午就好吃啦。” 俊哥儿严肃着小脸儿看了会儿烤炉,忧愁的叹口气,“还要好久啊。”那小模样要多笑人有多笑人。 何老娘这没原则的,叫着乖孙道,“来来来,跟祖母去堂屋,祖母拿油果子给你吃咧。” 何子衿坐小马杌道,“这会儿吃了果子,一会儿可吃不下烤鸭啦,砂锅里也炖了两只涅。”说何老娘,“别总给俊哥儿吃零食。” 把何老娘气的,“你小时候还不是天天想方设法的讹我的钱给你买果子,这会儿我乖孙想吃,你又不乐意啦。” “啥叫不乐意啊,我是说小孩子少吃零食,鸭子不比油果子好啊。”何子衿道,“一会儿鸭肝给俊哥儿吃,对眼睛好。” 这还差不多,何老娘没意见啦! 何子衿就招呼他弟,“过来给姐姐捶捶肩。”她还给分派好啦,“俊哥儿捶左边儿,忠哥儿捶右边儿,你俩,一个左先锋一个右先锋。”给他俩封了官儿,哄小孩儿,“表现好,一会儿还一人给个鸭腿吃。” 何老娘硬给气乐了,笑骂,“你就使唤我孙子吧。” 何家这隔三差五的给三姑娘送吃送喝的,胡姑妈私下跟母亲道,“何亲家也可乐,好像怕咱家饿着侄媳妇似的。” 胡老太太道,“你也有闺女,将心比心,以后阿悦成亲嫁人的,你愿不愿意多照看些。为啥把闺女往近处说亲,还不就图个方便么?”亲家送东西也是好意,尤其三姑娘并不姓何,这般亲近才好哩。 胡姑妈笑,“我也就一说,何姑娘甭看神神叨叨的,烧的菜实在不错。那鸭子烤的真香,也不知怎地想出这种吃法儿,裹在卷饼里吃。炖鸭也炖的好,正对这冷时候滋补。”胡姑妈虽然喜欢犯酸,也得承认何子衿好厨艺。 何姑娘非但菜烧的不错,卦卜的更好,九月二十,过来拿着号牌卜卦的竟真的是膀大腰圆的徐财主。不知这位财主花了多少银子在原号牌持有者手里买到这号牌。 何子衿一幅大仙模样,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问,“先生想算什么?” 徐财主想方设法花了大价钱高价买了九月二十人的号牌,才见得传说中的何小仙一面,这会儿正一抽一抽的心疼银子呢,俩眼还咕噜着往何子衿脸上看,觉着这仙姑生得实在俊俏,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便是在州府,这般水灵的姑娘都少见。你以为是个姑娘就能是肤若凝脂,眉似含烟,眼如水杏,唇若涂珠么?错!小户人家姑娘自幼就要学做活,不要说打扮,怕是件齐整的衣裳都不大有,在哪儿去养出美貌来?偶有一两个齐整干净些的就是小家碧玉了,如何子衿这等美貌,徐财主暗道,不要说这姑娘素有仙姑之名,便是没有仙姑的本领,凭她相貌,也与神仙仿佛了。徐财主心下一动,道,“听说仙姑你能掐会算,不如仙姑便算一算,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何子衿也不是瞎子,只管淡淡地,“我每日一卦,先生确定要算这个?” 呃—— 徐财主当真犹豫了,最终还是道,“就请仙姑帮我算算前程吧?”银子可不能白花了。 何子衿打开玉匣,匣内照例先冒出一阵白烟,继而双手捧出龟甲,庄严无比的举行过占卜仪式后方抖出金光闪闪的五帝钱,何子衿凝神望着五帝钱一阵,道,“贵则大贵,败则大败,逢火必劫,遇木则生。” 生意人,最是迷信,何况这个年代。徐财主此时也顾不得看何子衿俊不俊了,急道,“还请仙姑细与我分说?” 何子衿摇头,“一难尽。” 徐财主都要急死了,他乃粗人,说话便直,“仙姑啊,某可是花了大价钱高价买号牌才过来请你占卜的啊!你可得给某说个明白啊!” “眼下最是要紧,自卦相上看,先生似乎要做一件关乎生死祸福的大事。” 徐财主脸色大变,忙问,“那依仙姑看,此事是福还是祸?” “先生还未做,眼下且看不出。但先生一定要慎重,须知日后福祸皆由此来。” “那依仙姑说,这事我该干还是不该干?”生意人脑筋灵活,徐财主立刻换了种问法。 何子衿能稳坐仙姑之位,且算的是这种贵死人不偿命的卦,也是见过大世面滴,她道,“先生自身福祸,他人焉能做主?先生慎重些就是。”接着又同徐财主说了些福祸相倚的话。徐财主自认一把年纪也是有些见识的人,硬叫何子衿忽悠的飘着回去的,等回家一想,我这事儿是该办还是不该办哪?人何小仙儿也没给个准话!一想自己花的那些银子,徐财主气的直跺脚,这算命的咋比他这做生意的还奸哩。 徐财主走后,何子衿也没当回事,收拾了一坛枸杞酒准备去山上送给朝云道长。陈姑丈却来了,神秘兮兮的问何子衿,“徐胖子来找你占卜啦?” 何子衿现在都不再同陈姑丈拐弯抹脚的说话,看他一眼道,“徐财主在咱们县住好几天,我就不信姑丈不知道?又来问我做什么?” 陈姑丈道,“我是说他那人可不地道,你得小心着些。” “姑祖父。”何子衿用一块儿布巾擦着坛身道,“你这也忒马后炮了,这会儿说这个有什么用,我早算完了。” 陈姑丈问,“他找你算什么了?” 原来这才是陈姑丈的目的,何子衿闲闲道,“天机不可泄露。”不理陈姑丈了。 陈姑丈臊一鼻子灰,只是,这会儿何家也顾不上招呼陈姑丈,沈氏忽然想到一件天大的要紧事,她闺女都十四了,大姨妈还没影儿呢怎么!? 十四也不小了,这年头儿十五成亲的都大有人在,她闺女这是咋地啦?沈氏急的了不得,又不好跟丈夫说,便跟婆婆商量,何老娘智珠在握,“怕啥?咱丫头片子能掐会算的,叫她算算不就成啦!” 章节目录 第231章神叨~ > 对于卜算大姨妈何时驾到这种事,何子衿也有些傻眼,同时佩服何老娘的异想天想。嘿,老太太,您老的脑子咋这灵光涅,大姨妈都能算?! 何子衿道,“这个怎么算呀?我才十四,又不是二十四,着什么急呀。” 沈氏已是急的不行了,何老娘道,“你不急,你娘急,我也急。傻丫头,你还混沌着哩,咱们女人,不来月事怎么成亲涅。”反正明年就要及笄,丫头大啦,何老娘顺便给丫头片子普及了下朴实的生理知识。 何子衿拿出靶镜来对镜理理头发,臭美,“这急啥,十八上不来再急也不迟。”她转念一想,“这个可能和平常吃食有关系。” “有啥关系?”何老娘问沈氏,“你啥时来的?” 沈氏都三个孩子的娘了,对这个也不讳,道,“十三上吧。”她也不算早,所以闺女没动静,她也没急,这是突然想起来,就急了,闺女明年可就十五了啊。 何老娘对比一下,“三丫头也是十三上。” 何子衿道,“急啥啊,这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人跟人不一样的。要不,你给我隔三差五的买几个猪蹄吃,吃猪蹄就有助发育。”她瞅瞅自己依旧没咋发育的飞机场,也颇是苦恼,她娘看着也不小啊,她祖母也不是平胸,怎么她就不能长快些涅。 何老娘上下打量自家丫头片子一眼,十分怀疑,“你不是自己想吃猪蹄了吧?” 何子衿哼哼两声。 何老娘打算跟媳妇商量买猪蹄的事,就把何子衿打发出去看孩子了,何老娘道,“要不,咱请个大夫给丫头片子瞧瞧,开两剂汤药。” 沈氏道,“还是再等等吧,听我娘说,我外婆就晚一些,十五上才来的。”这种事,开汤药催起来也不好。 何老娘立刻得出结论,“唉哟,原来是遗传的亲家老太太哟。”她就说嘛,她们老何家这头儿都是十三四上,不早不晚正合适。丫头片子突然晚了,肯定是有原因滴。 她可算是找着原因啦! 沈氏:真不该跟婆婆说实话! 何老娘嘴上要两句强,找着事因,也就不急了,不过,还是吩咐周婆子明儿去肉铺子买两个猪蹄回来,同何子衿道,“用腐乳炖,又香又有滋味儿。” 何子衿端了一大两小三碗双皮奶进来,“成。”她也喜欢吃猪蹄,可惜这里没见有木瓜,不然弄个木瓜炖牛奶试试。虽然没木瓜,何家是每天早上都有牛奶喝的,不过不是那种黑白花的奶牛,是本地的水牛、黄牛奶,何子衿觉着味儿差不多。因早上有的剩,何子衿蒸了些双皮奶,上面洒一把软软的蜜豆,热腾腾的给俊哥儿忠哥儿各一小碗,又给何老娘端了一碗,何老娘摆摆手,“早上刚喝了牛奶,还不饿。” “早上喝跟水似的,这会儿也消化下去了。这要不吃,不就糟蹋了。”这年代跟何子衿以前生活的年代不同,也就老何家三代单代,男丁珍贵,到了沈氏这里给生了俩儿子,都宝贝的很。所以,有点儿稀罕东西,何老娘都是先仅着孙子们吃。要搁别家,有好的稀罕东西都是先仅着长辈吃,长辈不吃,才轮到晚辈。 “也是哦。”何老娘接过勺子吃双皮奶,一面吃一面道,“可不敢总吃这好东西哟,里头还搁鸡蛋搁白糖涅,唉哟喂,也就这几年日子好过咧,要不吃这一碗还不得心疼死。”一面絮叨,何老娘又道,“就是蜜豆少了些,再多放些蜜豆就好啦。” 何子衿道,“还吃蜜呢,你那牙才要小心些哩,隔壁冯家伯母,也就比我娘大个七八岁,她门牙都开始晃了。出门说笑都得用帕子遮嘴,怕丢丑。” 说到这个,何老娘得意,“咱家的牙都是遗传的好,我这牙还好着呢。眼也花得不厉害,太阳好时还能做针线哩。”舀着勺双皮奶问沈氏,“你祖上牙口还好吧?” 沈氏郁闷地,“听说我祖母八十上牙还一个没掉呢。”好的不得了。 何老娘点点头,对何子衿道,“能放一半儿心了,你外祖母牙不大好,你娘刚嫁咱家那阵儿,你外祖母那后槽牙就不成啦,经常牙疼,你舅常到平安堂去拿止疼散给你外祖母吃涅。” 沈氏听这话都牙疼,何子衿刁钻,问何老娘,“那是我外祖母刚知道我娘有个刁钻婆婆,急的上火,火烧火燎的,牙都急掉啦!” 何老娘笑骂,“死丫头,尽浑说!你出去打听打听,四邻八家的,谁不知道我待你娘跟亲闺女似滴。”还问沈氏,“是吧?” 沈氏好笑,“是。”真是一物降一物,她闺女都帮她“报仇”啦。 何子衿跟何老娘逗闲说笑,何老娘还没吃完双皮奶,就有人来送帖子,何老娘还寻思呢,同沈氏道,“近来咱族里没啥红白事儿吧?” “是啊。”沈氏问丸子,“谁送来的?” 丸子道,“是赵财主家的下人,福子哥留他吃茶呢,奶奶要不要叫他进来问问。” 沈氏道,“叫他过来吧。” 何老娘认字不多,问,“这是啥帖子啊?”大红的,应该是喜帖。 沈氏轻声道,“他家老三小子成亲的帖子。开春不是刚把园子修好么,说要娶总督家闺女的那个。” 何老娘没忍住,“咱家又跟他家没交情。”开春就白上了礼。 沈氏叹口气,遇到家等没廉耻的人家,起身道,“子衿瞧着你弟弟吃东西,我出去问问。” 一时,沈氏回屋同何老娘道,“就是赵财主家那个传闻中娶总督闺女的那个小子成亲,县里人请了大半,跟上次他家园子建成请人吃酒似的,也不知怎地这般脸大!” 何老娘大骂,“个臭不要脸的!一有事儿就给全县发帖子,不是说宫里有娘娘么,怎么还跟穷鬼一般的作派,是不是就指着别人给他家上礼过活哪!”往日素无交情,就这么给你家发帖子,喜酒不去吃可以,但不上礼不成!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人家办的这种狗屁不如的事! 沈氏亦是晦气,道,“总督也是瞎了眼,怎么把闺女嫁给这等人家。”有了闲钱还给闺女买俩猪蹄呢,无端端的给这等人家上礼,实叫人憋气。 “我看就是总督家的闺女,说不得也是庶出的。”何子衿实不能信正二品副国级高官家的千金小姐会嫁给这么个乡下土财主,难不成赵娘娘家皇子要做皇帝啦?不能啊,听说皇帝儿子多的很,连蜀王家的世子都七八岁啦,皇孙都比赵娘娘家的皇子年长,做皇帝也轮不到一个小奶娃啊!总督咋地这般想不开啊!还是总督家闺女有啥毛病啊! 何老娘呸一声,道,“老天爷也是没眼,竟叫这等人家发达了。” 何老娘问何子衿,“丫头,他家啥时倒霉,能算不?” “我就一占卜的,又不是神仙。”何子衿也挺讨厌这家子人,道,“不过,世间因果,就是皇帝家也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涅。” “就是!我就不信他家一直富贵下去!”何老娘恶狠狠的说一句。 沈氏劝婆婆,“与这等不开眼的人生气,气坏了自己个儿反不值当。三丫头这眼瞅着就出月子了,亲家必要摆满月酒的,咱们这满月礼也该备起来了。” 何老娘唧咕,“这大户人家就是这样麻烦,礼儿忒多,洗三,满月,周岁,唉哟,这得送多少东西哩。” 何子衿挑眉道,“要是人家一样不给过,您老愿意?” “那哪儿能愿意哩,一样不给过,我不打他家去。”何老娘的意思是,不用送礼就好啦。 何子衿都无语了。 何子衿去山上看朝云道长时还说起赵财主家的事儿,何子衿吐槽,“师傅,你说,总督家闺女是不是有毛病啊,要不怎么能嫁给赵家这样的人家?那赵家也是,处处自称赵国丈,说家里的银子堆山填海,可是呢,平日里放个屁就要大派请柬,叫人给他家上礼。皇上这是啥眼光哟,妃子不挑一挑就胡乱睡的,举国寻不出女人啦,找这样人家的女人。” 朝云道长笑,“怎么,赵家也给你家派喜帖了。” “可不是么,开春儿那会儿,他家修园子就给我家派过一回帖子,我家没人去吃酒,也给他家上了礼。这不,真是没个餍足,赵家老三成亲,又这么阖县的派帖子,气死个人咧。”何子衿道,“我倒不是心疼钱,关键是咽不下这口气。世上就没这么办事儿的?” 看何子衿一幅牛气冲天的架式,闻道问,“唉哟,子衿师妹,你这是要打算报复他家啊?” “报复啥啊,我要报复还会来报怨么,我就是嘟囔几句,打算忍啦。”何子衿摆摆手,“算啦,当喂狗啦!” 闻道:…… 何子衿道,“我就是问问师傅,是不是赵娘娘家的皇子会做皇帝啊?” 这个问题不必朝云道长回答,闻道就忍不住了,道,“师妹,你不懂就别瞎说。朝中已立太子。”求您闭嘴吧,成天啥都不懂还爱打听个事儿。傻大胆儿,咋啥话都敢说涅。 何子衿点头,那就好办了。 何子衿又问,“闻道师兄,那你知道陛下有多少个皇子不?” “干嘛?”闻道警惕了。 “打听一下不行啊。” “十三位皇子。”闻道啧啧,“你一个丫头家,闲着没事儿打听这个做甚?女孩子,有功夫绣绣花做做针线多好。” 何子衿心说,怪道闻道师兄光棍儿呢,就凭闻道师兄直男癌,也没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何子衿在朝云道长这里打听到消息,回头就找陈姑丈,托陈姑丈打听一下总督府婚嫁的事,陈姑丈道,“这有啥好打听,似咱们这等样人家,往总督府随礼人家还嫌咱身份不够哩。”语间对赵家攀上总督府很是羡慕。 何子衿道,“抱怨天抱怨地的有什么用?您老人家又没本事娶总督家的闺女。” 陈姑丈气,“托人打听事,还这种态度!” “我这不是看您老一把年纪冒酸水儿觉着牙碜么。您老是谁呀,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总督府能怎么着,那都是流水的官儿,三年过去又有一茬新的,姑祖父您的靠山才硬呢。我说您老怎么给老赵家压得抬不起头呢?” “我要有个闺女生了皇子,谁敢压我?”靠山再硬,也没皇子硬涅。 “这您就不懂眼了吧?您知道皇上多少皇子么?”何子衿道,“咱们乡下人家等闲也得七八个孩子呢,何况皇家?皇帝老爷儿子一箩筐,有啥稀奇的。姑祖父还是去打听打听,这位总督家的闺女肯定有问题。” “有啥问题?”听说对头要出事儿,陈姑丈立刻来了精神。 何子衿念头一转,未与陈姑丈直说,而是道,“自卦相上看,是有关名誉的事儿,但卦上看不太清。” 陈姑丈马上应了,“成!马上就是赵家的喜事了,到时就我瞧着他家的迎亲队伍,既事关总督府,动静小不了,你等我信儿就好。” 何子衿道,“那我就在家等信儿了。” 陈姑丈竟问了与何老娘一样的话,“子衿丫头,能不能算一算赵家气数?” “气数不是算出来的。就如同姑祖父,你命中虽有财运,但也要看您自己行事。别个不说,这几十年风雨,难道您老人家没吃过辛苦?倘您老人家啥都不干,在家坐着空等财运上门,您猜您命里还有没有财运?”何子衿道,“运道运道,运后面还有个道字。道如何走,端看自己。” 何子衿把事交待给陈姑丈就告辞了,看何子衿一身小红袄子小红裙的小俊模样,陈姑丈心道,唉哟,越发神叨了。 章节目录 第232章打听~ > 虽然陈姑丈觉着何子衿越发神叨,但说实话,她还挺信何子衿这神叨功的。 三姑娘家重阳小哥儿的满月酒还没到呢,陈姑丈就打听出来了,“子衿果然神算!”他老人家经商这些年,在州府颇有人手。就如同何子衿说的,总督官职虽高,却是流水的官。陈姑丈却是在州府打拼多年,他想打听个事儿,还真不愁没法子。 陈大郎面露讥诮,“我还当他家真娶了总督家的千金哪,原来不过是个窑姐儿生得小婊\\子,就这般大宴宾客。” 陈姑丈道,“此事暂不要往外说,咱们心里有数就好。” “父亲放心,我晓得。”陈大郎道,“不过,子衿那丫头似乎也不大看得上赵家。” “谁看得上他家?刚有个人样就不办人事。”陈姑丈虽然人品也不咋地,但人就怕比啊,比起赵财主,陈姑丈这经常出银子给家乡修桥铺路只要求在县志上记他一笔的人,活脱脱就成了个大好人。 陈姑丈吩咐下人将何子衿请来,亲自跟何子衿说这事儿。 阿念是陪着他家子衿姐姐一道来的,陈姑丈笑,“阿念也来啦。” 阿念道,“我送子衿姐姐过来。” 切,这说的,有啥事儿不告诉他,阿念可不乐啦~于是,子衿姐姐只得带他一道来。何子衿道,“姑祖父只管说吧,我的事儿阿念都知道。” 阿念心里一美,当然啦,他跟子衿姐姐马上就在定亲啦,子衿姐姐的事,他当然有知道的权利,他的事,也会告诉子衿姐姐。 陈姑丈一双老眼多毒啊,心说,唉哟,看你俩这样,是有啥事儿吧。 陈姑丈毕竟有辈份在这儿摆着,又一把年纪,做曾祖父的人啦,自觉又是个上了县志的有身份的乡绅,说话还是比较靠谱的,没打听阿念跟子衿姐姐的事儿,他老人家轻咳一声道,“那个事,我打听出来了。不算总督家的闺女,说是义女,没上族谱的那种。” 顿一顿,陈姑丈继续道,“虽没上族谱,血缘上也还是有关联的,说是总督跟个风尘女子生的,老太太一直没让进门,就在外头养着,不知赵家怎么钻营的结了这门亲。” 何子衿又打听,“那这次发嫁,是从总督府发嫁么?”甭说她封建思想势利眼啊,何子衿也得入乡随俗啊,这年头儿就这样,三六九等,人出世就分好的。譬如风尘女子吧,有规矩的大家大族,家族子弟风流些,家里管不了,但想要风尘女子进门儿是甭想。再说风尘女子生的孩子,一般给孩子换个娘应该能进门上族谱的,像总督府这样的倒是稀罕。再说了,任何年代都要靠法律说话,孩子不上族谱,就不能算这家的孩子。 陈姑丈道,“没有,听说就是从外宅发嫁。” 可见这女孩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了。 何子衿为这女孩子感叹一回,再问,“那个,姑祖父有没有打听一下,赵家交好的那位总督府的公子,是个什么来历?” 陈姑丈道,“那倒是总督的儿子,不过是庶出。” 何子衿打听,“总督家有几个儿子,姑祖父知道不?” “总督一共七个儿子,前头三个是嫡出,后头四个是庶出。” “这七位公子想来都做官了?” 陈姑丈不愧是老江湖,这一番打听没少费力气,也打听的分听,见何子衿问的仔细,陈姑丈心道,以往只觉着这丫头神叨,不想这般心思细密。不过,何子衿既然问了,他也没掖着藏着,道,“总督家长子在江南做着知府,也是正五品官身。二子、三子、四子都是进士出身,也都授了官职,老五是捐的官儿,老六就是同赵家交好的这一位,是府里一位姨太太生的,老七年纪还上,正念书呢。” 何子衿又问,“总督夫人是何出身,祖父知道不?” “这位总督夫人也了不得啊,禇国公府的小姐,听说禇国公府还出过一任当今皇帝老爷的元配皇后哩。”陈姑丈说着就是一脸的敬畏,还装模似样的往天上拱一拱手。 何子衿打听明白,便辞了陈姑丈,又去瞧了陈姑妈一回,方告辞回家。 待何子衿阿念走了,陈姑丈问老妻,“子衿跟阿念,这是有点儿意思吧?” “听妹妹说,明年子衿过了及笄礼就先把亲事定下来。”陈姑妈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当然,这也归咎于何老娘嘴碎,早悄悄同陈姑妈讲啦。 何子衿回家,叮嘱阿念,“这事儿别往家里说。”怕何老娘嘴不严。 阿念道,“我知道。” 何子衿逗他,“唉哟唉哟,是不是受打击啦?” 阿念再次强调自己的地位,“子衿姐姐该先跟我商量。” “知道啦。” 俩人唧咕了一回,又商量着给三姑娘家重阳外甥的满月礼,阿念同子衿姐姐道,“咱俩的放一起,算一份儿。” 何子衿都应了,阿念又道,“子衿姐姐,你说,成亲那天,总督府是谁来送亲呢。” “说不定就是跟赵家相熟的那位公子。”何子衿道,“我估计赵家巴结总督有些难度,他家巴结的是总督家的公子,为仗声势,才故意扯虎皮做大旗呢。” 何子衿在打听赵家这门亲事的来历,殊不知赵家也在打听她涅。 赵二爷与徐财主相交莫逆,这次徐财主来碧水县找何小仙占卜,顺道便留下来参加赵家的喜事。赵二爷没忘问徐财主一句,“我们县仙姑可还灵验?” 徐财主道,“神神叨叨的,我也没听忒明白。” 赵二爷嘲笑,“你这个,连仙姑说啥都听不明白,你还占卜呢你。怕是天机告诉你,你不懵着哩。” 徐财主“切”了一声,“你这是看我笑话呢。” “哪儿能啊。”赵二爷合掌一击,便出来两个眉目俊俏的姑娘捧了茶出来,这俩姑娘正当妙龄,身裹绫罗,腰肢轻软,面目俊秀,一汪水眸似含有无数情意,待献了茶,便娇嗔嗔水灵灵的一福身带着缕缕香风退下了。 这般女子,怎么看也不像丫环啊,徐财主不由多看两眼,赵二爷问,“瞧着如何?” 要往时,徐财主必要奉承赵二爷一番的,今朝刚受了赵二嘲笑,徐财主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哪,他将大脑瓜子一摇,道,“平平。” 赵二爷不信,含笑道,“我这俩丫头若平平,这三乡五里也就没有齐头正脸的了。” 徐财主便道,“不要三乡五里,近处便有芳草,赵老弟你视而不见啦。” “怎么,难不成徐老哥你得了什么绝世佳人不成?” “罪过罪过。”徐财主道,“可不敢这般亵渎仙姑啊。” 赵二爷脑子挺灵光,道,“徐老哥说的是何家那仙姑?” “咱们这地界儿,还有第二个仙姑不成?”徐财主就开始吹了,道,“你这两个,好虽好,懂行的人一瞧就知一身的风尘气。何家那仙姑生得,啧啧,你这俩加起来也不及仙姑一根手指。唉哟喂,我老徐一把年岁,也算见过世面,但要说仙姑这般貌美的,也是有一无二啦。” 赵二爷道,“我也听闻过何家那闺女貌美,倒是未见过。” 徐财主道,“人家什么身份?何家族中已经有一位举人老爷啦,就是仙姑家瞧着家境寻常,可她家好亲戚不少,我那胡亲家的老四娶的就是在何家寄住的一位表小姐。” “胡家现在也不比从前喽。”胡家祖上是不赖,但胡山长都致仕啦,有个儿子官儿也不比,比起他赵家来。胡家是旧勋,他赵家可是新贵哩。 徐财主不好争这个,又道,“何家姑太太嫁的也好,就是你们县里的陈盐商家,陈家那银子,也是堆山填海哩。他家姑奶奶嫁的是进士老爷,这会儿已是诰命。何相公的小舅子,在帝都做翰林哩。他家这仙姑,可不是咱能动哩。我也就是跟老弟你一絮叨,人家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你这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也不差这一个,是不是?” 赵二爷笑,端起香茶来慢慢的抿一口,“老哥说的是。” 章节目录 第233章定下来啦 > 何子衿还不知道有人惦记她的美貌哩,要知道,估计她也没啥想法,她又不是头一天就生得美貌,人家是自小美到大啦。小时候,在一群小土妞儿里,沈氏就给她小裙子辫子打扮的出挑儿,长大了,她觉着自己又格外的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当然,她家人可不是鸡,她主要是在同龄女孩子里做个比喻啦。基本上是,比她家有钱的,长的没她好,长的比她好的,没她家有钱,比她又有钱又好看的,没她会种花会占卜的心灵美。 所以说,何子衿就这么常年的自我心灵大臭美中成长起来啦。 别看她每天穿戴好像很朴素啦,做活啥的都是穿旧衣,可瞧瞧那衣裳,就知道多有心机啦。胸比较飞机场吧,她必然要弄个掐腰的衫子。斜襟儿大褂吧,她必然要配几颗精致的扣子。每天看似随意挽的髻,头上的钗跟耳垂上的坠子必然是一套的。在外成天说,俺不施脂粉,其实单日补水,双日美白,全是照古方自制的面膜膏。 唉哟喂,何子衿自己都觉着,她要不美,天理不容啊。 每天早上梳妆好,瞧着镜子里那一脸满满的胶原蛋白,何子衿自己都心下窃喜啦。这么个小美女,有人惦记,太正常不过啦。何子衿偶尔出门吃早点,人家都会主动给她打折,多给他个包子油饼啥的,这是因为啥,还不是美貌的力量么。(确定不是迷信的力量么?) 当然,何子衿也就自己臭美一番,要是惦记她的人是个小帅哥也就罢了,她可不知道竟是赵二爷这种尖嘴猴腮的家伙。 此事暂且不提,今天是重阳小哥儿的满月酒,何子衿一大早起床就梳妆好了,何家举家都要过去的。阿念也早早过来吃早饭,瞧着子衿姐姐一身樱粉小袄配樱草色长裙,头上只簪了支浅粉的珠花,耳上一对粉珠坠子,亭亭玉立的,就是这萧瑟季节的一抹亮色啊。阿念拍惯了他家子衿姐姐马屁,更何况他家子衿姐姐是真好看,阿念道,“姐姐这身儿可真俊。” 子衿姐姐瞧着阿念一身湖蓝文士衫,像根小竹子似的也有趣,阿念近来尤其注重身体的营养供应,在长个子这件事情上可谓不遗余力,好在有心人天不负,阿念的个子在同龄人里不算矮,就是现在与子衿姐姐比,也只是稍逊寸余罢了。子衿姐姐道,“这衣裳好看。” 阿念凑过去悄问,“就衣裳好看?” 子衿姐姐一拍他脑门儿,“真是傻,你以为好衣裳谁穿都好看呢。世上有一等人,没容貌没气质,便是再贵重的衣裳给他穿也没那风范,白糟蹋衣裳。也有一等人,相貌好气质佳,那就是荆钗布衣犹不掩天姿国色啦。” 阿念听得眉开眼笑,江仁在一畔听的却是笑的不成了,捂着肚子道,“哎哟,子衿妹妹,你这不是自吹自擂吧。” “切,我在夸阿念。我们阿念就是这样的人。”子衿姐姐叫着阿念,“走,饭快好了,咱们吃饭去。” 江仁长腿跟上,道,“子衿妹妹,你这也忒厚此薄彼了吧。” 阿冽跟着搭腔,“就是就是。还有阿念哥,进来这半晌,就没看到我。”俩人就知道互相吹捧,咋不知赞一赞别人哩,眼里忒没人啦。他,他也是一身湖蓝文士衫啊! 俊哥儿跑过来学舌,“就是就是!就是就是!” 俊哥儿这“就是”刚说完,就被阿念转身扛到了肩上,俊哥儿大声笑起来,“阿念哥阿念哥”的叫个没完。 何恭沈氏在后头慢慢走着。 大家说笑间进了后院儿,何老娘笑,“老远就听到笑声啦。”家里就得这样才好,人旺气运便旺。 一时,阖家人用过早饭就打算去胡家参加重阳小哥儿的满月酒了。今日是学校休息的日子,阿冽也能跟着一道去。到了胡家,自少不得一番寒暄,胡老太太一向看何家顺眼,挨个儿夸了何家几个孩子一番,尤其何子衿,胡老太太笑,“越发出挑了,明年就及笄了吧?” 沈氏笑,“是啊。这丫头是二月的生辰,到时我们家里摆酒,您一定得过去,叫丫头沾沾您的福气。” 胡老太太上了年纪,就喜欢小闺女小小子,笑着答应了。 略说几句闲话,三姑娘就抱着孩子过来了,三姑娘刚出月子,脸色白里透红,人也圆润不少,又双下巴都出来了。给长辈们见了礼,三姑娘笑,“这小子也不知怎么这般爱睡觉,总得大天亮才起。” 胡老太太笑,“小孩子家,都这样。要我说,重阳性子好,夜里都是一觉到天亮,叫人省心。”后头一句是同何老娘说的。何老娘深以为然,“可不是么,这样好性子的孩子不多见。有些淘气的,大人一整宿都睡不安生。”哪怕胡家富贵也是一样,虽有乳母丫环,可新生的孩子,亲娘怎会舍得孩子离了自己,倘孩子晚上哭闹,做娘的都睡不好。 何子衿凑上前看宝宝,果然与洗三时不可同日而语,白嫩了,饱满了,双眼皮也出来了,大眼睛,高鼻梁,双下巴,眉眼像三姑娘,可眉宇间又有些胡文的影子,何子衿道,“可真俊啊!” 胡文眼睛笑眯成一线,“是吧?我也说,越来越好看。刚生下来,我没敢跟你三姐姐说,我一瞧重阳那模样,险把我丑哭了。我想着,我也不算个丑人,你三姐姐更不必说,怎么儿子生下来跟个大老鼠似的哟。结果,这才一个月,就变漂亮了。” 听得众人都笑了,胡老太太更是大笑,指着胡文道,“这也是当爹说的话,我们重阳刚生下来也好看,谁见了不说俊俏。” 阿冽也跟着看小娃娃,“既像三姐姐又像阿文哥,真奇怪。” 江仁道,“比阿文哥更俊。” 胡文拱手笑笑,“好说好说。”一脸荣耀,这就是娶个漂亮媳妇的好处啦。没听老话说么,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娶媳妇,可是个大事情哟。看吧,他媳妇生得俊,儿子都跟着沾光,以后再跟儿子娶个俊媳妇,包管孙子更得是俊上加俊,更俊。 胡二太太笑,“我也说呢,三乡五里没这样俊的孩子。” 何老娘嘴里笑着“是啊”,心下却觉着,她家俩孙子也都是不错的孩子啦。 大家说着话,胡氏族人来了不少,大家更是把重阳小哥儿夸的天上地下有一无二,不过,人渐多的时候,三姑娘就令乳母把重阳小哥儿抱下去喂奶了。 人多了就热闹,说一会儿孩子,就有胡家一位本家嫂子把话转到如今碧水县的热点新闻上去,这位胡嫂子道,“那天赵家娶媳妇,可是热闹的紧。” 胡家与赵家关系可是平平,这位胡家嫂子的口气就带着些兴灾乐祸,道,“那新娘子,说是总督家的千金,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吃鱼都不吃咱们这儿河里的鱼,说河鱼有土腥子味儿。吃鸡,只吃三个月的半大小鸡,人家不吃肉,收拾干净后裹了鸡蛋清入油炸,专吃骨头。啧啧,那挑剔的,就没法儿说喽。” 何子衿是会做菜的,就奇怪了,“不吃河鱼吃什么鱼,咱们这儿又没挨着大海。再说,鸡蛋清入油起沫子,最禁不得炸,可鸡骨头,就是小鸡骨头,不炸上半刻钟哪里得酥脆呢。” 胡家嫂子笑,“这谁知道呢。可能人家就是口味儿独特。” 胡家是几百年官宦之家,祖上还出过公爵,甭看现在族人也是过得有富有穷,胡家人却是有天生的优越感,他们愿意尊重像何家这样往士人阶层努力的小地主兼秀才的家庭做亲家,却是看不上如赵家这种暴发户臭显摆靠女人上位的人家。 八卦过后,吃过满月酒,何家人去三姑娘的院子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了。胡文和三姑娘一直送到大门外,三姑娘挽着何老娘的手笑,“姑祖母以后别给我送汤送菜了,我坐月子都胖的不成了。” 自从三姑娘生了儿子,何老娘就格外欣慰,就是给三姑娘送些汤菜,也觉着值得,拍拍三姑娘的小胖手,笑道,“胖些好,胖了显着有福气。” 沈氏笑,“有了孩子就知道,说瘦快着呢,带孩子费心。” 外头天儿冷,略说几句话,何恭就扶着母亲上了车,何子衿阿冽等人也同胡文三姑娘告别,同回了家。因天气渐冷,何老娘与沈氏商量着,给窖里的萝卜白菜盖上些苇子草保温,别冻坏了。 说了些闲话,这一日便过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上,何家刚用过早饭,姜婆子就打扮的精神伶俐的来了。这姜婆子年岁与何老娘仿佛,早便是碧水县名人,原是县里开茶楼的,有了名的破落户,虽是顶着良家的名儿,年轻时颇为风流,捕风捉影的事儿不少。如今年岁大了,有些风流不起来了,茶楼的生意也不如年轻时候好,姜婆子索性就关了茶楼,在县里谋了个女狱头儿的差使。这一二年不知怎地,巴结上了赵家,狱头儿也不当了,在赵家做了个管事。因近几年颇有些人家眼红赵娘娘生皇子的事儿,而赵家有门路往宫里输送宫女啥的,这条线,都是姜婆子做中人。凡想往赵家巴结,先得走姜婆子的门路。 姜婆子来的时候,因日头好,何老娘正在院子里瞧着俊哥儿玩耍,何子衿晒太阳兼做些针线,见来了人,何子衿便站起来了。 姜婆子一把按住何子衿的手,笑的殷勤,“这是大姑娘吧,坐着吧,您可别起来,我哪里禁得起哟。”说着,一双老眼还往何子衿脸上溜了一溜,掌中搓了何子衿小手一把,觉着何子衿的小手那叫一个柔滑细腻,心道,一个小秀才家,竟养出这等样细皮嫩肉的好闺女来,真是奇也怪哉。 何子衿将手从姜婆子的掌中抽出来,扬声唤丸子,“搬把椅子来。” 姜婆子笑,“我就谢大姑娘赏座了。” 何家已经白白往赵家上了两遭有去无回的礼,何老娘正是肉疼呢,而且,何老娘这性子与姜婆子也不是一路,见了姜婆子也没啥好面色,不欲与她废话,问,“你怎么有空来了?” 姜婆子甭看年岁大了,相貌保养的还成,瞧着比何老娘年轻些,就是一身红裙紫袄的有些喜俏的过了头。姜婆子脸上施了脂粉,发间簪了金钗,可见这一二年的确是富贵了,笑道,“我是来给老太太您道喜的。” 何老娘淡淡地,“我这把年纪,还有何喜?”心说,叫那臭不要脸的老赵家少给我家下帖子,我就千喜万喜了。 姜婆子笑,“是您家大姑娘的喜事啊,都说您家大姑娘是咱们碧水县第一大美人,赵国丈说啦,想送您家大姑娘去皇宫里享福去。我的老太太哟,您说是不是大喜!” 何老娘都傻了,这叫什么话,咱们丫头亲事已说好了啊!何子衿一听就来火了,她素来比较会装,压着火问姜婆子,“哪位赵国丈啊,我怎么不认识?” 姜婆子笑,“大姑娘足不出户的闺秀,不认识也正常,就是咱们县里赵娘娘的父亲,赵国丈家。” “哦,原来是她家啊。”何子衿道,“真是不巧,我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怕没这大福气了。” 姜婆子一愣,干笑,“这倒没听说啊。” “您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姜婆子打听,“定的哪家啊?不知谁有这么大的福分。” 何老娘此时已回了神,道,“我们舅爷家的小子,你也认得,就是阿念,明年就考举人,两个孩子的亲事已经写信跟我们舅爷说过了。也打发人跟我们姑爷说了一声,我们姑爷前儿来信,做官得了皇帝老爷的夸赞,要去帝都给皇帝老爷请安陛见哪。” 姜婆子也知道何家有几个好亲戚,听这话,不敢再多,讪讪告辞。 姜婆子一走,何老娘朝她后面狠狠啐了一口,md,坑蒙拐骗到老娘跟前儿来了! 章节目录 第234章出头鸟 > 姜婆子来了何家没坐半刻钟就匆匆告辞,沈氏让翠儿瞧着做酱菜,自己出来问一句,“母亲,姜婆子来咱家做什么?” 何老娘道,“个臭不要脸的,说要送咱丫头去宫里享福。” 沈氏吓一跳,忙道,“这怎么成?咱子衿明年就跟阿念定亲了。”再说,她家小门小户的,也从未想过叫闺女出人头地,进宫享福什么的。近几年在闺女的洗脑下,沈氏也觉着赵家挺可疑的,就她知道的县里好几家通过赵家把闺女送宫里去的。可是,这几家也只是把闺女往赵家一送,赵家说入宫就是入宫了,却没什么凭证。这平日间,成亲嫁人有婚书为证,就是做小做妾做丫头的,也得有一纸凭证呢。这入宫做娘娘,能没个凭证信物? 沈氏正着急呢,就听何老娘道,“我已经打发她走了。真个脑子有病,坑蒙拐骗到老娘头上,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明儿就给咱丫头跟阿念把亲事定下来。” “也好。” 中午吃饭时阿念听说此事,十分同意提前定亲的事,半点儿不耽搁,午饭后就跑了趟朝云观,找朝云道长卜算吉日,阿念同朝云道长请教,“皇上选妃子,肯定也有章程的吧?”就阿念自身想考功名,也得过五关斩六将,待中了进士,才得以金殿一睹龙颜。在阿念这样的读书人眼里心里,皇家向来是神圣的,可是这几年看赵家干的这事儿,怎么感觉皇宫似他老赵家后院儿呢,说送谁进去就能送谁进去?宫里到底是谁当家啊?阿念都不明白了。 朝云道长坐在一张漆色软榻上,膝上搭着条光泽柔润的毛毯,双手握着个漆色手炉,屋里有淡淡药味儿,阿念问时,朝云道长只说在喝药茶。朝云道长不急不徐道,“正常来说,本朝妃嫔多出自官宦之家。不过,偶然皇帝看哪个宫人顺眼,临幸后一般会赏个偏低的位子,譬如,采女、御女这种。而宫人,一般是选自民间,良家少女,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一旦选入宫闱做宫人,家里会得到二三十两赏银,另外,苛捐杂税减免一半。宫女服役到三十岁就可出宫,而且,宫女在宫内也是有月银的。” 闻道捧来茶,阿念顾不得吃茶,随手放在一畔海棠几上,问朝云师傅,“那其他情况,像赵娘娘这样的,属于什么情况?咱碧水县没选过宫女,赵娘娘也不是做宫女进的宫哪。” 朝云道长有些漫不经心,“这还不简单,像赵氏这样的,应该是地方大员所献。” “地方大员向上献媚,有没有数目规定啊?” “你以为地方大员是青楼龟公呢。” 阿念听此玩笑话,不知该如何接了,他,他以后也是要考功名的……见阿念有些窘,朝云道长不再说笑,转而道,“今上不算昏庸,能主政一方的大臣肯定也都不是傻瓜,搁你手下的人隔三差五的给你送女人,你也会怀疑他的动机与品性。与人献媚,重要的是,起码所献的必然得是美人。像西施那种,一个就够。倘如东施,一个就多。皇帝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地主老财,随便齐头正脸的个女人就能打发。” 阿念边听边点头,总结道,“也就是说,贵精不贵多。” 朝云道长颌首,“汝子可教也。” 阿念更担心了,他搓着手道,“要不,我跟子衿姐姐先成亲吧。”子衿姐姐非但生得好,心肠品性都好。谁比得上子衿姐姐啊,阿念觉着就是皇帝宫里的美人肯定也比不上他家子衿姐姐。 朝云道长倒是挺赞同,“前朝有些人家听说皇帝选妃,不愿意女孩子入宫的人家,就会提前把女孩子许人。” 朝云道长给阿念卜了个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 得了吉日,阿念并未多留,告辞下山去。 闻道见朝云道长皱眉,不由道,“要不,我令人盯着何师妹家些。” 朝云道长不掩厌恶,“赵家不过是只出头鸟。” 阿念回家的路上不忘给子衿姐姐买包零嘴儿,同子衿姐姐商量提前成亲的事,子衿姐姐道,“先定亲倒没什么,就是成亲的话,怎么也要等你十八才好。” “咱们先成亲,圆房晚一些也无妨的。”说到成亲,阿念耳朵红红。 子衿姐姐不可思议,“你还知道圆房?”阿念才多大啊!真早熟。 阿念耳朵都烧起来了,一着急,结巴起来,“土,土,土拔鼠都知道,我知道怎么啦?” 子衿姐姐嘿嘿一乐,露出贼贼的笑容,“你学识渊博,你才高八斗,成不成?” 阿念脸都跟着红了,他深深的觉着自己受到了子衿姐姐的调戏。 好在,阿念秉承着“好男人就要厚脸皮”的原则,不管子衿姐姐怎么调戏,他只管问正事,“那个,你要没意见,我就跟祖母去商量成亲的事啦。商量定了,我就去找媒人,咱们请山长做媒人,如何?”嗯,还得准备聘礼,三姐姐刚出月子得带孩子,阿仁哥比他大不了几岁,还是光棍,恐怕不知道聘礼要准备哪些东西。阿山哥给姑姑打理酱菜铺子,一向精明能干,章嫂子为人也很不错,不如去跟章嫂子打听打听聘礼的事儿。 阿念一面思量着自己跟子衿姐姐的终身大事,把自己在街上买的糖霜红果递给子衿姐姐,道,“你在屋里吃零嘴吧,我先跟祖母商量。”商量亲事的场合,子衿姐姐不好在场的。只要子衿姐姐不反对提前成亲就好了,阿念抬脚去了何老娘的屋。 眼瞅着就要入冬的时节,天凉,何老娘一向是早上阳光好时在院里晒着太阳做活,或者是看孙子,待下午温度下降,就转在屋里做活计。 何老娘正在跟沈氏说话,见阿念回来,何老娘问,“卜的如何了?” 阿念取出大红帖子递给何老娘,道,“朝云师傅写在这上头了,朝云师傅说下个月二十二就是极好的日子,比明年三月三还要好的吉日。” 何老娘不识字,这些年,勉强认得几个,看一眼将帖子递给媳妇,沈氏接了道,“早定下也好。” 阿念耳朵又开始发烧,“青云师傅说,前朝皇帝选妃,有不愿意女孩儿做皇妃的人家,就会提前把女孩儿嫁出去。我想着,要不,我跟子衿姐姐也先成亲?” “成亲哪?!”有点儿早吧?何老娘道,“你今年才十二,你子衿姐姐——”姨妈还没驾到呢。 阿念脸也红扑扑的了,道,“就是先签婚书……别的事,以后……以后再说。” 何老娘觉着自己需要考虑,道,“还是先说定亲的事吧。定亲也得找个媒人哪,德高望重的人才好。” 阿念立刻道,“祖母,我想好了,请胡山长如何?” 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家族,胡山长又是主持书院的先生,以前做过官,还是何家的亲家,的确再好不过。何老娘与沈氏均笑了,道,“可得跟胡山长提前说好,看他那日可有空闲?” 阿念道,“明日我亲自过去跟山长说。” 沈氏立刻给他思量周全了,道,“成,就备几样点心,在咱们铺子里包几样酱菜,还有你子衿姐姐酿的枸杞酒带上两坛。你姑丈同你去不大好,让阿山陪你过去吧。” 阿念忙道,“我自己去就成了,姑姑,我跟山长也熟的。还有,我自己准备礼物吧。”虽然他自小就在丈人家长大,但也不能请媒人都让丈母娘给备礼啊。 阿念这要做女婿了,沈氏的态度比以往亲切的多,笑,“瞎客套什么,你要花银子在外头买些东西,非但费钱,也不如咱自家的实惠。” “是啊,以后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何老娘想的是,反正阿念的身家早就是她家丫头片子攥着的,阿念这孩子实在,咱得替他省钱呢。 阿念也就应了,又去隔间儿跟子衿姐姐说去。 待一时,俊哥儿小手里抓着俩霜糖红果过来给祖母吃,何老娘接了,问,“乖孙,哪儿来的?” 俊哥儿嘴里也含着一颗,含含糊糊,“姐……大姐姐……给的。” 何老娘一寻思就知道,悄与沈氏道,“白给阿念省钱了,看阿念,买来红果,只给丫头片子吃。” 沈氏笑,“您老人家不是嫌酸么。” “没人给买,不嫌酸也吃不上啊。”何老娘往嘴巴里塞一个,把另一个递给儿媳妇,道,“你尝尝,唉哟,这肯定是李家干果铺子的糖霜红果,煮过之后,去了果核儿,里外都裹了霜糖,酸甜酸甜的,不错不错。就是贵啊,比寻常的糖霜红果贵一倍哪。唉哟,阿念这孩子,可真不会过日子,现在就大手大脚的。”一面絮叨着,何老娘使唤俊哥儿,“再去要些来吃。” 俊哥儿这年岁,就爱做些跑腿的事儿,立刻颠颠儿的去了,一会儿就颠颠儿的抱着纸包过来,何老娘赞,“不愧我家乖孙,真能干!” 俊哥儿仰着小脸儿道,“姐姐说,说祖母拿果子换。” 何老娘又拿个霜糖红果来吃,道,“美得她,还要跟她换,哼!来,给我家乖孙吃一个!”给俊哥儿嘴里也塞了个霜糖红果,俊哥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跟他姐学话,斜愣着眼学得惟妙惟肖,“美得她,还要跟她换,哼!”就是带着股子奶声奶气,把何子衿跟阿念笑翻了。 何老娘在自己屋嘀咕,“说啥呢,就这么傻乐。” 沈氏一笑。 何恭对她闺女跟阿念提前订亲的事没什么意见,何恭道,“下晌我去忻大哥家走了一趟,忻大哥说过几天他去州府,你备些东西,我搭忻大哥的车去州府看一看孙大人。” “哦,孙御史?”他弟弟的同僚,孙御史在州府,以前打发家下人来过何家的。何家住县城,不大往州府去,平常过年过节的,何家便托何忻帮着送节礼去,也并没什么什么贵重东西,多是家常吃食,山里土物啥的。孙御史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官儿,回礼一样简单。沈氏问,“干啥去?” 何恭道,“咱家里快些定下亲事,可外头也不能松懈了,在县里打听不出啥,我想着,孙御史是帝都来的,我去寻孙御史打听一二,看到底是怎么个事儿。”赵家这不停的作妖,何恭再好脾气也不能容人主意打到自家闺女头上的。 沈氏对赵家也很来火,想了想道,“让阿山随你一道去,再带上小福子,人多有个照应。” “成。” 阿念第二天就去了胡家,给胡家老太太请了安,送上东西,胡老太太笑,“来就来吧,还带这些东西做甚,见外了。” “不是见外,是我有事想拜托山长呢。” 胡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阿念,阿念是书院第一个秀才,还这么小小的年纪小秀才,少青中老年妇女都看他顺眼,胡老太太笑着打听,“啥事儿啊,你们山长去书院了。”阿念不是外人,既说有事,胡老太太就多问一句,也是想帮他的意思。 阿念笑,“是我跟子衿姐姐的亲事,打算下个月定下来,我想着,请山长做个媒人保山。” 胡老太太闻十分欢喜,“这可是大喜事,定得是哪天?” “下月二十二。” 胡二太太都说三姑娘,“先前怎么也没听侄媳妇提起过?” 三姑娘也问阿念道,“不是说明年三月三的日子么。” 阿念想着三姐姐刚出月子,不欲她着急,并未实说,笑,“原是说明年子衿姐姐及笄礼之后定亲,朝云师傅说,今年十一月二十二是近百年内最好的日子了,错过可惜。我跟祖母姑丈商量后,实在不想错过这吉日,就想着,提前定下。” 胡二太太道,“这也是,咱们县里光我知道的,那天成亲定亲的好几家呢。” 阿念笑,“到时您可得去热闹热闹才好。” 胡二太太笑,“就是不请我,我也得去。” 这样的大喜事,即便胡山长不在家,胡老太太也替丈夫应下了。 胡山长回家后听老妻说了,拈须笑道,“果然是极般配的亲事。”何子衿他见过,女孩子生得好相貌,又有一手好厨艺,还是城中名人,花儿也种的好。就是一样胡山长不大喜欢,胡山长是儒家弟子,讲究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子衿却是城中大仙儿。 不过,这是个会过日子的女孩子,同得意门心阿念还是青梅竹马,虽大上两岁,更会疼人不是。 胡山长琢磨了回阿念与何子衿的亲事,再次与老妻道,“这亲结的好。” 胡老太太笑,“这我能不知道,到时咱们一家子都过去热闹热闹。” “自然,谢媒酒是少不了一杯的。”胡山长笑,听说阿念今日送了酒来,胡山长当下命丫环烫上了,准备晚上喝几杯。 章节目录 第235章王媒婆 > 阿念送了两坛酒给胡山长,胡文听说后硬要了一坛走,道,“这是子衿妹妹自家酿的枸杞酒,据她说放了十几味药材,最是滋补不过。我在她家里尝过一回,想要两坛子回家慢慢喝,平日里子衿妹妹可不是小气的人,就在这枸杞酒上小气了,硬是不给,可见真是好东西。祖父匀我一坛,我也得滋补滋补。” 胡山长打趣,“你小小年纪,这会儿就用滋补啦。” “物以稀为贵么。”其实胡家也会酿些药酒,主要是何子衿在这酒上抠门儿,胡文就格外想喝这酒了。 胡文奉承了祖父半日,胡山长给孙子这一通马屁拍的身心舒泰,方给他一坛。胡文抱着酒回自己院里,将酒交给丫环,先洗过手脸,换过干净衣裳,打发了丫环下去,跟媳妇说,“上次听阿念显摆,说是定的明年三月三吉日,怎么这又改了?” “我也不晓得呢。阿念说下月二十二是百年难遇的好日子,就改成了下月。”三姑娘坐在床畔看儿子在床上躺着玩儿,道,“我总觉着怪怪的,问阿念,阿念还不说。” 胡文也觉着奇怪,道,“好端端的,突然就改日子,先前也没见阿念提。明儿有空,我过去问问他。” 小家伙突然伊伊牙牙的喊了几嗓子,胡文觉着奇怪,连忙伸手摸儿子柔嫩的小脸儿,问,“这是怎么了?” “饿了。”三姑娘解开松花色的袄子喂儿子吃奶,她奶水丰盈,足够儿子吃的,儿子也比较喜欢吃她的奶,便没用乳母。待三姑娘喂过奶,轻轻拍拍儿子的脊背,小家伙打两个奶嗝,舒服的直伸小拳头,三姑娘刚要系扣子,冷不防胡文突然伸手捏了一把,三姑娘往门外瞅一眼,见并没丫环婆子在,脸上羞红,瞪他,“儿子在呢,老实点儿。” 胡文笑,“小奶娃子,啥也不知道呢。” 三姑娘嗔他,“那也老实些,得给儿子做表率哩。” 小夫妻两个说些闲话,晚饭后早早入夜歇了。 胡文是想着去何家打听一二来着,只是他白天都要跟祖父去书院,胡山长年岁大了,平日里要管教学的事,还有亲自要带的班级,书院里其他先生也都是教书育人,故此,书院一应杂事都是胡文打理。他为人圆滑,性子亦佳,且年纪与书院大些的学生相仿,里里外外都处得来。每天都是早上随祖父去书院,傍晚祖孙俩再一道回来。 所以,胡文是打算着傍晚回县城时去岳家打听打听阿念与何子衿定亲提前的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缘故。媳妇惦记娘家,胡文都知道。 胡文白天没来得及去何家,倒是姜婆子又来了一遭。 姜婆子那日在何家碰了一鼻子灰,又给何家满门好亲戚给震慑了一回,出了何家门儿,去跟赵二爷交待时挨了赵二爷好一番臭骂,赵二爷一拂自己缀着灰鼠皮的袖子,冷笑,“何家不就一个小舅子一个姑爷在外做官么?这就吓死你了!俗话说的好,县官还不如现管呢!他天大的官儿,还能比皇帝老子大!还能比皇子大!让他家闺女进宫,这是他家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还不识抬举了!这几年,我还是头一遭见着有不给我老赵家面子的呢!” 姜婆子低头受骂,心说,人家倒不是天大的官儿,可您老人家也还是白身哩。您这国舅爷,还是自己封哩。扯虎皮做大旗这事儿,姜婆子不比赵二爷道行浅,只是两人运道有些差别罢了。今儿姜婆子站在这儿挨骂,不过是因为赵二爷扯的大旗是皇帝老爷,而她姜婆子出门儿扯的大旗是赵家罢了。 赵二爷越说越气,深觉自家威严受到挑衅,越发不能这么算了,一指姜婆子,老鼠眼里透出一股煞气,吩咐道,“明儿你再去!跟何家说,是皇帝老子看上他家闺女,叫他家把闺女交出来!” 姜婆子满嘴苦涩,唯唯应下。 在赵二爷被骂的头昏脑胀,姜婆子回家修理了俩小丫环出气,在家修整一日,方再去的何家。 此次,姜婆子换了身绛红的绸夹衣,领子袖口衣襟子都缀了狐毛,配着脑袋上的金钗,受了上的金镯,手上的金戒子,瞧着也是通体的富贵。此次来何家,姜婆子不似上次那般谦逊讨好,反是刻意将下巴往上抬高五度,显出几分傲倨来。何老娘请教她,“唉哟,你这是昨夜没睡好吧?落枕了吧?往平安堂那里买两帖狗皮膏药,在油灯上一烤,哪儿疼贴哪儿。张大夫独家药方,两帖就好。脖子就能动了。” 姜婆子觉着自己跟何老娘这没思想没事业没追求的婆子简直没共同语文,她将下巴收了收,道,“我是看您家这门楣房屋哪,老嫂子哪,上回我说的事儿,您考虑的如何了?” 何老娘还没说,沈氏就过来了,自己并不坐,只管站在婆婆身边儿,笑道,“不是早跟婶子说了,我们丫头已许了人,怕是没那天大福分。” 沈氏站着,何老娘也没请姜婆子坐,亦没丫环给她搬椅子,姜婆子只得站着说话,道,“这可不敢哪。看大奶奶也是明白人,皇帝老爷瞧上的人,怎么还敢许人呢?” 沈氏听这话都笑了,道,“婶子是说,皇帝老爷相中了我家子衿?” “可不是么,大奶奶哪,你是有福气的人哪。您家姑娘一进宫,您家也是国丈人家儿了,过一二年,您家姑娘给皇帝老爷生个皇子公主的,也就是娘娘啦,几辈子的富贵就不愁啦!”姜婆子一脸真诚恳切,“那可是皇家哟,皇帝老爷你们见过不?” “没见过,难不成婶子见过?” “我也没那福气。可我听说,皇帝老爷那富贵的哟,左手一个金元宝,右手一个银元宝,连平日里用的恭桶都是金浇银筑的。”姜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她亲眼见过皇家马桶一般。 沈氏听这没边没沿的话,心下一动,便道,“没听说皇帝老爷来咱们这儿,我们丫头寻常也不出门,不知皇帝老爷怎么相中我们丫头的?婶子不是说这话骗我家吧?” 姜婆子急道,“这可是赵国舅亲说的,能有假!” “怎么不能有假?这世上假的多了!”沈氏就有这样的本事,哪怕心里就想着一巴掌将姜婆子抽出门去,还能笑出来,沈氏笑笑,“既是赵国舅说的,我听说皇帝家都有圣旨的,婶子这空口白牙的我可不信,不如下回婶子拿了圣旨来,再来跟我说这事儿吧!” 姜婆子也有几分急智,“大奶奶要不信,不如随我去赵国舅那里问个明白!” 沈氏又不傻,再不容姜婆子胡扯,“看来婶子果真是哄我的。”直接命翠儿撵了姜婆子出去! 待撵了姜婆子走,何老娘道,“何苦与她废话。” 沈氏道,“咱家还没准备好,不好蓦然翻脸。明儿个相公就去州府找孙御史,看看孙御史怎么说。” 何老娘骂,“天打雷霹,饿不死的狗杂种!” 傍晚胡文过来方知原委,胡文听到赵家又自称国舅国丈的,忍不住道,“他家算哪门子国丈,他闺女连个嫔位都没争上呢。这能称国丈的,必得是后族才成。陛下三位皇后,没一位是姓赵的,他家这是异想天开自己发梦呢。” 何老娘咋舌,“皇帝能娶三个皇后啊?”她们这小地方可都是一夫一妻的,男人花心,顶多再纳几房小老婆,但正房只有一位呢。皇帝家就是不一样啊,一下子娶仨皇后,何老娘问胡文,“这一下子娶仨皇后,分大小不?” 胡文忙道,“不是一次娶的。听祖父说,陛下的元配皇后姓褚,出身褚国公府。褚皇后过身后,有一位胡皇后,是临终前被扶正,以后礼安葬的。后来,又有一位皇后,前些年也过逝了。这三位皇后的父亲,才是正经国丈。” 何老娘相当灵光,主要是何子衿以前就跟她讲过,赵娘娘也不过是皇帝的小老婆,赵家这国丈名不正不顺。所以,胡文一讲,她老人家就明白了。心下感慨一回皇帝命好硬,这都连克仨老婆了,何老娘问,“阿文,你说有个皇后姓胡,跟你家一个姓,你家跟胡皇后家有关系不?” 何老娘问到这个,胡文有些羞涩,不好意思道,“要说没关系,就显着咱家孤高了。祖父以前做官时,得过承恩公府的关照,我家与帝都承恩公府是联了宗的。” 何老娘可不懂啥孤高不孤高的,何老娘咂舌,“这么说,你家才是国丈家啊?”联了宗,就是一个祖宗啦。 “可不敢这么说。”胡文连连摆手,解释道,“同宗而已。胡皇后原是今上生母胡氏太后的亲侄女,承恩公府在帝都,那才是正经国丈家。” 何子衿道,“同宗也了不得了。”贾雨村也就是宁荣二府同姓罢了,刘姥姥女婿家狗儿祖上也就是与王家连宗而已。何子衿笑,“阿文哥家委实好家风,这样的事,咱们县竟无人知,可见族中子弟行事低调。” 何恭亦是颌首,这样低调的人家才叫人敬佩。胡家于县中素有令名,绝对与其家风有关。 胡文笑,“难不成还成天以国舅国丈自居,也就是在咱们这小地方,倘在州府,赵家这般行事,落在讲究的人家,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何老娘松口气,“这我就放心了。”赵家国舅不过是自己吹出来的,胡家不但出过皇后,连太后都姓胡哩,怎么都比赵家硬气。 “姑祖母只管放心,那姜婆子不过胡扯,皇帝好端端的在帝都皇城呢,怎会来咱们这小县城?就是赵家这般作死,不过时候未到,他家事还未发,一旦发作,必是大事的。”胡文道。 何家总算稍稍放了心。 家里还有媳妇儿子等着,胡文并未在岳家留饭,沈氏叮嘱他,“三丫头还得看顾孩子,刚出月子且得休养,这事儿暂不要与她说,省得她费神。” 胡文笑应。 第二日,何恭还是去了趟州府。 这边儿姜婆子第二趟去何家也没把事儿办成,硬着头皮去跟赵二爷交差时,险叫赵二爷的吐沫星子喷死。好在姜婆子活了这把年纪,大事小情的也见识过一些,如赵二爷这样的,她见过不老少。她这把年纪,挨赵二爷一脚,直接头一歪倒地上装死过去,赵二爷总不能鞭尸,喊人来将姜婆子抬了出去。又想着何家这刁民人家,竟然要圣旨才肯交闺女! 哼! 原本赵二爷对何子衿不过是偶起兴致,何家亲自送来,他还得看一看成色呢。偏生何家百般推托拒不交人,他倒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美人,这般宝贝呢! 赵二爷想知道何子衿的相貌,可人家何子衿毕竟也勉强算个小书香人家的闺秀,这年头儿,就是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没随地乱跑的理。赵二爷这想头儿,一时半刻还真实现不了。族弟赵发财知族兄这烦恼,笑着给族兄出主意,“这有何难的,县里的闺女,咱们大男人不知道,官媒婆定知道的。” 赵二爷得赵发财给他提了醒儿,便令人唤了县里的官媒婆来,这官媒婆姓王,圆团团的一张笑脸,是县里说媒拉纤的老媒婆了。碧水县又不大,县里的闺女,王媒婆知道十之八九。 赵二爷一提何子衿,王媒婆就知道了,含笑一瞥赵二爷,帕子掩唇就笑了,“要说别个人,老身还可能不知,这何家姑娘,老身倒是有福见过几遭。”啧啧两声,王媒婆偏又不说话了。赵二爷听这话就知问对了人,自手上撸个份量十足的大金戒子赏了她,笑,“王婶子同我好生说一说这何姑娘,以前只听说她种花儿有名,不想人比花娇啊。” “岂止!”王媒婆手里一掂金戒子,脸上的笑越发殷勤,将戒子搁荷包里,王媒婆笑,“要说我老婆子这辈子活了快五十年了,这样水灵灵的姑娘还是头一遭见涅。”与赵二爷道,“前几年他家一位与薛千针学绣活儿的蒋姑娘生得也极好,蒋姑娘原是芙蓉县人,爹娘全无,投奔了何家来的。这样的命硬,就是生得好,硬是嫁进了胡家,给胡老爷家的四孙少爷做了正房少奶奶。蒋奶奶的相貌,就可想而知了。可这位何姑娘哪,比那位蒋奶奶生得更好,不是我说话夸大,全不似小门小户养出来的闺女。听说,何家可是下大本钱教养闺女的,自小就念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模样更不必说,咱们全县的姑娘加一块儿也没这样的美貌,真不知老何家怎么调理出来的。我初次见,还以为是哪家大家闺秀来呢,二爷要不信只管出去打听,咱们县里但有见过她的,就没有不赞的。非但生得好,人也有本事,一盆花儿卖好几百两银子。我的乖乖,近年更是通了神,说她的卦相灵的了不得。” 王媒婆是知道赵家根底的,想着赵家寻日间没少张罗女孩子,这一二年更是要挑才色出众的干净女孩子。赵二爷的品性,她亦有所耳闻。赵家虽富贵,毕竟只是近几年的事。何家可也不是穷家破户,而且何家很有几门不错的亲戚,王媒婆在县里走动多年,心念一转,感慨道,“这老何家啊,定是上辈子烧高香喽。这几年,尽是何家的喜事儿。前年咱们县的何举人,就是何家同族的。哎,十八上就中了举人。还有在何家住的和江秀才,唉哟,去年才十一,中的是案首吧。都说何家祖坟风水好,看来是真的。” 赵二爷寻思,何家当真不是好啃的骨头,心下亦有了主意,“是啊,我这里还有一桩大福气,不知何家有无福分消受。” 王媒婆将眉一挑,圆团团的脸上堆起笑意,却是道,“二爷您别诳我,您手下多少能人,有好事儿也轮不到老身。老身不过是干些说媒拉纤的活计,您老的意思,老身多少也猜着了。我跟二爷说句老实话吧,您家虽好,可是上下瞅瞅,您家自咱们国丈老爷,到您家三位国舅爷,该娶的都娶了。难不成,您要何家姑娘给您来做小?这事儿您别找我,老身没这本事。人何家拿着闺女宝贝哩,打三年前就有人打听他家闺女,这几年,求娶的人家儿就多了,人家挑着哩。” 赵二爷又撸下个宝石戒子塞王媒婆手里,轻佻的拍了拍,直拍得老媒婆一嗔,打回赵二爷的手,赵二爷方抚着手背一笑,道,“不是我,是我的族弟。帮我管理芙蓉楼的族弟,叫发财的,家里四进宅院,有的是金银,族弟眼界高儿,寻常人家的姑娘真瞧不上。怎么样,王婶子给我这族弟做个大媒如何?” 王媒婆抿抿唇,把宝石戒子给赵二爷放桌上,见赵二爷变脸,王媒婆先道,“二爷勿恼,听老身说!” 王媒婆道,“先前收二爷的打赏,是二爷跟我买消息。这宝石戒子,我怎会不喜欢?只是,我干这行,有我的规矩,我老婆子做了三十年的媒婆,阖县都知道,事儿成了我才收银子。这亲事,我真没把握,可二爷用得着我,我得给二爷这面子。我替二爷跑这遭,待成了,二爷再赏我。倘不成,二爷别恼我就好。这两家做亲,都要看缘分的。” 王媒婆又不是他家奴才,故此,即使王媒婆不大谄媚,赵二爷也应了,赵二爷又道,“还有些事,得跟婶子提一提。”把先前想送何子衿去宫里享福的事说了,赵二爷叹,“我在家里坐着,姜婆子行事不大妥当,倒叫何家误会了。我也是听说何家女有美名,想着一个县的乡亲,不忍她这珠玉流落乡间,才起了这念头。既何家不愿意,便罢了。老话说的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族弟委实好人才,这次就请婶子费心了。” 王媒婆心一沉,面儿上仍笑,“我自当尽力。”见赵二爷没话交待,王媒婆便起身告辞。心下又觉着,她不过略一推辞,赵二爷当真就不把那宝石戒子赏她,也够抠儿的了! 王媒婆干了一辈子媒婆儿,这亲事上头的事儿见得最多,为什么结亲要讲究个知根知底呢,就是结亲上容易出事。在王媒婆看来,赵家分明是图谋何家姑娘不成,另换个名头儿罢了。那赵发财什么德行,谁不知道?不过是仗着赵家,给赵二爷做狗腿子罢了! 赵家不好惹,何家也不是善茬,人家宝贝一样的闺女,闹不好她就得两头吃挂落。只是,这事儿她都应了赵二爷,王媒婆只得试探着去了,何子衿正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一身桃红袄,腰身掐细,底下是石榴裙,随便一道就是一道风景啊。见着王媒婆,何子衿起身让座,王媒婆笑,“大姑娘坐吧。” 沈氏笑,“也到了她念书的时辰了。”给何子衿使个眼色,“去吧。” 何子衿便避去了自己屋,王媒婆坐下,丸子端了茶水来,几人闲话几句,王媒婆刚一开口打听何子衿的亲事,何老娘就笑了,“咱丫头的亲事已经定了。” 王媒婆只知道姜婆子碰壁的事,却不知何子衿亲事已定,有些惊讶,笑道,“往日我就说,咱们县里,您家两位姑娘都是个尖儿。听说蒋奶奶刚生了儿子,实在是有福。这不知是哪家的小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定了咱们大姑娘呢?” 何老娘笑,“不是外处,就是阿念,她舅家的小子。” 昨日王媒婆刚同赵二爷提过阿念,王媒婆问,“是江小相公吧?”笑着奉承何老娘,“唉哟,您老可真有福啊,这江小相公去岁便中了秀才,我的天爷,我去岁刚听说有人十一能中秀才,我还不信是真的。我家老四小子,今年十二了,还成天疯跑着玩儿呢。”便是王媒婆也得说何家好眼光,下手快准狠哪,赞道,“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根本没提赵二爷的事儿,只管赞这亲事结的好。 一时,王媒婆告辞,沈氏送她出门,直走到门口,王媒婆欲又止,沈氏含笑看她,那目光颇有些深意。王媒婆心下一惊,继而尴尬一笑,“我正想着,怎么跟大奶奶开口呢。” “您一来,我就猜出来了。” 王媒婆轻声叹,“我吃这碗饭,还请大奶奶体谅则个。”说着曲身一福,已给沈氏眼明手快的扶住,沈氏笑,“我是担心婶子如何交差。” 这是打听她如何同赵家回禀呢,王媒婆忙道,“大奶奶放心,我来前就没把话说死,只是不好得罪赵家,方走这一趟。只要与赵家说您家姑娘亲事已定也就是了,大不了挨几句狠话,这不算什么。” 沈氏握住王媒婆的手,将一块小银锭塞到王媒婆手里,道,“要是您有什么风声,可得同我说一声。” 王媒婆小声道,“他家这三番两次的,让您家大姑娘出入小心些就好。” 沈氏送王媒婆出门,王媒婆去赵家交差的路上都庆幸,亏得没在何家自作聪明,这位大奶奶当真精明的紧,怪道能把酱菜铺子打理得那般红火。 哎,赵家也是,人何家是真不乐意,何苦做这孽哪。 章节目录 第236章孙御史 > 胡文回家还同祖父提了赵家想打何子衿主意的事,胡山长听后拧眉许久,道,“这事不简单。” 胡文道,“赵家不过暴发之家,糊弄糊弄些本分的老乡亲倒罢了。要是我岳父家,他家是糊弄不过的。” “赵家不算什么,但这事儿怕赵家只是出头儿的人哪。”胡山长混迹官场多年,哪怕如今辞官养老,敏锐性依然不缺,道,“你多留心,要有什么能帮衬的你就搭把手,你办不了的,直接跟我说。” 胡文深知祖父脾气,他本就是个聪明人,听祖父的话不禁问,“难不成赵家是受人指使打子衿妹妹的主意?” “我一时也没法判定,还得再看看。你也不用担心,这毕竟是碧水县的地盘儿,赵家不值一提,有咱们胡家,还能叫他动了何家?”胡山长的眼睛带着一种锐利,又有一种不确定,“我就是觉着奇怪,何姑娘有名也不是头一天有名,怎么突然这时候赵家就惦记起她来的?” 胡山长道,“你去查查这事儿,必有缘故的。” 胡文应了。 何恭到州府的时间是下午,何忻就请他住在自己别院了。按理拜访人该是白天上午才好,不过孙御史是官员,平日里肯定不可能在家,于是,当天傍晚何恭就带着帖子亲自去了。何恭想的是,倘孙御史在家,能见到则见。若是孙御史不在,也留下帖子,才好择日再去。何恭的判断很准确,而且,运道不差。尤其,孙家并没有宁家的排场,何恭一说自己身份,看门儿老家人道,“啊,是沈大人的家人吧。真巧,我家大人也是刚回来。”直接就领何恭一行三人进去了。 何家不是擅交际的人家儿,自从何子衿不再卖花儿,何恭还是头一遭来州府。孙府的地理位置不错,在州府中心的芙蓉街棋子胡同,不过,孙家不大,就是个四合院,院中两棵柿子树,如今柿子树叶子落了,枝子上挂着好几串柿饼,一个宝蓝衣袍的青年人正站在树下……捏柿饼。这里要普及下柿饼做法儿,因为家里也常有人送柿子,他家里有闺女擅庖厨,闺女就时常把吃不掉的柿子做成柿饼。柿饼做起来简单,就是先去皮,然后在阳光下晒,晒到果肉发皱下陷时就要时常捏一捏,有助于柿饼晾晒。 见老家人引人进来,那人从容的放开柿饼,看向何恭,觉着眼生,问,“这位是……” 老家人笑,“大爷,这是沈翰林的姐夫,碧水县何家大爷。” 何恭要行礼,不想孙御史行动迅捷,一把扶住他,神色中多了几分亲近,道,“何兄不许多礼,这就生分啦。我跟阿素在翰林做了三年的同僚三年的邻居,我们两家连房子都是挨着的,我可没少去他家里蹭饭吃。”叫老家人带沈山与小福子去吃茶,自己挽何恭的手屋里去了。 孙御史与沈素交情不错,早便听沈素提到过姐夫家,知道何恭品性极佳,再加上孙忠还往何家去了一遭,回来没少赞何家人热络实在。这几年,两家虽少有见面,年下节下却是没断了往来。孙御史家境寻常,何恭打一进门儿就瞧出来了,院子比他家的要小,屋里齐整,却没什么贵重东西。何恭心说,看来这事应该能办的。 孙御史家里没丫环,亲自倒了盏茶给何恭,笑,“何兄现下心里有底了吧。” 何恭是个老实人,起身道声谢接了茶,因给孙御史说中心思,面儿上不禁有些窘色,道,“倘您这儿满堂富贵,我还真不敢贸然开口。” 孙御史一笑,“看何兄满面风尘,想是有急事。” 何恭没心思吃茶,叹道,“实在是一件难事,我家在乡下,没个商量的人,想着您是自帝都来的,见识肯定比我高远,就来了。” 何恭便如实将赵家的事说了,何恭道,“我家那里,就是别的县里也有不少人家托赵家门路想给闺女求一门富贵的。我并不是这样的想头儿,我并不盼闺女如何富贵,就想着一家子守在一起,能时时见着闺女才好。我家小女亲事已经定了,原是想着明年及笄就定下亲来。出了这事,我家里商量着,下月就定亲。就是担心赵家不依不饶,我也打听过,有人说朝廷选妃自有章程,有的又说赵家有这门路,已送了不少人家的闺女去宫里做娘娘了。为这事儿,我夜不能寐,很是担心。以前都是别家上赶着给赵家送礼,才能走赵家的门路把闺女送宫里做娘娘。赵家这回,不知为何,倒像是盯上我家似的。”这自来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何恭也是不放心这个,才来州府找孙御史的。 孙御史耐心听何恭说了,眉心轻蹙,精致的面庞显露出几分慎重,思量片刻道,“赵家哪儿来的门路,何兄知道不?”孙御史一听就觉着赵家干的像贩卖人口的事儿,碧水县孙御史知道,最显赫的就是胡家,据说同帝都承恩公府是同宗,但碧水县胡家一向低调,胡家族长是位辞官回乡的官员,在知府任上致仕的,回乡也是致力于家乡教育,风评很是不错。赵家什么的,孙御史真没听留心过。今上皇子十三位,赵家这种出身,赵娘娘在宫里估计品阶不高,但像赵家这么作死的人家儿还是不多见的。不要说赵家不过是暴发人家,便是真正的高官显贵,也没这样一年往宫里送几十口子娘娘的本事吧。 赵家之事,必有蹊跷! 何恭听孙御史问,叹道,“有哪,赵家老三,娶的是总督府的小姐哪。成亲那日,听说热闹的了不得,还是总督家的公子亲自送的嫁。就是今年九月的事儿。” 孙御史笑问,“何兄没去凑热闹?”听孙忠说,何家在碧水县过的也不错。 何恭道,“我跟赵家不大熟,就是话也没说过几句。他家修园子,办喜事,阖县打发人送帖子,我也顺大溜随了礼,礼不重,却也不会得罪人。可要说结怨,我实在想不出。” 与何恭说话,就知道这是个老实人,这样的人,的确不容易与人结怨。孙御史很快有了主意,“这我信。不过赵家也够荒唐的,他家娶的……这几天我没事,不如,我跟何兄你回去瞧瞧。” 何恭上门儿,也是想着跟孙御史打听一二的,但没想到孙御史拿了这么个跟他回家的主意。何恭先是惊讶,继而道,“好。” 孙御史笑,“何兄放心,要是真有什么事,起码我能帮着劝和一二。” 何恭点头,“嗯。”心下觉着,怪道孙御史能同阿素成为朋友呢,脾气一样跳脱啊。 孙御史还盛情的留何恭吃了晚饭,他家晚饭简单的很,烧的是山菇炖鸡面,孙御史道,“自从阿忠上次去你家吃了这山菇炖鸡面,他就隔三差五的要烧来吃,总说没你家烧的味儿好。” 何恭虽不会烧饭,不过,他生来有个会烧饭的爹,后来又生了个会烧饭的闺女,对易牙之道还真有些了解,笑道,“我们家丫头说,野鸡喝汤,家鸡吃肉,要是烧面的话,用野鸡吊汤味儿更好。倘凑巧没野鸡,用土鸡的话,鸡不要用铁锅炖,用瓦罐儿来炖,瓦罐儿严实,不会跑味儿,这样炖出的鸡也好吃,汤也好喝。” 孙御史赞叹,“何兄,厉害厉害。我听阿素说,你不会做饭来着。”倒是阿素,会烧几样不错的菜。 何恭笑,“听丫头念叨过。” 俩人便就着一锅鸡汤面说起吃食来。 何家委实没料到,何恭去的时候是仨人,回来时变成五个了。 何老娘一见着孙御史就喜欢,笑赞,“果然是我们小舅爷的朋友啊,唉呀,大人生得真好,才貌双全的。” 孙御史笑,“您老人家也是慈眉善目,福寿安康哪。” 何老娘头一回听到当官儿的奉承她,笑的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好,好。”又给孙御史介绍了孙氏,“咱们通家之好,都认认吧。”孙御史家就他一个,何家也人口简单,这通家之好还真不是夸大。 孙御史与沈氏互见礼数,孙御史心说,嫂夫人与阿素颇是神似。见着何子衿时,孙御史直叹,“这要不说,我还得以为大侄女是阿素的闺女呢,唉哟,生得真像。以前在帝都时,我可没少听阿素念叨外甥女儿呢。”看他这侄女生得哟,这老赵家也不算没眼光啦!孙御史笑,“听说我这侄女好才艺,又会种花儿,又会算卦的。” 何子衿笑,“孙叔叔过奖啦。” 孙御史道,“有空给我也算一卦。” “成!”何子衿脆声应下。 孙御史打趣,“可得给叔叔算便宜些。”就近来的路上,孙御史就打听出何子衿的绝技啦,听说何侄女已是城中成名人物。 何老娘抢镜,“给你免费算!” 孙御史大笑,觉着何家人有意思极了。正笑着呢,阿念过来了,孙御史拉着阿念的手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虽然生得不像阿素,却也眉清目秀的好相貌。 反正吧,孙御史真不似寻常人想像中的御史的铁面,人家生得简直是唇红齿白芙蓉面,相貌好,性子瞧着也不错,说话也有趣,连俊哥儿都叫孙御史夸了几句虎头虎脑,待傍晚阿冽江仁回来,孙御史瞧着阿冽有些失望,觉着同阿素不大像。不过,都是好孩子。 孙御史带了见面礼,男孩子一人两支湖笔,女孩子就何子衿一个,孙御史给了何子衿一串珊瑚珠。何子衿觉着孙御史不像富户,孙御史有看破人心的本领,道,“我家临海,这东西倒不稀奇。” 何子衿便欢欢喜喜的收了。 孙御史来何家就住下了,第二日,他还就近参观了何子衿的占卜室,孙御史瞅着这屋里地板上铺的雪雪白的小羊毛毯,脱了鞋才进去了,再就近欣赏了悬于墙壁上的神仙二字,赞叹,“这两字写的不凡哪。远望自生悠然之意,字体饱满,转折处又见苍劲,好字好字。” 孙御史每赞一句字,何子衿的下巴就要往上抬那么一眯眯,待孙御史赞叹结束,何子衿的下巴造型就与姜婆子第二次来何家造访时差不多啦,好在在她面前的不是何老娘,不过,孙御史也挺好奇的,他忍笑问何子衿,“我说大侄女,这字又不是你写的,你瞎臭美什么呀。” “谁说不是我写的?” 孙御史才不上这当,指指自己眼睛道,“这要是你写的,我眼珠子输你。” 何子衿扑哧一笑,“那还是算了吧,真吓人,就是能写,叫孙叔叔您这眼珠子一吓,我也不敢写了啊。” 孙御史叫着何子衿就地往蒲团上坐了,道,“来来来,坐下,同叔叔说说赵家那事儿。”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怪郁闷的,她收一收散在毛毯上的裙摆,道,“我爹应该跟你说了,我爹去州府的时候,赵家又叫官媒婆来我家跑了一趟。要说以前赵家虽然也常涉及什么往宫里送娘娘的事儿,但都是别人求他家,他家把架子摆的极高,这次还是赵家头一次主动,你说稀不稀奇?” 孙御史相当配合,点头,“稀奇。” “这是前几天才查到的,其实赵家老二以前根本不知我是圆是扁,是芙蓉县的一个徐财主来找我算卦,同赵二爷提起我来,赵二爷这才上了心。” “徐财主是故意提的你,还是无心呢?” “这就查不出来了,要说故意,徐财主也不能认的。不过,徐财主是做酒水生意的,他家发家跟州府章家有关。徐财主有个妹妹在章家做妾,自打那时,他家得了这酒水生意。” “你怀疑这事儿同章家有关?”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不认得章家。” 孙御史看向何子衿,问,“还有别的事么?” “与这件事相关的,就这些了。” “那与这事无关的呢?” “那就太多了。” “不,不,不,”孙御史晃一晃左手一根冰雕玉琢的手指,做个否定的手势,“你心里还有件事让你起疑。”孙御史笃定,何子衿狐疑的望向孙御史,孙御史问,“不好说?” 何子衿未料孙御史这般敏锐,她道,“是阿文哥。我有个姐姐,嫁的是县里胡家。我也是才知道,阿文哥家里同帝都承恩公府是同宗。阿文哥家里一向很低调,要不是赵家总是来寻事生非,阿文哥也不会把定中儿说出来呢。我也不知道,太后姓胡。” 孙御史眼睛弯弯笑,“啊,这件事啊,放心,我不说出去就是。” 何子衿松口气,再三叮嘱孙御史,“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我总觉着,我总觉着……” 孙御史又同何子衿做了回保证,何子衿这才放心。 章节目录 第237章抖腿孙御史 > 孙御史在帝都能与沈素做邻居,可见不是什么富裕人。但,能一路秀才、举人、进士、做官这条路走下来,可见,孙御史家里也不算穷。而且,此结论亦可由孙御史那双青葱玉手上看出来,这双手,一看就是除了读书习字,啥都没干过的样子。何子衿好几次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同阿念嘀咕,“这世上可真没天理,孙叔叔一个男人家,手长那么好看做甚,没的浪费。” 阿念捉起他家子衿姐姐的小胖手,不轻不重咬一下,道,“我觉着子衿姐姐的手最好看。” 子衿姐姐曲指敲他脑门儿,“那是,你要是敢咬孙叔叔的手,说不定人家得把你牙挨颗给敲下来。” 阿念郁闷,“我干嘛去咬一个男人哪。”子衿姐姐可真有想像力。 俩人正唧唧咕唧唧咕的讨论人家孙御史的手,孙御史溜溜达达过来,笑眯眯地对何子衿展示了下自己修长洁净的十指,臭美哄哄道,“怎样才能有一双完美的手,是有秘诀的,想知道不?” 何子衿真不是那种对着漂亮叔叔明显的炫耀,然后粉儿可爱仰脸四十五度天真又无邪的问“为什么”的女孩子,她颇是嫉妒滴道,“有什么秘诀啊,都是天生的。我家阿念的手也是天生好看。”拉出阿念的手对孙御史显摆了一回,还加以一番华丽形容,“现在阿念年纪是没孙叔叔大,但你看我家阿念的手,手指纤长匀净,皮肤细腻洁白,指骨不大不小更显精致,唯有右手中指第一个指节因常年握笔而生出一些薄茧,不过,正是由于这一处薄茧使得阿念的手由单薄的皮相美进而升华出渊博的味道来。以后待阿念像孙叔叔这个年纪,我都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阿念的手啦。” 孙御史点头,忍笑,“是啊,我要不是眼中亲见耳中亲闻,都不能信这是凡人的手。” 阿念给他家子衿姐姐赞的耳朵都烧起来啦,道,“手好看难看的,关键得像子衿姐姐一样,有内涵才好。” 孙御史头一回见到未婚夫妻这般肉麻的对话,请教阿念,“手还能看出内涵来?”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就何大侄女那小肥手还能瞧出内涵来!孙御史觉着,面对这样一双小肥手,他除了觉着好玩儿,啥都瞧不出来。 阿念却是道,“当然啦,子衿姐姐会烧菜会女红会种花会卜卦,我还没见过谁的手比子衿姐姐的手更有内涵呢。”阿念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认真诚恳,他觉着自己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谁知孙御史跟脑子有病似的大笑个没完。 不过,孙御史还真得承认,子衿大侄女烧的菜实在是一流的美味。 到了何家,何恭尤其叫闺女烧了一回鸡汤面给孙御史吃,孙御史这么竹竿瘦的一人,连吃两碗,惊掉何子衿下巴,觉着竹竿也挺有内涵的:简直太能吃啦! 何子衿觉着孙御史是个深藏不露的吃货,孙御史也觉着,按理何家就是千亩田地左右的小地主阶级,结果,怎么何家这么会过活涅。譬如早上吧,必得一人一碗牛乳,简单的吃法是加糖煮开来喝,有时子衿大侄女心情好,还会做双皮奶、炸奶糕一类的吃食。就是这样,何家并不奢侈,但每样东西吃的都很精致。就拿孙御史主仆都喜欢吃的鸡汤面吧,自从前年孙忠从何家吃了鸡汤面,随从兼厨子的孙忠也没少在家里烧,结果烧来烧去就是不如何家烧的好吃。如今在何家又吃了一回,才知道诀窍不知何恭说的那样简单,什么用野鸡吊汤土鸡炖肉啥的,关键还有一样,人家何.烧菜小能手.子衿是用鸡汤和的面,所以面才入味儿。 用鸡汤和面,倘不是与沈素交情不错,而且深知何家就是当地土鳖,祖上十八代没出过啥出众人物,孙御史得以为这家子是落魄贵族来呢。这样想并不是看不起何家什么的,单单是孙御史的判断力而已,其实沈素吃东西也挺精细,但一些饮食技巧上与何家比还是有些不如的。 像何家,不说鸡汤和面吧,就是吃鱼也吃得各种花样,鱼必然要吃活的,新鲜的,买回来之后从不现吃,得在水盆里养个三两日,去一去土腥味儿。炖汤必要小火细炖成奶白色,不够火侯则不鲜美。若是遇着草鱼之类的肉肥刺少的大鱼,天冷儿,何子衿就喜欢吃酸菜鱼,或者做鱼肉锅,以及薰鱼、炒鱼片、鱼圆之类。又因沈氏不吃猪肉,何家多吃牛羊肉,牛肉要看运道,羊肉的话,也是不同部位吃法儿不同,羊蹄清炖,肋排红烧,孙御史还有幸尝过何子衿煎的羊排,孙御史都不禁感叹,“怪道阿素早早成亲生子,我要有儿子,就轮不到阿念啦。” 阿念道,“您连媳妇都没呢,哪来得儿子。”忒会吹牛!再说,就是孙御史有儿子,能比得上他跟子衿姐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么。 何老娘一拍大腿,“媳妇也不用愁,别处不说,咱们碧水县好闺女也不少啊。阿欣哪,您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只管跟大娘说,大娘给你介绍。”孙御史,大号孙郝欣。据说孙御史还有个哥哥,叫孙赫仁。何子衿刚知道孙氏兄弟的大号时,觉着,孙老爹取名的脸皮也忒厚了些。 孙赫欣御史笑嘻嘻地,“大娘,我要求也不高,会过日子,品格儿比得上大娘您一半儿就成。”把何老娘逗得跟乐个不停。 见过孙御史的人品人才后,何老娘悄悄同自家丫头道,“做官就是好啊,看孙御史,每天啥都不干就有俸禄拿!”还鼓励阿念,“好生念书,以后咱们也去做御史。”老太太觉着御史是个悠闲的好差使。 尝过何子衿的好手艺后,孙御史还有幸见着何子衿给人占卜时的衣着,孙御史一见便惊为天人,一个劲儿的问何子衿,“大侄女,这是传说中的唐神仙观星时穿的衣裳吧?”孙御史甭看性子活泼了些,但能这个年岁做到从六品御史,学识是极不错的。四书五经大部头啃过,一些野史小说人家也读过,尤其何子衿穿的这身衣裳,野史都有记载,说唐神仙身负星河,脚踏祥云,翻译过来就是唐神仙穿的是星辰绣氅,脚上踩的是踏云履,直接表现就是何子衿这身装扮,何子衿非但氅衣上绣了星辰,绣鞋上也有模有样的绣了几朵祥云啦。故此,孙御史一见颇是惊诧。 何子衿矜持颌首,“孙叔叔好眼力。” 孙御史围着何子衿参观两圈,方问,“大侄女,你不是道家出身么?难道是观星一派?对呀,你那卷轴上写的是神仙呢?难不成贵师是神仙宫出身?”你这是啥门派哟。 “不是啦,我们是朝云派。”何子衿随口给自己师承命名。 “这是什么门派,倒没听说过。” “新门派。”何子衿说完一拉面纱,去净室打坐了。自从徐财主那事儿后,何子衿再占卜就都戴上面妙。不过,她没料到今日前来占卜的就是赵二爷。 赵二爷打何子衿的主意,几番未能到手,于是,更加心痒难耐。这不,他也效仿徐财主,直接抢了十月二十前来问卜的人的号牌,就为了见一见何子衿是何绝色。 何恭一见赵二爷,立刻道,“小女身子不适,今日不能占卜,赵二爷请回吧。” 赵二爷敢来,自然是万全准备,让一步,将焦点位置让给身后人,指着那位年纪不大但架子山大的年轻男子,道,“何秀才,你睁大眼睛瞧瞧,这位可是总督府的公子,过来找你家仙姑卜卦的。” 何恭气的脸色发青,阿念上前道,“那可不巧,今儿御史大人要占卜。要不,您几位商量一下。” 孙御史一掸衣袖,那风采那气派,比衙内还衙内,他皮笑肉不笑的一抖腿,“唉哟,今儿见着熟人了,李公子,你怎么来了。” 这位李公子还真认得孙御史,却是见着孙御史如同见鬼,瞪大了眼睛,“假好心,你也要占卜!” “说什么呢。”孙御史上下打量他一眼,问,“你这么出来惹是生非,总督大人知道吗?” 李衙内还真有些怵孙御史,孙御史见阿念瞅他抖啊抖的一条腿,立刻将腿收回,长身玉立,负手而站,一脸正气满腔谴责的怒瞪李衙内。李衙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孙御史冷声喝道,“站住!” 这次轮到李衙内脸色发青,他咬牙道,“姓孙的,你别太过分!”他也是有身份要脸的人哪! 孙御史过去站在李赵二人面前,沉声问,“我听说有人冒充外戚,好不好的就自称国丈国舅,李公子知道此事么?” 李衙内咬牙不说话,孙御史瞥他一眼,话却是对赵二爷说的,“向来只听说太后皇后娘家可称国丈国舅的,历来国丈都是有品阶有爵位的,皇后母族有承恩侯之爵,正一品侯爵之位。太后母族赐承恩公,超一品国公爵。这是朝廷法典,明文规定。不然宫里娘娘多了,自超品皇后,正一品:皇贵妃;从一品:贵妃二人;正二品:妃位三人,分别是德妃、贤妃、淑妃;从二品的昭仪,昭容,昭嫒,修仪,修容,修嫒,充仪,充容,充嫒九人;正三品:婕妤九人。从三品:容华九人;正四品:美人九人;从四品:贵人九人 ;正五品:才人九人;从五品:小仪九人;后面不有淑人、宛才、敬训、训仪、御女、待选娘子。除了后族,就是皇贵妃的娘家也不敢自称国丈国舅。哦,对了,蜀王生母就是今上皇后,蜀王虽未就藩,蜀王世子就在州府,不然请蜀王世子过来认认亲?” 李衙内冷汗都下来了,他那些把戏,哄一哄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民还差不多,对着孙御史是不够看的。李衙内忙道,“孙御史,没人冒充国之外戚!” “没有最好,要是有,便是死罪!” 李衙内都是一脑门子冷汗逃蹿而出,赵二爷更不必说,出何家大门时还给绊个狗\\吃\\屎,被一干狗腿连抬带抱抢了出去。何子衿在屋里贴着门也听到了孙御史的威风,见人走了,出来道,“孙叔叔,你可真威风!”花种的再好如何?卦卜的再准如何?遇到这等衙内无赖,都不如一个官身有用。 “好说好说,我跟你爹过来就是干这个的。”孙御史又抖了两下腿,大包大揽,“放心吧!以后有我在,包管阿猫阿狗不敢过来生事!” 于是,做了好事的赫欣孙御史得瑟的抖了一天的腿! 章节目录 第238章孙御史的恋爱史 > 何子衿真心觉着,孙御史太牛啦。 御史不算什么大官,何况孙御史这种巡路御史,官职不过从六品,却能逼退蜀中第一衙内。何子衿都寻思,孙御史是不是有啥了不得的背景啥的。 孙御史对何家道,“他们呐,无非就是看百姓淳朴不大懂这官场上的事儿,就到处招摇撞骗。便是有女在宫里为妃么,宫里生下皇子的妃嫔总有十几位,除了皇后家,没人敢自称国丈国舅。尤其蜀王之母也是皇后,虽蜀王未在帝都,赵家这事叫蜀王府知道也忌讳。” 何恭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何子衿道,“孙叔叔,我听说蜀王世子还是个小孩儿呢,就是有忠心的臣子一道在王府,怕也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老娘觉着自家丫头还是年岁小,不会说话,忙道,“你孙叔叔是做官的,御史老爷的话,还能有错!”人家好心帮了咱,而且,何老娘觉着刚刚孙御史实在够威风。所以,她老人家就此论断,孙御史的话绝对是很有道理滴。 孙御史并不介意,反觉着何子衿脑子灵光,“大侄女说的也有理,不过你别担心,蜀王府一向不是怕事的。如今蜀王府主事的人哪,总督大人也要让三分的。不然,李衙内怎能如此忌惮。放心吧,他不敢再来寻事的,他出来干的这事儿,总督大人怕是根本不知道。等我回州府,一定去给总督大人提个醒。” 何子衿点点头,没说什么。她也知道,凭孙御史现在的官衔,能逼退总督衙内就是意料之外了。想直接把蛇打死,就太为难孙御史了。 为难人的话,何子衿向来不会说的。 何子衿想的是,赵家能把李衙内带来,妥妥的是要翻脸的意思,还是先把赵家解决了再说! 何子衿私下同孙御史打听,“我听说朝廷也是分帮成派的,孙叔叔,有没有这回事?” 孙御史以为大侄女神神秘秘的要打听什么呢,刚抖了两下话,一听这话,险劈了胯,连忙站稳扶住腰道,“小丫头家,吃吃喝喝就算啦,打听这些做什么。” 何子衿抚一抚袖口绣的一圈儿小花儿,把自己刚烤出的鱼片推到孙御史面前,“前儿孙叔叔不是说我这鱼片烤的好么,新烤的,尝尝,鲜的很呐。” “吃人嘴短,不敢吃。”孙御史坚持不收这贿赂。 何子衿厚着脸皮道,“就问问呗,书上都说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就想,万一蜀王府和总督府是同一阵营的,赵家这点子事儿算什么呢。” 孙御史盯着何子衿这张俏脸片刻,感叹,“看不出来啊,你挺有野心的啊。”你不是在想怎么把总督府干掉吧! “我一个丫头家,吃吃喝喝就算啦,哪里来的野心呐。孙叔叔,你可别冤枉我。来,吃鱼片吃鱼片。”何子衿装出一幅粉嫩样,当然,她现在本身也挺粉嫩,何子衿道,“孙叔叔,你是不知道李衙内这等人。说句老实话,他要有本事或者有些正经事做,怕是不会跟赵家搅在一处。这等人,仗着父辈一点子地位,就觉着自己如何了不起。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把我们这样的乡下百姓放在眼里的。而且,说不得他还觉着自己脸上还有一种叫尊严的东西,认为今天没在我家逞威风,是伤害了他的威严哩。你在,他不敢过来寻事生非。可你总有回州府的时候,各种情况,我都得考虑上。” 孙御史搔搔下巴,很不解道,“现在女孩子,脑子都这么好用了啊。” 何子衿对于这种话实在无语,心说,怪道孙叔叔还打光棍儿呢。不过,何子衿还是很敏锐的从孙御史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味道,何子衿道,“难不成孙叔叔觉着,女人就阖该弱智?” 刚刚发表过直男癌理论,不想孙御史叹口气,道,“弱智就好了。” 何子衿八卦兮兮地,“看来,你喜欢的人肯定不弱智吧?” 孙御史抖抖眉毛,“小丫头,你还知道什么叫喜欢?” 何子衿叹口气,语重心长,“我请教孙叔叔一个问题吧?” “说?” “孙叔叔你多大了?” “比你大的多,二十七啦。”孙御史一脸自豪,也不知这有啥可自豪的! “三十还没娶上媳妇。”何子衿这话简直没把孙御史气死,孙御史瞪眼,何子衿安抚他,“听我说。你看孙叔叔你吧,一表人才,年少得志,要是你这样的人都娶不上媳妇,除非这世上女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可其实,大多数女人眼睛是雪亮的,所以说,孙叔叔你至今光棍,只有三种可能。” 何子衿伸出三根胖胖手指,假以分析道,“第一,你喜欢的人家,人家不喜欢你;第二,喜欢你的你不喜欢;第三,你们彼此有意却不能在一起。” 孙御史不上这当,抄着手道,“世上姻缘都在这三种里啦。” 何子衿再接再励,“但是,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女孩子的心事呢。你要是跟我说,说不定我能给你一些意见。” “你能给我什么意见?”孙御史还是一幅不信的模样。他年纪比小丫头大十几岁,阅历学识都非小丫头可比,他为啥要跟小丫头说自己单身的原因哪。他可宁去跟媒婆取经,当然,不是完全不要脸的地步,他是不会这样做哒。 何子衿毫不气馁,挑眉笑,“譬如要是像哪个男人说,‘哟,现在女孩子都这么聪明’的话,要搁我,我是绝对不会考虑这种男人的。” 孙御史好笑,“怎么,还得罪你啦?”小丫头家,心还挺细。 “这话就包涵你平日里对女人不大尊重,你觉着女人天生低男人一等,天生就该是男人附庸的思想。” “我的天哪。”孙御史连连摆手,“我可没这意思啊。我一向觉着女人都是真善美的化身,充满智慧。我没有半点儿看不起女人的意思。” “真没有?” “没有没有。”孙御史就差指天为誓了。 何子衿就不解了,“那怎么人家还看不上你呢。孙叔叔你的条件不错啊。” 孙御史真郁闷了,道,“人家条件比我更好。” “有多好。” “比我聪明,比我有钱,出身比我好。”孙御史叹口气,“我运道向来不差,就是婚姻上坎坷了些。” “孙叔叔你这样的人品,又是一片痴心,哪怕你心仪的是宰相家的小姐,宰相也会慎重考虑的吧?” “你哪里知道哟。” “不会还是单相思吧?” “切,什么单相思啊。”孙御史将脸一苦,“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看来孙御史起码跟人家表露过心意啦,何子衿惊奇,“孙叔叔也算人中龙凤啦。” 孙御史道,“那是你还没见过人中龙凤。” 何子衿的八卦之心完全被挑起来了,完全忘了先前是要同孙御史打听官场上的事儿了,这会儿就一门心思问,“孙叔叔,你喜欢的人是不是脑子特好使啊?” “起码比我脑子好使。” “那你怎么还能说这种‘现在女孩子,脑子都这么好用了啊。’,要是阿念说这种话,我都不会理他。你说这种话,还打算相思,相个毛哟,人家听这话也得说你惯常无视女孩子的。” “我敢里会无视,比我有地位,比我聪明,比我有钱,我恨不能天天看到她才好呢。” 何子衿惊叹,“孙叔叔你果然有眼光啊!” “这还用说!”孙御史泄气,“有眼光有啥用,人家也看不上我。” “能让孙叔叔看上的果然不是凡人哪。”何子衿感慨,又问,“她看不上孙叔叔,总得有个理由吧?” “看不上,还能有啥理由?”一说这事儿,孙御史便自信全失。 何子衿道,“她要是嫌孙叔叔官职低,孙叔叔就说,你还年轻呢,前程在后头。要是嫌孙叔叔俸禄低,你就说,过日子,细水长流。烈女还怕缠郎呢,您得拿出决心跟毅力来,老话说的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女人都心软,只要能让那位姑娘看到孙叔叔你的真心,这事儿,肯定能成。” 这种话完全不能给孙御史以鼓励,孙御史简直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承大侄女你的吉啦。” “看你这样儿。”何子衿最看不上男人这种衰样,逆向思维道,“您得这样想,人家那么好的条件摆着,不只你瞧得见,长眼的都瞧得见。你没人家聪明,没人家有钱,连地位都比不上人家,人家凭什么看上你啊?你想,那姑娘聪明智慧,有钱有身份,还缺啥?啥都不缺了,就缺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丈夫了。你得做到别人所做不到的事,让人家姑娘看到你有别人没有的真心才行。” “唉哟,大侄女,你这几句话倒挺在理。” “本来就是,你就放心吧,女孩子有年岁催着,孙叔叔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再拖也拖不过二十岁的。孙叔叔加把劲儿,你这外出做官,若是两地相隔见不着,就要时常给人家捎东西写信才好。”何子衿还一套一套的。 “哪里有这么容易。”孙御史受此事打击不小,一向神采飞扬的脸也没精打采的了。 “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容易早给人捷足先登啦,也轮不到你啊。” 孙御史说一句,何子衿就跟一句,俩人唧咕半日,真就把孙御史的自信心给唧咕起来了。孙御史笑,“看不出来,大侄女你还挺有见识的呀。女孩子都似你这样想么?” “是啊。”何子衿一向自信。 孙御史问何子衿,“你是不是就看中阿念对你好啊?”阿念就算潜力股,现在相对而,自身条件是比不上何子衿滴。 何子衿道,“是啊,我跟阿念自小一道长大,互相了解。阿念喜欢的东西,我都知道。我喜欢的,阿念也知道。除了要对彼此好,关键得有共同语。” 孙御史道,“可惜没有一处说话的机会。” “孙叔叔怎么笨啦。现在没机会,你就得为机会做准备。,她喜欢什么,你都要进行了解。她喜欢什么颜色,你送衣料子就得挑人家喜欢的送。她喜欢吃什么,现在虽然人家不同你一处吃这样饭,但你得心理有数,以后一处吃饭时起码能谈论一下菜色。还有,她喜欢看什么书,什么样的性格,你都得心理有数。喜欢可不是两个字的事,如果你一无所知,就对人家说喜欢,你喜欢人家什么呢?” 孙御史一派迷恋的仰慕,“我就喜欢她那一种与众不同的风采。”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儿?”何子衿八卦。 孙御史道,“一见她,我就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一见钟情。那位姑娘肯定很漂亮吧?” “在我心里是。”孙御史还很照顾大侄女的自尊,道,“子衿你也很可爱。” 何子衿翻个白眼,“不用你安慰啦,我又不喜欢大叔。”她比较喜欢嫩草阿念~ 这种话完全不能伤害孙御史,孙御史心道,我也不喜欢小丫头。 章节目录 第239章孙御史的旅游 > 何子衿八卦了一回孙御史的恋爱史,然后帮孙御史重塑恋爱信心,俩人又商量着去县里逛逛。主要是孙御史此次大败李衙内,三下五除二帮何家的麻烦给解决了,就这么回州府,孙御史都觉着白出来一趟。何况小镇倚山背水,风景还是很不错的,于是,孙叔叔要求大侄女带自己游览县城风光。何子衿挺有些小虚荣,觉着孙御史非但是个从六品的官员身份,而且相貌俊俏,带出去蛮有面子的,于是就爽快同意啦。阿念却不大愿意,他理由充分,“子衿姐姐出门不大安全,我带孙叔叔出去是一样的。”虽然暂时打掉赵家的手,但后患未除,阿念还是很担心子衿姐姐。当然,阿念不会说出口的是,子衿姐姐总是跟孙御史在一处唧唧咕咕的,他有点儿吃醋啦~虽然知道子衿姐姐不想打搅自己念书,但阿念也很喜欢跟子衿姐姐唧唧咕咕好不好。 孙御史盯着阿念片刻,点头,“嗯,也好。” 子衿姐姐倒也没啥意见,道,“阿念,那你就带孙叔叔在咱们县走走吧。晚上做蜜汁藕,早点回来。”子衿姐姐又给阿念绞了几块碎银子带在身上,在外头吃饭让他略尽地主之谊什么的。子衿姐姐道,“看孙叔叔不像富户,出门不要让孙叔叔花钱。” 阿念都应了。 孙御史跟谁都能说到一处去,他跟着阿念逛了逛碧水县的大庙芙蓉寺,又游览了碧水县的知名景点,碧水潭。孙御史望着一大片碧波荡漾秋意深深的水域道,“这可不像水潭,倒像个大湖。” “以前就是山上的水流下来积成水潭,后来水潭逐渐变大,前朝末年疏浚了一回,碧水潭接入芙蓉江,这片水域就宽广啦。不过,叫惯了碧水潭,现在也有很多人这么叫。有人在浅水的地方养荷花,要是春夏来,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景致极佳。”阿念给孙御史介绍,见路边有卖榛子和山栗子的,各买了三斤,道,“子衿做的榛子酥和板栗饼都很好吃。” “子衿手很巧啊。” “是啊。”阿念应一句就不说他家子衿姐姐的事儿啦,他不喜欢跟别的男人讨论子衿姐姐,阿念看孙御史脚力不错,就问孙御史,“孙叔叔要不要去我们县里书院看看。当初建书院时,我们是五个县建一个书院,商量好久,我们县太爷还是将书院争取到了碧水县。”就这一件,县太爷于县中颇多好评。 孙御史极有兴致,便说要去,阿念带他上山,山间多松柏,偶见松鼠山鸡一类的小动物悉娑出没,阿念还问孙御史,“这会儿大约山长也在书院的,要是孙叔叔不想表露身份,我就不提你的官身啦。” 孙御史笑,“胡山长是我极敬仰的人,你说也无妨的。” 孙御史望着这山,道,“这山管理的可真好。”并不是那种杂草矮树丛生的荒山,山间树木高耸,很显然人为管理的好山林。 阿念笑,“当然啦,山上种的树,不到六十年,朝云道长是不允人砍伐的。就是到了六十年的树,也是砍一棵补种两棵。而且,伐树种树也是有讲究的,要看树周围的环境,倘是被树冠遮住的地方,便是种上小树也长不好。小树补种了,还得有人修理,那些旁逸斜出的枝干,得提前砍去,树才长得直长得好。” “这位道长很有了不起哪。”孙御史忽然想起来,“朝云道长?啊,子衿说过她是朝云派的,跟这位道长是有什么关系么?” “朝云道长是子衿姐姐的师傅,不过,子衿姐姐占卜不是跟朝云道长学的,子衿姐姐无师自通。” 孙御史心说,那丫头的大忽悠无师自通倒是真的。 孙御史随口道,“你家子衿姐姐怎么拜了位道人为师啊?”道长,道长,凡称道长,都是男的。现在男女大防虽然不似前朝那般厉害,但也还是讲究的。 “缘分吧。”阿念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子衿姐姐没正经拜过朝云道长为师傅,好像就是他家子衿姐姐一厢情愿的“朝云师傅朝云师傅”的喊了十来年,就喊成“师傅”了。于是,朝云道长就成了子衿姐姐的师傅。 两人一面爬山一面闲话,后面跟着孙忠与书僮四喜,阿念与四喜是惯常爬山的,故此并不觉着如何。令阿念意料之外的是孙御史,生得弱不禁风的单薄模样,竟也是一幅好体力,待到芙蓉书院,只是面色微红,额角微汗而已。孙御史还同孙忠道,“还是山上好啊,每天爬爬山,腿脚才舒坦。” 孙忠笑,“是,跟着大爷外出做官这些年,就是山路走的少了,叫人怪怀念的。” 阿念是碧水县人氏,认识的人就多,书院外有商业街已经有些模样啦,先同几家租他家子衿姐姐铺子的小商贩打过招呼,眼尾瞧见江仁的书铺子里半掩着门,阿念就觉着奇怪,大白天正是做生意的时候,怎么倒掩着门。请孙御史稍等,阿念推门就进去了,先介绍一下,这书铺子是两间,外头一间陈列着书本纸张的一些货品,里头一间是存货的仓库。推开门,江仁并不在外间,阿念刚要往里间走,就见江仁匆忙出来,迎上阿念,道,“阿念?你怎么来了?” 阿念不着痕迹的扫过江仁衣襟上的一点水痕,伸长脖子往里间儿去瞧,江仁一把勾回阿念的脖子,把他往外头带,就瞧见站在门口朝他微笑的孙御史,江仁笑,“孙叔叔,你来啦!唉哟!这都晌午了,来来,我安排,咱们去芙蓉楼搓一顿。”说着就要关门。 孙御史笑的颇有深意,阿念也不稀罕管江仁的事,道,“我带孙叔叔去学里看看,你自己忙吧。” 江仁松口气,朝阿念拱拱手,多谢阿念手下留情。江仁送了阿念与孙御史几步,方折回了书铺子。孙御史同阿念感叹,“少年情怀总是诗啊。” 阿念心想,孙叔叔这老光棍是在怀念自己的少年情怀么。 胡山长对于书院教育非常上心,几乎只要不是休沐日,他是风雨无阻的过来书院。甭看这么操心这么忙活,以往做官时身子骨儿经常跟这不舒坦那儿酸疼的老毛病,操劳书院这几年硬是无药自愈了。原本致仕回乡就以为没几年好活的胡山长,如今硬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了。 孙御史来何家的事,胡山长也是刚知道不久,主要是赵二爷带着李衙内去何家的事儿,基本上碧水县消息略灵通的人士都知道了,赵二爷早放话出来要把何子衿弄到手。胡山长是想着要帮何家一把的,结果胡家未及援手,赵二爷就萎了。一打听,才知道何家请了御史过来。 对于孙御史的到来,胡山长并没有刻意过去拜访,一则他致仕前官职比孙御史还略高些,二则不知孙御史的脾气性情,不好贸然唐突。今见阿念带着孙御史来了,胡山长心下暗赞阿念会办事。是啊,与其以致仕官员或何家亲戚的身份与孙御史相见,胡山长更喜欢自己现在的事业,书院山长。 官场之人见面,先叙年庚,胡山长不论是自年纪还是官职还是中进士的时间,都是孙御史的前辈啦。由于孙御史是沈舅舅的好友,沈舅舅是何家的实在亲戚,胡家也是何家亲家,这样一算,胡山长就成了胡世叔,孙御史就成了仁贤侄。 俩人主要谈的内容就是书院建设,胡文与阿念出去令厨下准备午饭,胡文跟阿念打听,“你瞧着,孙御史喜欢吃什么菜。” 阿念道,“孙叔叔没什么忌口的,不过,他更喜欢鱼。” 胡文道,“河鱼没关系吧?” 阿念不解,“咱们这儿又没海鱼。”不吃河鱼吃什么? 胡文小声,“不是赵三的媳妇就闻不惯河鱼的土腥味儿么。” 阿念:……孙叔叔又不是赵三媳妇,何况阿念觉着适当的挑剔无妨,譬如有人不喜葱蒜姜香菜的味道啥的比较能理解,但要作到赵三媳妇那种嫌河鱼土腥,吃鸡只吃三个月小鸡的鸡骨头的家伙,纯粹脑子有病。饿她仨月,就啥都吃了。 胡文心里盘算着中午菜单,对阿念道,“你去朝云观要几条芙蓉鱼来。”要说芙蓉书院的地方也是朝云观免费提供给县里建书院的,朝云观颇有资产,这大半山头都是朝云观的。尤其朝云观附近还有一处寒泉,里面生了一种鱼,鱼肉细腻,鲜美无比。不过,这是朝云观私产,寻常人是吃不着的。胡文知道这鱼,是因为他在何家吃过几回。那啥,何子衿不是同朝云道长关系不错么。胡文想着,虽然听阿念说人家孙御史不像个挑剔人,山上也没什么稀罕东西,但也要拿出最好的来款待人家才好。毕竟,孙御史帮岳家解决了不小麻烦呢。只是,朝云观一向不与外面来往,胡文跟人家道长说不上话。所以,胡文就命阿念去讨鱼啦。 阿念无二话,应一声便去了。 书院并没有太丰盛的食物,好在因书院在山上,野味儿是不缺的,一道鸡汤,一道清蒸鱼,一道红焖兔肉,余下再有几个时蔬,清清爽爽的一餐饭,都是家常东西。酒水也是没有的,胡山长笑,“书院里没备酒,阿仁尝尝咱们这儿的山野味道。” 孙御史笑,“要是书院有酒,怕世叔教导不出阿念这样的学生啦。” 胡山长心下自得,嘴里却对阿念道,“阿念不许骄傲,有许多人都是少时得意,早早中了秀才,结果就因自满自大,文章再不能进益,一辈子就此蹉跎了。” 阿念应一声是,说自己一定努力念书云云。 胡文见祖父得意之情都溢于表了,笑道,“孙叔叔尝尝我们这山上的鱼,这是山上一处寒泉中产的鱼,别处再没有的。” 孙御史尝过之后果然大赞,“好鱼,味道鲜美,肉质细腻。细品后还有些果子的香味,这是什么鱼?” 胡文笑,“就是山上野鱼,没什么名儿,因生在芙蓉山,祖父就叫它芙蓉鱼了。孙叔叔觉着有果子的香味儿,是因为蒸时要稍微放些葡萄酒的缘故。” 孙御史不吝赞美,“山是好山,鱼是好鱼。” 胡山长笑,“山水有灵性,我自年轻时宦游各地,最后归乡,还是觉着这山味儿最好。” 孙御史很是赞同,又同胡山长打听,“当初世叔怎么想着把书院建在山上了?我倒不是说山上不好,只是每日学子上山下山,未免辛苦。” 胡山长笑,“贤侄果然是个细致人,一则这书院建在山上清净,想把文章念好,不清净是不行的。二则,也是我年轻时考功名时的感受吧。我自幼念书,而立之年方中进士,不过少时家中祖母娇惯,书虽念得还算可以,但身娇体贵,头一次秋闱,举人九天考试,我第四天就受凉高热被监考的官员给送出贡院。这考功名,可不仅是要文章好,倘身子不结实,秀才试好过,举人进士皆是九天,如何熬得过去。何况,念书本身也要体力的。我想着,书院建山上,哪怕最不喜锻炼身体的学生,每天这上山下山的一段路也能把身体走结实了。三则么,这山上地方是朝云观免费给书院使用的,省下些钱财,正好用在孩子们身上。” 孙御史颇是钦敬,“倘世人皆有世叔这样心胸,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胡山长挺高兴认识孙御史这样的年轻后辈,待午饭后孙御史告辞,胡山长还一直送孙御史到门口,孙御史再三请胡山长留步,胡山长仍是命胡文送孙御史到书院大门口。 辞了胡文,阿念就带孙御史下山了。孙御史在山路上还问,“阿念,山上不是还有个道观么,你怎么没带我去瞧?” 阿念道,“朝云观是朝云师傅的私产,现在不大招待香客了。” 孙御史便不再说什么了,觉着这道人有些古怪。 章节目录 第240章王神仙失踪事件 > 孙御史回来,很是赞了一回碧水县的风景啊、书院啊啥的,当然,也没落下碧水县的山珍野味。 不过,孙御史的确是个很会吃的人啦。 傍晚,何子衿在做糯米藕时,孙御史在一畔瞧着,道,“这藕啊,最嫩的要属春夏的藕梢,凉拌最好。这糯米糖藕是蒸的,用老一些的藕比较好。” 何子衿深以为然,道,“孙叔叔你也是行家啊。” 孙御史笑,“过奖过奖啦。” 何子衿问,“孙叔叔你晚上吃不吃宵夜?” “不吃,我得保持身材。”孙御史十分坚决。 想到孙御史的辛酸恋爱史,何子衿鼓励他,“放心吧,有志者,事竞成。”对于孙御史保持身材的说法相当肯定,“我也很讨厌男人好不好弄个十月怀胎的肚子,看着就蠢。” 阿念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拒绝宵夜啥的,子衿姐姐就说,“正好有藕,阿念,晚上剁上些猪肉包饺子吧。” 一听要吃莲菜馅的肉饺子,阿念立刻转了主意,想着,还是先把个子长起来,再说保持身材的事吧。他现在正长个子的时候,怎么吃都不胖的,阿念道,“好。我给姐姐剁馅儿。” 周嬷嬷在一畔笑道,“有我呢,哪里用哥儿忙活。哥儿去念书吧。”尤其阿念非但是秀才相公有功名的人哩,而且马上就是家里姑爷啦。怎么能叫姑爷下厨呢。 何子衿把糯米藕往砂锅的汤汁里一放,让丸子留心火侯,就与阿念、孙御史出去说话了。孙御史说起芙蓉山的风情,以及书院的齐整,胡山长的人品,满口称赞,最后还道,“大侄女,你那道长师傅挺怪的啊,我还想去道观转转呢,不想人家不待外客。” “这有什么奇怪的,高人隐士不都这样嘛。”何子衿道,“没点儿古怪脾气,都不好自称高人滴。”听得孙御史又是一乐。 大家在何老娘屋里说话,孙御史一介大男人也十分厚脸皮的听着一屋子女人唧呱,何子衿宣布一重磅消息,“现下我也不再接给人占卜的生意啦,后头那些排了号子的,到明年七月份也就差不多啦。” 何老娘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道,“怎么不接啦?不是算的好好儿的么。”这,这可都是银子啊! 何子衿道,“昨夜我夜观星象,我能得的天机也就是到明年止啦。凡事都是有注定的,强求反是不好。” “胡说八道,我怎么没瞧出啥天机来?” “您那老花眼,也就能把天上的星星一个瞧成俩。” 孙御史险笑出声来,何老娘这会儿也顾不得他,只觉肉疼的紧,问何子衿,“那天机有没有告诉你,姓赵的什么时候倒霉啊?” 何子衿铁口直断,“就在眼前了。” 何老娘狐疑地,“不会瞎说的吧,我怎么没见他家倒霉。” 何子衿嘿嘿一笑,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虎牙,“您老要知道,就该您老当大仙儿啦。” 何老娘瞥丫头片子一眼,唧咕一句,“神神叨叨。”以示不屑。 傍晚糯米藕好了,何子衿命丸子、四喜给三姑娘送了一份儿过去,不为别个,冬日天黑的晚,丸子毕竟是女孩子,天黑走路不大好。 何子衿很会用莲藕做菜,第二日早上又做的炸藕盒,阿冽一面咯吱咯吱的咬着藕盒,一面道,“就是可惜得新炸出来才好吃,带到学里不便宜。”中午他们带的饭菜,学里食堂会帮着放到蒸笼上热一热,所以,像炸藕盒啊炸丸子啊这类菜,都不好带学里吃的,因为在蒸笼上一蒸菜就软塌了,反不好吃。 何子衿道,“想吃明儿还做,这又不费事。” “凡炸的菜,都不好热第二遭的,不独是蒸笼上一蒸失了原味儿,就是哪怕在油里过油炸一遍,你也会觉着过了火。”江仁感叹,“子衿妹妹你这手艺真是绝了,上次去州府进货,我还在州府馆子里吃了一回炸藕盒,觉着还没你做的好吃呢。” 江仁很是赞了何子衿一回,从何子衿的手艺说到何子衿的人品,再从何子衿的人品夸到何子衿的本领,那真是夸的何子衿好似天上神仙下凡啊。江仁原就是做生意的嘴巴,这赞起人来,真叫一个天花乱坠、滔滔不绝,把阿冽听的直说,“唉哟,我要不是知道阿仁哥说的是我姐,我以为阿仁哥说的是庙里菩萨呢。”逗得大家笑翻。 何子衿狐疑地瞧着江仁,“不会是想让我长工资吧?” 江仁立刻挑眉瞪眼,“这可不是把你阿仁哥看扁了!我这话,完全是真心实意出自肺腑啊!” 孙御史笑眯眯的瞅江仁一眼,江仁笑嘻嘻地,“其实我是想着,这回阿冽他们休沐,我也请两日假,要回家一趟。” 何子衿反应粉儿快,“不会是回去相亲吧?” 她这话一出,何家诸人都觉在理,何老娘道,“嗯,阿仁也是大小伙子啦,你又是家里独子,是该张罗成亲的事啦。传宗接代,可是大事涅。” 沈氏也说,“你娘时常同说,就盼着你早日成家呢。”长水村,那是沈氏的娘家,沈氏对娘家自然是很熟悉的,问江仁,“是哪家的闺女?” 阿冽也跟着凑热闹,问,“阿仁哥,什么时候吃喜酒啊!” 俊哥儿不知有没有听懂,就手舞足蹈,奶声奶气的喊,“媳妇儿!媳妇儿!” 江仁一向脸皮厚实,这会儿也不禁脸上微红,连忙道,“不,不是相亲,是章嫂子说她家附近有处小院儿,虽不大,也是个二进院子,盖的年头儿不长,因是举家就剩女眷了,要往芙蓉县投亲,就想把这小院儿卖了。我过去瞧了一回,院子说是不大,正屋厢房加起来也有十来间屋子,青砖黛瓦,还挺新呢,要价四十五两,我还到三十八两,给了定银,签了契书,小章哥给做的担保,我想着回家一则是把银子拿来,二则也叫我爹我娘来认认门儿。” 何老娘大赞,“阿仁出息啊!宅子都置下了!”甭看她老人家别的不灵光,这上头灵光的很,与沈氏道,“宅子都悄不声置好了,我看媳妇也八九不离十啦。” 沈氏深以为然,笑,“阿仁做事勤快,又有出息,如今置了宅子,家里也是有田产土地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管与我说,县里好姑娘多咧。” 江仁三两口喝光碗里的牛乳,将碗一放,满面通红滴,“我,那个,我,我,那个,我先去铺里了啊!”说完就跑了。 大家更是哄堂大笑。 何子衿一面笑一面说,“估计阿仁哥午饭也给羞忘了,阿冽你一并给阿仁哥带去。” 阿冽用过饭就带着两个便当去找隔壁冯家同学一并上学去了。 孙御史来何家不过数日,就感觉到这家人每天欢欣活泼的生活,再加上有美食供应,孙御史遂打算多住些日子。他就在县里这儿逛逛,那儿瞅瞅,还时不时的买些东西,如今孙御史也不要阿念做陪客了,阿念毕竟年岁小,又要念书以备明年秋闱,孙御史从胡家借了胡文来随他观赏风景,拜访一下县太爷什么的。看一个县的人情风貌,基本上也就知道本地父母官是什么路数啦。 阿念索性就在家念书,或者同子衿姐姐说一说江仁的八卦,“不知道阿仁哥跟哪个天仙好了,那天我带孙叔叔去书院,阿仁哥就跟人家在里间儿嘀嘀咕咕,我一进门,阿仁哥立刻从里间儿出来把我往铺子外带,衣襟上还有泪痕呢。” 子衿姐姐摸着下巴分析,“阿仁哥不会给人骗了吧。” “阿仁哥多精啊,只有他骗人,没有人骗他的。”阿念有理有据的,道,“平日里阿仁哥都是在铺子里打理生意,就是晚上,我们住隔间儿,他也没有夜不归宿过。我想着,肯定是正经人家儿的姑娘,不然,也不值当置宅子了。其实阿仁哥喜欢大些的宅子,像咱家三进宅院这样的,他肯定是急着把事儿定下来,一时没有合适的宅子就先买了个小的。”不然江家也是有百几十亩田的人家,而且,自江仁来县里给何子衿打理铺子这几年,江家的田地已经增加到二百亩了,长水村他家是首富,在县里置个三进宅院肯定没问题的。 何子衿道,“这也是,就是不知道阿仁哥瞧上的是谁了。” 江仁的意中人是哪位天仙一时不能知,到了书院休沐日,江仁早提前一日定了车马,起个大早连早饭都没吃,揣了两个热包子,又带了一葫芦水就坐着马车回家去了。第二日,江大舅王氏夫妻就来了。 一家三口先是去瞧了江仁买的宅院,把余款付给人家,正式在衙门过了契书。江仁在碧水县这几年,他本就是个跑生意的人,故此,碧水县衙门里熟人不少,给了书吏一角银子,书吏给他插个队,半盏茶的时间就都办齐全了。 王氏到了何家说起儿子满是骄傲的抱怨,“这小子越发胆色足了,置宅子这事儿竟不先与家里说一声。回家一说他在县里置了宅子,把我给惊的,一宿没睡好。这样的大事,只管自己做主。要不是宅子的事还要做交割,他爹非给他正正家法不可。” 何子衿笑,“看大娘说的,阿仁哥这几年挣的银子,再买一处这样的宅院也够了。事事不用你们操心就把宅院买好了,大娘还抱怨什么,该高兴才是。” 王氏笑呵呵地,“高兴高兴。”一转话头儿,“听说大姑娘喜事近了,我还没给大姑娘道喜呢。” 何子衿笑,“大娘要是得闲儿,介时过来一道热闹热闹。” 王氏打听,“多早晚的日子,我必来的。” 沈氏笑,“十一月二十二。” 大家说一回何子衿的亲事,王氏又发愁起儿子的亲事来,何老娘道,“那天我还说呢,阿仁这孩子有出息,在县里置了宅院,你们家里也有好几百亩田地,何不就近在县里说一门好亲事?我看阿仁这孩子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就看哪家闺女有福气嫁过来啦。” 自从儿子到县里挣钱开始,王氏就一向以这个儿子为荣,如今儿子又在县里置了房舍,便是自王氏本心,也觉着家里土妞配不上儿子了。只是……王氏道,“哎,咱们不是外人,不瞒婶子,天下做亲娘的心,自是都盼着儿子配一门好亲事的。在家里,给那小子说过十门亲事不止了,他只是不乐意,你说把我气的,我就常说,这哪是儿子,分明是我上辈子的冤家,只把我愁的没法是法的,可怎么着呢。在我们村儿那块儿,三乡五里的听到是我家小子要说亲,人家媒人都不愿应承了。婶子、妹妹都不是外人,你们见的世面也比我多,要是你们见到好姑娘,觉着阿仁还配得上人家,只管跟我说,我啥都不挑,现在只要那小子愿意,我就都愿意的。”这成亲的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什么的,也不好不问问孩子的意思,尤其她家这个,说亲说的人家媒人都不上门儿了,你说王氏愁不愁,王氏觉着自己现在脑袋上的白头发就是给儿子愁出来的。 何老娘心里一划拉,还真有要做媒的意思,笑,“既这么说,我就给阿仁留意啦。” 王氏直念佛,“只要这小子肯成亲,婶子就是我家恩人哩。” 江仁置宅子是大喜事,江大舅王氏夫妇都是喜在心头乐在眉梢,尤其见何家还住着一位御史大人,那就是又惊又喜了。乡下人最怕见官,尽管孙御史极清俊极和气的人物,江家夫妻犹是战战兢兢,留下给何家的山物,当天就坐车回了老家。 虽然比较怕见官,江氏还是心下得意了一回,回家与公婆道,“阿仁他爹见着官儿老爷,话都说不俐落了,还靠阿仁给他爹圆场哩。这孩子,去县里这几年,的确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人也稳重大方涅。”这么出息,果然不是乡下丫头能配涅。 江太太含笑听了,放下正在剥的花生簸箩,问,“宅子如何?” 江大舅道,“是处不错的宅子,知根知底人家介绍的,青砖黛瓦,院子里也是青砖铺地,齐整的很,住了十来年,外头瞧还新着呢,里头大梁用的是红松,还有几样家俱主家没搬走一并留下了,我看虽是榆木,也是老榆木。等天暖和了,我带爹娘过去住上几日。“ 江老爷道,“这倒不急,说到家俱,咱家也要几块好木材,要不要再给阿仁宅子里打上几件新的。” 王氏倒了几碗热茶分了,道,“爹,我想着,阿仁这已是说亲的年纪了,将来新媳妇还不陪嫁过来?” 江太太十分关心孙子亲事,连忙问,“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我托给亲家婶子了,我想着,咱们这附近的好闺女,都给那小子说遍了,他没一家乐意的。不知是不是姻缘不在咱家里,而是在县里呢,亲家婶子是个热心肠,说咱阿仁有宅子有地的,自己也勤快能干,说一门县里的亲事不难。”王氏喝口茶润润喉咙,道,“还有沈家妹妹瞧着,我想,让他碰碰运道吧。反正孩子说大也不大,要是县里娶不上,再在家里说,也有的是人家。” 江太太道,“这也成。就是人家一家家的都抱上重孙了,只叫我急的慌。” 王氏忽想到一事,连忙放下茶碗道,“听说子衿的卦极灵的,这好容易去了一回,怎地就忘了请子衿给咱阿仁卜一卦,看看阿仁什么时候成亲呢。” 江大舅道,“你行啦,人家子衿一卦十两银子,每月只卜三卦,哪里有空给你卜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王氏尚不知此八卦,惊的了不得,“我了个乖乖滴,子衿这卦是金子做的吧。”中老年妇女脑子都奇葩,王氏感叹,“早知这样,不叫阿仁去学做生意啦,还不如同子衿学卜卦呢。” 江大舅认为媳妇癔症发作,对此此语,不与理会。 江家人在家里絮叨一回江仁的亲事,阿念则在家同江仁道,“看大伯大娘急的了不得,你跟哪个好就直说了呗,别叫他们总是惦记了。” 江仁搓搓手,道,“那事儿且不急,我告诉你一件事,赵家把芙蓉县找玄水观的王神仙不知给弄到哪儿去了。以后,可别叫子衿妹妹再卜卦了。” 阿念一愣,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仁道,“说是五天前赵二带着个年轻公子去找王神仙卜卦,卜完之后,第二天王神仙就不见了,有人说当天有人见赵二的马车严严实实的出了芙蓉县。我是今儿下晌方得的信儿,正想跟你说呢,以往只听说赵家采买小姑娘,这他娘的怎么连老道都偷啊。那玄水观的王神仙六七十了都。” 阿念道,“人没了,道观没报官没找人?” “王神仙留了一张字,写的……”江仁一时还记不得了,自袖筒儿里取出一张纸笺对着蜡烛瞅了瞅,方道,“哦,对,写的这个:大道本无我,无我亦非我,今日留书去,不用再找我。” 阿念听到这酱油诗都算不上的顺口溜,唇角抽了又抽,想着,这种档次也敢称自称神仙,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了。他家子衿姐姐人称小仙,已是谦虚至极啊。 江仁见阿念只盯着这纸看,忙收了起来,道,“我看赵家跟疯了似的,你说赵二带着个年轻公子,会不会就是带的李衙内。” 阿念道,“我就奇怪他们偷个老道做甚。” 偷个老道做甚? 阿念一时也想不出来,道,“孙叔叔见多识广,咱们问问孙叔叔去吧。” 章节目录 第241章江仁的恋爱与请帖 > 孙御史颇得何家人信任,像阿念江仁这样不大不小的少年有事也喜欢同他商量,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出,赵家偷个老道做甚? 孙御史搔一搔没毛的下巴,眯着眼睛道,“老道么,无非就是占卜、炼丹、修道、长生的本事。无缘无故的偷个老道,这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瞅一瞅王老道的留诗,孙御史道,“就这文化水准,还不如子衿呢。” 这叫什么话哟,何子衿不满,“光有文化没用啊,我这占卜的生意可不如王道长,王道长会请神上身,他在山上建了道观,手底下徒子徒孙好几十,人称王神仙。” 孙御史点点头,“这么说,还是个有名的道人?” 对于宗教界,何子衿也算踏进了半只脚去,颇是了解,道,“在我们附近是这样子的,那王老道特会装神弄鬼,他家原来就是芙蓉县挺平常的人家,后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过凡间日子,跑山上去修仙了。因着他修仙,一家子都致富了。后来在山上买地皮建了道观,主要是他那道观推出的业务比较多吧,他那观里,既有烧香求签、还有占卜打卦、请神上身、望风水、卜吉日、灵符开光、卖丹药、点灯油,外加各种节庆日的讲道论法的一条龙活动,规模比较大,收入也比较多啦。要不是芙蓉寺有定期的庙会收租,我看他那玄水观都要越过芙蓉寺去啦。” 孙御史一面听一面乐,道,“唉哟,你们这行,猫腻还挺多的啊。” 何子衿正色道,“我可不像他,他是给钱啥都干,你是不知道,他先时还干过一件特缺德的事儿呢。我占卜都是凭良心说话,从来都是劝人行善的。” 这个孙御史倒是信的,何子衿明显是属于胆子比较小,赚些小钱就收手的人。这种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因为知道收手,反而能赚到钱。像王老道这个,名声大,收入高,风险也大不是。 何子衿问,“孙叔叔,你说赵家把王老道弄到哪儿去了?会不会是去了州府给总督大人算卦去了?”越是位高权重越迷信,这个何子衿在上辈子都能深有体会。 “这个说不好,反正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也不值当把王老道给绑架了。”孙御史把字条还给江仁,还说呢,“字写得不错。” 江仁笑笑,忙又小心的折好,揣回袖子里去了。 江仁还有事同何子衿商量,私下叫了何子衿屋里去说,阿念一并跟进屋去。江仁说阿念,“我是跟子衿妹妹说正经事。” 阿念给子衿姐姐倒了盏茶,同江仁道,“行啦,一人计长二人计短,是看你打光棍可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当我不知道是为你那档子事儿似的。” 江仁指着阿念道,“早婚也不至于这幅嘴脸吧。”眼下不就是要定亲么,哼!有本事比一比谁更早成亲涅~ 阿念得意的扬扬下巴,“快说快说。” 江仁就说了,想请何子衿帮忙卜一卦。何子衿有些目瞪口呆,“难不成阿仁哥你是要我帮你算你什么时候成亲?” “不是不是。”甭看不少人来找何子衿算卦,江仁是从来没这个心思的,他道,“不是给我占卜,是给你们老何家族中三太太占卜,就是跟何祖母打过架的那个。”无缘无故的突然说起三太太来,自然是有原因的。江仁就说起了他的恋爱史,原来江仁的意中人不是别人,就是曾与三姑娘一道拜薛千针为师的何琪何姑娘了。 江仁还有些小害羞,道,“是去岁春天她去山上打菜时认识的。” “阿琪姐不是都在做绣活呢,怎么还要去山上打菜啊?”绣娘的手都要好生保养呢。不要说去山上打菜这样的重活,洗锅洗碗这样的活计最好也少做。 何子衿一问,江仁脸色就黯然了,“开始我们只是认得,后来她时常去山上,或是打菜,或是去林子里寻些野山菇子,我们渐熟后,我才晓得,她常年白天晚上的做绣活,眼睛不大好了,近来已经做不了那个了。打去岁春天,就是在家里干些粗活。那狗娘养的一家子,实在不是个人。阿琪跟三姐姐同龄,这会儿都十八了,她家里先时为了叫她给家里赚钱,拦着不叫说亲。后儿她眼睛不行了,我听章嫂子说,有人提亲,她家就说没二百银子的聘银是再不能叫她嫁的。倒有一户肯出二百两,可是人家买去做妾的,阿琪死活不依,她家才没把她给卖了。” 江仁道,“以往我不知道她家里这些事,只是觉着她是个好姑娘,还想着,等我再攒一攒银钱,才好名媒正娶的去她家提亲。那天我知道了这事,如何还等得,正赶上她去山里捡山栗子,就问了她,她要是愿意,我就回家筹银子去。她就哭了,说我要花那些银子去聘她,她家怕是连二十两的陪嫁也不能给她的。原我想着,我家里虽不是大户,二百两银子凑一凑,也是有的。我跟阿琪两个都不是懒人,以后好生过日子,一辈子夫妻,难道还值不了二百银子?原本我打算着,带着我爹我娘看过宅子就跟他们商量这事来着。阿琪突然给我送了信儿,说她弟弟好几年秀才都落榜,她家里觉着可能是什么东西妨碍着他家了。其实,这一二年子衿妹妹在咱们县里声名卓著,他家是想请子衿妹妹算一算的。这不是先前她家跟咱家打过架么,她家里不乐意低这个头,就打算去玄水观。结果王老道被人给弄走了,她家里无功而返,我这才知道王老道失踪的事呢。阿琪原是想叫我给子衿妹妹提个醒,她觉着,无端端的偷个老道,说不得是同行嫉妒,使了坏心呢。说还是让子衿妹妹小心些。” “我们俩商量着,她家既然在玄水观没算成,怕是不能干休的。我已同阿琪说了,看她能不能劝她家里来找子衿妹妹算。”江仁恳切道,“子衿妹妹,要是他家求到你头上,你可得帮哥哥一把啊。” 何子衿道,“这事儿倒也不难,不过,咱家同他家好几年不说话了,你确定他家能来找我卜卦?” 说到三太太家,江仁就是一肚子火气,道,“你是不知道,他家只拿小子当人,阿琪就一个弟弟阿沧,那小子在家是个宝贝蛋。为着他,他家里什么钱都肯花的,什么事都肯做的。年年只为他考秀才不知道在芙蓉寺花了多少香火钱,他也没中个秀才回去!这不是你们族里阿洛去岁都中了举人,都说何家祖坟风水好,要出大人物的,他家里可急的了不得呢。子衿妹妹,只要他家来,妹妹就给他家个面子吧。” 何子衿点点头,“成。”觉着阿仁哥蛮有智谋的。不过,何子衿跟江仁打听,“原来阿仁哥你喜欢大一些的姑娘啊?” 江仁笑,“也不是喜欢大的,就是遇上了,觉着是大是小都没关系。再说,陈琪又不大,你还比阿念大两岁哪。” 阿念怒,“我心里上是跟子衿姐姐一样大的。” 老鬼回答:我比子衿丫头大几十岁。 江仁正有求何子衿呢,摆摆手,笑,“说笑说笑,看你,真恼了可就是孩子啦。” 江仁说过这事没几天,三太太还真走了个曲线救国的方式来跟何家走关系,三婶子先是去族长家找族长太太叨叨,说起旧事来,“就是家常过日子,也少不了上牙碰嗑了下牙呢,哎,我那老妹妹还真就记仇啦,这好几年也不同我说话。哎,我就是想辩白也没机会啦。哎,我可怎么着呢,想着咱们族里要说有威望,就是嫂子您啦。”这么一韵三叹的想请族长太太刘氏帮着说和一下。 刘氏又不傻,三太太平日间也不常来她这里,这突然来了,还提起何老娘来,刘氏知道她们好几年就不对付,先前还干过一架的。反常必为妖啊,刘氏就问了,“以前倒没听你念叨阿恭他娘,这是怎么了,你是有事找阿恭他娘么?” 三太太开始还没好说,后儿才同刘氏说了,“不为别个,嫂子不知道,我家里这几年总有几番不顺,阿琪的亲事,人家媒人给说了好几门不错的亲事了,可阿琪那死丫头不知怎地,吃了秤砣一般,就是不乐意。我想着,是不是什么东西妨碍着了。如今咱们这近处,也没什么灵验的大仙儿,就是咱们族里的子衿丫头,听说她的卦是极灵验的。我只担心我那老妹妹还记着先时旧事,不好说话哩。我想着,嫂子在族中一向受人敬重,我这也不独不是为了给家里卜卦,也是想着,咱们同族本就是一家子,总这么僵持着,在族里影响也不好哩。我年岁长一些,愿意给老妹妹赔个不是,以往那些事,就算翻过去啦。以后咱们一族里欢欢喜喜的过日子,岂不好呢。” 三太太絮絮叨叨的同刘氏说了许多好话,千万拜托,刘氏只得应了。 刘氏想了想,打发人送帖子请何老娘到她家里说话,何老娘还奇怪呢,她同刘氏关系一向不错,想着刘氏想一道说话打发个人说一声她就去啦,怎么还下帖子请涅? 何老娘拿着帖子翻来覆去的看,还同自家丫头显摆,“唉哟,你刘祖母越发讲究啦,还下起帖子来啦。我这得去呀,唉呀,穿什么衣裳好涅~”叫何子衿来给她搭配衣裳,第二日又起个大早,着了新衣化了新妆,把手饰匣子里的几样金首饰都插载上了。 孙御史满口的赞,“大娘您这一身儿可真气派!” 何老娘扶着余嬷嬷的手就要出门啦,听孙御史这话喜的乐弯了眼,还满嘴谦虚,“嗨,什么气派不气派的!我说呢,就家常衣裳呗,又不是去外处。可这丫头死活不依,非得一大早的折腾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叫我换了新袄新裙还有这新抹额。哎,我说呢,衣裳换一换也便罢了,又给我插戴这一脑袋,哎,不成个样儿,我不依,她还不高兴。” 孙御史肚子里都要笑翻了,道,“大娘您非但衣裳鲜亮,您人也年轻啊,尤其这么一打整,唉哟喂,咱碧水县的老太太里,要论齐整,大娘您是个尖儿啊。” 何老娘咯咯直乐,“不行啦,有年纪啦。其实主要是丫头弄的这胭脂好,别人家的胭脂没这么润,面脂也是她自己配的,冬天涂一些,不皴脸。” 孙御史一奉承,何老娘都顾不得出门啦,同孙御史絮叨起来没个完,正说到自己这狐皮里绛绸面儿的披风呢,余嬷嬷受不了了,道,“太太咱再不走太阳就落山啦。” “哪儿有那么晚。”何老娘这才说,“阿仁你在家歇着啊,中午叫丫头做好吃的,大娘下晌回来咱们再聊啊。” 孙御史笑,“成!”还送了何老娘几步。何老娘哪里敢当,忙叫他止了步,还招呼一声叫周婆子去肉铺子里多割些肉回来啥的。 何老娘这才去了族长家说话。 她与刘氏年纪差不离,时常在一处说话,是极熟的。何老娘以为就是寻常絮叨絮叨呢,不想刘氏提到三太太,说到旧怨,何老娘仍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嫂子你是没见她当初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就是我家三丫头倒了大霉么,她可是得意啦,在外头可着劲儿的给我造谣说嫌话哟!也不知我家倒霉,她就有什么光沾似的!” 刘氏劝,“我的妹妹,这都多少年的事啦。行啦,听我的吧,她都到我这儿来主动要跟你赔不是呢。说来都是姓何的,上头是一个老祖宗,如今一个族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真就不说话不来往的也不好,是不是?她三婶子那人糊涂,我是尽知的,如今她明白过来了。老话说的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妹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何老娘琢磨着,叫三婆子给她赔个不是,也是有光彩的事儿,何况还能给族长太太一个面子,不错不错,这事儿还怪有面子滴。何老娘就应了,“我听嫂子的,只要她别像以前那样讨人厌,不然,我再不依的。以前的事,就算了吧。” 刘氏笑呵呵地,“好,我来安排,妹妹今儿就别走了,我已叫阿洛他娘预备了席面儿,再把他三婶子叫来,都在我这儿吃饭,咱们热闹热闹。”请俩人吃了一餐饭,就算和解了。在饭桌上,三太太就说了想请子衿占卜的事儿,何老娘道,“我们丫头刚说了,不再接占卜的事儿了。” 三太太心下暗道,这死老婆子惯会拿捏个臭架子哩。她也是个灵活人,对着刘氏以目相求,刘氏道,“妹妹,能帮就帮吧。他三婶子也是为了阿琪的事呢?”刘氏主要是心疼何琪,觉着这姑娘委实运道不好投生在三太太家里,苦了这些年,还没个婆家,再拖下去,可真就难嫁了。一个姑娘家,难不成真就一辈子不嫁人了? 何老娘时不时喜欢串门子四处遛达的人,族中事她都熟的,听这话却是不大信,打量着三太太道,“唉哟,你还会为阿琪占卜,我听这话咋不能信涅。” 三太太道,“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给阿琪占卜啦。阿琪是我亲孙女涅,她与你家三姑娘同岁,我急她婆家涅。” 何老娘夹了块红烧肉,刚要搁嘴里,一听这话当下放碗里了,先不吃肉,何老娘也得把话说了,她道,“你急就不要价二百两了。当别人不知道呢,还要把孩子卖人家做小,你说你亏不亏心!”何老娘虽也是个重男轻女偏心眼儿,可她也看不上三太太这等人,转头与三太太的媳妇五奶奶道,“你好歹是阿琪的亲娘,虽说男孩子重些,也不能把女孩子论价卖了呀!我说你们是不是傻啊!还是八百辈子没见过银子钱哪!阿沧还不是要考功名的人,难不成以后阿沧为官作宰的,叫别人一打听,哈!他姐是给人家做小的!你们这脸面还要不要?阿沧这脸面还要不要?就是咱们阖族,也丢不起这个人!” 刘氏也是知道此事的,当时她就想找三太太说道一二,只是后来何琪以死相逼,事儿没成,也就罢了。此时,刘氏只装不知,问三太太五奶奶婆媳,“还有这等事?” 五奶奶忙道,“没,再没有的事。是有个不知好歹的人来问,我已经打了他出去。我亲亲的闺女,只怕她嫁的委屈,哪里能叫闺女做小涅。” 刘氏放下筷子,一叹,“这话对。好好儿的孩子,给多少钱也不能叫孩子去做小呢。不为别个,咱们族里不是那等族风。”其实何氏家族就是个小家族啦,族中女孩子是做妻还是做妾,以往族里也没管过,但现在不同啦,族长家何洛已是举人,后年就要去帝都春闱的,眼瞅着自家孙子要出息,刘氏也格外注重族中人行事,勿必得保证族内名声清白。这样,何氏家族虽是小家族,但家族也得是“族无犯法之男,家无再嫁之女”的清白人家才好。至于女孩子做妾的事,最好也是不要有才好。 想到三太太、五奶奶这一对婆媳的贪财品性,刘氏又道,“阿恭他娘说的对呢,阿沧是要求功名的人,可是得时时注意呢。” 三太太五奶奶原只为圆场,但听刘氏何老娘这样一说,事关何沧日后功名名声,婆媳二人连忙点头应下,并保证绝不会让家里女孩子做小云云。然后,三太太话头一转就又转到请何子衿帮着占卜的事儿,何老娘道,“是真的不再放号牌子了,不过,大嫂子在这儿,看着大嫂子的面子,我回去问问我们丫头,看能不能给你们安排了。我话说前头,银子钱可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啊!” 三太太五奶奶只得不好讨价还价啦。想着,倘能算出阿沧的功名,咬咬牙花上十两银子也舍得啦!三太太还劝何老娘,“来,妹妹你吃这鱼。”劝得何老娘直翻白眼,心说,就知道拿着大嫂子家的好吃食做人情。 五奶奶也说,“婶子你吃酒,这酒甜滋滋滴。”又夸何老娘家儿孙有出息,“听说阿冽念书也是极出息的。”又道俊哥儿,“再没见过这般白净招人疼的孩子。”再赞何子衿,“子衿肯定是神仙托生的吧。” 然后,何老娘这不禁劝也不禁夸的,竟还喝多了。下晌扶着余嬷嬷回家时就乐呵乐呵的唱了一道,然后,回家吃了两碗醒酒汤后,她老人家又唱了半日,待第二日早上醒来,嗓子都半哑了。 孙御史瞅见何老娘就乐,还道,“大娘,你可是一把好嗓子哟。” 何老娘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昨儿唱戏的事儿,嘻嘻一笑,摆摆手谦虚着,“不行啦,老啦,我年轻时,那嗓子才叫好呢。有一回秋雨下个没完,一连下了二十几天,都说要有秋汛,我们丫头她祖父心宽哩,天塌下来也不会担心半点儿的脾气,雨下的愁人,他倒拉起胡琴,我就对着那雨天唱了半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孙御史忍笑问。 何老娘一脸认真,“我一开嗓儿,哗,那下了二十几天的雨就停啦。然后,我唱了半日,下晌就出太阳啦。” 孙御史笑到打跌。 何子衿打完健身拳,听到何老娘这话,跟着凑趣道,“要不说呢,有许多人问我为啥突然就会占卜了,我就说,兴许是传自祖母哩。” 何老娘仔细想想,大不惭,“还真有可能。老何家往上数三代,也没一个有神通的人。你舅舅也只是念书有本事,你外公外婆更不懂占卜啊,我看,你这灵气儿还真是从我这儿传过去的。” 何老娘说着占卜的事儿,就想到三太太想请何子衿占卜的事儿啦,何子衿没想到三太太这么快,就听何老娘道,“她惯是个嘴巴坏的,我原不想应,可阿洛他祖母给我们说和,看老嫂子的面子,也不好不应。我说了,就是你挤出空闲来,也是十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的。” 江仁早托过她,何子衿心中自是愿意,却仍是叹口气,露出一丝为难,道,“既然祖母都应承下了,您也知道我每月其实都是卜两卦空一卦的,算了,就让她们过来吧。” 何老娘欢喜地,“成!” 不过,何恭私下找老娘谈了回“一把年纪不要喝醉酒”的问题,何老娘还死不承认,“我哪里有醉啊?也没喝几碗。” 何恭道,“娘你以前就这样,醉了就喜欢唱曲儿,昨儿唱了半天半宿,劝都劝不住,还说没醉?” “行啦行啦!不就是多喝几碗酒么。”何老娘觉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嘀咕,“没觉着醉,不知怎地,就喝多啦,你说,怪不怪?” 何恭无力地……“怪,好怪哟。” 何老娘不理这些个,而是有正经事同儿子商量,“你不知道,阿洛他祖母,还有帖子涅~这次叫我过去,还给我下帖子涅,你看,人家多讲究。”何老娘觉着,下帖子这事儿,讲究又洋气。 何恭试探的问,“娘你的意思是,也给你做个帖子。” 何老娘笑,“弄这个做甚?没的浪费纸张涅。不用不用。哎,你要是非给我弄个帖子,也只得依你啦。” 何恭:……“我知道啦。” 章节目录 第242章何小仙的卦~ > 何恭找纸给他娘做帖子,另一边儿她闺女也迎来了三太太五婶子婆媳,沈氏一向是个面子上过得去的性子,虽然两家好几年不说话了,不过这次是人家来找她闺女占卜的,生意上门儿,沈氏便也客气了三分,道,“三大娘五嫂子进来吃茶吧。” 何老娘却是将眼一翻,唱白脸,“亲兄弟明算账,吃什么茶呀,先付银子。” 三太太颇是肉疼的从怀里摸出个天蓝底子绣金元宝的半旧荷包,抠抠索索的自荷包里取出两个银锭子交给何老娘,还道,“足两的。” 何老娘早命余嬷嬷备下银秤了,秤了一秤方收了,让余嬷嬷上茶,三太太刚割肉似的付了十两银子,哪里还有心思吃茶,道,“子衿有空先给我们卜了吧。” 何子衿道,“今儿不成,您也知道,我向来是逢十才动卦的,不为别个,得到那天这卦的灵性才能养回来。昨儿祖母回来同我说了,我给您空了一天出来,就这月三十,您过来,我再给您占卜。” 三太太颇为失望,“今儿卜不了啊。”一瞅何老娘,那这老婆子收我啥银子啊。何老娘却是道,“你去打听打听,就是排号子领号牌的,一个号牌也要定金三两的,我叫丫头得罪人给你们插队,先收你十两多不多。” 三太太也不是好缠的啊,道,“原我也没想赖账,只是我今儿付了银子,可是把银子都付清了,待三十我再来,你可别找我收银子了。” “当我跟你似的掉钱眼儿里了啊。”何老娘还有声明,道,“钱是交了,可先说好,三十占卜来一个就行,没有收一份儿钱给你们婆媳俩卜的理。” 把占卜的事儿捯饬清了,三太太也不走了,在何老娘屋里坐下吃茶,反正银子也付了,既然今日卜不了,不如白吃两盏茶回去,还招呼儿媳妇,“你也尝尝你婶子这儿的茶,他家都是好茶,我在族长大嫂子那儿吃过一回,还带着花儿香。”一尝,满嘴苦且涩,还不如自家吃的茶呢,三太太巴嗒着嘴,皱着眉头同何老娘道,“怎么跟我在族长大嫂子那儿吃的两样味儿啊,我说弟妹啊,你可不能这般厚此薄彼啊。我花大价钱来占卜,你就给我吃茶叶沫子,咱们还是同族老妯娌哩,你这也忒不地道了啊。” 何老娘一听就竖了眉毛,瞪眼道,“这是茶沫子?你可别不懂眼啦!你看看这茶色,闻闻这茶香,这可是上等好茶哩。族长大嫂子那个是我春天得的,就那么点儿,我自家都没留,想着大嫂子是个斯文人,就全给了她,你有福,你尝了一回。这个茶也不错啦,一两银子一斤哩,还是我们家小舅爷托人带回来的帝都皇帝老爷赏给他的上等好茶,还说不好?我问问,你吃过好茶么?知道好茶啥样么?”何老娘一编就是一套啊。 三太太便又细呷了一口,咂摸咂摸,道,“果然是好茶啊。”又说,“这帝都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皇帝老爷呆的地方,风水好,东西更好,连这茶与咱们平日吃的也不一样。” “那是。”何老娘扬起头,得意非常。心下却是偷笑,这不懂眼的傻老婆子诶~ 三太太吃了两盏茶,见何老娘没有上点心的意思,便带着媳妇告辞了。路上还同媳妇道,“个死老刁婆子,以为谁吃不出来呢,就是街上五个大钱一斤的烂茶叶沫子,还糊弄我说是帝都捎来的。帝都捎来的她还不得藏裤腰里,看她还舍不得拿出来吃呢。” 五奶奶道,“那娘你怎么还坐着不走涅?”倘不是为了儿子,她才不乐意看何老娘那嘴脸呢,还坐下吃啥茶,赶紧回家呗,自家也有茶吃。 三太太恶狠狠道,“去老刁婆子那儿一趟,就是五个大钱一斤的茶沫子,我也得吃两盏才算解气!”又道,“老天也没眼,怎么就叫他家丫头大仙儿附体了,咱家俩丫头呢,大仙儿一个也不来。”这大仙儿眼神不好啊,抱怨一道,婆媳俩回家去了。 三太太一走,何老娘晃晃茶盏,道,“这茶就是不一样啊,泡了两遍就不出色了,亏得那三婆子没继续再吃,她要再接着吃,还得浪费一壶茶水涅。”交待余嬷嬷,“不找这茶我还想不起来,让周婆子煮几个茶叶蛋,俊哥儿爱吃。” 余嬷嬷应一声,丸子跑腿去了。 待得十月三十那一日,何子衿早早起来沐浴焚香,穿戴打扮好就去了净室盘腿打坐,孙御史看她那庄严的样,悄悄同江仁道,“瞧着还真有些神道啊。”每次看何子衿这番打扮,孙御史就有一种术业有专攻的想法。 江仁道,“那是,只要见过子衿妹妹占卜的,都说她是神仙投的胎。”这县里比子衿妹妹还漂亮的姑娘真不多,要不也不能招惹到赵二那条野狗,想到赵二,江仁道,“好些日子没见这野狗了,都说他出门儿,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孙御史微微一笑。 江仁用过早饭就与阿冽冯家兄弟一道去书院上学的上学、打理生意的打理生意。三太太五奶奶婆媳俩也是大早上的就来了,何老娘有在先,只能给一个卜,婆媳全明显商量好了,三太太去了净室,五奶奶在屋里跟何老娘沈氏婆媳说话,也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不一时,陈姑丈给送了半头鹿来,五奶奶见了陈姑丈就有些不好意思,缩手缩脚的打了声招呼,陈姑丈也未料得何家还有女客,虽然五奶奶年岁不轻了,到底不好共坐一室,沈氏笑,“五嫂子来我屋里,咱们说些私房话。”又招呼陈姑丈,“姑丈你慢坐。” 陈姑丈笑应,看沈氏带着五奶奶走了,方坐下与何老娘道,“说来也巧,昨儿我坐车回来的时候,经过黑林坡时,这鹿撞了上来,被护卫一箭射死,正好带家来。大郎他娘说了,家里留一半,给妹妹一半。”实际上昨儿陈姑丈家来就听说何家来了孙御史,今儿他老人家借着这鹿立码亲自上门啦。带着何老娘去瞧那鹿。 何老娘瞧过半拉鹿,道,“这鹿可不小,半拉就有七八十斤了吧。” 陈姑丈笑,“是啊,平日里上山打猎也不一定能遇着,倒是路上平白得了,可见今年运道好。妹妹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大雪,我跟阿恭他爹出门,临年往回赶,也是经黑林坡的时候,那时候穷啊,凡事只靠两条腿走的,我们还说呢,运道不好,回家就遇着大雪。我们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也是从林子里跑出来的,那黄羊跑得急,把阿恭他爹撞个跟头,当时我还以为是狼呢,吓得我赶紧扶起他,才见黄羊也撞懵了,我们俩就把羊牵回来,咱们过个肥年。” 何老娘最爱说旧事了,笑道,“是啊,那时年下称二斤肉就了不得了,哪里敢想现在呢。” 陈姑丈笑,“一转眼,咱们也老了。”见俊哥儿忠哥儿一人一个竹蜻蜓的跑进来,陈姑丈抱起俊哥儿来亲香了一回,逗得俊哥儿咯咯直笑,陈姑丈赞道,“这孩子,生得越发好了。”又问,“子衿丫头呢,怎么没见?” 何老娘笑,“今儿是三十,族里有人过来占卜。” “唉哟,看我这记性,成天瞎忙,日子也记不得了。”陈姑丈絮叨了些闲话,就说到有用的了,道,“我回来才知道赵家那起子混账的事!唉,真是老天没眼,叫这起子混账东西发达了!如今更是无法无天,听说赵家老二裹挟着玄水观的王神仙去帝都招摇撞骗了!” 说到赵家,何老娘就来火,道,“原来是去了帝都,还以为他把王神仙怎么着了呢!好事不瞒人,瞒人没好事!还不知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 陈姑丈道,“早晚要有报应的。” 何子衿在里间儿给三太太占卜,三太太在家已早想好算什么了,问何子衿,“我就想帮我们沧哥儿卜一卜前程。沧哥儿念书,夫子都赞的,只是不知为何,总是时运不好。” 何子衿问了何沧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方道,“自生辰上看,倒是个少年得志、平步青云的命数,怎地现在还未有功名?” 这话真是入了三太太心坎,三太太直拍大腿,急道,“是啊,早在阿沧他娘生他时,我们就请的青城山的神仙看好文曲星的方位才生的,神仙说是大吉大利,日后必得功名的好方位哪。他平日里念书极好极用功,只是不知为何,考功名时总有不顺。” 一县一族的住着,这些事,三太太不说何子衿也都知道,何子衿闭眸沉思片刻,取了龟甲,双手高擎,唇间陡然发出一阵玄奥音符,直吓得三太太一哆嗦,接着就见龟甲中逸出一缕青烟白气,三太太大震,惊的只知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何子衿手腕一抖,自龟甲中闪出一道金光落在雪白羊绒毯上,五枚金钱一明一灭后归于沉寂,三太太双目圆睁,嗓中不由自主的发出“癔”的一声! 何子衿将眼一瞧这卦,皱眉道,“怪呀!白虎镇西,青龙东起,玄武在北,唯朱雀移位,为阴生阳沉之相。难怪难怪,阴长则阳衰,自卦相上看,必是有一阴人或是阴物克了府上文昌之气,以至文昌微弱,不能显身扬名啊。” 何子衿一面说,素白的指点儿在一枚金钱上悬空一指,接着她指尖便燃起一缕青色火焰,她曲指一弹,那一缕焰火正中三太太眉心,三太太给烫的唉哟一声,何子衿过去一指摁灭,三太太眉心烫出一水泡来,何子衿一脸莫测高深道,“阴人并非施主。” 何子衿这神神道道的一番折腾,三太太已是信的不能再信了,忙问,“那是哪个?” 何子衿道,“朱雀属南,原该在南方却位往东移,该是应在你们府里原住南边儿现住在东面儿的一位阴人。” 三太太一想,道,“琪姐儿以前住在南屋,后来搬到东厢与她妹妹一道住了。” 何子衿问,“近来府上可有什么不顺意之事?” 三太太是诚心为孙子前程而来,既说到何琪,她张嘴便道,“要说不顺意,就是琪姐儿的亲事了,这两年,给她说了二十户人家不止,她总不乐意,等闲就要生要死,真是愁死我了。” 何子衿又问了何琪的生辰八字,连声道,“此女生辰年月俱应阴年阴月,这等八字,原也是有些福分的,只是阴气太盛。我与府上公子早便相识,他年岁未长,阳气不足,故此受了克制。想破此法倒也简单。”正说到关键,何子衿偏又沉吟起来住了嘴,而是一双眼睛淡定无波的望向三太太,三太太忙问,“小仙儿你快说。不论什么法子,我都去办!” 何子衿道,“克阴必得金才成,打一十八两八钱八分八的赤金朱雀,拿到我这里来,我为朱雀开光,由此女佩于身上,府上情形当有好转。” 一听说要十八两八钱八分的赤金朱雀,三太太险没瘫在羊绒毯上,大冷天硬是急出一脑门子热汗来,急道,“这,家里哪有这些金子,我就是倾了家也凑不上啊!得去卖地了,可还有别的法子?” “或是将此阴人移出府去,抑或为令公子另寻住处。” 三太太哪里舍得让宝贝孙子住到外去,直接道,“那,那将她嫁出去如何?” 何子衿将眼一阖,道,“此法虽大善,只是令女生辰不与寻常,怕一时间难找相配之人哪。” 三太太连忙道,“小仙儿且放心,我自有法子。”说完就顶着眉心一水泡起身告辞了。 见三太太走了,何子衿盘腿静坐,直待一时听到三太太婆媳告辞的声音响起,她仍在静坐,倒是三太太忽然想到还有件事没问,推门见何子衿仍是在打坐,不知要不要开口,想到十两银子的卦钱,三太太就硬着头皮问了,“小仙儿,那我沧哥儿什么时候能中功名啊?” 何子衿伸出一手做莲花状,莫测高深道,“一去二三年,归来汝且知,若问鸿鹄日,当是青云时。今日缘法已毕。你且去吧。” 三太太文化修养有限,没听大懂,还要再问,已给何老娘自净室门前揪走了,何老娘道,“哪儿有你这样的,我丫头为给你算耗了三年修为,你还没个完啦。” 三太太唉哟唉哟直叫唤,将脖领子自何老娘的手中抢出来,说何老娘,“小仙儿面前你尊重些成不成?小仙儿也就肉胎做了你家孙女,待日后成仙成道,还轮得到你来摆谱儿。”自己整整衣领子,理理衣裙,道,“你既做了小仙儿的祖母,不求你有啥造化,起码得有个模样才成啊。没的给小仙儿丢脸。” 何老娘摇摆下脑袋,抚一抚头上金灿灿的金簪,一脸得意,“我丢脸,也是我家才有这仙缘儿。不似某人,眼珠子都红了,你家也没这仙缘仙法儿!” 三太太不理何老娘,道,“我全看小仙儿的面子!”一扯媳妇,气咻咻的走了。 待路上五奶奶方问,“娘,你这眉心怎么有个包呢。” 三太太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小仙儿的灵通哩。以往别人都说她有神通,我只不信,唉哟,你是没亲见,你若亲见就知道她的本事啦。”便绘声绘色的说起何小仙占卜时的神通来。 另一头儿,陈姑丈白送半头鹿,只是没能顺利的见到孙御史,孙御史同胡文出门了,陈姑丈中午在何家用过午饭,便告辞离去,走时只叫何子衿送他,悄悄托何子衿替他跟孙御史牵线。 何子衿道,“孙叔叔不过是御史,从六品,官儿又不高,姑祖父这么上赶着想认识他做甚?” 陈姑丈道,“多个熟人多条路么,谁还嫌关系多,你小丫头不懂涅。” “有啥不懂的,铁打营盘流水的官,孙叔叔就是个过路官儿,不过是他与我舅舅相熟,如此两家来往着。我可看不出,姑丈你能沾他什么光?要是正管的知州知府盐课老爷,您上赶着拉关系,他一个御史,实在跟你八杆子搭不着啊。”何子衿可不好糊弄。陈姑丈只得道,“你不知道,孙御史同蜀王府相熟,傻不傻,他虽是个流水过路官,蜀王府以后可是咱们这儿的地头龙。蜀王府的人,不知怎地,特难攀关系,就是个小属官,也冷淡的不成。你既然搭上孙御史这条线,给姑祖父引荐一回可怎么了?姑丈这次特意在州府打听了,赵二与李衙内带着王神仙去帝都,怕是巴结上大人物了,赵家如野狗一般,咱们在家里,虽有些小钱小势,只是到底没他家巴结的高远,没个硬靠山,遇着事干生气没法子。如今好容易有孙御史这关系,再怎么也不能闲置了啊,你想想,倘咱能得蜀王府青眼,以后你还有什么好愁的,怕是赵家也不敢动你。蜀王可是皇帝老爷的亲儿子涅。” 何子衿道,“那姑丈与我说,赵二去帝都巴结谁了,好叫我心里有个底。可别说你不知道!” 陈姑丈之所以想叫何子衿替他引荐孙御史,就是觉着何子衿是何家难得的精明人,看吧,这丫头忒不好糊弄。陈姑丈轻声道,“具体我真不知道,这原是机密事,我也只影影绰绰的知道总督大人与东宫相熟。能叫李衙内亲自去帝都的,岂是寻常人?这消息不好确定,我却觉着是有些影儿的。” 何子衿倒没啥反应,她上辈子在电视里见东宫见得多了,历史书上也有好些呢。何子衿如此淡定,让陈姑丈不由问,“你知道东宫是啥吧?” 何子衿白眼,“太子呗,这谁不知道。” 陈姑丈服她了,道,“丫头好定力。”又叮嘱何子衿,“待御史回来,别忘了跟御史提姑祖父一两句。” “知道了。”何子衿送陈姑丈出门。 何子衿回屋时也顺道去厨下瞧了回鹿,何老娘正琢磨着怎么吃鹿肉呢,何老娘道,“中午炖一锅来吃。” 何子衿看着自己烫红的指尖儿,道,“这会儿炖中午也吃不上,周婆子正忙午饭呢,她也没工夫,还是下午再炖,也不用炖太多,有个两三斤就够了。我看这半拉鹿可不小,得七八十斤吧,咱们自家也吃不了这许多,且又是个稀罕物,我叫周婆子剁了十来斤给三姐姐家送去了,她家里人口多。再分一些给族长家、薛师傅,还有隔壁冯伯伯家,余下的连骨带肉还能有四五十斤,咱自家吃也吃不清,听祖母的炖一些,留下鹿腿和半拉后丘上的肉,不如晚上吃烤肉,再叫了三姐姐和阿文哥过来,一家子热闹热闹。” 何老娘瞠目结舌,道,“我还想着吃到过年呢,叫你这一分派,没啦。” “再有剩下的或做薰肉或做酱肉,都好。现在又不没肉吃的年头儿,无非是鹿肉稀罕些,其实市面儿上偶尔也有卖的不是。” 何老娘抚着胸口直抽抽,“我看要搁你自家过日子,没几天就得要了饭!”这大撒手的脾气哟,真是心疼死个人喽。 章节目录 第243章成功了一半 > 要是别的时候,何子衿这般大撒手的打发东西,何老娘定是不允的,只是如今孙御史在家里住着,还帮了家里大忙,何老娘虽是没啥见识,也知这年头儿像孙御史这样的好官不多呢,何况又是家里小舅爷的好友至交。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这还真不是何老娘犯抠儿舍不得,主要是碧水县穷乡僻壤,全县就一家拿得出手的酒楼芙蓉楼还是跟何家有过节的赵家开的,何老娘是坚决不去芙蓉楼吃饭的或者从芙蓉楼叫席面儿来吃的,而其他的小馆子,烧的菜还不如她自家烧的呢,所以只是家常饭食招待孙御史,难得人家孙御史平易近人也不嫌弃,好容易家里有了半头鹿,的确该热闹一二的。 故此,哪怕何老娘有些心疼,也没反对,还打发余嬷嬷亲自去给胡家送鹿肉,主要是同胡老太太说一声,叫三姑娘晚上回来吃饭。 胡老太太待三姑娘素来不错,自从三姑娘生了儿子,在胡家就站住了脚,胡老太太收了鹿肉,笑与余嬷嬷道,“跟你家老太太说,多谢她想着,一会儿就叫文哥儿媳妇过去。”很爽快的放人,待余嬷嬷走了,胡老太太对三姑娘道,“家里正好有两笼子鹌鹑,亲家家里正有客的时候,咱们乡下地方,稀罕物儿没有,这个倒容易得,你带了去,给亲家太太添菜吧。” 三姑娘笑,“是。” 胡三太太笑,“亲家老太太真是时时惦记着侄媳妇,有什么好的都立码打发人给侄媳妇送来,连带我们也跟着沾光。” 三姑娘笑,“看婶子说的,这也是各有各的心了,我家里贫寒些,家里人只知念书,富贵东西没有,人却是心实。也就咱家的长辈,待媳妇如同闺女,倘要搁在那刁钻古怪的人家还得说呢,婆家这样的好日子,娘家还三天两头的打发人送吃的,倒似在婆家吃不上饭似的,实不知非得咱们亲近才会如此。不然,若真是疏远的,就是有这心,也不知该不该送,好不好送呢。”这里要说一句,自从嫁了胡家,三姑娘在家资上是胡家媳妇中最穷的一个,于是,她就常标榜自家是读书人家,有内涵。再加上娘家的确看顾她,三姑娘自己又有了儿子,与胡文夫妻情分亦佳,所以这小日子过得也是顺风顺水。 胡三太太笑,“也得是侄媳妇这样的明白人,才有这样的见识呢。”胡三太太是知道何家来了位御史的,虽不好声张,待三姑娘却是越发和气。三姑娘虽不姓何,何家实在待她不差,非但时有东西送,也常过来说话看孩子。正经亲家,也就是如此了。胡三太太琢磨着,胡文娶了三姑娘,说不得真就走了运道也不一定。 说了会儿话,三姑娘看着儿子睡了午觉,交待好婆子丫环好生看着儿子,她方回了娘家。 何老娘见着三姑娘也高兴,又见三姑娘带了鹌鹑回来,何老娘道,“正好叫周婆子晚上收拾起来,腌上,明儿个炸了吃。”人上了年岁,尤其口儿重,何老娘平日里就爱个焦炸丸子啥的。 三姑娘也说,“炸的时候在油里过二遍才焦香焦香的,配了粥饭都好。” 何老娘也是这样想,大家说一回鹌鹑,又说到阿念同子衿定亲的事,三姑娘笑,“我就说我嫁的够近了,子衿比我还近。这以后前后邻的住着才好呢,怪道阿念提早就置了宅子。” 何子衿笑嘻嘻地问,“三姐姐,宝宝又长大没?” 说到儿子,三姑娘话就多了,笑,“一天一个样,就是爱睡觉,尤其白天总睡,晚上闹腾。” 何老娘笑,“这是长个子呢。” 三姑娘道,“睡觉时还会做梦,有时哭有时笑的。” 在养孩子上,何老娘简直无所不知,道,“这是梦娘娘在教他本事呢。” 三姑娘问,“梦里能学什么本事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梦里学的本事大着呢。”至于是啥大本事,何老娘也没具体说,但何老娘给了个具体的判断方式,问三姑娘,“重阳是哭的时候多,还是笑的时候多。” 三姑娘道,“我看是笑的时候多,哭就是有时候哭一两声就睡实了。” 何老娘将手一拍,“看吧,这就是聪明的孩子。梦娘娘在梦里传授孩子本事,要是学得好,梦娘娘就会赞他,孩子就会笑。要是那笨的,总是学不会,梦娘娘就会骂他,孩子就会哭。所以说,孩子是聪明是笨,打小就能看出来啦。” 说起孩子,大家都格外欢乐,待傍晚胡文孙御史一行回来,连带着阿冽江仁也从书院回家,见家里预备的烧烤,阿冽欢喜的了不得,问,“爹,我能叫阿炎他们过来一道吃么?阿炎也喜欢吃烤肉。” 何老娘听她孙子这般实在,强忍着没翻了白眼,心说,谁不爱吃烤肉啊!傻子都爱!她这傻孙子哟!何老娘刚要拦一拦,就听她这傻儿子已嘴快道,“去吧。把你冯大伯,冯大娘一并请来,咱们一道热闹热闹。”远亲不如近临,冯家也是亲戚,两家素来情分极好,何况孙御史也见过冯家人的,并不算陌生。 阿冽欢喜的去请人了,何子衿三姑娘张罗着在东厢安置杯盘果碟,桌椅器具,阿念江仁也跟着忙活,江仁悄悄问阿念,“今日卜的如何?” 阿念瞧着江仁这迫不及待的劲儿,想着江仁娶个媳妇也怪不容易的,也就没卖关子,痛快道,“就安心吧。” 江仁情不自禁的露出欢喜模样,一面心里寻思,想着自己也该准备提亲的事了。 何家的烤肉party非常不错,东厢原是以前何子衿养花儿的地方,如今何子衿不养绿菊了,却也仍然热爱园艺,养花弄草啥的,何子衿是一把好手,家里一年四季盆景不缺,进了十月,菊花渐次凋零,养在花缸里的茶花开始结出花苞。何老娘往烤肉架前一坐的时候就发现了,咦,虽然咱家是送出去了不少东西,可人家都是有回礼的呀。 胡家给了两笼子鹌鹑,这个何老娘是预备明天早上吃的。薛师傅与李大娘收了鹿肉,也给了两匣子州府的好点心,族长家何洛带了半拉野猪来,何洛当然也就不走啦。冯家带来了美酒与水果,这么一摆,再加上腌好的肉片,还有自家丫头种的大叶子的青菜,已是将桌子摆满了。 何老娘心下一盘算,嗯,没吃亏,就开心的坐下吃烤肉了。 因为人多,便是分桌而坐,每桌各设烤架,男人们一起,孩子们一起,女人们一起,外间儿是丫环煮茶烫酒,冯太太也带了家里的几个丫环过来帮忙。 男人们主要就是吃肉,女人则多是荤素搭配着吃,譬如沈氏就喜欢烤好的肉用白菜叶或者青菜叶卷来吃,冯太太则偏爱将烙好的薄饼在烤架上略烤,然后配上烤肉、青菜、甜酱、葱丝,这两种吃法,都与何子衿前世的吃法相似了。何老娘喝口米酒,还劝冯太太,“他大娘,多吃啊。” 冯太太笑,“要说吃食上头,也就是婶子家了。我在家也是一天三顿有鱼有肉的给他们哥儿几个做菜烧饭的伺候他们,阿炎那小子还总是说我做的饭菜不如婶子家的香。” 何老娘听了高兴,笑道,“我也不会弄吃食,都是这丫头,天生嘴刁,就爱捣鼓这个。” “祖母不是说我像祖父么。”何子衿在肉排上刷上一层薄薄的梅子酱,一股梅子的酸甜香气夹着肉香飘逸开来,手下俐落的将肉排切了四块,一块给冯太太,“大娘你尝尝这个。”又给何老娘盘里放了一块,另一块再切小块,给俊哥儿吃,何子衿自己细细吃着,边听何老娘第n次说起她早死的美食家祖父来。何老娘眉开眼笑,道,“可不是这个话么,要是丫头她祖父活着,俩人可就有事儿干啦,得天天商量着捣鼓吃的。”接着又说自己老头了活着时如何多才多艺如何心地美好,何老娘一向是百说不厌的。 三姑娘一面含笑听着,一面去瞧男人桌上,见胡文没有多吃酒,自己才放心吃起来。 胡文虽多经酒场,不过,这样家常吃饭,跟酒场自然是不一样的。胡文在给孙御史介绍何家的n种烤肉酱,胡家早先就有举县闻名的高档饭庄碧水楼,虽说现在碧水楼已经关门了,但胡文对于美食还是颇有心得的。再加上这些天他做孙御史的向导,孙御史不是爱摆架子的,俩人也已经熟了,一面烤肉,胡文就各样酱汁介绍了一回,这种是放蜜汁的,这种是调了葡萄酒的,这种有辣椒油蒜末,这种是五味酱,还有最金贵的是一种加了胡椒粉的酱。胡椒是金贵物,难得不说,价钱也高。 孙御史与何恭道,“何兄,你家在饮食上也是一等一的讲究人家了。” 何恭笑,“阿文知道的比我还清楚。”问胡文,“你婶子那酱铺里有这许多酱啊?” 胡文道,“酱铺子主要是卖甜酱,面酱,芝麻酱,花生酱,豆酱一类的酱,现在咱们吃的烤肉酱是用这几种酱配上秋油、酸梅、甜酒、葱姜椒盐等调料调出来的。” 何洛也说,“子衿妹妹打小就爱厨艺,小时候家里有啥好吃的都会叫我们过来一道吃,现在厨艺更好了,阿念你眼光好运道也好。” 阿念给老丈人斟酒,闻只笑,“阿洛哥你年纪也不小啦,是不是有点儿急啊。” 何洛笑,“你还打趣我了。” 胡文笑,“不是打趣,光棍的日子不好过哟,阿念是关心你。” 何洛瞥孙御史,孙御史笑骂,“干嘛干嘛,有个媳妇就了不起啊!我们这属于眼光太高才一直打光棍呢!” 胡文失,自罚一杯。 大家继续说话,冯灿跟何洛打听青城山求学的事,何洛道,“别人觉着山上苦,我倒觉着是念书的好地方,山上清静,心里也就安静。薛先生性子极佳,很乐意指点咱们这些后生晚辈,只是有一样,他从来不肯收徒,可说句老实话,比起正经磕头拜师的先生来也不差什么。只要去,能教的先生都会教。” 阿念问,“阿灿哥,明年你准备下场考秀才了?” 冯灿道,“嗯,想试一试。” “你就是今年下场,问题也不大。” 冯灿笑,“秀才试我倒是不急,就是想着,考一回,还是要准备充裕些,案首不敢想,总要有个廩生,听起来也体面。” 孙御史道,“这倒是。秀才举人还好,等你们春闱时就知道了,都是进士,一榜自不必说,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万众瞩目。二榜也还好,像我这样的,考进翰林做庶吉士,散馆后或是继续留在翰林,或是六部派官,多是留在帝都了,要是做官做的顺当的,熬个三四十年,起码也能熬到个三四品。便是外放,差使也不会太差。可同进士就不一样了,三榜同进士,入翰林是没门儿了,只要是进了三榜,就安生的去户部打点弄个外放差使吧。运道好的,家里有门路的,能挨个好地方。不然,穷山恶水,倘是有两把刷子的自是不怕,要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简直不是去当官,送命的都有。”抿口酒水,孙御史道,“这其实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人不明白的就是一榜二榜对三榜的鄙夷了,说句心里话,三年一届春闱,好几千人的考试,里头只选三百人,按理同进士也是其中佼佼了。偏生就把同进士闹得跟低人一等似的,要我说,委实不大公道。” 胡文亦道,“是啊,像我这样的,连秀才都考不中,那还不要活了?”夹一块烤肉吃了,胡文问,“孙叔叔,就没例外的么?” 孙御史笑,“例外的当然有。有人贡士榜单出来,一看排名太低,干脆不参加殿士,这叫主动弃榜,待三年之后重新来过。也有人根本不参加春闱,直接举人就去谋实缺,而且,不谋好缺,专找穷山恶水的缺。” “还有这种人?” “那是自然,所谓艺高人胆大,就是如此了。”孙御史道,“像前头苏相,他家儿子都是进士出身,而且都入了翰林,但苏相做内阁首辅时,他家公子散馆之后,苏相给两个儿子安排的地方都是贫瘠困苦之地,如今两子皆为干才,虽不比苏相当年,在朝中也有令名。” 苏相啥的,前内阁首辅啥的,诸人听起来就像天书了,哪怕身负举人功名的何洛阿念也一样,这俩人觉着,内阁首辅简直就是此时夜空的月亮一样遥远啊。不过,说到苏相,江仁却是知道的,江仁道,“苏相家的公子,唉哟喂,我知道,苏才子,特会写话本子,写得忒好,苏才子的话本子最好卖。”他是书商,对会写话本子的苏才子的话本子特熟,于是,也就知道苏才子有个做过首辅的爹啦。江仁说到苏才子的话本子,还不禁拊掌称赞起来。 孙御史笑,“看来,苏不语的话本子是真有名气,待阿仁你成亲时,我送你一幅苏不语的手书做贺礼如何?” 江仁激动的顿时话都说不俐落了,刚张嘴要说话,却是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江仁顾不得别人笑他,大声道,“成!孙叔叔,这可说定了啊!” “说定了!” 江仁给孙御史斟满酒,自己举杯,“我先敬孙叔叔你一杯,孙叔叔,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孙叔叔,我干了啊,你随意。” 大家又是一阵乐。 吃饭就是这样,吃好吃坏的总要吃得欢乐方好,这顿烧烤吃到天黑,大家尽兴方散。孙御史晚上回去继续听江仁同阿念商量着江仁提亲的事儿,孙御史这老光棍儿凑在一畔出主意。 孙御史这才知道江仁为了娶媳妇还发动了何子衿这个小神棍帮忙,孙御史道,“我看这家人肯定得着紧把闺女嫁出去,你可得动作快些。再有,先去跟你家里说一声,婚姻大事,没有不知会爹娘的。你自作主张,将来吃苦的是你媳妇。”这就是年纪大的好处了,孙御史人情通达,自远非江仁阿念能比。 江仁应了,忽又起了个主意,道,“孙叔叔,你能给我写幅字不?” 孙御史笑,“唉呀,来跟我求字啊。” “写一幅吧。”江仁央求,“您不知道,我认识的那姑娘是极好的,就是她家里人,只拿儿子当人,不拿闺女当人,还势利眼的不行。孙叔叔你就给我写一幅‘碧水英才’,我拿去吹吹牛唬唬人,这亲事也就成了。” 江仁是说尽好话,把孙御史当菩萨似的双手拜了好几拜,直把孙御史寒的不行,尤其是碧水英才四字,孙御史第一次见这么会自吹自擂的。 鉴于江仁也算是光棍同盟中的一员,孙御史就给他写了份手书。 江仁第二天就拿去装裱了,然后又跟何老娘与沈氏说起何琪,“这么冷的天,还去山上捡山栗子呢。哎,真叫人心疼。” 何老娘不傻啊,而且,在某些方面,何老娘简直机敏的要命。何老娘立刻警醒了,问,“阿仁,你不会是看上琪丫头了吧?” 江仁厚着脸皮,还以退为进,“我看上也没用,我一个乡下小子,哪里配得上人家呢。” 何老娘不爱听这话,她老人家一向护短儿,张嘴便道,“你怎么啦!我看你们同个年纪的,比你有出息的没几个!小小年纪就知道做生意赚钱置房舍置田地!谁要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哩。”何老娘道,“你成天在铺子里不知道啦,阿琪那丫头是个好的,小时候就做针线补贴家用,哎,她家里不成啊!一窝子重男轻女偏心眼儿!不说理!死抠儿!势利眼!跟这样一家子做亲家,以后有的烦喽。”重男轻女偏心眼儿这句形容词,还是跟她家丫头学来的。何老娘决定,以后丫头片子再抱怨她偏心,就拿出三太太来对比,丫头片子就知道她有多慈善了。 江仁道,“三太太那一家子,阖县都有名的,我也听说过一些。我也不为她家,就为她这个人,就图她这个人好。” 何老娘颇有想像力,给江仁这话惊的不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你们都好上啦?” 沈氏也吓一跳,这,这可不成啊!江仁早早的来县里给她闺女打理铺子,两家又是亲戚,江仁平日里就住她家,要是闹出不好的事,如何跟江家交待呢。沈氏盯着江仁问,“真好上了?” 江仁连连摆手,脸红成一片,道,“没,没,没有。是我自己单相思。就想问问祖母跟姑姑,你们看这事儿成不成?”他,他,他还是童男子哩。 沈氏把心重揣回肚子里,端起茶呷一口,道,“要说阿琪这孩子是没的说,你要实在愿意她,去帮你说说看也无妨,只是你得先跟你家里商量好,你家就你这一根独苗,家里长辈对你这亲事操了多少心,你也知道的。你祖母说的对,阿琪虽好,她这娘家难缠,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江仁忙点头道,“只是得请姑姑和祖母待我爹娘来时替我美几句呢。” “这个美有什么用,以后天长地久的过日子,谁还不知道谁?就是我们说的天好,你爹娘难道不会看人?再者,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只有实话实说,没有花巧语的。你回家也好生跟你爹娘商量,他们一向疼你,你实话说了,能成就能成,倘你弄些不实的话去糊弄他们,以后叫阿琪如何跟你过日子,那孩子也够命苦的了。”沈氏说了江仁一通,主要是觉着江仁太不成熟,弄出这种事情来。还说什么没私情,沈氏会信才有鬼呢。 江仁就仗着脸皮子八丈厚,任你怎么说,他都赔笑脸听着,磨得人也没了脾气。 沈氏却不是好糊弄的,私下叫了闺女到屋里问原由,何子衿好实说了,沈氏气个仰倒,她说怎么好端端的三太太这么低声下气的过来占卜呢,原来是几个小东西捣鬼。沈氏沉了脸,责怪道,“你怎么不先跟我说?” 何子衿一幅没心思的模样,“我琢磨着,这事儿能成再跟娘你说啊,万一成不了,跟你说不是白叫你担心么。” 沈氏气地,“我得多谢你啊,还知道我会担心。” 何子衿搂着她娘的肩晃啊晃,笑,“这是怎么说的,阿琪姐不也挺好么,我看阿仁哥真是一颗红心就瞅准她了。” 沈氏拍开闺女的手,道,“阿琪是好,可三太太那一家人太讨厌。阿仁他家虽说不是县里人,阿仁自己多么能干,我看他打理生意很有一手,以后咱帮帮他,他自己也能支起一摊子事业来。凭阿仁的人品才干,说个讲理人家的闺女也说得到。” 何子衿劝她娘,“千金难买心头好,不论多好,看不对眼也不行。这就跟你跟我爹当年似的,诶,娘,你当年怎么看上我爹的呀?”八卦起来了。要论真心,她爹当年才叫真心呢,一面儿是青梅竹马的富家表妹,一面是她娘这穷村里的小村姑,唉哟喂,当初俩人怎么看对眼的呀。 沈氏啐一声道,“成天没个规矩,胡说八道的。”接下来,沈氏的表现足以说明她跟何老娘绝对是有婆媳缘儿的,沈氏这把年纪,儿女成群的,也就不矜持了,道,“你爹人品周正,那也是寻常人能比的?这看人哪,什么都是虚的,就得找人品好的。什么叫人品好,估计你也不懂,我跟你说怕你也不明白,多瞅瞅你爹就行了,你爹就是一等一的好人品。我跟你爹这些年,咱家日子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每一天的日子都塌实。”接着就把丈夫赞了十多分钟。 何子衿道,“阿念也很不错的。” 沈氏道,“这种话,三十年后再跟我说我才信呢。”一摆手,高傲又自信,“跟你爹没的比。”觉着闺女比起自己来,眼光还是差一些的。 叫何子衿这一打茬,沈氏就忘了追究她对江仁与何淇私下恋爱知情不报的事儿了。倒是沈氏与丈夫私下说起此事时,何恭相当开明,“你以前不就说阿淇能干么。” “阿淇虽好,三太太五奶奶讨人厌。” 何恭好脾气笑笑,“阿仁又不是入赘,他自己个儿已经在城里置了宅院,自己过日子,与丈人家能有什么关系?无非是好就多来往,不好就少来往罢了。我看三族叔五族兄平日里还能过得去。再说,这过日子,一辈子的时间长着呢,有个能说到一处的媳妇,过一辈子舒坦日子,要俩人不对眼,再好的日子心里不痛快也是白搭。” “这倒也是。”听丈夫这样说,沈氏才软了口气,道,“也就是看着阿淇那丫头不容易,待王嫂子来咱家,我与她好生说一说,以后婆媳好相处呢。” 江仁的亲事,就这么成功了一半。 章节目录 第244章成了 > 江仁是个有心眼儿的人,好在,他不只是有心眼儿,他还有一桩好处,能听得进长辈的教导。像他与阿琪姑娘的事吧,原本他打算着,八九不离十的再跟父母说。如今,沈氏、孙御史都让他先去家里同父母商量,想了一想,他便同何子衿请了一日假,回了老家。 江仁虽是请了假,也不叫书铺子歇业,而是请了小福子暂代两日工,将书铺子的事儿都交待好了,江仁方去庙会上找了一辆同村儿的驴车,搭车回家。 江仁突然回家,把家里爹娘喜的不行,一家子正在院里剥花生,见着江仁回家,也不干活儿了。王氏先拉了儿子到跟前儿,一手接了儿子手里的包袱,笑道,“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可是有事?” “没什么事儿,不是眼瞅着不里要休沐么。前儿我出门,见着有块料子不错,扯了八尺,给娘你跟祖母做衣裳穿。”江仁不是空手回来的,还给祖母、母亲买了两块衣料子带回来的。 王氏忙解开包袱皮儿,见果然一块儿绛红的衣料子,心里更是欢喜的了不得,拿了衣料子递给婆婆,江太太摸了摸,笑,“是好料子,还是绸地,只是可惜了的,家里哪里配穿呢。” 王氏忙道,“看娘你说的,哪里就不配了?平日里咱做活舍不得穿,难不成就没个过节过年?娘你只管交给我,我亲自来做,咱们娘儿俩,一人一身,待节下穿出去也好见亲戚宾客。” 江太太笑呵呵地,“好,好。”孙子给买的衣料子,老太太心里欢喜。 江氏眉飞色舞的收了衣料子,拉儿子进屋儿,一面问儿子渴不渴饿不饿,喊家里的小丫环金儿抓只公鸡宰了炖上,晚上炖了鸡来吃。 江老爷搁下在捡山货的箩筐,在外头拍一拍身上的土灰方进来,一家子坐在暖暖的屋子里说话儿,江仁见气氛不错,就把亲事啥的同家里说了,相中了县里哪户人家的闺女,家里给他吓一跳,王氏连声问,“到底是哪家儿的姑娘?你细与我说一说。” 江仁道,“与子衿妹妹是同族的,她以前拜薛千针学过针线,是薛千针薛大家的入室弟子。” 甭看王氏在村儿里住着,由于薛千针是碧水县乃至芙蓉府的第一绣娘,她也是知道薛千针的名声的。一听说是薛千针的入室弟子,王氏先是心下一喜,笑道,“你是怎么认识人家的?人家可看得上你这穷小子?”真是个冒失小子,先前也没听儿子提过,原来是相中了这样的好闺女。她儿子果然是眼光高呀~ 江仁道,“还不大熟呢,就是我在山上铺子打理生意,她去山上捡山栗子瞧见过一两回。娘你不是总催我成亲么。我瞧着那姑娘挺好,就回来与你们商量商量。” 王氏有些不自信,“人家能看得上咱家?我听说薛千针可有名气了,一幅绣图就卖好几百两银子。” 江仁叹口气,“原我也不敢想呢,薛大家只收了三个徒弟,一个就是现在嫁给阿文哥的三姐姐,娘你也见过她的。另一个叫桂圆的,也早出嫁了,嫁的也是做买卖开铺子的好人家儿。她与三姐姐同龄,按理也当早嫁人了,只是她运道不好,她人是极能干的,她的绣图,虽不敢同薛师傅比,可上等绣图,也卖过上百两纹银,在同门师姐妹中是最好的。”听到这里,王氏已禁不住抽了口冷气,“这么多银子?”俄了个神哪,这就是二十亩上等田地啊! “娘你听我说呢。” 王氏两眼放光,“快说快说!”她儿子果然眼光一流啊! 江仁道,“她家里是极重男轻女的,她有个弟弟还在念书,家里看她能挣钱,只拦着不准她出嫁。现下她已不再刺绣了,她家里也不拦她出嫁了,我瞧着她是个过日子的人,就是不知道爹娘和祖父祖母的意思呢。” 在儿子亲事上,王氏机敏至极,先问,“为啥不刺绣了?难不成是在跟家里堵气?” 江仁叹,“不是,绣活儿太伤眼睛,薛大家让她养几年,她就不做了。” 王氏并不笨,先前只是为人家一幅绣件上百两的事儿给惊着了,如今听儿子说不绣了,又听到伤眼睛的话,王氏大惊,“难不成瞎了?” “娘你想哪儿去了?”江仁道,“只是现在不绣了而已,干活做家事一点儿不受影响。我男子汉大丈夫也养得起女人孩子,难不成还要女人做绣活养我,那我成什么人了?”自尊心也不允许啊! 王氏心知这闺女怕是眼睛真的不大好,心下顿时不乐意,道,“你不为自己想,我也得为我孙子想,万一这眼睛不好传给我孙子,以后子子孙孙都受害。不成!不成!这亲事不成!哪怕你瞧上的是个穷人家儿的闺女,我也不是那嫌贫爱富的,只要与你投缘,我便认了的!单这身上有残疾的不成!” 王氏一口否了,江仁还要再说,他爹江大舅道,“这刚坐了大半日的车回来,水还没喝一口,饭也没吃呢吧。赶紧去给儿子弄点儿吃的,什么事儿不能吃饱饭再说。” 王氏不肯动,说气话,“要知道他回来说这个,还不如不回来呢。” 江大舅脸一沉,王氏不好再说,唧咕两句,起身去厨下弄吃的了。鸡也没的吃了,就弄了碗素面滴两滴麻油就要端上去,江太太叫住媳妇,低声劝她,“这不是一块儿商量么,你这是做什么,阿仁好容易回来一回。”从屉上取了蒸好的熏肉,一并端了进去。 天儿冷,江仁虽说路上带了吃的,可这么冷风劳气的,路上也没吃几口,见着热腾腾的面条与腊肉都要吞口水了,抄起筷子来连吃两碗才算稳住了心。见儿子这狼吞虎咽,吃得鼻尖儿冒汗的模样,王氏也心疼了,问,“路上就没带几块儿点心垫补垫补?” 江仁一抹嘴儿道,“带了吃的,大饼裹肉,带的时候是热的,路上没大功夫就冷了,我就没吃。我搭阿柱哥的驴车回来的,阿柱哥路上饿,看他吃那硬饼子不忍心,就给他吃了。” 王氏道,“以后回来别坐这驴车了,也没个篷子。” “没事儿,早上出来暖和的很。何况咱同村的,也便宜放心不是。” 王氏原是养过三个孩子,结果只活了江仁这一个,虽说家里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儿子自小儿当成心肝儿宝贝一般养活的,再加上江仁还挺上进,小小年纪就知道去县里找了活计,自从给何子衿做了书铺子掌柜,银子挣了不少,家里添了田地,儿子这般有出息,在长水村也是数得着的,王氏平日里甭提多骄傲多自豪了。想着儿子怎么单就眼神儿不好瞧上一个眼神儿不好的闺女呢,王氏想着想着就哽咽了,道,“你娶你的,说到底也不是我跟她过一辈子。做娘的,是亲娘,又不是后娘,哪个不愿意给儿子娶个能服侍儿子的媳妇呢?难不成你娶了她,你白天去铺子里打理生意,晚上回家还要服侍她?” 江仁亏得是做惯了生意的人,颇有耐心,道,“娘,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她又不是瞎子,就是不再做绣活儿而已,不耽搁别个事儿的。娘你也想想,你叫我相了那么多次的亲,我都没瞧中,可见儿子眼光高着呢,要真不好,儿子也瞧不上不是。你这看都没看,就挑这一大堆的毛病,有的没的的,您这就想偏了。” 王氏捏着帕子擦眼泪,“好,哪怕你说的是真的,这闺女天好地好,天上仙女下凡尘。可听你说着她家这为人处事我就不乐意,自来结亲,两家家风得差不离,咱家虽是乡下人家,咱家人都爽气讲理。可她家那是什么人家,为着儿子硬拦着不叫闺女出嫁,叫闺女做绣活把眼睛熬坏了,这样的刻薄人家儿,你现在觉着没啥,以后有了儿女,要如何走动?再叫儿女学了那一家子的刻薄小气去,子孙万代受影响。” 江仁道,“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要是透脾气,多来往些无妨,倘脾气不合,便少来往些。我又不指望着岳家过日子,我单就看中她那个人。” 王氏说一句,江仁辨一句,把王氏顶得胸闷气短,当天傍晚就躺床上了,炖鸡也没吃。江仁倒是一人吃俩大鸡腿儿,吃得香,江大舅看儿子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下也是来气,晚饭后叫他西闲屋儿里问,“你就非这闺女不娶了?” “要是爹娘你们不同意,这自然是娶不成的。只是娶不成她,我只瞧着别人不是那么个意思。” 江大舅扬了两回巴掌硬没打下去,指着儿子的脑门问,“你这叫什么眼光!好好想想你娘的话,你还没正经过过日子呢。结下那等亲家,以后有你烦的时候。” 江仁道,“爹你也见过阿文哥,胡家不比咱家富贵百倍,阿文哥就相中了三姐姐,他们现在难道过得差了?” “三姑娘虽没爹没娘,可你姑丈家讲理,当做亲家来往只有高兴的。她这娘家不是那讲理的人家,咱家都是老实人,我跟你爹就你这一个,以后撕扯起来,我怕你连个帮手都没有哪。” 江仁特有信心,道,“我还能叫他们欺负了去不成?” 江大舅叹气,“你以为结亲是简单的事,你娶了人家的闺女,做了人家的女婿,既做了亲,凡事便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样简单了。” “爹,儿子就相中她了。”江仁直接耍起牛脾气。 江大舅无法,骂儿子道,“孽障孽障。”甩袖子走了。 江大舅回屋也睡不着,王氏正躺炕上哼哼着,见丈夫屋来,一骨碌自炕上爬起来,问,“如何了?改主意没?” 江大舅叹,“这哪里是生的儿子,分明是一头犟牛!” 一听这话儿,王氏叭唧又倒了回去,直捂着额头道,“我盼他娶亲盼了这些年,他就相中了这么个瞎眼的妖精,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江大舅道,“你这么絮叨有个啥用哟?我看那小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王氏气,“当初就不该让他去县里,咱家里有的是好闺女,不去县里,这会儿咱孙子都抱俩了。” 江大舅掀被子上了炕,道,“你尽说这没用的,这小子向来是一根筋。要我说,家里给他说亲就说了二三十家了,也有不错的,他只是看不上。说不定这闺女的确不错……” “什么不错!一个半瞎!能好到哪儿去!”王氏忽地一嗓子,险惊着江大舅。江大舅毕竟一家之主,气地咣咣敲炕沿,“你喊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 王氏伏枕头上哭,“好好说个啥子哟,儿子都要娶半瞎了,我都不想活了。” 江大舅给这母子俩二重气,气得发了狠话,道,“明儿我就打这混帐个半死!这混帐东西!”翻天覆去的这两句,江大舅骂了半宿。 爹娘已气的了不得了,江仁却是在祖父母屋里跟祖父母说话儿,他还帮着剥花生,一面剥一面吃,江仁道,“祖父,祖母,等孙儿以后赚了更多的银子,不用你们做活,只管享福就是。” 江太太笑,“做惯了活,不是那享福的命。要是哪天不做点儿啥,倒觉着不得劲儿。” 江仁道,“何家祖母也跟祖母似的,手上总得占着点儿什么,一天不闲着。” 江太太笑问他,“何家是实在人家,你沈姑姑也好,为人精细,会过日子。听说,前几年,何氏族中还出了一位少年举人,是不是?” “嗯,是阿洛哥。”江仁同祖父母说起何洛来,“阿洛哥是族长家的孙子,念书刻苦的很,为了求学,往青城山去请教薛帝师,在山上一住三年,身边儿只一个贴身书僮服侍。要不,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考出举人来?” 江太太道,“是啊,我以前听你说起来,觉着何氏族中的人家儿都不错,怎么你相中的这家就是这等人品呢?” “人也不能都一样,要是她与她家里人一般,我也就不喜欢了。就如同姑丈家隔壁沈大家似的,他家人就刻薄,大丫二丫,连祖母都夸她们能干的,我看她们人也好,只是运道差些没遇着好爹娘。”江仁认真的说,“祖母,我啥都不图。我也还年轻呢,以后总有我的出路,我就觉着她好,就是想娶个顺心顺意的女孩子。” 江太太叹口气,问,“你这事儿,何家知不知道,你沈姑姑知不知道?” “知道。我回家来也露了些口风,何祖母和沈姑姑只说,她是个好的,只是她家人难缠,叫我回来跟你们商量呢。” 江太太道,“婚姻大事,可得慎重。现在家里不愿意,是不想你以后太辛苦。可是有一样,倘是亲事成了,就是她了,你以后可不兴后悔的。” 江仁一听这话大大的有门,登时大喜,高声应道,“这是一准儿的!祖母难道还信不过孙儿!” 江太太无奈一笑,说孙子,“今儿累一天了,先去歇了吧。亲事是急不来的,咱家就你一个,怎么着也得容人去相看相看那闺女,就是你娘那边儿,也得你娘点了头儿。” 江仁自然无有不应。 江仁在家里磨了三天,他娘不松口,他又惦记着书铺子的生意,只得无精打采的回了碧水县。江仁一到何家,何子衿这八卦的先跟他打听,江仁道,“祖父祖母父亲都没什么,就是我娘,还不应呢。” 何子衿安慰他,“这原也不是急得来的事儿。” 江仁路上早想好主意了,道,“子衿妹妹你定亲的时候,我爹娘定要来的。” 何子衿笑,“阿仁哥你可抓紧些,我听说那边儿三太太家里请了官媒人给阿琪姐说亲呢。” 一听这话,江仁便笑不出了。 实际上,何子衿定亲要十一月的日子呢,江家夫妻根本等不到那会儿,没隔几天,王氏满嘴燎泡,江大舅以及江太太江老爷,一家子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何老娘私下都说,“人家家里就阿仁一棵独苗苗,金贵哩。何况婚姻大事,再没有不执重的。” 幸而阿念院子宽敞,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江太太王氏婆媳主要是跟何老娘沈氏打听何淇家的境况,何老娘沈氏婆媳两个都说,“要说阿淇这丫头是没的挑,一等一的好丫头,勤快,会过日子,与我们三姑娘还是同门师姐妹,一向和气的。”就是她家里人比较不大好。 王氏嘴上一圈儿的燎泡,啥都吃不下,因生了江仁这么个犟种,王氏没少跟何老娘、沈氏哭诉,“养儿子有什么用啊!生来就叫人操心,自打他小时候,咱们村儿里,别的孩子两岁也就断奶了,他吃到六岁上。自小叫人着急,没叫我省下一丁点儿的心,好容易大些瞧着懂事了,又这样牛心左性的。亲家太太呀,养儿子有啥用啊。” 何老娘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有用!养儿防老!” 王氏捶着胸脯,“哪里还有老呢,我这会儿就得给他气死。” 沈氏干脆说,“不愿意也就算了,嫂子你可别这样糟心。” 王氏又道,“还是瞅一瞅这闺女吧,我那个牛心左性的孽障,都这个年岁再不成亲,耽搁下去,我就怕闭眼的时候连孙子也见不着涅~” 江太太这一向好声气的听这话都不入耳了,道,“看你这说的,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都说了闺女是好闺女了,咱阿仁,不说别个,自小眼光是有的。只要闺女好,就是娘家略有些不大和气,我也认了。咱只图这闺女好,这不是咱孩子相中人家了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盼着阿仁过个顺心日子。他在县里这几年,全承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照看,如今他大了,给他娶房顺心合意的媳妇,俩人一条心的过日子才好呢。听亲家太太姑奶奶说,那闺女倒是个能吃苦的?” 何老娘点头,“真是咱们县里一等一的好闺女。”也真是何琪运道不好没摊上好爹娘,不然凭江仁,不一定娶得到何琪。 “那就好,咱家在村里家境还算可以的,只是在县里就寻常了。我家日子吃穿总够,县里也置了宅院,孩子们年轻,只要勤快,日子总能过得。”江太太笑眯眯的同何家婆媳商量着如何先怎么寻个机会相看一二,再请媒人提亲的事儿。 何老娘心说,还是阿仁他祖母明事理呢。 江家要相看的事儿还是请三姑娘托了薛千针,薛千针叫了何琪过去说话,江家婆媳顺道看一看。王氏原是不大满意这门亲事的,去薛大家那里一趟回来却是回转了,对何琪的嫌弃反消了不少,回家与丈夫道,“那闺女眼睛水灵灵的,咱娘也说,委实不像有毛病的。” 江大舅道,“你这叫什么话,无非就是先前累着了,得歇几年,又不是眼睛真有残疾。” 王氏心下顺畅许多,自倒了盏热茶,笑,“面皮白净,人也生得不错,杏仁眼,鹅蛋脸,瞧着倒不像十八的。怪道咱阿仁就相中了人家,自相貌上看,的确不差的。见人有礼,大大方方的,不是那等缩手缩脚拿不出手的。” 相貌不差,品性上何家婆媳都是可靠人,都说何琪好,王氏想着,肯定也差不太多的。这么寻思着,王氏竟也勉勉强强的愿意了。 江太太知道儿媳转了主意也笑,“就说么,好赖的先来瞧一瞧,阿仁这孩子,自小就是个眼儿高的。” 王氏笑,“是啊,那小子,先前给他说了二三十门亲事他都不乐意,说不得缘法就在这儿呢。” 江家两代人都来了,且江家人也愿意了,便与何家商量着,找官媒人说亲。这次找的官媒人就是县里有名的王媒婆,上次替赵二跑腿来何家说亲,把赵二的消息泄露给何家的那个。 王媒婆听说是江家瞧上何琪,王媒婆笑与江家婆媳道,“唉哟喂,江太太江奶奶,你们可着实有眼光啊。怪道是能养出小江掌柜的人家儿呢,要说阿琪这丫头,再贤慧勤快不过的了,阖县打听打听,着实是一等一的好闺女。人能干,相貌也好,性子更是再正派不过。”这个王媒婆是肯定的,因为三太太五奶奶那对婆媳委实没良心,好好儿的闺女,前儿头还为着几百银子的聘礼要把闺女许做妾,何琪却是个明白人,死活不肯依从,这事儿方没办成。王媒婆道,“这样的好闺女,您家可真有眼光哪。唉哟,要这亲事能成,小江掌柜享一辈子福气。” 江仁笑,“还得王大娘你多替我美几句哪。” 王媒婆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大包大揽,“只管交给大娘。小江掌柜你也是咱们县里一等一的后生啦,我时常教导我们小子,你们看人家小江掌柜,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会做买卖,置家业。” 王媒婆说笑了一回,就起身要去说媒,江仁亲送了她出去,悄悄塞给王媒婆半角银子,笑道,“待我这事儿成了,以后还有重谢。” 王媒婆笑的更欢,手中将银子一掂就顺势揣袖子里了,还颇为风流的给了江仁一个飞眼儿,“你要是再不成,我就不知他家要什么样的姑爷了。” 三太太五奶奶要什么样的姑爷,现在真是不挑了,就是以前百两聘礼也减到了五十两就肯嫁闺女的。奈何何琪却是不肯嫁的,她一幅槁木死灰要老死家中的模样,简直愁死她娘跟她奶奶了。 王媒婆上门儿,一说是江仁,三太太五奶奶碍着前头与何老娘颇有些嫌隙,便不大乐意。还是王媒婆说的,“唉哟喂,我的婶子我的嫂子,你们可擦亮了眼吧。小江掌柜你们还不乐意,这县里你们还乐意谁呀?这样能干的后生,我闺女是嫁了,我闺女要是没嫁,我得把我闺女说给他,还轮得到你家?这一二年,县里打听小江掌柜的人可不少。年岁轻轻的就做了掌柜,这才几年,自己就在县里置下了房产。再说,西边儿三太太家里来的那个官老爷,你们知道不?” 三太太颇是嫉妒,想着老天没眼,怎地就那叫抠婆子结交下了官老爷涅~嘴里还得酸溜溜道,“这怎能不知,那官儿老爷也没别的事儿,天天儿的在咱们县里晃悠么。” “人家可是从帝都来的大官儿,县太爷在他面前都不敢拿大,与咱们县里胡老爷平辈论交的!你家阿沧不是一直在考功名么,待这亲事成了,也能叫阿沧过去与官大人亲近一二不是。”王媒婆巴啦巴啦就是一通说,袖子里揣着江仁给的银角子,便不忘给江仁面儿上贴金镶银,“那官儿老爷还给小江掌柜写了一幅条幅涅,你们可知道上头写的是啥字?写的是‘碧水英才’!” “‘碧水英才’!知道什么是‘碧水英才’不?就是说咱们碧水县的后生里,小江掌柜是最好的!”王媒婆道,“这样的好后生,您家要错过了,以后还能寻着更好的?” 三太太有些意动,叹道,“只是不知我家里那丫头的意思呢?你也知道,她现在是神人的话也不听啦!她不点头,我也不敢强她涅~” “哎,少不得我亲去同阿琪说一说,阿琪这丫头,还是明白事理的!”王媒婆亲自出马,有三太太五奶奶陪着,到何琪的闺房里与她介绍江家的境况,王媒婆道,“我实与姑娘说,姑娘别人不知,你们同门师姐妹三姑娘你总认识的。你们一个族里住着,谁都知道谁?你一听就知我这话实不实诚,这后生是给何小仙儿在山上打理书铺子的掌柜,姓江,现在就在你们族里西头儿三太太家里住着。他家里与何小仙儿她舅家是一个村儿的,两家还是亲家,小江掌柜的姑妈嫁给了何小仙儿的舅舅,他们是这么个亲戚。江家虽是庄户人家,家里也有两三百亩的田地,家产不算薄了,小江掌柜在县里替何小仙儿打理书铺子,人能干的很,已在咱们县里置下了宅院。我想着,这样的后生就是难得的了。他家里就他哥儿一个,以后家业都是他的,也没人分家产。除了田产,家里庄户宅院是三进,县里这处是两进,就是你们成亲,也是在县里住着,自家小夫妻过日子。” 王媒婆絮絮的说了一通,一直说到口干,三太太都急的问何琪,“看你婶子跟你说这半日,你倒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何琪微微欠身,柔声道,“有劳婶子,终身大事,我总要寻思寻思。” 既没一口回绝,王媒婆就知有门儿,笑道,“是该寻思寻思,姑娘只管细想想,我明儿再来,你给我个准信儿,如何?” 何琪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才能不叫人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心却是紧张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三太太念了声佛,请王媒婆去自己屋里吃茶,同王媒婆告诵半日,“我只愁她这亲事,只盼这回能开眼,早些定下来,也了了我这桩心事呢。” 王媒婆喝口茶润喉,道,“不是我说话直,婶子疼孙女,也留孩子留得年岁忒大了些。婶子瞅瞅,阖县上下,哪家闺女不是十四五就说亲呢。阿琪都十八了,如她这个年岁的姑娘,孩子都老大了。这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哪,男孩子大些,只要有本事,像你们族里的何洛何小举人,不要说十八,二十八也有大把的黄花大闺女肯嫁呢。女孩子怎能一样?一过年岁,就如同秋后的老茄子,先前再水灵,过了节气也不值钱啦。” 五奶奶叹,“是啊,要不老话说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这话儿才是正经。”在三太太房中坐了半日,连劝带吓哄了这婆媳俩许多话,王媒婆方起身告辞。 江家长辈都乐意了,何琪无非就是矜持一下,她既点了头,三太太五奶奶都恨不能去庙里还愿,五十两聘礼银子的话也不提了,只要江家看着给肯把人快些娶走也就罢了。 江家商量着,在村里娶个媳妇多着也就是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如今是娶县里的媳妇,哪怕先时有些不乐意,可家里就这一个儿子,怎么着也不能寒碜着。一家子商量过后,还是按五十两预备的。倒是王氏还托何子衿给算了个吉日,何子衿笑,“阿仁哥早托我算过了,最近的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要是急着成亲,腊月还有一个吉日,腊月十二,那天正是大吉大利。” 王氏笑,“定亲日正赶巧也是大姑娘定亲的日子,果然是极好的日子。” 江家又托王媒婆去与何琪家商量定亲成亲的日子,何琪家自是千允万允的,如此便将大事定下来了:定亲在下月二十二,成亲则在腊月十二。江家又急着给江仁装修县里宅院,总之是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 江家这样忙活着,孙御史却是要回州府了,何家人颇是难舍,孙御史笑,“此间事了,我也就回去了。待还有空,子衿定亲时我再过来。以后家里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去州府寻我就是。”在何家住的这些日子,孙御史还真住出了些感情,他是极喜欢这率性真诚的一家人的。 何老娘嘱咐,“可一定得来。要实在忙来不了,我托人给你送喜蛋去。” 孙御史哈哈一笑,满口应了。 如今天寒,何家托了何忻家的马车,车里收拾的暖暖和和的密不透风,再往车里狠放了两床新棉被,让孙御史或倚或盖都使得,还给孙御史带了不少山货,让他回州府慢慢吃。 送走孙御史,何家也要开始忙何子衿的定亲礼了,正是忙碌之时,胡家传来了个不大喜悦的消息,胡文在外地做官的父亲,辞官回家了。 章节目录 第245章定亲啦~~~ > 胡文如今不过十七岁,就是长兄也才二十出头儿,他爹今年四十五岁,在官场上,正是当打之年,实不是辞官养老的时候。何老娘在家听说胡大老爷回乡的事儿就说了,“阿文他爹按理年纪不算大啊,怎么就辞官回乡了。” 沈氏也觉着奇怪,笑,“这也不晓得,这哪儿说的好呢,过些天三丫头回来问她就知道了。” 何子衿道,“做官的人心思跟常人不一样,历史上就有个做官的人,忽然想到家乡的鲈鱼和莼菜,结果就辞官回乡了。” “还有这样的傻蛋?” 何子衿笑,“历史上都赞美这人呢,还管这段历史称为‘莼鲈之思’。” “这样放着官儿不做的傻蛋,竟还有人赞美?”何老娘深觉不可思议,道,“赞这傻蛋的也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何老娘寻思着,问自家丫头,“你说,会不会阿文他爹也想咱们这家里的鱼啊菜啊的?” 何子衿道,“不管是不是,总算平安到家了,就是福气。” 何老娘觉着这话不对味儿,道,“平安就是福气?” “胡家大老爷又不是七老八十干不动的辞官回家,他虽比我爹大上十来岁,却也是正当壮年,好端端的,如何就把官儿给做没了呢?官场上少不了起落,但看胡家大老爷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没搅进什么官司里去,难不成不是福气?”何子衿不急不徐道。 沈氏都跟着心里发悬,道,“不会是胡家大老爷任上有什么不到之处吧?” 何子衿道,“就是有什么不到之处,如今官职已经罚没,余者并未追究,家口得以保全,就此回家,天大运道了。” 沈氏叹,“平日里瞧着那一身官身威风,可真出事就是要命的事呢。” 何老娘年纪大了,胆子也小,听沈氏这话极是赞同,道,“就是啊。要我说,咱们家里这太太平平的小日子就挺好,没什么大富大贵,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过得也踏实。” 一家人说了一回胡家大老爷回乡的事。 胡家要面子,自然要说胡大老爷是辞官回来的,可有些见识有些官场常识的都知胡大老爷这回乡怕是算不得衣锦还乡了。胡家也没摆酒,只是知会了些亲戚。 胡山长一如往常,忙于书院之事,胡文也是跟着祖父身前身后的打理些琐事,三姑娘头上多了个婆婆,虽然她不怎么入婆婆的眼,到底不如以往随意,妯娌间的事务也多了起来。三姑娘回家说起公公辞官的事儿,并未相瞒,道,“说辞官是好听,其实是老爷为官不谨,差使上出了差子,陛下不大喜欢,免了他的官职。要说官儿虽没了,好歹平平安安的回了家,岂不也是福气?可老爷如今动辄声气不好,只是不敢在老太爷跟前儿发,重阳他爹都得了两回不是。” 何老娘一听这事儿就不大欢喜,讥笑道,“这可真是天下奇事,自家没把官儿做好,难不成倒怪起旁人来?真有本事,像戏文中出将出相的,脾气大些倒无妨,这样本事没有,偏生脾气天大,动辄拿不顺心的事儿迁怒旁人,算什么?” 三姑娘叹,“可有什么法子,老子教训儿子,谁都说不出不是。好在重阳他爹不必科举,我们家里大爷才惨呢,上科秋闱落榜,明年正是秋闱,大爷本就用功,如今大老爷回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大嫂子私下哭了好几遭,太爷叫大爷去山上念书了,也是避一避大老爷的晦气。” “你不必理他!只管叫他作去!我就没见过哪家日子能过好是这样作出来的!”何老娘已是一千个看不上胡大老爷,道,“人这一辈子,总少不了些沟啊坎儿的,倒霉不要紧,谁还没倒霉过?就是这种一旦倒霉就打鸡骂狗,处处寻事生非的才是第一等的可恶。这种人,倒下一回,这一辈子也就起不来了!” 沈氏亦道,“长辈也难免有不顺意的时候,只当没看到没听到罢了,倘大奶奶心有不顺,能劝就劝几句,不能劝便也罢了,要紧的是你自己的日子,可得过好呢。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家来说,家里总不会看着你吃亏的。” 三姑娘道,“我们倒还好,重阳他爹是庶出,先时有人说不好,我倒觉着好,我们太太这一回来,威风也大的很。姑祖母、婶子也知道,我们老太太规矩简单,对媳妇、孙媳妇都很疼惜,就是二太太、三太太其实规矩也不严厉,我们太太这一回来,大奶奶二奶奶每日都要去她跟前儿立规矩,重阳他爹不是她生的,约摸她也不大看得上我们,我也省了事,平日城只管把孩子看好了,去老太太跟前说说话,倒如往常一样。” 沈氏笑,“这就好。” 何老娘也说,“得了实惠才是真呢。” 三姑娘在家呆了半日,把婆家的事说了说,这才回了婆家,又预备给何子衿定亲的礼物。 定亲前,何子衿与阿念又去了趟山上,与朝云道长说了胡大老爷罢官回乡的事。这会儿师徒俩说话也不掖着藏着了,“先前孙叔叔来县里呆了快小一个月了,孙叔叔多是同阿文哥在一处,也不叫阿念给他做向导,不知他忙什么了。这突然间,胡大老爷就给罢官回乡了。” 何子衿道,“以前听阿文哥说,他家是与帝都城的承恩公府胡家联了宗的,不知是胡大老爷真就当官不谨慎,还是什么原因。” 朝云道长一笑道,“胡山长当年也不过是个五品知州致仕,胡家大老爷官场造诣远不如其父,他那芝麻绿豆粒的小小官职,何须放在心上。” 何子衿忽就想到先前王神仙被掳一事来,道,“陈姑祖父说是他在州府听说的,王神仙被赵二和李衙内带到了帝都城去。只不知是去做什么了?我把这事儿同孙叔叔提了提,孙叔叔说,道士无非就是占卜打卦、炼丹长生一类的本事。” “这话是对的。” 何子衿道,“师傅,你这里也得加强防卫啊。” “怎么,你还怕我被人掳去?” 何子衿琢磨着,“这得看王神仙是否得用了,倘王神仙不得用,万一赵二狗急跳墙,咱们这块儿比较有名声的道家,也就是咱们师徒了。我在家里不怕,人多,师傅你在山上,人烟稀少,万一给人掳走,可怎么找你呢。” 朝云道长哈哈大笑。 闻道亦笑,“师妹你要不给师傅占卜一二,看师傅会不会被人掳走?” 何子衿白眼他,“这叫深思熟虑,知道不?有什么好笑的?” 闻道笑到肚子疼。 何子衿索性不理他,把近期碧水县发生的事儿同朝云道长絮叨了一回,说了自己跟阿念定亲的事,朝云道长也道,“早些定亲也好。”中午在朝云道长这儿吃过饭,下午便告辞了,现在家里很不放心她出门抛头露面啥的。 朝云道长给了她个匣子,说是定亲礼,何子衿没客气就收了。 俩人回家的路上还特意去江仁的宅子里瞧了一回,江仁现下也从阿念的宅子里搬自己宅子住了,定亲的礼物都自家里运了来,妥妥当当的用红绸扎着放东厢里,就等着定亲的正日子送到何琪家去呢。到江仁家时,江仁正试红袍呢,何子衿去里屋与王氏说话,阿念打趣江仁,“就差涂俩红脸蛋儿了。” 江仁笑,“咱俩一样。”问阿念,“你衣裳做好没?” 阿念笑,“自然是做好了的。阿仁哥,你这衣裳也忒简单,怎么连个绣纹都没有?” 江仁道,“这是一早就做好了的,喜庆就行,要啥绣纹哪。我好衣裳得等成亲那天穿。”说到成亲,江仁得意,道,“我是后发先至啊。” 阿念点头,“阿仁哥这一把年纪,是要早些成亲的好。” 江仁大为不满,理理红袍袖子上的镶边儿,“什么叫一把岁纪啊!”他正当成亲的年岁好不好!再说,阿琪还大他一些呢。 大喜日子将至,大家说话亦是欢喜,看过江仁,阿念与何子衿就告辞了,王氏苦留用饭,何子衿笑,“大娘这些天正忙,要请我,待阿仁哥成亲后,我天天儿过来吃饭,定要把大娘吃得絮烦了。” 王氏咯咯直笑,“我正盼闺女呢,大姑娘天天儿来才好。”亲自送他二人出门,何子衿却是不让,阿念道,“叫阿仁哥送我们就成了。” 江仁嘴里笑着,“你倒越发谱儿大了。”送他二人出去。 何子衿定亲,也是碧水县的一件热闹事了,主要是何子衿在碧水县颇有名气,以前她养花儿就养得阖县有名,如今占卜,也是远近闻名的小仙儿,她定亲,定的又是碧水县前科案首阿念秀才,何家又是碧水县的老住家,族中人不算,亲戚朋友们能来也都来了。 阿念一大早就身着喜服的过来何家,前来帮衬的冯太太笑,“唉哟,阿念,今儿个可不能这么早来。” 阿念道,“不知怎地,走着走着就顺脚过来了。”他早把定亲的吉服做好了,特意去李大娘绣坊做的针线,绣的是祥云牡丹纹,穿上甭提多气派,阿念进去特意给子衿姐姐瞧一回,见子衿姐姐已是打扮好了,何子衿挽了百合髻,头上戴着阿念送的金首饰,也是一身大红衣裳,衣裳上的绣纹与阿念身上的明显是一套,阿念有些痴,道,“姐姐今天可真好看。” 何子衿笑,“阿念这身儿也好看。” 阿念笑着搔一搔头,想谦虚几句,硬没谦虚出来,僵着手脚掸一掸衣袍,道,“我也觉着不赖。” 俩人相视一笑,何子衿拉他坐下说话,何老娘已进来把阿念拎出去了,把阿念撵自己院去,“赶紧回去,一会儿再来。” 阿念临回自己院儿还同他家子衿姐姐说一声,“子衿姐姐,我先过去,一会儿就来啊。”把冯太太笑的了不得,阿冽要跟了阿念去,何老娘又拦了,“阿冽你明儿再过去。” 沈氏笑,“孩子们在一处惯了的。” 冯灿大些,笑,“我过去阿念那边儿,看他可齐全了。”与阿念去了。 总之是热闹非常的一日,阿念也请了先生同窗们过来吃酒,何家自有何家的亲戚朋友的热闹,有的是双方朋友,倒也不为难,实在是阿念的宅子与何家宅子就挨着太近了,串个门儿就是两步道的事儿。 胡大太太刚回碧水县不久,三姑娘原就是庶子媳妇,且何家论起来并不算三姑娘的娘家,何家闺女定亲,胡大太太是不准备去的。结果,胡老太太要去,胡大太太只得跟着去了。何家热闹的了不得,何子衿坐自己屋里,一身大红衣裳的装羞,胡老太太还亲自去瞧了回何子衿,笑,“今儿个打扮得真俊。” 胡三太太也笑,“以前只听说过美若天仙,天仙什么样儿,咱们谁都没见过,如今见着小仙儿姑娘,咱们也算是见过仙女了。”何子衿占卜上素有名声,给胡三太太一打趣,大家皆笑了。 何子衿也是抿嘴一乐,胡大太太见她头上簪两三支金钗,腕上一对金镯,小小年纪已是生得明眸皓齿,的确是难得的好相貌。胡大太太心下掂掇,这家闺女也算不错了,只是行事不讲究,哪怕急着嫁少年秀才,这还没及笄呢,就先把亲事定下,这样上赶着,倒显不出女也孩儿的尊贵了。 胡大太太心下有些隐隐瞧不上何家,可随着婆婆去何老娘的屋里坐了,打眼一瞧,前来吃酒的很有几家穿戴不错的妇人。陈姑妈也带着媳妇早早的到了,说到这亲事,陈姑妈亦满脸是笑,直说亲事结的好。除了陈家这一宗亲戚,还有何氏家族里交好的人家都来了,亦有族中媳妇提前来帮着忙活席面儿的,再有隔壁冯家太太一家子也是一大早就来跟着待客的,故此,虽是闺女定亲,何家也热闹的很。 阿念家里就稍显冷清了,不过,胡山长与几位先生都去了,来的多是秀才啊同窗一类。阿念一不留神,还吃多了酒。 他倒是酒品好,送吃多了酒也只是红扑扑的一张脸瞅谁就乐,然后一句话说八遍,譬如阿念就对着子衿姐姐说,“子衿姐姐,你看我这身儿如何?” 何子衿灌他两盏醒酒汤,说,“托了阿文哥帮着挡酒,怎地还喝这么多?” 阿冽道,“阿念哥酒量不成,我听阿炎说,阿念哥就喝了五六杯就醉啦。” 给阿念灌了醒酒汤,何子衿就交待给阿冽,“送阿念回去歇着吧。” 阿念给阿冽拖走时还问呢,“子衿姐姐,你看我这身儿如何?” 阿冽不知阿念哥喝醉这般啰嗦,替他姐答,“俊,俊的了不得!俊!” 俊哥儿颠颠儿跑进来,奶声奶气喊,“哥,你叫我干啥!” 一家人俱是笑翻了。 章节目录 第246章江仁成亲~ > 阿念第二日用早饭时,很被阿冽笑话了一回,阿冽装模作样的问他,“阿念哥,你昨儿那身儿可真俊,怎么今儿没穿啊。” 阿念不知底里,早把醉前的事儿忘光了,装模作样地,“那是喜服,不好天天穿的。” 阿冽捂嘴直乐,沈氏何老娘等也都是眼里带笑,阿念想,唉哟,看,大家都为我跟子衿姐姐定亲的事儿欢喜呢。 俊哥儿瞅瞅这个哥哥,再瞅瞅那个哥哥,摸不着头脑,找忠哥儿玩儿去了。 阿念何子衿与江仁何琪是同一日定亲,不过,阿念年岁小,何子衿也不大呢,他俩的亲事,总得放几年再说成亲的事,倒是江仁何琪,都到了年岁,腊月十二就办了喜事。 人江家给了五十两的聘礼,三太太五奶奶撑死给何琪置办了五两银子的嫁装,成亲的正日子,王氏一见儿媳妇的嫁妆,脸就直接黑了。还是江太太拽她一把,王氏方缓了颜色,含笑招呼过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何子衿一家子都去了,何老娘很大方的随了份厚礼,还有何家来送亲的人,看了何琪的嫁妆都觉着面儿上无光,想着三太太五奶奶一家子也忒抠儿了。 何子衿拉住送嫁的一位本家七奶奶,与七奶奶耳语几句,七奶奶直念佛,着紧的让人去外头找了一块砖头一块瓦片摆在嫁妆最后,念嫁妆单子念到最后时,极有底气的喊了一嗓子,“小河庄村上等田三十亩,县里三进宅子一处。” 王氏那张强颜欢笑的脸立刻全方位的来了个春光灿烂,底下已有亲戚朋友忍不住惊呼,大赞,“果然是县里大户人家的闺秀啊,这样又陪房子又陪地的,唉哟哟,阿仁好福气哟。” “是啊,这份嫁妆在咱们村儿也是有一无二的咧。” “除了县里的大家主,谁家会舍得这样大手笔的给闺女陪嫁涅~” “怪道先时阿仁这亲事总是不成,果然是好饭不怕晚哪。” “阿仁有出息,嫂子你也有福气。” 王氏甩着帕子笑,“嗨,不图别的,主要是我这媳妇人好。”心里还诧异呢,刚开始那些破盘子破碗的,原来大头儿在后头呢,王氏琢磨着,或许是媳妇想着,以后他们小两口是在县里过日子,这些东西就是陪送到咱村儿里来,他们小两口也是用不到?故此就捡了些便宜货来陪嫁? 王氏心下胡思乱想着,不过总归媳妇嫁妆丰厚,也是欢喜的了不得。 何老娘也觉着奇怪呢,还悄悄同沈氏道,“真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三太太家里要肯这般大方陪嫁,何琪早嫁出去了。 沈氏看自家闺女一眼,与婆婆道,“这样也好,嫁妆薄了,咱们脸儿上也不好看。”到底都是姓何的。 何老娘捏个桂圆,剥了壳去了核,给俊哥儿塞嘴里了。 俊哥儿还跑洞房看了回新娘子,不知哪个嫂子大娘的给他塞了一兜的核桃,他回来全给何老娘了,何老娘这个美,觉着自己二孙子自小就有孝顺长辈的美德,全赖她教孙有方哪。 江家甭看是乡下人家,正经也是有二百来亩地的小地主,且仅有江仁这一个儿子,亲事办的特热闹,且席面儿也是肥鸡大鸭的实诚至极,何老娘一面吃着一面想,虽不如她家里饭菜的味道,也都是实诚的好东西。 阿念是做过案首的秀才,江家特意请他与何恭陪坐在首席,觉着体面,又很是郑重的给乡亲们介绍了一回,乡亲们都说,“唉呀,比沈老爷当年中秀才的时候还小呢。”沈老爷,也就是沈舅舅。 江大舅笑,“是啊,阿素当年可不是案首。” 人们便道,“念相公以后比沈老爷更得出息。” 更有文化的还拽两句文,“虎父无犬子。” 阿念笑眯眯的陪着乡亲们说话,人们更觉他和气,人品好,都说,“跟沈老爷当年一个样,就是当了官老爷,待咱们也是一样的亲近。” 有文化的那位再拽两句文,“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恭维何恭得了好女婿,阿念也有福气,能与县里的小仙儿定亲云云。 送亲的七奶奶也在堂客这边儿的首席上也有了底气,与江太太王氏婆媳道,“不是我自夸,阿琪这闺女,在我们族里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了,品性好,相貌好,能干,勤快,那一双巧手就更甭提了,德容工,样样都占,令郎实在有福气。” 王氏早在听到何琪嫁妆里的房子与土地时已是乐得颠颠儿的,险找不了了北,听七奶奶吹捧何琪,王氏也跟着欢喜,“是啊,这说到底还是我家阿仁运道好,要不哪儿能娶得这么好的媳妇呢。”给七奶奶倒酒,王氏道,“亲家奶奶尝尝,这是我们乡里自酿的果酒,香的很,却不醉人。” 王氏这般客气,七奶奶吃了两盏酒,又夸江仁,“也是您家公子能干,我们县里都知道他,小小年纪就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打理生意。年纪轻轻的,便知道挣钱养家。非得这样的后生,才可靠呢。亲家好家教哟。” 王氏笑,“我家小子也就是做生意的一点儿本事,全赖我们亲家姑奶奶顾看他。我家姑爷本事更大,在帝都做官涅~”吹搭沈素。 “知道知道,沈老爷,咱们阖县都有名涅~那会儿沈老爷做了翰林衣锦还乡,我还见过一回涅~”竖起一根大拇指,“气派!” 成亲这种喜事,大家说的自然都是好话。 何子衿还见到了少时的小伙伴,她舅邻居沈大家的两位姑娘,沈大丫沈二丫,俩人是过来帮着准备宴席的,沈大丫话少,只是瞅着何子衿笑,沈二丫说,“子衿妹妹,你还记得我们不?” “当然记得,大丫姐二丫姐。” 沈二丫笑,“我们常在村儿里听人说起你呢。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真好看。” 沈大丫笑,“你又说这样的呆话。” “哪里是呆话,分明是实话。” 俩人与何子衿说几句话,打声招呼,就又过去帮忙烧火做菜了。 因时人的婚礼都是在傍晚举行,吃过喜酒,时间已晚,何家一家子便歇在了江家。沈氏这才得空儿悄悄问何子衿,何子衿悄声道,“是薛大家给阿琪姐添的妆。” 沈氏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了。 王氏今儿虽然累的很,却又兴奋的睡不着,大晚上的还同丈夫絮叨,“媳妇这嫁妆真是实诚,要知这样,聘礼咱们该多置办些呢。”觉着给媳妇的嫁妆薄了。 江大舅吃了不少酒,已是昏昏欲睡,偏生王氏一直在耳边絮叨,江大舅嘀咕一句,“睡吧睡吧,嫁妆多还不好。” 王氏唧咕两句,看丈夫跟个死人似的,想一想儿子结了门好亲,王氏心道,以后就指着儿子过日子啦。想到儿媳妇嫁妆殷实,王氏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把前儿准备的给儿媳妇的敬茶荷包找了出来,掂掂荷包里那对银镯子,就觉着有些份量不足了。王氏咬咬牙,托着油灯翻了回箱子底儿,找出一对老金簪来装了进去,把银镯子换了出来。此方又锁好箱柜,回炕上睡觉去了。 第二日小夫妻早起敬茶,王氏也是和颜悦色,江太太江老爷更不必说,都给了实诚的见面儿礼。何家又在江家用了顿早饭,就告辞要回县城了,沈氏低声嘱咐了何琪几句,无非是只管安心好生过日子的话。 江家一直送何家到村口,在车上何老娘还说呢,“亲家这喜事儿办得真热闹。” 送亲的一行人也是今儿回县里,七奶奶到何家雇的这车上来说话,七奶奶性子热络,在族里就是个爱管个事儿的,且她家里日子过得也还兴旺,儿女双全,父母皆在,难得的全福人,故此人们有什么喜事儿也爱找她帮着张罗。七奶奶这会儿都直拍胸脯,道,“当初阿琪的嫁妆二十几台抬出来,我觉着还可以,不想一看嫁妆单子,险没寒碜死我。要真是家里拿不出来的倒也罢了,阿琪打小儿就给娘家挣钱,怎么能这样刻薄孩子?”叹口气,“还是薛大家心地仁慈,有了这房子这地,阿琪也能在婆家占住脚了。”甭以为江家是乡下人家就轻视了,人谁都不傻,嫁妆是薄是厚,一望既知。王氏先时脸上是什么样的颜色,知道有田有宅后又是什么颜色,七奶奶不瞎,看得清楚。 何老娘深以为然,道,“那三婆子向来不开眼的,也就是阿琪还算有运道。” “可不是么。阿琪那丫头,瞧着是有后福的。”七奶奶又问何子衿,“小仙儿,薛大家既要给阿琪添妆,怎么倒把东西给了你啊。” 何子衿道,“东西给三太太,能落阿琪姐手里么?” 七奶奶叹,“是啊。”又说族里出了三太太五奶奶这一家子,委实丢人。 何老娘也说,“要不是薛大家大方,丢人丢到村儿里去了,人家还得说呢,咱县里人这般不开眼。”何老娘很有些县城人的自得与荣光。 “可不是么。”七奶奶与何老娘颇有共同语。 何老娘肚子里却想,这薛大家也是个偏心眼儿,何琪是薛大家的徒弟,她们三姑娘也是薛大家的徒弟呀,而且年下节下的,家里都有备礼给薛大家的。可三姑娘成亲的时候,薛大家可没这般大方。一样是弟子,怎地还两样对待啦! 因车上有七奶奶,何老娘没说这话,一路上就同七奶奶唧呱三太太五奶奶这对抠门儿的婆媳来! 及至回了家,何恭在后头付车钱,沈氏何子衿带着俊哥儿先陪何老娘家里去,何老娘往自家屋里的榻上一坐,水还没喝一口,就说起薛大家的偏心眼儿来。 何子衿道,“唉哟,您可别说了,咱家又不是陪送不起三姐姐的。” 何老娘瞥她,“傻蛋!这是一码事吗?谁还嫌东西多哩!以前我略多疼你弟弟些,你不还常跟犟嘴,说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么!”家里尽是读书人,何老娘也颇受了些熏陶。 “那是你偏心眼儿我才那么说的!” “薛大家这就是偏心眼儿!”何老娘下了论断! 何子衿打发了丸子下去休息,悄悄的把实话说了,“您还真信呢。这是阿琪姐私下攒的银两托薛大家置办的田产地亩,如今不过是借薛大家个名儿。” 何老娘沈氏都惊了一回,沈氏道,“阿琪这丫头,当真有心。”情知娘家靠不住,何琪自己一手好针线,早便能卖得上价钱,她是薛大家的入室弟子,在李大娘的绣坊里多年,约摸是平日里慢慢积攒下的。 何老娘也说,“是啊,竟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叫人想都想不到。阿仁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娶了这个的媳妇,阿仁自己也是个能干的,以后还愁过不好日子么。” 何老娘说自家丫头,“你也学着些。” 何子衿将手一摊,无奈,“我得了钱全都给祖母收走,哪里攒得下。” 何老娘笑骂,“我是叫你学着长心眼儿!没叫你学着偷攒私房!”又与何子衿道,“你的钱我都替你攒着呢!还有你的地,一亩不少你的!” 章节目录 第247章及笄将至 > 何琪江仁三朝回门时就回了县里过日子,虽然何琪自有屋宅,但小两口人少清静,住还是住在江仁的小院儿里。不为别个,这年头儿,男人住了女人的宅院,易有入赘之嫌。何况,何琪的宅子在出租中,每月固定二两银子的收成。 三太太家摆回门酒摆的也不大丰厚,论及实惠,尚不比江仁家的喜酒,好在江仁丝毫不在乎,他媳妇早把事原原本本说与他听了。江仁对他媳妇有这么多的嫁妆也有些吃惊,不过,小两口过日子媳妇嫁妆丰足了又不是什么坏事。 听过回门酒,三太太五奶奶叫了何琪去屋里说话,就同她打听起薛大家给的添妆礼来,主要是七奶奶回县里已嚷嚷的半个县城都知晓了,三太太五奶奶更没现由不知道。何琪听到祖母问,轻声道,“都已交给婆婆了。” 三太太拍着大腿,圆睁着一双眼睛问,“你的东西,如何给你婆婆收着?是她给你要的!” 何琪笑道,“看祖母说的,我家里就相公一个独子,将来家里的还不都是我们的,地契房契的原是贵重物,带身上也不安全,我就交给婆婆了。我婆家说是村里庄户人家,家里也是有田有地的,哪里会给我要这个。” 三太太脱口而出,“不安全交给我帮你收着,还不一样!” 何琪笑笑不说话。 三太太想着东西早没了,多说无益,又絮叨了许多让何琪婚后长心眼儿的话。坐一时,江仁就在外头叫她了,何琪起身道,“相公明日还要去铺子里干活,我就先回了。” “去吧,你男人的银钱,自己走点儿心,要搁你家不便宜,搁咱家里也是一样的。” 何琪道,“我一妇道人家,如何敢过问家中财事,自然都是相公做主。” 三太太好悬没给这个孙女噎死,待何琪走后,三太太与五奶奶道,“真个没用!钱都不知捏在手心儿里,以后有的苦吃!” 五奶奶也是长嘘短叹,“以往瞧着她聪明,不想要紧事上就这么傻实在,委实令人愁的慌。” 婆媳俩叹回气,发回愁,五奶奶道,“好在还有二妞,二妞可得多教一教方好。” 三太太心有戚戚。 江仁何琪辞了娘家,还去何家走了一趟,何家拿出好茶好果的招待他们夫妻,江仁事事都熟的,何琪与何家是同族,但因三太太何老娘俩人死不对眼,何琪反来的少。职业影响气质,何琪自幼学绣活,当真是养出一股安谧静美的气韵。何老娘对三太太五奶奶死看不上,对何琪倒是挺好,一则不看佛面看僧面,江仁在家里住好几年,跟半个孙子也没什么两样;二则何老娘天生就喜欢能干活能挣钱会过日子的闺女。于是,瞧着何琪就十分顺眼了。 何老娘乐呵呵地,“阿仁果然没看错人。” 何琪叹,“这也是没法子了,我自认还算孝顺,七八岁上就学着一些打络子的活儿,这些年,蒙师傅教导,李大娘也照顾我,我也给家里挣了几百亩地。只是我都这个年纪了,再不出嫁老在家里,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呢。”何琪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且她不是“有情人饮水饱”的世界观,她深知,再有情的人,倘到了饮水饱的地步,那估计情分也要散的。为了将来,不得不筹划着悄悄的攒下私房,托师傅帮着置房子置地,这样在婆家方能站住脚。一路走来,好不艰辛。 “知道知道,我们都理解你。”何老娘露出个神秘兮兮的鸡贼笑容,小小声道,“放心吧,不会给你往外说白。”不过,何老娘又惊奇了,“唉哟,你做绣活可比三丫头挣的多。” 何琪笑,“师妹有您这样慈祥的长辈疼爱,哪里舍得她多做绣活呢。” 有人拍马屁,何老娘十分受用,乐呵呵地,“这倒是。” 其实,何琪也不全是拍马屁,她真是觉着三姑娘虽在父母缘上差一些,在何家的运道委实不错,何老娘论辈分只是姑祖母,而且,以前何老娘在族中的名声跟她祖母差不多,只是,传闻不可轻信,名声虽差不离,为人着实不同。三姑娘遇着何老娘这样的姑祖母,也是有福了。 从何琪做事就能看出来,她是再有主见不过的人,偏生说起话来给人一种柔顺之感,十分讨人喜欢。何老娘傍晚留饭,何琪原是觉着不大好,江仁那边儿已经说了,“姑姑家不是外处,咱们吃了饭再回。” 何琪笑,“相公已同我说了好几次,说三祖母家的饭食好吃。”何老娘在族中也排行行三,与何琪祖母三太太委这有些缘法。 何老娘先是笑眯眯地假谦虚一句,“嗨,也就是家常吃食。”一指何子衿,“这丫头嘴馋,天天捣弄吃的,用那些好油好盐的,不好吃也对不起那些好料啊。” 说的何琪也笑了。 江仁过上自己的小日子,那叫一个美呀,他们这成亲后也就到年了,待书院放假,江仁也就把铺子里的东西一收拾,汇总一二,寄放到朝云观,在何子衿这里结了银子,带着何琪美美的回了老家过年。 还要再提一事,江仁成亲前,孙御史托人送了信与一道条幅,再加上给何子衿阿念的定亲礼,一并托人送了来,信上说差使事忙便不亲自来参加了,条幅是江仁极祟拜的帝都苏才子的手书,江仁得了这条幅后喜的了不得,他是走哪儿带哪儿,在县里就带县里来,回家就带家里去。 江仁何琪小两口辞了何家人带着何子衿发的年货,还有自己置办的年货回乡过年。何子衿阿念一道去朝云观送了年礼,何家自己也过了一个热闹的新年,过了年,何子衿就是及笄之年了,沈氏与何老娘商量,“子衿都定亲了,还要不要过及笄礼哪?” 何老娘将眉一挑,道,“当然得过!咱家丫头本就少,算上三丫头才俩,别人家四五个丫头轮番儿过及笄礼,送的那些东西,还没往回收一收呢。”说到这个,何老娘又道,“咱家一直人丁稀,在这走礼上便格外吃亏,亏好几十年了。”悄与沈氏道,“你年岁也不大呢,再有个孙子孙女的才好。”她老人家现在也不挑男女了。 沈氏道,“相公今年要准备秋闱,不好分他的心。” 何老娘为一想,“这也是哦。”一拍手将事情定下来,“那就秋闱后再说。” 沈氏颇为无语,其实他们夫妻二人一向和睦,但孩子真得看天意,再有个小闺女小儿子的,沈氏倒也不介意。 上元节前江仁与何琪回了县里,就过了一个年,江仁便胖了一圈儿。阿冽都说,“不知道阿仁哥回家吃什么好的了。” 江仁笑,“等以后你成亲就知道啦。” 阿冽撇嘴,“不就是娶媳妇了么,看阿仁哥得意的,以后阿琪姐生了儿子,你还不得上了天啊!” 江仁笑的愈发欢快,拱拱手,“承弟弟吉啦。”既已成亲,当然下一步就是生儿子啦。 何琪面颊也红润了一些,她是个安然的性子,在婆家过得也很不错。王氏见儿媳妇嫁妆丰厚,且媳妇又是县里来的,性子柔顺,王氏也不是会拿捏媳妇的人,除了趁着过年带着何琪认认亲戚,就是给何琪调理身子。这都岁数差不离了,也该预备生养啥的了。所以,一个年过来了,小夫妻俩都胖了。如今这回了县里,何琪多是在家里安静做针线过日子,偶有去三姑娘、薛千针、或是何家串一串门。 江仁给她买了个十来岁的小丫环支使,粗活都不让何琪做。 何子衿及笄礼时,何琪还送了身衣裳给何子衿,那针线细致的不行,何子衿道,“怎么敢劳动姐姐,阿琪姐,你该多养养眼睛呢。” 何琪朝何子衿眨眨眼,抿嘴一笑,什么都没说。 何子衿却是注意到何琪的眼睛不似以往那般眯了,先是有些迷惑,后也跟着笑了,想着何琪真是好演技,装近视都能装的世人都信了。 何琪还说呢,“衣裳做的粗的,等妹妹成亲时,我下功夫给妹妹做一身。” “这就很好了,我细做也没这样的好针线呢。”何子衿想想就觉着好笑,以前总觉着封建时代的女人就刻板无趣了,在碧水县这些年,当真觉着人哪,什么年代都是一样的。古人并不比现代人就笨了,反是何子衿曾经生活的年代,文化支离破碎,虚荣浮华更甚呢。 何子衿及笄礼前,沈瑞赶来了碧水县。 这些年不见,沈瑞愈发高大了,往街上一走,活脱脱的一座人形铁塔。他径自牵马往何家去,那般威武模样,隔壁冯太太家的小厮进见了这样的壮汉去何家都吓一跳,撒腿就往家里报信儿去了,直道,“太太,隔壁何大爷家里来了强人!” 冯太太吓一跳,“这是怎么说的!青天白日的,强人如何敢来!咱们县里素来太平!” 小厮进喜比划道,“真的!这么高!五大三粗的黑脸大汉!” 冯太太连忙就出去要看,进喜十分忠心,忙道,“太太稍慢,小的先去瞧瞧!太太您听着何大爷家的动静些!有不对的,您先藏起来!”进喜跑去何家探看情况了。 话说沈瑞一进何家门,何家真没把他认出来,主要是这些年不见,沈瑞的变化太大了。 沈瑞年岁并不大,他还不到二十呢,只是变化颇大,沈氏何老娘这些却没怎么变,沈瑞进门纳头就拜,口称,“沈瑞给姑奶奶请安了!”沈氏惊的手里的帕子都掉了,张张嘴说不出话,何老娘虚眼看一会儿,嗓门儿抬得老高,道,“唉哟,真是是小瑞啊!咋长这么高了啊!” 沈瑞又给何老娘请了安,何子衿在厨下听到动静,连忙出来,望着沈瑞直道,“小瑞哥,你咋这么高啦!可真威武!” 俊哥儿这辈子头一遭见沈瑞这样高大的人,惊叹的睁圆了双眼,奶声奶气的问他姐,“姐,这是戏里的大将军么!” 沈瑞却是知道俊哥儿的,一把将他抱起来,笑,“这是俊少爷吧。” 俊哥儿点头,“我小名儿叫阿俊,大名儿叫沈浩。” 沈氏这才回了神,激动的眼圈儿都红了,问,“小瑞,你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来了?”是不是娘家出事了?可看沈瑞的样子也不像! 翠儿已跑到隔壁阿念家叫正在攻读的何恭阿念这对翁婿过来,大家见了沈瑞都很高兴,沈瑞一一见了礼,何恭摆手,“不必如此,又不是外人。” 沈瑞团团作个揖,笑,“是大爷接到姑爷姑奶奶写的信,说子衿姑娘要同念少爷定亲,打发我回来呢。” 何老娘笑,“亲事已经定好啦。” 沈瑞惊道,“子衿姑娘不是今年才及笄么?”看看阿念,念少爷还小子衿姑娘两岁呢。 “这不是事急从权么,去岁有个千载难逢的吉日,大吉大利的,就在去岁定啦。”何老娘问,“阿素可好?亲家太太亲家公可好?家里人可都好?” “家里都好,就是一直惦记您,惦记姑奶奶、姑爷和姑娘小爷们。”沈瑞说着忙从怀里取出一叠信来,道,“这是大爷写的,这一封是给姑爷的,这一封是给姑奶奶的,这封是给子衿姑娘的,这封是给念少爷的。”还有给何老娘的信,何老娘字识的不全,就一并给何恭了。沈瑞还说,“带了不少东西来,只是他们走的慢,我就先骑马家来了。” 何老娘笑逐颜开地,“还带什么东西呀,人来了就成!” 大家拆开来看信,沈瑞又取出个漆红的木匣子给何子衿道,“这是大爷给子衿姑娘的及笄礼。” 何子衿打开,见是一套晶莹璀璨的金首饰,何老娘笑的眼睛都睁不开啦,直道,“唉哟哟,这可忒贵重啦。”可真是好东西,小舅爷这做了官儿就是大方啊! 何子衿则道,“我舅这是发财了呀。”跟沈瑞打听,“不都说,帝都居,大不易么。” 沈瑞就说起沈素在帝都的事来,“开始到帝都,帝都啥都比咱们县里贵,咱们县里,一两银子也能买一头羊了,在帝都,二两银子才只得半头。幸而大爷是做官的,朝廷有专门给官员租的宅子,倒是便宜,一月五百钱房租,再加上大爷的俸禄,日子也还过得。如今大爷还在翰林,已是正六品了,大爷办了那个给举子们讲课的书院,唉哟,办书院比做官的俸禄可多多啦。说来还多亏了子衿姑娘那次托人捎银子去,大爷说啦,书院有子衿姑娘一大股儿……” 何老娘笑眯眯地,“唉呀,亲家小舅爷忒客气。”又问,“办书院真这么赚钱?” “开始人不大多,办的时间久了,有了名气,生意就好做了。如今家里已置办了宅院,不再租房子了。”沈瑞说话很实诚,道,“我是跟着镖局的人一道来的,到了州府,先去见了孙老爷,孙老爷给找了咱们县里何忻老爷家的柜上,在他家借了一匹马先过来的。” 何恭看完了信,将信折了揣袖子里,笑道,“这不是外人,阿忻族兄与我们住的也近,一会儿叫小福子把马牵去就是了。” 沈氏同翠儿道,“让小福子弄些黄豆清水,把马喂饱。” 翠儿连忙出去办了。 翠儿出去找丈夫去喂马,见丈夫与进喜在说话,进喜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道,“福子哥你忙吧,我先回了。” 翠儿还问,“怎么了,进喜来可是有事?” 小福子哭笑不得与翠儿说了,翠儿笑,“这个进喜,可真会胡思乱想。”说了喂马的事,小福子道,“我已喂了。倒是你去跟周嬷嬷说一声,晚上多添几个菜,看看厨下的东西可够,不够你来与我讲,我现买去。” 翠儿点头又去了厨下。 沈瑞回来,何家晚上很是热闹了一回,虽沈瑞只算下人,何家规矩没这么大,让他一起上桌吃了,桌间聊些帝都的事,听沈瑞说起帝都风情,都十分向往。 沈瑞还说,“念少爷中了案首,大爷也欢喜的很,想着今年秋闱姑爷和念少爷定要下场的,帝都里宅子都预备下了,大爷说那宅子就是给念少爷和子衿姑娘成亲用的。” 阿冽道,“舅舅想的可真长远。” 何老娘乐呵呵地,“长远还不好。”从法律上讲,阿念就是沈素的儿子啊,还是长子涅~ 大家十分欢快,直至晚饭后,沈瑞一路车马劳顿,沈氏令他先去歇了,何老娘也打发孩子们都散了,自己叫了丫头片子到屋里欣赏沈素给自家丫头片子的金首饰,何老娘拿在手里对着灯细细观量,与余嬷嬷道,“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呀,咱们年轻时,不要说这样精致的首饰,我那会儿叫我那死鬼爹给我打个韭叶儿宽的素圈儿金镯子,死鬼爹还跟要剜他肉似的,哪儿见过这个。” “是啊,没这些花样,也没这样精致。”余嬷嬷道,“可真好看,看这鹊登梅的簪子,多喜庆啊,寓意也好。不知金匠师傅如何打制出来的,比画儿上画的都真。” 何子衿自己已经臭美的簪了一支在发间了,她人生的明眸皓齿,乌发如云,又正是好年岁,不要说戴这样精致的金簪,就是一支木簪插发间也是别有韵味儿。余嬷嬷拍手赞道,“这东西,也就配咱们大姑娘戴了。” 何老娘虽然心里颇是赞同,嘴里还是道,“就知道臭美。这可不是寻常戴的,等你及笄时再戴,我先给你收起来吧。” 何子衿道,“总收着做甚,明儿我就戴。” 何老娘又说,“真个不存财的,眼瞅就及笄礼了,这会儿戴了,及笄再戴就显不出新鲜来了。” 三人瞧一回首饰,商量一回戴首饰的时间,何老娘定要何子衿及笄礼戴出来,何子衿拗她不过,何老娘就欢欢喜喜的替自家丫头把首饰收起来了。何子衿这倒是很放心的,何老娘这把年纪,兴许就是常收东西的缘故,记性尤其好,家里多少亩田,里头有多少是何子衿的私房,多少是家里的田产,每年收成多少,何老娘说白头头是道,脑筋极清楚。 何老娘屋里唧咕首饰的事儿,何恭与沈氏也在屋里说话呢,沈氏问他,“阿素经你的信呢,给我看看。” 何恭道,“你看了可别着急,也没什么要紧事。” “什么事啊。”沈氏取了信看,这一看,不由脸色微变,咬牙轻声道,“这世道也是无眼,怎地叫那贱人就发达了呢。” 何恭轻声,“到底是阿念的亲爹,别这么说。” 沈氏道,“就怕以后事多。” 何恭收了信点在灯上烧了,安慰妻子道,“这就是你想的多了,阿素不过是跟咱们说一声,交个底。倘真是什么要紧的干系,阿素在信中肯定会说的。何况,怕是那边儿根本不知道有阿念这么个人,你想想,这些年,也没人来找过阿念。行了,咱们心里有数就行了,别多想。” 沈氏也便不说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248章及笄礼到啦~ > 过了两日,沈瑞说的路上带的东西也送来了,各人皆有礼物。何老娘也得了两匹锦缎,料子绝非县城能购得的好料子,何子衿瞧了也说,“真是好东西,这样的绵软,光泽多雅致啊。” 沈氏亦道,“这料子穿在身上一准儿舒服,母亲趁势裁两身衣裳吧,叫子衿给您做。” 何老娘抚着锦缎道,“裁什么衣裳啊,我这把年岁了,箱子里的那些衣裳都是崭崭新地,这个且留着,等俊哥儿成亲时我再裁新衣裳穿。” 何子衿道,“那得猴儿年马月啊。” “胡说八道,我俊哥儿今年就三岁了,再过十二年也就成亲了。”什么猴年马月,这不是诅咒我俊哥儿娶不上媳妇么。何老娘颇为丫头片子的话不满,叮嘱她,“你舅舅给你的衣料子也搁我这屋儿吧,要你收着,非得全糟蹋了不成。” “我可不存着,我要做衣裳的。” “知道知道,你做衣裳时我再给你,你那屋儿窄巴,你哪里会存东西哩。” 沈氏与何子衿道,“各剪上几尺给你三姐姐留着,也叫她好生做两身衣裳穿。”胡大老爷这罢官回家,胡家虽产业多,家中子弟也多呢,开销便大。如今胡家也是要节省着过日子,官中衣裳都做得少了,三姑娘又是个精细的,只面儿上那一两身好衣裳罢了。三姑娘自己倒没什么,沈氏就觉着,人谁不势利呢,三姑娘穿戴不比妯娌,就怕下人们小瞧。只是,何家平日里穿戴远比不了胡家,好料子什么的更是有限,如今有了,沈氏也想补贴三姑娘一些。 何老娘嚅动下嘴,心里想拦,到底没拦着,她虽心里更偏着自家丫头些,但媳妇这样说,委实难得。何老娘道,“慢慢日子就好了,还年轻呢。” 沈氏笑,“我也这样说,咱家当年也寻常,日子都是慢慢过的。”当然,沈氏这般大方也是沈瑞这次来还私下带了五百两银票给她收着,说是书院的分红,沈氏原是不想要,不过弟弟信上都说了,叫她攒着给闺女做嫁妆。沈氏觉着这话有理,便收了。如今荷包丰盈,自家日子好了,三姑娘夫妻都是过日子的人,能帮衬,沈氏是极愿意帮衬他们的。 何子衿的及笄礼很是热闹,虽然一般人都先及笄后定亲的,但你家非要反着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何老娘沈氏婆媳早对张罗这样的酒席很有心得了。提前一天就得开始张罗,菜蔬鱼肉的都得到位,该料理出来的提前料理出来,该做半成品的做半成品。何子衿自厨下端来个白瓷大碗,里面是新从锅里捞出来的红烧肉,热腾腾的正冒热气,上面横放一双筷子,筷子上搭着个白面饼。何老娘一见就乐了,先找俊哥儿,叫孙子来吃肉,见俊哥儿忠哥儿手里一人一块卤猪肝,丸子瞧着,两个小家伙正啃的欢。何子衿道,“祖母吃吧,落不下他们,这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吃着正香。” 何老娘就拿了饼撕成两张皮,里面夹上两块冒油烫嘴的红烧肉,咬在嘴里,那滋味儿,就甭提了。何老娘一面吃一面夸呢,“咱丫头生的日子就好,二月二,天儿还冷呢,提前一天杀猪宰羊,不用担心肉会坏。”要是生在五六月的就惨了,正热的时候,什么席面儿都不好办。 沈氏自也称是。 何老娘现今是全无烦恼啦,尤其她家丫头去岁也把亲事给定了,这过了及笄礼,再等几年大些出嫁就成啦!出嫁也无妨,两家只隔一堵墙,到时根本不用丫头和阿念开火,过来吃饭就行,还是一家人的过日子。何老娘正乐呵呢,忽又想到一事,心说,不成!丫头出嫁就是别人家的人啦,过来吃饭是没问题啦,但她要向丫头收伙食费。这收多少为宜呢?唉哟,丫头片子这般刁钻,得想个好法子,不能叫她挑出不是来才好呢! 何老娘一面想一面乐呵,当天跟着一众帮衬的亲眷把东西都理清楚,晚上叫丫头帮自己参谋明天的穿戴,就早早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何老娘怀里投着金首饰就去了何子衿屋里,见何子衿正梳头,何老娘笑,“来来,正好儿,你不早臭美想戴这新首饰么,戴吧。今儿是正日子。”很大方的把一套金首饰都拿出来了。 乡下人过及笄礼没有城里人讲究,城里人是正经有个及笄仪式,乡下无非就是摆几桌酒,请亲戚朋友的过来热闹一日也就是了。何子衿捡了几样首饰对镜插戴上,何老娘见她发间别一只赤金牡丹步摇,一支半含半放的迎春花,腕间一对金镯,两只金戒子,余都并未再戴。何老娘在一畔指导,道,“再多插戴几个,显着富贵。” “这就行啦,弄一脑袋金银,多暴发呀。” “屁!暴发!多少人想暴发还没这好东西哪!”何子衿死活不肯再多插戴,何老娘便把暴发概念运用到自己脑袋上去了。何子衿自己梳妆好也给何老娘画个相宜的妆容,就是瞧着何老娘一脑袋金银不大好,偏生何老娘不听,何子衿也就没法子随她去啦。 何老娘还出去悄与沈氏说呢,“我说叫她多戴几支金钗,咱家又不是没有,平日里臭美的了不得,这会儿又不肯戴了。唉呀,关键时候不顶用啊!” 何老娘正絮叨着,何子衿在她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何老娘吓一跳,立刻改口,“哪里说什么坏话,说你好看!”幸而没让丫头片子听到,不然又得犟嘴。 何子衿挑眉抛个媚眼,“主要是像祖母您哪。” 何老娘笑,“这话很是。”瞧着自家丫头这一身大红衣裙,何老娘笑,“这身条像我年轻的时候,柳枝儿似的,脸庞儿也像,眼睛像你娘,会长。”自己也承认自己的眯眯眼,不如儿媳妇的大杏眼了。 俊哥儿跑过来,说他姐,“像新娘子。” 何子衿问他,“你还知道什么是新娘子啊!” 俊哥儿甭看年纪小,逻辑很清楚,道,“知道!穿红衣裳的就是!”因何家日子兴旺,这年头儿成亲都要找些小小子压床,比较吉祥,俊哥儿三岁的人生还真没少干这差使。 沈瑞阿念阿冽都在前头忙活,用过早饭,胡文夫妻江仁夫妻也过来了,还有族中一些嫂子亲眷的过来帮衬预备席面儿,亲戚朋友的过来除了送及笄礼,主要就是夸何子衿,人家何小仙儿本也是优点多多,禁得起夸。 大家在一处说笑,分外热闹,还有人打趣何老娘,“我说大娘,咱们小仙儿过及笄礼,怎么大娘你这么满头金银一身富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老的宴席呢。” 何老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拍拍膝上的湖绸衣裙道,“还不是我们这丫头,我说这是你大好的日子该多打扮,她偏好打扮我这老婆子,非叫我穿这一身,还给我这么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我就说了,一把年岁的,瞧着也不像啊!”家里有啥隆重场合,一向都是何子衿给何老娘梳妆打扮,不过何老娘这口气,您老这显摆的也忒明显了吧! “哪里不像啦!这样的好衣裳好首饰,正该您老穿戴哪!咱们阖族,您跟刘大娘最是有福气。”刘大娘说的是族长太太刘氏。 何老娘一向敬重刘氏,虽然她时常有些爱显摆的脾气,听这话急忙连连摆手,“可不敢这么比的,大嫂子的见识脾性,哪里是我能及的?咱们族里我这一辈儿的,没人及得上大嫂子。” 刘太太也过来了,正坐在一处说话,闻笑道,“哪里就及不得了,我看妹妹就很好,心直实诚,人品上乘,所以儿孙皆孝顺,家业兴旺,福气自生。” 何老娘笑嘻嘻地,“嫂子夸得我这老脸都热辣辣的,别个我也不懂,就盼着儿孙们好就行啦。”又与刘太太打听,“阿洛明年得春闱了吧?” 刘太太笑,“是啊,正说呢,看了个好日子,三月三启程往帝都去。” 何老娘道,“我家小舅爷在帝都呢,如今专门有开书院,给准备考进士的举人老爷们讲课,讲的十分好,上一科五百多学生,中了一百多人呢。嫂子想想,我听说这进士拢共才录取三百人,小舅爷这书院很是不错吧?” 刘太太也是吃惊,道,“唉呀,厉害呀!早看沈大人就是个有本领的,既是如此,沈大人的书院可有地址,我回家告诉阿洛,待他去了帝都,也去听一听书院的课程。”五百举人中一百多,听着上榜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但要知道,每年春闱,三千举人也只取三百进士呢。 沈氏笑,“小瑞前几天刚带了阿素的信回来,要是阿洛三月三出发,我叫小瑞也晚一些启程,与阿洛一道,路上也有个照应。要是大娘在帝都那头儿还没安排好,干脆叫阿洛住阿素那里是一样的。书院不书院的,起码去了样样都熟。” 刘太太笑,“他们还有两三个举人约好了一道,我就担心太麻烦沈大人呢。” “这有什么麻烦的,到底是有个熟人好,不然这一去,明年三月才春闱呢。大娘只管放心,咱们可不是外人。”沈氏说着就与刘太太把事儿定下来了,何洛之母孙氏也是心下欢喜,笑同婆婆道,“我就说阿洛是有运道的,处处有贵人照应。” 刘太太笑,“是啊。这孩子该是个有福的。”原也想过来问问沈素的住址,不为别个,孙子这千里一去,帝都并无亲眷,不要说刘太太孙氏婆媳这妇道人家,便是家里男人们也不放心呢。不想还没开口,何老娘婆媳先打听了,两家一向亲近,倒正好凑成此事。 大家便由何子衿的及笄礼打听起何洛春闱的事来,屋里百分百的都没去过帝都,何老娘也没去过,不过她是听小瑞哥说过的。如此,何老娘就噼里啪啦的显摆起来了,“小瑞说,唉哟喂,帝都的街宽哪,那正街,并排十六辆马车可以通过的!帝都的东西贵啊,四两银子才得一头羊!帝都的气派足啊!唉哟喂,贵人多的,三品官儿在咱们这儿算是稀罕的,寻常不得见,在帝都那就不算个啥!就是帝都的树也不一样啊!透着天子气派!咱们山上那些个杜鹃,高的也就长个一人高,唉哟,这杜鹃到了帝都就不是花了,就长成树啦!那树粗的三四个人抱不住!那树冠大的,能遮住半个帝都城!那花儿开时,如同一朵云霞拢在天空!” 何老娘说的,仿佛她亲眼所见似的,把一屋子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有人说了,“先前我听说三姑娘婆家胡老爷家的茶树也是极大极有名的,茶花开时,也不得了咧。” 何老娘将手一挥,扬着下巴,一幅“你们这群土鳖”的高傲模样,摆着手,“不能比!不能比!” 七奶奶就说了,“是吧?难不成是帝都风水好,这花啊树的受了这天子气派,也就格外长得气派啦!” 何老娘重重一点头,“就是这样!” 何子衿简直是听不下去,肚子里都笑抽了! 章节目录 第249章琐事~ > 何子衿的及笄宴上,何老娘真正成名啦!在小小碧水县,能有一个老太太竟然知道帝都气派,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啊! 在何老娘成了碧水县的名人后,竟还时不时的就有乡亲们或是遇上何老娘,或是在何家来说话时,必要问上一两句帝都如何如何的?然后,听何老娘大大的吹嘘一番后,各自心足意满的离去。 且何老娘吃水不忘挖井人,在何老娘的宣传中,小瑞哥也成了碧水县名人。毕竟,何老娘嘴里帝都如何气派,她老人家毕竟没亲自去过,倒是人家小瑞哥是真真正正的从帝都回来的。 有着何老娘的宣传,还有人打听小瑞哥亲事的,何老娘将手一挥,嘴角恨不能撇到天上去,道,“甭妄想啦!人家小瑞哥可是从帝都回来滴!开过大眼界滴!能看得来咱们这里的土妞儿!” 小瑞哥是个老实人,听到这话都能羞红脸,私下同何子衿道,“子衿姑娘,可别叫亲家老太太这么夸俺,可羞死俺咧。” 何子衿抿嘴乐,“这还不算啥!小瑞哥,这不是特意夸你,这是随口夸,祖母特意夸你的那回,把小瑞哥说的跟天上的二郎神一般。” 小瑞哥:……我了个妈呀~ 小瑞哥虽人高马大,脸皮还是太薄了。 不过何老娘那些吹牛皮的话,大家也就是听个稀罕罢了,稳重人想一想,也知道老太太里头有不少吹嘘成分。像何洛的父亲何恒就借着给何恭家送羊腿的机会,过来同小瑞哥打起帝都城。何恒笑,“昨儿他们去山上,得了两头野羊,我们分了分,你这边儿正热闹,家里厨子也会庖制,给你送些来。” 何恭并不是个拘泥人,何况两家时有来往的,他家里有什么稀罕东西也要往族长家送的。何恭瞧了一回,命小福子接了,道,“阿恒哥还说是羊腿,这都半拉羊了,你也夸我家的厨子好,今儿可别走了,弟弟这里有好酒,咱们兄弟吃几盅。” 何恒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客套就疏远啦。”何恭命小福子把羊送厨下去好生烧几个菜,请何恒去屋里说话。 里头女人们见了何恒送来的半拉羊,何老娘就说,“这羊好,倒是剁些肋排给江亲家送去方好。” 沈氏笑,“是啊,要不是阿仁他们成亲置了宅子,江大伯江大娘他们可不常来县里。”同小福子道,“一会儿你过去送羊肉,同江大伯和江大娘说,今儿晚上有好吃的,请他们一家子过来吃羊肉。” 何老娘并不反对,倒不是她老人家突然大方起来,主要是小瑞哥这遭回来,也有不少东西是给江家的。这也很简单,江家是沈素的老丈人家么,江仁正经要给沈素叫姑丈的。就是沈素不准备,江氏也得给娘家预备东西。而且,何子衿这及笄礼,江家一家子都来了,还送了不少山货给何家。何老娘如今便也大方起来。 沈氏又命翠儿去胡家叫三姑娘回家吃羊肉,三姑娘抱着孩子一道来的,如今天也暖和了,孩子这也五个月,会坐了。这如今家里有了婆婆,三姑娘颇觉不自在,就时常回娘家,说到婆家的事,三姑娘道,“我们姑太太给悦姐儿相看婆家就能愁死,不是嫌这儿就是嫌那儿,悦姐儿眼瞅着十八了,这婆家再定不下来,可就真耽搁了。” 何老娘道,“要是别人家闺女婆家难寻我倒还信,你婆家姑太太的闺女还不好寻婆家?胡山长管着这么大的一个书院,别个不说,念书上有出息的孩子选一个做外孙女婿不就成了!再者说,咱们县里好后生多了。不说别个,隔壁阿灿,今年就要下场考秀才,听说十拿九稳的。冯家说来是你姑妈的婆家,也有些家资,孩子也通情理,如何?你婆家姑太太乐意,我去帮着问问。”人有了年纪,就爱做些扯媒拉奷儿的活。 何子衿道,“胡姑太太如今靠着娘家过活,怕是想给姑娘寻个碧水县的婆家吧?冯大娘她家虽好,到底不是咱们县的人,到碧水县也只是陪读暂住,以后还要回芙蓉县的。胡姑太太能乐意?” 三姑娘长叹,“我有件事也只在咱们自己家里说了,重阳他爹这几天正为姑太太生气,连太爷都不大痛快。我们姑太太不知听谁的谎挑拨,看上了芙蓉楼的赵掌柜。” 沈氏禁不住道,“这算什么亲事!那赵家什么名声,谁还不知道!如何能把亲闺女许给他家!” 三姑娘哪里是不知胡姑太太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呢,三姑娘只是一时间不好说罢了,如今开了头,委实直抒胸意,三姑娘道,“这几年都说赵家宫里有娘娘发达了,原本我也不知道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事,只是听重阳他爹说,我们老爷说的,赵家娘娘在宫里的确说得上话。老爷自从回家,心里一直不受用,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想走赵家的门路,再活动个差使。我家太太不知听谁说的一套话,在姑太太跟前把赵掌柜夸得一朵花儿去。姑太太那人,耳朵软的很,这不就动了心。只是此话怎么能提,刚一提就把我们老太太气着了,老太爷也骂了我们老爷一顿。” 何子衿听此新闻也觉诧异,她道,“要是赵娘娘能在御前说上话儿,能给人活动个官儿,那怎么他自家老子兄弟还是白身呢?我看胡老爷没把事打听清楚吧。哪家娘娘若得体面,就是抬举也是先抬举自家人哪,没的不抬举自家人,反是抬举别人的理。” “这个道理,重阳他爹也与我说过,我想着也是呢,赵家娘娘真要手眼通天,早封赵财主个大官儿呢,怎么还叫赵家这一家子在咱们这小县城窝憋着。想是老爷病急乱抬医,我近些天总是心惊肉跳,听重阳他爹说,我们老爷心大的很,说什么现在还不趁个热灶赶个功劳,以后就晚了。”三姑娘自己说着都揉胸口,在婆家憋闷的。 何子衿不解,问,“趁什么热灶?赶什么功劳?” “我也不大清楚呢。”三姑娘的出身在这儿摆着,尽管人聪明,到底见识有限,叹道,“只是我想着,这世上的聪明人多了。要是有什么热灶功劳的,怕也不是好趁的?何况老爷刚刚因事罢了官,就是想再谋官职,也得等这事儿先冷一冷,才好说呢。我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理,就是没事自己个瞎寻思。” 何子衿道,“可不就是三姐姐说的理,官场咱们虽不懂,到底胡老爷是犯了过错回的乡。不说官场,就是咱们办事,一次办砸了,往后人家这事儿就不找咱们了。想来是同样的道理。且胡老爷罢黜回乡,他这会儿又要谋官,要是遇上皇帝脑子好使,一看他这人名儿籍贯,就先得生气。想着,前儿刚罢你回乡,还如此不老实又来谋官,说不得要怎么想呢。” 何子衿说的好像他跟皇帝多熟似的,沈氏听了好笑,道,“你个丫头知道什么,县太爷都没见过几遭,就说起万岁爷来。” 何子衿道,“娘,我是说这个道理。” 三姑娘小声道,“婶子,按理咱们乡下人不敢这样揣度,可我有时也是同妹妹这样想的,咱们虽是乡下人家,没见过皇上,我就拿我手下使人法子的忖度,大致也同妹妹想的差不多。犯了错回来还不着紧的猫几年,这么上蹦下跳的,求的又是赵家这样的人家,真宁可在家赋闲度日了。” 何老娘恨恨道,“最可恨的是那胡姑太太可是你们老爷的亲妹子,如何能这样坑妹子!禽兽一样的东西!要知道阿文他爹是这等人,当初你们的亲事我就得再斟酌!” 沈氏劝道,“咱们当初看得是阿文,阿文这样的好少年,可是不多见的。” 何老娘想了想,道,“这倒是。”接着她老人家长叹一声,“歹竹出好笋哪!” 沈氏道,“好在胡山长事事明白,定会拦了胡家老爷的。” “可不是么。要不是有太爷,我们家的日子,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呢。”三姑娘感叹,“这日子过好不容易,想过坏再容易不过的。” 何老娘忍不住道,“胡山长和阿文都是再明白正经不过的人,怎么就有这样的儿子这样的爹,真是上辈子的冤孽。”她老人家忽就想到一事,问沈氏,“那赵掌柜啥的,是不是王媒婆来给咱们丫头说过的。” 也就是乡下人家,没什么忌讳,才当着女孩儿说起亲事来。不过,在何老娘眼里,那也算不得什么亲事,是赵二那杀千刀的弄出的事,要不也不会这么急着给丫头和阿念定下亲事来。何老娘这样一提,沈氏就大致与三姑娘说了此事,道,“你知道就罢了,这原是赵二那王八羔子托媒人来提的,说是应着个赵掌柜的名儿给子衿说亲。可想一想,也知道赵掌柜同赵二是什么关系了。不过是赵二手下一条狗,这样的人家,断不能嫁的。你们姑太太守寡这些年不容易,就这一个闺女,真嫁了这等人家,岂不害了闺女一辈子。就是你们姑太太,以后连个倚靠都没有呢。”生过一回气,沈氏说的都是实在话。没儿子就得靠闺女了,这么一个闺女,守寡拉扯大不容易,这要挑女婿,且先放下贫富,倒是先看人品,不然女婿再豪富,若是个浑人,纵有千万金,你也指望不上哪。 三姑娘深以为沈氏的话有理。 在娘家吐槽了一回自己的极品公婆,三姑娘又有事同何子衿商量,三姑娘道,“我们家,看着大家大业,其实人口多,以后分家还不知怎么着哪。如今又有了重阳,他现在也大些了,我想着倒是要寻些事业做,不求赚多少银钱,占着手有些事做也好。” 沈氏自己就开有酱菜铺的,而且随着酱菜铺做的年头儿长了,沈氏在芙蓉县都有了自己的分店,不为别个,大姑姐的婆家就是芙蓉县的,冯家在芙蓉县是数得着的人家,何家与冯家交好,沈氏的酱菜这些年也算小有名声,与沈山商量着,就往芙蓉县开了个分店。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沈氏一向低调,并未往外说过。 故而,沈氏一听三姑娘这话,便道,“这很是。” 三姑娘笑,“还要与子衿妹妹商量。” 何子衿想了想,“三姐姐不是要开卦摊子吧?” 三姑娘笑,“你又打趣我。开什么卦摊子,今年五月你也就不算了。我是想着,你做的那烤鸭忒好吃,琢磨着你拿方子入股,咱们合开个烤鸭铺子倒是好的。” 胡家以前有名的饭庄子碧水楼在碧水县开了多少年的,何子衿道,“烤鸭也不算稀奇,我也不入股,三姐姐打发人来,我教他做就是了。” “一码归一码,非但要你入股,还得借妹妹的名头儿才好。”三姑娘道,“不是我多心,要是以我的名头儿,用婆家的人,怕别的房头儿有话说,到时又是一番掰扯不清。” 何子衿道,“那就说我开的吧,只是也不用非要给我股分吧?” 三姑娘笑,“你不要,我就算给姑祖母。” 何老娘立刻响亮表态,“我要!” 何子衿也便不推辞了。 何老娘再三与三姑娘道,“有了红利,只管交给我,丫头片子最不存财的。” 一时江家一家子也过来了,大家一道说起话,更是热闹。尤其小瑞哥这次回来,带回了好消息,也带回了不少闺女女婿给备的礼,江老爷江太太还是老样子,无非就是脸上喜色多些罢了,江大舅也是个寡的,倒是王氏,嗓门儿亮堂不少。 这一到何家,彼此说起话来,王氏便道,“当初瞧着阿素就不凡,果然就是有大造化的。” 江太太道,“我听亲家太太说,帝都的东西贵的很,怎么还叫小瑞捎那些东西回来,咱家里什么都有哪。” 何老娘笑,“开始是艰难,现在阿素富裕啦,还开了书院,专给举人老爷讲书,比咱们县里的书院还了不起。阿素实诚,孝顺你,才叫小瑞带那么些东西回来的。” 江太太笑,“只要他们好,咱们这里就好。” 何老娘与江太太年纪相仿,俩人就比较有共同语,尤其江太太话少脾气好,就听着何老娘发现演说了,“叫我说帝都风水好,看阿素,现在都四个儿子了。多子多孙,您闺女也旺家,他们老沈家好几代单传的,这一下子得四个小子,人丁兴旺咧。”想着自家要能有四个大孙子,那得乐得半宿睡不着觉。 江太太笑呵呵地,“亲家太太说的是。” 说到旺家上头,王氏都忍不住了,咯咯咯笑几声,拿眼瞅一眼媳妇,脸上有一种极想显摆却又不能显摆的窃喜神色,何子衿多机伶啊,她道,“唉哟,阿琪姐是有身孕了吧?” 王氏吓一跳,问,“子衿你如何知道的?我可谁都没说过?”问儿子江仁,“是不是你说的?”唉哟,这多嘴的小子,啥事儿都存不住啊! 江仁举手投降状,“娘你不是不叫我说么,我都憋着没说。” 何子衿笑,“我刚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江氏着实惊叹,认真道,“大姑娘,别人都说你是神仙,可我总想,我看你长大的,你洗三儿时我还来吃过洗三酒,如今我方是信了,你真有神通啊!” 江氏又问,“可能算出是男是女来?” 何子衿道,“此乃天机,不敢轻泄。我与大娘说一句,看阿仁哥和阿琪姐都是多子多孙的面相,您以后啊,不用羡慕我舅舅舅妈了。” 江氏立即喜上眉梢,江家一家子闻此都欢喜的了不得。 待傍晚,胡文来了,阿念也过来了,与长辈同辈的打了招呼,江氏问,“阿念今年也考举人么?” 阿念笑,“想下场试试,也不知大娘你来了,要不我早过来了。” 江氏正色道,“我什么时候不能见呢,你用功念书才是正理。咱们家这些人,就你、你姑丈、你义父是读书种子,你们好生用功,将来考取功名,咱们再教导晚辈,就以你们为楷模。”自从家里出了沈素这么个官老爷妹夫,江氏就特别的对读书人另眼相待。虽然自己儿子江仁不是读书的胚子,但依江氏的主意,还是越多读书人越好呢。儿子不是这块料,她还有孙子呢。亲戚们发达了,孙子以后也能受些提携哩。 说一会儿话,便到了吃饭的时辰,因人口多,便按男女分席而座,小瑞哥也在男席上吃了。何恒今日过来,主要是同小瑞哥打听些帝都赴考的事,这个话题大家也喜欢听。小瑞哥道,“春闱啥的,要我说,别的都不打紧,就一样,身子得好。” 江仁道,“还得会念书才成。” 小瑞哥道,“会念书是一定的,得举人老爷才能参加春闱,能考到举人的,都是有才学的。可就说咱们外地的去帝都春闱,我陪我们大爷去的时候,按理大爷的身子算是不错的了,路上还病了几日。要是身子骨单薄的,像咱们这路远山遥的,去帝都就不容易。春闱时更是九天都要在贡院里答题,贡院那地方,我侥幸去过一遭,春闱的号舍也就三尺宽四尺深,幸而我不用春闱,要不我这个子,进去怕是伸不开腿。而且,进去时只着单衣,夹的都不行,怕你夹带。” 江仁道,“三月天还冷的很,只着单衣还不得冻坏了啊。” “可以多穿几层。”小瑞哥道,“而且,一进去就是九天,得自带干粮。我们大爷会点儿厨艺,他带的是干面条,饿了用葱花爆香,煮个汤面或是做个拌面的都好吃。要是不会的,就得吃些冷食。春闱结束,我去接大爷时,大爷样子还好,可大爷考试时,我每日去贡院外等着,就怕出什么事,那时听说每届春闱都有身子不中用了被抬出来的,初时我以为是讹传,想着不就进去做九日文章,又不是下地种田做力气活,如何也不能要了命去,自己亲去了就知道,真的有还没考完就发了急病给抬出来的。还有些能撑到九天结束,一出贡院门就厥过去的,也是寻常了。我们大爷现在给举人讲文章,这也好几科春闱了,每次都有身子不成中途退出的。与大爷交好的一位欧举人,文章好的了不得,但欧举人身子不好,一直未能下场呢。所以我说,考好考赖的,得身子骨儿好。身子骨儿好了,就是一年未成,苦读三年再行来过就是!不然,哪怕文章天成,如欧举人这般,也是可惜。” 胡文见何恒听的入神,笑道,“别人担心,阿洛兄弟我是不担心的。见他走山路,明明一个书生,走起来比我还快。” 何恒笑,“他在青城山是走惯了的。”又道,“听小瑞这样说,我还得庆幸阿洛去青城山这几年呢,壮实不少,平日里一些琐事倒不用人服侍。”想着妻子还总是说儿子在山上苦,何恒这会儿得庆幸儿子在青城山历练这几年哪。 小瑞哥道,“阿洛身子骨肯定没问题,他虽瞧着瘦,其实是个结实人。”知道何洛明年的科举,小瑞哥虽然一向实诚,也知道宽解何恒。 何恒笑,“做父母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何恭一向热心,知道何洛这要去帝都,族兄不放心呢,便又引着小瑞哥说了些帝都事,直待天色已晚,诸人方兴尽告辞。 章节目录 第250章烤鸭铺子 > 三姑娘会动心弄个烤鸭店,一则自己生了儿子,在婆家站住了脚跟;二则公公胡大老爷被罢了官回来,家中用度也有些紧张,三姑娘琢磨着,并不是家里就没银钱了,只是房头多,孩子多,各有各的心思,都是为自己房头考虑,官中用度自然就紧巴了。尤其,各房头都有积累,哪怕是他们大房,大老爷外放这些年,也未必没有私房,可胡文是庶出,大房的私房能落到胡文三姑娘头上有多少,三姑娘都不敢想。 不过,三姑娘也没想着去盘算长房的私房,她自己有手有脚的,丈夫也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当年三姑娘不是没过过苦日子,那会儿央着族人来碧水县投奔姑祖母何老娘时,哪里敢想有现在呢。三姑娘手里田地收益一年也有几十两银子,再加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还有胡文的私房,两人还是有些身家的,当然,这是跟外头比,不能与胡家其他房头比。主要是,胡文就是个穷的,好在他为人机伶,知道靠着祖父,帮着府里管些事情,他的私房都是自己有心攒下来的。三姑娘自己也不富,何家不是刻薄人家,养三姑娘一场,因三姑娘嫁的体面,何家把胡家给的聘礼尽陪送了她,连带三姑娘这些年自己做活计挣下的银钱,沈氏何老娘又贴补一些,陪嫁的三姑娘。只是,何家家境摆在这里,三姑娘的嫁妆依旧是没法子与妯娌们相比的。 现实摆在眼前,三姑娘自然得想法子,她也不想挣什么大钱,也没何子衿神神叨叨的本事,索性学着沈氏,开家铺子,哪怕是家小铺子,每月有些进项就成。 三姑娘拉着何子衿入伙,一则是这方子是何子衿的,她们姐妹情分好,所以更不能叫何子衿亏了;二则,拉上自己娘家人,省得婆家有话说。 三姑娘与丈夫商量着,胡文道,“这倒是便宜,不说别个,咱家以前就干过饭庄子,就是先时的□□傅有了年岁,回老家了。这要是饭庄子,别个往后放,先得厨艺好才行。饭菜烧得好坏,客人一尝就知道。” 三姑娘道,“我看子衿妹妹的烤鸭不算太麻烦,□□傅回老家了,他可有儿子徒弟的。” “他家儿子是不学这个的,倒是有俩徒弟,不过都给赵家重金挖走了。”倒不是人家忘恩负义,是胡家这饭庄子歇业,人家也得另谋生路,胡文道,“先时管着饭庄子的是咱们府上的冯管事,他是三太太的陪房,最是个滑溜的,其实饭庄子的烦难事都是他手下的李适办的,明儿我问问李适,他自从庄子上回了府里,也不大如意,倒不若让他给你跑跑腿。” 三姑娘忙道,“就是个小铺子,也不值当单叫个人为我跑腿。” “你还不知咱们府里的,吃闲饭的人不少。要我说,闲饭这会儿好吃,以后还不知怎么着呢。李适是个能干的,只是他老子娘不过是府里的粗使下人,没个靠山,哪里轮得到他出头儿。冯管事倒想把闺女说给他,冯姑娘心高,却是不乐意,他也不愿意屈就府里的粗使丫环,好在年岁还不大。我问问他去,他不乐意也就算了。” 胡家因是碧水县大户,府中下人也多有些高人一等的感觉的,三姑娘道,“你与他说明白了,就是个小铺子,怕是赚不了多少钱,断不能跟以前咱家的饭庄子比的。” 胡文笑,“只管放心,丑话自然说在前头。要我说,什么大的小的,大的也是从小的做起来的,看婶子的酱菜铺子,就知道这个理了。咱家也不指望发财,先试一试水罢了。” 三姑娘抿嘴笑,“可不就是这个理。” 胡文没空管铺子的事,三姑娘也没让他管,家族都有规矩,未分家不可置私产,当然,这是说的家中子弟,媳妇的私房是不算在内的。故此,三姑娘让胡文帮她找好人,就自己忙叨起来。 李适二十出头,个子有些矮,面皮微黑,眼神明亮,模样生得平凡无奇,不过,一说话就能感觉出,这是个实诚人。李适道,“我那会儿在饭庄里帮忙,先是在厨下做打杂的伙计,后来做外头的伙计,帮着进货,记账,杂务什么的,都干过。奶奶的事,四爷已经与我说过了。我现在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做,奶奶有什么要跑跑颠颠儿的,只管吩咐我。” 三姑娘道,“我也是刚起这念头,既然你知道饭庄子的事,我这想着,先开个小铺子,除了秘方,什么都没预备呢。” 李适笑,“有了秘方,余下的都好预备。奶奶看,是先找做生意的铺子,还是怎么着?” 三姑娘干脆道,“你与我过去一道商量商量。” 李适原想着四少奶奶三姑娘不过是借娘家的名头儿用私房开个铺子,不想竟是真的与娘家妹妹合伙,李适对何小仙的名头也是颇为敬仰的,见三姑娘要带他一道去,自然欢喜的应了。 因天气渐暖,三姑娘抱着儿子过去与何子衿商议,何子衿看了看李适,点点头,粉儿有神叨样的来了句,“嗯,阿文哥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李适忙道,“不敢当仙姑的赞,都是我的本分,四奶奶和仙姑肯用我,我定用心做事。” 何子衿笑,“李管事坐吧,咱们一道商量商量。” 李适是胡家出来的,胡家规矩自然多的很,但看何家,仙姑叫他坐了,四少奶奶也没意见,李适谢了座就坐下了。 何子衿先说了烤鸭,做法儿其实不难,何子衿这乡下把式自己捣鼓几回,味儿也不赖。但鸭子得是肥鸭才好吃,想做烤鸭铺子,鸭从何来,碧水县临水,但河鸭烤出来的味儿其实不大好吃,如何子衿做烤鸭前必是买几只鸭子搁笼子里增肥一个月再烤,那味儿才香呢。 李适道,“这做饭铺子,别的好说,厨子得有合适的。” 何子衿道,“周嬷嬷是会做的,只是她有了年岁,饭铺子忒忙,她怕是不成。” 三姑娘问李适,“李管事你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李适道,“以前咱们饭庄子厨下有个帮厨的叫小六子的,忒是个机伶孩子,他很有几分手艺,当初赵家是想连他一道挖过去的,只是小六子不乐意,现下他在城南开了个小饭馆子,他手艺好,支撑起来却是艰难,就光县里的衙役大爷们也招待不起,他想着好关了铺子回老家。要是奶奶和仙姑觉着合适,我找他问问。” 何子衿是知道这个的,在县里倘没个背景,什么人都来欺负,再好的手艺也做不了生意的,何子衿看向三姑娘,三姑娘道,“这倒是可以,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跟着咱们干,再者,还有一样,他若是最终愿意自己做东家还是怎么着,要问清楚才好。” 李适道,“经了自己开铺子的事,他是再不会有自己做东家的想法了。不过,为求稳妥,我还是问他一问,要是他愿意,我叫他过来见过奶奶和仙姑。” 何子衿道,“最重要的是人品,尤其是开铺子,卖的是入口的东西,更得是谨慎人才好。” 李适道,“仙姑说的是,我与小六子认识非一日,他在厨下已有十来年的时间,这些规矩都懂的。何况,咱们这里有秘方教他,更得签好合约才好。”李适明显也是极有经验的,合约是一方面,胡家在碧水县数一数二的人家,轻易也不是有人敢惹的。 三人商量半日,最后李适去寻合适的铺面儿,还要与小六子去谈一谈主厨的事儿,何子衿这里令周嬷嬷买了六只鸭子回来增肥,打算把鸭子养好了,正式做一回烤鸭给大家尝尝。其实主要是烤鸭麻烦,所以何子衿不常做,但实际连沈氏一向不爱吃肉的都喜欢吃何子衿做的烤鸭。 何子衿这里预备着做烤鸭,李适颇为能干,已把小六子叫了来,大家彼此见了面,何家胡家在碧水县都有些年头,这小六子瞧着也是个老实人,何子衿喂鸭子烤鸭子时也没避着他,待鸭子烤出来,那一院子的香气哟,隔壁冯太太家的下人都过来了,还说,“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仙姑在烤鸭子了。”又拍何子衿马屁,“仙姑烤的鸭子也带着仙气儿哪。” 何子衿实在忍不住,笑道,“进喜你别招我笑。” 进喜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何子衿笑,“一会儿请冯大娘过来帮着试吃,看这味儿还要不要改进。” 进喜应了,道一句,“仙姑,你这鸭子得是咱们碧水县第一香了。”就去请他家太太过来了。 何子衿这里折腾着烤鸭的事,小六子在边儿上跟着学,道,“以前李师傅就想让东家买您家的烤鸭秘方。” 何子衿笑,“那会儿卖了,可就没有现在了。” 小六子笑笑,也不说什么,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但专业技艺精湛,何子衿说些注意事项后,他的火侯控制明显比何子衿要好。不过,何小仙理论知识够丰富,小六子每天过来,他们还就其他菜色做些讨论,譬如碗豆苗用鸭油炒更为鲜香,肥肠非但能红烧,小六子基本功到家,用大火爆来做脆皮肥肠脆皮豆腐亦是极佳。有何子衿这位理论家做指点,小六子每日过来学本事,顺便料理何家的一日三餐,闹得胡文每天傍晚都过来何家与媳妇儿子一道用饭,还有江仁,也是带着家属来,媳妇一枚。江家夫妻看何琪身子安稳,因家中春天田里要料理的事情多,又给何琪买了个年岁大些的妇女服侍,夫妻二人便回了老家料理农事。 江仁觉着他媳妇有身孕要滋补,他家里人少吃饭无趣,索性就过来一道吃。 小六子家里也有媳妇孩子,他家媳妇怯人,不大来,每天何子衿都叫人打包好了叫人给小六子家送去。连小瑞哥都说,“以前可不知道子衿姑娘这样的好手艺,比帝都府的厨子还强哩。” 只是,这么些个人来家里吃饭,把何老娘心疼的,都打算按人头收伙食费啦。不过,碍于从帝都回来的有大见识的小瑞哥在,何老娘才咬牙忍住了收伙食费的冲动。 好在,三月三,小瑞哥与何洛几个秀才一并与商队踏上去帝都的行程,虽然这次没能给小瑞哥说个好媳妇,让何老娘很有些遗憾,但知道沈素一家子在帝都安好,何家也便放心了。小瑞哥走的时候,何江两家安排了两车东西,让他一并带去帝都,都是给沈素一家子的礼物。小瑞哥推辞,“这哪里带得走哟。” 何老娘道,“反正你们是跟着商队一道走的,就是阿洛他们几个举人,也走不快的,路上别急,慢些走,注意身体。”很是叮嘱了小瑞哥一番,还有何洛等人,这么离乡千里去帝都赶考,知道的都来送了,自有一番离愁别绪,连素来很稳得住的族长太太刘氏也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孙子多不容易啊,为了功名前程,这般千里迢迢的辛苦。 待送走小瑞哥何洛一行,何子衿与三姑娘的饭店算是开张了,何子衿、三姑娘、李适、小六子一并商议的,铺面儿不用太大,更不必与先时胡家的饭庄相比,就租了一处碧水街二层楼的临街地界儿,开张那天的场面之热闹,何老娘心里筹算了一番,觉着照着饭店的火爆程度,勉强算是没白叫这些家伙们来家吃白食。这烤鸭铺之火爆,连县太爷都闻了风声,过来一尝,还给烤鸭铺题了词,李适连忙命人裱了高挂在中堂。不过,何子衿觉着,她家烤鸭好吃是一方面,但县太爷这般抬举,恐怕也是先前受赵家的气受的狠了,如今碧水县有了这以胡家为靠山的烤鸭铺子,县太爷就想抬举起来与赵家的芙蓉楼一争高下。 当然,这是何子衿的阴暗小心思作祟。 不过,反正烤鸭铺子是火爆的了不得,就是三姑娘在胡家也得了胡大太太一问,三姑娘恭谨答道,“媳妇出身清寒,这几年攒了几个银钱,就跟娘家妹妹合股,开的这铺子,赚几个脂粉钱。” 连胡文都不入胡大太太的眼,就更不必提三姑娘这庶子媳妇了,尤其三姑娘口口声声“银钱”“脂粉钱”的,在胡大太太听来,仿佛上辈子穷死,这辈子穷鬼,就知道钱啊钱的,叫人瞧不上。胡大太太皱眉,问,“你的银子不够使?” 三姑娘深知婆婆出身书香,最是个口不财的,遂摆出一幅市侩样,“银子谁还嫌多呢,我想着,咱家以前也有饭庄的营生,就跟着有样学样的也开了一个。” 胡大太太见三姑娘这财迷样,不耐烦道,“不管干什么,记得咱家的体统。” 三姑娘应了声“是”,胡大太太觉着这庶子媳妇简直从头到脚的透出一股子寒酸铜臭味儿,摆摆手打发她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251章婆媳 > 三姑娘很有法子对付婆婆,知道她婆婆清高,于是,讨了婆婆的嫌后,她也省得再往前凑了,让大房的妯娌们羡慕不已。无他,胡大太太虽是个清高的,却是不比胡老太太宽厚,胡老太太每日不过媳妇们过去请安则罢,并不要媳妇们在她身边立规矩的,对孙媳辈更是照顾关爱,胡大太太却是个极重规矩的人。三姑娘这个庶子媳妇因市侩财迷,很令她看不上,她便不叫三姑娘去她眼前。而胡大奶奶胡二奶奶这两个嫡子媳妇,因是亲的,所以胡大太太对两个儿媳妇要求严格,每日必要晨昏定醒,然后服侍茶饭,立足一整日规矩的。相较之下,三姑娘的日子自然轻松。 尤其三姑娘的烤鸭铺子十分火爆,好在其他妯娌身家都较三姑娘丰厚,也不会去眼红她一个饭铺子。倒是胡老太太先时私下问了三姑娘银钱可凑手的事,三姑娘要是个贪财的,这会儿定是打蛇随棍上的。只是,三姑娘少时艰难,后来嫁给胡文,自尊反是更强。再说,她原本有了开铺子的念头儿,第一先考虑的就是银钱上的事。胡老太太还特意问了她一回,三姑娘很是感动,连忙道,“也就是个小铺子,用不了多少银钱,我这里还够,要是哪天短了,我可得来跟老太太开口的。” 胡老太太笑,“只管与我说。你们小孩子家,万事开头难,这时候别面儿软,有难处只管说。” 三姑娘感激的应了。 这世上,谁没难处。像胡老太太,真心是个宽厚的好人,对儿孙对媳妇孙媳妇,都十分宽厚。但儿孙多了,偏哪个不偏哪个都不好。正子嫡孙的在眼前,太拿着庶孙当回事,媳妇孙媳妇的心里就得嘀咕。所以,胡老太太心下明白,故而是私下问的三姑娘。胡老太太知道他们小夫妻私房有限,又是一心一意的过日子,不免想帮他们一帮。 三姑娘也知道太婆婆的好心,只是这大宅门的事,谁瞒得过谁。老太太有了年岁不说,家里还有寄居的姑太太母女,再者,现下三太太当家,二太太两只眼睛也不错的盯着家里,只怕吃了亏去。大太太是刚与大老爷回来,又是长房。所以,宅门里事情便多。今儿三姑娘得了胡老太太的帮助,明儿个就不知传成什么样子。到时较起嘴来,三姑娘是不怕的,可胡老太太这把年岁,没得再惹一肚子气生,反是不值了。所以,三姑娘没要。拿着夫妻二人的私房,也把铺子开起来了。 不过,因铺子新开,烤鸭供应上还是有限制的,倒不是不想把生意做大,主要是鸭子上的供应。填鸭倒不是多稀奇的事,也不是何子衿前世带来的新鲜事,事实上,何子衿从朝云道长的藏书中,就看到过有关鸭子催肥的记载,连带用什么饲料都记述详细。所以,何子衿时时感叹,古人智慧绝不亚于今人。 何子衿还与朝云道长说呢,“先时我还担心不占卜后没了营生,师傅您是不知道我那铺子生意多么火爆。” 朝云道长,“听说了,你那烤鸭的名声都传到山上来了。” “不只是有烤鸭,还有各种炒菜吃的人也很多啊。”何子衿是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的,小六子厨艺好,何子衿吃上头算是小有见识,何况还有何子衿从朝云那长那里抄录的美食书籍,俩人捣鼓出不少菜色来,现在都有别的县的人慕名而来啦。 何子衿不愧是何老娘的亲孙女,血统的遗传,导致她也有些爱显摆的毛病,她原是想着叫小六子过来给朝云道长露一手,不过,朝云道长近年不喜外人来道观,于是,何子衿中午亲自做了几个小菜请朝云道长品尝,何子衿端上汤菜,一面摆桌上,一面还道,“闻闻这味儿,一闻这味儿就知道有多香多好吃了。” 朝云道长笑,“有菜无酒?” 何子衿道,“我说给师傅烫酒,闻道师兄不许,算啦,一把年纪,少吃酒,多吃菜。” 阿念想,子衿姐姐说话就是太实在。 闻道听到何子衿说“一把年纪”四字,忍不住唇角抽了又抽,何子衿已经给朝云道长布菜了,还说,“看闻道师兄,年纪大可怎么了,没听过一句话么,岁月就是一坛美酒,历久弥香。”说的闻道与朝云道长都笑了。 阿念:…… 闻道笑,“这话有学问。” 何子衿陪着朝云道长欢欢喜喜的吃了一餐饭,何子衿自己不觉,闻道却觉得出,其实不必何子衿拍马屁,这丫头只要过来道观,朝云道长的心情总会很不错。 何子衿用过午饭,与朝云道长畅想了一回自己的餐饮梦想,下午便与阿念告辞了。 待回了家,见三姑娘带着重阳也来了,何子衿笑,“唉呀,咱们重阳来啦,我先去洗手。”她向来是先洗手再抱孩子的,何老娘都说,“穷讲究。” 何子衿洗过手抱着重阳逗了一阵,说,“几天不见就觉着重阳又长大了,我前儿给重阳做了身衣裳,一会儿拿给三姐姐。” 三姑娘笑,“别总给他做衣裳,重阳衣裳尽够的。”三姑娘会过日子,要了许多阿冽俊哥儿小时候的衣裳给重阳穿,在这上头,基本上没什么开销。而且,小孩子穿旧衣裳也是民间的风俗。 何子衿道,“又不费事,几块布头就做好了。” 何老娘道,“这倒是的,别看这丫头不做好活,做活是真快。” 丸子把自家姑娘做的小衣裳拿出来,三姑娘见是柔软细棉布的料子,里面的缝边儿都包了进去,半点儿不会磨到小孩子的,不由笑赞,“这样仔细,妹妹的活计已是不错了。”也就是自家人才会做这样的细致活。 大家说着话,阿念还说呢,“晚上叫阿文哥一道过来吃饭才好。” 三姑娘道,“相公有差使,这几天都不在家。” 何老娘忙问,“可是你婆家有什么事?” 三姑娘道,“是我们家大姑奶奶生了儿子,章家送了喜信儿来,大太太是去不了的,大爷在准备八月秋闱的事,也没空,大太太就说说二爷带着洗三礼和端午礼去州府。二爷一直跟着大老爷大太太在外头,对州府也不大熟,干脆让相公随二爷一道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何老娘道,“这倒是,阿文惯是外场的。” 何老娘这么说,三姑娘也没说什么,她是不乐意叫丈夫去的,胡家大爷还好,很有长兄作派,胡家二爷一直在外头,却是惯会挑剔胡文的。胡文是庶出,又是弟弟,只得忍着,面儿上不好说什么,顶多背后给胡二爷挖个坑使个绊子。三姑娘是极烦胡二爷的,不说别个,自从三姑娘的饭铺子开起来,胡二爷时常过去吃饭,账是一次都没付过。 三姑娘今儿个过来,就是同何子衿商量这事的,当初胡家开的碧水楼也是碧水县有名的高档饭桩,最终关门了事,未尝没有这种成了家族的唐僧肉,谁都来啃一口的关系。 三姑娘是新开的饭铺子,自己小本经营,这会儿不立起规矩来,以后岂不更没了章法。 何子衿回来了,三姑娘私下同她说的这事,何子衿想了想,道,“眼瞅就是月底了,我叫人把账单给你们府上送去,三姐姐只当不晓得这事。” 三姑娘道,“这也好,我婆婆最是个清高的,虽叫二爷没面子,也得拿他做个法子,不然胡家多少族人,个顶个的上门白吃,咱们生意也不用做了。” 二人商议定,一时饭好,三姑娘在娘家吃了晚饭才坐车回了婆家。 何老娘还问何子衿,“你三姐姐跟你唧咕什么了?” 何子衿晓得三姑娘是不想何老娘操心,才私下同她说的,何子衿倒无所隐瞒,直接同何老娘讲了,何老娘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怒道,“岂有此理!我都舍不得去白吃一顿,这胡二郎好大的脸面,弟媳妇的饭铺子,他倒去白吃白喝!”这生意可是三姑娘与自家丫头片子的,可不就是自家生意么!何老娘自己节俭的很,因有这饭铺子的便利,三姑娘初时天天命人给娘家送饭菜,何老娘也喜欢吃这饭铺子大厨的手艺,却是再不许三姑娘命人送的。如今竟有人白吃白喝吃白食,何老娘如何能忍! 何老娘一听就火了!与何子衿道,“可不许这么算了的!不然人人有样学样,你们生意也甭做了。” 何子衿笑,“自不能这样算的。” 于是,四月底,胡家就收到了胡二爷在饭铺子的账单。 现下胡家是三太太当家,胡三太太见着这账单有些傻,这个,胡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但凡官中的东西,小到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大到修房子收租子,都是有一定成规的,得在规矩上的,才能从官中出。至于其他开销,譬如各房自己买东西,那是要自己掏钱的。胡二爷在外吃馆子的花费,不在官中开销的呀。 胡三太太身为当家人,虽手中有权,可也有多少人瞧着呢。胡三太太就命人把账单给胡二奶奶送去了,胡二奶奶臊的脸上都红了,对胡三太太的丫环翠竹道,“门上也是糊涂,竟送错了地方,怎么给三婶了送去了,我们爷的单子,自是我来结算。有劳翠竹姑娘了。”还命丫环赏了翠竹一把铜钱。 翠竹道谢回去,悄与胡三太太道,“二奶奶脸都臊红了。” 胡三太太轻笑,“二爷这事做的太不讲究。”怎么能到弟媳妇的饭铺子里吃白食呢。 翠竹是心腹侍女,低声道,“四奶奶真是个厉害的,就这么叫人送到门上。”既送到门上,现下家里是三太太当家,自然要送到三太太这里来的。 胡三太太道,“这么没嫁妆没出身的,再没本事,如何能嫁进来。等着瞧着,四奶奶可不是好开销的。” 胡二奶奶给这堆账单气的浑身发抖,倒不是这账单上的银钱数目太大,胡二奶奶自有出身,还不将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只是丢不起这个人哪。 人家结账的伙计还在外头等着呢,胡二奶奶立刻命丫环秤了银子给伙计送去,自己哆嗦了一时,方起身去了胡大太太那里,胡二奶奶哭道,“二爷这叫什么事,每天他出去,我都是样样打理妥当,银子也绞出来,一两是一两,一钱是一钱的,小厮身上也都带着铜子儿,哪里就少了花销。咱们这样的门第,只丢不起这个人。” 胡大太太气得仰倒,当下命人把三姑娘叫来,那账单险没摔到三姑娘脸上,三姑娘只作无知状,“太太为什么事这般着恼?” 胡大太太一指地上,喝道,“你自己看!” 三姑娘一瞟碗豆,碗豆捡起一张账单给三姑娘,三姑娘一面瞧了,就听胡大太太道,“你二哥不过是去你铺子里吃个饭,我有的是银子,你弟妹也有的是银子!你至于这样叫你二哥没脸!” 三姑娘一脸茫然,“我也不晓得呀,这是谁送来的!” “少给我装样子!你是东家,你有什么不晓得的!不过是为几两银子叫我没脸罢了!我没脸了,你倒是好有面子哪!” 三姑娘道,“太太这样说,竟叫我无以辩了。我若有此心,立刻叫雷霹死。” 胡大太太冷笑,“可见天也是没眼的!” 三姑娘道,“这事我原不知,太太既这样说,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我小户出身,不晓得什么是有脸什么是没脸,账房上一是时不察,送了账单过来,这原是我的疏漏,我今日收回去,只当无此事就罢了。此事也只咱们三人知晓,哪里就没脸了?” 胡大太太险没叫三姑娘噎死,她出身书香,最是清高,口不财的人,哪里能说此事已叫胡三太太知晓。胡二奶奶道,“弟妹哪里知道,这账单是送到三婶子那里去的。” 三姑娘道,“三婶素来不是个多嘴的,我去求三婶保守秘密,二嫂看如何?这账单给我,我自去叫柜上销了账,二哥不是外人,吃几顿饭罢了,哪里还能这般计较?我虽是东家,到底妇道人家,不知柜上的事,一时疏漏了,我给二嫂赔个不是,二嫂不与我一般计较罢。”说着还真就福了一福。 胡二奶奶还是要脸的,道,“银子我已是付了的,二爷也是一时图轻快,四弟妹莫要如此。四弟妹也是小本生意,我们再不能占四弟妹这便宜的。” 三姑娘道,“再有这事,二嫂只管直接问我,我也是个没见识的,柜上的人呢都是直肠子一根筋,他们可见识过什么。回头我就打了他们,竟做出这样不着调的事,收账收到我家里来,岂有此理。” 胡二奶奶再不想此事闹大的,连忙道,“四弟妹万不必如此,罢了,过去就罢了。” 胡大太太直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女眷打理生意的,看你也不懂这其中的规矩,早早关门吧,还少些气生。” 三姑娘道,“按说太太吩咐,我总该听着的。只是县太爷也要时时过去吃饭,咱们太爷也常请人去,何况也不是媳妇一人的生意,里头还有我娘家妹子的份子,这可算怎么着?” 胡大太太也不是好对付的,在她看来,一个要出身没出身的庶子媳妇罢了,胡大太太道,“你既不懂,咱们府上倒是有懂的,那胡忠家的二小子,叫胡果的,最是个能干的,不如就叫他替你管着铺子,你也就懂了。” 三姑娘道,“这自是好的,媳妇求之不得,只是这铺子的事,我还得去与娘家妹妹商议一二,不好自己做主。” 胡大太太淡淡地,“那你就去商议吧。” 不知三姑娘如何商议的,何子衿亲自过来与胡老太太私下说的,“我说了,怕老太太为难,可不说,又不晓得要怎么着。” 胡老太太自然问何子衿什么事,何子衿便将这难处与胡老太太说了,“我与三姐姐凑份子开饭铺子的事,想是老太太也知道的。” 胡老太太笑,“自然晓得,现在碧水县都晓得你们第一楼的名声了。”第一楼,这名字取得多好,还是县太爷给取得。 何子衿笑,“多亏乡亲们捧场,县太爷这般赞誉,也是我们的运道。” 胡老太太对晚辈素来关爱,问,“可是遇着什么难处了?” 何子衿抿了抿唇,见屋里没有别人,就同胡老太太说了,“这事,实不知要如何说。就是突然间,府上派了一位胡果胡管事,要接管我那小饭庄子,倒叫我摸不着头脑。我问三姐姐,才晓得是府上大太太的意思,三姐姐苦劝我许久,还说胡管事如何懂规矩如何能干,叫我必给她这个面子。我知她的难处,只是一码归一码,老太太,我实在……” “竟有这等事!”胡老太太当下脸就沉了下来,她活了这把年纪没见过有婆婆去插手儿媳妇私房的,而且还是嫡婆婆去插手庶出儿媳妇的私房,胡老太太道,“你先回去,放心吧,这定是有什么误会,再不能有这样的事。原是你们小姐妹的私房饭庄,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那胡果我立刻叫他回来,他哪里懂饭庄子的事。” 何子衿谢过胡老太太,又劝道,“府上人多事杂,哪里值得老太太您生气呢,我们这些晚辈,都指望着您老人家关照呢。” 胡老太太叹,“你是明白的,阿文媳妇也是个明白的,可这世上啊,终有些不明白的人。” 何子衿告辞离去。 胡老太太叫了胡大太太问原由,胡大太太一脸理所当然,道,“阿文媳妇说她不大晓得如何管理饭庄子,同我要人,我听说胡果是个能干的,就着那孩子过去给阿文媳妇帮把手。” 胡老太太冷冷道,“你也拿这话糊弄我!阿文媳妇若是缺人,等不到现在!她要不懂怎么管饭庄子,第一楼是如何做起来的!我看你也不大晓得管理产业,要不要你那此私房田庄的,我也派人帮你管一管!” 胡大太太顿时不敢说话了,胡老太太道,“我还活着,你暂且消停些,待我死了,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胡大太太连忙跪下,道,“老太太这话,媳妇如何敢当!” “你这把年纪,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二郎去弟媳妇饭庄白吃白喝的事,你当我不晓得!人家过来要个账,你就去作贱阿文媳妇!我不说出来,是给你脸面!实在不行,你与老大就分出去过活吧!省得成日没事寻气生!” 世间哪里有把长房长媳分出去的,一旦分出去,他们长房也就不必活了。胡大太太连连请罪,胡老太太不爱见这个,淡淡地,“下去。” 章节目录 第252章反常 > 待胡大太太一脸狼狈的走了,胡老太太靠在榻中一声长叹,这个大媳妇一直觉着他偏心,让三房管家,就看大媳妇这种心胸,能把家管好么! 胡老太太命人叫了胡大奶奶来,这事她既责了胡大太太就不好再出面安抚三姑娘,世间没有为儿媳妇罚婆婆的理,这样只能叫三姑娘愈发难做。胡老太太让胡大奶奶去看看三姑娘,宽慰她一二。 胡大奶奶黄氏是胡老太太亲为大孙子选的媳妇,最宽厚明白不过的人,胡大奶奶先宽慰了太婆婆,这才去了三姑娘院里。三姑娘倒是没什么,只是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都是做媳妇的,我终是差了一层。” 黄氏叹,“太太的性子,也只得这么着了。”她倒是喜欢三姑娘的,就像三姑娘说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倘是婆婆今日插手三姑娘的私房饭庄,以后是不是也会插手她的嫁妆?黄氏不是没有想过,而且,此事原就是胡二爷没脸,哪里有这样行事的,本不差这几个钱,偏要去弟媳妇饭庄吃白食。这叫什么人哪。哪怕胡二爷与丈夫一母同胞,黄氏也得说胡二爷这人品实在不及胡文。 三姑娘道,“大嫂子好生照顾大爷,大爷考出功名才好,我看咱家以后就得指望大爷了。” 黄氏忙道,“四弟也是能干的,弟妹你事事心里有数,以后再不必愁的。” “相公虽好,念书上不成,这世道,家里非得有个念书的人才成呢。五爷也是个好的,早早中了秀才,只是咱们毕竟是长房,与三房到底远了一层。”三姑娘道,“我总想着,这些嫡嫡庶庶的恩怨,都是长辈们的事,与咱们是不相干的。就是相公的生母,听说当初也是太太给的老爷,才有了相公。这家常过日子,不管同房的还是隔房的,同母的还是隔母的,既是做了一家人,总要和和气气的才好。一家子,日子是好是歹,总要拧成一股绳才好,不然,不必别人算计,自家人先这样,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黄氏原本就对胡文三姑娘的感观不错,觉着这俩人虽出身差些,却是正经过日子的人,黄氏是嫡长孙媳,以后胡家的当家人,胡文三姑娘日后必是旁枝的,如果是这样正经过日子的旁枝,黄氏也愿意照顾他们一二的。如今听三姑娘这话,方觉着三姑娘虽出身有限,却是个有见识的人。不然,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黄氏正色道,“何尝不是弟妹说的理。我也是这样想着,一家人总要亲亲热热的才好。”想到她这不省心的婆婆,黄氏道,“也是我这些天尽忙着大爷的事,疏忽了家里。”她与三太太一道管家,眼瞅着秋闱将至,她重心都在丈夫身上,难免有些疏忽。 三姑娘不是不明理的人,无奈道,“这与大嫂有何相干,三太太原也没令人声张,只是让翠竹悄不声的把账单拿给了二奶奶,二奶奶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自是亲近的。要我说,大太太有了年岁,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该去打扰大太太的,这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小事,二奶奶要孝敬大太太,原也不在这上头。”对胡二奶奶的不满是溢于表了,黄氏不禁心有戚戚。她是胡老太太选的,胡二奶奶是胡大太太的娘家侄女,给姑妈做媳妇,自然是亲近的,胡二太太在婆婆面前一向比她这个长嫂得脸,三姑娘更不必说,从不入胡大太太的眼。三姑娘一说这话,饶是黄氏也颇有感触,心下又与三姑娘近了几分。 妯娌俩说了半日话,黄氏方告辞离去。 待胡文自州府回家,三姑娘已经把这事儿办完了,胡文心疼媳妇,道,“该等我回来的,太太那性子,定是为难你了吧。” 三姑娘道,“她也就是在家里耍耍威风,我还能叫她给为难了?倒是你,做人儿子的,又是男人,怎好与妇道人家讲理。你就是天有理,她一撒泼,你也没了法子。” 胡文悄声道,“每次我瞧见大太太,就想着,我这没了亲娘的倒也干净。倒是大哥,守着这么个亲娘,以后可怎么着。” 三姑娘偷笑,拉他手,“过来看看重阳,你在家时也没怎么着,你这一走,天天咿咿哑哑的,不知是不是想你。” “儿子定是想我了。”胡文过去抱儿子,怎么瞧都觉着儿子俊,三姑娘问,“大姑奶奶还好么?” 胡文笑,“大姐姐挺好的,章家上下都欢喜,托我们带来了给咱家的端午礼,就是儿子没咱儿子俊。” “孩子当然是自家的好。”三姑娘听这话忍俊不禁,胡文稀罕了回儿子,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塞媳妇手里,道,“我在州府给你买的。” 三姑娘打开来,见是一对赤金的葫芦坠子,惊喜笑道,“真好看。”这坠子打得颇精致,葫芦上的藤蔓叶子上的叶脉都纤毫毕现,三姑娘是何老娘耳濡目染出来的,问,“这得不少银子吧?” “问这个做甚,戴上我瞧瞧。” 三姑娘换上新坠子,胡文望着媳妇娇美容颜也欢喜,笑,“就戴着这个,明儿咱们去看姑祖母。我给她老人家带了州府的点心回来。” 三姑娘一口应下。 丈夫去州府还给自己带东西,三姑娘心里欢喜,刚与丈夫说了几句话,就见碗豆进来说,“外头打发人来问,咱们爷的东西放哪儿?” 三姑娘忙问,“你还带什么回来了?” “买了些零碎料子,家里怕是放不开的。”胡文想了想,“我去瞧着一些,一会儿再同你说。”刚起身要走,胡文又道,“拿些银子给我?” “要多少?” “四百两。” 三姑娘吓一跳,她们家底子差不多就这么个数,不过,她暂不多问,立刻痛快取了银子给丈夫。胡文拿银子出去了大半个时辰,回家才与三姑娘说起自己在州府买东西的事。 何老娘这会儿正与沈氏说胡大太太呢,何老娘道,“不是亲娘就是不成,她生怕阿文跟三丫头把日子过好了扎她的眼。” 沈氏亦深为不满,三姑娘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啊,这刚有了起色,胡家大太太就这幅嘴脸。当初她开酱菜铺子时,婆婆也没说要替她管呢。这一对比,沈氏道,“胡大太太听说也是出身大户,这也忒不讲究了。” “什么大户人家,依我看,越是大户人家干出来的事越叫人瞧不上。”自从跟大户人家做了亲家,何老娘越发瞧不上这些大户人家了。 沈氏想了想,怕说多了倒叫婆婆生气,笑道,“这世上的人哪,有明理的就有不明理的,原也不在大户小户,他家老太太就是个宽厚人呢。” “是啊。胡亲家也是命苦,修来这样的媳妇,一辈子操不完的心。”相较之下,何老娘觉着沈氏比胡大太太强的多啊。何老娘又笑,“咱家这俩丫头也不算无能了。”这事儿,何老娘与沈氏没管,都是何子衿与三姑娘在办。 沈氏笑,“辛辛苦苦自己办的饭庄子,若就这么易了主,以后还不得叫人欺负死。”又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幸而那大太太不是三丫头的亲婆婆,这要是亲婆婆,媳妇可怎么过日子呢。” “是啊。”何老娘深以为然,还好自家丫头片子是个没婆婆的,觉着阿念这没娘的,也没是没有好处。 第二天,胡文与三姑娘带了州府的好点心过来探望何老娘,何老娘喜滋滋地,“以后啥都不用带,这么老远的,甭花这个钱,有钱你们攒着,好生过日子。我这里啥都不缺,你们把日子过好,我就高兴。”还尤其大方的打开点心包请大家一道品尝。 胡文不仅带了州府的点心,他还带回了一批杂色的棉布头,说是布头倒也不全是,只是这批布或多或少总有些小问题,但用是没问题的,胡家自恃身份是不会用这种布,胡文给何老娘沈氏带了些来,何老娘虚眼瞧着布,手里又摸了摸,道,“不过是有些个接头没接好,就能这么便宜?” 胡文笑,“这都是裁下来的,成匹的少了,但我想着,这布也不短,做衣裳都还行,就买下来了。正好去时带的几辆车,回时也没花车马钱。” 何老娘自是比胡文更懂一些料子的,道,“这是上等棉布料子,多绵软,正是能用的。别处不用说,咱们自己县里逢五逢十的庙会上,就得有人抢。” 沈氏也说,“只是微有些瑕疵,咱们县里人不讲究,又不是州府人,这东西好卖。你寻个机伶人,去庙会上试试,定好销的。” 三姑娘道,“婶子不知道他弄了多少这个回来,足足花了五百两银子,我都愁的吃不下饭了。” 胡文笑,“这有什么愁的,想个法子销出去,银子就能回来?” 三姑娘道,“庙会上不难卖是真的,只是咱们家没这么个做小买卖的人哪,可你这五百两银子的东西,足堆了四间屋子,得卖到哪年哪月去?” 何老娘也吓了一跳,“弄了这么多回来?这得卖二年才能卖得完吧。” 胡文笑,“不消那么久。媳妇的师姐桂圆嫂子就是做小买卖的一把好手,桂圆嫂子的娘李婶子,也不错。我想雇她们帮我去各县里庙会把消息传出去,也不零卖,批发。” 三姑娘道,“要我说,这些料子,适合货郎零卖。” 胡文笑,“跟我想一处去了。” 三姑娘嗔他一眼,胡文道,“顶多多卖些日子,放心吧,砸不了手里。” 沈氏道,“这个得多少钱一尺?” 胡文道,“十五钱怎么样?” “便宜!这样成色的料子,巧手的在这不大好的地方绣上些花样,也就遮住了。这样便宜,一准儿好卖!”沈氏道,“桂圆母女,在庙会上卖卖倒还罢了。阿山倒是认得几个货郎,你找他问问。只要是东西便宜,货郎们也愿意去卖的。”帮着出主意。 大家说一时话,因是带着孩子过来的,怕晚上风凉,吃过晚饭,胡文就带着媳妇儿子回家了。 家里胡大太太正与丈夫告诵呢,“阿文不是我生的,他自小跟着老太太、老太爷长大,他大了,我要说他,就怕他多心。可看他办的都是什么事。”胡大太太一脸烦恼。 胡大老爷正因外甥女同赵家亲事未成晦气呢,听这话不禁道,“他又怎么了?” “叫他同他二哥去看大丫头和哥儿,不知他怎么想的,倒腾回来了好几屋子的破烂布头搁奴才家里,以后怕要拿出去卖的,这哪是咱们家的家风。”胡大太太直叹气,“咱们祖上就是念书做官的,难不成子弟要沦为商贾?” 胡大老爷正气不顺,胡文回家就被叫过劈头盖脸一顿骂。胡文闷头听了,并未辩上一辩,待他爹骂痛快撵他出去,他就回房了。三姑娘已哄睡了孩子,问道,“老爷叫你什么事?” 胡文道,“表妹跟赵家的亲事没成,正没好气,拿我撒个火。” 三姑娘:……这叫什么爹啊…… 胡大老爷骂归骂,胡文的零布批发生意做的很不错,他找了个生计不大好、又在府中巴结不上、还算能干的族兄弟胡勇管着批发的事,而且,胡文干脆跟他爹说,东西送给胡勇了,省得他爹再无事生非。胡勇颇是能干,半个月就销了一半,三姑娘回了本,道,“可不能白用勇兄弟。” 胡文笑,“这怎么会,我早与他说了,就是卖不出去,一月也有二两银子。然后,不论卖出多少,提一成给他。这半月,他就得了二十两。” 三姑娘虽是个精细的,也不心疼这钱,道,“勇兄弟也算能干了,我倒是没听说过他。” 胡文叹口气,“家里三婶当家,他到不了三婶跟前,自己又没本钱,就是再能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 三姑娘笑,“这也是与咱家有缘法,听说县里码头要扩建,以后坐船也便宜了。何况,只要能吃得苦,正年轻呢,以后也没愁没生计。”又与胡文商量,是不是买几十亩地,三姑娘的理财观念深受何老娘影响,有银子也喜欢置地。 胡文道,“待这批料子出手,一半拿来给咱重阳置地,另一半你仍收着,倘有个什么花销,咱们手里好有个活钱。” 小夫妻二人就私房问题做了番探讨,胡文泡了泡脚,夜深便歇了。 胡大老爷胡大太太原是死看不上胡文夫妻的,俩人的态度发生剧烈转变是在端午后,端午前夫妻俩简直不乐意见胡文三姑娘,端午后,先是胡大太太与三姑娘打听何子衿占卜的事,三姑娘道,“可是不巧了,妹妹已经封卦。” “怎么就封卦了,算的好好儿的。何小仙儿的名声,我都听说了,你外祖母家的表兄正有事,想卜一卜。”胡大太太和颜悦色的笑着,“咱们不是外人,不能请小仙儿破个例。你表兄实在是有要紧事。” 三姑娘不愿得罪婆婆,只是,既已封卦,委实不好破这个例。只是,这位章家表兄又是家里大姑娘的女婿,算起来,既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儿又是女婿,三姑娘也不好一口回绝,笑,“这些占卜的事,我却是不大懂,不如我问问妹妹。我倒是愿意,只是到底如何,还是得听她的。” 胡大太太笑,“这是当然。你们姐妹情是极好的,替你表哥好生劝一劝何小仙儿吧,他这大老远的过来,就是想请何小仙帮忙卜一卜。” 章家表哥不是来送端午礼么?不过,这话三姑娘是不好说的,只得虚应了。 三姑娘辞了胡大太太时,胡大太太还说呢,“这天儿正热,我这里做了凉羹,一会儿我着丫环给你送盏过去。” 三姑娘受宠若惊的回了自己院里,问碗豆,“咱们府里可有什么新鲜事?”反常必为妖啊!她与婆婆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知婆婆素来不是这样的和气人。 碗豆道,“也没什么新鲜事,只是大太太院里的喜鹊姐姐找我问咱家子衿姑娘的事,我什么都没说,还问喜鹊姐姐打听子衿姑娘做什么,喜鹊说是表少爷想找子衿姑娘算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早上,我刚想与姑娘说,大太太就叫姑娘过去了。” 三姑娘皱眉,想着大太太这是怎么了,章少爷端午前就到了,若是早想找子衿妹妹占卜,该早提了,如何过了端午方说呢? 三姑娘素来心细,觉着这事儿蹊跷,胡大太太那里也着人打听着呢,看三姑娘可去了娘家。碗豆一时就进来报,道,“大太太着喜鹊姐姐送了凉羹过来。” 三姑娘请了喜鹊进来,喜鹊笑,“太太立催着奴婢给四奶奶送了凉羹来,倒是少见太太这样着急的。” 三姑娘自是听得出这话,笑,“有劳你了,这么大热的天儿。” “原就奴婢份内之事。”喜鹊放下凉羹就告退了,三姑娘命碗豆送了出去。 大太太这么眼巴巴的等着,三姑娘只得换了衣裳叫外头备车,嘱咐碗豆好生照看重阳,自己去了娘家。三姑娘可不是那种唯婆婆之命是从的媳妇,何况大太太又不是她亲婆婆,这样古怪的事,她怎敢叫何子衿应。三姑娘如实说了,何子衿道,“既已封卦,龟甲五帝钱都归还了三清,如何还能再占卜。三姐姐就这样与胡大太太说吧。” 三姑娘直叹气,“也不知太太这是怎么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何老娘撇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这婆婆,脑子有病。哪有这么大热的天儿就叫媳妇顶着大太阳回娘家的,一点儿不知道心疼媳妇。” 沈氏听这“心疼媳妇”的话唇角不由抽了一抽,想着婆婆近几年是十分好了,以往的事,沈氏就当忘了吧。沈氏笑,“正好三丫头回来了,就在家吃了饭,好生歇一歇再回去。” 三姑娘道,“重阳中午还得吃奶,我们太太眼巴巴的等着,我还是先回去,省得她这么等了也。” “我刚弄了些桃胶,正好三姐姐带些去,你不好吃凉的,桃胶性平,通津液,产后吃是最好的。”何子衿并不知胡大太太给三姑娘送凉羹的事,只是随口这样一说罢了。 三姑娘正在哺乳期,吃食上极为注意的,想到婆婆给自己的凉羹,心下又是一叹。 三姑娘回家与胡大太太实说了,三姑娘说的恳切,“太太交待了我,我哪里敢耽搁,立刻就命外头备车,回了我娘家。正好我妹妹也在家,我就问了。”三姑娘心眼多,话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胡大太太果然急不可耐的问,“到底如何了?你妹妹应了没?”不怪她对这庶子媳妇看不上眼,净说些有的没有,委实上不得台面。 三姑娘心下疑虑更大,面儿上只作惋惜状,叹,“妹妹说,太太说的晚了,她今儿个刚将龟甲与灵钱归还三清,东西都还了,再卜不得了。要是太太早说,昨儿个说,就能卜了。”三姑娘再试探一句。 胡大太太直道,“你表哥也没早一天跟我说哪!”那满脸的焦切,绝不是做假的。胡大太太道,“给了三清,还能不能再请回来?” 三姑娘摇头,仍是做恳切状,“我问了,妹妹说不能的。” 胡大太太不悦的看三姑娘一眼,硬梆梆道,“你去吧!”没用的东西! 三姑娘以为这事就这样罢了的,不想晚上胡文回家,与媳妇道,“这是怎么了,老爷问我子衿妹妹现在还卜不卜卦,说章家表兄想请子衿妹妹卜卦!” 三姑娘心下倏的一沉!忙问,“你怎么跟老爷说的?” “子衿妹妹不是说一进五月就封卦么,我就如实说了,又看了回老爷的臭脸,老爷就打发我回来了。”胡文觉着媳妇脸色不大对,坐过去问她,“怎么了?” 三姑娘如实与丈夫说了,道,“这事儿我怎么想怎么觉着不对,要是章家表兄想找妹妹占卜,怎么一来不说,反这会儿才说呢?” 胡文也想不通,干脆道,“这个不必急,家里哪里有秘事,明儿我一打听就知道。” 三姑娘这才放了心,她嫁过来日短,也没钱拉拢府中下人,还是丈夫在府里人脉广,三姑娘道,“可得好生打听一二,能惊动老爷太太的,定不是小事。” 胡文正色应了。 章节目录 第253章醉翁之意不在酒 > 说句老实话,胡文在老家呆的时间比他嫡母要长的多。胡大太太嫁给丈夫的时候,胡老爷已经是官身,在外任上,胡大太太与胡大老爷也就在胡老爷任上成的亲,而不是在老家办的喜事。成亲没几年,胡大老爷就考上功名派了官。胡山长胡老太太都不是刻薄的,尽管胡大太太是长子媳,也没要求胡大太太在服侍翁姑,而是让胡大太太在丈夫身边,如此,宦游几十载,在公婆身边呆的时间有限,在老家的时间,更有限。 胡文不一样,他小时候跟着长兄回老家,然后,就没再回父亲与嫡母身边儿,一直跟着祖父母长大。尽管他是庶出的,自己也没什么银钱,但胡文天性机伶,也没什么架子,又得老太太老太爷的眼缘儿。待得大了,除了娶了一房胡家长房史上以来最穷的媳妇外,他一直跟在祖父身边打点庶务,有这个地位,家里大小管事、丫环、婆子、小厮啥的,他都能说得上话。 所以,胡文着他的小厮立春去打听,第二日就得了消息,胡文听立春的回禀后,险没厥过去。 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 胡文气的一摔筷子,粽子也不吃了。 立春也抽着唇角说,“爷还是得想个法子,人何家仙姑要想进宫,也等不到这会儿。”听说先前赵家三五趟的谴媒人过去何家,就是想打何仙姑的主意把人送宫里做娘娘。要不说仙姑她不是凡人呢,人家不慕那富贵,根本没睬赵家。就这事儿,他们老太太都赞何家有风骨。 今儿这章家姑爷起的这心思,要搁个凡女身上兴许能成,仙姑是断不能成的。 这一点,立春都看得出来。 胡文气了一回,他不是立春,想事情自然想的深些,胡文现在琢磨的是,章家表兄此举,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章家的意思呢? 至于老爷太太是如何给章表兄说服的,胡文一点儿都不稀奇,他爹都能给赵二忽悠了,想起复都快魔怔了。至于大太太,一向以娘家为荣的,章家表兄既是娘家侄儿又是嫡亲的女婿,他不过是庶子,就是何家,在大太太眼里怕也不算什么呢,怕是根本不当亲家的! 胡文想了想,直接去找章表兄兼大姐夫说话,章表兄年纪长些,快三十的人了,章家嫡子长孙,相貌温文,为人也和气,见胡文过来,笑请他坐,又命丫环上茶。章表兄笑,“四弟一向忙,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胡文瞥那丫环一眼,章表兄就命丫环下去了,胡文道,“听了些闲话,不好不过来问表兄一声,免得误会。” 胡文这话,章表兄有些意外,他也猜度了些,倒是抻得住,还道,“怎么了?” “我也不晓得,就是不知怎么听到有人说表兄你想让何家表妹进宫呢。”胡文觑着章表兄的神色,道,“这事儿,不是真的吧?” 章表兄倒没什么诧异,他只是唇线一抿,温文的脸上多了一丝决断,不答反问,道,“这事,四弟听谁说的?” 胡文早知这章表兄虽只是捐了个官,却是个极有耐性的,胡文为人亦是机敏,来时早有准备,眼都未眨一下,便道,“家里下人都知道了。”隐讳的暗示大老爷大太太嘴不严哪。 章表兄脸色沉了一沉,继而恢复常态,道,“其实是宫里太后笃信三清神仙,何姑娘是女眷,且听闻她道法精妙,颇有神通,所以想请她去给太后娘娘说法。她已定亲,如何还能进宫为妃呢,四弟不要听人传讹,我也是读圣贤书的,这个道理难道不懂。” 胡文笑,“我说呢,大表兄断不是这样的人。这也是不巧,何表妹已将龟甲与灵钱归还了三清,她不再给人占卜了。就是三清的事儿,她一个小女孩儿家,道法上也有限。再说,先时赵家把芙蓉县的王神仙弄到帝都,怕就是给太后说道法去了吧。还是王神仙这样的,道行才精深。” 胡文笑眯眯的就把事儿给拒了,不管是占卜还是说道法,都算了吧。帝都太后什么的,他们这样的身份,一想就浑身发抖,要是个男人,如王老道那样的,希图富贵,搏上一搏,倒是无妨。何子衿一个小姑娘,亲事也定了,去那地方做甚!再过三四年,阿念到了年岁,俩人就该成亲了。 胡文的明拒,章表兄自然听得出来,章表兄道,“我是想着,都是亲戚,何家也是四弟你的岳家,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不然,我家里姐妹们倒乐意,只是她们没那造化。” 胡家在碧水县也是大户人家了,富贵了几百年,家资也是有一些的。胡文一个庶子,在家族中长大,在富贵上比不得同房兄长,也比不得隔房的堂兄弟。所以,当初胡山长与陈家联姻,是更嘱意胡文的,就是因想着这个孙子是庶出,少母族帮衬,想给他说个实惠岳家。不想,陈家亲事说给了二房三郎,都是孙子,胡山长倒也不是不乐意。想着另给胡文说一门殷实亲事,胡文就自己找了三姑娘,三姑娘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清寒了些。但从这亲事也能看出来,胡文虽生在胡家这等富庶之家,对于富贵看得真不重。不然当初他不能求娶三姑娘。 所以,章表兄用富贵来动人,能动得了胡老爷胡太太,还真动不了胡文。故而,胡文笑,“我看,何表妹也不是有那造化的,要不,表兄你刚来,她就正好没了占卜的灵性。倒是听说芙蓉县也有女道,道法不比王神仙差,表兄要是用得着,我给表兄去打听一二。乡下地方,我总比表兄熟悉些。” 章表兄道,“既然何仙姑无意,那便罢了。” 胡文又闲话一二,方告辞而去。 胡文没急着将这事与妻子说,这事儿说了,也不过是叫妻子生气,胡文悄悄的同祖父说了,胡文道,“也不知章表兄说的是真是假,咱家虽姓胡,到底与承恩公府并无亲缘关系。太后什么的,我一听就哆嗦,这不是小事,我去章表兄那里探了探底,就忙来跟祖父说了。” 胡山长并未动怒,这事在官场上并不罕见,像赵家那样把亲闺女送到宫里为妃,还能有运产下皇子的,不要说赵家这样的平民之家,就是公门侯府,怕也是情愿的。如今章家打何子衿的主意……胡山长问胡文,“你觉着呢?” “啊?”胡文没明白祖父的意思。 胡山长道,“我是说,你对这事如何看?” 胡文虽然爱跟祖父母打小报告,可这事他如何看,他又不晓得这章家是个什么意思,胡文有些懵,不过,他是个机伶的,祖父问他的意思,明显是器重他,他不能说不晓得。事实上,他就此事也进行过思考,胡文搔搔头,道,“孙儿也胡思乱想过,先从咱家与太后家的关系说吧,祖父也说过,就是侥幸都是同一个姓氏。而且,祖父先前是知府致仕,父亲不过同知,还被罢了官。要太后家真拿咱家当回事,祖父的官职想来不止于知府,我想着父亲也不会这么容易,嗯,被罢官。可见,咱家在太后家眼里也就是平常情分。我就是觉着章表兄的事儿比较怪,就是先前赵家,赵二么,没见识,何家表妹在咱们县也是个出挑的,赵二暴发之人,眼皮子浅还有可能看中何家表妹。可章表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何表妹有些小名声,也是在咱们县,在州府哪里显得着她。章表兄好生奇怪,他好像就盯准了何表妹似的。这个,孙儿暂想不通,章表兄那里怕也不会轻易与我说实话的。再从我岳家说,人家家境虽寻常,可真不是赵家那等送闺女进宫搏富贵的人家,何表妹这亲事也定了,这事儿,根本不用去问,人家不会乐意。所以,我想着,咱们与章家虽不是外处,到底是两姓。他家有他家的打算,可咱家现在,祖父在县里操持书院这些年,父亲好歹也平安回来了,咱家又不是没有出众子弟,大哥五弟就要秋闱,族里也有俩秀才族叔今科要下场的。咱家还是正正经经的走科举仕途的好,何必去走太后那里的裙带关系,一走那关系,瞧着是捷径,我总觉着不把稳,咱家跟人家没那深的交情。” 胡山长听了,深深叹了口气,“咱家能走过几百年的岁月,如今还算薄有家业,老祖宗就曾立下祖训,不得与后族结交太过。当年我为官,不是没有结交承恩公府的机会,可想一想,自来后族,多有昙花一现的。雷霆雨露皆自上出,盛时极盛,败时极败,也不罕见哪。这么一大家子,子弟族人上千,如何能不慎重!” 胡山长感叹了一回,方与胡文道,“太后是今上生母,承恩公府备受荣宠,太子殿下的生母亦出身承恩公家族。” 胡文道,“那要是太子殿下登基,承恩公府不还得继续富贵着。” “怎么,你又后悔了。” 胡文连连摆手,“我就这么一说,祖父您这样的学识在官场只能熬到知府,我根本不敢想这些事,我就想着,咱家也不算穷了。稳扎稳打就好,不用去希图一步登天。公啊侯的倒是尊贵,风险也大。再说,章表兄还真以为他一说何表妹就乐意啊,你看何表妹成天笑嘻嘻的,心里可是个有数的。她不乐意的事,就是使手段逼着她干了,她出了头,章家也落不了好。” 胡山长道,“你岳家就这样叫人敬重,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胡文替岳家谦虚,“过奖过奖。读书人家么。” 胡山长道,“你去把你章家姐夫叫来,我问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家也是经世家族了,这些年,比咱家还要好些的,何必如此急功近利,要火中取栗呢。” 胡文就去叫人了,不知胡山长如何同章表兄说的,章表兄第二日就请辞回了州府。 胡文此方与妻子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三姑娘果然不悦,道,“先时说赵家是个眼皮子浅没见识的,章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倒同赵家一样?” “反正都解决了,祖父亲自同章表兄说的。” 三姑娘这才不说什么了。 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章家表兄也走了,三姑娘就没跟娘家提,免得平添烦恼。过了端午,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倒是陈姑丈去了一趟何家,唧唧咕咕的同何老娘唧咕了半日,何老娘听得脑子不大够用,不可思议的问,“你是说,叫咱家丫头去给太后讲道法。” “是啊,听说芙蓉县的王道长现在在帝都就被封了神仙,咱们子衿的本领可不比他王老道差,这样的机缘,断不是人人都有的。” 何老娘瞅瞅外头的太阳,关切的问,“他姑丈,你没中暑吧。咱们土里刨食的小民,你就是做生意,也没出过州府,如何知道太后的事儿!你认得太后?”脑子发昏了吧?这事儿何老娘是再不能信的,觉着陈姑丈是在吹牛。不要说太后了,太后姓谁名谁陈姑丈怕也不晓得,就过来跟她瞎吹牛。 陈姑丈道,“我自没那福气认得太后,难道我就没消息了?宁家是我亲家,他家大老爷在帝都做高官,他家的消息能有差?我一听这事儿,立刻就过来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就再没了!” 何老娘颇是心动,只是,要往日,她是肯应的,她一直觉着自家丫头片子是有造化的。可现在,何老娘道,“你是好意,只是你也想想,丫头亲事也定了,这几年就得预备嫁妆,不能外去。再说,帝都那老远的地方,叫她一个丫头去,我再不能放心的。算了,女孩子家,还是得成亲嫁人,才是正理。” 陈姑丈再三感叹,“过这村可再没这店了,我的妹妹,寻常人哪里有这样的造化,要是三妞四妞她们有子衿丫头的本事,我再不能拦了孩子的前程的。子衿亲事虽定了,阿念还小,也不差这些时日。再者说,子衿要是有造化去太后那里讲道法,我宁可护送她去帝都,这些琐事,我哪里能叫你操心。而且,我听说要是能得太后青眼,以后子衿丫头成亲,说不得太后还会赏她许多宝贝哪。到时,一辈子的花销都有了。且得了太后眼缘,以后阿恭阿念做官,不也有好处。连我做生意也得讲关系讲交情,这做官,更得如此啊,得朝中有人。” 何老娘自不比陈姑丈精明,她也没听出陈姑丈开的这些都是空头支票,而且,何老娘哪里知道什么太后不太后的,在何老娘的想像中,太后跟天宫的王母娘娘差不离,可何老娘也是个有自信的,她家丫头也是仙姑呢。所以,何老娘倒没想过难道是个人进宫就能得太后眼缘,近而能拉到太后的关系,以后富贵阖族啥的。何老娘给陈姑丈说的更心动了,要是别人的事,何老娘就得应了,可事关她家丫头,而且,儿子媳妇还不晓得呢,这样的大事,如何能不阖家商量呢。还有阿念,在何老娘传统的意识里,女孩儿定了亲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事儿得阿念同意才行。 何老娘觉着机会难得,就与陈姑丈道,“我一人也不能做这个主,还得一道商议。” 陈姑丈甭看三寸不烂之舌,也就能说服个何老娘,何子衿一听就说,“姑祖父你可别给人骗了,真以为宫里是好混的。王神仙什么样,别瞧着现在显贵,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自古信道的皇帝不少,可儒家讲究,鬼神敬而远之。现在王神仙得意,等以后吧,一旦失势,多的是人找他算账,到时不要说他那些徒子徒孙,怕是自己家小都难保住。您叫我去给太后讲道法,太后身边多少红人,那些人难道就容得一个我去分了太后的宠爱,到时人家给我下个绊子,怎么死都不知道。还有姑祖父你,我得意了,家里都有好处,您也有好处。我要倒了霉,不说我家,你受不受牵?。咱们见个县令都得躬身见礼的人家,知府都没见过几回,就敢想宫里的事。您老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这事儿,您可别找我。我劝您也别受人撺掇,赵家怎么样,他家宫里有娘娘,可陛下也没赏他家一官半职啊!他家三少爷娶总督家的闺女,您打听过没,那算总督家的闺女?她是进过总督府的门,还是上了总督家族谱啊?一个青楼外室所出女,父不详的女人,赵家就这样屁颠屁颠的去联姻,总督敢在外头说一句这是他闺女吗?这还是有皇子外孙的人家!赵家除了在咱们县里臭显摆一下,还有其他好处没?他家不是想抢您的盐引都没得手么?您想想吧,那忽悠您的人,存的是什么好心?您可别上这当啊!您这一辈子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的挣下这份家业,可得慎重啊!宁家怎么了,他家是在州府显赫,可他家拿到帝都去算得上中等人家吗?比他家显赫的有的是,太后身边的事,他家也能插上手?他家大老爷是皇帝啊?还是说,宫里的事儿他家说了算的?” 陈姑丈说来也就是一个商贾,靠着自己的小聪明以及一些无耻与运气有了今天的家业,要说见识,他的见识也就公止于州府了。 这要是自家孙女,陈姑丈定是巴不得的,可人何子衿不姓陈,陈姑丈也是打听过才来同何家说的。听何子衿这一套话,陈姑丈有些呆,犹豫一时道,“子衿丫头,叫你这么说,这机会不好?” “我就是觉着,帝都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怎么就能轮到咱们蜀地呢?就是蜀地,州府人才济济,怎么就能轮到我呢?姑祖父,你是被人骗了吧?”陈姑丈无耻归无耻,但这事儿真不像他能盘算的,他倒是像个中人一类的角色。他就是中人,何子衿也得教他个明白,这种风险投资都敢干,老东西真是不要命了!当然,最好能离间一下陈宁两家。 “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真要是这样的天大好事,宁家还叫自己家女孩儿学几本道经,披上道服去宫里服侍太后呢,怎么会拐着弯儿的让姑祖父你来我家,把这机会让给我呢?” 到这会儿,甭看陈姑丈的生意颇有倚仗宁家之处,但从心理上,陈姑丈自然更信任何家,先不说他们是正经亲家,当然,宁家也是他亲家,但,一则她闺女算是守活寡,当然,这是陈姑丈一手操作;二则他与宁家更多的是合作关系。陈姑丈这回是真的有些懵了,何子衿唇角噙着一丝笑,阿念道,“姑祖父,你可别叫人给算计了。” 陈姑丈到底是老狐狸,他倒不介意被宁家利用,要是这事儿宁家说的是真的,他还真有心把何子衿推上去,但宁家不该骗他!陈姑丈当初能把亲闺女弄到宁家守活寡,何子衿不是他亲闺女,有好处的事,他也是乐意做的。但关键是,这事得是真真正正的好处,也不能有性命之危,不然陈何两家岂不结下深仇!他是希图富贵,到底还没泯灭人性,陈姑丈叹,“我原想着,我与宁家是亲家,故而他家一说,我便信了,急急的过来与你们商量。子衿好了,我能沾光,到底对大家都好。哎,到底是念书人有见识,我竟没多想,只顾着高兴了。孩子们说的是啊,但真有这样的好事,宁家怎肯让给咱家呢?” 陈姑丈起身道,“这里头定有缘故,子衿丫头等闲别出家门,我再去打听一二,不能叫人白白算计了。唉,阿念,你好生看着你子衿姐姐些,可不能让她单独一人出门。” 何恭是亲爹啊,连忙拦了陈姑丈问,“姑丈,是有人要对丫头下手?” “我这里他们已是行不通,子衿身上,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干系。宁家必是有缘由才糊弄我的,这事儿,一时还说不准,咱们县里都是相熟的乡亲,他们想下手也难。可小心无大过,凡事只怕万一。等我打听明白,也就不用这样了。”陈姑丈瞧着何子衿道,“咱子衿虽说出挑,也就是在县里,到州府,比她好看的不是没有啊。道法精深的,神仙宫里的道人多的是呢。” 陈姑丈告辞,何恭与阿念相送陈姑丈出门,阿念同何恭商量,“要不要我去州府跟孙叔叔打听一二。” 何恭道,“你还小,我去就好。”这事儿也不能全靠着陈姑丈,陈姑丈也惹不起宁家啊。 阿念心下一动,道,“何叔莫急,咱们倒是先不要去州府,我先去朝云师傅那里问问。” 何恭道,“咱们一道去。” 阿念应了,回去与沈氏何老娘说一声,沈氏道,“带着小福子和四喜一道,再去让阿山多找几个人,你们一并去。” 何恭笑,“哪里就这样了,这儿还是碧水县呢,咱家是秀才之家,不至于此。姑丈不过以防万一。我让阿山带几人过来家里,你们把门关好了。”说来其实他也担心啊,生怕有人把他闺女抢走。 何子衿笑,“爹你跟阿念放心去吧,这一片住的都是咱们族人,有啥可担心的。” 何老娘道,“眼瞅就是中午了,吃了饭再去。” 何恭道,“阿仁就在山上,山上有的是饭铺子,我们去山上吃是一样的。”何恭担心闺女,哪里还有吃饭的心。 何老娘就不说什么了,待何恭阿念走了,何老娘道,“可惜丫头把乌壳子还了,不然卜一卜吉凶才好。” 何子衿道,“我早卜过了,卦上说我这一二年都是有运的。” 何老娘这就放心了,松口气道,“不早说,白叫我担心。”她是很信自家丫头五两银子一次的卦的,何老娘与沈氏道,“你说这宁家,先前咱也去过一回,瞧着他家老太太也不算坏人,怎么就这样呢。你姑丈好歹是亲家,还这样不实在。” 沈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她还怀疑陈姑丈也不是什么地道人。 何子衿并不担心自己,就像陈姑丈说的,她一小家碧玉,在碧水县还有些看到,到州府就数不着了,何况是帝都那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何子衿担心的是朝云道长,她身边的人,要论神秘,朝云道长排第一。这些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章节目录 第254章大案 > 祖孙三人说着话,沈山就来了,一问,原来何恭阿念还是先去了酱菜铺子,让沈山带人过来守着家里,家里没男人,生怕有个意外。 沈山不是外人,给沈氏打理铺子这些年,他家里弟弟沈水是帮着沈素管理长水村的田产房舍,兄弟俩都是实诚又能干的人。沈山就问了,“姑丈说的我没听太明白,姑丈与阿念又急着上山,我就先带人过来了,家里可是有事?”他人年轻,辈份低些,按辈份给沈氏叫姑姑,何恭自然是姑丈了。 沈氏就将这事同沈山说了,沈山想了想,“这事儿的确怪的很,小心无大过,现在家里都是女眷孩子,姑丈阿念出门,是得留意。不过姑姑老太太也不用太担心,就是宫里选宫女,也得没说亲的女孩子吧,子衿妹妹都定亲了,是进不得宫的。” 说几句话,沈山带着两个伙计去销上大门,他们在前院坐着,中午就在何家吃的午饭。 何恭阿念是下午回来的,俩人一脸轻松,与家里人道,“没什么事,朝云师傅说,咱们多虑了。” 虽然自家丫头片子卜过是平安卦,何老娘也挺关心,忙问,“朝云道长如何说的?” 余嬷嬷端上凉茶来,阿念先接了,递一盏给岳父,自己取了另一盏,茶也顾不得喝,阿念道,“朝云师傅说,这事他已知道了,叫咱们只管放心。宁家大老爷在帝都不过二品掌院学士,章家是个四品官,不足为虑,这些什么太后不太后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插手,叫咱们安心。那些什么给太后讲经说法的事,都是骗人的。” 沈氏直念佛,庆幸闺女没事,又道,“这等人心肠不知怎么长的,无冤无仇的,勉强也算亲戚,好端端的来算计咱家做甚!真是,有这门路,早把自家闺女送去了呢。” 何老娘也道,“谁说不是,说来宁家还是你姑丈家正经亲家,心眼儿忒坏!”以前何老娘还去过宁家一遭,觉着宁家为人不赖,如今这看来,人家根本没当她家是亲戚啊!竟然这样算计她家丫头片子,委实可恨! 反正,既然识破了宁家的坏心,朝云道长又说了大包大揽的话,何家上下也就放了心。倒是沈氏服侍丈夫换衣时问,“朝云道长到底怎么说的?” 何恭换了家常薄料袍子,因天热,腰间也不勒腰带了,道,“你说也怪,朝云道长在芙蓉山上好几十年了,以前我觉着他就是个普通道人,买些山地,盖个道观修行。唉哟,今天一说话,口气吓人。二品、四品这样的高官,在朝云道长嘴里好像不算什么。这也不好问人家来历,我看朝云道长是个不凡的。” “胡山长是知府致仕,已是难得的高官了。”二品大官儿啥的,沈氏都不敢想。 “是啊。”何恭坐在凉榻上,“虽不好问人家道长的来历,只要人家肯照应咱家丫头,咱们就得承人家的情。” “这是自然。” 夫妻二人在屋里说些私房话,何老娘也在跟自家丫头片子嘀咕呢,“我看,赵家先时请错了人哪。” “什么请错了人?”何子衿拿个金黄透红的杏子咬一口,甜滋滋地,没听明白。 “怎么这么笨哪。”何老娘挑着眉毛瞪着眼睛道,“就是先前赵二不是伙同李衙内把芙蓉县的王神仙弄帝都去了么。要我说,他们请错了人,我看,朝云道长这道行,肯定比王神仙高!” 何子衿赞叹,“祖母你好眼力呀!”不是道行,是身份哪! “那是!”何老娘得意的将嘴一撇,也觉自己眼力好。何老娘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她道,“那王神仙,据说在他们县太爷面前巴结的要命,跟只哈巴狗一样。你看咱们朝云道长,说到二品、四品这样的大官,那口气满是不以为然。可见,这样的大官也不在咱们朝云道长的眼里啊。所以说,朝云道长这眼界就不是王神仙能比的,肯定比王神仙的道行高啊!”把自己的推断传授给自家丫头,何老娘还大模大样道,“你大啦,要学着看人啊!”如何观人这种不传之密,除了自家孩子,她连三姑娘都没传授过。 何子衿天生拍马屁的小能手,点头,“祖母说的有理。” 于是,何老娘得意的将嘴撇的更高了。 以至于在吃晚饭时,何恭见他娘歪着嘴,不由道,“娘你这是吊线风啦!”注:吊线风,面部神经瘫痪的一种病,通常表现为,眼斜嘴歪…… 何老娘听儿子这话,险些真气成吊线风。 总算何老娘的嘴巴恢复了正常状态,何家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天时刚进六月,暑热更甚,何恭阿念都在一意功读,何子衿正与三姑娘一道对烤鸭铺子的账。如今天热,烤鸭铺子索性歇业一月,待过了三伏天再开张。三姑娘来娘家,边对帐,也是解闷。 何老娘听着算盘珠子劈啪响动,心里那个美呀,觉着仿佛听到无数银子哗哗流到口袋的天籁之音。何老娘一面看着重阳小哥儿,心下琢磨着让周婆子看看井里湃着的瓜,昨儿晚上放进去的,这会儿也凉透了,天儿热,捞出来切了,一家子解解暑才好。 何老娘盘算着吃瓜呢,陈姑丈就匆匆来了。 陈姑丈一身茶色纱袍,整个袍子后背都汗湿了个透贴在微驼的脊背上,脸上热的通红,一脸的汗珠子,陈大郎跟在身畔,也是火烧火燎的样子。 何老娘还说呢,“他姑丈、大郎,你们来得正好,一道吃瓜。” 陈姑丈一屁股坐竹椅中,汗都顾不得擦,夺了何老娘手里的瓜放回茶盘里道,“还吃哪门子瓜啊,赶紧让子衿丫头躲一躲,宫里选宫人,子衿丫头在名单上。” “啥?”何老娘先是没听明白,接着明白后,声音陡然拔高,“宫人!” 一时间,阿念何恭也从隔壁院中跑来,沈氏听这信儿都站不稳了,何老娘六神无主,四下看着家里人道,“这咋说的这咋说的,宫女不都得没成亲的么。咱们丫头可是定亲的呀!” 陈姑丈叹道,“这事一时说不清,我在州府得了信儿,立刻就快马赶回来跟你说。快躲躲,我车马就在外头,叫子衿丫头坐我的车先躲出去!” 沈氏立刻说,“躲我娘家乡下去。” 何子衿早将这些人不停盘算她的事想过千百回了,她道,“这不只是咱家的事,这些人针对的也不是我,何况咱家就这几门亲戚,要是有心抓我,一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我去山上。” 陈姑丈抹一把脸上的汗,急道,“出家也没用啊!你都在名单上了!” “不是出家,我去朝云师傅那里,他们无非是想对朝云师傅下手,又不敢,才打我的主意。”何子衿早有决断,“我去跟朝云师傅拿个主意。” 沈氏也慌了神,“这,这成么?” 何子衿眉毛微皱,“应是成的。” 何子衿去自己屋换了件衣裳,就要去山上,何恭阿念自然得陪她一道去,陈姑丈道,“外头有我的马车,你们坐车到山下,也快些。”又交待长子,“你带人同你表弟他们一道去。” 何子衿忽而对陈姑丈道,“要有机会,还是将表姑从宁家接出来的好。” 陈姑丈脸色微变,何子衿抬脚出了门。 朝云道长当天就直接留何子衿阿念住下了,让余人回去,何恭真想留在山上守着他闺女,还是何子衿说,“爹你不回去,祖母她们在家没个主心骨。你只管放心,我没事的。”反正是好是歹是吉是凶就在这几天了! 相对于何恭的忧心忡忡,何子衿倒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 陈大郎劝着何恭,一行人方下山回家。 陈姑丈也有了年岁的人,在何家狠狠的歇了歇,方说了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陈姑丈道,“还是你们族里何老爷亲自同我讲的,他在州府一时脱不了身,让我回来先说一声。” 沈氏更纳闷儿了,“忻族兄如何知晓得?” “这就不知道了,他有他的路子。”陈姑丈叹,“要是寻常选宫人,怎么也得经县太爷这里,凭咱家在县里的人脉,走走关系也落不到子衿丫头头上。如今这消息自州府出来,显然是有人针对咱家的。这如何能去得?”前番何子衿同陈姑丈说了宁家似是而非的盘算,陈姑丈还在信与不信两可之间。如今突然有了这事,陈姑丈怎么也得过来说一声。就是想何子衿富贵了沾光,明显这算计的人自家惹不起,何子衿真给人算计了去,吉凶都难定,何况富贵呢?陈姑丈叹了又叹,“一会儿我再打发几个伙计过来,我这几天哪儿都不去,要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过去寻我,如今不是客套的时候。等晚些时候阿恭回来,让他到我那里去一趟,我们商量商量,胡亲家是做过官的,他是个有德行的人,看他那里可有什么法子,再到县太爷那里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出个信儿来。” 陈姑丈到底走南闯北的人,知道宁亲家不可靠时,心下也有了主意。 何老娘沈氏都应了,何老娘心里惦记着自家丫头片子,不过,到底对自家丫头片子十两银子一卦的卦相很有信心,她老人家还分神问陈姑丈,“宁家这样,你还把我那苦命的丫头搁他家?”说的是小陈氏。 陈姑丈神色有些委顿,他有了年岁,还是老观点,道,“嫁都嫁了,能怎么着?”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在陈姑丈的观念里,嫁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何老娘道,“我听说现在朝廷不管女人守不守寡,你银子也赚的差不多够了,你想一想,把孩子要回来,年岁也不算太大,再找门亲事,不见得找不着。” 陈姑丈支唔两声,疲惫加上暑热、心情也不好,就起身告辞了。 他那车给何子衿一行用了,好在留下的仆人也机伶,在街上叫了顶轿子,送了老太爷回家。 三姑娘不放心,一直陪着何老娘沈氏到傍晚才回去。 胡家得消息就晚了些,不过当晚也知道了。 胡山长亲自去县令家问了选宫人的事,县令姓孙,也是碧水县的老县令了。孙县令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晓得有此事。胡山长还是同孙县令打了声招呼,孙县令道,“我在此地为官十来年,再怎么选宫人,也该知会我一声的。” 胡山长叹,“现在这世道……”孙县令在碧水县鼓励工商,兴办书院,算是难得的好官了,这些年却一直不得升迁。便是胡山长,也不由感叹世道不比先前了。 孙县令笑笑,“老前辈放心,再怎么征宫人,到咱们县,也没有不知会我这父母官的。介时,我必与征召官说明何家姑娘的情况。一则逾龄,二则也是定了亲的人。” 胡山长、何恭、陈姑丈几人连忙同孙县令道谢,这是应当的,哪怕胡山长,致仕前的官阶远高于孙县令,孙县令按官场规矩称胡山长为老前辈,但县令是一地父母官,当地士绅都会很客气,何况孙县令的确是不错的父母官。 这里同孙县令通了消息,何恭的心也稍稍安了一些。 平静的过了三天,碧水县来了一行人,而且有正规文书,先去的县衙,孙县令倒还够胆,主要是,在碧水县窝了十来年,本身早绝了升迁的心,是故胆量就比较足了。何况,这一行人里还有碧水县人氏——赵二。孙县令便说了,“我听说选宫人皆是十三到十五岁之间,何姑娘已过及笄礼,又有亲事在身,这要选上去,岂不是对万岁大不敬。” 赵二道,“这就不消县令大人操心了。” 孙县令忍气,“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受陛下之命为一方父母,事关陛下,本官自然要谨慎操心的。” 赵家自从出了个娘娘,娘娘还生了个皇子,如何还将小小的七品县令放在眼里,赵二冷笑,“这么说,大人是要抗命?” 孙县令不敢抗令,不过,孙县令一个眼色,自的小仆先抄近道跑何家去通消息。 何家也做了准备。 何恭在家坐的端正,他平日最是好性子,此生第一大恨就是眼前的赵二了,无冤无仇的,就这样盘算他家。何恭忍气,淡淡说出早商量好的话,他道,“我家丫头去了山上朝云观修炼,正在闭关,前儿我去也没见着人。” 赵二怀疑,“何秀才你不会是把你家闺女藏起来了吧?” 何恭极是厌恶的瞥赵二一眼,“我这话撂在这里,藏没藏起来,朝云观在那儿也跑不了。” 赵二还想说什么,那边陈大郎带着一帮子人,胡文带着一帮子人就到了,隔壁冯家太太也带了小厮丫头的来了,还有何氏家族,虽说不是什么大家族,家族里也有些人手的。一时间,何家小院站满了人,赵二嚷嚷,“怎么,想造反哪?” 谁怕谁啊?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虽然赵二弄了这么一队兵来,当地人也不怕他,就有人说了,“赵二,你一没官二没职的,你说造反也得有人信哪。你弄这么些人来做什么,知道的说你是要人家小仙儿去宫里做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来了土匪呢。” 还有人拉了官兵道,“官爷难得来我们碧水县,走走走,咱们先去吃酒。” 又有人说老赵家,“你家不就宫里有个娘娘么,你总吹搭你是皇上老爷的大舅子,你可别瞎吹啦,你要真是皇帝老爷的大舅子,皇帝老爷能不给你官儿做!你有官儿么?你是官儿么?” “就是就是,我听说皇帝老爷宫里有娘娘三千,你家娘娘排第几个?” 把赵二气的哟,一甩袖子,虚点七嘴八舌的诸人,“你们等着!” “等就等着,你还要杀人哪!切~谁怕谁哟,谁还不知道谁,你小子的满月酒,我都去喝过。” 孙县令突然道,“赵二郎,本官在此,不容你威胁百姓!” 赵二直想吐血,偏生拿这群刁民没辙!还有孙县令在此偏帮,赵二含恨拂袖而去。 让他含恨的事还在后头,赵二带人往山上去拿人,后头还跟着一群人,赵二气地,“你们跟着我做甚?” 胡文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这难道是你赵家的路?只许你走,别人还走不得了?不要说你家娘娘只是生了皇子,她就是生了太子,这天下也姓不了赵啊!” 赵胡两家的恩怨就更早了,赵二给胡文这刻薄话气得不轻,索性不理胡文,气哄哄带人去朝云观办正事。 其实,不论胡家,还是何家,对朝云道长的身份都猜测颇多。但由于朝云道长近年来鲜少出门,故而,大家也只是猜测,毕竟寻常人都难见朝云道长一面。 赵二带着一行人去山上,后面跟着胡、何、陈三家的人,这么一群人忽啦啦去了山上。连书院旁边的商铺都惊动了,江仁把书铺子交给邻居帮着照看,自己也跑来助阵。赵二十分不友好的敲开山门,闻道此时可不是对着何子衿时笑眯眯的模样,此时,闻道的表情,怎么形容呢,如果何子衿见到后肯定会给他一个形容词——高冷。没错,就是高冷,那种高冷哟,险把赵二给煞住,闻道粉高冷的问,“有什么事?” 赵二道,“朝廷召何子衿去宫里做宫女,她不是在你们道观么,让她出来。” 这话如果让个稍微有见识的人听了,当真能笑掉大牙去,一个宫女,朝廷就是征召也是按地域按年龄来,哪里会特意指定谁要去宫里做宫女。偏生碧水县是个土鳖地方,大家听了赵二的话,竟没啥反应。闻道抽了抽唇角,问,“可有凭证?” 赵二立刻取出凭证,闻道收了凭证,呯的将山门闭了!险些撞断赵二的鼻梁! 赵二一脚踹在山门上,胡文冷笑,“我劝赵二你对神仙恭敬些,不为自己,也给后人积点儿德吧。” 赵二脸色铁青。 没过多久,出来的还是闻道,闻道问,“县令在不在?” 县令不在,好在胡文机伶,过去问,“道长有何吩咐?” “把县令叫来,如今实在无法无天,竟有人敢冒充朝廷征召宫人!”闻道眼睛在赵二身上一瞟,冷冷道,“百死之罪!县令竟坐视不成!” 胡文一挥手,立刻有人跑去找县令。赵二青着脸道,“谁说是这假的!这是总督大人府上的征召令!你敢抗令,就是造反!” 闻道懒得与这等人多,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知所谓!”呯一声,又将大门关上了! 孙县令有了年岁,又不是经常爬山运动的人,完全半爬半背的上的山。孙县令过来,闻道倒是让他进了,没有片刻钟,孙县令一脸寒霜中带着些许兴奋出来,指着赵二,沉声道,“把这胆大包天,冒充圣意的逆贼拿下!” 孙县令身边没带衙役,但胡、何、陈三家人手来了不少,孙县令一句话,胡文立刻就要动手。赵二怎甘心就缚,何况他身边带着侍卫,那些侍卫就要动手,孙县令寒声道,“敢反抗者,一并谋反论处!诸位要不要为赵家陪葬,想清楚再说!” 胡文极是机警,立刻接着孙县令的话道,“你们衙内素来与赵二交好,此次为何你们衙内不见踪影!”一句话说的侍卫头领都犹豫起来。 闻道负手站于门前,曲指轻弹,一道流光闪过,赵二一声惨叫,右腿一软,整个人瘫在地上,殷红的血缓缓浸透裤管。侍卫头领戒备的望闻道一眼,闻道仍是一派高冷范的负手而站,赵二还在地上抱腿惨叫,那头领伸手将佩刀扔到地上,他手下人也将佩刀扔了。胡文等带来的家仆伙计上前,将这一行人绑了。 闻道对孙县令道,“勿必把人看好。” 孙县令恭敬道,“请大人放心,此乃下官本分。”请闻道先进去,孙县令方带着人走了。 阿念与何子衿是傍晚回的家,连胡山长都在何家说话呢,陈姑丈也在,不过,男人们是在前头何家的花房闲话。何子衿到后面去见祖母、母亲,三姑娘也在,何子衿见过家里人,笑嘻嘻地,还说,“我说没事吧?” 何老娘也是欢喜,同沈氏道,“咱丫头的卦果然是灵的,有惊无险。” 沈氏不管卦不卦的,拉过她闺女问,“快说说怎么回事,县令这回把赵家人都抓起来了。我听说,赵二拿的什么征召令是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三姑娘也道,“是啊,难道县令认不出真假,朝云道长反认得出?” “不是,我估计朝云师傅也不认识那个。我去后,就住下来了。朝云师傅真是神通广大,他竟然认得薛帝师,今儿县令去的时候,薛帝师正在同朝云师傅下棋,薛帝师说那征召令是假的。他是教过陛下的人,这种征召令,肯定认得真假呀。薛帝师说是假的,县令就把赵家人抓起来了。” 女人们都觉着不可思议,“天哪,朝云道长竟然认得帝师!”薛帝师是谁,她们可都是知道的。无他,薛帝师过来给书院演讲过,何子衿的书铺子还进过不少薛帝师的书,趁着薛帝师演讲的东风,何子衿很是小赚一笔。所以,尽管是小小县城没什么见识的女人们,也是知道薛帝师的。皇帝老爷的老师,在她们心中,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何老娘拍拍自家丫头片子的小肥手,粉感慨道,“我的丫头呀,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哪,你竟然见着帝师啦。唉哟喂,我的丫头,你这双眼可算没白长啊,你见大世面了啊。” 何子衿听得唇角抽搐,见着帝师,就算眼睛没白长。那没见过帝师的呢…… 三姑娘笑,“此次除了赵家这一家子祸害,咱们县里也能太平了!” “是啊。”主要是闺女平安了,沈氏道,“咱们可得好生备些东西,谢一谢朝云道长,多亏了人家哪。” 女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 男人那里,听得阿念说到薛帝师都来了,胡山长道,“竟没听到风声。” 阿念道,“薛帝师不想声张,怕惊动人。” 胡山长点头,不管理不理解都要表示理解。 总之,这事既有薛帝师插手,赵家算是完了,大家对此结果都表示大快人心。胡山长见天黑,起身告辞,何恭笑,“我已令厨下备了家宴,阿叔你不是外人,姑丈也在,阿文阿仁阿念阿冽他们年轻,咱们正好一并热闹热闹。” 胡山长笑,“那我就不消客气啦。” “您只当自己家。” 胡山长拈须,“我也正想跟你说说今科秋闱的事呢,虽有些俗务耽搁,阿恭你这科秋闱可得好生准备。” 陈姑丈家里的也有孙子要科考,立刻也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赵家之事就这般平复了,非常快,快的碧水县人民都没能多八卦几日,赵家就被更高级的官老爷提到州府去受审了。听说这是个极大极了不得的案子,连州府的许多官老爷都牵扯了进去。 这些事,乡野小民只闻风声,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 倒是何子衿,她仗着厚脸皮,央着薛帝师帮着阿念和她爹看了看文章,最后为表达自己对薛帝师的敬仰,拿出一整套薛帝师全集,请薛帝师为她签了字。 薛帝师微笑,问她,“你喜欢看我的书?” 何子衿点头,“喜欢,就是看不大懂。” “看不懂还喜欢哪?” “嗯。”何子衿抚摸着厚厚的书,道,“喜欢这种渊博的感觉。” 薛帝师继续微笑,眼中忽有泪光闪过。何子衿吓一跳,薛帝师拭去眼泪,笑道,“人老多情,总是想起旧事。” 何子衿望向薛帝师,她与薛帝师素不相识,能让薛帝师想到什么旧事呢? 薛帝师很坦诚,道,“你像我一位故人。” 何子衿摸摸自己的脸,“我?” “不是长的像。”薛帝师眼中有一些悠远又有一些慈悲,何子衿问,“那位故人让老先生你伤心?” 看向何子衿黑白分明的眼睛,薛帝师笑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何子衿也识趣的不再多嘴,大人物们的事,与她无关。 薛帝师闲看云卷云舒,何子衿抱着书搁到朝云道长屋里去,朝云道长问,“拍完马屁了。” 何子衿郁闷,反驳,“师傅,你这叫啥话啊。我是真心敬仰有文化的人。” 何子衿个存不住话的,对朝云道长道,“薛帝师说,我像他的故人。” “哦。”朝云道长问,“他没说你像他的哪位故人么?” 何子衿:…… “这个,薛帝师故人很多啊?” “据说没一千也有八百。” 何子衿终于给朝云道长噎死了。 章节目录 第255章想不到的援手 > 何子衿给朝云道长一番打击,好在她心理素质好,何子衿觉着,她家朝云师傅没啥朋友的原因就是嘴巴忒毒了。 何子衿非但心理素质好,脸皮也厚,她还跟朝云道长打听薛帝师啥时候走,她觉着薛帝师帮了自己的忙,怎么着也要预备些土物给薛帝师才行。 结果,朝云道长只是淡淡的瞥了何子衿一眼,就扭过头继续看书去了。 啥都没说。 是的,啥都没说! 从朝云道长这里打听不出来,闻道闻法他们都是朝云道长的徒弟,更是啥都不说的。何子衿也不好去问人家薛帝师,你打算啥时候走啊。她毕竟是朝云师傅的弟子,这样问,倒像是要赶人家薛帝师走似的。于是,何子衿就打算今儿个回去,明儿就把东西带来。 她这样打算很稳妥,结果,第二天来时,薛帝师已告辞离去。 何子衿惊讶不已,“薛帝师这就走了呀!”她同阿念背了不少东西来呢。 “嗯,走了。”朝云道长瞟何子衿一眼,道,“常来常往的,带这许多东西来做甚?不必这般。”何子衿唇角抽了抽,朝云道长已对闻道道,“既然子衿带来了,就收下吧。” 闹得何子衿没好意思说,这里只有一半是给你的呀,师傅~ 当然,何子衿怀疑朝云道长有些吃醋,是不是觉着她对薛帝师比对自己好不高兴呢~这么自我感情良好的想着,何子衿取出存放在朝云道长这里的薛帝师的签名书,同阿念道,“先给阿仁哥,让阿仁哥摆铺子里。” 阿念搁小背篓里,何子衿再三叮嘱,“跟阿仁哥说,这是薛帝师亲笔签名,可不能弄坏了啊。” 闻道问,“摆书铺子里做甚?”按子衿师妹的财迷本性,应该搁家去藏着才对吧? “我又让阿仁哥进了一百套薛帝师全集,这个摆在最前头,人们瞧见薛帝师的签名,就知道咱们书铺子同薛帝师关系不一般哪。这样,买的人不就多么!”何子衿说着自己的小算盘,“等阿念春闱时,再叫阿念带着这书去帝都走关系。” 闻道感叹,“薛帝师可算是给你坑了呀。” “什么叫坑了呀?薛帝师也是看我有人品,心虔,才给我签名的。”何子衿深为自己的机伶自得。 闻道心说,怪不得背这么些东西来呢,坑人家一头,这是想补偿么…… 当然,何子衿也发现,尽管薛帝师化解了她的危机,而且,薛帝师能来,肯定不是看她的面子,她有个啥面子啊,看也是看朝云师傅的面子。但似乎朝云师傅与薛帝师的关系很一般哪。 何子衿就没再提薛帝师的事儿,不过,很明显,朝云道长听到何子衿把薛帝师给坑了的话后,脸色还是很不错滴,同闻道道,“早上不是有新摘的樱桃么,拿出来给你师妹尝尝。” 何子衿问,“师傅你不吃醋啦?” 朝云道长没好气白她一眼,将书一卷,敲大头一记。 何子衿嘿嘿嘿傻笑,朝云道长不由也笑了。 何子衿吃过樱桃就帮着烧饭去了,何子衿虽然比较喜欢烧菜,但如今端午已过,天气一日热过一日,这时候,她早不喜往灶台上钻了。如今主动过去,不必说朝云道长也知道她过去干啥,无他,何子衿有了新偶像,跟闻道打听习武的事,她听说闻道是绝世高手来着。 闻道跟着朝云道长这些年,别的不说,拿架子的本事不比武功差,何子衿越跟他打听,他越不说了。看他这样,何子衿激将道,“看你武功就知道没有闻法师兄好。” 闻道不满,“你一丫头,懂啥?” “还性别歧视。”何子衿得意,“说中你心事了吧?就凭你这瞧不起女人劲儿,你就是神仙下凡,我也不稀罕!” “我也不用你稀罕,你去稀罕阿念就行了。” 何子衿啐一声,端着一碟子白虾走了。没说到成块儿,俩人处于暂时翻脸阶段。待得下午,闻道就看到何子衿小师妹同闻法那家伙在一起嘀咕,闻道与朝云道长道,“女人可真善变。”明明中午还一口一个“闻道师兄”呢。 朝云道长一乐。 待得傍晚回家,何子衿同阿念吹嘘了一路闻法师兄的武功如何厉害,听得阿念险要弃文习武。只是,到家后,何子衿就一句都不说了。阿念知道这是子衿姐姐有分寸的缘故,因为就是阿念也觉着,朝云道长是个低调人,不会喜欢有人宣扬他道观的事的。 老鬼也道,“子衿真是个有分寸的人。” 阿念心回一句,“这还用你说。”自己的上辈子可真没用啊,当初子衿姐姐有难,阿念问老鬼是凶是吉,老鬼是屁都说不上来。 给这么一只没用的老鬼鬼上身,除了能指点下自己文章,还有啥用啊! 老鬼对阿念如此作想十分不满,老鬼道,“要不是我上你身,你有啥本事让一位探花大人天天指点你那狗屁文章啊!就是租房子,这租金也绰绰有余了吧!”他老人家觉着自己对后世的贡献多矣,只是偶尔不能预知未来么。这也没法子,他上辈子又跟何家不熟,谁知道何家未来在哪儿啊!这小子,专捡他不熟的问,结果,还被迁怒啦。要知道,他老鬼也不是好惹滴呀~ 一人一鬼,一今生一前世在肚子里拌着嘴,就同子衿姐姐手拉手的回家啦。 家里倒正热闹,陈姑妈过来说话,何老娘见着俩人先问,“见着帝师没?”“帝师”这俩字从何老娘嘴里出来,调子就高了八度,何老娘深为自家能认识这样的高级人物而自豪!是的,高级人物,何老娘一说到帝师俩字就觉着,特高级! 何子衿道,“薛帝师一早就回家去了。” “没见着啊。”何老娘有些蔫,陈姑妈道,“唉哟,我的妹妹,你可知足吧。我听说,人家帝师还给恭儿、阿念看文章了,是吧?这就是想也想不到的福分啦!” 何老娘想到自家已是沾光不少,笑,“姐姐说的是,我是想着,人家薛帝师帮咱家大忙,这不是说让丫头片子给人家送些东西去么,虽没啥值钱东西,是咱家的心意哩。” 倒也是这个理,可谁想人家走了呢。陈姑妈宽慰兄弟媳妇何老娘道,“放心吧,人家有学问的人,不看重这个哩。” 老姑嫂说着话,就将这事岔开了,陈姑妈又说,“今年阿恭阿念都要下场的,打算什么时候去州府备考,可有主意了?” “八月才考,七月再去也不迟。七月中得祭一祭那死鬼,让他在地下保佑着阿恭阿念。” 陈姑妈道,“那也好,我叫人预备出别院来,阿恭阿念过去就好住的。”自从上番何子衿倒霉,陈姑丈也是帮了不小忙的,两家有些淡的关系复又亲密起来,便是何老娘闲了也喜欢念叨几句“到底是亲戚”啥的话。 老姑嫂俩恢复感情,有说有笑好一阵,直待天色将晚,陈姑妈才告辞回家。何老娘沈氏苦留饭也留不住,陈姑妈笑,“眼瞅天就黑了,等下回来吧。”其实中午就在娘家吃的。 一家子送走陈姑妈,何恭从外头回家,满面喜色,“忻族兄回来了。” 何家顿时都高兴起来,当初陈姑丈能及时通知何家让何子衿避一避,还是多亏何忻在州府得了信儿打发人悄悄告诉的陈姑丈呢。何老娘道,“咱们得置两席酒,把你族兄族嫂都请过来才好。” 何恭笑,“我已与族兄说了,今儿有些晚了,忻族兄刚从州府回来,看他模样,是有些倦意的,明儿个我过去请他来。” 沈氏笑,“丸子去跟周嬷嬷说一声,明儿好生预备几道菜。”又同丈夫道,“再把族长恒族兄一并请来才好。”当时族里也有来帮忙的。 “这话是。” 何子衿忍不住问,“爹,忻大伯是怎么知道那些人盘算我那事儿的?”这才是重点吧。 何恭吃口茶方道,“说来咱家真是有几分运道,就是先前你不是把那花儿卖给花商李家么,是李家的前五奶奶跟你忻大伯说的。” 何子衿一听就不明白了,问,“怎么是前五奶奶,李五爷的元配不是早因病死了么?” “不是李五爷的元配。就是来过咱家的那个,还同绣坊的李大娘认识,那位姓江的奶奶,先时我与你去州府,咱们不是还去过她夫家么。”何恭道,“我听你忻大伯说,她现在不在李家了,自李家出来,改嫁了一位将军。要不这事儿你忻大伯不能知道,是江奶奶先听说了,着人知会了你忻大伯一声,你忻大伯才知道,告诉了你姑祖父。” “原来是江奶奶啊。”何子衿再也想不到的,沈氏亦道,“好几年不联系,难得她还记得知会咱们。” “是啊。”何恭原是有些拘泥的性子,但由于江奶奶在这件大事上给了他家帮助,也觉着,江奶奶人品委实不错,改嫁啥的,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何子衿道,“咱们在县里离得远,也不知道江奶奶的恩情,待明儿个忻大伯来了,咱们备些东西,打听着忻大伯什么时候去州府,托他捎去给江奶奶,也是咱们的心意。” 何恭点头,“是这个理。人家对咱们有大恩呢。”倘不是先闻了风声,哪里会先让闺女避出去,倘不是朝云道长请了薛帝师来,怕要酿成大事。别个不说,万一闺女真被抢走,再怎么也就晚了。 一时间,何家对江奶奶充满感激。 章节目录 第256章压力好大~ > 何家上下都很感激何忻,第二日,何家设宴,连带江仁胡文都叫了一起吃酒,俩人也都把媳妇叫带了来。三姑娘抱着重阳小哥儿,何琪的肚子已有些显怀,沈氏是个细心的,问何琪有没有忌口的,何琪笑,“这孩子也怪,前三个月我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一过三月,吃什么都香。” 何老娘笑,“你是头一胎,没经验,以后就知道了,有了身子多是如此的,什么千奇百怪的反应都有。” 何琪脸颊丰润,可见是滋补的不错,江家就江仁一支独苗,自从何琪有了身孕,王氏时不时的就来县城看望儿子媳妇,前些天何琪孕吐的厉害,王氏还住了两个月,直待何琪胎相安稳,王氏才回的乡下。 要说何琪投胎的运道不咋地,成亲后也算苦尽甘来了。何琪自己也会做人,王氏说起这个媳妇来,从没有半个“不”字的。 何琪瞧着重阳小哥儿也欢喜,她现在就一门心思想给丈夫添个儿子才好。虽然她也不是不喜欢女儿,但丈夫这一脉单传的,第一胎,当然是儿子更好。 何琪道,“重阳又大了些呢。” 三姑娘道,“现在就不老实,天天到处乱爬。” 何忻之妻李氏笑,“孩子就得欢欢实实才好。” 俊哥儿跑进来,问,“三姐姐,重阳会叫哥了不?” 三姑娘笑,“他得给你叫舅。” “会不会叫舅舅,会不会叫舅舅。”俊哥儿瞅着重阳开始教他叫舅舅,看得人直笑。 大家说说笑笑的,就说到今年秋闱的事,何老娘颇为高昂的表态,“阿念跟阿恭一道下场,都试一试。”举人不举人的,她家现在俩秀才了。 李氏打听,“什么时候过去?” “过了中元节,祭过祖宗再去。” 李氏笑,“到时翁婿同登科,可是大喜事,婶子得提前预备下酒宴哪,我们定要过来吃酒的。” 何老娘听这话就欢喜,虽然秋闱还没开始,她老人家就一幅喜气洋洋地表示,“要是能中,我豁出命来,摆三天流水席。” 何子衿笑着打趣,“我的天哪,摆三天流水席就豁出命,这可不是祖母您的气派哪。” “死丫头片子,就这么一说,要是他们翁婿能中,不要说三天,十天我也乐意呀。” 大家哄堂笑了起来。 女人们说着话,男人那里也颇为热闹,话题总离不了秋闱,说一时秋闱,就说起那位给何忻通风报信救了何子衿一回的江奶奶来。 何忻道,“原本我也有段时日没见过江奶奶了,要不是她托人给我信儿,我也不晓得。江奶奶虽是女流,颇有侠气。听说,她离开李家就与这事相关。不过,江奶奶如今过得也极好,她如今嫁了一位将军,已是正经三品官太太。” 要是往常,男人们对于江奶奶这种三嫁的女人,以后不知会不会有四嫁五嫁,肯定是有一点意见的。但眼下,江奶奶刚给何忻传信帮了何家大忙,而且,人家现在是官太太了。如此,虽然一边是三从四德之传统,另一边是江奶奶的身份,何况有恩在先,于是,男人们都说,“真是一奇女子啊。” 陈姑丈更是心下微动,他闺女比江奶奶也大不到哪儿去啊。与其在宁家守活寡,还真不如想法子把闺女接出来。反正宁家也是越来越不将他放在眼中了……只是,这得先寻到比宁家更稳固的靠山才好说。现在州府的局势又有些乱…… 陈姑丈一时浮想翩翩,何恭问,“忻大哥,江奶奶还在州府么?要是她在州府,我这次去州府,理当登门致谢。” 何忻道,“不在了,她同纪将军去帝都述职了。” 何恭又细打听了纪将军的名姓,道,“日后若有机会,总要谢一谢江奶奶。” 胡山长道,“这是应当的。” 何家的席面儿一向阖县闻名,因天气热,并没有准备太油腻的菜色,鱼是清蒸,虾是白灼的,再加上当季时蔬,倒格外开胃。 热闹过后,何恭阿念翁婿二人就进入到了秋闱前的冲刺阶段,等闲没什么事都不叫人打扰他们的。倒是没几日胡文过来,悄不声的问何老娘沈氏,要不要买地? 买地这事儿,何老娘是熟的,她老人家一向相信土地是百年基业,何老娘帮自家丫头片子就置了不少田地,只是,置地也不是容易的事,大块大块的地,少有人卖的,有时就得零散着买,一二十亩,三五十亩,这样子慢慢买,慢慢凑。一听胡文问她买不买地,何老娘手里也有些余钱,问,“哪里的地?” “都是上好的地,赵家的。” 何老娘倒吸口凉气,“他家的官司结了?” “还没,他家这事儿不小,都托人卖地了,我去瞧过,都是上好的田地。好几千亩,上等田三两一亩。” “唉哟,这可真便宜。”平日里上等田得五两一亩呢,何老娘找来沈氏商量,沈氏道,“赵家这是急卖呢。只是,咱们买合适么?”说着就望向胡文。 胡文道,“也没什么不合适的,有买有卖。赵家这些年可是捞了不少,他家现在竟有九千亩地,这么多地,咱们县里一家是吞不下去的。几家商量的,我家要了三千亩,我跟三妹妹商量着,我们自己私房买了五百亩,机会难得,婶子、姑祖母你们要不要买一些?”要说这样的大好事,以往是轮不到何家的。胡文照顾岳家,亲自跟祖父说的,胡山长一口就应下了,他便抓紧时间过来问一问岳家。 有胡家当头,沈氏何老娘心下也有谱了,婆媳俩商量着,不敢贪多,也买五百亩。 何老娘还担心,“以后赵家的皇子外孙,不会来找后帐吧。” 胡文笑,“赵家的罪多的很,不要说他家的皇子外孙还小,就是长大了,想到自己母族这般丢脸,晦气都不够呢,哪里会找后帐。姑祖母放心,除了咱们家,县令大人也买了一千亩,余下衙门里出手的人不少,不独是咱们买的。” 法不责众的道理,何老娘还是知道的,笑,“阿文有良心,有这等好事知道跟我说。” 胡文笑,“这还不是应当的么。”平日里,他也没少了岳家的帮衬,像他媳妇开的烤鸭店,不也是岳家帮衬着开起来的么。有了好事,胡文自然记着岳家。 先对侄孙女婿胡文的人品表示了肯定,何老娘还对胡文小两口置地的事表示了赞赏,道,“是知道过日子的。”又说,“只是这个可得跟你家里说明白,不然你家大家大业的,上头叔叔,下头兄弟子侄的,以后分家可别为这个闹不痛快。” 胡文多聪明的人,自然都做在了前头,道,“这是三妹妹私房,就是地契上,也写得三妹妹的名儿。” 何老娘就更稀罕胡文了,点头道,“这样好。”不怪何老娘多想,当初三姑娘跟何子衿合伙开个烤鸭铺子,胡大太太那不开眼的还要插一手呢,所以,小两口置私房的事儿,可不得提前做些防备么。 沈氏拿了银子给胡文,胡文不多留,道,“我先去把地的事儿给办了。”抱着银子去给岳家买地。 胡文这事儿办得挺俐落,第二日就将地契给送了过来,地契上写的何恭的名儿,沈氏把地契给何老娘保管。说句老实话,何老娘真挺乐意代媳妇保管的,不过,她这人虽有些小贪财,但素来丁是丁卯是卯的。且因有胡大太太的先例,何老娘自认为自己是比胡大太太高级的人,所以,何老娘瞟了两眼地契,拿在手里抚一抚又摸一摸,还是还给了沈氏,道,“你私房买的,你自收着吧。反正以后也是给孩子们。”最后这句话才是何老娘心甘情愿把地契还给沈氏的原因哪。是吧,反正沈氏以后也是给孩子们,以后,这地还是她们老何家的地。 何老娘想通这一点儿,就愈发大方了,还说两句胡大太太的坏话,“咱们出身虽是寻常,不是那等官宦门第出来的,可也是正经书香人家,岂能学那等小鼻子小眼的作派。尽管收着,你也是个会过日子的,我放心。” 沈氏一笑便收了起来,顺便拍婆婆马屁,“这么些年,我也是都跟母亲学的。” “好说好说。”何老娘笑眯眯地,与沈氏道,“原本我想着多买些地的,只是,他们翁婿今年要下场,咱丫头不是算了么,今年有鸿运。我就留了些现银,待他们翁婿中了,也好花销。” 沈氏因顺当的得了地契,心里舒坦,她成丈夫成亲多年,儿女都这么大了,自不会有外心。只是这地契不好不让一让,但要何老娘真收了,沈氏心里还真不能太舒坦,毕竟是她私房置的地。婆婆这样开眼,沈氏有意奉承,笑道,“母亲说的是,要我说,母亲先做两身新衣裳预备着才好。如今天儿热,子衿也不出门,让她给母亲做,如何?” “刚说你会过日子,怎么又奢靡起来啦,我衣裳多的很……”何老娘把地契让出去,到底还是有些小小心疼的,噎媳妇一句,转脸又道,“前儿见刘嫂子穿了件月白的衫子,清清爽爽的,你见了没?” “那颜色的纱料,我这里正好有,正当做了现在穿的,我这就找出来。”沈氏说着就去找料子,顺便藏好地契。 一时,沈氏过来,却是抱了两样料子,一样是何老娘要的月白的纱料,一样是艾青色的细薄料,也是夏天用的,沈氏道,“这艾青色的也好看,母亲一样做一身吧。” 见儿媳妇大方,何老娘很是受用,假假推辞,“做一身就够了。” “怎么也得有个换的呀,就做两身吧。” 儿媳妇这么诚心的劝她做衣裳,何老娘抚摸着细料子,道,“唉,以前哪里想过能穿这样的好料子,你刚与阿恭成亲那时,绸的都舍不得一件,哪里还敢想纱的呢。如今日子好过喽。” “都是母亲你指点着我们,才有今天的日子呢。” 何老娘给沈氏哄得乐呵乐呵地,愈发喜笑颜开,“一起过的。”又说这料子,“我年岁大了,穿啥也穿不出好来,你们正年轻,做两身新的才好。” 沈氏立刻表态,“我衣裳多着呢,母亲你做,我不做。” 嗯,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媳妇还是很懂事的,何老娘遂粉儿大方的表示,“咱们也是阿恭的颜面,你要嫌两身多,做一身也罢。” 何子衿从外头进来,正听到一身两身的话,随口问,“什么一身啊?是不是要做衣裳?我正想做两身。” 何老娘笑,“真是会来,我跟你娘正说做衣裳的事儿,没你的份儿。” “怎么没我的?众生平等,按理,我还该多做两身,今年夏天我还没做过衣裳呢。” “唉哟,我的老天爷,谁家闺女跟你似的,天天不是捣腾吃就是捣腾穿,唉哟喂,幸亏咱家现在的日子还过得,不然光你就养不起啦。”何老娘抱怨一回,又叫着自家丫头片子,“过来看看,我这料子做个啥样式好。褂子斜襟的就好,裙子啥样子好啊?” “现在流行百褶裙。” 何老娘虽有追流行的心,还是道,“那个有些花哨,我一老婆子,做那个不好。” “不要弄那么多褶,这样前面叠起来做个马面裙的样式,边儿上打几个大褶,也好看。袖口下摆这里,再缝两道寸宽的镶边儿,镶边儿上绣牡丹纹,显得富贵又气派,而且,半点儿不花哨。”何子衿道。 沈氏也说,“这主意不错。” 何老娘笑眯眯地,“就这么办吧。”刚说了一块料子的做法,何老娘还有一块料子呢,何老娘道,“现下我们老太太也多穿腰裙。”想用艾青色的做件腰裙。 何子衿道,“就是那种裙子外头在腰上包一块布,正包到大腿这里的那种裙子吧?”说来腰裙的款式,有一种直筒裙+围裙的感觉。 何老娘道,“我见着外头许多人穿。”老太太心里盘算很久啦。 何子衿道,“一点儿不好看,就像随便在腰上包块布头,穿起来像卖菜的大妈。要做就做笼裙,这是新款式,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咱们县里还没人穿过,包管做成后,祖母你一穿就得羡慕死半县的中老年妇女。” 何老娘听得直乐,“那裙子啥样?” “等做出来就知道啦。” “还神秘兮兮的。”何老娘想到她家丫头片子吹牛的能叫半县的中老年妇女羡慕死的裙子,道,“那先做这个什么笼裙吧。” 何子衿点头应了,又说,“要我说,祖母挑件红色的也做一身喜庆衣裳才好,娘你也做身红的,等我爹中了举人,咱们都穿得喜庆些,才显得喜气不是。” 沈氏犹豫,“你爹也不一定能中。” “别说这丧气话!”何老娘拔高了嗓子,一幅十拿九稳的样子,“咱丫头给别人十两银子一卦,就准的了不得。她给自家算,更得拿出一百两银子的力气!她说中,定能中的!都做!连带阿冽俊哥儿,咱们一人一身红的!还有阿恭阿念,也提前给他们做两身,好预备着中举穿!” 然后,何家女人们就这么,在秋闱前都把庆祝的喜庆衣裳做出来了。 看着家里女人们欢天喜地的做衣裳买鞭炮,阿念冷汗都要下来了,心说,压力好大! 何恭笑眯眯地安慰女婿,“放松,放松。”他早适应他老娘的作风啦,女婿就是年轻啊,还得历练啊历练~ 章节目录 第257章旺一旺 > 何家轰轰烈烈的备考,转眼就是中元节。 今年中元节,何老娘提前买了六斤黄纸,供香啥的,都是往年的双倍,她老人家的还自己扎了个摇钱树,中元节让何恭带着何冽去给祖宗烧了。然后,何家就预备着一家子去州府秋闱了。 是的,一家子去。 原本何老娘没打算去,陈姑妈要去瞧闺女小陈氏,就邀何老娘一道去住些日子,自从陈姑丈在何子衿遇险时搭了把手,两家的关系就恢复了。既恢复了关系,何老娘就没客气,先得带着自家丫头片子,不为别个,自家丫头片子能掐会算,肯定对儿子对阿念的秋闱有帮助啊。其次,何老娘琢磨着,大孙子阿冽这么大了,还没去过州府呢,就想也带着孙子去开开眼界。大孙子去,二孙子也要去,俊哥儿可是很盼着出门的。沈氏也想让小儿子跟着去,何老娘干脆一拍大腿,“都去,你也去,这回阿恭阿念必中的!”媳妇去跟帮着照顾儿子孙子。 于是,一家子去。 沈氏倒也愿意去,又有些担心,道,“姑妈那里住得开么?” “我跟你姑妈说去,以前我跟咱们丫头去过,她那里宽敞的很,住得开。”何老娘一开口,陈姑妈自然应下,何老娘道,“丫头片子给算了,这次必顺顺利利的。大姐,咱们多住几天,我听说,在州府,这喜报也是直接送到跟前儿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喜报!说来,我那亲家就比我有见识,当初阿素中举中进士,多光彩啊!” 陈姑妈其实也觉着何子衿像带着仙气儿似的,别个不说,算这一年多的卦,十两银子一卦,这么老贵,那些人却似不拿银子当银子似的过来预付款排号来占卜,后来还发展出了号贩子的事。这要不灵,人家也不能总来找她呀。陈姑妈一听何老娘这话,问,“那能不能叫子衿丫头给远哥儿算一卦。”陈姑妈也有孙子下场啊。 何老娘叹,“要是以前大姐一句话的事,现下不成了,五月里,丫头片子就封了卦,把那占卜的东西都还了。阿恭阿念这卦,是她法器还在时给卜的。这些天,好些不知道她封卦的人来过来想卜,都回绝啦。”何老娘颇是惋惜,白花花银子搁眼前,赚不到,让何老娘很是心疼了一阵子。 陈姑妈颇是遗憾,“早知这样,我就早些让子衿丫头给卜一卦了。” 何老娘不大看得上陈远,主要是陈远那个娘讨厌,何老娘道,“大姐放心吧,我看阿远也是个有福的。” 陈姑妈道,“我就盼着能顺顺利利才好呢。” “是啊。” 老姑嫂说着话,陈姑妈就说到何老娘这衣裳,笑,“这是子衿丫头给你做的吧,怪新鲜样的。” 何老娘一听这话立刻暗喜,说话她老人家这俩月不知得了多少夸赞吧,何老娘道,“哎,丫头片子事儿多,现在外头不是多穿腰裙么。我说,也做那么一条,做活便宜。她非说不好看,给我裁的这个样式。” “这个样式好看,我也觉着腰裙不好,有些粗糙。”陈姑妈过久了富贵日子,审美也是有的,道,“妹妹你这个好看。” “我叫丫头给大姐也做一身,这料子我还有呢,阿恭他媳妇孝敬我的,咱们俩一人一身,到了州府也好穿。”何老娘对于自己裙子的新样式还是很有信心滴~陈姑妈道,“阿恭媳妇孝敬你的,我怎么好用,我叫丫环看着裁就是。”想着自己媳妇孙女的也不少,怎么就没一个伶俐的,总是看自己这弟妹在自己面前显摆。 “我跟大姐谁跟谁啊!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给何子衿找了活儿干。 何子衿去了山上跟朝云道长说要去州府的事儿,朝云道长笑,“怎么,你还要下场?”这话当然是玩笑话,何子衿道,“我倒不怕下场,我要一下场,还有别人考的份儿!” 闻道端来一盘葡萄,道,“牛都给你吹天上去了。” 何子衿哈哈直乐,往天上瞅,“哪儿呢哪儿呢!” 闻道:……话说子衿师妹这厚脸皮,要真是个男人,做官是够的。 何子衿说起自家的事,说家里应祖母何老娘要求,把红衣裳都做好了,何子衿道,“原本我没想去,我祖母这回兴头足的很,还说到时放榜,我们全家一人一身红衣裳。你说,到时叫人家州府的人见了得说,唉哟,这家子这是怎么了!” 朝云道长笑,“老人家也是好意么。” 何子衿还跟朝云道长说了回自家买赵家便宜田地的事,何子衿道,”我也不知道这事儿,我要知道,师傅也买一些呢。” 五百亩地…… 当然,朝云道长是看不上这五百亩地的……朝云道长知道何子衿这样说,是想着,有这好事,总该知会他一声的。朝云道长道,“这事儿啊,他们倒是与我提过,我又不缺田地。” 何子衿放了些心,道,“说过了啊。”她道,“我还以为没人跟师傅讲过呢,师傅买不买,总该有你一份儿的。” 朝云道长笑。 何子衿傍晚回家,得知祖母又给自己找了个活儿,给陈姑妈做个何老娘一模一样的笼裙。何子衿嘟囔,“好事儿就想不到我。” “啥好事儿不是先想着你啊。”何老娘道。 “上次买地,不就没想着跟我说。” 何老娘也觉着当时没问问朝云道长的意思有些过意不去,说来赵家倒台,人家朝云道长出了大力气的,当时怎么就只顾自家发财,忘了问问人家朝云道长呢。何老娘笑,“下回一定不忘!行啦,你去山上有没有跟朝云道长说说这事儿,哎……” “说啦。” “朝云师傅没生气吧?”何老娘还有些不安。 “朝云师傅根本没放在心上。” “要说朝云师傅,着实是个大好人。”感慨一回朝云师傅,何老娘道,“给你姑祖母做衣裳的事儿别忘了吧。哎,虽说你姑祖母比咱家有钱,她那衣裳,富贵是够了,样式不好,有些老土。”何老娘抖一抖腿,晃下裙摆道。 沈氏带了俊哥儿过来,闻笑道,“这几天我出去,都时常有人问我母亲这裙子的样式,说真正好看,她们都要学着做呢。” 连正在院子里择菜的周嬷嬷都说,“是啊,咱们老太太这衣裳,以前我都没见过这样式。老太太,你不穿了,赏给我啊。” 何老娘道,“我且得穿二十年呢。” 周嬷嬷很会拍何老娘马屁,笑嘻嘻地,“待咱们老爷和姑爷中了举,老太太您可就不是秀才之母,您就是举人之母了呀,到那会儿,老太太可就不能穿这衣裳了,得做更好的才成。” 何老娘听的喜笑颜开,“要是今年阿恭阿念都中了,就把这衣裳赏你。” 翠儿笑,“周嬷嬷前儿还拿了料子来叫我照着老太太这身衣裳的样式做一身呢,这么说,我看不用做了。” 周嬷嬷忙道,“暂时先别做,暂时先别做。我看,过了重阳,我就得得身裙子。” 何老娘笑哈哈地,“成!要应了你这话,这身衣裳我就给你!” 何子衿瞧向周嬷嬷,周嬷嬷这家伙,还真会哄老太太。 周嬷嬷呵呵笑着,就带着丸子去预备晚饭了。 中元节出发的时候,何子衿就把陈姑妈的衣裳给做好了。陈姑妈收到何子衿的针线也开心,细细瞧了,笑道,“嗯,针线不错。” 何老娘道,“丫头片子这针线一般,我特意叫她细细做的。要说针线好,还是三丫头,手巧。” “这就很好了。”陈姑妈道,“比咱们都强。” 何子衿笑,“我这针线,就像祖母。” 何老娘笑骂,与陈姑妈道,“看到了吧,说她半句不是,立刻就得找补回来。我好处多了,也没见你哪样像我。”这么说着,何老娘却是露出得意之色。 老姑嫂俩一辆车,何老娘非带上何子衿,主要是热闹,有何子衿跟何老娘拌嘴,一路上都不闷。何家全家都去州府,再带上翠儿小福子两口子服侍,章嬷嬷周嬷嬷看家。 这么大车小辆的,一天半就到了州府,何子衿还说呢,“现在路比以前好走多了,以前得整整两天才能到。” 陈姑妈是常去州府的,笑道,“是啊,官府出银子修的路,路修好,车走得就快。” 何恭扶着两位老人家下车,坐这么久的车,陈姑妈也累了,道,“进了自家门儿,不用客套,都去歇着,晚上咱们一道吃酒。阿恭阿念去念书,别的不用管。” 陈家这些年家业不小,给何家腾出个院子,足够住了。何恭参加秋闱十几年的人啦,虽说临近秋闱,也半点儿不紧张。 何恭道,“难得来州府一回,明儿咱们出去逛逛。” 阿念一喜,他早想陪子衿姐姐去州府逛逛啦。不想何老娘却是立刻道,“考完,要咋逛咋逛,先念书要紧!” 何恭笑,“这会儿念这么几日有什么用,倒不用好生放松,不然,一进贡院就是九天,不好熬呢。” 何老娘道,“那就好生歇着。”态度非常坚决,同时道,“幸亏我过来了,哎,这考前,可不能瞎玩儿啊,玩儿疯了心,文章能做好?”十分后悔先时没过来监督儿子考试。 何恭只得笑,“也好。听娘的” 何老娘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何家本就来得迟,秋闱就在八月初,陈家别院很舒坦,这些天,就是一家子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何子衿用油盐芝麻花生仁松子做些新鲜的炒面,还是自家带来的酱肉、腊肉、晾干的挂面之类整理好,切成小块儿,给这对翁婿带去考场吃。当然,考箱、应急药品啥的,都是提前预备好的。 何恭轻车熟路,注意事项早给阿念讲过好几遍了,待到考试那一日,翁婿俩凌晨便起,过去贡院排队。何老娘也早早起了,穿上一身绛红衣裙,在何老娘的要求下,除了赶考的俩人,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是红衣裳。当然,翁婿二人外袍不红,里头的大裤头都是特制红裤头。何子衿道,“不是说等我爹跟阿念中了再穿么。” “亏你还是占卜的,这都不明白,先旺一旺!”何老娘板着脸开口,她也不吃饭,死活要去送考,何恭担心老娘,道,“娘,外头冷,我们带着小福子去就成。还有阿远他们呢。” 何子衿笑,“爹,你就让祖母去吧,祖母没见过,想去瞧瞧稀罕呢。” 何老娘就这么带着媳妇孙子孙女,一大家子的送了翁婿二人去。然后,何子衿听到有人小声议论,“我的妈呀,老远的望见一片红提着灯笼在飘,吓死个人,以为遇鬼了呢。” 何老娘显然也不聋,何老娘:……这些没见识的小子们,诅咒你们考不中~ 章节目录 第258章助考~~ > 何恭阿念这秋闱就得考九天,陈姑妈也送了孙子到门口,虽不若何老娘这闹事包死求白赖的一直送儿子何恭与孙女婿阿念到贡院门口,其实牵挂的心是一样的。 何老娘眼瞧着儿子跟孙女婿进了考场的门儿,这才七上八下着一颗心带着媳妇孙子孙女的回了陈家别院,何老娘路上就絮絮叨叨的问了自家丫头片子两遭,“你之前算的那卦是一准儿中的啊!” 何子衿显然比何老娘有自信的多,她简直铁口直断,“定能中的!” 及至下车时,何老娘已又是一脸喜气了。 这年头儿,秀才考生们得挨个人门进行考前搜检啥的,而且,为了能提前头分个好的考间,故此,何恭他们一行秀才都是凌晨即起,深更半夜的过来贡院门口排队。秀才们出门早,何老娘瞧着他们平平安安的进了考场的门儿,待坐车回到陈家别院,天方蒙蒙亮。 何老娘精神抖擞,回来也不回自己院儿等着吃早饭,她老人家将手一挥,道,“咱们找你姑祖母吃饭去。” 陈姑妈正等着送考的人回来呢,见着何老娘,也不必送考的管事来回禀了,直接就接着何老娘问起来,“妹妹,孩子们可进去了。” “都进去啦!”何老娘很是自豪,道,“咱家孩子们勤快,早上起的早,排的位子都在前头。外头官儿老爷们一来,祭了天地鬼神,开了贡院大门儿,咱们孩子都是早早进的。唉哟喂,我们回来时还遇着那没神的秀才相公,这会儿子才拎着考箱朝贡院跑。看急的那样儿,鞋光想跑飞了,知道这会儿急,早起两个时辰,啥都有了。唉,这样的糊涂秀才,能考好才怪呢。就是赶上了,也分不到好屋儿考试!” 陈姑妈道,“还有这样的糊涂人!三年才考一回,误了娶媳妇也不能误了人家贡院的考试时辰啊!” “谁说不是呢!”何老娘深以为然。 陈姑妈见着何老娘也高兴,老姑嫂俩有的是话说,陈姑妈让人多弄些丰盛的早饭,留了何家一家子一道用饭。何老娘道,“也不用吃别的,山珍海味的,大姐你家里不缺,咱们啥时吃都行。要我说,孩子们在贡院考试,咱们在家里也得给孩子们努努力啊!”说到此处,何老娘还卖了个关子,不肯往下说了。陈姑妈最知她这老弟妹的,哪怕何老娘卖关子,陈姑妈也猜到了,一笑道,“你说的是,咱们这些天都吃素吧,求菩萨好生保佑孩子们能金榜题名才好!” 何老娘道,“不是吃素,早上吃的及第粥拿来,以后咱们每天早上吃及第粥,这才有用!” 陈姑妈也是想搏个好彩头,不管有没有理了,只要吉利就成,对何老娘为道,“这也成!” 于是,一家子在陈姑妈这里喝及第粥,幸好还有各色点心小菜搭配着,不然一人一肚子粥,只能灌个水饱了。何老娘为了给儿子与孙女婿加持运气,早上连喝两碗粥,结果,早饭吃得本就比平时好,她老人家喝一肚子粥,不到晌午就饿了,吃了几块桂花糕垫肚子。 何老娘虽说对自家丫头片子十两银子一卦的卦是很信服的,但因现下儿子跟孙女婿就在贡院里关着做文章呢,何老娘这旁观者也神叨起来。 于是,她老人家非但每天喝及第粥,吃桂花糕,且每天早上一起床,头不梳脸不洗,先去院里折几枝开得正好正香的桂花插瓶里供着,取其“蟾宫折桂”之意,闹得何子衿直担心,幸而秋闱只有八天,不然这树给老太太每日一折桂,必得折成个秃子不可。 除了操心儿子跟孙女婿阿念的秋闱考试,何老娘还得为陈姑妈出谋划策。陈姑妈来州府,不独是为了给长孙送考,送考只是顺带,陈姑妈是来瞧自己闺女小陈氏的。 陈姑妈担心闺女担心的紧,前头赵家办的那事儿,据说也影影绰绰的有些宁家的影子,当初宁家当家的五爷还让陈姑丈劝何家从了赵家的安排呢。这事儿闹的,陈姑丈也颇是不满。哪怕陈家是因着宁家的关系来做这盐课的生意,但陈家也不是没有给宁家回报,这些年,宁家自盐课上得了多少好处!而且,两家又是正经姻亲,尤其小陈氏守活寡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宁家竟是不念亲戚情分,险真坑了何家。甭看陈姑丈坑自家闺女颇是能下得去手,那是因为闺女是他陈家的,他坑何家就得多思量,一则两家是实在的姑舅亲,二则何家不似他,何家拿何子衿当宝贝,真有个好歹,两家还不得撕破脸皮! 陈姑丈这样精明的人,险误信宁家葬成祸端,好在何子衿有几分运道,陈姑丈也有几分运道,方能化险为夷。但因此事,陈姑丈也与宁家离了心。 宁家都能这样坑陈家,可想而知小陈氏在宁家是个什么地位了。 陈姑妈不放心闺女,这才借着孙子外甥的过来帝都赶考,陈家车马了舒坦,陈姑妈就跟着一道来了,准备去瞧瞧闺女。 孙子去考场了,陈姑妈就打算过去宁家瞧闺女了,这事儿却是叫何老娘知道。何老娘劝道,“大姐你别急,我也一样担心芳姐儿,那起子人家,甭看有钱有势,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实诚人。大姐你还没看出来,这样的人家,惯是势利的。我记得当初咱们丫头片子来州府卖花儿,好心好意的过去他家,说来咱们何家与宁家也不相干,可这不是看着芳丫头的面子么。娘家亲戚过来,不上门儿叫什么事儿,结果,咱们丫头片子买了那些大螃蟹过去,正主儿一个没见着,就叫婆子把咱们丫头片子打发了。”甭看要紧的事儿何老娘不一定记得着,这种旧账,何老娘是一翻一个准儿,当初因是小事儿,她老人家自己个儿嘟囔了一回也就算了,那会儿陈宁两家关系好,何况后来陈家预备了些礼物,似是回礼一般,何老娘的气也就消了。但如今宁家忒不地道,竟去挑拨陈姑丈来忽悠她家丫头片子,这还了得!何老娘就把早就气消的事又翻出来重生了回气,再挑拨了大姑姐陈姑妈一回,继续道,“眼下大姐来都来了,咱们孩子争气,都下场去了。这会儿大姐暂忍两日,待孩子们考完,榜上高高挂的,咱们一人弄一身大红的喜庆衣裳再过去,也叫这起子眼里没人的长长见识!咱家虽不富贵,可儿孙们争气,都有大出息的!儿孙们有出息,咱芳丫头熬了这些年,腰杆了也能直起来了!不然,咱们这么去算什么,大姐你就是给芳丫头送座金山去,就这起子人家,也叫人不放心呢。” 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说,就把陈姑妈给说动了,陈姑妈一想也有理,今年何陈两家三位秀才下场,哪怕中一位,再去宁家也有谈资,起码不叫人小瞧! 陈姑妈想妥当,道,“成,我听妹妹的,待孩子们考完,咱们再去!” “姐姐说的是。”何老娘又有了主意,道,“大姐,咱们反正在家没事,不如去街上看一看,现下秋高气爽的,城里桂花树都开了,每天都香的很,咱们出去给孩子们烧烧香拜拜佛。虽说丫头片子的卦是极准的,可老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菩萨神仙也不嫌香火旺呢,咱们再顺道买些摆酒的东西。” “什么摆酒的东西?”陈姑妈以为何老娘是想吃什么,笑道,“咱们府里都有,妹妹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买去。” “不是这个,我早把话撂下了,阿恭阿念中了,家里摆足三日流水席。咱们家里倒是不缺鸡鸭鱼肉,只是来州府一趟,也得买些新鲜东西回去,叫乡亲们瞧着也体面。”何老娘笑呵呵道,对于何恭阿念两翁婿的秋闱,那简直是十拿九稳的把握,现下都准备流水席上的安排了。陈姑妈十分无语,偏又不能扫兴的说试还没考完,这中与不中还两说呢。 于是,陈姑妈只得含糊应了。 结果出去烧香时,何家老老小小都十分虔诚,连带俊哥儿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觉着大人们烧香拜佛啦,买东西时,一向抠门儿的弟妹何老娘也十分舍得,干果点心啥的,挑了好几家店才确认了一家。何老娘一辈了精打细算的会过日子,哪里就现在买干果点心呢?她老人家是先踩好点儿,待何恭阿念中了,再过来买不迟。 当然,她老人家每样也买了一斤,这是给孙子们回家吃的。 当然,丫头片子素来嘴馋,也不能少了她的,不然就等着丫头片子聒噪吧! 当然,更让她老人家满意的是,何老娘刚说付账,儿媳妇沈氏就很有眼力劲儿的自袖中取出荷包来结账,用的是沈氏自己的私房,叫她老人家省了五分银子呢。 为这个,何老娘一路看沈氏都是笑眯眯的,觉着儿媳妇既有眼力,也很维护自己的面子。就是陈姑妈也说,“阿恭媳妇是个好的。”闺女在宁家过了这些年,陈姑妈就是一开始有些迁怒,如今何子衿都十五了,陈姑妈也想通了。自己闺女这事儿,也怨不得人家沈氏。沈氏话不多,有眼力,给何家生儿育女,陈姑妈毕竟也是何家女,想着沈氏给娘家生了俩小子,陈姑妈倒也高兴。难得一见的赞了沈氏一回。 何老娘也高兴,还假假谦虚滴同陈姑妈道,“嗨,阿恭媳妇就是这样,眼不见的就把账结了。” 这话听得何子衿唇角直抽抽,相当无语。 沈氏笑,“谁结都一样,倘我没有倒罢了,我既有,就不能叫母亲花钱。” 何老娘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你还没当家哪,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 沈氏深知婆婆脾性,柔顺一笑道,“母亲说的是。” 何老娘终于心满意足了。 何老娘在秋闱考试期间,是把啥都预备妥了,就等儿子同孙女婿金榜题名了。结果,翁婿二人刚从考场上下来,第二天,何老娘忧心忡忡的找自家丫头片子来解梦,她没当着翁婿二人的面儿问,怕他们担心,何老娘是私下问的,她老人家道,“丫头,这可咋办,我做一梦,梦到你爹跟阿念都没中!” 何子衿立码说,“梦都是反的,这说明我爹跟阿念必中的!” 瞧着自家丫头这一脸自信,何老娘立刻也恢复自信了,结果,第三日,她老人家又来找她家何小仙了,何老娘更愁了,道,“唉哟,这可咋办,我昨晚梦你爹跟阿念都中了!骑大马戴红花的!”昨儿不是说梦都是反的么。 何子衿仍是一脸笃定,道,“心有所感,夜有所梦,这说明我爹跟阿念必中的!” 何老娘有些懵,道,“这跟你昨儿说的可不一样。” 何子衿道,“佛家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就是这个道理了。”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片子那一幅大仙样,道,“说些叫人明白的话。” 何子衿总结一句,“听我的就是了。”跟何老娘解释了一回。何子衿以为把何老娘忽悠过去了,结果,谁也没料到她老人家就这么左一天右一天的开始了周期循环性的恶梦,她老人家一口气不歇的从中秋梦到重阳,全是有关秋闱的梦。 直待秋闱张榜,何老娘感叹,“可算是出榜了,真折磨死了。”以后再不来助考啦~ 章节目录 第259章中,中啦 > 张榜的头一天晚上,何老娘是迷迷瞪瞪的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闹得老太太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依旧是先去院里老桂树上寻一枝好桂花枝折了插在瓶里,何老娘方梳洗。 待梳洗停当,先着翠儿过去瞧瞧陈姑妈起了没,提醒陈姑妈甭忘了今日张榜,用过早饭大家一道去看榜。当然,凭陈家富庶,看榜的事打发个管事下人都做得,但依着何老娘的说法,这哪里等得,必得亲去,第一眼瞧个分明,才能放心哪! 何老娘早与陈姑妈商量好了,吃过早饭就去贡院外等榜。 俩老太太这辈份,她们老人家一动弹,大家全都得跟着。 而且,因今日是张榜之日,一家子又吃了回及第粥,取其吉祥之意。何家一家子更是换上了红衣红袍,一家子大红的过去旺一旺。 而且,此次连何恭阿念都穿了红袍。 何恭劝他娘,“这也忒夸大了,叫人笑话,穿寻常衣裳就好。要是穿红袍的都能中,岂不人人都着红袍了?” “知道啥,这衣裳料子在三清神仙前供过的,也就咱家人穿才有用。”何老娘道,“快换了,别辜负了神仙的一片心。” 何老娘指挥着翁婿俩换了红袍,用过早饭后一家子连带陈家,一道去贡院外的茶楼里等榜。 甭看一大早上,茶楼里已是人满为患,要不是陈家提前定了位子,真不一定能有地方坐。就这样,也没挨上包厢,于是,一家子老少坐在大堂。茶点倒是不缺,桂花糕、梅花酥、栗粉糕、糖酥酪并四样干果,再配一壶上等蒙顶茶,称得上丰盛,却是无人动上一动。茶楼里说的也都是与秋闱相关的事,且这些人,有的自信满满,仿佛举人已是囊中之物;有的风清云淡,似是未将秋闱成绩放在心上,却是一杯接一接的灌茶水个没过完;还有些六神无主,满面紧张就是如何陈两家了,倘不是何子衿已封卦,何老娘得再叫丫头片子卜上一卦不可。 一直坐立难安的等到辰时,听得外头一声锣响,接着就听有人一嗓子,“张榜啦!”顿时整座茶楼的呼吸跟着一滞,几乎是瞬间的安静后,不少人更是将笔直的腰杆再次拔了一拔,起码何子衿就瞧见他爹不自觉的捏住了茶盏,阿念双手握在一处,眼睛直盯着门外。 何子衿早问过阿念了,阿念这孩子给子衿姐姐教导的实诚了些,关键是自负才学吧,尽管老鬼知道考题,也没在老鬼这里作一作弊。 不过,何家人并未等得太久,陈家派去外头看榜的人还没回来,一面儿生的小子就飞腿跑来,对着何家一揖,气都未喘匀便大声道,“给江老爷请安,江老爷您荣登解元榜首!” 阿念都没回过神,何老娘喜的眼前发黑,声音都尖的直颤,问,“你说的是阿念!” 那面儿生小子道,“正是碧水县江念江老爷!” “唉呀唉呀!阿念中啦!”何老娘已是满面喜色,瞧着阿念真是一千个喜欢,沈氏也是高兴,对翠儿道,“赏!” 翠儿银子刚取出来,又有一土蓝布衣的小子跑来,其举止与刚那面儿生小子一模一样,只是报喜的内容不同,何恭排在第三十二位。 何老娘刚经了阿念中解元的事,这会儿正同过来贺喜的一大群人寒暄呢,一听儿子也中了,何老娘喜不自胜,浑身乱颤,笑的音都变了,大声道,“好好!赏!”不必翠儿,直接摸一锭五两银锭赏了出去。事后何老娘无数次为自己昏头的傻大方后悔,当时真不晓得咋啦,喜的没了神智,一下子赏了仨月生活费出去。 俩报喜的小子得了赏,又是一通好话奉迎后,方喜笑颜开的走了。他们一早过来,就是靠报喜来得赏的。打赏了报喜的小子们,何老娘也顾不得陈姑妈了,她笑呵呵地看看儿子再看看孙女婿,笑了一阵方道,“你这做岳父的,还不如女婿考得好。” 何恭只要中了就开心,何况他名次也不低,何恭笑,“我天资不若阿念,这也不足为奇。” 阿念笑,“我这也是佼幸。” 边儿上过来恭喜贺喜的更是无数,主要是阿念是解元,年纪是看得出的年少,一见阿念这年岁,便有人动了招为乘龙快婿的心思。何老娘多尖的眼睛啊,看那些人要吃了阿念一般,当即立断把阿念为人女婿的话说出来,果然,此话一出,那些人瞧阿念的眼光便不那般热切了。 不过,能见着这般年轻的解元郎,大家也不会忘了拉一拉关系,认不认识的都客套几句。还有不少要请吃酒套近乎,自然都被婉拒了,不过也皆报上了自家姓名,约好共赴鹿鸣宴啥的。 当然,这鹿鸣宴得是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的。 陈家这里又等了一时,陈行却是再次名落孙山。何老娘劝道,“阿行你也别难受,你表叔这考了多少年才中了举人,你还年轻呢。” 陈行怎么可能不难受,尤其有阿念这天才少年比对着。其实这就是陈行想不通了,世上如阿念这般天才少年能有几人呢?便是何恭,落地多年,在三十五岁中举,也不算晚了。 陈姑妈是遗憾孙子未得题名,也为何恭阿念翁婿二人高兴,都是亲戚,碧水县是小地方,今日能中两人已是不错,何况还有阿念高中解元,绝对是大喜!陈姑妈笑与孙子道,“你舅婆说的对,你还年轻,倒不必急。”又对何老娘道喜,笑道,“妹妹没白来,阿恭阿念都争气的很,给妹妹长脸了。” 何老娘觉着自己居功甚伟,笑呵呵地,“我这些天为着他们的事,愁掉了多少根白头发。也不枉我带着一大家子去给他们烧香拜佛,话说咱丫头的卦再灵验不过,说中就中的!” 何子衿凑趣,“既是灵验,可得给卦钱。” 这时候要钱何老娘也不生气,笑道,“一准儿一准儿,回去给你双份!” “我可记下了!” “回头就给你!” 因着阿念中了解元,过来打招呼的人实在太多,陈行且未中,大家干脆也不在茶楼里坐了,索性回家庆贺。回陈家别院未久,官方报喜的官差也到了,陈姑丈命人给了丰厚赏钱,亲自贺了何恭阿念这对翁婿一回,又命人去摆酒,笑与何恭道,“当年你还小时,咱们县里来了个算命的。那算命的颇是灵通,见着你就说,你有官人之相,以后定能光耀门楣。如今果然是极灵验的。” 何老娘笑,“是啊,跟咱们丫对一样,灵验的很。” 陈姑丈笑,“子衿非但卦好,我看她生就有福的。”其实说到当年给何恭算卦那事儿,陈姑丈真有几分后悔,他当年根本没在意,如今不过是拿出来添个喜头罢了。要陈姑丈真将此事放心上,说什么也得把闺女嫁给何恭啊。再者说,何恭这些年温温吞吞的屡考屡败,陈姑丈真没料到这个内侄儿还能有中了的时候,更何况如今何恭非但自己中了举人,人家更有了一位解元女婿。 陈姑丈精明了一辈子,临了却发现自己走在别人后头。 唉哟,这滋味儿,就甭提了。 好在,陈姑丈是个机敏的,反正何恭不是外人,何恭阿念有出息,自己也有光沾。陈姑丈便一心替这翁婿二人料理起琐事来,还叫人取了上好的料子,给翁婿二人裁新衣,好在鹿鸣宴上穿。何恭连忙道,“姑丈,我有衣裳。” 陈姑丈笑,“鹿鸣宴不比别的,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但穿好些,也显郑重不是。何况这年头,以衣识人也不稀罕,你不是这样的,可这样的人却很多,咱家又不是没有,何必叫人小瞧了去。” 陈姑妈亦道,“你姑丈说的在理,一身新衣罢,莫要推辞。” 何恭只好不说什么了。 中午阖家吃酒热闹了一回,又有何忻那边的管事过来祝贺,何恭阿念就准备鹿鸣宴的事了。倒是宁家,着人送了帖子给何家翁婿二人贺喜,尤其阿念中了解元,宁家来人颇是客套,亲亲热热的送上贺礼,还有一份请陈姑妈与何家女眷过去赏菊食宴的帖子。 有前番事,何老娘哪里肯去,只道,“他们翁婿要参加鹿鸣宴,家里要忙的事也多,怕是没空闲。代我向你们家老太太、太太问好吧。”给了一把赏钱,就打发宁家婆子去了。 打发了宁家人,何老娘还给陈姑妈出主意,何老娘道,“咱们虽不比他家,到底阿恭阿念中了,大姐你只管挺直了身子板去瞧芳丫头。”家里孩子们有了功名,何老娘自觉底气十足。 陈姑妈道,“我这里你不必操心,倒是孩子们中了举人,明年春闱,你有主意没?” 这主意并不难拿,倘翁婿二人的名次差则罢了,两人的名次却是很不错的,尤其阿念,还是解元,自然得下场一试。何老娘道,“鹿鸣宴后就回家收拾东西,一道去帝都瞧瞧。” “阿素就在帝都,相公他们去了,□□都是便宜齐备的。”沈氏不放心的是,“小福子是个顶用的,只是光他一人,我实在不放心。三喜四喜是阿念的书僮,年岁又太小。” 何老娘道,“这不光你不放心,我也不能放心。哪里能叫他们翁婿单蹦俩人过去,路上没人知暖热也不成。多少人赴帝都赶考,路上倘有个病啊灾的要如何?他们虽要去帝都,咱们也不能在家享福,待东西收拾好,咱们一道去,还能在帝都过年。” 沈氏道,“一家子都去?” “是啊,自从小舅爷去了帝都,这些年都没见过了。去岁小瑞哥回来,不是说给咱们丫头置房舍了么。正好一道瞧瞧,我看他们的运道来了,正好趁这东风,明年考成进士老爷,家里就再没有可愁的事了。”何老娘一想到自己个儿明年就能升格为进士他娘,就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啦~ 婆媳俩商量着,这事儿便就此定了下来。 至于何恭与阿念的意见,他们只要负责考功名就好,有这时间,不如多念两页书,明年考出进士来的好。这些事,不必他们操心,听女人们的安排就是。 女人们忙得风风火火,鹿鸣宴后,何家就打包准备回家了,只是有一事,不同于来时何老娘要自家丫头片子同车,这遭回家,她老人家是死活不与丫头片子在一车了。用何老娘的话说,“忒财迷。不跟财迷丫头一车。” 不过,用何子衿的话说,“早前还说给我双份儿卦钱呢,这也没影儿啦~” 这财迷的丫头片子,先前她老人家一时昏头赏出五两银子去,心疼得好几宿没睡好,眼下又朝她要双份卦钱,日子还过不过啦~ 何老娘怕被追债,硬是装耳聋没听见,施施然上车去啦~ 章节目录 第260章还乡啦~ > 回家的路途顺风顺水,尤其中途要休息一夜,休息的地方是陈家为去州府做生意便宜置的宅子,以前何子衿去州府卖花也会住这里。到那宅子时,何老娘已是恨不能眼睛朝天,仿佛中解元的不是阿念而是她老人家一般。这跟着何家回碧水县的陈家管事也特会凑趣,还未到宅子门口就远远的大声吆喝,“还不出来迎接解元老爷!” 这一嗓子喊的,乌鸦鸦出来一群,都是早得了信儿等着服侍解元老爷的。 解元老爷阿念早先一步从车上跳下来迎接他家子衿姐姐了,出门时就是这样的啊,阿念甭看年纪不大,很会照顾他家子衿姐姐,虽不坐一车,都会先下车跑过去扶子衿姐姐下车,特体贴。何恭也是孝子,一般何恭过去扶他老娘,这回不成啦,何恭过去扶了老娘下来,何老娘眼角却是抽筋儿似的往回看,见解元老爷阿念在扶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这个郁闷:她也想叫解元老爷扶一扶好不好~ 退而求其次的被新晋身为举人老爷的儿子扶进门,这别院小子们的奉承立刻弥补了何老娘没被解元老爷扶的郁闷,这些小子婆子丫环们拍起马屁那真是滔滔不绝啊,从何家人一刚车,一直拍到何家人去屋里休息说话,还在凑趣拍马屁呢。 先夸解元老爷阿念,这不必说,绝对是文曲星下凡哪。再夸何恭,这位老爷不似文曲星下凡,但举人也考中了,而且,这位老爷虽不是解元,却是解元的岳父哪。三夸舅老太太您老人家英明神武,培养出了举人儿子还有解元孙女婿,您老可不是凡人!四夸沈氏,这都成举人娘子、解元岳母了。当然,最有福的肯定是表姑娘何小仙哪,以前就是三乡五里有名的仙姑,果然仙姑就是有仙缘,这不,跟文曲星定了亲。再有就是阿冽俊哥儿两个表少爷,有举人爹、解元姐夫,还怕俩表少爷没前程么! 这么拍着马屁,下人们也觉着,唉哟,舅老太太家要发达了,于是,服侍起来更是殷勤上心。 何老娘听下人拍马屁听得身心舒泰,不过,她老人家下定决心了,甭管你们咋拍,我老太太是一文钱的赏钱都没有滴~ 何老娘犯了抠病,沈氏便出了赏钱,正是大喜事,也是给下人们讨个口彩。 关键,沈氏自己也欢喜的了不得。这些年过日子,除了刚成亲那会儿不大顺遂,后来样样都是好的,虽未大富大贵,家里也是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婆婆除了有些抠儿,待她也不错。就是这样过一辈子,沈氏也不觉着自己是没福的,再想不到丈夫一朝得中,她竟成了举人娘子。沈氏这喜的,便是再多出赏钱,她也乐意的。尤其她闺女,比她命还好。 当初沈氏从小小长水村嫁到县里做了秀才娘子,村里人就羡慕她羡慕的了不得,都说她有福。如今看来,她闺女比她还有福。 沈氏现下看阿念真是一千个顺眼,多好的孩子啊,自来看着阿念长大的,知根知底,青梅竹马。这么好的孩子,幸亏自家下手早。 沈氏命厨下做几个清淡小菜,一家子用过晚饭,便早早歇了,明儿个天一亮就得赶路。 在陈家宅子里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家。 马车还没进县城大门儿呢,远远就见县城大门儿上披红挂彩的,还守着许多人。陈家这车还没到,就是一阵鞭炮轰鸣,接着城门口就敲锣打鼓的热闹了起来,把何老娘美的,在车里就坐不住了,掀帘子一瞧,唉哟,亲戚朋友的都到了,这如何还能坐在车里。何老娘就从车里下来了,那场面,绝不吹牛,那是走一路,锣鼓敲一路,唉哟,那个热闹,那个喜庆,都一五一十的记在碧水县的县志里了。 待何家一行回了家,唉哟,亲戚朋友的屋里都坐不大开,椅子也不够,就年长的坐着,年少的站着,一团闹哄哄的说话。 都是好话,一通的夸,主要是夸何恭阿念这对翁婿,多好啊,翁婿同上榜,美谈哪!到晚上亲朋们告辞,何老娘觉着脸都笑酸了。 就这么着,她老人家也不觉着累,明儿就开流水席,妥妥的,摆满三天!至于以前说的十天流水席啥的话,何老娘已经变了主意,她老人家是这样说的,“这就要收拾东西去帝都考进士了,待中了进士,再回来摆十天的!” 何家的流水席好摆,三姑娘就是开饭庄子的,里头还有何子衿的股份,何子衿已经放出话去,要从她祖母这里大赚一笔。把何老娘吓得,就给她五十两,叫她照着这价钱置办去,倘要钱不够,多一文也没有哒。 这事儿是三姑娘张罗的,除了三姑娘饭庄的厨子,又从别的饭店里借了些人手,鱼肉蛋菜大批采买,价钱上也优惠。胡文江仁沈山都来帮着待客,当天,胡山长与县太爷还一道过来吃了杯水酒。 胡山长本就是书院山长,阿念的先生,与何家又是姻亲,过来倒是没啥。县太爷一来,闹得何家实在有些受宠若惊,何恭阿念翁婿过去相见,以往见县太爷,总要一揖为礼的,如今阿念中了解元,便不必行礼了,平辈论交。 一把胡子的县太爷对阿念一口一个贤弟,闹得何恭这辈份不大好论了,孙县令在碧水县多年,风评很不错,只是碍于关系不到家,一直不得升迁。今县太爷见阿念如见亲儿子一般,亲热的很,后来据胡山长所说,是因县里出了解元,这是孙县令一大政绩,再加上今岁州府官场动荡,县太爷升迁已是指日可待。 孙县令笑,“贤弟的文章,我已是见了,凭贤弟之才,明科春闱定是十拿九稳。贤弟与令岳翁可有打算何时去帝都赴考?” 阿念谦道,“我与岳父商量着,待家里收拾的差不离,就去帝都。” “我就祝你们翁婿一路顺风,明年金榜夺魁了。” 这话便不能谦虚了,阿念笑,“只盼如大人吉。” 孙县令说笑几句,就得办正事了,县令大人也不只是过来吃酒的,主要是为了来给阿念送解元第的牌匾。是的!解元是有牌匾的!举人中,唯有解元有此殊荣! 何家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鞭炮,两个衙役抬着黑底金字系红绸的解元第大匾来,在鞭炮声中,给阿念挂到了宅子的大门上去。 半县的人都来给阿念道喜,阿念拱手还礼。 外头热闹一阵,时已近重阳,天儿冷,大家转去屋里说话。男人们无非就是说秋闱说春闱说前程,女人们的话题就是以何老娘为中心了。 就有人说,“当初老白家那宅子,都说风水不好,叫老白家败了家。给咱们解元郎一住,就是个旺家的格局了。我看倒不是风水不好,怕是老白家没这兴旺的命!” 自从家里儿子孙女婿中了举人,何老娘说话时,声音就高八度,而且,她老人家还养成了高抬下巴拿下巴瞧人的毛病,于是,何老娘翘着下巴道,“这当然不一样啦。阿念买的宅子,可是我家丫头帮他看着收拾的,有啥不利主家的风水,也早改啦!这风水再不中,那就没有能中的风水啦!” 胡家三太太连忙打听,道,“我听说,秋闱前咱们小仙就算出解元郎必中了。” 何老娘与有荣焉的模样,“是啊,早就算出来啦。” “子衿你还算卦不,要不,你给我算一卦?”胡三太太家的儿子胡轩今年也下场了,却是运道不大好,落了榜。 “婶子,给阿念和我爹算秋闱,是封卦以前的事了,现下早不算了。”何子衿笑,“婶子这命,不必算。看婶子面相,田宅开阔,下巴丰满,人中清晰,鼻梁高挺,垂珠厚大,眉亮眼清,这是一等一的好面相,以后定有诰命好做的。” 这话听得胡三太太直乐,胡三太太笑,“诶,我就盼着能应你的话。”男人是不可能让她做诰命了,胡三太太的希望都在儿子身上。 胡大太太见何子衿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问,“那你有没有给算过,春闱如何啊?”自从听说阿念中了解元,胡大太太一,地不说何家只是三姑娘姑祖母家了,现下,胡大太太是正正经经的把何家当成了亲家。 “这还真没算。” 何老娘颇是遗憾,“当初应该一并算了的。” 胡大太太笑,“亲家老太太只管安心,解元郎这样的好文才,再没有不中的理。说不得明年再回来就是状元郎了呢。” 何老娘还真不习惯胡大太太这么满脸堆笑的模样,心说,家里阿念一中举,这势利眼也会笑了。何老娘半点儿不谦虚,道,“是啊,我也这样说。虽然说算算比较有把握,不过,孩子本事在这儿,算不算的,有本事就有这命!” 胡大太太平生第一次见着这么不谦虚的人,偏偏这人还是她亲家,胡大太太以往最是看不上何家的,结果,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比人强,胡大太太也只得笑笑,心下道,不就是中个解元么,也没见过这等牛气哄哄的嘴脸。 何老娘才不理胡大太太,接着就说起自己如何在州府给翁婿二人助考的事了,何老娘道,“每天必要喝及第粥,早上起来,啥都别干,先去折枝最鲜嫩最水灵的桂花供屋里,点心吃桂花糕。这是每天饮食,除此之外,还得里外穿红,要记着,从一入贡院考试,到发榜那日,不能说‘落’字,不吉利。菩萨也得记得拜,捐香油钱时可不能抠抠索索,心不虔,菩萨是不会庇佑你的。” 就有人问,“及第粥不是送考那天喝么?” 何老娘将手一摇,“哪个秀才考试时不喝及第粥?人的运道其实是一定的,但咱们为什么要去助考呢,就是给孩子们加持运道去的。运道到了,孩子们的文章也磨练出来了,榜上题名可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啦。”她老人家还自有一套理论,道,“都说尽人事,听天命。天要如何遂人愿,就得让老天爷知道咱们心虔,自然会给咱们孩子中的!” 胡大太太就与胡三太太道,“下次秋闱,咱们也一道去吧。”这回胡家兄弟二人赴考,都落了榜,胡大太太这么在何老娘面前赔笑脸,也是想听一听何家有没有什么妙法的。听何老娘这一通说,胡大太太深觉没白过来赔笑脸,她这亲家老太太还是有些见识的。 胡三太太的儿子没中,说不遗憾是假的,不过,她儿子还年轻,倒也等得起,胡三太太笑与胡大太太道,“我就是怕我去了,孩子更紧张。” 何老娘道,“这有啥可紧张的?紧张就得多练练。亲家太太你想想,这秋闱才是做官儿的头一步,这会儿就紧张,那春闱咋办?我听人说,春闱后还得去金殿见皇帝老爷,唉哟喂,见皇帝老爷时紧不紧张?别怕,都能练出来。” 甭看何老娘这话粗,胡三太太倒也觉着有礼,笑,“成!以后我按婶子的法子试试。婶子比我强,您教出一位举人一位解元,打咱们碧水县瞅瞅,谁比得上婶子你呢。” 何老娘瞅胡三太太比胡大太太顺眼,于是,就谦虚了一下,笑呵呵道,“亲家太太又打趣我,咱们县里,谁都比不上你们老太太。” 胡老太太笑,“诶,那不是,我就没教出过解元郎。” 何老娘笑,“阿念这个,也是天生的。那孩子,天生有这根筋。哪里是我教的,我字勉强认得有限几个。” 胡老太太道,“这孩子,以后定是不凡的。” “诶,只盼他春闱顺顺利利的。”何老娘还不忘对何洛之母孙氏道,“阿洛他娘,你家里有红布没?要有,你拿一块大红料子给我,我一并带去帝都,在神仙前供几日,介时给阿洛做了衣裳,定也旺的。” 孙氏连忙道,“有!有!正想得麻烦婶子哪。”就是没有,立刻去买也得有啊!只要儿子能中,天天穿红又怎么了?孙氏决定,家里虽去不了帝都,但明年算着日子,到了春闱的日子,家里也喝及第粥吃桂花糕,给远在帝都的儿子加把劲儿。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着秋闱春闱的事,仿佛明年翁婿俩一定就榜上有名一般,及至开席,如今何家的席面儿已颇是讲究了。因着重阳临近,还买了不少螃蟹蒸来吃,配着菊花酒,极是欢乐。 三天流水席,不少亲戚族人都过来帮忙,事后何老娘一算,都觉着幸而只摆三天,不然真怕破产。 亲戚族人们都散了,何老娘靠着榻道,“以前过年也吃不上这么一桌子好吃的,哪里敢想有今天呢。可今儿这么好了,又觉着,还有更好的日子在以后呢。” 沈氏笑,“是啊,要是明年他们翁婿顺利,母亲以后还有诰命衣裳穿呢。” 何老娘哈哈笑,“可不敢想。” 何子衿跟着哄老太太高兴,笑道,“有啥不敢想的,您不敢想,我敢想。”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片子就乐呵,不怪人家敢想,看这丫头还真有点儿诰命福,问何子衿,“诰命衣裳啥样,你见过不?你就想。”觉着自家丫头是个有见识的,何老娘就忍不住打听了。 何子衿道,“这诰命与诰命也不一样,一品二品诰命叫夫人,三品诰命称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孺人。衣裳首饰也都是有规定的,差别可大了,像一品夫人就要用金冠,珠翟五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三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一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带金宝钿花八个,金翟二个,口衔珠结二个。到七品孺人,也就剩个零头了。” “差这么多啊。” “可不是么。” 何恭阿念翁婿俩送客完毕,回房正听到家里女人们都商量着做诰命的事儿了,翁婿俩顿时觉着:这去帝都可得好生念书备考啊~ 章节目录 第261章亲人 > 何家准备着一家子去帝都,但这事也不是一时就能启程的,因是拖家带口的过去,东西就且得收拾几日呢。还有族长家,也要收拾些东西,托何家给何洛带去。 何子衿这里,自州府回来还没去山上看过朝云道长,家里流水席结束后,她就打算去山上看朝云道长。 阿念与子衿姐姐同去,子衿姐姐去看道长,阿念应邀给学院做演讲。 阿念背着惯常用的小背篓,里面放的是子衿姐姐给道长的东西,这刚出门,就有冯太太见着打招呼,“唉哟,怎么能叫解元郎背东西?小顺子,过来给解元郎背着。” 阿念忙道,“不必不必,里头也没什么,并不觉。冯大娘,你吃饭没啊?” 冯太太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吃了吃了,你们这一大早去山上啊?” “诶。”阿念应一声道,“大娘去家里坐吧,祖母早起还念起你呢。” 冯太太觉着解元郎实在和气,笑眯眯的望着解元郎走远,这才去了何家闲话。自从阿念中了解元,冯太太这做邻居的也觉着光彩啊!何况两家本就是姻亲,冯太太觉着,自己家挨着解元郎府,沾一沾解元郎家的灵气,说不得过几年儿子也得中呢。 一路上,阿念算是感受到了父老乡亲们的热情,他背着个小背篓,里头不知叫人给塞了多少东西,卖包子的送俩包子,卖包头的包俩包头,卖水果的拿枝桔子,还有个卖花儿的,半篮子花给阿念放背篓里了。何子衿连忙道,“叔叔大伯婶子大娘的,可别这样啊,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咱们不是外人,心意在就好。您们这样,阿念以后都不敢出门儿了。”掷果盈车虽是美谈,但想到被掷的潘安同学肯定也不大舒爽的吧~ 诸人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解元郎不嫌弃就好。” 阿念拱手笑道,“哪里会嫌弃,叔叔大伯们都是看我长大的,这忒多东西,我也背不动不是。” 立刻就有个后生死活接了阿念背上的背篓替他背了,阿念哭笑不得,“以后不敢出门啦。” 大家笑道,“只管出来,我们都想沾沾解元郎的灵气哩。” 一路说说笑笑的,阿念与子衿姐姐上了山去。 阿念照旧先送子衿姐姐去朝云道长那里,来开门的闻道都打趣一句,“解元郎来了。” 自从中举,阿念初时被叫解元郎很有些不好意思,但从州府到家里,一路上被叫了千百遭,他也惯了,笑道,“闻道师兄你也来笑我。” “哪里是笑你,是替你高兴。”闻道请二人进去,见有半篓子花,笑,“怎么还带这么些花来?” “路上乡亲们送的。” 闻道接了阿念的背篓,将东西提了下去,何子衿道,“里头包着的衣裳是我给师傅做的。” 何子衿是闻道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了,因为就何子衿那点子针线手艺,难得她还总拿出来送人。当然,何子衿做了送来,师傅还是愿意穿的。闻道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朝云道长正在院里闲坐看书,院中青松苍柏依旧,唯有梧桐叶子已尽数黄了,飘飘摇摇的挂在枝头,风一来,随时便要随风而去的模样。朝云道长见了二人也高兴,笑,“阿念不错。” 何子衿道,“主要是有念书的这根筋。”何子衿也得承认,在念书上绝对是有天才这号人的。就如阿念,哪怕身体里有个老鬼,阿念自己在念书上的天才也是不容小觑的。 阿念笑,“我这名儿取得好。念,会念书。” 何子衿笑眯眯的瞅阿念一眼,不错不错,会自嘲了。 阿念坐下来吃了盏茶,就告辞去了书院,他得去给书院演讲来着。胡山长让阿念讲一讲念书的经验,其实这有啥可讲的,就是讲了,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解元郎的。不过是借此机会,激励一下书院里的小同学们。而且,书院里教出一位解元郎,整个书院也是与有荣焉滴。 子衿姐姐已经打算让阿念写一写念书的经验,给阿念出本书,就在自家书店里卖。 待阿念去了书院,朝云道长问,“令尊与阿念要去春闱的吧?” “嗯,阿念跟我爹,我们一家子都去,不然怕他们路上没个照应。”何子衿说到这个也是心有感触,“当初我舅去赶考,路上就病了一场,幸而小瑞哥忠心,我舅也命大,在路上养好了身子。不然,有个好歹叫家里怎么着呢。现下想想都后怕。还不如一家子去,路上总有个照应。” 朝云道长颌首,“这也在理。” 何子衿道,“我做了身棉衣给师傅,等冬天师傅就能穿了。” 朝云道长笑,“你不会真事先就算出阿念与你父亲能中吧?”自阿念中了解元郎,何小仙的名声也是愈发响亮啦。朝云道长在山上都听说了,都说何小仙早前就算出来了,解元郎与何举人都能中的。这不,果然就中了! “这哪里算得出来。”何子衿笑,“我就是模模糊糊的有种感觉,觉着我爹同阿念到了火侯了。” 都扯到感觉上了,这就更神叨了。 说到帝都,朝云道长有些怅然,道,“此一去,就不知何年能见了?” 何子衿道,“师傅你好生保重,我估计有个三五年我们就回来了。要是阿念和我爹中一个,能进翰林最好进翰林,若是外放,既有进士功名,还不如回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倘是都没中,我们明年就回来了。就是进了翰林,在帝都镀镀金,回来唬人足够。别的,我家现在也有好几千亩地了,在帝都做个小官儿,不如回乡痛快。” 朝云道长笑,“想得简单,一入名利场,半点不由人。” 何子衿道,“那是想往上爬的,才会半点不由人。咱们就想本本分分的过日子,进一步难,退一步还不容易。” 朝云道长笑,“你呀,凡事要与阿念商量。” “阿念也这样想。” 朝云道长笑笑,端起杯子吃茶。 何子衿说起在州府助考的事,何子衿道,“送考那天,那么老早,我们一家子都起来了,早上吃的及第粥,然后全都穿红,送我爹跟阿念入场。给个秀才见了,黑漆漆的凌晨,大家勉强提个灯笼照路,突然这么一大家子穿红的,把人家吓个好歹,以为见鬼了呢。” 朝云道长莞尔。 闻道端了新鲜果子,闻笑道,“人家这是没见过你们这样送考的吧。” 何子衿起身帮着摆果子,一面道,“待下科秋闱瞧吧,肯定都这样穿,我祖母已经把她助考的绝招都说出去了,现下县里人都知道了。有阿念这活招牌,人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要不,及第粥也不能这样流行。” 闻道笑,“这倒是。” 何子衿拿块栗粉糕吃,又开始说自家的流水席,“热闹的很,阿念中解元的事还给写县志里去了。” 闻道道,“令尊肯定也被记县志了吧。” “嗯,我听说,凡是县里有功名的都会记在县志里。秀才也记,不过,秀才顶多就是记个名儿,中了举人,何家何户,祖上三代都会记进去。”何子衿说起来也觉着很有荣光,“族里还说出资在我们胡同外头建个解元牌坊,以后我们那胡同就不叫豆腐胡同了,改叫解元胡同。” 闻道听得唇角直抽,暗笑不已。 “笑什么啊,闻道师兄你真是少见多怪,现下我们整条街的房价都涨了,阿念不是住我家后头么,阿念的后邻原要卖宅子,先前谈好五十两,自阿念中了解元,五十两就不卖了,前儿六十两卖出去的。说我们那胡同有文气,最出文昌星。” 闻道问,“那家卖房子该给阿念送份谢礼.” “谢啥啊谢,买宅子的人家倒是差下人去阿念那里说过话的。” 朝云道长但笑不语。何子衿道,“我都说那家卖亏了,要略放一放,待明年春闱后再卖,要阿念能中春闱,他那宅子再抬十两,也卖得出去。” 闻道点头,“这话对。那家人也是没见识,能与解元郎比邻而居,这宅子,多给十两银子就卖?” 闻道又问了,“你们去帝都,可得多预备些银钱。短时间住你舅舅家好,倘是你父亲和阿念有中了的,还是要自己置宅子的,帝都的房价,比咱们碧水县贵的多。” “这个没事,上次小瑞哥来说,我舅舅已经在帝都给我置了一处宅子。”何子衿说到她舅,继续满面荣光,道,“我舅在帝都开补习班,给举人们讲课,可赚钱了。我在里头有股份,每年得分红,这宅子就是用我那分红置的。” 说到帝都的房子,何子衿道,“我听说帝都只要是官员,倘是家贫无房的,还能租朝廷给的廉价房,很少的钱就能租套小院。” 闻道道,“这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官员?你舅舅当年是二榜翰林,翰林俗称储相,自然是轮得到廉价房的,倘是那些冷衙门的七八品小官儿,就等着吧。哪里有那么多房给他们住?” “这也是。”何子衿又道,“对了,我舅舅说,他开补习班的地方,还有个很有名气的老先生,叫江北岭来着,可有名了。人称北岭先生,与薛帝师齐名。” 朝云道长有些意外,问闻道,“江北岭得九十吧,还活着呢?” 闻道:……要怎样同他师傅解释人家江北岭还活着的事呢? 何子衿先吐槽了,“师傅,你这怎么说的,薛帝师的身子骨儿也不错呢。”上次还亏得人家薛帝师援手。 “姓薛的比姓江的年轻啊。”朝云道长感叹,“江北岭活的好啊。”江北岭就这么活着,仇人就全死没了。再看一下仇人的后代,过得也不咋地,江北岭大约也就更有活着的劲头了。 感慨一回还在活着的江北岭,朝云道长觉着自己也该好好活着,一高兴,中午螃蟹都吃了一只,要知道,往常因蟹性寒凉,朝云道长都是不碰的。 当然,他跟何子衿没的比,何子衿一人吃二斤。 见何子衿吃的香甜,朝云道长笑,“你该生活在海边,海里的螃蟹既大且鲜。” 何子衿十分向往,“我也想去海边吃螃蟹。” 待用过午饭,何子衿话痨到下午,阿念来接她时,二人辞了朝云道长下山。朝云道长命闻道取出一只灰黑色的木匣子,同何子衿道,“我有个亲人在帝都,你去了帝都,替我看看她。” “师傅的亲人?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何子衿先接了木匣,入手有些沉,问,“师傅,是你什么亲人哪?” 朝云道长眼中的神情很难形容,他只道,“我都放匣子里了,你看就知道。” 何子衿以为朝云道长有什么不愿提的苦衷,便不再多问,把木匣子放背篓,与阿念一道下山去了。 章节目录 第262章何老娘的野望 > 到家时,已将是吃饭的时辰了,三姑娘和胡文都在,何老娘正抱着重阳小哥儿,阿念先把朝云师傅的木匣子给子衿姐姐放屋里去,胡文笑,“阿念回来啦,我听说阿念你这次讲演,许多外县的学子们都来听了呢。” 阿念很谦虚,道,“其实我那点儿经验,不值一提,这也是侥幸考得好,人们看着解元的名头儿才来的。” 何老娘一向自信,故而不爱听阿念这谦虚的话,立刻道,“啥叫侥幸啊!解元还有侥幸的,你要说孙山是侥幸的还有人信,谁要说解元是侥幸的,我就叫他去侥幸一个给我看!” 胡文乐,“姑祖母,您还知道孙山是谁啊?” “那是!”何老娘身为一手培养出一位举人一位解元的传奇老太太,在碧水县的声望已达到顶峰,何况她老人家向来自信心爆棚,何老娘十分自豪道,“孙山就是最末一名!” 胡文笑,“唉哟,姑祖母,您可是咱们碧水县老太太里最有学问的啦。” “还好还好,不是孙山就好。”何老娘开始乱造句了。 何子衿洗了手过来抱重阳小哥儿,小宝宝粉粉嫩嫩的,何子衿道,“后儿就是重阳周岁了,可得好生摆几席酒。” 三姑娘笑,“我原说,一个小娃娃,随便做些面来吃就是了。祖母兴致好,说现在秋高气爽,又是节下,定要摆酒的。”虽是这样说的,儿子受婆家重视,三姑娘还是很高兴的。自从表叔和阿念都中了举人,三姑娘在婆家的地位是一日千里,太婆婆一直对她很好,现下婆婆也客气不少,就是胡家那些势利眼下人,因以往三姑娘从不打赏,颇有懈怠之处,如今是上赶着巴结都不能。可是叫三姑娘好生体会了一番人情冷暖。 何老娘听了这话高兴,道,“你们家老太太再懂礼不过的人,咱们碧水县,除了族长大嫂子,我最服你们老太太。”意思就是,何老娘勉勉强强把自己排在了碧水县第三。 沈氏笑着附和婆婆一句,很口是心非的道,“当年子衿过周岁时也是,我也说何必大办,那会儿咱们家可没现在的日子。可老太太也说,头一个孙女,虽家里不宽裕,也要热闹一日的。”其实当时因她生了闺女,何老娘很是给了她许多脸色看,就是给闺女办满月酒,那会儿何老娘完全没有破费摆酒的意思,也是沈氏气不过,死活要办,这才办的。不过,现下日子好了,她们婆媳也融洽,沈氏不念旧恶,就改头换面的说出来哄婆婆开心。 何老娘以前很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现下早改了,主要是家里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会挣钱,半点儿不赔钱,还特别会过日子,虽说不比她老人家,在碧水县同龄女孩子里也算是出头啦~何老娘听媳妇这话,早把当年的事改头换面的接受了,遂也道,“可不是么。”一指何子衿,“你婶子生这丫头的时候,唉哟喂,我都还没穿过绸衣哩,家里好容易有块儿好料子,是你昕大伯家的李伯娘给的,我就说了,丫头片子过周岁,做了给她穿吧。你婶子还细细的绣了许多花样在上头,谁见谁说好看。那会儿咱家不宽裕,也摆了两席粗酒。” 何子衿听着这婆媳俩颠倒事实,只是笑着逗重阳小哥儿,并不说别个。何老娘又说三姑娘,“你是个有福的,头胎得子,以后这心就撂下了。待重阳大些,一口气多生几个,省得以后孩子单薄。闺女儿子都无妨,别人家重男轻女,咱家可不这样!我就喜欢小闺女,唉哟喂,招人疼。”这位老太太现下连人生观都改了。 一家子都忍笑听着何老娘说话,胡文凑趣,“我也喜欢闺女,三妹妹怀着重阳时我就盼闺女来着,不想生下来是个小子。” “小子也好,以后考状元。”现下,何老娘有了见识,举人啥的已不能满足她老人家的眼界啦,她老人家的目光现下已经盯在了进士上。 胡文听的大乐,道,“承姑祖母吉啦。” “听我的一准儿没差。”何老娘十分自信。 大家闲话一时,胡文就说起给何家雇镖局的事,道,“州府的平安镖局,我家里常用,人实诚可靠,他们是惯常出门的,对帝都也熟。让他们送姑祖母你们去帝都,路上安稳。” 当初小瑞哥回老家也是跟的镖局,既是胡文介绍,那定是可靠的。何老娘一口应了,“成!那就他家!我这里收拾东西也快的!” 晚餐很丰盛,自从何家成了举人门第,阿念中了解元,亲戚朋友族人的都会送东西过来,今儿晚上两只野鸡就是隔壁冯太太送的。野鸡烧汤最鲜,再加上秋天多菌子,放些野菌子,委实能鲜掉舌头,哪怕一向晚上吃素的何小仙,也禁不住喝了两碗野鸡山菌汤,直赞汤味儿鲜美。 何子衿还说呢,“这要去了帝都,怕是就喝不到野鸡汤了,我得多喝两碗。” 何老娘颇为鄙视,翘着下巴道,“真个傻丫头,帝都啥没有啊,别说野鸡啦,金鸡都有!你就等着长见识吧!”何老娘还与胡文、三姑娘道,“看阿念和你们叔叔这次考得咋样,要是能在帝都站住脚,过两年重阳大些,你们也过去,见见世面。” 三姑娘道,“阿念和叔叔是考功名做官的,我们去了做什么呀?倒不如在老家呆着,起码姑祖母这宅子屋子的,我们能帮着照看些。” 何老娘一幅“真是笨”的神色,道,“干啥不行?你看咱们沈小舅爷,这去帝都也没几年,就办了学堂,专给举人老爷讲课,听说赚钱的很,每十天开一天课,这一天课,你要来听,就得十两银子。以前我觉着咱们丫头给人占卜也还凑合啦。可是你们瞧瞧,跟小舅爷没法儿比呀!” “我就琢磨这事儿啊,什么缘故?”何老娘将筷子往碗上一横,伸手一拍桌案,绘声绘色道,“我这想了好几个月,终于想出来了,帝都里有钱人多呀!要搁咱们县里,甭说一天课十两银子,就是一天课一两银子,怕也没人来听!帝都就不一样啦!贵人多的很!贵人多,银子就好赚!干点儿啥不成!我们先过去,看看帝都啥样,介时再跟小舅爷打听打听,哪怕开个铺子弄个店,赚他几年,重阳以后娶媳妇的钱就有啦!” “这倒是。说是帝都花销大些,但找对了门路,发财当真比咱们县快的多。”沈氏道,“开始阿素去帝都赶考,说起帝都真是样样都要银子,那会儿我跟子衿她爹还担心他来着。他开始做官,住的宅子都是朝廷给贫困官员低价租用小院儿,也就是个四合小院儿,有十一二间屋子的样子。这也没几年,他如今也自己置房舍置产业了。三丫头你有手艺,阿文与人交际无碍,出去也不怕的。”主要是胡家子孙不少,胡文这么个庶出没亲娘的,以后分家产,估计有限的很。胡老太太疼胡文,只是孙子多了去,偏着胡文,难免叫别的孙子不服。胡大太太不过是个面子情,哪里会真心为三姑娘和胡文考虑,俩孩子都不错,倘他们能在帝都站住脚,不如叫俩孩子出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何恭却是道,“就是做生意,三丫头和阿文都不准到台前,差使几个忠心管事便罢了。”为子孙考虑,尤其胡文,不好直接插手商事的。 胡文连忙道,“阿叔说的是。” 胡文又道,“倒是有件事想同阿叔商量。” “什么事?” 胡文道,“就是三妹妹和子衿妹妹那烤鸭铺子的事,现下在咱们县生意不错,不过,咱们县人少,生意再好也就这样了。我是想着,州府到底比咱们县里富庶,要是打发个稳妥的管事去州府开个分店,阿叔你看如何?” 何恭如今中了举人,也比较有底气啦,点点头,“这倒是行。咱们亲戚族人多有在州府做生意的,就是你们家,在州府也有铺子。当初来咱家的郝御史,阿文你也认得,倘去州府,记得拜会一二。就是忻大哥和姑丈家,也都不是外处。” 沈氏干脆道,“明儿你带着阿文去忻大哥和姑妈家里过去坐坐,就是郝御史那里,怕是不得见。这次在州府也没见着,说是回帝都述职了。你给阿文留封信,用不用得着,有个预备。” 何恭好脾气的笑,“说的对。” 大家一面吃饭一面说话,待用过晚饭,天色将晚,怕重阳小哥儿冷着,三姑娘一家三口便告辞了。 送走三姑娘一家,何子衿正想说回屋瞧瞧朝云师傅给的匣子到底是送去哪儿的,却被何老娘叫住了,何老娘道,“那啥,出书的事儿,你可得抓紧啊。我这几天有些忙?” “出书?”何子衿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老娘有些急,“这才几天,怎么就忘啦!前儿不是还说叫阿念出一本介绍秋闱经验的书,还要我写些助考经验给你么?那啥,写我是不会写的,到时我说,你写。不过,到时那书出来,可得把我的名儿添上!没意见吧?”她老人家很是惦记这事儿呢。 “没问题没问题。”何子衿坐榻上,忍笑道,“我想了想,不能叫祖母你跟阿念合订一本,我打算专门给祖母你写一本,单独署你的名儿,如何?” 何老娘倒是挺乐意,不过她道,“这要光署我的名儿,能卖出去么?会不会亏本啊?”与阿念合订一本,是想借解元郎的名头儿多卖些钱哩~ “不会不会,当然不能干巴巴就署个何老太太啦,不然,咱们县这么些姓何的,谁知道是祖母您呢。”何子衿道,“到时咱们封面儿上得印一行字,就写,教导出一位举人一位解元的传奇女性——何老太太的助考经验。这就有人买了!” 何老娘听了,咯咯咯笑起来,眯眯眼直接笑成一线,与沈氏道,“别说,咱们丫头就是心眼灵儿,这虽然有些夸大,也算事实啦!” 沈氏奉承婆婆,“什么叫算啊,本就是事实。” 阿念笑的见牙不见眼,跟着道,“这书一出,祖母您得上了咱们县县志,咱们县好几百年历史,也没听说哪家老太太能出书的。” “就是!”阿冽很实在的说,“阿文哥他祖母有文化,也写不了书啊!” 何老娘更来兴致了,与自家丫头道,“唉哟,这眼瞅着咱们就去帝都了,我这书来得及写么。就怕写不完,我这预备了一肚子的经验想说呢。” “这不有我么,咱们商量着,一准儿在去帝都前完成初稿,到时把稿子给阿仁哥,叫阿仁哥印了,包管大卖。”何子衿拍胸脯做保。 何老娘想了想,这出书是大事啊,她对沈氏道,“家里的事,你就多操心,我跟丫头先把这事儿完了,也好放心去帝都。” 沈氏笑,“这是应当。母亲只管放心写书去,这可是大事。家里这些琐碎小事,只管交给我。” 何老娘便拍了板,与自家丫头道,“明儿一早就开始写!阿念你也抓紧!” 阿念忙应了。 何老娘眉开眼笑的盘算着,等她这书一出,她肯定能跻身于碧水县老太太中的第一名的。哼哼,介时就是族长家的刘大嫂子和胡老太太,也是比不上她滴~ 章节目录 第263章谢莫如 > 何老娘的野望委实不小,此老太太要由内宅只识字不认字的土鳖老太太正式走向出版文化界啦。因着要写书的事儿,何老娘郑重的大半宿失眠,脑子里回忆着自己对于秋闱考试的种种经验总结。 把老太太哄住了,何子衿这才回自己屋休息,她洗漱后方拿出朝云师傅给她转交的木匣子看,木匣子用个铜扣扣着,并没有上锁,拉起铜扣,里面是个漆黑的方木小块,这方木小块儿浑然一体,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何子衿晃了晃,里面也没动静,在灯下细瞧,到底也看不出什么。曲指敲敲,声音沉闷,手内掂掂,偏又不似铁器。 这是啥呀? 何子衿两辈子也没见过此等奇异之物。 研究半天研究不出来,何子衿见匣里还有一封信,信用漆封封住了,明显是不能随便拆阅的,信外只写了三个字:谢莫如。这字倒是朝云道长的笔迹,但这人是谁啊?何子衿也不认识啊?这到了帝都送谁啊?也没写地址啊?帝都好几十万人,谁知道这谢莫如是圆是扁呢?甭说圆扁,就是男女也不晓得啊? 何子衿真是愁死了。 这同高人打交道就是这样,高人一向是云山雾罩的,你要说猜不出来吧,倒显得自己智商不够似的。何子衿想半日也不晓得这位“谢莫如”是何方神圣,倒是想叫了阿念来参详,可这阿念这会儿回自己院儿了,只得明日再同阿念商量了。 何子衿这想着第二天早上同阿念商量事来着,偏生何老太太惦记着写书的事儿,一大早起来就拉着何子衿商量,何老娘还吩咐道,“把笔墨拿出来,我一边儿说,你一边儿记,唉哟,我这想说的事儿,实在是太多啦!” “没事儿,您一件一件说,不着急。”何子衿咬着笔头儿听何老娘的陈述。 “怎能不急,咱们还得去帝都呢。”闲话两句,何老娘开始整理思绪,这一说就久远了,“我小时候啊,听我爹说,我们祖上也是出过三品大官儿的人家。只是后来子孙不争气,家业败落了。后来跟你祖父成亲,那会儿你祖父穷啊,咱家的产业加起来,还不如我的嫁妆多呢。你说,我图他啥呀,就图他身上那股文绉绉的劲儿。你祖父其实有天分,人也聪明,会念书,那些字,看一眼就能记住,还能教我。可我们那会儿吧,没赶上好时候,兵荒马乱的,把他给耽搁了,也没念成书。待有了你爹,你祖父就下决心要让你爹念书的。” “这念书啊,是个天长地久的活儿,不能急,慢慢儿来。尤其小孩子开蒙,得有耐心,甭天天把自家孩子同别家孩子比。人哪,资质不一样,像阿念,十三就中解元。像你爹吧,三十五了,中了举人,其实也不晚。孩子不一样,教导的方法也不一样。”甭看何老娘没啥文化,说到这些事,竟还很有条理,接着,她老人家还引伸起来,“除了念书,更得先学做人……” 何子衿觉着,何老娘完全可以去办一场演讲啊~太会扯啦~ 由于何老娘出书的意愿不是一般的强烈,从早到晚的拉着自家丫头片子给她写回忆录,那架式,完全可比拟一代教育大家。包括对秀才试、举人试的各项准备,何老娘不是一般的有心得,还包括对考生心理状态的训练,何老娘道,“甭怕孩子考试有压力,有啥压力,以后比这有压力的事儿还多着呢。考秀才就战战兢兢,以后考举人怎么办?考举人时哆哆嗦嗦,那考进士还不得厥过去啊!怕有压力,多考几场就没啦!”然后,她老人家天才的提出了“模拟考”的概念,“其实我觉着,怕考试的人,可以在家自己设个考场,或者书院里照着秀才试举人试的模样弄个考场,多考考,熟了,孩子们也就不怕了。” 最后,稿子出来,何老娘的教育实录写了几十页纸,阿念的经验之谈才写了十几页。资深书商江仁道,“阿念的有点儿短,祖母的有点儿长。” 何老娘十分大方,“把我的分一些给阿念不就成啦。” 资深编辑何子衿道,“嗯,祖母的删减一些,阿念你的我看看再添点儿什么吧。” 何老娘道,“成!反正你瞧着办就行啦。”再三叮嘱自家丫头片子,“别忘了书上写我的名儿啊!”想了想,又道,“你要乐意,加上你的名儿也成!不过得加我名儿后头啊!” 何子衿笑,“都是祖母您的心得,加我名儿做甚啊!不加不加!” 丫头片子真懂事,何老娘眉开眼笑,“我可让你啦,是你自己不加的,以后可别后悔。” “不后悔。”何子衿笑,“待祖母出了名儿,别忘了我就成。” “这哪儿能忘!”为了奖赏给自己出书的丫头片子,事后,何老娘把自己珍藏了许多年的一只金镯给了何子衿,叫何子衿自己存着,何老娘的话儿是这样的,“别看这镯子是素面儿的,不比那些有花头的瞧着稀罕,这一样是真金的。金子值钱,只看分量,可不看上面花头的。” 何子衿不客气的收了金镯子,道,“祖母您不是有一对么?怎么只给我一只啊,怪孤单滴~” “孤单啥,金镯子咧,你要嫌孤单就还我。”何老娘给出去也够心疼滴,这会儿已想要回来啦~说来这是她娘那会儿的嫁妆,何老娘当年嫁人前从后娘的梳妆匣子里偷出来带到了婆家,一藏多年,谁都没给见过。 何子衿哪里肯还镯子,早戴自己腕上了,嘴里犹道,“我是说您老人家,这眼瞅着就是碧水县名人啦,怎么办事儿这么不敞亮哩~” “金子还不敞亮,那啥敞亮?”何老娘只管守着自己的小金库不动摇,甭管自家丫头片子说啥,她就一只金镯子,再没第二只的,何老娘道,“去吧去吧,叫阿仁早些把书印出来。哎,可惜咱们得去帝都,也见不着成书啥样了!” 何子衿道,“放心吧,一准儿大卖!” 把何老娘的回忆录搞定,何子衿与江仁都过了遍稿子,觉着可以了,江仁便安排去印了,先各印一千本,在古代,这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古代的书卖得就贵呀。都是有钱人才能买的奢侈品,像薛帝师那些大部头,一套就得一二两银子,如阿念何老娘这种单册,一册也得一百钱。甭小看这一百钱,贫寒人家一年才收入几两银子呢? 江仁是想趁阿念这东风,将书推一推。 与何子衿商量了个推销计划,江仁感叹,“阿琪这就要生了,短时间我也去不得帝都,听说朝廷要推出递运所,专管着送东西的。子衿妹妹,要是帝都有什么好书,得了机会,你就托人送几本回来,我再刊印,也是一样的。” 何子衿立刻想到,这年头没有版权意识啊,只要是书,大家随便印。 何子衿也应了,笑,“成,到时我定找些好书回来。” 江仁道,“姑丈在帝都讲课不是特有名气么,问问姑丈出不出书,把姑丈讲的课攒一本,肯定大卖。” 何子衿大笑,“阿仁哥说的是,一到帝都我先办这事儿。” 江仁眉开眼笑,“我就等子衿妹妹的信儿啦。” 把出书的事儿弄好,基本上家里东西也收拾的差不离了,阿冽也与小伙伴们该告别的告别了,亲戚朋友的也都来何家看过了,眼瞅着就要启程。何子衿终于有时间同阿念商量朝云道长给她匣子的事儿了,何子衿把那信拿出来给阿念看,指着信道,“就这一名儿,这可怎么找人?”实在不行就去山上再问朝云道长一回。 阿念不愧是解元脑袋,道,“朝云师傅只写一个人名,或是朝云师傅也不知此人住在哪里,或者,这是个名人,只要到了帝都一打听,就能知道此人的住处。” 何子衿立刻也明白了,笑,“果然是解元郎,就是灵光,我竟没想到!”又道,“阿念,你说,这人是谁呀?” “朝云道长这些年从未提到有什么亲近的人,能写信给这人,肯定与朝云道长关系不一般。” 何子衿悄声道,“你问问老鬼,看他知不知道。” 阿念就问了,老鬼一听到这名字,只觉有些熟悉,到底是谁,一时还想不起来了。老鬼只道,“谢莫如谢莫如,似是在哪儿听过。” 阿念黑线,直接同子衿姐姐道,“他一把年岁,记不得了。” 啥叫一把年岁啊!老鬼立刻道,“这名字的确是听过的,只是一时想不到。谢,帝都最显赫的谢家,就是刑部谢尚书府上了。他家十分显赫,可我记得,谢尚书单名一个韬字,其嫡长子谢松,位居三品侍郎。嫡次子谢柏,尚公主,在外为一方大员。谢尚书嫡长为宫中贵妃,膝下有三皇子。谢家孙辈,在芝、兰、玉三字上,只是不记得他家子孙有带莫字的。” 阿念如实同子衿姐姐说了,何子衿道,“会不会是谢氏旁系族人?”一般嫡系子孙的名字都讲究,像谢家,谢松谢柏,都是从木字头上来的。芝兰玉,明显是芝兰玉树这意。但旁系一般就随便了。 阿念想了想,“也有可能。既是道长交待,总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何子衿琢磨着朝云道长往日气派,想着朝云道长绝对不是小家子出身,老鬼说的谢氏如此显赫,倒有可能是道长的亲族。 俩人商量一回,也没商量出个子丑寅卯,不过靠着自己的一点儿揣测,想着到了帝都再打听就是。 章节目录 第264章谦虚的显摆~~~ > 子衿姐姐与阿念讨论了一番,也没讨论出“谢莫如”是何方神圣,遂打算去了帝都再说。 沈氏收拾东西是一把好手,不过三五日,家里就收拾的差不离了。子衿姐姐把何老娘的教育实录,也删删减减的出了成稿,连带阿念的书稿,一并交给了江仁付梓。另外,家里的房舍田地都交给了三姑娘夫妇帮着照看,沈氏的连锁酱铺子依旧给沈山打理。 阿冽也去学里办了休学,与小伙伴们一一告别过。 如此,收拾停当,平安镖局的人按照约定时间过来,一家子就大车小辆的,在亲友们的相送下,去往帝都城啦~ 至于离愁别绪,阿念与何恭这对翁婿都赋诗好几首小酸诗了,阿念都问他爹,“爹,咱们这去帝都,还回来不?” 何恭笑,“怎么不回来,这是咱们的家哩。” 阿念就放心啦。 何子衿也说,“住家里时不觉着,这一走,还怪舍不得哩。” 沈氏亦深以为然。 就何老娘精神极好,离愁别绪半点儿皆无,她老人家精神焕发地道,“看你们这样!咱们可是去帝都!帝都!知道不!天子住的地方!唉哟,真没想到,我老婆子这辈子还能去天子住的地方开眼!唉哟,我这一辈子,值啦!” 何子衿笑,“可不是么?在咱们碧水县的老太太里,祖母您得是独一份儿!” 何老娘想了想,道,“这倒也是,我听说阿文他祖母也没去过帝都的。” 何子衿笑,“那您可得好生瞧瞧,到时回来,给亲戚们说说帝都啥样,也叫亲戚们开开眼。” “这还用说!”何老娘早有此意,唯一婉惜就是,“可惜阿仁那书现下印不出来,不然正好带两本去帝都,也送你外祖母一本。体面!” 何子衿笑,“您可别把我外祖母给吓着,这才几年不见,您都会出书了,唉哟喂,您这哪儿是凡人哪?我外祖母得认不出您老人家啦。得寻思,您怎么长这么大学问啦!寻常秀才公都比不了您老人家哪!” 何老娘给自家丫头片子哄得笑不拢嘴,何老娘笑,“那不是,哪儿敢跟秀才公比,秀才公是真的有学问,我这是活的久了,有些小小经验,写出来给大家知道罢了!”她老人家已经无师自通了一种谦虚式的炫耀啦。 何子衿立刻道,“经验就不是学问啦?错!经验是大大的学问哩~我已经想好了,祖母您这书,非但要在碧水县卖,我还得在帝都卖哩。” 何老娘一听这事儿,也不瞎显摆了,她瞪大眼,连连摇手,“可不敢!在咱们县卖一卖,毕竟县里知根底的多,也知道阿念的名声,咱们不会赔本。这要去了帝都,谁知道咱家啊!印书贵着哩,哪里敢卖,赔了不是玩儿的!”她老人家倒不是不想出名儿,主要是,去帝都卖书的风险忒大,在出名儿与风险之间,她老人家当然要做出实惠的选择啦! 何子衿道,“没事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赔了也算我的!” “啥算你的?你的还不是家里的,难道你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何老娘悄悄同自家丫头片子打听,“你现在有多少私房哩?” 何子衿眉毛一挑,斜飞着个眼,道,“这能说啊?我才不说呢。” 没能打听出自家丫头片子的私房,何老娘颇是遗憾,只得撇下嘴,道,“不说也得晓得过日子!唉哟,我真是愁死了,世上怎么有你这样不长心的丫头哟。这过日子,就得会存钱!以后用钱的时候多着呢!甭现在手里的三俩个铜板就兴头的你屁股长钉子似的!就你这样的,我看一辈子富裕不了!不知道算计!” “您行!您老可会过日子,要不要打个赌?” “赌啥?” “就赌祖母您这书吧。”何子衿道,“这样,我去帝都卖您这书,您要是肯在印书时投一半的钱,以后赚了钱,咱们对半分。您要是一分不投,我出十两银子,买断您这书,以后印书不用您出钱,但赚了也没你的份儿,如何?” “能赚才有鬼哩。”何老娘道,“就十两银子啊!”原本她老人家一分也没打算要的,不想这傻丫头要白白送上十两,何老娘强忍着心花怒放,奸诈的谈起价钱。 “那您老说多少?” “起码得十五两吧?” “要搁别人,顶多十两,不过祖母你不一样,你说十五两,就十五两吧!”何子衿颇为大方,道,“待一会儿写张文书,我再付钱!” “不写文书,我说话也算的!”何老娘想着,自家丫头片子要投钱给她书,怕是赚不了的。如今她还要丫头片子十五两,虽然她老人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样人,但想一想,自家丫头片子要亏这许多钱,她老人家主要是怕丫头片子破产啦!何老娘想了想,道,“算啦!我也不赚你这几两银子,再说,我这大半辈子的经验也不是银子能衡量的!意思意思,收你十三两吧!”主动减了二两。 何小仙儿唇角噙笑,道,“我的天哪,听您老人家先前的意思,我还以为您老不收银子了呢,原来才减二两!您老可真大方!” “二两怎么啦!大手大脚的丫头,不乐意你就付我十五两!”她老人家现下就有些后悔,二两够家里一月花销了!就是给丫头片子,也得给她胡乱糟销了去,倒不如留在她老人家手里,她给丫头片子存着。 “十三就十三啦,哪儿能出尔反尔啊!您老都成文化人了,以后可不能这样张嘴银子闭口钱的啊!” “屁!少蒙我,我那出书是顺带,过日子哪能少了银子!” “看吧,又多想了吧。我是给您老提个醒儿,以后说话也不能‘屁啊屁’的,不然,您现下只是举人家的老太太,待到了帝都,我爹跟阿念中了进士,您老可就是进士家的老太太啦!这能一样么!到了帝都,您来往就都是进士圈儿的家眷了,您老要一开口,就是屁来屁去的……” “去!我刚那就随口一说!”何老娘白自家丫头片子一眼,又小声道,“那些进士家的太太会不会一说话就之乎者也啊!” “不会的,您看阿文哥他祖母,多和气的人。”何子衿道,“哪怕有不和气的,咱们也不怕,顶多不来往就是。” 何老娘直乐,“是这个理。”于是,她老人家对帝都之行更有底气啦。 人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何家人这次去帝都,因已近冬,且多是妇人孩子书生,故而早与镖局的人商量好了,坐船自三峡出蜀中。 船老大一听说这船上有个小仙,特意拜托何子衿,“这走水路颇多险弯,求仙姑你给咱们做个法事,祭一祭水神,保佑咱们平平安安的才好。” 何子衿大包大揽,“放心,今日出门前,我已问过神了,此次必是一番顺遂!备上供香,我再烧一次香就好。” 船老大顿时喜上眉梢,何子衿就开始准备庄重的祭祀水神的仪式,她把自己五两银子做的绣有日月星辰的大氅披着,一幅仙姑气场,镖头与船老大介绍,“这位何仙姑,最是灵验不过的。以往她每月只得三卦,就这样,请她卜算的人都要排号子等时间的。这种祭神的事,寻常人都请不动。也就是叫你遇上了,你放心吧,咱们这趟有何仙姑,必然顺顺利利的。” 何老娘很是认同,道,“这话是!” 何子衿颇懂得神叨的一套,她先掐指算了个时辰,待得时辰到了,指出方位,命船中小子按方位摆祭桌,接着,接好祭品,香炉、黄纸等物。 何子衿站在香案上,神神叨叨,念念有词,其庄严肃穆,船上人都过来跟着一幅庄重脸的过来祭水神。待何子衿诚心诚意的祈祷一番,又烧过黄纸,便命人撤了香案,祭祀仪式算是完成了。 船老大出行,尤其迷信,知道自己船上有个小仙儿,中午还格外送了何家一条大鱼吃。 何老娘此次算是开了眼界,碧水县本身临水,坐船啥的,何老娘一点儿不陌生,但经三峡还是头一遭,那叫一个险哟。何老娘哪怕知道有她家丫头的法力加持,不会出事,但那千折百回的险湾,两岸祟山峻岭,悬崖绝壁,激流湍急,猿声阵阵……把何老娘看的眼花缭乱,待傍晚歇于船中,何老娘感叹,“可是见着大世面了。” 镖头都说,“老太太,您老可是有大气魄的人,头一遭走这三峡水路,却不见有半丝惧色。”镖头见多识广,不要说何老娘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便是正当年的青壮,头一遭走三峡水路时,多有吓的不成样子的。倒是这一家子,当真好胆量! 何老娘摆摆手,不以为然,“这有啥!虽有些险,不过我们丫头都跟水里神仙打过招呼了,就必定不会出事的!你们也只管把心搁肚子里,我家丫头说没事,必然没事的!” 镖头给何老娘吹嘘的也有几分信了,道,“仙姑好神通啊!” 何老娘谦道,“一般一般,在咱们蜀中,除了佛家的菩萨、道有的三清,还有那姓唐的神仙,也就是我们丫头啦~” 镖头:老太太您这真是谦虚么? 章节目录 第265章俄了个娘诶 > 何家人一家沿三峡出蜀中,很是走了一段水路,其间山水壮丽,风土人情,着实令人大开眼界。何子衿何老娘这对祖孙最是兴致盎然,阿冽俊哥儿俩人更是一会儿指着天上苍鹰,一会儿去瞧崖上攀猿的猴子,基本上,苍鹰与猴子都只是一小黑点儿,难得哥儿俩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沈氏也会在水路平缓之处出来吹吹风,就是阿念何恭翁婿二人,晕船哟~ 何老娘命切了生姜给二人吃,还道,“咱家里也有河,以前坐船也没事儿啊?” 李镖头笑,“咱们家里那河水平稳,三峡水路急流险滩颇多,许多人头一遭走三峡都要晕船的。过上几日,二位老爷也就适应啦。”因阿念与何恭二人都是举人功名,故此,不论年岁大小,都要尊声一声老爷的。 何子衿还会沏些柚子茶给阿念和她爹来喝,酸酸甜甜的,倒也能缓解些晕船症状。阿念还说呢,“可惜这般美景,也没得好生欣赏。“ 何子衿笑,“哪里也不缺好景致,咱们这一路都是水路,三峡这里,无非就是水急了些,险多了些,有啥可看的,无非也就是水啊山啊鹰啊猴子啥的。再说,就是看了,写上几首小酸诗,你也写不过李太白啊!”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什么的,太经典啦。 阿念嘟囔,“我的诗一点儿不酸。”他觉着,他岳父的诗比较酸啦。更何况,什么叫“有啥看的啊”,没啥看的子衿姐姐能见天的跑舱外不回房么。 何子衿剥桔子给阿念吃,还说,“嗯,我爹的诗,比你的还酸。” 阿念抿嘴就乐了,接过桔子先给子衿姐姐,道,“原想着在船上好生看看书的,也看不了了。” 何子衿道,“做学问在于厚积薄发,你都学这么些年了,不在这一日两日,没听说过临时抱佛脚能有好成绩的。待咱们到了帝都,再复习一二,做个考前冲刺,也就差不离了。” 他家子衿姐姐就是名词多,还啥考前冲刺的,不过,阿念觉着,上一上义父的补习班也是很有必要滴。 自三峡入长江后,水势转缓,翁婿二人的晕船症才算是好了。 不晕船了,俩人就开始对着江水做诗了,非但要做小酸诗,还颇为小资的命人取了江心水,烹茶啊煮酒啊啥的,那叫一个讲究喂。不过,翁婿二人有个好处,他们弄这些个讲究物什,并不独享,家人都有份儿,而且,连带李镖头船老大都叫了一道吃茶说话。何子衿对江心水不置可否,她道,“我看书上说,帝都也有很多处好泉水,最有名的就是栖霞山的万梅泉,听说冬初梅花开时,那泉水都带着梅花的香。非但烹茶好,煮梅花汤也是一绝。” 何老娘道,“不是说帝都的泉水都是要钱论桶卖的么?”听小瑞哥说,可贵了。 李镖头是个走南闯北的,且经常往来于蜀中帝都两地,对帝都是熟的,李镖头笑,“帝都的泉水,最上一等的御泉,是供应皇家的,寻常人喝一口都是罪过。老太太说的买水的事儿,是有卖水的铺子,每天一大早便将最新鲜的泉水给送家去,这个是要脚程钱的。有大户人家,一般也不买这水,都是自家打发下人每日自去取去。仙姑说的万梅泉可是个好地方,万泉梅在栖霞山,栖霞山上住着活佛哩。” 何老娘一听这个最来兴致,便问,“啥活佛?拈香许愿可灵验不?”虽然家里有个神叨孙女,何老娘对于活佛也很有兴趣听一听滴。 “灵验不?”李镖头四十左右的年岁,皮肤微黑,国字脸,眉毛浓密,听得这话,将浓眉一挑,道,“何止!先跟您老太太说一说这活佛的事儿吧,说有一年,朝廷派使臣出使西蛮,结果,使团一去就没了音信。朝廷就记挂着这事儿,想派人去找,可西蛮帝都远哪,上哪儿找去呢。西蛮您老人家知道不?帝都往西,出西宁关,就是西蛮人的地界儿喽。唉哟,那地方,都是茫茫草滩戈壁,那些西蛮人,今儿住东面,明儿住西面,一天换一个地方,哪里就能找得着呢。正当大家愁的了不得的时候,就有人出了主意,西山寺有活佛法师。然后,就找这活佛来,活佛先卜个吉时,待到了那时辰,沐浴更衣,焚香祷告,西山寺顿时佛光大盛,然后,活佛大施神通,啪啪啪起了三卦,就给卜出来了,说冬至必归。结果怎么着?” 何老娘正听到兴趣,拍着大腿问,“怎么着?” “就是冬至的正日子,使团回来了!”滋溜一声,李镖头喝茶如饮酒,把个小盅里的茶水喝光了。 “唉哟喂!这可真神啦!”何老娘听着都热血沸腾,道,“那西山庙里的香火肯定灵验的了不得吧!这可真是活佛啊!” 李镖头这把年纪,说起活佛来也是眉飞色舞,何老娘连忙打听,“小李,那活佛好见不?” 李镖头将脑袋一摇,道,“哪是咱们寻常人见着的?听说,就是寻常皇亲国戚见他都难。活佛都快上百的年岁了,而且,先前南面儿打仗,活佛为了给国家卜国运,消耗了不少道行,这会儿不给人占卜了。” 何老娘颇是惋惜,不过还是道,“这庙里有这样的高僧活佛,想来香火是极灵验的。”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到帝都就去那西山庙里给儿子和孙女婿烧香去! 何老娘又打听,“这西山庙就在栖霞山上的吧?”都带个西字。 “是。其实这栖霞山就在帝都以西,所以,人们就常管栖霞山叫西山,一个地方。”李镖头道,“西山上好风景多哟,且又有西山寺,故而,那里颇为热闹。就是那万梅泉,就是因行宫万梅宫而得名的,万梅宫的梅花,全帝都都有名。” 何老娘道,“这什么宫啊殿的,肯定是贵人住的地方吧?”他们小老百姓可是去不得的 “可不是么。不知道是哪个贵人的,但有一年我去西山上烧香,在西山寺远望山下风景,正遇着梅花盛开时节,唉哟,那景致,唉哟,那景致……”想半天想不出个恰当的形容词,李镖头很淳朴的感叹一声,“唉哟,那景致,这辈子瞧这一回,我也算没白活!”说的何家一家子都颇是向往,何老娘还说呢,“贵人家的风景,能远远看一眼也是好的。小李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 李镖头嘿嘿笑,“天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船上,诶,说什么见过世面,无非就是爱跑个腿儿啥的。待何老爷江解元金榜题名,为官作宰,那才是见大世面呢。” 何老娘听得欢喜,笑道,“承你吉啦。” 沈氏道,“帝都贵人很多吧?”对于先前最远只去过州府的沈氏,帝都之遥远之富贵之高高在上,仍是无法想像的。 李镖头竖起大拇指,道,“要说贵人,帝都是这个。皇帝老爷住的地方,气派!就是去了得小心,宁可低头做人吃个小亏,也别去争意气,争不过!有一回我就见过,一个外地老爷,瞧穿戴也不错,出门冲撞了贵人车驾,被一顿嘴巴打掉了满嘴牙。这还不是有意的。还有不知好歹的,在老家横行霸道惯了的,在帝都也没个眼力劲儿,就在饭铺子里抽了伙计俩巴掌,谁晓得人家饭铺子是侍郎大人家的本钱,小伙计是侍郎大人府上的二管事的三叔的表弟的四姨奶奶家的亲孙子,这还了得!赔了钱赔了礼又遭了罪。”见何家人听得有些士气低落,李镖头忙笑道,“您家里不用担心这个,您一家子都是和气人,再不会出这样的事的。其实不光是去帝都,到哪儿都一样,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存些善心,莫争意气,但也不要怕事,真怕了事,人人都来欺负,日子也过不得。” “再者,帝都贵人多,机会也多。有大本领的人,都去帝都。以前我一个同门师弟,就是去了帝都讨生活,后来被选入禁卫军,现在也是一小头领,每天日子过得,可不把家里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都接去享福了么。就是在老家,也置起了好几千亩的良田。”李镖头颇有些欣羡之意,感叹一声,“光辉哟。” 何老娘也跟着道,“嗯,我们家小舅爷在帝都过得也不错。” 李镖头竟也认识沈素的,点头道,“是,沈老爷可是个义气人。咱们蜀中出去的官老爷,沈老爷不是官位最高的,但为人最好,肯照应咱们这些粗人。” 沈氏听了很是熨帖,笑道,“原就是乡亲父老,在外头,彼此有个照应是应该的。” 李镖头道,“也就是您家里人,不嫌弃咱们。有些官老爷,架子摆得足,不好见,也见不到。” 何老娘道,“阿素不是这样的人,那孩子,素来仁义的。打小儿就这样。我们亲家,亲家老太太,也都是再好不过的性子。” 大家说一回沈素,何老娘内心更加觉着,当初给儿子结亲结的好,于是,看沈氏愈发顺眼。 这年头儿出行,上千里地,便是水路也要走上一段时间的。 先前刚坐船那几日,大家的心情都在外头的景致上,待看久了,也就是水啊水啊水啊……于是,纷纷另寻消谴。何子衿就同沈氏、何老娘商量着,给家里人各裁两身新衣,到了帝都穿也体面。因未料到何恭阿念翁婿同中举,家里的准备就有些苍促,何况,何家虽是小康人家,但平日里生活并不奢侈,大家每季做两身新衣也就是多的了。再加上自秋举起,家里就是忙活俩人下场的事,待得中了,便是各种的人情往来、收拾东西、预备礼物、安排产业,辞别亲友、兴家赴帝都啥的,也没空做衣裳。如今在船上无事,且何家随行带了不少东西,衣料啥的尽有,倒不若趁这机会做些衣裳针线。 沈氏还担心呢,“就怕做了不合帝都样式。” 何子衿道,“帝都就算贵人多,人跟人的眼光也差不了多少,咱们只要穿得整齐干净,瞧着好看就行了,样式不样式的,女眷的裙子光样式不下上百种,可说得上哪种流行呢,咱挑着可心的做得精细些就是。男人们的衣裳简单,就一个样,选几样好料子就是了。阿冽俊哥儿,也要穿得崭新,才显得有精神哩!” 沈氏也就应了,何老娘却是另有主意,道,“你们做吧,不用给我做,帝都花销大,省些是些的。” 何子衿道,“那到时我们都穿新的,就您老穿旧的,这也不大好啊。”她祖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老太太平日里花哨着呢,跟她家丫头片子相处这些年,也很有些审美了,穿衣打扮在碧水县能排进前十。 沈氏亦劝道,“是啊,母亲,我看那块驼色底织万字暗纹的绸子做袄子面儿正好,下头配一条同样的裙子,富贵又气派。” 何子衿道,“咱们不是还带了两箱皮子么,正好再镶个灰鼠的毛边儿,就更有档次啦。” 何老娘怀里捂着个手炉,一幅拿定主意的模样,“那块料子先给我找出来,我到了帝都再做,帝都的样式能跟咱们小地方的一样么?嘿,丫头!你可别犯傻!这会儿糟蹋好料子做了衣裳,到帝都一看,土气的不行!你悔不悔!反正我先把丑话说前头,就一人一身新衣裳啊!这会儿做了,到帝都可不许再做!咱的衣料子是有数的!” “说了样式差别不会很大了。”何子衿道,“帝都人也是人,又不是神仙,还不穿家常衣裳啦!” “你懂啥?你去过帝都?你哪里知道天子气派哟,我的土妞。”何老娘是拿定主意,她老人家准备待去了帝都,挑了最时兴的帝都老太太的款式衣裙做上一身,寻常家常都不能穿,非得待客才能穿的上等帝都款式服装! 于是,沈氏就带着闺女与丫环丸子开始给一家子做衣裳,除了婆婆何老娘的,何老娘是死活不许给她做碧水县款的衣裙,她得等去了帝都再做新鲜的帝都样式。 然后,到帝都的那一日,何家人上上下下都换了崭新的衣裳,何老娘没叫做全新的,就换了身□□成新的狐狸毛镶边儿的小毛衣裙,待得马车驶近帝都城时,何家人俱都看傻了眼,饶是何小仙这一生二世广见世面的亦是如此。八辆马车可并行的宽阔官道上,各式马车排起长长的队伍,等着进城。高达三丈的青砖城楼上,矗立着衣甲齐整手握□□的兵士,路上的暄嚣在临近帝都城门的时候便尽皆沉寂了下去,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肃穆与威严,何老娘直勾着眼半张着嘴,很实在的感慨了一句,“俄了个娘诶!”可算是长大世面啦! 章节目录 第266章帝都行~ > 何家一家子进了帝都城,那眼睛就没闲过,虽然这样直愣愣的伸着脖子看帝都风景有些乡巴佬啦,但想忍住不看实在太难啦! “唉哟喂,怪不得人家都说,想长见识就得来帝都!”何老娘自以为小小声的感慨一句,但由于初次来大帝都,长了大世面,一时兴奋没压住音量,闹得大家都听到了,连街上的人都瞧这巴着车窗往外瞧的老太太。 何家人都很赞同这话,何子衿还点头,“是啊,看那城楼,唉哟,可真威武啊!”现下这城楼,跟何小仙上辈子花钱去逛的残留景点可不一样,这种巍巍气派,何子衿觉着,就是现下回乡,何老娘一辈子的话题也有啦。 何老娘重重点头,“要不说是帝都哩!” 俊哥儿也奶声奶气道,“好高哦!比咱们县的还要高!” 阿冽道,“比府城的也高!” 沈氏抿嘴一笑,“没白来一趟,果然开了眼界。” 阿念与何恭翁婿俩因是举人身份,矜持的弹一弹衣摆,瞪大眼睛观望帝都城气派的同时,每人在肚子里酝酿了好几首小酸诗,准备一时便写出来吟诵。 李镖头是知道沈素家地址的,一面跟何家人大致说着沿路繁华,就先送何家人去了沈家。沈素去衙门当差还没回来,如今沈素发达了,门口还有俩门房,一听说是老家来的姑太太一家,一人连忙飞奔进去送信,另一人请安后在前引路。 何老娘左右打量着沈家房舍,见俱是青砖黑瓦的整肃大屋,颇为宽敞,间或有树有花,又添雅致,想着做官就是好啊,阿素如今也气派了。何子衿也笑眯眯地,同她娘说,“我舅发财啦。” 娘家日子好,沈氏满眼是笑,“你舅也不容易。”虽说瞧着弟弟这宅子是不错,可弟弟四个儿子,以后在帝都寻亲事,没这点儿家底还真怕孩子娶不上媳妇哩。 何老娘对自家丫头片子的话倒是很认同,一瞧这宅子就知道小舅爷是发达了呀。唉哟,难不成办教育这么赚钱?毕竟,小舅爷官阶不高,据说俸禄有限滴。 何老娘七想八想的,琢磨着,以后儿子考个官儿出来,也叫儿子去办教育去。 何家人过了两重院落,沈家二老就带着江氏和小孙子沈丹满面笑意的接了出来,尤其沈老太太,激动的了不得,眼圈儿都红了,心里最记挂的就是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了,不过,还得先跟亲家何老娘打招呼,不能失了礼数啊。沈老太太握着何老娘的手,欢喜道,“亲家,可把你给盼来啦。” 何老娘咯咯笑,“亲家,我可想你咧!” 一家子厮见过,又欢天喜地的谢了李镖头一行,令管事请李镖头等去歇着,客房啥的都预备下了。李镖头寒暄两句,便去了。江氏道,“母亲,外头冷,让亲家老太太、姐姐、姐夫和孩子们先进去吧,别冻着。” “是,说的是。”沈老太太一面拭去眼角激动的泪水,一面带人往屋里走。 沈老太太看看闺女看看女婿,高兴的话都说不俐落了,何子衿机伶的过去扶住外祖母的胳膊,阿冽就去扶了沈太爷。沈氏何恭则伴在何老娘身畔,叫何老娘颇有面子,觉着儿子媳妇孝顺,孙子孙女有眼力。一家子进了沈太爷沈老太太住的屋子,天儿冷,屋里都拢了炭盆,进屋就觉暖哄哄的。在外已觉沈家这宅子阔气,到了沈老太太屋里,何老娘愈发觉着,自己给沈老太太比下去啦。别个不说,沈老太太屋里的棉帘都是青绸绣梅花的帘子,还有,那桌上案上摆的瓶啊罐的,直叫人眼睛看不过来,尤其是,那靠墙的条案上,竟摆着一对金寿星,险没把何老娘眼睛晃花。 大家各自见礼,问候了长辈的身体,刚坐下,就有穿着青衣青裙的丫环上来奉茶水,江氏还特意嘱咐一句,“俊哥儿小,热盏牛乳来。” 沈老太太见媳妇细心,满眼都是孩子们,直絮叨,“子衿长这么高了,来帝都那年,她才这么点儿高。”说着一比划,又道,“阿冽也大了。”抱了俊哥儿在怀里,高兴的又淌了一回眼泪。说来,沈老太太还是头一回见俊哥儿。 沈氏笑看跟在江氏身边的小家伙,问,“这是朱哥儿吧?”沈素四子,沈玄沈绛沈丹沈朱。 何子衿见小家伙不过三四岁,大眼睛,高鼻梁,白白软软的团子样,穿一身大红棉袍,脖里挂着个金项圈,跟画儿上童子似的,笑着抱他在怀里,给沈氏看,道,“朱哥儿这模样,跟阿玄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氏接了朱哥儿抱着,笑,“可不是么。” 俊哥儿跟着装模作样的点头,还说,“就是太小啦,不能一起玩儿。” 阿冽道,“你是做哥哥的,要让着朱哥儿。” 俊哥儿在家都是做弟弟的,一听自己竟能做哥哥了,顿觉精神百倍,也不跟外祖母一块儿坐了,过去拉着朱哥儿的手,“那你就跟我一道玩儿吧。” 沈氏给朱哥儿准备了一幅银项圈银手镯,江氏笑,“上次小瑞回去,姐姐就给了,这回又给他做什么?” 沈氏笑,“这如何一样,头一遭见着朱哥儿呢。” 沈氏给一份儿见面礼就成,江氏拿出四份来,何子衿、阿冽、俊哥儿各一份,阿念也得了一份。何老娘瞧得眉开眼笑,自家出一份得四份,净赚三份啊,尤其是江氏给何子衿的那一份,是一对金嵌红宝的攒花钗,很是精美。何老娘深觉自家丫头片子有财运,笑眯眯地,“舅太太忒客气。”说着江氏客气,可是一句婉拒不收的话都没有。 江氏这些年在帝都,颇会说话,道,“这花钗,也就配子衿戴了,这孩子,生得巧。”又与沈氏道,“打早我就说,子衿会长,眉眼像姐姐,不怕姐姐不高兴,我看子衿比姐姐年轻时还俊。” 何老娘听这话直想翻白眼,她家丫头片子那鼻梁那嘴巴,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有人夸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还是很不谦虚地扬起下巴来,嘴角一撇一撇地,“哎呀,舅太太可别这么夸她。平日里在咱们县夸这丫头的人就不少,到帝都来,我想着帝都人才多,这一路上,倒也没叫人比下去。” 我了个神哪~饶是何子衿脸皮厚,也给她家祖母这了不得的自信给闹得有些脸红,连忙道,“看祖母说的,咱们刚来帝都,您还没见过好的呢。” 江氏快人快语,笑,“哪里,我在帝都这好几年,比咱家子衿俊的也没见过几个。”一般女孩子都像父亲的多,何子衿完全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再加上沈家人的确相貌出众,何子衿颇有肖似母亲之处。其实,何子衿生得也像沈素,当初沈素就是长水村有名的俊小伙,那会儿沈家还穷着呢,江家则是小地主之家,因着沈素生得俊,江氏完全是下嫁啊。当然,现下沈素发达了,全长水村的人都夸沈氏有眼光,命好。 沈老太太也瞧着外孙女笑,“子衿这孩子,生得是好。”见着外孙女,既高兴,又有些遗憾,看向阿念,问,“前头来信,说女婿和阿念都中了举,全家都高兴的了不得。” 沈太爷听着女人们说了这通家长里短没用的,终于说到正题了,又笑问了一回女婿和阿念的名次,还说,“有出息,都有出息。” 何恭笑,“阿念可是出了回风头,家里还得了块解元匾哪。” 沈太爷呵呵笑,“比你和阿素的名次都好,这孩子,以后前程差不了。”又问,“这来帝都,家里可留人看着那匾,以后传与子孙。” 子孙什么的……阿念一听就觉着心里醉醉的美美的,忙道,“摘下来放屋里去了,托给阿文哥照管,祖父放心,再不能出差错的。” 沈太爷很是满意。 沈老太太其实有心问一问外孙子跟阿念的亲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定下,要是没定下啥的,看有没有活动的余地啥的。不过,孩子们在,沈老太太就把这话给憋住了,笑道,“那天送信的过来,唉哟,见女婿和阿念中了,你爹跟阿素喝了一日的酒,都喝醉了。” 沈氏笑,“这也是没想到的事,相公的文章,先生们早说到了火侯,就是一直差两分运道,偏生今年赶得巧,双喜临门。不然,也寻不出个由头来帝都呢。” “姐姐想来就来,哪里还要由头?” 沈氏笑,“家里放不下。孩子都在念书,这回来帝都,是想着,也叫孩子们一道来开开眼界。果然是不一样的气派。” 沈老太太笑,“我们头一遭来也是这般,再没想到有这样大的都城,非得眼见才能信哪。” “可不是么。”何老娘深以为然,“那城墙那城楼,那老高哟,站在上头估计能摸着天吧。” 何子衿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帝都是皇上住的地方,当然不一样啦,听说皇宫更气派。” 何老娘忍不住拆自家丫头片子的台,道,“看说的,好像你见过皇宫似的。” “我听李大叔说的,他远远的见过皇宫,说气派的了不得。”皇宫不能近着观赏,但据说远远还是能望一眼的。 沈太爷见自家外孙女还会念诗,很是高兴,颌首道,“子衿念了几年书?”沈太爷老秀才出身,虽功名远不及儿子,但能培养出个进士儿子,对孩子们的教育向来是极看重的。 沈氏道,“先时让她跟着姑妈家的几位表姐妹念了两三年,后来都是在家自己看书了。” 何老娘很不满意儿媳的谦虚,姑娘大了,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自家本就是乡下来的,再谦虚,怕被人小瞧。何老娘道,“是啊,就是学了点儿琴棋书画,抄的书满满垒了一架子,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笔墨钱。” 沈太爷连忙道,“子衿丫头气韵不同,焉知不是念书之故。”沈太爷并不似何老娘自卖自夸的,他话也不多,就是瞧着外孙女天然大方,又见孙女念过书,心下着实喜欢。 何老娘美滋滋地,“是啊,咱们县里,有几家舍得叫丫头片子念书呢。就我家,唉哟喂,在这丫头身上费的心哪,就甭提啦。好在这丫头有这根筋,虽考不了举人进士的,起码不做睁眼瞎,也明理。”深觉自家丫头片子给长脸。这也不是何老娘吹牛啦,在帝都路上,她都悄悄往街上瞧了,也有大姑娘小媳妇的出来,但比她家丫头好的,还真没瞧见! 沈太爷拈须道,“亲家老太太这话有理。咱们耕读人家,不论闺女小子,都该读些书的。”亲家老太太往日虽不是个明理的,家里读书人多了,竟也给熏陶的明了理,现下这话就说的很在理么。 沈氏问,“阿玄阿绛阿丹是去念书了吧?”虽来了帝都,沈氏也不想叫儿子耽搁了功课,故有此一问。 沈老太太道,“只顾说笑了,把孩子们接回来吧。”这话是同江氏说的。 江氏有些不愿,怕耽误儿子们功课,但婆婆说了,她也只得打发人去接。沈氏笑拦了江氏,道,“这急什么,我们来且得住着呢,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叫孩子们好生念书,别耽搁了功课。” 听闺女这话,沈老太太便未强求,江氏知机,道,“阿玄阿白在官学念书,到时让老爷给阿冽说一说,叫孩子们一道去才好。阿冽这来了,也别辜负了光阴,学里有阿玄阿白,也一道做个伴。” 这话正对沈氏心坎儿,沈氏与江氏打听,“官学?是帝都府办的书院么?”以为跟芙蓉书院是一样的。 江氏道,“这官学与府学还不一样,官学是朝廷出钱办的,原是五品以上官员家子弟,经考试后才能去读的。因老爷隔一日都会在里头给孩子们讲学,就把阿玄阿白放进去了。” 沈氏就怕弟弟为难,道,“那阿冽能去么?”她家又不是官身。 “姐姐放心,里头也有平民子弟,只要功课好,就能进。”江氏也是一心为阿冽筹算,道,“待老爷回来,叫他看看阿冽书念得如何,哪里有不足,补习一二,考过了,便可去读。里头一分钱束脩不收,中午管顿饭,吃的也不错。” 沈氏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何老娘亦很是高兴,说一千道一万,虽然眼红沈老太太屋里的一对金寿星,何老娘却是更盼着子孙有出息,想着以后孙子发达了,孝敬她一屋子金寿星,一对儿算啥呀~何老娘笑,“上回听小瑞哥说,小舅爷自己也办书院,有名的了不得咧。小舅爷实在有学问。” 说到这个,沈老太太也是很自豪滴,她性子偏软,纵使因儿子有出息而自豪,也没似何老娘一般鼻孔朝天,沈老太太笑,“哎,这家里,全指望着他,以前也不敢想有现下的日子。” “这可不就是亲家你的福气么。”何老娘想到金寿星,忍不住有些酸溜溜。 沈老太太笑,“女婿这举人名次不比当初阿素的差,阿念又是解元,以后亲家你福气只有比我多的。” 何老娘笑嘻嘻地,“明年他们翁婿下场,只盼如亲家所说才好。” 沈老太太笑,“定是如我所说的。”闺女刚嫁何家那会儿,她这亲家很有些刁钻,还很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今见着闺女外孙女,见母女俩穿戴气色都不错,沈老太太也就放心了,想着小瑞说的,亲家老太太这些年似是把那些刁钻毛病都改好了。一想到这个,沈老太太都要念佛的,待何老娘也愈发亲近。 大家说说笑笑就到了中午,席面儿丰盛自不必提,不过,一吃饭何老娘那酸溜溜的心理就平衡了,想着亲家虽富贵了,这吃的也就一般么,他家里摆席面儿也就是这些东西了。再尝尝味道,味儿不错,可也不比他家的就哪里好来着。何老娘还显摆自家丫头片子道,“这丫头会烧菜,什么时候叫她烧几道小菜,给亲家尝尝。你们早早来了帝都,也没享用过外孙女的手艺。” 沈老太太笑,“巧娘没有笨闺女,子衿手巧,像她娘。” 何老娘深觉跟沈老太太没共同语,但凡她家丫头片子有点儿好的地方就是像姓沈的,她家丫头片子这烧菜手艺明明像她家死鬼好不好! 一家子用过午饭,江氏早提前命人收拾好了院子,何老娘有了年岁,就带着孩子们去歇了,临了嘱咐沈氏,“舅太太都安排好了,你陪着亲家老太太说会儿话,我这里不必记挂。” 沈氏就没跟婆婆客气,留在了母亲房里。 江氏也带了儿子沈丹下去,何恭跟了岳父沈太爷去书房说话。 沈老太太叫闺女与她一并在榻上亲亲香香的坐了,望着闺女依旧秀美的脸庞道,“看你这气色,就知日子顺心。”话能骗人,气色是骗不了人的。远道过来帝都,闺女脸色白里透红,就知日子好过。 沈氏笑,“在老家,也就是家里的事,这些年,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也顺顺当当的衣食不缺。倒是母亲,我听小瑞说,初到帝都,很是艰难了一段日子。” 沈老太太笑,“那也算不得艰难,咱家的日子,你还不晓得。咱们本也不是富贵人家,刚到帝都时,你弟弟就租好了房舍,房舍虽不大,咱家人口少,也尽够住的。后来,又搬到南郊去住了些个日子,唉哟,那地方才好呢,一水儿朝廷给新盖的宅子,不要钱的白给住,有山有水的,还能种菜。阿素的书院就开在南郊,南郊还有一所大学堂,叫闻道堂,有一位特有名气的大儒,姓江的,跟阿玄他娘一个姓,在闻道堂讲学。” “难不成比阿素讲的还好?”沈氏问。 沈老太太连忙道,“好!这位江老先生有名声的了不得,据说,皇帝请他做官他都不做,就爱讲学。世上的学问,就没有这位江老先生不知道的。这会儿都快一百了,老寿星。” 沈氏感叹,“帝都果然不是寻常地界儿啊,奇人逸事也多。” “是啊。”沈老太太想到女婿有出息,也替闺女高兴,“人人说我命是好的,我看,你命也不差,女婿的运道来了。” 沈氏笑,“这个就看他了,考得上是一家子的福气,考不上也没啥,就当来帝都走亲戚,给孩子们开眼界,反正家里不缺吃穿,相公有了举人功名,在老家也尽够过的了。” 沈老太太心里揣着事儿呢,连忙问,“前头来信说子衿跟阿念青梅竹马的,俩孩子的事儿,说定了没?” 沈氏笑,“在家就定下来了。” “唉哟,怎么这么急啊。”沈老太太难免念叨一句。 “娘你不知道,就为这丫头,险出一桩大事去。”沈氏倒没想到她娘是想她闺女跟她外甥姑舅做亲,把先前自家闺女险给人坑到宫里的事儿跟她娘说了,沈老太太听得直念佛,道,“这些黑心肝儿的,要不是你们明白,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是啊,这人生了坏心,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因着这个,就赶紧把阿念跟子衿的事定下来了。倒也巧,这事儿定了,接着就是秋闱,阿念一举就中了解元,人人都说子衿运道旺,旺夫!”说到这个,沈氏很为闺女自豪,这就是闺女命好的证明。沈氏笑,“都说我命好,我看,子衿比我命更旺。” 沈氏这话,听得沈老太太更后悔了,索性屋里没别人,沈老太太同闺女道,“哎,这几年,我除了记挂你,就是子衿丫头了。离得远就是样样不方便……” 她娘这是说啥呢? 沈老太太有了年岁,抱怨着抱怨着嘴就秃鲁了,道,“打小儿,子衿跟阿玄就是最好的,最合得来。” 沈氏终于听明白了,哭笑不得,“阿玄比子衿小三岁呢,年岁上就不般配。” “小三岁怕啥,女大三抱金砖。”沈老太太直叹气,“说什么也晚了,阿念那孩子,也有出息,同子衿两个,倒也般配。” “自小看着阿念长大,知根知底。”一想闺女定亲的是小解元,不是沈氏势利,有了解元女婿,她连娘家侄子也不大看得上啦。沈氏又道,“再说,阿念也是娘你的干孙子,跟阿玄也一样的。” 沈老太太并不是刻薄性子,待阿念从来也不差,只是,沈老太太道,“说什么也晚了。” 沈氏一笑,又与母亲说起别个话来。 何老娘带着孩子们去了江氏给安排的院子,打发孩子们各去休息,独留下丫头片子与自己一处,何老娘也叫余嬷嬷先去歇了。余嬷嬷上了年岁,何老娘多是拿余嬷嬷当个老姐妹作伴,并不如何使唤余嬷嬷的。待余嬷嬷去歇了,何老娘望着这不比沈老太太差的屋子,知道人沈家是诚心招待她,心里感念沈家人厚道,说一回亲家老太太的好,又同自家丫头片子感慨,“唉哟,这在帝都办书院可着实了不得啊。你舅舅可是发达啦。” 何子衿知道老太太有些酸,抿嘴笑道,“这有什么,安知以后咱家就比舅舅家差呢。” 何老娘抬抬下巴,粉儿满意的点头,“这话有志气,是咱们老何家人说的话!”就盼着什么时候孩子们有了出息,也孝顺她俩金寿星才好! 章节目录 第267章帝都行之二 > 下午先回家的是沈玄沈绛沈丹三兄弟,沈玄一见子衿姐姐顿时亲热的了不得,先带着弟弟们给何老娘沈氏何恭见过礼,立刻凑过去跟子衿姐姐一道说话,沈玄不知怎地,瞧着子衿姐姐笑意盈盈的模样就莫明其妙的有些脸红,急急的问,“子衿姐姐,你还记得我不?” 何子衿好笑,道,“我又没失忆,怎么会不记得阿玄?长这么高了,阿绛也好大了,来来,阿丹过来,给姐姐瞧瞧。”摸摸阿绛的头,再摸摸阿丹的头,笑眯眯的与他们说话。 阿绛还好,小时候是见过何子衿的,阿丹天生一张严肃脸,盯着子衿姐姐看了好久方回头,一本正经的与阿玄说,“果然跟大哥说的一样,子衿姐姐比阿袁他姐好看多啦。” “那是!”阿玄很是自豪,道,“我还没见过比子衿姐姐还好看的姑娘呢。” 何子衿一听这话便知是何缘故,约摸是男孩子们私下吹嘘姐妹们如何如何,倒不以为意,笑,“姐姐是自家的好,庄稼是别人的好。” 江氏说长子,“你又没个发颠,还不见过你阿念哥、阿冽、俊哥儿。俊哥儿你还没见过呢。” 阿玄先与阿念、阿冽说过话,到俊哥儿时,一下子就把俊哥儿举了起来,倒吓人一跳,好在俊哥儿胆子大,倒是不怕,反咯咯直乐。江氏笑斥,“赶紧把俊哥儿放下来,别摔了他。” 阿玄不以为然,“哪里会摔啊,看俊哥儿喜欢着呢。” 朱哥儿还在俊哥儿后头排队呢,伸着小胳膊道,“大哥抱我!大哥抱我!”阿玄便又举了举他,江氏与沈氏抱怨,“小子们多了,成天闹得人头疼。” 何老娘道,“这正是舅太太的福气,谁家还嫌儿子多呢。就你家,不要说四个儿子,八个都不多,小舅爷就哥儿一个,孤单。”何家也是缺孙子的,虽然沈氏十分争气,打破何家的单传诅咒,给儿子生了俩小子,只是,何老娘再不嫌孙子多的,她正想着趁帝都风水好,再叫儿子媳妇努把劲儿,给老何家多添几个孙子才好。 沈老太太看着孩子们说笑,与何老娘道,“孙子有了,我倒是盼个小孙女的。” 何老娘也笑道,“这倒是,小子有小子的好处,就是天生性子野,不着家的时候多,倒是闺女贴心,闲来说说话,做些针线什么的,就是闺女好了。”说着,她老人家一掸身上衣裙,还装不在意的抚抚头上抚额,都是她家丫头片子给她做的。 沈老太太又不瞎,何老娘都这么明显的炫耀了,沈老太太就道,“是啊,看亲家这身上衣裳,定是子衿的针线吧?”刚说得何老娘得了意,沈老太太又添一句,“这孩子啊,手巧,像她娘。”很是扫了何老娘的兴,何老娘就不乐意听沈亲家总把她家丫头片子好的地方归于沈氏,巴嗒下嘴道,“哎,说来,这丫头的针线还是我教的咧。” 沈老太太一向性子软和,且深知亲家何老娘的性子,也不与她争,遂笑道,“是啊,再手巧,也得亲家太太教得好才是,是不是?” 何老娘见亲家有掖揄之色,觉着自己一把年岁了,倒争起这个来了,就哈哈一笑,“主要是我这丫头会长,全是可着咱们两家的好处长的。” 沈老太太笑,“亲家说的是。” 何子衿在一边已同沈玄说起话来,沈玄道,“自从阿念哥中了解元,父亲成天催逼着我念书,一说话就是,看你阿念哥如何如何的。” 何子衿哈哈大笑,看阿念斯斯文文的坐在何恭身边与沈太爷说话,与阿玄道,“来来来,我给你讲个隔壁小明的故事。”她向来口舌伶俐,说得妙趣横生,直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阿念都给他家子衿姐姐打趣笑了,沈玄还道,“等爹回来,我也给他讲讲。” 沈素是傍晚回府见着何家一家的,沈家人丁单薄,沈素也就沈氏这一个姐姐,更兼见了孩子们,十分欢喜。尤其喜欢何子衿,一见便道,“子衿都长这么大了,记得那会儿我驾车接她去咱家,她才这么点儿高。”说着比较一下。 何子衿见着她舅也很是欢喜,尤其他舅这些年身材相貌都保持的很好,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望之赏心悦目,何子衿笑,“那会儿阿玄还坐舅舅小背篓里呢。” 沈素不愧何子衿的亲舅舅,见外甥女成大姑娘了,且愈发眉眼俊秀,神采飞扬,落落大方,更是爱到十分,道,“看子衿这相貌,不似姐姐、姐夫的闺女,倒似我闺女。” 沈老太太这一天嘴就没合拢过,点头笑道,“都说外甥不出舅舅家的门,阿冽俊哥儿倒不似阿素,子衿更像些。” 沈玄仔细比较一下子衿姐姐同父亲的相貌,也说,“子衿姐姐生得像姑妈,姑妈和父亲生得像。阿冽和俊哥儿像姑丈多些。” 沈素又命江氏置酒,说晚上要款待姐姐、姐夫,江氏笑,“哪里还用你说,都备下了。” 沈氏笑,“晌午就是吃的席面儿,今儿头一日倒罢了,明儿可千万莫如此了。” 沈素笑,“家里一样要吃饭的,不浪费便是了。孩子们都小,在长身子的时候,多吃才好。姐夫和阿念明年又要春闱,饮食上更得丰盛些才好。春闱别个不说,先得提前把身子调理好是正经,不然三月那会儿正是春寒,贡院里头熬九天,不是身子骨硬朗的,可是不好熬过去。”说着,又贺了何恭和阿念一回,尤其对阿念道,“再加把劲儿,给你弟弟们做个榜样。”说着便对阿玄阿冽几人说了一通如何向阿念学习的话。 阿玄凑过来道,“爹,我给你讲个隔壁小明的故事。”故事还没讲,先逗得大家笑了。阿玄现下年岁大了,生出些促狭本事,见大家都笑,他却是强撑着不笑的,待他一本正经把隔壁小明的故事讲完,又把大家笑倒一回。沈素亦是大笑,指着外甥女道,“我不必猜就知道,这话定是子衿编排的。” 阿玄还问,“爹,你怎么猜出来的。” 沈素瞥他一眼,“要你早得这趣话,哪里憋得到现在?早与我说八回了。” 总之,两家人见面,欢乐亲厚自不必提。 待晚间酒席散去,各自安歇,沈老太太还拉着沈氏说私房话。沈素吃了些酒,沈老太太让他们夫妻先回房歇着了,沈素问起江氏今天姐姐一家何时到的,如何招待等事,江氏笑,“头晌到的,姐姐还给咱们带了不少土仪来。子衿那丫头实在招人喜欢,还孝敬了老太太、太爷、老爷和我各一身针线,我看阿念阿冽都是念书的,给了他们一人一套文房四宝,都是挑的上上好的。俊哥儿年岁小,我早着人打了金项圈给他。子衿的是一套金镶红宝的首饰,说来子衿这孩子,打小就俊,这几年未见,出落的越发好了。” 沈素笑,“是啊,你看子衿的眉眼,咱们有个亲闺女也就是生得这般了。” 江氏笑,“阖帝都城也没老爷这样喜欢女孩儿的。” “那也得有灵性方好,女孩子,就怕失了灵性,你看子衿,灵气十足。非但自己个儿能干,将来定能惠及子孙。”沈素很有何老娘风范地做了总结,“这孩子,像我。”心下未免有些不足之意,沈素一直很疼惜这个外甥女,虽说外甥女比自家儿子大上三岁,其实在当下也不算离了格,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待外甥女略大些,沈素就有些想结亲的意思。偏生江氏总以孩子们年岁小为由说等等看,这一等倒好,外甥女跟阿念成了,沈素很是有几日郁闷,那些日子,倒是江氏总是开解于他。沈素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察觉出妻子的意思,只是,姐姐家都要给外甥女定亲了,他再提长子也不妥贴,只得当没这事罢了。 今一见外甥女,沈素心下更觉长子无福,他不是江氏那等小见识,长子媳非同小可,尤其阿玄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倘不给长子寻一位宽厚能干的媳妇,日后怕就要家宅不宁。江氏只想着自家现下富贵远胜姐姐家,沈素也自认为能为儿子们挣下些家业,可说到底,儿子的日子以后是儿子自己过的,也没哪家日子就一帆风顺的,外甥女虽一直在乡下小地方,何其能干,小小年纪就能挣得大笔银钱。是的,甭看沈素一直在翰林院,最清贵不过的地方,可他同时也是帝都有名的死要钱的学堂先生,沈素倒是不惧这名声,他出身贫寒,纵科举为官,可在帝都,他就属于那种八辈贫穷的,家里既无关系也无后台,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沈素向来不是个拘泥人,把日子过好倒比那些许名声重要,故此,他也顾不得这些身外名了。自己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银子,爱说说去吧。沈素为官,只为占个官身而已,往上爬的兴趣不大,实在是帝都风高浪急,翻船的不是一家两家,沈素并不觉自己就比别人差,只是他这种无关系无靠山的,很容易被人填坑里去是真的。他在翰林占个官身,自己开个进士堂,日子过得丰足,便也罢了。 但,沈素说的是他自己这一代,到儿子这里,沈素就是别有考量了,他能给儿子挣下家业,儿子以后便不必如他弄个死要钱的名声。可话说回来,他能儿子置下家业,却不想儿子像自己这般过分的耽于庶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倘能给儿子寻个能干的媳妇,小两口,一主内一主外,非但儿子可以全心于功名上,也不必担心日后子孙的生活。沈素给长子相中外甥女,并非如江氏所想的拉帮姐姐家,更多是为儿子考虑,偏生江氏愚钝,不知他这一番苦心。看吧,他略晚说一句,外甥女就给定出去了,沈素又道,“阿念这小子有福啊。” 江氏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笑道,“可不是么,母亲还说呢,咱们子衿旺夫,亲事刚定,阿念下场就中了解元。” “这倒是,今儿迟了,明儿个叫阿念和姐夫把文章给我瞧瞧,我看姐姐家运道来了。”沈素端着茶吃一口,道,“先时姐姐家日子寻常,自打生了子衿,一日好过一日,这丫头的确是旺家。” 絮叨了一回对姐姐家的各种好,沈素与江氏道,“隔壁宅子的房契,你找出来,一会儿我给姐姐送去。” 江氏心下十分不愿,她家日子虽好过了些,可她有四个儿子,现下宅子是四进的,倒也十分够住,只是往后他们夫妻总有老的一日,儿子们也有分家的一日,隔壁宅子也是四进,江氏十分想留着以后给儿子们使。但这宅子置办之初,沈素就说了是给沈氏的,江氏纵不愿,也不敢表露出来,立刻就开了箱柜取出个小匣子,笑道,“我一早就备下了,里头都着人打扫干净了,只是大冬天的,那宅子还未来得及烧炕,有些冷了。” 沈素接了,道,“不拘哪里买上三千斤柴炭,也尽够姐姐家使了。” 好几千两的房契都给了,江氏也就不心疼三千斤炭了,道,“要依我说,咱家里人也不多,色\\色便宜,如何不留姐姐一家在咱家过年呢,待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搬也不迟。” 沈素与沈氏感情是极好的,宅子都给置办下了,对于两家住处,沈素却有自己看法,“再亲近也是两家人,先时我来帝都赶考,当时为省银钱寄居宁家,宁家也是色\\色周到的,只是,我心下十分难安,处处小心,样样谨慎。” 江氏笑,“宁家与咱家哪能一样,咱们与姐姐家是至亲,宁家算起来,不过同乡情分罢了。”虽有同乡情分,不知为何,丈夫与宁家来往却是极少的。因当年丈夫科举得到过宁家帮衬,后丈夫此为,就很有些闲话了。江氏也劝过,奈何她一提此事,沈素醒脸色奇臭,闹得她也不敢多提了。 沈素自有主意,“咱家时常有人过来,到底不若那府里清静。反正也只隔一道墙,姐姐过来也是极便宜的。” 沈素拿了房契便去了母亲房里,见姐姐还在,便将房契给了姐姐。沈氏十分不肯要,道,“别个倒罢了,我们来帝都也不久住,你如今虽日子好了,也不能这般大手大脚,阿玄他们兄弟四个呢,如何能不为他们多想着些。” 沈素塞到姐姐手里,笑道,“姐姐放心,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子衿的。当初我办学堂,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亏得有子衿寄来的银钱。打小我看那丫头就有福气,哪里就在帝都不久住了,待姐夫阿念中了进士,必要授官的,在帝都有住的日子呢。当时置这宅院的时候,我就想着一道给子衿置办了的,就是我那书院,也有子衿的一份子。” 沈氏笑,“你可别与她说,那丫头还不听风就是雨。那会儿也是赶上她那花儿行情好,卖了些银钱,我也不晓得,她跟你姐夫商量的,也没与我说,就托人给你捎了来。也就他们俩办的这事,我当时还说,既是捎东西,该与我说一声,我有好些东西要捎呢。” 沈老太太见儿女和睦,十分欢喜,笑道,“子衿这孩子,心里有咱们呢。女婿豁达,才把子衿教导得这般好。” 沈素道,“可不是么,当初我们同在县城许先生那里念书,我就瞧着姐夫性子好。”沈家姐弟都鸡贼的很,当年沈氏也是早早定了亲的,不想亲事未成,未婚夫一病死了,就此坐下个克夫的名声,在家好不郁闷。沈素那会儿在县里许家私塾念书,他相中何恭性子好,人品佳,俩人本是同窗,沈素这等样伶俐,一向与同窗们情分好。他又有心与何恭相交,何恭性子宽厚老实,俩人就较与他人更好些。待得差不离,沈素就邀何同窗去他家里玩儿,何同窗一去,就见着了沈同窗的姐姐,一来二去的,遂成了姻缘。也甭怪当初何老娘死活不乐意,觉着自家儿子是遇着了狐狸精,沈氏与何恭这亲事,还真是沈素给牵的线,然后,俩人自由恋爱的。好在沈何两家都是正经人家,且沈氏与何恭成亲后各种恩爱,虽成亲之初何老娘很是挑剔了沈氏几年,如今却是都好了。就是沈素想到当年,也觉着自己眼光好,不然,哪家姐夫就舍得把上千两银子给小舅子使呢,何家可不是大财主。要是姐姐做出此事不足为奇,姐夫的话,就殊为难得了。 沈素为人精明强干,姐姐家对他好,他自然相报,虽不能娶外甥女做儿媳妇,也要色\\色为姐姐安排妥当的。 沈家姐弟的想法很一致,沈氏得了沈素给的宅子,当然,先跟家里说了,这是给闺女的。之后,就亲自带着何老娘、闺女过去瞧了一回,见家俱是全的,且都是不错的酸枝木,江氏在一畔介绍道,“原是这宅子旧主的,既是卖宅子,这些大件家俱俱是占地方的,不方便一并带走,索性连带宅子一道都卖了。我看这家俱不错,现使也便宜。” 何老娘细看过,道,“好的很,都是好木材。”非但家俱好,宅子也好,重要的是亲家一家都是好人,不然,纵富贵人家,哪里就舍得把这么一大套宅子给出嫁的姐姐家呢。当然,以往小瑞哥去何家时也说过置宅子的事,只是他们远来是客,若沈家不提,他们也不好提的。未料沈家当真实诚人家,自家刚一来,立刻便把房契给自家了。何老娘想着,自家已得了这么一大套宅子,小舅爷那学堂的分红,再不能叫丫头片子收的。她老人家虽喜欢银钱,可喜欢的是自家赚来的银钱,如今得这一大套宅子,已是占了亲家便宜,再收人家学堂的分红银子,成什么了? 何老娘一面瞧着宅子,心下一面思量。 沈氏见宅子干净齐整,原是想把正院给何老娘住的,何老娘为人,不说多机伶,却很识时务,这宅子原是沈家置办的。且就是在何家,何老娘也是把正院给儿子媳妇住的,沈氏知道让一让她,她就很高兴,道,“我又不人情走动,住正院干啥。我看正院北面儿这套院子不错,坐北朝南十分敞亮,我带咱家丫头一道住就是。你们住正院,再给阿念挑个清净院子,好叫孩子用功念书。” 就这样,何家这一家子,也只用了三个院子罢了,余下院子都暂为封存了。沈氏便同江氏打听起买柴炭的事儿来,江氏虽十分心疼宅子,但宅子都给了,也不差这几千斤炭了,笑道,“我说要留姐姐姐夫在家里过年,老爷却说姐姐定要搬过来的,还是老爷知道姐姐。炭我已备下了,有三千斤,一会儿我就打发人送过来。” 沈氏郑重谢了,拉着江氏的手,恳切道,“咱们两家,不比别处。我家里也是人丁单薄,相公兄弟一个,近些的堂兄弟都没有,到阿冽这里,好在有阿念俊哥儿做伴。咱家何偿不是如此,阿素是单蹦一人,好在妹妹旺夫旺子,给我生了四个侄子,只是在这帝都城,哪里还嫌人多呢,咱们这一代就如此了,他们小一辈正当上进的时候,以后他们兄弟更该彼此帮扶,好生上进才是。”沈氏是很了解江氏的,姑嫂之间,彼此客气些方好。这宅子,沈素原就在信里提及过,说是给子衿置办的,沈氏来了帝都,自不会主动开口要,可弟弟记挂着她这个姐姐,早早的给了她。沈氏先前就没从江氏嘴里说起过宅子的事,自知江氏是舍不得的,不过,现下沈家都是她弟弟做主,因弟弟有本事,沈氏自觉腰杆子硬的很。她亲亲密密的同江氏笑道,“好在咱们两家只隔一堵墙,我要过去找妹妹说话,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倒是妹妹在家,父亲母亲年老,阿素天天出门当差,纵有个休沐的日子,也得去学堂给举子们讲课,哪里有个闲的时候,家里的事就全得倚仗妹妹,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倒还康健,可阿玄他们四个小子,正是要费心的时候。何况,还有你们夫人太太间的一应应酬,我知妹妹是一心留我,咱们姐妹时久未见,也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我却是心疼妹妹呢。我们搬过来,一则离得近,来往方便;二则来前一应抛销我们也都带了,并不费什么事;三则眼瞅着年了,阿素是做官的,交际只有更忙的,我虽帮不上忙,也得心疼着你些。” 沈氏如此恳切,又把江氏说得千好万好,江氏得了面子,也就高高兴兴的帮何家安置了下来。 至于宅子啥的,丈夫死活要给,江氏又有什么法子呢。何况,沈家现下门第非江家可比,如沈素这般官身,在帝都虽不算高官,可近来家中日子丰裕,也没见丈夫有二心,江氏虽心疼宅子,到底也要以丈夫为先,何况,先前家里有难处,的确是何家托人带来的银子应了急。如此,自己劝着自己些,又想到何家在老家很是照顾江仁,江氏便也不大计较宅子的事了。 章节目录 第268章帝都行之三 > 何家就热热闹闹的在帝都安顿了下来,搬院子收拾屋子,各种安排插置,忙的不亦乐乎,何家这边儿忙着,一条胡同的几户人家都打发下人过来说话,远亲不如近邻么,既是邻家,眼见何家是新搬过来的,没有不过来打声招呼的理。不过显然人家也提前做过调查,知道是沈家姻亲,下人过来都客气的很,必称老爷太太老太太姑娘大爷啥的,把何老娘美的,直说,“这帝都人就是懂礼数,也客气的紧。” 何子衿取笑,“可不是么,在咱们老家,都是说,子衿他祖母啊,子衿他娘啊,子衿他爹啊,这样称呼。” 因新近刚得沈家送一大宅子,何老娘正在喜头上,也禁不住笑了,“这不都是乡亲么,又不是外人,自然叫的亲热。” 沈氏起身接了余嬷嬷端进来的茶,奉一盏给婆婆,一面笑道,“咱们家里也安置的差不离了,该摆上两席,请阿素他们过来热闹一二。” 乔迁新居,必要安宅暖屋的。何老娘深以为然,道,“置办两席好酒,亲家待咱们骨肉一般呢。”这么好的宅子,说给就给了,何老娘不忘同自家丫头片子说一声,“你舅舅有良心,咱已得了这宅子,你再不许提别的了,尤其人家学堂的份子,给你也不能要,知道不?阿玄他们兄弟四个,使银子的时候在后头呢。” “看说的我多爱财似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子衿原也不是贪心的人,道,“原也没打算要。就是这宅子,明儿就去帝都府过户,换成我的名字。” 何老娘嘟囔,“换吧换吧。”想着早知道小舅爷这般厚道,当初这丫头给小舅爷捎银子,她就该凑个份子。哎,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何老娘又说,“你可是个有财运的。” 何子衿笑眯眯地,“客气客气。” 何老娘就见不得自家丫头片子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由撇了撇嘴,何子衿笑嘻嘻地,“看祖母这样儿,我就是开个玩笑,什么你的我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你的还不就是我的么,咱俩谁跟谁啊!咱们家女人,有一个算一个,祖母你手里多少私房田地,我娘也有好几间私房酱铺呢,我有个宅子算啥,我要没有,才显着没本事不像祖母你的孙女呢。现下这才是个开始,等以后我爹中了进士,我那大福在后头呢,一处宅子算个啥?” 何老娘一想,待儿子中进士得了官儿,自己兴许就能跟亲家一样得个诰命呢。这诰命在何老娘眼里,比十处宅子都金贵。她老人家这般一想,便道,“真个没见识的丫头,你爹和阿念眼瞅就是进士老爷了,可不许说这没见识的话。” 何子衿瞪大眼睛,装模作样,“我发现这一进帝都城,祖母你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哪儿不一样?”何老娘问。 何子衿摆出十二万分的真诚脸,道,“突然就变得特有见识了,连说话也跟在咱老家时不同啦。” 何老娘顿时得意,放下茶盏,将手一抄,得瑟着个脸道,“那是,这是帝都哩,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啥叫入乡随俗,咱们既到了皇帝老爷住的地儿,当然得显出帝都人的气派来!知道不!”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何老娘给何子衿带偏了话题,一下子将宅子地契换名的事儿给忘了,只一味教导起自家丫头来,“现在知道也不晚,你还不算笨。” 何子衿:…… 沈氏和余嬷嬷偷笑一回,安排午饭去了。家里男人们都在念书,连阿念与俊哥儿都在念,阿念准备做插班生,俊哥儿也到了启蒙的年岁,索性就同丹哥儿一道跟着沈老太爷学认字。 用过午饭,沈氏带着闺女做针线,一面说起暖屋酒的事情来,何老娘道,“可得好生备席酒请亲家。”多好的亲家啊,这大宅,说给就给了。一想到此事,何老娘就万分感慨,觉着儿子是个有福的,眼光也好,当初方结得这么一门好亲。 沈氏笑,“我想着,前儿咱们搬家时,街坊四邻的都打发人过来说话,暖席酒不如多摆两席,连街坊四邻一并请了。” 何子衿道,“不如先跟外祖母打听打听,看看邻居都是什么性情,各家多少人口,再发帖子不迟。” 沈氏很满意闺女想的周全,颌首,“很是。一会儿咱们去你外祖母那里问问。” 何老娘道,“嗯,你们去吧,我跟阿余瞧着晚饭。”自从有自己的大宅子,何老娘就不是很喜欢总串亲家的门啦。 沈氏就带着闺女去的,沈素买的宅子在帝都不算黄金地段,不过起码算个白银地段,周边皆是中低品的官宦人家。倒不是黄金地段的宅子买不起,只是,一般那种地段的宅子都是有价无市。 沈氏同母亲打听邻居的情况,沈老太太道,“咱们巷子一共六户人家,除了咱们两家,一户是户部主事陈大人家,一户是翰林学士宋大人府上,还有一户是禁卫军祁副将府,一户礼部员外郎梅家。都不是难相处的,祁家是武将人家,祁太太为人爽直,梅家祖上便是官宦人家,略清高些。陈大人府上豪富,宋大人家最讲究礼数。你要下帖子置暖宅酒,女席置上四桌,男席置上三桌,也就够了。” 沈氏有些不明白了,道,“娘,女席置四桌,是不是太多了。”其实沈氏算着,也就是娘家与邻居几家,且她家刚搬来,邻居过来吃酒,也不过四户人家,算上八个人是有余的。 江氏接了婆婆的话,含笑道,“姐姐不知道,这里头有个缘故,这几家,每家能来两三个人也差不离了,唯梅家人口最多,他家还没分家,自他家老太太、老太爷往下,老爷、太太辈就有六房人家,这六房老爷太太又生出十三房爷、奶奶,再到第四辈小爷、小姑娘有二十多口子。咱们整条胡同,他家喜事最多,我这月就收了他家五回帖子,但凡各家有喜事,他家去的人也最多,等闲一出门就是十几二十口子,说来真叫人怕,只是又都是邻居,等闲也没什么法子。” 沈氏与何子衿算是开了眼界,何子衿问,“舅妈,那他家的宅子够住么。” “哪里够,除了老太太、老太爷住的略宽敞些,也有两个小重孙女一道跟着住,余下的三辈人挤一个院子罢了。”江氏道,“其实这样的事帝都挺多。” 沈老太太道,“要我说是梅家想不开,何苦这许多子孙挤一处,人多,事便多。还有,一大家子吃着官中的,子孙见有吃有喝,也便不知上进,倒不若分了家,老的日子安生,年轻的过自己小日子,也知道找个营生养活自己,倒比这一大家子挨挨挤挤的好。” 何子衿深以为然,道,“外祖母说的是。” 江氏笑,“我也这样说,到时阿玄他们大了,各成了家,立刻就分出去过,省得聒噪。” 沈老太太连忙道,“阿玄是长子,可不能分出去。” 沈氏笑,“这还早呢,阿丹这才多大,总得孩子们都成了家,才好说分家的事。” 大家一说话就远了,不过,暖席酒的事,沈氏何子衿母女也算心中有数了,江氏还指点了沈氏去换些银锞子来,再扯些尺头,待有孩子来了可以当见面礼,又说介时何家摆暖席酒,她带着厨子丫环小子一并过来帮忙,不然凭何家这几口人,还真忙不过来。 何家人虽少,好在提前得了江家提醒,置办席面什么的便心内有数,沈氏何子衿何老娘三个安排好菜单,提前采买,又从江家借了锅碗盆碟,还有六个丫环六个小厮,其他的有何子衿调度,当天来的人虽多,却是分毫不乱。 原沈氏想着,自家初来乍到,不想这好几家的太太奶奶见着何子衿都是一幅熟稔面孔,无他,人家都知道,“这就是沈大人家那特会种绿菊的外甥女啊,唉哟,长的可真好啊。” 何子衿并不做什么特别华贵打扮,就一身樱桃红的小毛长裙,因她身得高挑,人也开始发育,当真是玲珑身段,再加上五官俊美,纵头上只簪一支赤金牡丹步摇,也有说不出的落落大方,更兼语爽俐,对答没有半点怯意,很是能拿出手去。连过来吃酒的宋学士家大奶奶都说,“真不愧是沈大人的甥女,这孩子可真好。”又问何子衿可念过书。 何子衿笑道,“自小跟着女先生念了几年书,只是并未深学,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 何老娘道,“是啊,也只勉强看了一架子书而已。” 沈氏听婆婆这般说话,都觉着脸上有些发烫,果然,梅家几位太太已面露不屑之意,倒是宋大奶奶面色不变,仍是笑赞,“多念些书好,念书明理。”又与何老娘道,“怪道您家姑娘这般好气度,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如此。” 何子衿笑谦,“您实在过奖了。我家是耕读人家,不怕您笑话,还是耕在前头,以往在乡下过惯了乡土人家的日子,初来帝都,多有不到之处,还们诸位高邻多指点。” 何老娘想,这丫头傻了不成,怎么自揭老底,叫势利眼听了,岂不要小瞧咱家的。看吧,梅家那几位太太奶奶的嘴巴撇的更高了。哎,还是年岁小啊,忒实诚。倒是宋大奶奶笑道,“耕读人家怎么了,我家往上数三代也是耕读人家呢。” 祁副将太太亦道,“就是,咱们来往,端看人品。我一听您家姑娘说话就觉着对脾气。”后头这话是对沈氏说的。沈氏笑,“这丫头,素来就是个直性子。” “这样才好,读书是为了明理,姑娘家读书,更得端庄尊重,可别学那等酸文假醋,没的叫人笑话。”祁太太这话说的,叫沈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家二太太浅浅笑道,“是啊,不论男人女人,读书都是为了明礼,只是一个礼字,看着容易,真正读到心里却是不容易的。” 祁太太那脸刷就下来了。 梅二太太转头与何老娘道,“听说您家两位来帝都赴考的举人老爷呢,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岁也勉强中了举,打算明春下场一试,只是再比不得您家的解元公的,待解元公有空,不妨多去我家转转,彼此也可切磋文章。” 何老娘听梅二太太这文绉绉的一段,硬是没全听懂,不过也听出些意思来,无非是让阿念指点梅家小子念书,何老娘没听出梅二太太是客气啊,她老人家又素来是个自信的,闻直接道,“这没问题,不如请您家公子写篇文章,叫阿念帮他瞧瞧。咱们既是邻居,原就该多帮忙的,我家里非但阿念文章好,小舅爷那学堂办得也好,虽然贵是贵了些,但教的好啊。我打算让阿念和他岳父去读一读,您家公子要不要去,倒是顺路。” 梅二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僵,何子衿不着痕迹的瞟过梅二太太半旧的栗色小毛衣袍上,心下真是服了何老娘的说话技巧。简直太会说话了,您老人家就没瞧出人梅家是谦虚么。 倒是祁太太顿时来了兴致,问起何老娘家里俩举人的名次来,何老娘一向以此为荣,更兼阿念与何恭翁婿名次委实不错。祁太太便赞道,“这样的好名次,明年八九不离十的。” 何老娘听这话十分欢喜,笑道,“我也这样说呢,就希望他们名次能靠前些,如我家小舅爷当初一般就好。” 梅二太太这辈子也没见过何老娘这般不会听话不会看人脸色还自信到自大的家伙啊,她微微笑道,“我就羡慕您老人家这份自信,我就总担心我家小子,好几千个举子,进士只取三百人呢。” 何老娘不以为然,将手一挥,道,“好几千人怕什么!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只要文章好,就是好几万人也能中!”她老人家还同梅二太太道,“您家要是把握不大,不妨再等等,我听我家小舅爷说,那贡院可苦啦,一去就是九天,关在里头写文章。要是觉着火侯未到,不如多念几年书,也省得去遭那个罪。”梅家小子不去,自家孩子们也少个竞争对手不是!何老娘心下暗自得意,又劝了梅二太太一篇话,直把梅二太太劝得险要翻脸,何老娘方施施然闭了嘴。 户部陈主事太太心下好笑,打圆场道,“哎,吃酒的好日子,又说起学问来。我家可不像你们两家,有这样年轻的举人老爷,您二位还一径说这个,可不是叫人眼馋么。”转头问何子衿现在还种不种花了,听说不种那绿菊了,陈太太很是遗憾。 今日暖宅酒颇是热闹,就是除了祁太太与梅二太太那满腔子火药味儿,因着这俩人似是不透脾气,沈氏特意将她们分开来做的。事后才知道,梅二太太与祁太太果然颇有宿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待送走客人,江氏夸何子衿,道,“子衿可真能干,这宴虽不算大宴,她一个闺女才多大,就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看,都不用姐姐操半点儿心。” 闺女能干,沈氏心下亦是得意,嘴里却是道,“她呀,胡乱张罗罢了,打小就爱管事。在家时家里摆酒什么的,就总喜欢搀和,我也都是叫她去做。今天,多亏弟妹府上的人顶用,忙而不乱。” 沈老太太就何子衿这一个外孙女,最是疼她,也同闺女道,“子衿这样就很好,女孩子家,是个打小学着些,不然事到临头两眼一摸黑,撑不起事,就叫人笑话了。”觉着外孙女比江氏还强些,江氏当年新到帝都,那会儿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这般俐落,如今是这几年才练出来的。一想到这么能干的外孙女没能配给孙子,沈老太太就心下生憾。 何老娘显然对沈老太太的话很是赞同,道,“是啊,来帝都前,我还担心这丫头乍到帝都生出怯意来呢。如今见着人家官宦人家千金,咱们丫头倒也不显着就不如人。”除了今天收的礼,这是最让何老娘高兴的了,觉着自家丫头很给长脸。 江氏连忙道,“亲家老太太哪里的话,咱们子衿,不论在哪儿都是极出挑的。”不过,江氏也承认何子衿说话行事都是大大方方的,女孩子养出这样的气度来,已是难得。 何老娘很不谦逊地点点头,“这倒是,打小儿就跟咱们乡下的那些土妞不一样。亲家还记得吧,这丫头满月时摆满月酒,多少人见了都说,唉哟喂,再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粉团儿一般。我一抱她出门,多少家人等着抱。有些孩子,小时候长得漂亮,大了就寻常了。咱们丫头是自小到大的出挑儿。” 江氏忍笑附和何老娘几句,想着幸而子衿是个出挑的,不然何老娘这话当真是惹人发笑。 沈氏问江氏,“这些邻里都知道子衿种绿菊的事呢?” 江氏道,“还是前几年,蜀王世子着人送了绿菊回来,唉哟,帝都以前哪里见过绿色菊花,一下子轰动至极。后来才知道是咱子衿种的,相公也没特别与人去说,偏生有人听说是咱蜀地种出来的,就有人同相公打听,相公也不好藏着不说。结果,叫个大嘴巴知道的,可不就闹得大家都知道了。” 沈老太太笑,“小唐是个热心人,哪里就大嘴巴了。” 江氏笑,“小唐大人那个嘴,实在不严实。” 何子衿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位小唐大人是谁,细打听来,沈氏道,“这位小唐大人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与你舅舅交好,为人活泼的很。他要知道你来了,定要来看你的。” 何老娘十分赞叹,道,“咱们小舅爷还同尚书大人家的公子认识啊,可真有本事!” 江氏心下得意,嘴里却道,“相公认识小唐大人的时候,唐大人还不是尚书呢。” 何老娘仍觉着沈素十分有本事,想着这趟来帝都可是来对了,介时让小舅爷帮着儿子引荐一下帝都贵人,纵没什么用,以后回乡吹吹牛也够啦。 待沈家一家子走了,何老娘带着何子衿清点收到的安宅礼,何老娘还说呢,“帝都人就是热情,过来吃酒还都送东西。”而且,人家送的东西比老家乡亲们送的体面多了,便是衣料子,何老娘虚眼瞧了,也都觉着不差。只是梅家最讨厌,来了十五六口子吃酒,安宅礼只送了两个尺头两篮果子,以至于何老娘嘟囔,“这家肯定八百年前同三婆子是亲戚。”非但东西送的少,这家子还习惯性的不正眼瞧人,说话都是下巴翘得高高的,说的话啰嗦不说,还叫人听不懂。何老娘决定以后少与这家人来往。 何子衿也收到了几位太太奶奶给的见面礼,何老娘叫她拿出来细瞅了一回,见都是金玉戒指等物,便对何子衿道,“自己留着带吧。”扫一眼梅家给的银戒子,何老娘不大高兴,道,“今儿跟这梅家可是亏大发了。”她家给的见面礼不多,都是银锞子,也有好几钱呢,可梅家来得孩子多,同辈的孩子七八个,一人俩小银锞子,相对于何子衿的得的俩银戒子,何老娘亏得眼里能冒出火星来。 何子衿笑,“祖母也不用生气,你看谁家跟他家好啊,他家这样,别家也不是傻子。” 何老娘感叹道,“如三婆子这样讨嫌的人真是哪里都有啊。” 何子衿莞尔。 何子衿这里得的见面礼寻常,阿念倒是很得了几件不错的见面礼,阿念说起来有解元的身份,几家邻居按理不好当他晚辈看待。不过有何恭这位岳父在,阿念又是妥妥的晚辈,且他年岁小,偏生功名又佳,大家给起东西颇为大方。除了玉佩,玉坠,阿念还得了个玉扳指,东西不大,却都是极好的玉料,阿念交给子衿姐姐收着。阿念心下还惦记着正事呢,道,“来前朝云师傅托咱们送的书信,咱们还是问问义父,早日送去方好。” 阿念不说,何子衿都把这事忘了。何子衿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且她家与舅舅家只隔一堵墙,这就同阿念过去找她舅舅问去了。沈素正在吃醒酒汤,他酒量向来不差,在帝都这些年更是练出来,这醒酒汤不过随便喝一盏罢了,听得外甥女说了,沈素想了想,“姓谢的,帝都姓谢的大户倒是有一家老尚书府姓谢,只是,没听说他家子弟中间带着莫字的。谢老尚书、谢侍郎、谢驸马连带小谢大人都是单字,就是第四代小小谢,也是单字为名。” 何子衿问,“会不会是字里带个莫字?”时人名字复杂,男子出生家里会取个大名,待得及冠便由师长赐字。所以,名字二字,名与字,代表不同的含义。更有文人喜欢在名与字后再给自己取个号,不过,谢莫如三字,明显是名字,并非名号。 沈素在帝都也有些年头,一时却真想不出帝都府哪位人物叫谢莫如来着的,他道,“我与谢家来往不算多,待我给你打听一二。不过,你确定是谢尚书府家的人么。”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说这人可有名了,只要一打听就知道。” 沈素道,“我就不知道。”又说朝云道长,“也不说个地址,帝都姓谢的多了,这信可怎么送。” “朝云师傅大约是不知道地址的,要不早告诉我了。” 沈素道,“放心吧,我问个百事通,帝都里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 “谁啊?”何子衿八卦的打听。 沈素一笑,“我一个朋友,姓唐的。” 何子衿立刻道,“是不是那位小唐大人哪?” “唉哟,你也知道他了?” “知道,怎么不知道。舅妈说那是个大嘴巴。” 沈素笑,“小唐只是活泼了些,阿玄很是喜欢他,等你见了,肯定也喜欢他。” 阿念:义父不要随便给子衿姐姐介绍这种肯定会喜欢的男人好不好?还有,这位小唐大人成亲了吧? 章节目录 第269章帝都行之四 > 何家安置下来,整理自家带来的物什,又同沈素打听何洛几人,也一道带了东西来给何洛。 沈素笑,“原是打算让阿洛住城里,城里到底热闹,不若闻道堂那里适宜念书。他与咱们县里两个举子,都住在闻道堂那边的宅子里,待休沐日,咱们一道去,那边风景极佳的。” 何子衿道,“听说风水也好,小瑞哥说地震都震不倒。” 沈老太太听了连忙道,“可不是么。那会儿咱们也是刚到帝都,唉哟喂,就知道突然就下了场大暴雨,第二日雨停,方晓得地动了。除了南郊,连帝都城也有些房屋坍塌呢。就南郊闻道堂那处儿没事,后来我跟你舅妈可是去庙里狠狠的烧了一回香。自此后,人们便说那处儿风水好,有神明庇佑,要我说也是呢,不然,全帝都都震了震呢,怎么就偏生南郊无事?” 何子衿完全没有穿越者的科学精神,反是一派封建神明主义附体,连连点头,“是啊,这事儿真奇特哟。也是咱家有运道,倘不是提前搬那儿去住,可不得给地动惊吓着。” 沈老太太笑,“是啊,原本刚来帝都还不觉着,那会儿两眼一摸黑,除了你舅舅的几个同僚,认识的人不多。虽说帝都繁华,住着却不如咱们乡个热闹。后来咱们搬到南郊,运道便大不同了,我都说南郊风水好。” 何老娘最爱听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闻忙道,“这风水跟风水也不一样,小舅爷搬到南郊运道倒转好了,可见南郊风水利小舅爷。” 这话沈老太太也是极赞同的,道,“还是亲家有见识,我也这般想。” 沈太爷是读书人,自有见解,道,“南郊有文脉。” 何恭也不由道,“对了,我听说北岭先生就在闻道堂住着呢。” “可不是么。”沈太爷一幅心向往之的模样,道,“先生九旬高龄啦。一辈子教书育人,功德无量啊,功德无量。” 何子衿便问,“外公,你见过那位老先生没?” 沈太爷摇头,“北岭先生岂是可轻易见得的,他年事已高,如今见人就更少了。倒是你舅舅,前些年有幸见过北岭先生一面。”说着,就是一幅与有荣焉的模样。 何子衿是个爱打听,便问她舅,“舅,北岭先生何等相貌?” 沈舅呵呵一笑,“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 沈玄补充,“就是个老头儿,我觉着跟外公差不离吧。”他也没见过。沈太爷板着脸训斥孙子,“说话口无遮拦,如何能将北岭先生与我等凡夫俗子相较!” 沈玄吐吐舌头,不敢说了。他转头道,“子衿姐姐,昨儿你炖的那个瓦罐鸡汤真是香的很,我原想喝两碗来着,结果,家里一人一碗就没啦。” 江氏听儿子这八百辈子没喝过鸡汤的样儿就郁闷,笑道,“鸡汤天天都有,也没见你这馋样儿。” 沈玄道,“我觉着子衿姐姐炖的比咱家厨下弄的香的多。” 江氏便问,“子衿,这是有什么诀窍不成?” 何子衿笑道,“倒没什么诀窍,无非就是将母鸡切去头脚斩块,用姜丝花椒干辣椒一道入菌菇汤,用瓦罐盛了,放炭火小炉上文火煨一个时辰便好了。” 沈玄道,“我家的鸡汤就不如子衿姐姐炖的香。” 何子衿笑,“我这是土法子炖的鸡汤,你觉着香是因为母鸡煨出的鸡汤上面必有一层金黄色的油光,我以前去朝云师傅那里吃饭,他吃鸡汤一向嫌油腻,必要人将油光撇了去,留下澄净的鸡汤才好喝的。” 沈玄一拍大腿,与母亲江氏道,“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总觉着咱家的鸡汤不香呢。这不全把精华给撇出去了么。” 江氏道,“你别不懂眼了,我去唐尚书府上吃席,人家的鸡汤也是清清淡淡的。” 沈玄道,“我喜欢吃香喷喷的。” 江氏头疼,只得道,“以后单令厨下给你烧香喷喷的。” 不料沈绛沈朱齐声道,“我们也要喝香喷喷的鸡汤!”把江氏给气笑了,无奈道,“行啦行啦,以后咱们都喝香喷喷的鸡汤。” 大家皆一道笑了,江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沈氏道,“刚来帝都那会儿,也不知人家帝都是个什么风尚,哎,我也闹了好些笑话。后来就请了个帝都的厨子,说来,我也喜欢咱们土法炖的鸡汤,比那什么清汤寡水的香多了。” 沈素笑道,“你倒适合吃些清汤寡水。”打趣江氏丰润。 江氏含笑嗔道,“你们这种打死都不长肉的,也就笑话我们这种喝口凉水都长肉的。” 沈氏笑道,“弟妹哪里胖了,这样正好,一看就是官家太太的福相,旺夫。” 江氏也早看开了,她四个儿子都生下来了,丈夫又无妾室,虽现下有些发福,也未离了格儿,更兼沈氏夸她旺夫,江氏嘴上不说,心下也是这般认为的,想她未嫁入沈家时,沈家是单传,如今她丈夫为官,且她为沈氏生下四子,不可谓不旺夫了。沈氏的话正入她心坎儿,江氏十分欢喜,同沈氏道,“姐姐不晓得,我近年来鱼肉都不敢多吃的,偏生就瘦不下来。” 沈氏道,“只要身子好就成,我近年来也胖了些呢。” “姐姐哪里胖了,瞧着跟以往一个样。”说起这个江氏便很是羡慕,这大姑子跟丈夫一样,也是个天生瘦的。 沈氏道,“你是没见我这腰身,粗了有一寸。” 江氏望着何子衿明媚娇俏的脸庞道,“我记得姐姐年轻时,就是子衿这么个身条儿。” 沈氏笑,“可不是么,我年轻时几件衫子,有时她穿来做活计,那腰身,不肥不瘦的正好。” 沈玄凑过去同子衿姐姐说话,沈玄道,“等休沐时,我带着子衿姐姐好生在南效逛逛,咱们再一道爬山去。” “好啊。”何子衿就问起沈玄南郊的风景来。 阿念也过来跟着一道听,还给子衿姐姐换了盏茶,晚上,沈玄悄悄同他爹道,“阿念哥对子衿姐姐可真体贴。” 沈素道,“你阿念哥同子衿姐姐都定亲了,体贴是应当的。” 沈玄醋兮兮地,“以前,子衿姐姐对我最好。” 沈素瞥他一眼,“现在不好么,昨儿刚吃你子衿姐姐炖的鸡汤,今儿就这幅嘴脸?” “不是。”沈玄挠挠头,问他爹,“爹,我听说许多姑舅做亲的,我跟子衿姐姐也是青梅竹马,情分也好,你怎么没想过叫我们做亲啊?” 面对早熟的儿子,沈素颇是遗憾,“哎,这不是下手慢了么。” 沈玄也分外遗憾的跺跺脚,道,“阿念哥看着老实,结果,趁我不在老家,他就把子衿姐姐抢走了。”沈玄哎声叹气,“以后想找个子衿姐姐这样会烧饭的也不好找啊。” 沈素好笑,打趣,“要不,我给你问问厨下李婶子家的三丫头?” 沈玄跳起来,说他爹,“您老啥眼光啊!三丫头的腿比我腰还粗!”那丫头忒胖了也! 沈素忍笑,一幅老神在在的面孔,“三丫头也是烧得一手好菜。” 沈玄气鼓鼓地,“我是娶媳妇,又不是找厨子。”抱怨,“爹你是啥眼光啊!” 沈素问儿子,“那你跟爹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玄还真想过,道,“得长得好看,腰细细的,我不喜欢水桶腰。眼睛亮亮的,像会说话一样。还要读书识字,能跟我说到一处。会关心人,明事理,会过日子,再会烧几道小菜,也就差不多啦。” 沈素忍笑听了儿子的择妻条件,道,“你现在一无功名,二无本事,只能说个三丫头那样的。你这种要求,起码得等中了举人才能说得到啊。” 沈玄给他爹噎个半死,觉着他爹忒小瞧人,闷闷的回去念书了。 男孩子的成熟期明显比女孩子要晚,沈玄又不似阿念这种自小经历坎坷,情窦早开的少年。沈玄给他爹噎了一下子,不过三五日便好了。官学休沐放假的日子与朝廷是一样的,待得休沐,便同父亲一道带着姑姑姑丈一家去闻道堂了。 沈玄就成了家里小导游,路上他就想跟子衿姐姐一车介绍风景啥的,结果叫阿念哥非同他一处,还说什么,“咱们兄弟久未亲近,阿玄好生与我说一说路上景致。” 沈玄性子不错,虽然觉着未能同子衿姐姐同车有些遗憾,还是顺势给阿念哥略说了说路上的凄凉景致。真的是凄凉啊,大冬天的,帝都又不比蜀中,帝都的冬天,树木啊叶子啥的悉数落光,尤其闻道堂地处郊外,一路上除了光秃秃的树木就是光秃秃的农田,远处有些山,朦朦的看不大清楚,想来现下也无甚景致可赏。 沈玄这导游再热情也只能给阿念哥介绍一下这是某某路了,阿念抄手做车中道,“这路还真不错,出城的路都这般平整,较这官路也差不离了。” 沈玄道,“听说当初是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出银子修的呢,皇子妃出银子,这路修的自然用心。” 阿念道,“两位皇子妃委实是善心人。” “是啊。”沈玄在帝都,家里又是做官的,知道的八卦不少,道,“就是闻道堂,据说当初也是五皇子妃买下的地皮,后来献给了朝廷,此方修的闻道堂。” 阿念道,“帝都女人们能干的事也很多啊。” 阿玄点头,“是呢,待天气再冷一些,便有慈恩堂出面施粥舍米,救济那些穷苦人家。这慈恩堂便是太后娘娘出银子建的,据说这银子都是皇子妃、公主、官夫人们捐的。” 阿念问,“义母可捐过?” 阿玄摇头,“我爹品阶太低,还不够捐银子的级别。” 一路说着闲话,车队便到了闻道堂。在车中便听到了处处读书之声,果然是读书人聚集之地。沈素的进士堂便开在此处,现下沈素早找了授课先生,自己做了东家,久不授课啦。 沈太爷与女婿何恭道,“我时常说,这时再清雅不过的地界儿。咱家在这里也有一套宅子,我倒想住这里来,他们只是不许。” 何恭道,“此地虽好,素弟平日里上朝当差怕有些不便。” 沈太爷秀才出身,虽然现下家里有功名的数他功名最低,老头儿却是很有几分执拗,道,“我自己个儿过来还不成?” 何恭最是温和有耐心的人,道,“岳父一人过来,未免冷清,且丹哥儿无人开蒙,也耽搁了孩子。就是素弟,也想在岳父膝下承欢,以尽孝心呢。” 何恭把岳父沈太爷哄的开了脸儿,沈素悄与姐姐道,“咱爹还是那样,一见姐夫就处处顺眼了。” 沈氏轻拍弟弟一记,沈素一笑,请一大家子先去宅子里休息。毕竟,老爹老娘,还有亲家何老娘都上了年岁,车里再暖和,坐这么久的车不动弹也是冷的。 沈素这边的宅子也是个四进的,修建的十分齐整,何子衿相信,她舅是真的富啦。 老人们在宅子里休息,孩子们可是坐不住的,阿玄已经开始组织大家出去爬山了,嫌阿冽阿丹小,阿玄不乐意要他们去,俩人还非要跟,不要他们跟,他们就立刻要哭一场的样子,只得叫两个小厮跟着,专管着在俩人走不动时背俩人。然后,一伙人便出去爬山了。沈氏十分叮嘱闺女,“就你最大,记得照顾好弟弟们。” “只管放心。”何子衿一口应承。 山上其实没什么景致可赏,除了几株早开的腊梅,便是叶子掉光的秃溜溜的花木了。沈玄介绍,“现下天冷,景致不怎么好看,待三四月,杜鹃花开时,满座山的杜鹃花,漂亮极了。这山以前没名字,后来大家看山上多植杜鹃,便取名叫杜鹃山。” 何子衿问,“我听小瑞哥说,帝都有一棵极大的杜鹃树来着。” “那个见不到,那树是长在谢尚书府的,我娘有一回去他府上吃酒,都没见过,他家那院子,等闲不让人进。” 何子衿听说这极稀罕的杜鹃树是长在人家尚书府,尚书是啥官儿知道不,正部级高官,何子衿两辈子也是听过没见过的。一听这话,何子衿就不提了,她也听舅舅说起过谢尚书府的显赫。 大家说着话,何子衿深觉这山不够高,也不够奇特,与阿玄道,“还不如咱们家的芙蓉山呢。” 沈玄道,“这就是人们来了,闲来没事爬一爬,咱们家的芙蓉山比这山高,景致也好的多。” 阿冽已经在同小表弟阿丹稚声稚语的说起家乡的山水来啦。 一行人中午方回的,何洛与几个眼生的举子已经来了,彼此见过,何洛见着何子衿很是高兴,道,“我听到沈叔叔说阿念和恭叔中了举,就料到你们一定来的。先时倒没想到子衿妹妹也能来。”见昔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玩耍的小族妹也长成大姑娘了,何洛小先生的心腹之间充盈起浓浓的欣慰感。 何洛与几个举子都是蜀地人,沈素好客,让他们都住这处宅院里,念书清静,也方便十日一去补习班。 都是家乡人,在帝都说起话来便多三分亲近,中午分男女席用过午饭,何洛几人便去进士堂上补习班了,何恭阿念跟着也去了。 何子衿是下午见到的沈舅舅的朋友小唐大人,小唐大人不请自到,进门就直嚷嚷,“阿素,我可听说你家来了贵客。” 男女有别,小唐大人是被请去书房说话的,沈素与小唐大人交情不错,小唐大人出身好,为人也好,是江北岭江大儒的徒孙,以前还引荐沈素给江北岭认识过。俩人相交多年,语也是随意的,沈素笑,“是我姐姐一家到了,你又是从何知晓的?” 小唐大人眉眼弯弯,“我消息灵通。” 沈素不问也知道,“定是老陈跟你通的消息。”沈素的邻居陈主事在户部当差,小唐的父亲唐尚书正是户部尚书,比陈主事高出五级不止。陈主事一个小小主事,想巴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也不一定有时间。倒是小唐交际广,因小唐与沈素相识,陈主事又是沈家邻居,由此陈主事认识了小唐,对小唐十分奉承。 小唐大人笑道,“老陈同我说,你家那特会养花儿的外甥女来了。这不,我今儿过来给欧阳小师叔请安,听说你带了一大家子人过来,就赶紧来了。方便见一见菊花姑娘不?” 沈素笑,“你也算长辈,可得收着些,别把我外甥女吓着。” “怎么会,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小唐最好相处不过。”小唐大人一幅信誓旦旦的模样。 沈素便请小唐进去拜见长辈,女人们凑成块儿,可不就在一处说话么。听说小唐进来拜见长辈,沈氏是个谨慎人,还道,“到底是外男,子衿先避一避吧。” 江氏笑,“姐姐放心,小唐大人定是过来见子衿的,先时他知道那绿菊是咱们子衿养的,来同老爷念叨过许多遭。” 何子衿便没避出去,也想见见这位小唐大人何等相貌之人。 小唐大人望去十分年轻,有些娃娃脸,面嫩,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何子衿知道这类人便是四十也是一幅年轻相,不过,这年头,男人三十而蓄须,小唐大人面白无须,想是还未至而立。果然十分年轻,一双月牙笑眼,虽是一身的富贵气派,为人却极有亲和力,待人热情有礼,还带了见面礼来,见到沈太爷沈老太太何老娘都是拱手为礼,直说,“听沈兄说家里来了亲戚,我与沈兄相交多年,特意过来拜见。” 何老娘直道客气,小唐大人道,“唉哟,我敬仰菊花姑娘多年,当初听闻那稀世罕见的绿菊是何姑娘养出来的,唉哟喂,把我给惊的哟。何姑娘,你这般年纪就这般有本事,委实厉害。”又将何子衿从头夸到了脚,又问何老娘,“您家姑娘可有人家了,唉呀,我家里好几个侄子正说亲呢。” 何子衿才是给小唐大人惊着了呢,暗想帝都人难道如此粗豪奔放? 何老娘被抢亲怕了的,连忙道,“定啦,在家就定啦!” 小唐大人倒不是抢亲的人,只是十分遗憾,“可惜这么有才干的姑娘,算啦,既已定亲,待您家何时摆酒与我说一声,我定给何姑娘备一份厚礼。” 何子衿觉着小唐大人谈举止十分可乐,又问她许多养花的知识,何子衿都与小唐大人说了,小唐大人道,“我有中有一盆腊梅,不知为何,近日不大精神。那是我与内人定情之物,何姑娘既精于养花弄草,不知能不能帮我瞧一瞧?” 何子衿一面觉着帝都人民比她想的要奔放一千倍,什么“定情之物”这种话都能从朝廷命官的嘴里堂堂正正的蹦出来,心下感慨着,何子衿也不是傻瓜,并未一口应下,而是道,“尚书府难道连个花匠都没有?” 小唐大人将手一摆,道,“十分不中用,给花匠看好几日都看不好,花匠都劝我另买一盆红梅了。” 何子衿道,“我水平还不如花匠呢。” “姑娘不必太谦,多少花匠能养出这般稀罕的菊花来,我那腊梅就拜托你啦,没关系,万一给养死了,我也不叫你赔。” 何子衿心说,我没收你工钱就是好的,还叫我赔,去打听打听,多少人出钱想叫本姑娘养花,本姑娘都不给他们这个面子。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听说小唐大人他娘是财政部长,何子衿十分小市民精神,能屈能伸地表示,“好吧,那大人不管哪天叫人送来吧。” 小唐大人瞧着何子衿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不由哈哈大笑,与沈素道,“不由衷,这就是不由衷啦。” 何子衿并不是个小气的,给小唐大人气乐,笑道,“你再这样,我可不帮忙看你的花啦。” “那不能,贤侄女可不是个小气人。”小唐大人还会给人扣高帽。 何子衿从未见过这般活泼的大人,不由也是一笑。 小唐大人有些不拘一格,沈氏觉着此人有些随意过头,何老娘却觉着小唐大人不赖,与沈氏道,“你看小伙子说起媳妇来,多亲切,一看就是跟媳妇关系好的,这样的小伙子,就是随兴些,也不是个坏的。” 沈氏想了想,倒也有理。 何子衿觉着,自家祖母在看人上其实很有一手。 沈素也没忘了请小唐大人帮着寻一寻那位叫谢莫如的先生,沈素为人,素来周全,是私下同小唐提的此事,小唐一听便不禁皱眉,道,“这名字好生熟悉,似是在哪儿听过。” 沈素连忙道,“想是你认得此人?” “反正是听过,一时倒想不起了。”小唐大人与谢家是极熟的,想了想,道,“谢家并未有莫字开头的排行,倒是我问问阿芝吧,我总觉着这名字听人说起过,倘是谢氏族中人,一问阿芝便知晓。倘非尚书府族中人,我再帮你打听一二。” 沈素谢过,小唐大人不禁问,“你找这人可是有事?”既有事,如何还不知地址。 沈素道,“是我家外甥女,有人托她给谢先生带了封信,只是不晓得这位谢先生住址。” 小唐大人不禁笑道,“这带信的人也奇,既无地址,信往哪儿带?” 沈素道,“据我外甥女说,因久不来往,那位托她带信的先生也不晓得这位谢先生的地址。不过,想来不是难寻的人,不然也不能千里迢迢的叫她带了信来。我想着,帝都人物,你比我熟,就跟你打听了。” 小唐大人道,“放心吧,这人名我绝对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待我回家好生想想。再同阿芝打听一二,定能想起来的。” 沈素知小唐说的阿芝是尚书府长孙谢芝,且小唐听过此名,想怕的确非济济无名之人,便再三郑重托了小唐,道,“倘谢大人打听不出,小唐你也莫到处嚷嚷,悄悄打听方好。” “放心吧,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小唐大人拍胸脯做保。 章节目录 第270章帝都行之五~~~~ > 把事托给小唐大人,何子衿就把信使的事暂放下心来,反正朝云师傅也没说一到帝都立刻就把信奉上,事实上,朝云师傅连地址都没说,可见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信。 见过何洛等人后,何恭阿念翁婿决定也每到休沐日就来沈素的进士堂听补习课,俩人的文章底子都不错,但沈素办多年补习班,对于春闱的应试技巧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 然后,何家就在帝都安顿下来。 何家在帝都认识的人本就有限,再加上此次来帝都,主要还是为了春闱,虽然沈氏也在监督着阿冽俊哥儿念书,准备考官学,其他就是自家清清静静的过小日子,闲暇时去沈素家走动一二罢了。 倒是小瑞哥没几日轮修回府,小瑞哥生就一幅人高马大的健壮模样,他又天生神力,这样的资质,只做家仆可惜了。沈素在帝都也有些年头,就给小瑞哥在五城兵马司安排了个巡街的差使,以后也可自己置起家业来。小瑞哥却着实有几分运道,他这个头在五城兵马司也是有一无二,不知怎地,传到了忠勇伯耳朵里,这位忠勇伯战功赫赫,因战功封伯,人十分年轻,已是禁卫军统领,小瑞哥只学过些粗浅功夫,不过,他跟着沈素,认得字,沈素还教过他几本兵书。当然,沈素自己兵书也就是随便念念。可就这般,小瑞哥在一群大头兵里便显得突出起来。最后也是小瑞哥走运,入了忠勇伯的眼,就跟着忠勇伯去了禁卫军。这一下子可是鸟枪换炮,只是禁卫军规矩严,不到轮休的时候,再不能离营的。 小瑞哥回来,见到何家人也很是欢喜,何老娘见到小瑞哥一身软甲的英武模样,也是赞了又赞,问到小瑞哥还没说媳妇,何老娘就絮叨起小瑞哥的姻缘来。何老娘道,“可惜这帝都人我不大熟,小瑞你要不介意,咱们家乡的女孩子,由你挑去,就是地主家的,如今你也配得。” 小瑞哥连连摆手,道,“不急不急。” “哪儿能不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老娘道,“就得早成亲早生子,日子才过得有滋味儿。你放心,纵帝都我不大熟,我也跟亲家商量着,给你寻一门好亲。” 小瑞哥生怕何老娘给他说他媳妇,连忙道,“亲家老太太,真的不急。这帝都跟咱们老家风俗不一样哪,帝都人不流行早成亲。就我们伯爷,二十好几了,也没成亲呢?” “这是为啥?”何老娘随口一问,转而问自家丫头片子,“伯爷是个什么官?” 何子衿便与何老娘解释了一个伯爵是个啥爵位,把何老娘惊的,道,“这般高官,难不成还娶不上媳妇?” “不是娶不上,是想着,一心为国效力哩。”小瑞哥道,接着又说,“不只是我们伯爵,还有我们伯爵的先生,李子爵大人,四十出头了,也没娶哪。” 哗! 何老娘大惊,感叹道,“我滴个乖乖,帝都人好生怪癖!” 不过,何老娘不愧何老娘,她老人家反应极快,与小瑞哥道,“不过,小瑞,人家那是有大本事的人哪,这有本事的人,怪点儿就怪点儿。人家不娶媳妇,说是人家挑剔,你又不是什么伯啊子啊的,你不赶紧的张罗,以后人家得说你娶不上媳妇呢。” 小瑞哥满脸尴尬,沈老太太为小瑞哥解围,笑道,“小瑞先去梳洗吧,一会儿过来吃饭。” “诶!”小瑞哥响亮的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跑出去洗脸换衣裳了。 何老娘与沈老太太道,“这成亲可不是小事,亲家你好生劝一劝小瑞,莫要错过年华。” 沈老太太叹口气,“一会儿我再同亲家你说这事。” 何老娘一看就知有内情,何子衿那双桃花眼也闪着八卦的光芒,不过,到第二日小瑞哥又去禁卫军当差后,沈老太太才说了小瑞哥的心事。小瑞哥倒不是不婚主义者,实际上,小瑞哥也有心上人了,只是……哎,齐大非偶,或者说,门不当户不对,人家不愿意哪。 何老娘立刻问,“小瑞哥相中的是谁?” 沈老太太道,“是梅家的一位姑娘。” 何老娘先是有些惊讶,后复道,“这也没什么,小瑞也是有正经差使的爷们儿哪。那梅家,这些天我瞧着,也就一个面儿了。不是我说话难听,她家那些姑娘多的数不清,就那穿戴,还不如咱们丫头。论实惠,就这样的人家,闺女陪嫁也没多少。说来最值钱就是个官宦门第,小瑞现下年轻,熬些年头,总能熬出些资历来,也不算太不般配。” 沈老太太叹,“说来小瑞看上是他家六房里庶出小五爷家的一位姑娘,这位姑娘,人也能干,针钱亦好,平日里说话,瞧着也是个明礼的。只是,这梅家为人,就像亲家说的,就剩个面儿了,他家等闲便拿书香门第说事儿,要是小瑞是个进学的,还好说,偏生是在禁卫军当差,看他家连祁副将家都瞧不中呢。殊不知,祁副将握着的是禁卫军实权,家资富饶,日子也好过的很。” “这可真是……”何老娘又问,“那梅姑娘怎么说?” “小瑞也只是出门时偶尔救过梅姑娘一回,梅姑娘能说什么,她就说了,怕也做不得主。” 何老娘一时也没法子了。 何老娘正给小瑞哥操心终身大事呢,沈素脸色极不好的回府,消息很快何老娘也知道了,原来是宁家被抄了。何老娘一时没大明白,“哪个宁家?” 何子衿从舅家听了消息回来,说与祖母、母亲知道,“还有哪个宁家?就是陈姑祖父的亲家宁家?” “他家远在蜀中,怎么犯事儿犯到帝都来的?” 何子衿道,“我听舅舅说,犯事儿的不是二房,是他家长房。他家长房老爷是谋逆大罪下的狱,这会儿判下来了,阖府都抄了,二房也保不住了呢。” 何老娘哪里经过这个,顿时吓得脸色不大好,连声问,“那你陈家小姑妈怎么办?可在他家住着呢。” 何子衿道,“我也不晓得呢,我再去问问舅舅。” 何老娘自榻中起身,道,“我跟你一道过去。” 沈氏也很关心此事,索性一并去了。 沈素脸色不大好,但也不是很坏,他与宁家素无来往,牵连也牵连不到他身上去。见何老娘过来,沈素便将事情说了,“宁大人原是主持修建悼太子陵的,结果,这陵修的差不离了,工部还没检查呢,突然就塌了。事儿可不就落在宁大人头上,当天他就下了刑部,待刑部查问时,他先时犯的一些事也叫查了出来,刑部已判了抄家。” 何老娘道,“可这也不关老家的事吧?” 沈素知道何陈两家是姻亲,陈家与宁家又是姻亲,沈素道,“宁大人是谋逆大罪,说不得就得满门遭秧。” 何老娘立刻六神无主,喃喃道,“这可不关芳姐儿的事哪,芳姐儿给老宁家守了一辈子的寡,一点儿福没享,难不成最后还要为宁家陪葬?” 何子衿劝道,“祖母你莫急,姑祖父姑祖母在老家没有不知道的,姑祖父家里有银子,总能帮着疏通一二,咱们再等等消息不迟。再者,小陈表姑是有贞洁牌坊的,她是节妇,纵是刑部判案,想来也另有轻判!” 这一席话,说的轻快俐落,沈素不禁另眼相待,觉着外甥女极有见识。沈素道,“是啊,陈太太既是节妇,在案件上,刑部也会斟酌的。” 何老娘眼眶微湿,拭泪道,“我那芳丫头,自小柔顺,偏生这样的命苦。一辈子这样没滋没味儿就不说了,这眼瞅着熬了大半辈子,偏生遇着这样的事,竟是连平安也不能了!”说着又同沈老太太打听,“哪座山的菩萨灵,明儿我带着丫头去拜拜,求芳丫头平安。” 沈老太太难免又安慰了何老娘一通,第二日,何老娘还是借了沈家马车,带着一家子去西山寺拜了菩萨方罢。 宁家这案子判下来未久,刚进腊月,陈姑丈带着陈三郎满面风霜的赶来了帝都。陈姑丈原是个圆润的胖老头样,今一见,竟是瘦的如同枯竹,可是把何老娘吓坏了,连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陈姑丈茶也顾不得喝一口,道,“他舅妈怕是不知道,芳丫头婆家出事了,如今一大家子已被押解来帝都,我跟你姐姐都放不下芳丫头。路上有大郎二郎两个跟着照应,我带三郎快车来帝都,就是想找沈舅爷问问,咱们芳丫头可还有救?” 何老娘先骂,“你个老不死的,还不是你银子迷了心,非得给芳丫头说这样一门亲事!不然,孩子再也遭不了这样的罪过!”骂的陈姑丈愈发后悔,他要料得到如今,也不能给闺女说这门亲。 骂有什么用,何老娘骂一回,叹一回,自己想说,又怕说不清,一指何子衿道,“丫头,你口齿好,与你姑祖父说说看。” 何子衿道,“姑丈,宁家长房大老爷如今听说已死在狱中了,长房其他人都收监了,待二房的人到了,估计也就宣判了。” 陈姑丈问,“到底是个什么罪过?” “我舅舅说,是谋逆大罪。”何子衿道,“听说早有晋宁伯,是宁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当朝给求情,结果情没救到,还得了皇帝好一通训斥呢。” 一听“谋逆”二字,陈姑丈直接瘫了。 大家难免又劝了陈姑丈几句,陈姑丈再圆滑,也就是个乡下地方的盐商。他这次来,倒是带了不少金银,只是,有银子,却是不知往哪儿使去。陈姑丈到底厚颜求上了沈素,沈素私下与陈姑丈说了个明白,“非但宁家罪责颇重,还有一样,他得罪了当朝太子。” 陈姑丈如坠冰窟,谋逆,得罪太子什么的,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大罪!陈三郎哆嗦道,“沈舅爷,这么说,我妹妹是一点救也没有么?” 沈素想了想,道,“令妹的事,秉公而论,节妇自要轻判的,只是,宁大人把东宫得罪的太狠了。我找人打听一二吧,只是不敢保证什么。” 陈姑丈连声道,“沈舅爷肯帮着问一句,已是咱们的恩人。这样的惊天大案,我听一句就腿肚子哆嗦,谁又能做保呢。还劳烦沈舅爷帮着问一声,是好是歹,总叫咱们心里有底。”说着,奉上一个银封。 沈素叹道,“也罢了。” 沈素找的是孙御史打听,孙御史不一定知道内情,但,孙御史与刑部右侍郎苏不语交好,这就能说得上话了。沈素闻知苏不知最喜美人图,特意花了千两白银买了一卷前朝大家的丹青送上。 苏不语赏鉴了一番美人图,方听二人说明来意,苏不语道,“宁家的案子是尚书大人亲自审理的,陛下尚未宣判,不过,里面即有节妇,本官不知还罢了,既知道,自当提一句。只是,到底如何,端看上意了。” 沈素仍极是感激,道,“如此也很是烦劳大人了。” “哪里的话,本官本就在刑部任职,这原也在本官职责之内。”苏不语性子随和,与二人说起话来也不摆架人,二人皆是有才学之人,一道说话也能说到一处去,及至苏不语听郝御史说沈素家的菊仙外甥女来帝都了,更是大为赞叹。不过,苏不语不禁多问一句,“令甥女既来帝都,焉何不去拜见太子妃?” 沈素一时没明白,道,“我家甥女不过平民而已,如何能拜见太子妃娘娘?” 苏不语一拍脑门,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令甥女的师傅朝云道长,阿素你可认得?” “这自然认得,那是我们老家的一位道长,我小时候都常去道观。” 苏不语道,“此事我说与你们知晓,你们不要往外说去。那位朝云道长便是太子妃嫡亲的舅舅,因故在蜀中隐居,故此,身份不为人知。太子妃母族人少,也只有一位舅舅在世了。令甥女既到了,该拜见太子妃,想来太子妃也是想知道一些道长近况的。” 沈素惊的一时不知要如何语了,良久方道,“我,我实在不知。这……” 苏不语笑,“阿素你也莫拘泥,此事不如我来代你安排。” 沈素连忙道,“有劳大人了。”他又有些担心道,“我家甥女生在乡间,这觐见太子妃娘娘的礼数也不大知道。” 苏不语对此事显然颇是热心,道,“这无妨,我家有几个老嬷嬷,于礼节略知一二,阿素不嫌弃,让她们随你回家,略指点菊仙姑娘一二就是。” 沈素感激的应了,心下明白,朝云道长看来非但是个有大来历的,想来于太子妃也是极重要的亲人。他本就是个机敏人,眉心一动,道,“有件事,颇是冒昧,原已托给小唐大人。可我这心里突然就觉着,兴许苏大人也认识那位先生。” 苏不语问,“你说的是谁?” “是这样,我家甥女来帝都前,朝云道长曾托我家甥女带了些东西给一位谢先生。” “阿素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与谢驸马相交几十年,他家的人,我认识大半。”苏不语笑呷口茶,问,“不知阿素说的这位先生名讳为何?” 沈素道,“姓谢,上莫下如。” 苏不语直接一口茶水喷沈素满脸。 话说,苏不语喷了茶。 小唐这里也正得了闲,特意到皇子府给谢太子妃请安,这些天,小唐一直忙着安排被他四个哥哥送到帝都的各位侄子侄孙,因他家人口多,孩子们入学就是一通折腾。家里事不得闲,詹事府的事也多,小唐还兼着给谢太子妃做些舆论工作,提高谢太子妃的知名度什么的。 今是特意过来请安的,见着太子妃,小唐忽然想到沈素托她的事。小唐原是想着找谢家长房长孙谢芝打听的,谢太子妃正是谢芝的嫡姐,说来,谢家人,谢太子妃也是知道的。小唐跟着太子夫妻十几年,说来跟在太子夫妻身边的日子比跟着他兄长们的日子都长,故而,情分甚笃。小唐又是个二百五的性子,啥话都敢问,就说了,“我有个朋友,就是进士堂的东家,人称‘死要钱’的沈素沈翰林,娘娘知道他不?” 太子妃点头,“听说过。” “他托我打听个人呢,姓谢,说是帝都极有名的人物,可他打听好些日子了,也没打听出来。可我想着,帝都姓谢还特有名的,说不得就是老尚书府的人呢。”小唐道。 太子妃算是看着小唐长大成才的,就是小唐的亲事,也是太子妃做的大媒。太子妃深知小唐性子,倒也喜欢小唐这有啥说啥的事,便问,“是个什么人?” “不知道,只知姓名。”小唐道,“是阿素家那会种绿菊的菊仙姑娘受人所托,给一位谢先生带的东西。偏生没有谢先生的住址,那托菊仙姑娘带东西的人说,这位谢先生有名气的很,只要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偏生阿素打听不到,才托的我。” “菊仙姑娘?”太子妃倒是知道这位菊仙姑娘,说来与太子妃的亲舅舅有些渊源,太子妃便问,“这人叫什么?倘是我娘家人,我约摸能知道。” “不像是娘娘的娘家人呢,没听说尚书府有莫字排行的子弟。”小唐念叨道,“姓谢,叫谢莫如。” 谢太子妃:你可真会问哪。 章节目录 第271章帝都行之六 > 沈素回家时脚步都是飘着的,大脑思维一时没能从苏不语说的事情中□□。孙御史也有些飘,他与沈素是老交情,道,“哎,说来,那位朝云道长我倒没见过。不过,听说行事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也没想到是……”太子妃她舅啊~你说你皇亲国戚的,是显耀是落魄的,怎么偏搞隐居呢?真个吓死个人哩。 他俩都不是官场菜鸟了,虽然皇家的事不大知道,但太子妃这样显赫的身份,以及太子妃是个什么出身,他俩还是知晓的。说来太子妃为人处事,真是神仙也挑不出半点错漏。就叫他们俩微末小官来说,这位太子妃委实贤惠的紧。可太子都册立大半年了,太子妃还未正式册立,其原因并非出自太子妃自身品行上,而是太子妃的出身上。 太子妃姓谢,其祖父是前几年从刑部尚书任上致仕的,其父为户部侍郎,其叔为宜安驸马,其姑在宫为贵妃,谢贵妃还为今上育有三皇子。所以,从父系论,太子妃委实出身名门。 当然,从母系论,太子妃的血统同样高贵。 太子妃的母妃年轻时便是魏国夫人的一品封诰,这魏国夫人的封诰,并非是太子妃的父亲如何了得,而是来自太子妃的外家。太子妃的外祖母是当今嫡亲的姑妈,死后谥辅圣公主。辅圣公主于今上有莫大功劳,今上六岁登基,全靠辅圣公主摄政。魏国夫人便是因其母亲功高,少时便得此封号。但,水满则溢,月满则缺。 天下事,皆同此理。 辅圣公主当年嫁的是前英国公家的嫡次子,这位方驸马倒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方驸马本身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方驸马父亲过逝后,英国公府谋反,被辅圣公主灭了九族。 通俗话说,就是儿媳妇把公公家给灭了。 不过,此事乃是辅圣公主大义灭亲。方家的事,也不与魏国夫人相关。但,听说,就辅圣公主自身而,当年似也有摄政不还的嫌疑。更兼,辅圣公主的母亲,听说当年也是一代英雌,把持朝纲什么的,于这一脉血统而,都不新鲜。 所以,朝中便有些老臣,生怕谢太子妃走了母系长辈的老路。 毕竟,谢太子妃的强势能干,连沈素孙郝仁这样的小官儿们都有所耳闻。 所以,俩人一琢磨,朝云道长既是谢太子妃嫡亲的舅舅,那可不就是方驸马与辅圣公主的儿子么? 唉哟喂—— 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啊! 还有就是,朝云道长那话可真没错,这,这位谢先生是挺有名的,只要不是聋子,都听说过这位谢先生的名声。只是朝云道长啊!你咋有话不能直说啊! 沈素一想到他拿着太子妃的名讳与苏侍郎打听的事,就恨不能地上挖个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谢莫如,谢莫如…… 这竟是太子妃的名讳! 沈素此刻的心情就如同炖了一锅刚出锅的大杂烩,那感觉,完全不能用语形容。还是孙御史好心安慰沈素,“哎,这,等闲人的确也不知道太子妃的名讳啊!” 孙御史这是大实话,以前太子未得封时,人称谢太子妃是谢王妃。待得太子得立,尽管太子妃还未正式册封,但,人们也会称一声太子妃了。 不要说太子妃这样的身份,便是其他藩王妃、公主,哪个不是叫封号呢,谁知道这些贵人们的名讳是何呢?就是公侯爵府,抑或书香之家,便是寻常百姓家,如何子衿,也就是家里亲近的人喊她名字,出去说,都是何姑娘。略远些的,也不知她的名字。 何况,一国太子妃呢。 沈素飘回家,闻信的陈家父子先过去等着听信儿了,沈素打叠起精神来应付了陈家父子,道,“事情已经与苏侍郎说了,苏侍郎说待此案结案时,会提的。” 陈家父子谢天谢地,沈素却是赶紧叫了自家外甥女过来说话。 沈素是在书房问的外甥女,何子衿听说朝云师傅是这样的大人物,倒也没有特别出奇,何子衿搔搔下巴道,“我倒猜着朝云师傅是大人物了,没想到是太子妃的舅舅啊。” 沈素气地,“你怎么不事先提醒我一二。” “我只是猜到了一些,舅舅你想也知道啊,朝云师傅都说了,这谢,嗯,这位谢先生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人,肯定是个有名的人了。而且,那次赵李两家要对我不利,朝云师傅直接就能把薛帝师请来,肯定不简单啦。”何子衿颇有条理,道,“我在家里就猜到了一些,朝云师傅常给我衣裳料子还有首饰头面什么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沈素道,“你真是胆子比天大,不知底理,也敢收人家的东西。” “敢不敢收也晚啦,那会儿我猜着一点儿时,整个县城都知道咱家跟朝云师傅走得近,就是立刻绝交,更是两头不落好。”何子衿道,“再说,朝云师傅也的确帮过我很多事,我还从朝云师傅那里抄阅了许多书。” 沈素想了想,道,“这也是,既来之,则安之吧。一会儿苏家就送嬷嬷过来了,你跟着嬷嬷学些见太子妃的礼节,待苏侍郎安排好,就把东西给太子妃带去。” 何子衿正色应了。 沈素难免再与外甥女说些太子妃现下处境的事,何子衿也认真听了。 沈素这里正说话,苏家嬷嬷还没来呢,小唐就风风火火的来了,小唐一来就说,“哎!哎!我今儿可丢了个大丑!赶紧着,阿素,太子妃娘娘要见咱们外甥女。” 沈素恨不能去捂小唐的嘴,道,“你小声些。” 小唐当即小声了,道,“快点儿吧,我都跟娘娘说了。娘娘说让何姑娘把东西带过去。” 沈素道,“这,我刚从苏侍郎家借了嬷嬷来教子衿规矩,她不懂见太子妃的礼数啊。” “苏侍郎怎么知道的?”小唐问。 沈素叹,“今日说起话来,我顺嘴一提。” 小唐立刻也明白了,道,“这倒也是,苏侍郎与娘娘少年相识,知道娘娘的闺名也正常。”哎,就是他,傻呀,直接问到娘娘头上。小唐现下一想,脸都禁不得犯红。 小唐道,“娘娘一向宽和,也没什么规矩,去了磕个头,把东西给娘娘就是。娘娘要是想说话,让外甥女陪着说几句就行了。”小唐本就在詹事府当差,更是与太子夫妇认识十几年,虽不比苏不语这样二三十年的交情,在太子夫妇面前也一向说得上话。小唐这样一说,沈素也知道不能拖了,当下便让外甥女回去换身衣裳,仔细打扮一番就过来。 待苏家嬷嬷来了,沈素好好语说明缘故,留下两位嬷嬷吃茶,还一人给了个大红包。待何子衿打扮好过来,让两位嬷嬷在路上跟着指点自家外甥女一二。 两位嬷嬷得了大红包,都极乐意的。 小唐做事极快,虽刚在太子妃面前丢了个丑,午前就把何仙姑带了去皇子府。何子衿听她舅说了,太子夫妇原该住东宫的,但太子妃久不得册封,因故自东宫搬回了宫外的皇子府,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也跟着搬了出来。故而,太子一家是住在宫外的。 但,就皇子府也够气派的。 就是何子衿前世去的那些王府景点啊啥的,也没法与这座皇子府的气派相比。府外侍卫都极有精神,自侧门进府,何子衿悄悄掀起一角轿帘,入眼皆极是肃穆气派。待得行了盏茶时间,便有侍女请她下车,复而换了暖轿,如此又走了盏茶时间,方到了一座恢宏大气的院落前,何子衿微微抬头,见院门上有匾额,书梧桐院三院。自有侍女引她进去,而苏家两位嬷嬷就被另带去休息了。 何子衿不由想到林黛玉初进贾府的情形,她如此初进皇子府,说实话,比林黛玉还小心三分。毕竟,林黛玉是去自己外祖家,何子衿这可是来皇子府。好在,何子衿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心说,自己与太子妃她舅认识十几年,也不必怕太子妃。连小唐大人那样欢脱的人都能在东宫混得开,可见太子妃并不是太难相处的。 何子衿这么想着,也就微微放松了些。 腊月天,还是有些冷的。 何子衿披一袭兔毛厚料披风,穿过四重院落,就到了梧桐院的正房。那引路的侍女先直接请何子衿进去了,何子衿一入室内,先觉一阵暖香扑鼻,冷热相激,反是陡然打了个寒颤。 这室内自是讲究气派,不过,并不如何奢华,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雅致。说来,倒与朝云师傅的作派有些相似了。何子衿的眼神只是微微一掠,经三道珠帘,进了一处暖厅,见坐北朝南的榻上坐着一位衣裙华贵,面貌不过二十许人的丽人,何子衿没敢多看,连忙俯身请安。 谢太子妃道,“不必多礼,何姑娘坐吧。” 声音传入何子衿耳中,清冽中带了丝冷淡,有一侍女搬个绣凳放在太子妃面前,何子衿谢了座,便过去坐了,就听太子妃道,“原不知舅舅托你给我带了东西,不然,早该宣你过来相见。” 何子衿连忙道,“这也是民女无甚见识,没明白朝云师傅的意思,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朝云师傅是让我带给娘娘的。”连忙起身将怀里包袱奉上。 自有侍女上前接了东西,太子妃却未急着看,反问起何子衿一些朝云道长的事来。何子衿先时有些拘谨,不过,她本就是个活泼人,见太子妃听得高兴,说着说着自己也放开了,她本就是语伶俐之人,一些寻常事经她嘴里说出来也十分有趣动听。太子妃笑,“只听说你花种的花,人也这般伶俐。舅舅远在蜀中,我多有照顾不到之处,还是你们这些离得近来,照应着便宜。” 何子衿笑,“朝云师傅对我也很好,我本乡野出身,家中亦是寻常农家,虽略识得几个字,还是多承朝云师傅教导,方长了许多见识。先时只觉朝云师傅是有大学问的人,却不知朝云师傅身份,今能为朝云师傅送信,也是民女荣幸。至于照顾,既是相识,彼此投缘,也说不上照顾不照顾的。” 太子妃问了何子衿家中几口人,是何营生,何子衿倒也落落大方,“我家祖上就是种田的,去岁,父亲中了举人,今科正好来帝都应试,因舅舅在帝都,索性一大家子都来了。我家在县里有家酱菜铺,做得酱菜很是不错,就是朝云师傅闻不得酱味儿,从不吃酱菜的。” 太子妃微微一笑,听何子衿说些碧水县的事,太子妃听得出来,这姑娘与她舅舅的确是极熟的,连她舅舅平日里的习惯口味都说得出来。太子妃很有耐心的听了,及至午间,还留何子衿一并用了午饭。 何子衿出身的确寻常,但如她所,她认识朝云道长超过十年的时间,朝云道长就是个大龟毛,衣食住行无一不讲究,于是,何子衿的餐桌礼仪很不错。仪态端正,富有美感,而且,吃相好,绝不是那种为了仪态浅浅吃几口的人。尤其,太子妃这里的饭菜,味道自是不消说的。何子衿吃光了一碗米饭,虽然太子妃家的碗不大,侍女要添饭时,何子衿微微摆手,她用餐的节奏也掌握的很好,几乎与太子妃一道放下筷子。 待用过饭,见太子妃无甚吩咐,何子衿就告辞了。 太子妃命人给了她一匣子见面礼,道,“我生来从未见过舅舅,你是我见到的舅舅身边的第一个人。”指了指侍女捧出的红木匣子,太子妃道,“这是给你的,拿去玩儿吧。” 何子衿轻盈一福身,谢过太子妃赏,就随侍女出去了。 及至何子衿回了家,一大家子都等着她呢,眼见自家丫头回来,何老娘将人拉到跟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感叹道,“我滴个乖乖,丫头,你有大福气哩。竟然得见太子妃娘娘,我了个神哪,你祖父的坟头要哗哗滴冒青烟啦!” 章节目录 第272章帝都行之七 > 坟头哗哗冒青烟什么的…… 何子衿乐得不了得,笑,“给祖母一说,我还真担心祖父坟上失火。” 何老娘笑,“我这是说你有福气哩。” 唉哟喂,这话说的,她家丫头,自小就与众不同啊,会养花会卜卦……只是,再也没想到丫头有这般大福气哩。沈氏又去招待两位苏家嬷嬷去吃茶,直说辛苦,两位嬷嬷均笑道,“是姑娘灵巧,我们也只在路上略提点几句,姑娘自己有造化,得了太子妃娘娘的眼缘。”虽然她们也没见着太子妃,但看何子衿能带出一匣子太子妃给的赏赐就知道,起码在太子妃面前的对答是没问题的。一个乡下姑娘,自己单独去皇子妃觐见太子妃,还能在太子妃面前不失礼数,虽有她们的指点,也何其难得了,说一声冰雪聪明也不为过。何况,就她们二人这些年的眼光来看,何家姑娘也委实生得好。当然,何家人都生得不错,虽然带着些乡下土气,但均是眉清目秀好相貌,其中,尤以何子衿是个尖儿。 知道何沈两家人自有话说,两位嬷嬷茶吃口茶,就起身告辞了。 江氏连忙让大丫环送了出去。 何老娘已忍不住问起自家丫头的始末来,头晌就见丫头急火火的回屋梳头换衣裳说是去给朝云道长送东西,待何子衿走了之后,何家人才知道原来东西是要送给太子妃的,当下何老娘就觉着头晕目眩,不敢置信。 何老娘现下都说,“我的天哪,听你舅舅说,那朝云道长竟是太子妃娘娘的亲舅舅,可是真的?” 何子衿点头,“自是真的,已把朝云师傅托我带的东西给太子妃娘娘了。”说着一举手里的匣子,“这是我走前,太子妃娘娘赏我的。”红木匣子外搭着个铜锁扣,何子衿打开来,顿时给里面的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何老娘更是两眼瞪了个溜圆,一把给自家丫头把匣子盖上了,连声道,“唉哟唉哟,咋这么晃人眼!赶紧的,一会儿再看!”傻丫头诶,这么些宝贝,咱们得回家再看啊! 何子衿不理这个,又打开来,还说,“没事儿,多看看就好了,主要是今儿阴天,屋里有些暗,才觉着晃眼。” 大家一道看来,见是一只晶莹璀璨的璎珞。饶何子衿也是一生二世平生仅见这样精致的璎珞,主要是两辈子都比较穷,没见过多少宝贝。江氏已先出声道,“唉哟,这可当真是好东西。” 何老娘也禁不住咧开嘴笑了,与自家丫头道,“一会儿就给我,我给你存着,这样的宝贝,可不能戴出去,怪不安全的。” 江氏看何老娘抠索,心下好笑,便道,“看亲家老太太说的,帝都又不是遍地盗贼,这样的好东西,正当子衿这个年纪戴,要是再大些,就显着花哨了。” 何老娘向来把财物看得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匣子里璎珞上嵌的珠宝美玉,一面与江氏道,“看这链子上串的都是珍珠呢,这要是出去,招人一拽,不就毁了。放家里存着,偶尔走亲访友的再戴,显得体面。” 沈氏与沈老太太母女也深觉开了眼界,沈老太太道,“这不是易得的东西,是要好生存着。就是戴出门去,也要多带几个丫头。” 沈素伸手将璎珞取出来,给何子衿看底下的一个印记,告诉她道,“这是内造的东西。” 何子衿道,“唉哟,我这就是顺路跑个腿,帮朝云师傅做个信差,倒收娘娘这般好东西,心里怪怪的。” 何老娘立刻道,“这是娘娘的心意,看你好才给你的,要是看你不顺眼,谁会白给你东西呢。” 大家忍俊不禁,想着,何老娘这话还真是话粗理不粗。先时那些对何子衿的担心,此时都转为了欢喜,起码,太子妃娘娘若是看自家丫头不好,断不会有所赏赐。 大家倒不是想着自家丫头讨太子妃娘娘喜欢,只要不出错漏,就是感天谢地了。 何老娘还忍不住问,“太子妃娘娘长的啥样?肯定很威风吧?是不是比县太爷还威风八面!” 别人还好,江氏先忍不住脸上带了笑,不过,她也没见过太子妃娘娘就是。说来,这个外甥女还真是有些福气。就听何子衿道,“不是威风,是威仪。唉哟,一进那条长宁街,就觉着肃穆极了,皇子府前都站着穿软甲的侍卫,进了皇子府,偶有鸟叫噙鸣的声音,其他人便是说话,声音也一点儿不高。”何老娘听到此处道,“是啊,皇子府,那是讲究的地界儿,自然不能高音大嗓的!”说得,好像她也去了一回皇子府似的。 何子衿就将自己一路自进皇子府的大门到皇子妃住的院子说了一遍,何老娘听得直咂舌,道,“我滴个乖乖,咱们这四进大宅,我都觉着了不得了。原来去皇子府内都大的能跑马啊!” 何子衿道,“先是坐车,到了内宅,便换了轿。反正太子妃娘娘住的院子就比咱们的宅子大,院里有梅花,屋里有水仙,那水仙,也养得极好,香极了。尤其太子妃娘娘,看着才二十来岁的样子,年轻的很。说话也和气的了不得,茶也香,饭也好吃。” 何老娘立刻不满,问自家丫头,“你怎么还又吃又喝的?” 何子衿颇是荣幸地,“太子妃娘娘留我吃饭,我当然要吃了。” 何老娘啪的一拍大腿,愈发喜笑颜开,与自己亲家沈老太太道,“唉呀,亲家!亲家!你瞧瞧,咱们这丫头,可真是有福气哩!竟然还在皇子府吃了一顿饭!唉哟!这可再想不到了!”直把眼睛笑成一线,瞅着自家丫头那是爱都爱不过来哪,何老娘笑,“丫头,你咋这么大福气涅~” 何子衿笑嘻嘻地,甭看这丫头上辈子接受过现代化的教育,但这辈子见着一国太子妃,那颗小心脏也是怪激动滴,还拍何老娘马屁,“我这都是像祖母啊!” 何老娘摆摆手,“你比我有福,能见着太子妃娘娘,你这一辈子也值啦!” 何子衿颇是无语,她这一辈子还长着呢,好不好! 连陈姑丈听说何子衿去觐见太子妃,那憔悴的脸上也是重现精神抖擞之色,直说,“子衿这孩子,打小就瞧着有出息。这不,这不就应了我这话么。” 听这话,何老娘就想翻白眼,陈姑丈啥时候说过这话哟,真是会沾光!不过,想着小陈氏的事,何老娘决定就善良的不去揭穿陈姑丈了。 因何子衿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家子高兴,这才开始吃饭,何子衿知道家里是担心她担心的午饭都没吃,直说道,“只是替朝云师傅送个信儿罢了,怎么连午饭都耽搁了。” “这送信儿送到太子妃娘娘跟前,不见你回来,哪里吃得下。”沈氏也是满面含笑,闺女没出事就好。 何老娘忽地一击掌道,“唉呀,要早知朝云师傅这般身份,当初真该多去烧几柱香。”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虽然陈姑丈也是这个心思,但也只有何老娘实诚的说了出来。 陈姑丈望着何子衿笑吟吟的模样就心下感叹,怎么这丫头就这般有运道呢,因着朝云道长脾气古怪,他那观建在山上,人们便去的少。就人家何子衿,隔三差五的去,这不,突然就得这大运道,以后还愁什么哩。 要早知如此,当初不管怎么求,也该替孙子把这丫头求来做媳妇啊。 哎,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陈姑丈心下叹口气,想着只要闺女能平安,别的他也就不想了。 何沈两家排开桌椅吃午饭,苏家俩嬷嬷也回府复命,这俩嬷嬷还是苏侍郎苏不语妻子的陪嫁嬷嬷。苏不语原就是相府出身,他亲爹是当朝首辅,他在刑部做侍郎。他上头还有俩哥,一个陕甘总督,一个江浙总督,称得上是满门高官。他这媳妇也不简单,出身戚国公府,这俩嬷嬷就是妻子的陪嫁,规矩是极通的。 苏不语就是派她们去指点何子衿规矩,待俩嬷嬷回府说了此事来龙去脉,苏不语笑,“这可真是巧了。”苏不语原就是太子妃旧交,知道太子妃收到东西,便不再多问。 倒是苏太太戚氏问,“那位何姑娘怎么样?不就是这样何姑娘擅种绿菊么。” 一位李姓嬷嬷便说了,“实在是难得的伶俐人,相貌生得就好,气韵也不错,我跟张姐姐就在路上提点了何姑娘几句,何姑娘在太子妃面前一丝错漏皆无,还得了太子妃娘娘的赏,中午太子妃娘娘还留她在皇子府用膳了呢。” 戚氏笑,“可见是投了娘娘的眼缘。”太子妃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但太子妃行事自有章程,既然太子妃留饭又赏了东西,就说明这姑娘合太子妃的心意。 张嬷嬷也说,“是位好姑娘,聪明灵巧,难得的是大方展样,浑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她们二人是戚公府的世仆,苏家亦是大户人家,她二人这把年纪,见的人也多。有些官宦人家的千金,都不一定有何家姑娘的大方。能在太子妃面前讨了巧,可不简单。这并不是聪明就能办到的,毕竟,能在太子妃面前耍聪明的人,据说还没出生呢。可见人家姑娘是真的性子招人喜欢。 就是张李二位嬷嬷,提起何姑娘来,不也是满嘴好话么。 戚氏含笑听了,就打发她二人下去歇着了。 话说,自何子衿何仙姑得了太子妃的赏,何老娘的腰杆子算是彻底挺起来了,她在诸多邻家官宦太太面前也不自卑了,说句老实话,现下看那些人,她老人家心中充满了自豪感:切~你们再有门第又如何,你们谁见过太子妃娘娘啊?你们就是见过太子妃娘娘,得过太子妃娘娘的赏么?纵得过太子妃娘娘的赏,你们有跟太子妃娘娘一道吃过饭吗?就是一同太子妃娘娘吃过饭,你们认识太子妃娘娘她舅吗? 这一切的一切,构织成了一种巨大的自豪感横在何老娘的胸口,她老人家简直要自豪的膨胀到爆炸啊!她老人家多想与人念叨念叨她家丫头的体面事迹啊,偏生沈素沈小舅爷说了,天家之事,不好宣诸于口,不然便是重罪!你说把何老娘吓得,总处将想要炫耀的热情烧熄了一些,但是,她真是快要憋死了好不好! 只是,何老娘不知道的是,她这里还在为自家丫头得了太子妃娘娘的赏而自豪,眼下朝中正有一场风暴,皇太子已经上书要辞职啦! 章节目录 第273章帝都行之八 > 何子衿两世一生的经历十分传奇,面前,她前世生活的年代,绝不是现下的封建王朝可以比拟的。何子衿一直以为自己现下生活一个民风稍微开放的地方,起码,相对于前朝那种女人必须从一而终的风气,如今的朝廷是不反对女人改嫁的。何子衿觉着,如今的风气就够可以了。 但没想到,纵封建社会,也是牛人到处都有啊。 譬如,敢于辞职的皇太子。 而且,何子衿跟她舅打听了,皇太子要辞职,不是自己地位不稳,主动让贤之类,主要是,皇太后要逼皇太子休妻,皇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宁可不做太子,也不肯休妻的。 天哪! 这哪里是皇太子啊! 这简直就是温莎公爵啊! 不过,太子妃可不是辛普森夫人,据她舅讲,太子妃出身名门,是太子元配发妻,更重要的是,太子妃贤良的很,于国于家,皆令人称赞。主要是太后不讲理,糊涂,死活就是要太子休妻。太子忍无可忍,索性辞职,不做太子了。 唉哟喂,这也是极难得的男人了。 何子衿都说,“太子殿下这事儿做得敞亮!” 沈素也道,“是啊,太子与太子妃结缡二十余载,情分自不必提,若真按太后的意思休了太子妃,也只是愚孝罢了。” 虽然太子太子妃的事与何子衿不相关,但,太子妃毕竟是朝云道长的外甥女,何子衿还是盼着太子妃好的。只是,这些事,她也不过是站边儿上看着,就是想帮也帮不上忙的。 太子妃的事,如沈何两家这样的门第,也就是看看罢了。 倒是阿玄官学里放了假,说要带子衿姐姐去城里逛一逛,省得来帝都一趟总闷在家里。何子衿倒是想去,沈氏却是有些不放心,阿念道,“我陪子衿姐姐一道去。” 沈氏连忙道,“你还得念书呢。” 阿念笑,“书念了这些年,也不在这一时一刻。我也想去帝都城瞧瞧,总在家觉着闷的慌。” 阿冽俊哥儿也想跟,不过,他们俩都要与阿丹一道念书,明年正月十七去官学考试,要是考进了,就能去官学念书了。何况,外头冷,阿冽还好,俊哥儿却是年岁小,怕他出门冻着。何子衿说了给他们带好吃的回来,因家里还有表兄弟在一处玩儿,也就不闹了。 阿玄先说了,“明早咱们出去吃早饭,就去太平居,唉哟,那里可有名了。太平居的东家是太\\祖皇帝的老乡,据说太\\祖皇帝攻进帝都城前都吃了他家八个大包子,然后,一鼓作气打进帝都,做了皇帝。只要是来帝都的,就没有不去太平居吃包子的。” 何子衿直笑,“这么有名。” 阿玄道,“可不是。便是有人不爱吃他家的包子,也要过去瞧一瞧太\\祖皇帝的御笔的,他家的牌匾也是太|祖皇帝亲提的呢。他家非但包子好吃,还有馄饨,羊肉汤,白米粥,酱的小菜,都不错。” “叫你这么一说,是要去尝一尝的。” 第二天,何子衿特意换了身少年装束,沈氏还叫小福子一道跟着,何子衿道,“让福子哥在家吧,叫三喜跟着就行。”三喜是阿念的书僮。 沈氏也应了,又拿出银子给闺女收着,道,“难得来帝都一趟,这么冷的天,我是不稀罕出去。你们精神头好,不怕冷,出去逛一逛也无妨,只是下午早些回来,别叫我惦记着。” 何子衿收了银子,道,“娘你就放心吧,要是太平居的包子真那么好吃,我带些回来,咱们一家子尝尝。” 何老娘也说,“早些回来。”再叮嘱一句,“要是包子贵,就少带几个,一人尝一口也罢了。” 何子衿笑,“知道啦。” 因天冷,三人是坐车去的,都坐车里了,阿玄还夸呢,一个劲儿的说,“子衿姐姐,你穿男孩子的袍子,也特俊。不过,就是让人一瞧就知道,你是个女的。” 何子衿道,“知道就知道呗,这不是为了省事么。我听说,帝都也有男人,比女人都俊。” “唉哟,你可别在苏家人面前这么说。这也是旧事了,说的是苏不语苏侍郎,说苏侍郎少年的时候,到官学念书,同窗都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这位苏侍郎有这么俊,孙叔叔也说他很俊。” “俊的很。”阿玄道,“不过,我就见过苏侍郎一回,他比我爹还大个十年岁呢,结果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老,整个人仿佛会发光。” 何子衿听得颇是向往,道,“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吧。” “是啊,据说当初苏侍郎外调回帝都,他一进城门,男女老少都出门瞧他,还有不少人冲他扔香包玉坠团扇帕子啥的,结果,有一痴狂的,是朱雀街上卖柚子的女娘,心潮澎湃之下,抄起个袖子就朝苏侍郎飞了过去,结果,一柚子就把苏侍郎从马上砸下来了,脑袋上砸一青包。” 何子衿听得哈哈大笑,阿念也是忍俊不禁。何子衿乐,“幸而是卖柚子的,要是个卖榴莲的,得把苏大人砸去半条命。” 阿玄立刻跟子衿姐姐请教,榴莲是啥? 子衿姐姐比划一下,“这么大,皮上都是刺。” 阿玄颇是惊讶,道,“世间竟有此凶物,这要砸一下,真能把人砸坏。” 何子衿笑问,“那卖柚子的女娘最后怎么着了?” “这能怎么着啊,怪也怪苏侍郎生得忒俊。”阿玄笑嘻嘻地,“还有一人,相貌较苏侍郎不相上下,就是没苏侍郎出名。就是小唐叔的师傅,李子爵。李大人也极俊俏的。” 何子衿道,“帝都美男子还真多啊,原本我以为,舅舅就是极俊俏清雅的人物了。” 阿玄一撇嘴,摆摆手,“不能比。我爹的相貌也就排个中上。” 阿念道,“义父起码是个中上,我看你,连个中不溜都没有。”真是的,总跟子衿姐姐说美男是什么意思啊! 阿玄也是很在意自己相貌的,道,“起码也是个中不溜啦。” 何子衿道,“为人最重要的是有内涵,像苏侍郎李大人,非有学问,再加上好相貌,故此人人称诵。倘空有皮囊,没学识,也就是一花瓶啦。” 阿玄道,“我内涵也不错的,子衿姐姐,你发现没?” 阿念心说,你这是要抢我媳妇还是怎么着? 三人一面说话,就到太平居。 难得的好天气,太阳红彤彤的挂在东方,阳光穿透清晨薄雾,给晨间的寒风带来一丝温暖。太平居果然名不虚传,生意极是不错。何子衿一行正欣赏太平居的牌匾,便又有客人慕名而来。何子衿连忙给人家让路,倒是吓一跳,中间一位三缕长须的老者生得眉眼与朝云道长有几分相似。 不过,何子衿是个谨慎人,朝云道长这样的身份,与他相似的人,恐怕都不是寻常人。 这太平居的包子,要何子衿说,味儿也不错,就是有些油腻了。不过,馄饨、羊肉汤、酱菜都不错,吃过早点,阿玄就带着子衿姐姐和阿念哥在朱雀大街好生逛了逛,何子衿是个爱买东西的,帝都的一些物什,自是碧水县不能比的,连绣线她也买了一包回去。及至回家时,才又去了一趟太平居,买了许多包子带回家。 何老娘倒觉太平居的包子味儿好,一个劲儿的夸,“果然不愧是皇帝老爷吃过的包子,香!” 待何老娘问及包子的价钱,何子衿说了个数目,何老娘立刻心疼无比,直道,“我的天哪,这些银子,在咱家,都够买一头猪了。” 何子衿道,“祖母只管吃就是,一辈子就来帝都这一回,就是两头猪的价儿,也得尝尝这皇帝老爷吃过的肉包子,不然,待回了家,别人问起来,这样有名的东西都没吃过,岂不憾事!” 这么一想,何老娘也就算了,道,“丫头说的也有理。”又招呼着大家吃起包子来! 待吃过这顿太平居的包子,何子衿见他舅事务不忙,还时不时的会从衙门翘班,何子衿就同她舅商量着印书的事儿。沈素与他姐直笑,道,“咱们子衿不简单哪,不要说我像她这个年岁,就是现下,我也没出过书呢。” 何子衿道,“舅,这就是你想不通了。你这些年在进士堂讲课的经验,合该写到纸上,集结成册。倘有那些听不起课程的学子,也可以买了书回去钻研。” 沈素到底是文人出身,道,“书可不是随便写的。” “你说的是圣人著书,还要前考证后考据的,咱们这就是寻常书籍,一不去跟圣人比,二不去跟贤人比,三不去跟有学问的人比。就是把一些念书的经验写录出来,写的浅显,但只有其中一二有益,也就值了。”何子衿巴啦巴啦的说了一通,还撺掇她舅,“反正我看现下舅舅你也不忙,不如把你的经验也写成书,咱们一道刊印。” 沈素问,“你这好卖么?”卖书就是生意了,沈素不想看外甥女赔本。 “看舅你说的,我在老家的书铺子火的了不得,当初薛帝师去芙蓉书院讲学,都给我签过字。我把薛帝师签过字的书给裱了起来,就放到书铺子里,就成了镇铺之宝。就是这两套书,也是火爆的了不得。阿念还无偿的把自己的读书笔记捐给了书院,给书院的小学生们研习呢。”何子衿道,“趁着春闱将至,提前把书印出来。介时,阿念跟我爹一中进士,立刻就能拿出去卖了。” 沈素还是先把书稿留下,决定先看看。 然后,舅甥俩商量好些日子,沈素给安排的书商,何子衿大手笔,每样印了五千本,全都是用的何子衿的私房。待书印好了,何子衿信心满满,就等发财了。 何子衿还给她舅的书铺子提了些意见改进,说她舅,“我看帝都的许多书铺,多是清雅过了头,这卖东西,得吆喝。不吆喝谁知道呢?等我卖书时,舅你让掌柜好生与我学学。” 她舅忍笑,“成,那可说定了啊,到时你可不能藏私,得教掌柜的几招。” 何子衿道,“没问题。” 把印书的事安排好,何子衿还带着阿念阿玄去西山一处特隐秘的地界儿弄泉水,阿玄这在帝都住了好几年,都不知西山有这么一处小山泉。何子衿道,“这是我从书上看的,有人记载说,西山此处泉眼,烹茶最佳。” 只是,取泉水时,又遇到了当初在太平居遇到的老者。 何子衿就有些奇怪了,一次还能说是偶遇,两次就有些刻意了吧。这老者还请他们喝茶,待取了泉水,何子衿与两人道,“要不是看他穿戴富贵,真得以为是人贩子呢。” 阿念道,“是挺奇怪的,这都第二回了吧。” 阿玄没想这么多,道,“一看就是富贵出身,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是人贩子。不过,以前见过吗?” 阿念道,“就是在太平居门口,你忘了?” 阿玄这才想起来,“啊,是那个老先生啊。真没想起来。” 三人带着泉水回家,这事儿搁心里,何子衿就有些放不下,决定试一试。她想了个法子,隔了几日,便说三人还要出门,只是出门前,她不去,让阿念阿玄俩人出去。 俩人中午就回来了,阿念悄与子衿姐姐道,“果然又见着那老者了。” 何子衿道,“你说,他是不是朝云师傅的亲戚?” 阿念点头,“长得像,就是不知道他这三番两次的与咱们搞相遇,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道,“真是个怪人,有事说事,这么着算什么?” “还是不要理他,咱们家也不可能有什么是人家稀图的,要是朝云道长的关系,找咱也没用,咱们也帮不上他。”阿念道。 何子衿决定近期不出门了。 只是,转眼,何子衿接到内务司的一桩差使。因沈素毕竟是官身,内务司的人很是和气,道,“说来也是不情之请。要不是听说菊仙姑娘来了帝都,我这脑袋都要不保。菊仙姑娘种的那绿菊,前年大年前都是太子府上的六公子献给陛下的,陛下令内务司的匠人好生照料,我等没一刻敢懈怠。只是,这花儿养的,总不鲜活。一年两年下去,尤其今冬,尤其的冷。可这花儿吧,冷了不行,热也不行。那几个老花匠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听说菊仙姑娘来了帝都,我就想着,硬着头皮求一求菊仙姑娘,能不能帮咱们看一看那花儿?” 何子衿道,“花儿在哪儿,带来我看看。” 内务司的郎中道,“唉哟,那样的宝贝,哪里敢带出宫来?搁宫里好生伺候着呢。” 何子衿道,“我一介民女,无缘无故的,不好进宫吧?” “姑娘放心,您是为了照顾那绿菊宝贝,这事儿,也是内务司司长大人交待的下官,看花儿的事,都安排好了。只要您有空,什么都不必操心,就是帮咱们看一看那花儿就成。” 这等老炼的官油子,让何子衿也不知说什么了,只得看向沈素。沈素也没什么好法子,道,“那就去看看吧,我与你一道去。” 何子衿也便应了。 章节目录 第274章帝都行之九 > 内务府过来请人,很细心的多带了一辆马车,沈素便与何子衿同乘,很细心的宽慰她,“既是内务司都安排好了,你只管放心。进了宫,莫多看也莫多说,只管花的事儿就是。要是好拾掇,你就帮着拾掇拾掇,要是不好拾掇,也别揽那活儿。” 何子衿应了,道,“这可真怪,我这样的小人物,内务司怎么知道我来了帝都。” 沈素想了想,却是想偏了,他道,“你去见过太子妃,太子的第二子在内务司当差,约摸是这样知道的吧。” 何子衿便放下心了。 她去过一次皇子府,再进宫,却是坦然许多,就是对宫殿的壮阔,也很有些波澜不惊,不说别个,上辈子去故宫好几遭呢。所以,皇宫虽大,但在何子衿看来,也就如此了。 不过,宫里规矩大,在宫门口坐车坐了一段时间,就得下车了,沈素不能再往里走,那位内务司郎中请沈素去内务司吃茶,何子衿跟着个小内侍改为步行去了。 何子衿也见着那两盆绿菊,只是,还有一人,比绿菊更让她惊讶,她失声道,“老先生?”这可不就是偶遇了两次的老先生么。只是,不同于前两次三缕长须的模样,这次,老先生把下巴上的胡须都剃了,就留了唇上一撇,不得不说,顺眼多了,也更符合何子衿的审美。 何子衿见此人身着深蓝色的小毛衣袍,腰间悬一块美玉,拇指上一件翠绿欲滴的翡翠扳指,除此之下,浑身上下再无别的装饰。何子衿心下一动,福一福身,却是没说话。 “坐吧。”老先生说话很随和。 何子衿低垂着眼,道,“陛下面前,不敢坐。” “你怎么猜出来的?” 何子衿道,“进这殿时,门上就有匾,何况这宫殿正处御道正中,肯定是一处正宫。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是内务司的衙门。能在正宫里的,若是官员,肯定着官服。再说,您相貌跟朝云师傅很像,我第一次见您就以为您是朝云师傅的亲戚呢。这要再猜不出来,就是装傻了。” 穆元帝哈哈大笑,道,“坐吧。坐下说说话,昭云还好吗?” 何子衿心说,我坐哪儿啊。屋里就一张榻,穆元帝坐着呢,难道她还能去坐榻上。何子衿不说话,但眼睛里的神色早就给穆元帝看透了,穆元帝笑斥内侍,“没眼力的东西,还不给何姑娘搬张椅子过来。” 何子衿道,“我站着也挺好。” 穆元帝显然心情不错,笑道,“站着哪有个说话的样儿,再说,要你站着,让昭云知道肯定心里说朕刻薄了。” 内侍搬了张太椅师,椅中还垫着张虎皮褥子,瞧着就不是寻常人能坐的,何子衿还在犹豫,穆元帝道,“坐吧,你不是外人。现下冷,坐那绣凳不好。” 何子衿便谢了坐,上前坐了。 穆元帝问,“昭云还好么?” “挺好的,就是冬天容易生病,朝云师傅一生病就咳嗽。不过,过了冬天就没事了。”何子衿说着就有些担心,想着,自己在老家时,朝云师傅还有个说话的人。如今自己来了帝都,朝云师傅那里该冷清了。 穆元帝道,“无妨,待过了年,叫夏神医去给朝云看看,调理一二,就能大好了。” 何子衿顿时面露喜色,笑道,“那我先代朝云师傅谢过陛下了。朝云师傅这病,我请我们县里最有名的大夫看过,也不见大好。夏神医我听说就是我们蜀中人,可惜以前不知道,要是知道,早就请了。”这么想着,何子衿又觉着薛帝师为人不够意思,夏神医听说就是薛帝师教出来了呢。当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夏神医的医术比薛帝师还要好。 穆元帝微微一笑,“昭云是朕的表弟,哪里用你谢。朕知道你们县城,叫碧水县,是不是?” “这也不稀奇,您要是连朝云师傅住哪儿都不晓得,才稀奇呢。” 穆元帝笑,“朕还知道,你们那儿有个饭庄,极贵的,一盅鸽子汤就要一两银子。” “这是因为鸽子是精心饲养的,就是炖鸽子用所的材料也十分珍贵,再加上人工,一两银子也不为过。不然,喝汤的也不是傻子啊,谁就那么容易花一两银子喝这盅鸽子汤呢,必得物有所值才行。”何子衿道。 穆元帝道,“这么维护那饭庄子,不会是你家开的吧?” “不是。我家开的是酱菜铺子。”何子衿道,“不过,开饭庄子也不外人,是我表姐夫家。后来,他家饭庄子也关门了。” 穆元帝笑,“你也很会做生意吧?” 何子衿谦虚滴表示,“一般一般吧。” 穆元帝哈哈大笑。 何子衿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还是说,做皇帝的人,笑点都低。 穆元帝说是想问一问朝云道长的事,但何子衿觉着,穆元帝问她的事问的更多。什么她念书的事啊,她购置房产的事啊,她的书铺子啥的,当然,也问了碧水县的书院,朝云道长的道观。 穆元帝还说,“你怎么说太|祖皇帝的字不好啊?” 何子衿这才想起来,头一次在太平居门口遇着,她正说太\\祖皇帝字一般呢。何子衿也没打算改口,她道,“太\\祖皇帝的身份是开国之君,又不是书法家。他的丰功伟绩是造福天下百姓,书法家只是书法上的造诣成就罢了。我也没说不好,就说一般。这也是实话,好不好的,现下人的评论不算。得千百年后,叫后人去评,这才是真的。” 穆元帝笑,“放心吧,朕没追究你的意思。” “我知道,陛下一看就是有心胸的人。” 穆元帝给她拍的又是一阵大笑,何子衿暗道,笑点实在太低啦。 何子衿发现这个皇帝就是喜欢听她说些乡间生活,何子衿说的活泼有趣,非但有乡间生活,还有县里的,还有州府的。以及乡间的变化,“以前我爹念书时,县里没有书院,就得去私塾先生那里念书。到我弟弟他们念书时,我们县就有了书院,还请薛帝师来讲过学呢。” “唉哟,你还见过薛帝师不成?” “岂止见过,我书铺子里还卖薛帝师全集呢。我还给薛帝师送过蕃茄酱,薛帝师给我签过字。”何子衿很是荣耀。 “什么叫签字啊?” “就是在薛帝师写的书的扉页写上薛帝师的名字。”何子衿道。 穆元帝极聪明的人,道,“这样就能扯虎皮做大旗的,以后你那书铺子卖起薛帝师的书肯定好卖。” 何子衿笑眯眯地,“一般一般吧。” 穆元帝大笑,问,“你们县里书院如何?” “特别好。”何子衿道,“想进书院念书是要考试的,得考过了才能去。要是考不上,花多少钱都进不去。我弟弟和阿念一考就进去了。而且,每年念书好的小学生,前十名都有银子奖励。我家阿念每年都拿五十两的头一等。” 穆元帝道,“书院收费高么?” “一个月二两银子,也不低了。”何子衿道,“念书的都是有些家资的人家,不然怕是念不起。但,如果当真天资出众,也不怕,书院里考第一名的,年下能奖五十两,说来还剩三十两。这三十两应付平日花销,一家子吃喝也够了。” 穆元帝听着,不由微微颔首。 一时,内侍来禀,陛下是不是要传午膳。 穆元帝都觉着,没说几句话啊,就到午膳时候了。 何子衿忙起身道,“陛下,民女该告退了。” “不急,还没看绿菊呢。先用膳,你尝尝,宫里的鸽子汤,炖得可好。”穆元帝喜欢听何子衿说话,也喜欢同她说话。虽然知道何子衿有些紧张,也有一些防备,但只要说起话来,何子衿就能把那些紧张抛诸脑外,眉眼丰富的说起种种趣事。 见穆元帝又拿绿菊说事,何子衿心下不大乐意,也不好再拒绝。 何子衿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她自家条件有限,可朝云道长对饮食一向要求高的,鸽子汤什么的,她喝过好些回。这回喝宫里的鸽子汤,当然味道也很不错就是了。 穆元帝很是关切,还问她,“味儿如何?” 何子衿点头,“很好。汤清色澄,味道又是醇香的,好汤。” 穆元帝命内侍赏了这厨子十两银子,又招呼着何子衿吃别的菜,不论什么菜,何子衿都能说上个一句半句的。气氛甭提多融洽了,连穆元帝都多吃了半碗米饭。 待用进午膳,穆元帝请何子衿帮他看了绿菊,何子衿是养绿菊的老手,说了些冬天绿菊的注意事项,便告退了。穆元帝命人拿了件银狐裘,穆元帝亲自给何子衿披上,道,“外头冷。” 何子衿瞪圆了一双眼睛,都不会说话了。 穆元帝笑,道,“去吧。” 何子衿福一福身,告退。 背后,穆元帝一双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怀念。 何子衿出宫后,沈素还在等她,还有内务司的那位牛郎中,对何子衿谢了又谢。何子衿也没多什么,就是多看了牛郎中一眼,牛郎中面色没有半分变化。 沈素依旧是与外甥女同乘,在车上,何子衿就把事情同她舅说了。沈素吓一跳,没多问,道,“回家再说。” 沈素自己都没有单独陛见的经历,何子衿却是跟穆元帝呆了半日,还在宫里留了饭。沈素担心的要命,一到家就叫了外甥女到书房说话,何子衿道,“陛下是找我问了些朝云师傅的事。” 沈素松口气,何子衿又来一句,“不过,我早就见过陛下了。就是那天阿玄带我和阿念在太平居门口遇到过一回,后来,我们去西山汲泉水,又遇到了一回。要不是在宫里见面,还真想不到那就是陛下。” 沈素又问在宫里说了些什么,何子衿大致说了,沈素道,“除了话太多,倒也没什么问题。” 何子衿道,“陛下问我,我又不能不说。” 沈素道,“你当少说,能说一字,不要说俩字。” 何子衿表示记住了,沈素也知道对于一个话唠,不让她说话有多难受。 舅甥俩正在说话,何老娘已经忍不住过来了,见着自家丫头就问,“宫里那花儿还好吧?”哎,说来,她家丫头这手艺还真没的说,比宫里的花匠都强。 何子衿道,“没什么事,就是冬天有些冷,让我看了看。” 何老娘便放心了,眼尖的看到自家丫头身上的银狐裘,不禁问,“哪儿来的衣裳。” “陛下赏我的。” 何老娘眼前一花,险栽地上去,那刚要摸到银狐裘的手连忙收了回来,再问一遍,“谁?” “陛下!” “皇帝老爷?” “嗯。” 何老娘立刻有了安排,与沈氏道,“明儿咱们一家子都去庙里烧香。我的天哪,这丫头哪儿来的福气呀,竟得见皇帝老爷!我的天哪,你曾祖父的坟上也得冒青烟哪!”说着,双手合什,朝东拜了拜。 沈氏就不明白,“不是看花儿么,怎么还见着陛下了?” “都是朝云师傅的事儿,陛下是朝云师傅的表哥,问一问我朝云师傅的近况,知道朝云师傅冬天爱犯咳嗽,还让等明年让夏神医去给朝云师傅治一治呢。” 沈氏不由欢喜,笑道,“这可是好消息。”不管怎么说,她家从朝云道长这里得了许多好处,自是盼着朝云道长好的。还想着闺女的确机伶,知道说一说朝云道长的身体,倘能叫神医看好了,也是朝云道长的福气。 一家子见没事,何子衿白得件衣裳,也挺高兴。 除了沈素,两家人都觉着何子衿的确是有些运道,这是一定的。 应付完长辈,何子衿私下与阿念说起话,才叫阿念问老鬼,“不是说上辈子做过官么?难道没见过陛下?怎么先前不提醒咱们一声。” 阿念也这么问老鬼呢,老鬼只是幽幽一叹,再无语。凭阿念怎么问,他只当自己是个死聋子。你说把阿念气的,同子衿姐姐道,“问啥都不说!就当他死了吧!” 老鬼:俺本来就死了。 章节目录 第275章帝都行之十 > 老鬼的存在,让有些开挂人生的何子衿觉着,老鬼也就是阿念的外挂了。 结果,这家伙,每逢关键时刻,必掉链子。 何子衿都不由想,这叫个鸟挂哟! 反正,既然指望不上老鬼,何子衿也就另辟蹊径了。 其实,主要是,何子衿没从穆元帝那里感受到什么恶意。在何子衿看来,穆元帝非但没有恶意,反是还带着一种包容与欣喜似的。 真是奇怪,她以前也没见过穆元帝,再说,朝云师傅与穆元帝虽是表兄弟,但据舅舅说,朝云师傅一家也够惨的,俩人绝不是什么融洽关系。难道,是因为皇室的感情比较奇怪的原因么? 由于何子衿从未接触过一国皇帝这般高端人物,她实在有些想不通穆元帝对她的好感从何而来。原本,爱屋及乌是最好的解释。或者皇帝陛下看在朝云师傅的面子上,但何子衿怎么想,都觉着,朝云师傅在蜀中一个小县城的山上一住几十年,鲜少与帝都来往,起码不可能是两人不知彼此地址的缘故吧……这俩人要是关系好才有鬼。所以,爱屋及乌也解释不通。 何子衿一通胡思乱想,想到动情处,她还构思了一出相爱相杀的虐恋情深。 何子衿的胡思乱想被何老娘打断,何老娘洗了手,让她把那银狐裘拿出来,何子衿道就叫丸子去拿了。何老娘颇是不满,“怎么能叫丸子去拿御赐的宝贝,她还没洗手呢,你去拿。” 丸子便不敢动了,何子衿只得自己去拿,心说,不就是件衣裳么。 待何子衿把银狐裘拿出来,何老娘此方下手去摸了一把,然后,手便飞快的收了回来。那模样,活似做了回贼。何子衿颇是无语,直接把衣裳抖开,披在何老娘身上,笑嘻嘻地,“祖母也试试!” “唉哟喂!唉哟喂!个死丫头,我还没沐浴呢!”她老人家又是激动又是手足无措,也没把银狐裘再脱下来,而是喊着余嬷嬷拿镜子。说来,宅子是沈素送的,里头也有些得用的家俱,但如穿衣镜这样的东西就没有了。此时此刻,何老娘尤其怀念家里的大穿衣镜,道,“哎,这要是有个大镜子就好了!说说!说说!我这辈子,竟能穿一穿御赐的衣裳!哎哟喂!没承想,先沾了丫头片子的光!哎!值了!我这辈子值了!”何老娘激动带荣幸的眼睛里都要冒小泪花了! 沈氏在一畔抿嘴笑道,“可别这么说!如今这不过是件衣裳,待明年,相公中了进士做了官,您老还有做诰命的时候呢!您老的福,在后头哪!” 何老娘给儿媳妇奉承的,笑不拢嘴。 何子衿接口道,“是啊,以后咱们回了老家,阖县里还有哪个老太太能跟祖母您比呢!就是阿文哥他祖母,也比不过您哪。” “那是!”何老娘瞪大了眯眯眼,正色道,“亲家老太太虽是做过诰命的,她可没穿过御赐的衣裳!这能一样么!天底下诰命多了,有哪个诰命见过御赐的衣裳呢?更别提穿一穿了!”说着,对自家丫头片子越发和颜悦色了,道,“早先你娘你生前,我可是去芙蓉寺好好的烧了香呢,还添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你如今有运道,都是佛祖保佑啊!” 何子衿揭短道,“你可别糊弄我,就是烧香,肯定也是求菩萨保佑我娘给你生个孙子。” “没有的事。”何老娘死不承认,道,“咱们家,我最疼你。” 何子衿笑眯眯地,“这话我可记着啦。” “只管记着就是!”何老娘响当当的应了,不过,在看到俩大孙子时,她又有些郁闷同自家丫头片子道,“看,你弟弟都比你小,你是做大姐的,还争风吃醋起来了。打小就是个尖头的!” 何子衿道,“我这都是像您老人家!” 以往何子衿说这话,何老娘必要点评两句的,今儿个却是一脸笑呵呵地,“这也是,说来,你就是像我啊!”说着,又招呼俩孙子过来摸一摸御赐的衣裳,长长见识啥滴。 自从得了这件御赐的衣裳,何老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虽然这衣裳不是给她的,但给她家丫头片子的,她一样体面! 先时,初来帝都时,何老娘嘴上不说,其实心下是有些小小自卑的。一家人虽安置下来了,可到底是个生地界儿,而且,沈家小舅爷实诚人,给她家的宅子好,宅子宽敞,地段儿也好。一条巷子里,都是做官的人家。何家,嗯,何老娘虽然觉着自家儿子进士也是十拿九稳的,但毕竟进士还没考下来不是?所以,就她家是白身。故而,与这些官太太的街坊比起来,何老娘就觉着,矮人家一头。 但,有了这件御赐的衣裳,何老娘的腰杆子挺直啦! 切~当官有什么了不起,当官还不是给皇帝老爷当差么!她家丫头片子,可是得皇帝老爷青眼的人哩。 虽然不好把皇帝老爷的事拿出去显摆,但,何老娘的精神面貌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先时羡慕的了不得的亲家沈老太太屋里条案上摆着的一对金寿星,何老娘也不羡慕啦! 她觉着,自己比沈亲家有福多啦! 金寿星算啦,她穿过皇帝老爷御赐的衣裳哩~ 就这样,何老娘还在御赐银狐裘的激动中,何子衿又受到内务司的请托,来的依旧是那位牛郎中,带着马车来的,客客气气的请何子衿去宫里看绿菊。 这一次,何家人平静多了,何老娘大手一挥,道,“去吧,好生帮人家收拾收拾花儿。”又让自家丫头把银狐裘穿上。何子衿没穿,道,“这是宝贝,搁家里吧。” 何老娘想了想,也觉有理,便未强求。 这次进宫与上次进宫相仿,花儿只是随便瞧了瞧,主要是跟老皇帝聊天。待下午聊天回家,何子衿一路思量,总觉着不对劲儿啊! 她回屋对镜子照了照,虽说她生得不错,可宫里美人多了去,她也不见得有啥特别的。皇帝总不会是相中她的美貌,可,皇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宣她进宫呢。 何子衿就这么浆糊着迎来了新年。 待大年三十,何家团圆饭都没吃好。 原本,沈家是约了何家一道过年的,不过,何老娘还是坚持自家各过。虽两家亲近,但,过年从没有在别人家过的理。何家倒是邀了陈家父子三人过来一道过年,宁家人已押解到帝都,案子也判了,亏得有沈素帮着周旋,宁家判的满门抄斩,小陈氏因是节妇,刑部判离,并未牵连到她的性命,但一并被抄走的嫁妆也是甭想要回来了。天寒地冻的,就是折返回蜀中,也得赶在路上过年。陈姑丈年纪不轻了,何老娘就不欲他们颠簸,把人留了下来。反正何家宅子大,也住得开。于是,陈姑丈几人便留在了帝都过年。 小陈氏一路上受惊又受怕,虽保得性命,在牢里还支撑得住,反是自牢里出来,心中那口强撑的气散了,人就倒了下来。何家又帮着延医治病,何老娘时不时的过去宽慰,小陈氏年前总算能支撑着起身,不然,病在床上过年,不大吉利。 再者,还有阿洛,连带着几个蜀中举子,几人去了沈家,几人就在何家过,人多也热闹。 何家这回来帝都,把祖宗牌位都带来了,虽在帝都不能去坟头上给祖宗烧纸上供,可也不能忘了给祖宗烧香,当然,供品较之往年也只有更丰盛的。 碧水县风俗,祭祖从来没女人们的份儿,何恭带着俩儿子要祭祖时,何老娘还叮嘱一句,“别忘了跟你爹说,明年你跟阿念下场,叫你爹保佑你们,一举得中。” 何恭笑应了。 男人们除了祭祖,还写了不少对联福字贴满了家里门外,年夜饭就是女人们的事了,早五天前就开始炸丸子打年糕炖肉还有杀鸡宰鱼什么的,何老娘还出银子,大手笔的买了一腔羊一口猪和二十斤牛肉,再加上何子衿种的小青菜水萝卜,把个年夜饭点缀的水灵灵的。 何老娘都说,“就凭咱丫头这大冬天种鲜菜的本事,以后也穷不了。”就这两样鲜菜,何老娘还大手笔的送了沈亲家二斤呢。连沈亲家都夸她家丫头片子手巧,大冬天种菜也种得这般好。何老娘颇是得意,浑不知人家沈亲家是在夸自己外孙女。 何老娘上了年岁,沈氏何子衿母女俩都擅烹调,就是周婆子也是碧水县有名的厨娘,故而,现下做年夜饭,何老娘都是管着指挥,她就具体不上手了。只是叫丸子洗个萝卜给她清清嘴,还吩咐俊哥儿,叫俊哥儿去侦察一下沈亲家家的年夜饭都是些啥。 俊哥儿带着忠哥儿忽啦啦跑到了外祖家,一会儿又忽啦啦跑了回来,这回还有丹哥儿朱哥儿,俊哥儿说了一堆鸡啊鸭的,何老娘想着,也不比自家更丰盛,故此颇是心满意足。俊哥儿请丹哥儿朱哥儿一道吃肉圆,一时,孩子们又出去放炮了。阿念让三喜四喜啥都不干就看着几个小的,别叫炮嘣着。 一家人热热闹闹忙活到傍晚,阿玄过来把丹哥儿朱哥儿找回家吃年夜饭,何家也诸菜上桌,开始吃自家的年夜饭了。这何家刚开吃,外头就有内侍过来,老皇帝赏了何家一席御膳。 沈氏忙拿了红封赏了来送御膳的内侍,何恭陪着说了两句话,那内侍便客气的告辞去了。 何老娘都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家丫头片子,又看看儿子,问,“皇帝老爷赏咱家的御膳???”天哪!皇帝老爷咋这么贴心哪!莫不是知道她家第一年在帝都过年,怕她家没吃没喝,所以赏下御膳! 何恭也有些懵,何老娘忽然问,“御膳是啥啊?” 陈姑丈连忙道,“他舅家,风光哩!御膳就是皇帝吃的饭食。” 何老娘立刻一撂筷子,吩咐儿子道,“快!把供品换下来,先供给祖宗尝尝!” 于是,何家顾不得想皇帝怎么赐给家里一席御膳,听了何老娘的话,纷纷开始忙活着给祖宗换供品的事。沈氏道,“也不必把先时那些换下,再添张供桌,把这些菜摆上就是了。” 何老娘觉着这意见不错,道,“这也好。” 供品的菜,并不是何家就不吃了。反正冬天菜也不会坏,先借了祖宗,明儿个就能拿回厨下热一热自家接着吃。尽管何老娘十分想尝一尝御膳的滋味儿,可想一想地下的老头子,还是想让老头子先尝尝。 一家忙活着把御膳给祖宗供上了,何老娘双手合什道,“都说陛下是明君,果然如此啊。这是知道咱家不富裕,赏给咱们的年夜饭哩。” 何老娘问自家丫头片子,“你是不是在宫里跟陛下说咱家不富裕的事啦。”虽然何老娘觉着自家家境还可以,可一到帝都就觉着,帝都事物样样价高,花销也较在老家时大的多,所以,何老娘是很节俭滴。 “没。我说咱家一千多亩地哩。”何子衿夹了个焦溜丸子道,“富!有钱!” 何老娘连忙道,“这么臭显摆也不好哩。” 一家子七嘴八舌说着话,依何家的阶层,自然不知皇室的事情,也不知这一席御膳所谓何来,于是,大家一致认为,是何子衿给皇帝陛下养花养的好,所以,皇帝陛下赏了御膳。 总之,一家子也是乐呵乐呵滴。 何家这新年过的热闹,陈家跟着一处,毕竟小陈氏是救出来了,故而,陈姑丈等亦是欢喜。不过,除了欢喜,陈姑丈心下也升起浓浓悔意,瞅着小舅子家这些孩子们,内侄何恭不必说,明年就考进士了。就是何子衿、阿冽俊哥儿,也都是机伶招人喜欢的孩子。 何况,何子衿格外与众不同,运道非常。 陈姑丈瞧着,小舅子家的运道起来啦! 正因如此,陈姑丈才是悔啊!悔不当初啊!当初真不该嫌小舅子家穷拖拉小女儿的亲事,要是当初及时下手把小女儿许给内侄儿,闺女这眼瞅着也是进士太太了。 要当初亲事成了,那子衿、阿冽俊哥儿就是自己外孙外孙女啦! 哎!哪里料得到呢! 故而,一个年过得,竟叫陈姑丈悔青了肚肠! 章节目录 第276章帝都行之十一 > 因有皇帝陛下突出其来的一席御膳,何家这个年过得颇有些飘飘然:哎唉,自己一家竟被皇帝陛下关注了呢。 当然,皇帝陛下的关注近期看来,荣誉多过实惠。倒是今年因有陈姑丈这么个土财主同何家一道过年,让何子衿阿冽俊哥儿阿念等没少收红包,连何洛几个举人都一人收了一个。陈姑丈发红包发的欢喜,且这欢喜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委实是打心底欢喜来着。眼瞅着何家要发达了,何姑娘一点儿不吝惜这点儿小钱。更兼何洛几人都是举人身份,平日城在乡间见了,纵不比陈姑丈有钱,可他们有功名,身份论起来比陈姑丈只高不低的。陈姑丈真是沾了何家的光,才在人家面前充一大辈儿。故而,拿些银子,也是极乐意的。何况,若有运道好的,三月春闱中了进士,以后更是前途似锦哪!哪怕不当官,就是回乡,也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啦。 陈姑丈到帝都才深刻的感受到,功名的重要。 就如此次小陈氏的事,倘不是沈素帮着去苏侍郎那里打听说情,陈姑丈纵有银子,也无处使去。、 陈姑丈家里也是希冀孙子念书的,只是,孙子里只有秀才,尚无举人,故而,今瞧着一院子举人老爷,陈姑丈心头那酸酸的羡慕的小滋味儿,就甭提了。 陈姑丈很是与何老娘感慨了一回,道,“他舅妈,你是个有福的啊。” 何老娘一挑早上自家丫头给画的眉毛,很是受用地表示,“这还用说么。”她老人家的福气,长眼的都能看到啊。 陈姑丈一笑,奉承何老娘几句就出去看孩子们玩儿去了,他年岁渐老,当年有卖闺女换盐引的薄凉,到老了,心便软了,对儿女格外看重。所以,这次宁家一出事,陈姑丈亲自带着两个儿子一路打点,又到帝都来求人,如此方救了小陈氏一条性命。 小陈氏的脸色仍是憔悴苍白,伴在何老娘身边,听着满屋满院的热闹,怔怔的出神。 何子衿正带着弟弟们拆红包,今天是过节,长辈们每人都发一个,拆完之后发现,陈姑丈最敞亮,何老娘最小气,何子衿装模作样的问,“唉哟喂,这二十个铜板的红包是谁给的呀!” 何老娘笑,“有这么一道就是,没见过嫌少的。以前家里穷苦时,过年哪里有红包来着。” 何子衿也就说笑一回,便把收到的红包都存了起来,阿念把银子给他家子衿姐姐一并存着。阿冽一向没啥理财观念,故而,也都是让姐姐帮他存的,俊哥儿跟着哥哥学。何子衿一向账目清楚,收了弟弟们的压岁钱道,“成!我都记账本子上,你们花钱只管跟我要。” 何老娘伸长脖子瞧着,虽然每年都是叫丫头片子劫了和,何老娘仍是心有不甘,说俩孙子道,“给祖母!祖母帮你们存着,以后买房子置地!” 何老娘关键是信用不大好,尤其,这钱进她口袋容易,出来就难了。沈氏也是一样,孩子要钱时难免问东问西,故此,阿冽俊哥儿都喜欢叫姐姐帮他们存。俊哥儿年纪小,直来直去的,“我叫姐姐存!” 何老娘嘟囔,“没良心的小子。” 阿冽年纪大些,格外会哄人,笑道,“这些小钱,叫姐姐存。待以后孙儿赚了大把银子,再请祖母帮我收着。”何老娘顿时眉开眼笑,私下又补了大孙子一个大红包,足有五钱银子。阿冽这实在的也交给了姐姐存,何子衿知道后,跟何老娘笑闹一番,何老娘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一碗水端平的公正人,只得再拿出俩大红包,一个给自家丫头片子,一个给俊哥儿。何子衿不服,“难道阿念没有?” 何老娘道,“阿念有功名的大人了。” “难道有功名就不给您老叫祖母了?”何子衿吊着个眼,瞅着何老娘道,“您老可真不偏心!”硬从何老娘这里又要了个大红包出来,何老娘心疼的直抽抽,与儿子抱怨,“转眼间,送出了半亩田去。” 何恭笑,“一会儿我给娘补上。” 何老娘没精打彩,“你的还不是我的,那叫啥补啊!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罢了。”想哄她老人家,没门儿,她老人家明白着哪。 何恭笑的话都说不俐落了,陈姑丈取笑子衿,“这会儿就知道护着阿念了。” 何子衿笑,“我是对事不对人!” 这也可见何家是寻常人家出身,家里人说起婚嫁之事,向来不避讳的。 大家说笑一阵,就到了吃饺子的时间,吃饺子前,何恭带着阿冽出去放了挂鞭炮,此时,街坊邻居家的鞭炮起不绝于耳,出去呼吸,除了大年初一晨间的冷风朔气,就是鞭炮的火药味儿了。 早上吃饺子时,何子衿连吃到三个包了铜钱的饺子,沈氏眉开眼笑,“果然有财运。” 何老娘急地,“这饺子也是,怎么专往一人碗里跑。”她,她老人家也想吃铜钱饺好不好! 俊哥儿直着小嫩脖子喊,“是哦,是哦,我也要吃有钱的饺子!” 何子衿道,“这个也没什么好吃的,得小心,别咯了牙。” “真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老人家一点儿不怕硌牙,怎么还是吃不到啊!何老娘急的火烧火燎的,终于,咯嘣一下,何老娘“哎”的一声,满面喜色,吃到啦! 她老人家是真疼孙子啊,自己把饺子里的铜钱吐出来,硬把剩下的半个福运饺子放到俊哥儿碗里,一幅偏心眼儿嘴脸,“乖孙,快吃!香的很!” 何子衿别开脸,不稀罕看! 大家乐呵呵的吃过大年初一的饺子,又喝过饺子汤,男一起女一起的说着话,觉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何老娘就同儿子道,“这会儿想来亲家他们也吃过饭了,你们先带孩子过去,拜个年。自阿素来帝都做官,这好几年没拜过年了。” 何恭起身应了。 大家便一道去了,何家与沈家是正经亲戚,何洛几个在帝都没少得沈素照顾,陈姑丈更不必说,先时小陈氏的官司多亏了沈素帮着打听。故而,都去了,留下小陈氏陪何老娘说话。 何老娘看她终是不大欢喜,劝她道,“阿芳,我自来最疼你。舅妈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一句,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儿,路还长着呢。我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你舅舅那短命鬼就撒手去了。当时,谁不说我命苦来着。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小陈氏心下酸楚,低声道,“我如何跟同舅妈比。” “你呀,可比我强多了。你有娘家,我有吗?我那娘家,还不如没有呢,后来三丫头投奔我,吃喝这些年,一分钱没赚她的,好几年管吃管喝管穿管住,后来还赔了五十两银子。那会儿日子还好呢,先时你那短命鬼舅舅刚死时,你家也还没发达,你爹做个小杂货铺的生意,你娘就是想帮衬我,可她膝下七个儿女,吃喝都不够,也是有心无力。你看我如今大宅子住上了,日子也好过了,哪里知道艰难的时候。你现下,有亲爹有亲娘,兄嫂也不是刻薄的,都不能亏了你。先前你在宁家,咱家比不上他家,你在他家守寡,咱家没法子。今儿个出来了,正好想想,另寻个夫家,再有个三五年,日子便过起来了。待你到我这个年岁,照样享子孙福。”何老娘剥个桔子,道,“你要觉着日子苦,它就苦。你要觉着它甜,它就甜。端看你自己个儿。” 小陈氏不是没想过自己将来,自出狱后,她就一直想来着,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觉着自己一把年纪,能怎么着呢。以往在宁家,守着规矩,宁家为着面子也不能亏待她,今出来了,可以自己选择了,她反是无措了。尤其看着舅妈一家的日子,表兄表嫂儿女满堂,小陈氏的心,就酸的跟青葡萄汁似的。她性子柔弱,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何况少时与舅妈的确亲近。听舅妈这般说,小陈氏不由问,“我这样儿的,还能嫁人么?” “怎么不能?”何老娘正色道,“现下朝廷都不鼓励守节了,你只要想嫁,凭咱家在老家的声望,也能挑一户殷实的好人家。当然,与宁家是没的比的。你也知道咱县里的情形。” 小陈氏鼓起勇气,“我也不怕吃苦。” “这就好!”何老娘与她絮絮的说了许多事,知道这个侄女命苦,守的是活寡。可话说回来,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而且,是宁家犯事,小陈氏因是节妇被官府判的和离,要改嫁,自人情到法理,都说得过去。劝着小陈氏想个将来,小陈氏的心下也就开怀了些。 说来小陈氏委实是个心软的,还与何老娘商量着,能不能给宁家往牢里送些东西呢。何老娘道,“他家有来历的亲戚多的很,我听说还有个什么伯的亲戚。要是他家亲戚能打点,宁家人受不了苦。要是他家亲戚这样的大官都打点不进,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 何老娘一向不喜宁家,虽然先前也往他家巴结过,可话说回来,宁家做事不地道。自家儿子什么样自家难道不清楚,是,陈姑丈是贪财,人品也有问题,可这守活寡的事儿,不是一家能定的。今好容易小陈氏出来了,何苦再搅进去。尤其,后来宁家可是在她家丫头片子身上的打过那缺德主意的!只这一样,以往的情分就算没了!而且,何老娘听说往牢里打点都要塞银子,虽然陈家的银子不干她的事,可何老娘本着一惯精明的算计,觉着那银子宁可留下给小陈氏添嫁妆里,也好过扔牢里强呢。 何老娘与小陈氏说些私房话,何恭带着一帮子人出了院门往沈家拜年去了。沈家果然开门了,门房里侯着小厮,见是何家人到了,连忙给姑老爷姑太太小爷姑娘请安,一面嘴皮子俐落的说着吉祥话,一面将人往里让。因是大节下,门外檐角挑着俩大红灯笼,及至一路两畔,皆挂着灯火,将整个府邸都照地亮亮堂堂。家下仆人也都换了喜庆新棉衣,各个精神,见人只有好话的。 何家人到时,沈家也吃过饺子了。 何恭带着一大家子,先给岳父岳母拜年,然后是何子衿带着弟弟们给舅舅舅妈拜年。之后就是收红包的事了,然后,孩子们在一处说话比红包,大人们在一起说话。 沈素还说,“昨儿请姐姐、姐夫、亲家老太太带着孩子们一道过年,亲家老太太不乐意,今儿中午都过来吃饭。” 沈氏笑道,“今儿还是你们过去,说来是福气,昨儿晚上得了皇帝老爷赏的一席御膳,家里可从没见过这个,都没敢吃,先供了祖宗。我们老太太说了,今儿中午拿出来,一道尝尝。阿素、弟妹、爹、娘,你们带着阿玄他们过去,咱们一道吃。说来,我这辈子也没吃过御膳呢。”沈氏至今提起,都觉面上有光。 沈素惊的一个趔趄,惊道,“一席御膳?” “是啊,昨儿叫一位于公公送去的。子衿说那位于公公是皇帝老爷面前经常往外传旨送东西的。” 沈老太太听了连忙道,“这可是难得的体面。” 沈太爷也说,“是啊,听阿素说,朝中有功之臣,年三十能得陛下赏的福菜。咱们子衿怎么得了一桌子啊。” 沈氏笑,“这可是不一样的,咱们如何能跟朝中大人们比。约摸是子衿去宫里养花,偶与陛下提及过咱家家境,陛下赏了席面儿罢。”昨儿一晚上,何家人都找到了此事的合理解释。 沈太爷沈老太太虽在帝都住了有些个年头,碍于沈素官职,本身也不是有啥大见识的人。二人听了闺女的话,深觉有理,纷纷笑道,“那这回可得沾咱们子衿的光,尝尝皇帝老爷的吃食。” 何子衿在宫里留过饭,闻道,“好吃的了不得,味儿比咱们家里烧得都好。” 诸人闻皆纷纷大笑,皇帝老爷的吃食,哪里是寻常人家比得的呢! 沈素望着乐呵乐呵的两家人,心里真是愁死了! 难道没人发现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头么! 章节目录 第277章帝都行之十二 > 何沈两家人没觉出什么不对,并不是两家人粗心还是乐晕头啥的,主要是,两家人还都是平民阶层,对于皇家的事,都没啥常识。 大过年的,不要说是皇帝赏你家一席御膳,就是朋友送你家一家席面儿,这也只有高兴的啊! 可是,何沈两家不知道,大年三十,皇帝惯常赏赐福菜,唯功勋大臣可得,而且,一家一碟,绝没有多的。到何家这儿,一赏一席,这里头,绝对有事儿啊! 哪怕拿何子衿去给皇帝陛下养花的事来说,宫里那么些花匠,哪个有这般体面呢? 当然,何子衿不是花匠。 但,你也就一平民丫头小土妞,皇帝陛下怎么就这般对你另眼相待啊! 也别说看朝云道长的面子,朝云道长正经没这么大面子。不要说何子衿只是朝云道长名义上的女弟子,就是朝云道长嫡嫡亲的外甥女太子妃殿下,就因着她这母系出身的缘故,立太子都一年了,太子妃娘娘还没有正式册封呢。现下帝都权贵圈都怀疑皇室会不会强行给太子换个太子妃啥的! 所以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儿啊! 沈素愁的面命,可大年下的,两家人都这般喜乐,他也不能说出来,不然这个年就甭过了,何况两家都有老人,老人可禁不起这种担心! 其实,沈素不知道,与他一样愁的还有一个,就是他的义子阿念。 阿念比沈素还愁,这老皇帝隔三差五的就要找他家子衿姐姐去宫里看花,要是种花啥的,咱毕竟是平民,不敢跟皇帝陛下拗着来,皇帝陛下叫咱进宫照料花草,那也要去的。但,有必要去一回就留一回他家子衿姐姐吃饭么?还送衣裳送饭菜的!一看就是心怀叵测啊! 阿念平日里并不是妄想症啥的,但在子衿姐姐的事情上,他的雷达天线格外灵光也是真的。尤其老鬼自从子衿姐姐第一次进宫后就开始装死,阿念愈发笃定,这里头肯定有事啊! 阿念十分怀疑老皇帝是不是瞧上他家子衿姐姐了,阿念决定,什么时候一定要找他家子衿姐姐谈谈心。 沈素阿念义父子二人忧心忡忡的,好在二人都比较会装,再如何忧心也没叫家里人瞧出来。尤其陈姑丈一张傻老头的脸孔,中午吃饭时就知道乐呵呵地,“唉哟,老汉也没料到今生还能尝一尝御膳的滋味儿,想都想不到福气哩。”哪怕是重新热一遍的御膳,陈姑丈觉着,滋味儿也是特别的好。殊不知,这话他每念叨一回,沈素阿念这对义父子的担忧就增加一成。 二人愁的头发直掉。 沈素那里何子衿不知道,阿念这里,子衿姐姐看他洗完头头发掉的比平日多,还以为是念书太用功的缘故呢。非但劝阿念劳逸结合,还见天的给他喝黑芝麻糊,说是养头发的。 沈素见了,也从外甥女这里要了两包黑芝麻糊,准备自己回去也喝一喝。 结果,黑芝麻糊没喝几天,老皇帝又召何子衿进宫了。这回,何老娘还特意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去了好生给皇帝老爷养那花儿。” 何子衿应了。 皇帝陛下照旧是叫了何子衿一道闲话,还格外问了问自己所赐御膳的事。何子衿道,“当天可是惊着我们一家子了,再没想到您给我家一席御膳呢。我们家除了我,从没人吃过御膳。我祖母还不知御膳是啥呢,后来知道是您吃的膳食,当天就先供了祖宗,第二天把我舅舅家还有同乡都叫到一处吃的,都说味儿好的了不得。” 皇帝陛下笑道,“当天送去就该当天吃的,第二日再热着吃,味儿就不如当天的好了。” “这就已经很好了,凡事不必太尽。” 说一回话,看一回花儿,吃一回午膳,何子衿下晌就告退回家了。 她这一回家,阿念正在院里溜达着转圈儿等人呢,大冷的天,也没戴个帽子,脸上白白的,耳朵冻的通红,一见到子衿姐姐回来,阿念有些沉重焦急的眼睛里顿时亮了起来,抬脚就迎上前,握住子衿姐姐的手道,“可回来了。” “我不说下午就回么,怎么了,可是有事?” “没,就是担心你。”阿念拉着子衿姐姐就往屋里走,子衿姐姐见他手冰凉,说他,“在外等多久了,怎么这么凉?”给他套上手捂子,再给他揉揉耳朵。 阿念脸上多了几分笑,还说,“不冷,总在屋里念书也闷,出来走一走反而精神。” 待见过何子衿江氏,阿念是晚上私下与子衿姐姐说的皇帝总是召见子衿姐姐的事,阿念把自己的怀疑都说了,他觉着是老皇帝要对他家子衿姐姐图谋不轨! 子衿姐姐笑道,“你想的多了,我都跟陛下说了咱俩的事。再说,陛下都什么年纪了,他比祖母还老呢。” 阿念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唉呀,原来子衿姐姐都说过他俩的事啦!阿念欢喜地搓了搓手,子衿姐姐笑,“放心啦,我很小心的。只是陛下宣召,不可不去。”其实,世道从未变过,上位者发号施令,平民百姓怎敢不遒?不遒?你日子还过不过啦! 子衿姐姐悄与阿念道,“我只跟你一人说,你可不要说出去。我总觉着,陛下其实不是对我有好感,他好像在透过我看别人。有一回吃午饭时,他叫我尝一道玉竹沙参老鸭汤,还说‘你最爱吃了’。天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喝鸭子汤,我觉着鸭子汤太油了。陛下说完那话后也觉着是说差了,眼中却有些伤感,我拿话支应过去了。” 阿念若有所思,又有些担心,道,“那说不得姐姐是像陛下的故人什么的。”只是,故人也很容易出事啊!阿念刚落地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子衿姐姐点头,“我也这样觉着,兴许是我长得有些像陛下的亲戚朋友吧。” 阿念可没这么乐观,他道,“不可能啦。你要像陛下的亲戚朋友,他早一准儿就说了,也不用这么宣召你还借着内务司的名义。说不定是陛下的旧情人呢。” 子衿姐姐曲指搔搔下巴,想了想,“倒也有可能。” 阿念顿时担心的了不得,“那以后他总叫你进宫可怎么着啊!”然后,他想了个主意,“不然咱们还是回老家吧。” “这主意治标不治本。”子衿姐姐道,“你想一想,就是咱们要回老家。只要陛下一句话,咱们还得再来帝都。” 阿念也知自己是出了个馊主意,子衿姐姐倒是安慰他,“你别瞎想,我又不是傻瓜。大不了以后我进宫就跟他说咱俩青梅竹马的事儿。” 阿念则另有主意,“要不,咱们提前成亲!” 子衿姐姐道,“杨玉环还是唐玄宗儿媳妇呢,要是帝王有心,啥也没用!我说你别太担心啊。”看安慰眼睛瞪圆的模样,子衿姐姐拉一拉他手。 阿念反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轻声道,“我日夜都担心,担心的了不得。都是子衿姐姐太讨人喜欢了。” 子衿姐姐笑,“别人喜欢我没用,我只喜欢阿念一个。”一句话说的,阿念耳朵都红了,这,子衿姐姐也真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就跟人家说情话,唉哟唉哟,心里甜的快化有没有!阿念其实从不担心子衿姐姐会变心,子衿姐姐不是贪慕富贵之人,若子衿姐姐贪慕富贵,早在先时就上了赵李两家的当了。而且,当初县里好几家有钱人家相中子衿姐姐,子衿姐姐只跟他好,他跟子衿姐姐,是打小儿的情分。纵皇帝陛下,阿念也不信子衿姐姐能移情别恋。皇帝陛下有什么了不起啊,说起来,也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因为得到了子衿姐姐的表白情话,阿念心里美滋滋的,也就把心暂放下一些。虽然依旧很担心,他还得把一半的心搁课业上,然后,寻机同义父商量自己同子衿姐姐的亲事。 沈素倒也愿意让阿念同外甥女提前办了亲事,只是,就像何子衿说的,若帝王有心,儿媳妇都能弄到手,何况阿念这么个小举人。倘因此惹得陛下不悦,反倒不好收场。沈素还是劝阿念,“眼瞅就是春闱时节,你是个细致人,我教你个乖。若今上看你不顺眼,春闱你必无所获。若看你顺眼,你文章火侯是到了的。倘今上对子衿无意,你必是名次靠前。” 沈素委实一语点醒了阿念,是啊,如今皇帝当真对他家子衿姐姐有意思,必然不能叫他在春闱上得意,不然,这对于皇帝名声不好。如果皇帝只是单纯的对着子衿姐姐怀念当年,他真才实学,陛下也不会叫他落榜。至于名次,阿念自己有信心,他少年中举,解元出身,倘无天分,走不到这步。 阿念起身对沈素行一礼,正色道,“多谢义父指点。” 沈素笑,“你也说我是你义父了。” 阿念有事还喜欢同沈素商量,家里岳父性子虽好,却是与他一样,正是春闱的节骨眼上,而且,岳父文章不如他,对子衿姐姐却一直当心肝宝贝的,如果岳父得知此事,只有比他更担心的。阿念不想岳父在这关要处分心,索性跟义父商议。阿念轻声道,“岳父,你有没有觉着,朝云师傅对子衿姐姐好,可能是有目的的?”阿念不了解皇帝陛下有什么故人,有什么旧情?他家子衿姐姐也不可能知道,但,朝云师傅呢?他对子衿姐姐好,是不是因为子衿姐姐像陛下的故人?朝云师傅,是不是一直在算计着今日?算计着,皇帝陛下必会对子衿姐姐一见如故! 沈素听过阿念的话也深深的沉默起来,这种怀疑,不只阿念有,沈素也有。 只是,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已无意义。 何子衿如今,明显已入局中,身不由己! 如果说何子衿是乐观主义者,沈素阿念义父子则是标准的悲观主义者,这俩人想事都会未虑喜先虑忧,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只是彼此性格不同罢了。 何子衿倒没觉着日子有这般的危机四伏,虽然上元节她又收到皇帝陛下送来的花灯,然后,龙抬头那日,陛下又召她进了一次宫。何子衿生在龙抬头这日,皇帝陛下还请她吃面条来着。何子衿发誓,皇帝陛下真是比她前世在电视上所见的到领导人平易近人一千倍。 何子衿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对别人不会如此,今独对她如此罢了。 老皇帝笑,“你这生辰日子好,龙抬头,好日子。龙抬头都要吃春饼的,早上吃过春饼了没?” “年年吃,今年还买到了鲁地的大葱,有这么长!”何子衿比划了一回,笑道,“切成丝,咬在嘴里,一点儿不辣,是甜的。” 老皇帝笑,“嗯,鲁地大葱最好。” 探讨了一番大葱春饼啥的,中午吃的长寿面,面还没吃,太后来了,可是把何子衿给惊了一回。不过,这太后可是上了年岁,一头的银丝白发,头发梳的齐整,衣裳头饰自是华贵,就是眼神儿不大眼,虚眼看她半日,问一句,“这是哪个宫妃啊?”合着把她认成宫里妃嫔了。 何子衿尴尬的了不得,好在有老皇帝替她解了围。不过,何子衿没料到老太后这般随意,或者,主要是因为老太后出身寻常的缘故吧。因为,老太后都能跟何子衿一道探讨油渣饼,对于油渣此物,老皇帝根本不知道这是啥,老太后却能说的津津有味儿。 唉哟,哄老太太,这是何子衿的专长啊。 如何老娘这般重男轻女的都能叫何子衿给收服了,在何子衿看来,老太后更是好哄的紧。因为,何子衿很快发现,老太后有两大嗜好,一是忆苦思甜,二则听别人哭穷来奉承她。 不得不说,这两样都是暴发户就爱干的事儿了。 有了老太后插一杠,何子衿去宫里更勤了,不过,阿念听说是去慈恩宫陪老太后说话,放心不少。倒是何老娘,深觉自家丫头这福气一步一步往上走啊。先是太子妃,接着是太子妃她公公皇帝老爷,如今又见到了皇帝老爷的老爷……唉哟喂!说说!说说!真是想都想不到的福气哩! 何老娘真是美死了! 尤其,没几天,她家丫头片子又得老太后赏一璎珞,这璎珞,又大又好,比去岁太子妃赏的那个更值钱!何老娘觉着,她家丫头片子以后不愁没有传家宝了! 陈姑丈都觉大开眼界,道,“璎珞我也见过成百上千,就是没见过样宝光璀璨的!果然是太后娘娘赏的,今也叫咱们开了眼!”再夸一回,“子衿丫头可真有福气。”,然后,再后悔一回,当初怎么就没叫闺女嫁何恭哪!只恨何子衿不是自己外孙女! 因为何老娘接着一句话就是,“我得拿去给亲家母瞧瞧,咱丫头又得宝贝啦!还是太后娘娘赏哒!” 何子衿连忙道,“哪里好这样显摆的!” 何老娘坚决要拿去现,道,“我又不往外说,就跟你外祖母说!这要不叫我说,可得憋死我了!” 何子衿只好不再拦。 何老娘拿去炫耀一通,午饭都多吃半碗,何子衿都担心她积了食,拿了两粒山楂消食丸给何老娘吃,何老娘咂摸咂摸嘴道,“这丸药不错,糖豆似的,再拿一丸给我吃。” 何子衿又拿了一丸,道,“比糖豆贵多了。” 一听价高,何老娘连忙塞了回去,道,“那就省着些吧。” 于是,何子衿自己吃了。 何老娘絮叨,“就知道浪费东西,你吃这做甚!这是给我们老人吃的!” 何子衿笑,“是挺好吃,酸酸的,有股淡淡药香。” 何老娘这样成天显摆,显摆的自己是心顺意顺的,觉着帝都果然不愧为帝都,风水格外好。尤其她家丫头片子,这帝都简直就是福地啊! 何老娘自己高兴了,当然,沈老太太也挺高兴,觉着外孙女有运道,还同儿媳妇江氏絮叨,“当初你姐姐生子衿啊,我就盼着啊。原是说年底的日子,可年底等啊等,等啊等的,一直等到大年三十,亲家也没着人送信儿,你说把我急的,是生了,还是没生啊!我就着急的了不得,连忙打发阿素去亲家家里瞧了一回。待阿素回家说,原来还没生呢。这一等就等到了过年,过了年我又开始盼,想着肯定也就是正月里的日子,可没想到,盼过上元节了,亲家那里依旧没信儿。我可就坐不住了,就让阿素借了车,一道往亲家家里瞧了一回,你姐姐肚子老大了,生产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仍是没发动。我着急呀,可这事儿,也不是急得来的。看你姐姐挺好,能吃能睡的,我也就放心了。一直等到出了正月,二月二前一晚上,我就做了个梦,梦到一只极漂亮的鸟儿飞到了家里来。后来梦醒了,我就想着,约摸是应在这个孩子身上。果不其然,隔日亲家就托人送了信儿,说是你姐姐生了闺女。我想着,这孩子生来就不同。后来子衿渐渐长大,小时候就比寻常孩子懂事,说话走路都较寻常孩子早,等大些,她又有运道,还念了几年书,肚子里识了字,人就明理。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个有福的呢。” 沈老太太是想着外孙女出众,今又得了贵人眼缘,故而,心里美滋滋的,就同儿媳妇絮叨起来,这不絮叨还好,她老人家一絮叨,眼瞅着何子衿这般运道,江氏就犯了跟陈姑丈一个毛病:悔啊!悔啊!悔的肠子都青了啊! 要早知道何子衿有这运道,当初丈夫要给儿子定下何子衿时,她说什么也得答应啊!!!!!! 章节目录 第278章帝都行之十三 > 江氏悔之晚矣。 人家子衿姑娘跟阿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哪。 再说了,就沈玄的亲事,就江氏乐意,子衿姑娘也不乐意,毕竟,血缘太近。 不过,江氏悔也晚了,只得默默吞下一悔恨的果实,想着,以后给儿子寻亲事,必要听一听丈夫的意见,丈夫看人还是比她极准的。 因着何子衿有出息,江氏现下悔的是自己当初的势利眼,但有一事,江氏觉着还是做对了的,就是当初把这宅子给何家,她心下还有些不乐意来着,如今想一想,丈夫这主意拿的果然对。如今子衿得了贵人的眼缘,虽然与自家儿子无缘了,但,子衿好了,于自家有什么害处呢。 想通这些,江氏觉着,亲戚还是要互相互助的啊! 于是,江氏对何家愈发亲近起来。 沈老太太瞧在眼里,也开心不少。她是个软和性子,这些年跟着儿子住在帝都城,惦记的就是老家的闺女,就是两家做亲的事,不只儿子乐意,她也乐意。只是,阿玄到底是儿子媳妇生的,她做祖母的,不好为阿玄的亲事做主。尤其子衿是嫡亲的外孙女,现下看她面子,儿媳妇不好说什么。可以后呢?阿玄是长子,子衿嫁过来做长子媳,再如何分家,父母都是要跟着长子过活的。要是儿媳妇不痛快,自己在时,子衿日子好过,倘哪天自己不在了,纵有儿子,到底是男人,管不了多少家里的琐事。介时有了事情,反是不美。故此,沈老太太见儿媳妇似是不乐意,也没坚持。心下却是觉着,有些对不住闺女和外孙女,毕竟,于沈老太太的心里,是想拉帮一把闺女的。就是外孙女,她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也是觉着外孙女与孙女相配,才起了做亲的心的。 结果,亲事没做成。 而且,依沈老太太想着,儿子当初为闺女家置下这处大宅子,怕心下也是觉着有些对不住姐姐家的意思。 好在,子衿自有福分,不说如今得了贵人的眼缘,就是阿念,年纪轻轻的便是解元,春闱也大有把握,配外孙女也是极好的。瞧着外孙女好,沈老太太才算放下了一颗心。 至于儿媳妇,不管是出自什么念头吧,知道亲戚间多亲近的道理,也便得了。 沈老太太自从闺女一家来了帝都,人也精神不少,每天都要跟何老娘唠叨唠叨儿女,俩老太太都算是有福人了。虽然何老娘经常过分的吹嘘自己,因沈老太太性子好,不与她较真,久而久之,何老娘就更有自信了。 故而,俩老太太都过得挺滋润。 还有家乡镖局的师傅带来老家的信件,有陈家的,也有三姑娘胡文夫妻,还有江家写来的信。厚厚的一叠,沈家又款待了镖局师傅,然后,何家人就开始看信。 陈家的信是陈姑妈叫孙子代笔写来的,说是知道闺女平安了,家里也放了心,还有陈姑妈的病也无碍了,叫陈姑丈不用惦记。还说,待天暖和了,就赶紧回来,家里都记挂他们。 三姑娘胡文夫妻则多是问候何老娘何恭夫妇的,还有沈氏酱铺子的事,连带信里附了酱铺子的收入,还有就是何子衿与三姑娘合股的烤鸭铺的收入,三姑娘说冬天生意格外好,尤其年下,生意兴隆,把给何子衿的分红给她送来的。 江家的事,一封是写给沈家给江氏的,另一封是江仁写给何子衿的,说的是书铺子的生意,尤其阿念与何老娘俩人的书,卖的那叫一个火爆,江仁都二次加印了,故而,年下分红比往年多些,一并送了来。 其实,几家都是担心帝都居大不易,生怕他们手头紧,所以,都及时将分红送了来。 沈氏何子衿给何老娘瞧了银票,何老娘瞧着,当真是眼馋啊,只是,她素有原则,家里的田地,自然都是她掌着,但儿媳妇的私房,她是一文不动的。至于丫头片子的私产,她很乐意代丫头片子管着,奈何丫头片子不要她管哩。 何老娘郁闷了一回,道,“你们自己收着吧。”又叮嘱自家丫头片子一回道,“你那银子,省着用。” “我知道。” 何子衿还是按着江仁送的账篇子,把何老娘写的书卖的银子抽了一成给何老娘,道,“虽然当初我是花银子买断了的,可也没想到书这么好卖,这是给祖母的红包。” 你说把何老娘喜的,不承想竟还有红包涅~ 何老娘瞧着银票就乐了,与沈氏道,“咱丫头,就是敞亮!” 何子衿笑嘻嘻地,“待阿念跟我爹中了,要是咱们的书仍是好卖,我仍是抽一成红利给您!” “那可说定啦!”虽然只有一成,何老娘也不嫌少,毕竟当初丫头片子鬼精鬼精的付过银子啦!不过,以后再有写书这事儿,好才不会卖断呢!以后,她也要拿分成! “嗯,说定了。” 何家人看了信都很高兴,收到银子事小,老家人平安事大。三姑娘信中还说,他们家的那条巷子口的牌坊建好了,说就叫解元牌坊,那条巷子也改了名字,现今叫解元巷,□□光哩。 何老娘知此事,难免又过去同亲家絮说了一回。 老亲家俩都挺高兴。 倒是陈姑丈打算带着儿女回老家去了,何老娘道,“眼瞅着阿恭阿念阿洛就要下场,你再多呆些日子,待春闱的榜出来,得了喜信儿,再回去,岂不好!到家也跟姐姐说一说帝都的热闹,叫她老人家开心!”又私下同陈姑丈道,“要是阿恭阿念有出息,你回乡也能拿出去说嘴,不会叫人小瞧。便是芳丫头的亲事,趁着这喜庆,也能开始操持了。” 说得陈姑丈心下一热眼里一配,低声道,“我以往糊涂,他舅妈不嫌我,我还能说什么呢。也就是亲的,才能这般为我和芳丫头想了。” “哎,说这个做甚!咱们都是花白头发的人了,以后,不就图儿女平安顺遂么。只是一样,芳丫头的婆家,可得好生为她寻摸,不图大富大贵,人好为要。”这些天,陈姑丈是看得出来的苍老,当然,他本就较何老娘年岁大。不过,看着陈姑丈一头白毛,想一想,何老娘是真嫌过陈姑丈,觉着他不办人事。可有时候,何家也没少沾陈家的光,别个不说,当初自家丫头片子能上学,就是多亏了陈家。说到底,亲戚就是亲戚。陈姑丈能这么千里迢迢的来救闺女,何老娘以往对他的嫌弃,也减了许多。都老啦!能拉帮一把,何老娘不介意拉帮一把! 俩老人说了些话,陈姑丈也便安心的住了下来,他是个眼灵心活的人,想着既在帝都,索性采买些东西回去,也能回乡做些买卖什么的。 沈何两家在帝都过着小日子,倒是陈姑丈出去采买带回个消息来,问何子衿,“子衿丫头,你还记不记得李五老爷前头的太太江奶奶,就是以前代你卖绿菊的那家。” 何子衿道,“这如何不记得?江奶奶人很好哩,我以前去州府都会去她家拜访。” 陈姑丈不愧是商贾老手,消息格外灵通,道,“江奶奶现下可是了不得呢!”陈姑丈道,“她以前跟着李五爷过日子,不晓得为何,后来与李五爷和离了,现下嫁了北靖关大将军纪大将军,成了正经诰命夫人啦!” 何子衿道,“江奶奶还与我有些恩情,当初赵李两家要算计我,她还托忻姑丈给我带信呢。” 陈姑丈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巧了,如今江奶奶就在帝都!”接着,陈姑丈就把打听到的事说了,“我见着咱们蜀中的一个做蜀锦生意的老杜,在一处吃酒时,听他说的。唉哟,江奶奶可是显赫的了不得喽。难得咱们这些老乡亲过去走动,江奶奶还赏脸说话哩。”陈姑丈是个灵光人,与何子衿道,“子衿你既然在帝都,又与江奶奶先时有交情,当过去拜访。”当然,陈姑娘也想沾光一道去。 何子衿也不笨,立刻道,“待一会儿舅舅回来,跟舅舅商量一下。先递帖子过去,看一看江奶奶什么时侯有空闲。” 陈姑丈呵呵笑,“子衿说的对。” 陈姑丈于人情走动上向有心得,同何子衿道,“今儿我见着老杜,正好自他那里选了几件上等的蜀锦料子,待去江奶奶那里,你一并带去。咱家虽不富裕,家乡的东西还是能送些的。” 何子衿笑,“让姑祖父破费了。” “这话外道。”陈姑丈精神抖擞的,宁家一倒,盐引的买卖是做不得了。不过,如果能搭上北靖大将军的线,也有的是路子可走。 待沈素得知此事,也说,“应该过去拜访的。”命人取了帖子,就要打发人送了过去。 何子衿连忙道,“我写了封短信给江奶奶,一并带去吧。” 沈素笑,“这也好。”见陈姑丈精神抖擞的模样,沈素还得提点他两句,甭以为这位北靖大将军也是蜀中人就觉着有路子可走。此人可是有名的狠人,不要说北景,纪容原是流犯出身,后军功累至北靖大将军之位。能有今日,可想而知这是何等人物了! 而且,纪容当初犯的罪可不是小罪,一刀捅死了蜀中巡盐御史。当然,这其中亦有内情。说来也是纪容歹命,修来个没廉耻的亲爹。原本纪家是蜀中盐商之家,颇有家资,因蜀中新任巡盐御史赴任,纪老爷想巴结,这巡盐御史偏是个好美色的,别个都没瞧上,就瞧上纪容兄妹这对凤龙胎了。纪老爷那品性还不如陈姑丈呢,世上皆重男轻女,到纪老爷这儿,儿女都不重,就他妈重银子。硬是把一对龙凤胎献给了巡盐御史,这要稍软弱半分的,估计这兄妹俩就葬送了。偏生纪容不似其父,颇有血性,一刀捅死了巡盐御史。也是天缘巧合,他竟保得了性命,流放北靖关为奴。到如今,又军功了得,做了北靖大将军之位。 这样的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当然,纪容的经历,沈素没同陈姑丈说,只是提醒陈姑丈谨慎些罢了。 江奶奶回信儿回的很快,头一天沈何两家把帖子递过去,第二日,江奶奶就打发婆子来回信儿了。说是后儿是休沐的日子,纪将军也在家,请何沈两家人过去说话。 江奶奶此人,何老娘沈氏都是见过的,再加上江氏沈老太太婆媳,还有就是何子衿,一共五个女人。男人就是沈素何恭阿念再加陈姑丈带着陈大郎,人口颇是不少,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去了。 江奶奶夫妻是租了住宅子暂住,宅子不小,也有四进了,因是武将门第,二门外守着纪将军的亲兵。男人由纪将军接待,女人则去了内宅说话。江奶奶较之先前,打扮愈发华丽,气色亦佳,带着闺女江赢在身边。江赢小何子衿两岁,如今瞧着,也是大姑娘了。 大家说起话来也挺亲近,沈氏笑,“还得多谢江奶奶,让忻大哥给我家带信儿,要不是家里事先做了准备,这丫头非出事不可。那样,我家这日子可就过不得了。”提起此事,沈氏至今犹是感激。 何子衿还起身给江奶奶福了一礼,江奶奶笑,“快莫如此。我也是后来才闻了信儿,不然早请忻大爷带信儿给你们了。哎,说来惭愧,当初是我见何姑娘花儿种的好,说服了李五爷代何姑娘卖花儿。那两年,何姑娘虽得了些银子,也不过是卖花之资,李家却是得了大实惠的。后来,李家勾结着李总督府的公子做那些事,我知道后就与李五爷和离了。” 何老娘立刻道,“离的好!那样心术不正的人,配不上你!你是有侠气的人!” 江奶奶笑,“什么侠气不侠气的,我也有闺女,倘真坐视这事,哪里还算个人。” “这世上就是有畜牲,披人皮不干人事。”何老娘笑道,“现下好了,听说那李总督也倒了霉,现下官儿也没的做了!”一想到这事儿,何老娘便倍觉解气。 大家说一回话,江奶奶也高兴在帝都见到熟人,尤其何家她是有些了解的。至于沈家,这是沈氏的娘家,说起话来也是实诚人家。江奶奶中午还留两家人一道用饭,说到何子衿的亲事,听说已定了解元郎,江奶奶笑,“再般配不过的,当初何姑娘小小年纪就那样会侍弄花草,瞧着就有出息。” 何子衿笑,“也就是些手艺活。” “我当初做针线养活自己个儿,养活赢姐儿,一样是手艺活。”江奶奶不改本色,亦不以自己的经历为耻,她坦荡大方,道,“什么都没有时,还就得靠手艺吃饭。” 何老娘一个劲儿的点头,道,“江奶奶这话敞亮!我也说,女孩子都要有一技之长的好。用不到则好,用到时没有,叫人笑话还是好的,遭瘪时才知道难呢。” 江奶奶道,“是这话!” 女人们说说笑笑的挺高兴,男人那里也是一团和气,纪将军面上有道斜劈旧伤,尤其狰狞吓人,身上煞气亦足,但说话是极和气的。沈素何恭都说,“原不知江奶奶来帝都,不然,早过来拜见了。” 纪将军道,“我也是头一遭来帝都,于帝都不熟,这些个天,除了跑兵部户部,就是在家呆着。倘早知道沈大人何兄弟陈老丈陈兄弟在帝都,咱们该多聚聚。” 何恭又说江奶奶先时相帮之情,纪将军将手一挥,道,“我娶内子,就是看她人品,为人分明。她这人就是如此,见不得昧良心之事,不说是何姑娘,就是别人,内子也不会坐视。” 陈姑丈连忙道,“当初在蓉城,说起江奶奶,都是这个。”说着翘翘大拇指。 纪将军道,“男人想活得良心透亮都不容易,何况她一妇道人家。这也是何兄弟你家里心性清白,倘换第二个人,知道有进宫的好事,怕早就上当了呢。” 何恭笑,“我家里姐姐就嫁得远,我就这一个丫头,只想她留在身边,近处看着,也省得不放心。” 纪将军感慨,“可见何兄弟真正慈父。”纪将军的人生经历导致,他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为着富贵卖儿卖女的。何恭瞧着老好人一样,能不慕权贵,只为女儿终身考虑,纪将军十分认可何恭的品性。于是,对阿念也多赞了几句。 纪将军纵对帝都不大熟,其实也不少人巴结来往,他是当真瞧着何沈两家人不错,听到里头妻子留饭,也就留沈素何恭等一并留下吃杯热酒。至于陈姑丈,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纪容不大喜欢,但,陈姑丈也是何家亲戚,故而,对陈姑丈,纪将军是话不多罢了。 说来倒有一桩巧事,午饭后,两家人便起身告辞了。纪将军送了两步,便由亲卫代送了。那亲卫一见何恭先愣了,叫了声,“恭大叔!” 何恭一看,惊道,“阿涵!你怎么在纪将军这里!”竟是时久未见的何涵! 此事当真一难尽,纪将军见他们似有话说,便道,“何涵你陪何兄弟他们在偏厅坐坐。”这么一叫何涵的名字,纪将军就觉出来了,这一个姓啊!再想到何涵也是蜀人,说不得还与何家是亲戚哩。 在将军府,虽纪将军不在意,何涵也未曾多说,只是略说自己当年出门,跟着镖局的人去了北靖关,就留下来入了伍,后机缘巧合,做了纪容的亲卫长,前番北靖关战事,何涵杀敌有功,今也是百户了。 何恭把现今家里住址告诉何涵,再三叮嘱他,“待闲了,一定过去说说话。” 何涵也应了。 待两家人回到家里,何恭将何涵在纪将军麾下做百户时,何老娘也深觉太巧了,何老娘叹口气,恨声道,“都是那不着调的贱人,当初定了咱家三丫头,俩孩子好的很,她偏个嫌贫爱富的起歪心,不然,阿涵这孩子也不能离家出走!”当然,三姑娘后来嫁了胡文,小日子过的也不错。只是,何涵现下毕竟也是官身啦!说人家何涵娘嫌贫爱富,在这一点上,何老娘也半点不逊色啊! 因为何老娘已经在想,若不是那婆娘出幺蛾子,现下自家三丫头就是百户太太。 可再转念想,若是那婆娘不出幺蛾子,估计何涵根本不会离家,也没有今日做百户的福分。 但,何老娘觉着,人都是有命管着呢。什么人该什么命,倘何涵有做百户的命,怎么都能做得!可这么一想,岂不是说她家三丫头没有百户太太的命么! 东想西想,何老娘不由陷入一个思辩的乱圈,然后,思维混乱之际,何老娘恼羞成怒,干脆不去想这事了,再怎么想,她家三丫头也做不成百户太太了! 虽是想通此事,但何老娘此气难消,觉着是何涵他娘做妖,闹没了自家三丫头的百户太太命。于是,何老娘欲发深恨何涵他娘! 章节目录 第279章帝都行之十四 > 何家实未料到能在帝都见到何涵,见何涵较以往高了也壮了,穿着铠甲,一幅英武模样,也都高兴。毕竟,何涵没有半点不好,先时的事,也怪不得何涵。 主要是,三姑娘和胡文小夫妻琴瑟相和,虽然三姑娘没做成百户太太,但叫何老娘说,三姑娘现下日子也使得,尤其胡文是个过日子脾气,合何老娘的性子。 至于百户太太的事,哎,三姑娘儿子都生了,何老娘纵遗憾,也不再多想了。 何涵挑了个轮休的时间,买了几样点心过去何家拜访,知道何涵在北靖关的事,何恭没什么高兴神色,叫了他去书房单独说话,一进书房,何恭便沉了脸道,“圣人说,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非要出去,你爹娘也不会不允,但,总该给家里送个信儿,叫你爹娘知道。”一句话训的何涵低下头去。 好在,何涵也大了,他道,“先时我是堵了一口气的,后来,在北靖关出生入死,想着,不知何时我就兴许没了,给家里送信,他们知道我在北靖关,若哪天有个不好,倒叫他们又一场伤心。倒不若不送信,他们会觉着,我一直在外头,总有一日会回去。” “傻念头,哪里有这般想的。”何恭道,“做父母的,哪怕有孩子的些许风声,都愿意知道的。先时时有人传,说你在州府,你爹去找你好几趟,都不见踪影。这几年,你在北靖关出生入死,你父母又岂是好过的。纵你娘先时有些糊涂,也都是太过疼你所致。你是长子,上有父母,下还有两个妹妹呢。”说的何涵眼眶微红,哽咽着问,“恭大叔,不知我家里可好?” 何恭也没那些巧话哄道,只与他实说道,“自你走后,你爹老了很多,念大哥也就比我大两岁,这会儿瞧着倒像比我老十岁似的,头发都花白了。你娘也鲜少出门了,你妹妹们如今都大了,家里没你,她们懂事的很,培培到了说亲的年纪,你爹都不敢把她嫁远了,怕嫁得远,家里没兄弟,以后受婆家欺负。” 何涵眼泪刷就下来了。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男人女人都一样,遇着伤心酸楚的事,泪腺一样会自动分泌液体,让我们倾诉心中情感。何涵哭了一回,方抽咽道,“恭大叔,你别说了,我这就托人给我家里带信儿。” 何恭道,“这才算明白。你要搏前程,家里不会拖你后腿,可你也得叫家里知道,别叫家里担心。” 何涵都应了。 何恭又问他亲事可定了,何涵低声道,“在北靖关,有同袍把妹妹托付给我,我们办了亲事。” 何恭道,“可有儿女了?” 何涵道,“生了个小子。” 何恭很是欢喜,笑道,“你媳妇可与你一道来帝都了?” 何涵道,“这倒没有,我是将军的亲卫长,去岁随将军来帝都述职,今年也会随将军回北靖关去。她妇道人家,孩子也小,怕路上奔波,就没叫她来。” 何恭是个细致人,又问,“那在北靖关,可有人照顾?” 何涵道,“我家里有一个老妈子一个丫头,还有岳父岳母,倒不必担心。” 何恭又问孩子几岁,这女子是什么出身。何涵一一答了,何恭见何涵在北靖关也有媳妇有孩子,心下亦替他欢喜,笑道,“有个爷们样儿。”又道,“你婶子她们也都惦记着你,过去与他们说说话吧。” 何涵起身,要与何恭一并去内宅,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恭大叔,三妹妹她……” “三丫头也成亲了,说的是咱们县里的胡家,现也有一子。” 何涵明显放下心来,何恭笑,“现下想想,为些小儿女事,哪里值当离家出走呢就。” 何涵正色道,“我也不只是为了我跟三妹妹的事,恭大叔,或许我不该说这话。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我,要我孝敬父母,这是没的说!可我!我是个人!不能把我当个物件儿!我娘可能觉着,那家姑娘嫁妆多,我娶来就欢喜。我不是那样,我要因嫁妆去娶媳妇,我成什么了?谁给的嫁妆多就给嫁我,这不是把我按斤分两的卖了么!” 何恭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谁没个错处呢?可家里的人,都是血脉至亲。你心里明白,是个爷们儿,以后日子我也不担心你。就是你娘,你只当她糊涂就是。她用错了法子,办了错事,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何恭听的都笑了,道,“恭大叔还是这样会讲道理。” 何恭瞪他,“本就是这个理。” 何家人见着何涵都挺高兴,何冽小时候常跟何涵一道玩儿,都亲近的了不得,还与何涵打听在北靖关打仗的事,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何涵笑道,“我能做将军的亲卫长,能当百户,除了武功,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我以前念过几年书,识得字。军中不认得字的弟兄们极多,我认字,初时从军,也是给我安排的粮草上抄抄写写的差使。要不,凭我啥都不懂,一头撞进军中,现下哪里还有命在。” 沈氏便教导阿冽,“你阿涵哥说的再不错的,就得好好念书,听到没!” 在帝都遇到族人,那就是遇到亲人。再者,何涵与三姑娘已各自婚嫁,以往的事也没人再提,叫何涵只管把何家当自己家,轮休时就过来,别来了帝都连个走动的去处也没有。 何涵也很高兴,两家人不只是族人,也是多年的邻居,虽然因何涵老娘把关系闹崩了,但何家代表何老娘很明确,她自始至终就讨厌何涵他娘王氏一人!何老娘看何涵还是很亲热的,觉着,自家族里的孩子,敢这么老远的出去闯荡,今还得了官儿,虽然官儿不大,这也是族里一等一的出息人了。 何涵告辞时,何老娘给他拿了许多老家的特产,什么笋干啊泡菜啊酱肉啊酱菜啊,让何涵带回去,跟同僚们一道吃,有助于增进同僚感情,还特别叮嘱他,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家来! 何涵应了,眼眶又有些发红,抱着大包小包的回将军府当差。 何老娘都与沈氏道,“见着阿涵,知道他娶了媳妇生了儿子,我就放心了。他那个死娘虽说讨厌,阿涵这孩子是没的好!就是投胎时没投好,遇到王氏那婆娘,误了这孩子。” 沈氏劝道,“只要阿涵好,也就是了。这些年,阿涵他娘也很不好过。” 何老娘半点儿不同情,还说风凉话,“那是活该,都是自己作的!” 沈氏忍笑,扶着婆婆进屋里去了,二月半的风,还是凉的。 送走何涵,婆媳俩又开始商量去山上烧香拜佛的事,毕竟,春闱近了。 沈氏道,“佛是要拜的,还有一事,如今这也是二月中,还是把阿洛他们接家里来。别在闻道堂那边儿住着了,到家来,好生调养几日,就该下场了。” 何老娘立刻道,“这很是。咱们来前,族长大嫂子可是把阿洛托给咱了。” 沈氏道,“一会儿我过去跟阿玄他娘商量一下,明儿个派车去。一会儿让小福子翠儿把先前阿洛他们住的房间再打扫一遍,被褥都翻晒了,到时好用。” 何子衿跟着插嘴,“还有考试用的考箱,考试时的被褥,也要提前预备呢。” 何家是经过考举人的阵仗的,这春闱说起来,与举子试相仿,预备的东西也相仿。沈氏道,“考箱你爹和阿念的都在,一并带了来,继续用就是。借阿洛他们来了问问,要是哪个没预备,提前给他们预备下。就是春闱时带的吃食,咱们得备好。” 何子衿道,“这容易,有我呢。” 何老娘道,“一会儿我叫余嬷嬷称十两银子,到时拿去庙里烧香火钱。” 何子衿颇是惊诧,笑道,“祖母好大手笔。” 何老娘颇是不屑这个马屁,道,“该花银子的时候,我哪里不舍得过!尤其这上头的银子,再不能少的!”对于烧香拜佛,何老娘的确比较大方。但也是现下家里好过了,又是春闱大事,故此颇为大手笔,不过,何老娘瞅着自家丫头片子道,“怎么,你不拿些银子给阿念烧个进士香?” 何子衿险没叫她祖母给噎着,目瞪口呆的问,“难不成您这十两银子是专给我爹烧的,没阿念的份儿!!!???” 何子衿一辈子的惊诧都在这话里的,何老娘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阿念的银子都是你收着,你出点儿可怎么了!个丫头片子,别抠门儿啊!这可是正经事!可别就知道攥着银子,忘了给佛祖上供,到时耽搁了阿念的前程,你的福气也就没啦!” 何子衿扶着额头,道,“十两算什么!我拿二十两银阿念烧进士香!”话到最后,硬是一幅财大气粗的模样,很是把何老娘震惊了一回,何老娘很会算账,拍手一乐,眉开眼笑的对着沈氏道,“丫头说啦,她出二十两,加上我这十两,这就是三十两,足够给他们翁婿烧香啦!” 还手舞足蹈的同沈氏道,“难得能叫铁公鸡拔毛。”算计了自家丫头片子二十两银子,何老娘很是高兴。 何子衿气笑,“说我是铁公鸡,我可不出银子了!” 何老娘立刻瞪眼,“说话哪有反悔的!一口吐沫一个钉,不许反悔!立刻把银子交出来!” “我没事难道在身上带二斤银子!” “银票我也不嫌。”在银子上头,何老娘很好说话。 何子衿道,“我是觉着,也用不着花三十两烧香吧,有个二三两就够了,剩下的买肉吃,一个月都够了。” 何老娘一听,立刻横眉厉目,觉着丫头片子不分轻重,训道,“你知道什么?春闱可不是小事!宁可一年不吃肉,也得把烧香的银子预备出来!人说心诚则灵,必得诚心,佛祖才能保佑。个死丫头,不许胡说!这还是咱家就这个家境,再多也拿不出来了,前邻梅大人家,人家拿出一百两去供佛呢!” 何子衿深觉稀奇,“不是说他家穷的很么。” 何老娘鼓了鼓嘴巴,很是不屑道,“听说他家给家里哪个姑娘定了门富亲,男家送来聘礼,银子自宽敞了。” 说到梅家这事,何子衿又好奇了,“他家不是惯常爱去别家做客的,既是家里有喜事,纵是家里姑娘定亲,也该置几席薄酒,待一待街坊四邻的,也显得热闹。怎么倒没听见信儿?” 沈氏叹道,“我也问你舅妈了,你舅妈说,梅家惯常如此,梅大人是个脱俗的人,赏风弄月觉着风雅,摆酒设宴,嫌闹腾。” 何子衿:……这是什么邻居啊! 何老娘是个心直口快人,不屑道,“还不如咱们乡下人呢。就是咱们乡里人,略要个脸的,也不贪闺女嫁妆!”虽然梅家出一百两银子给家里孩子烧进士香让何老娘眼气,但一想到她家这银子是卖闺女得来的,何老娘就一点儿不羡慕了! 说到梅家,江氏也道,“他家稀罕事儿多的很,投生在他家,要是有亲娘说的上话的还好,不然,真个不知以后怎么着呢。” 这等奇葩人,何老娘道,“就他家这平日里不积德的,就是烧一百两银子的进士香,佛祖有眼就不能让他家小子中了!” 烧进士香的事,陈姑丈其实挺想出钱,可何老娘自有原则,说这进士香万不能要别人家的银子来说,需得自家银子,才显心灵。 而且,自从这日何子衿许下二十两银子,何老娘是见天的追她屁股后头要账,何子衿是有点儿想赖账的,可何老娘的要账大法,简直是不给不行啊!“ 何洛几人都搬来了何沈两家住着,几人在帝都好几年备考,自然将考前要预备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吃食由何家人统一准备。譬如,干的有藕粉、八宝炒面、年糕以及炊饼,这些都是或煮或热就可以吃的,菜有切碎的酱菜、切成丁的酱肉,还有沈家晒的干菜,用水一煮一荡就可以吃的。 两家都有经验,故而,都预备的妥妥当当。 待下场当日,凌晨就要去排队的。两家人都起的大早,何涵还特意过来送考。他过来时,就见何家人,人人一身大红,何涵有些懵,道,“怎么今日都穿红啊?” 阿冽道,“吉利!上次我爹跟阿念哥考举人我们就是这样穿的!我爹跟阿念哥的大裤头都是红的咧,祖母说辟邪!” 何老娘为十分有经验的道,“是这话!每年这么多人考功名,中者不过十之一二,这么多人中不了,贡院那地方便容易积聚怨气。故而穿红,避一避怨气!运道也旺!” 何涵一瞧,果然,几个将要赴考的举人老爷也是人人一身红。 何子衿今日也起的很早,她要早起来做及第粥。待及第粥得了,其他包子火烧各样小菜点心也都摆好了。何老娘脸色十分郑重,一身大红,端坐饭厅,与阿洛等几个举子道,“丫头他爹,也是考举人好几年不过。就去年,我们一家子送考,早上我们丫头熬了及第粥!他爹、阿念考前一人喝两碗,嗬!这粥可了不得!他们翁婿二人一喝,哎哟喂!到了贡院,那做起文章来真是刷刷刷!三下两下,一个解元,一个三十二名!说说!这不全是及第粥的功劳!今儿要不是咱们都是同乡,这粥你们当真吃不着咧!来!好生吃两碗,定能中的!” 何子衿听的险些笑场,但显然,这些即将赴场的举子们很需要这些话的鼓励,当真一人吃两碗,然后,吃得饱饱的,就背着考箱,扛着被褥,提着恭桶,赶赴贡院! 其实,何老娘挺想像去岁在州府一样去送考的,结果,人太多,马车不够坐,也只得作罢。该叮嘱的都叮嘱了,就是把孩子们送到大门口,送上车,一直到马车驶出巷子,何老娘才带着一家子老老小小回屋里。 何涵很会安慰人,道,“三奶奶,你就放心吧,前几天我去庙里求了个签,就是给恭大叔和阿念、阿洛求的,上上签呢!” 何老娘听了便极有精神,忙问,“那签怎么说的?” 何涵道,“说是,此生若忘凌云志,自有水到渠成时。后面签注是,平步青云。可不是上上好签么。” 何老娘大喜,拍掌笑道,“这签好!”又留何涵在家里喝粥。 何涵倒也不客气,尝了尝何家的及第粥,直赞何子衿手艺好,笑道,“子衿妹妹小时候就极会烧饭,这好几年不见,烧得更好了。这粥虽是荤的,却没有一丝肉腥气,只觉香浓适口,亦不油腻。” 何老娘那虚荣心立刻就上来了,假惺惺的谦虚道,“丫头片子,也就这点子本事啦。不过,吃过这粥的人,倒还没一个说不好吃的的。” 何子衿听得直翻白眼,何涵险些把粥笑喷了。 何老娘还说,“现下别笑,等你恭大叔跟阿念中了,有的是笑的时候。” 俊哥儿立刻来了一句,“中!” 何老娘大乐,赞俊哥儿,“我的乖孙!小孩子眼灵心灵,再不错的!” 反正,自从何恭阿念去春闱,何老娘就样样都如去岁秋举一般,非但要家里顿顿吃及第粥,还人人不许口出恶,而且,就是下人回话,也不能说“是”,要改说“中!”。 在何老娘这谜之气场下,何子衿接到宫里的又一次宣召,来的仍是内务司牛郎中。何子衿没法子,只得换身衣裳,跟牛郎中进宫去了。 以往进宫,说的无非是些乡间琐事,何子衿再未料到,此次进宫,会听到此天崩地裂之事! 章节目录 第280章帝都行之十五 > 何子衿向来认为,自己虽无大智慧,但小聪明也是有的。在应付老皇帝一事上,何子衿就觉着,自己有些心得。而且,她两世一生,也算见过些世面,虽然来到这封建社会,她也没干啥光辉人类事业的大事,主要是她想干也没那本事不是。要知道,不是每个穿越女都一穿越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随便跌个跤都能摔进王爷怀抱的。何子衿穿越十几年,平生见到的最大官儿就是县令老爷,以及致仕退休的胡山长,前五品官身。 这就是何子衿今生的见识啦,其实,就是这样,何子衿也很知足。想她前辈子,也没跟县长打过交道呢,正何况胡老爷这致仕的前五品知府,怎么说也是个前市长吧! 说来,她家同市长还做亲了哩。 虽然,何子衿觉着,她一进帝都就开始遭遇狗血,但在何子衿心里,她依旧那个本本分分、认认真真过日子的人。前世今生,从未变过。 遭遇狗血时当然也意味着机遇,何子衿又不傻,她当然能察觉出老皇帝对她的好感,可天地良心,何子衿完全没有一搏富贵的意思。就是老皇帝他娘老太后,给何子衿个璎珞,何子衿还敢收,老太后要再赏个金钗,她就不敢拿了。何子衿一直非常小心,不要说她是颜控,嫌人家皇帝老啥的,真要想搏富贵,皇帝老,富贵又不老,不要说前世,今生也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让皇帝睡呢。 何子衿不是这样的人。 她进宫也有几回了,这次进宫,何子衿以为,还如以往一般,老皇帝叫她进宫来说说话,顺面看着她缅怀一下故人呢。老皇帝依旧和气,让何子衿坐了,笑道,“春闱将近,听说你家里有考生,就没叫你进宫。” 何子衿便笑道,“可不是,近来忙的了不得。先时烧香,准备考场的物件,吃食,一家子忙的人仰马翻。光烧香就烧了三十两银子,够我家三个月花销了。” 老皇帝道,“一个月才十两银子花销?” “十两就不少了。这也就是在帝都,什么都要花银子买,要是在我们老家,一月顶天也就二三两银子,这还是我家里读书人多的缘故。不过,这科举考试时不同,去岁我爹和阿念秋闱,我们一家子都去送考,住在姑祖母家里,因在州府,也花了些银子。其实,平日里没什么花销,菜蔬什么的,我家院子里都种的,随吃随摘,方便又鲜嫩。有时长得太多,怕菜变老,还要提前摘了,或晒干菜,或腌酱菜。就是鸡鸭之类,我家小庄子上哪年也得养百十来只鸡,都是自家吃的。平日里就是吃鱼要现买,还有牛羊肉,这些要买。乡下东西便宜,故此花销不多。”何子衿口齿伶俐的同穆元帝介绍着家乡的生活,又道,“帝都东西贵,这才花的略多一些。陛下只管放心,我家还可以啦。每年庄子铺子都有收成。” “那就好。”老皇帝笑,见何子衿一身樱桃红的长裙,十分喜庆,笑道,“难得穿得这般鲜亮。” “这不是我爹和阿念去春闱么,我们一家子,从他们去贡院那天起,都是红的。比较旺。” 老皇帝哈哈大笑,笑一时方道,“我每天子衿,必能解忧。” 何子衿笑笑,不语。 老皇帝又问,“听说你去岁与人定的亲。” “就是阿念,我早与陛下说过的。”何子衿十分怀疑老皇帝的记性,道,“我们自幼一道长大,知根知底,情分也好。” 老皇帝道,“诶,女孩子家,哪里有这般大咧咧的。”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亲事已定,再说,这也是事实。” 老皇帝莫测高深一笑,“朕之心事,朕不信子衿不明白。何苦与朕总说这位阿念举人?” 何子衿一双眼睛灵透极了,她脆生生道,“那我的心事,陛下明不明白?” 老皇帝叹,“子衿,你知道昭云是个什么人吗?” “朝云道长是我的师傅,虽然我没正式拜过师,可我自小就认得他,我在他的道观里看过许多书,也得过他许多教导,他还救过我,给过我许多东西。”何子衿说着,忽又将话一转,“不过,我也知道朝云师傅自有来历。我又不是傻子,以前没看出来,只觉着朝云师傅那里藏书甚多,而且,他的藏书,不是我们县城里书铺里的书可以比的。可他的书,只能在道观里看,不能拿回家去,我就常抄录回家,只当练字了。那时,我以为他是什么书香门第的落魄之人。所以,也不好问他身世,只当他凋零至此,没个家眷人口,就在芙蓉山上做了道士。后来,我渐大了,尤其是小王爷到闽地就藩,从那时起,朝云师傅就常给我些女眷用的衣料首饰之类,那样的好东西,州府也买不到呢。我就琢磨着,朝云师傅想是有些来历的。只是,他既做了道士,想是有难之隐,这就更不好问了。后来,我种了绿菊,在家乡小有些名声,就有人要打我的主意,我家什么样,陛下也清楚,多亏朝云师傅救我,我家也躲了一桩劫难。我初见闻道师兄展露武功时,就猜到朝云师傅的身份定比我想像的还要高贵。不过,我也没想到,他是您的表弟,太子妃娘娘她舅呢。” 何子衿这话,说的很实在,老皇帝心中自然知道,何子衿没什么隐瞒,坦诚相告。老皇帝见她如此直率,道,“你如此聪明,难道没想到昭云这样的人于山中一住几十载,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是仇家之类。” “不用想也知道,不然,哪个大活人好好的搁山里不动弹呢。”何子衿道,“就是先时我年少时不懂,后来也懂了。可知道后怎么办呢?想到朝云师傅可能有苦衷有仇家,就从此一刀两断,再不往来?”何子衿轻叹,“不管朝云师傅如何,他待我终是有恩的。我不能那样忘恩负义。” 老皇帝笑,“朕并不是要你忘恩负义,只是,你或许不明白昭云让你来帝都之意。” 何子衿装傻,“这也不是朝云师傅让我来的,是恰好我爹跟阿念要来春闱,我顺道帮他给太子妃娘娘带些东西罢了。” “你哪里明白昭云,你与他相识之时,他已是朝云道长。我与他相识时,他还是方昭云。”老皇帝道,“他出身英国公方家,以前方家老英国公有一头白狼,那头白狼,除了老英国公,无人能近身。朕彼时年轻,也去见过那狼,颇是凶暴。后来,却是被昭云驯服了。要知道,昭云与我姑丈一个脾性,自来只喜琴棋书画,因出身武门,他只是应景的学了套方家的传家枪法,学的亦是稀松寻常,就是朕也不知,他是如何驯服那头狼的。” 何子衿黑线,郁闷道,“陛下,我好端端一人。” “但是,你深受他的影响,你看的书,是昭云让你看的书,你开阔的眼界,是昭云指点你开阔的眼界,甚至,你还如此率真,是他保留了你的率真。不然,倘当时他不曾出手相救,你家有为人要胁,让你进宫,你进还是不进?”穆元帝问。 何子衿道,“我好歹不是个笨蛋吧,陛下。再说,我比朝云师傅还有见识呢,哪里是他给我开阔的眼界。我看的书,是在他书架子上选的,也不是他拿给我的。我时常去看他,当然也很尊敬他,可他的一些臭毛病我是不喜欢的,成天瞎讲究。还有,他不吃酱菜,我家开酱铺子的,我每天都要用酱菜下饭。要是如陛下所说,他就是神仙啦。再说,赵李两家要我进宫我就进宫啊,我舅舅也是个官儿哩。我家三姐姐嫁给我们县最显赫的人家,还是姓胡的,胡姐夫说,他家还曾巴结到承恩公府呢。这可是陛下的舅家。就是赵李两家有权有势,他也不敢鱼死网破!难道她逼我进宫我就进宫,然后,进宫争宠,报仇血恨,做朝云师傅的棋子?怎么可能啊!难道我长得像傻瓜?”皇家人实在太有想像力了。 何子衿道,“我明说了吧,朝云师傅是待我不错,可我也不能为他卖身。多傻啊,他待我不错,难道我就待他差了?世间之事,做时便不能想日后报答如何如何的。我知道陛下说的不是假话,我早就猜到,可能朝云师傅是有些不好的主意,我都已经想通了。他别说只是我师傅了,他就是我亲爹,想我为他牺牲也是发梦,没这样的事!” “这全是他一厢情愿,陛下放心,我绝不会上他当的!”何子衿声音一向清脆,这会儿既急且快,抑扬顿挫,当真如珠落玉盘,动听至极。 老皇帝感叹,“当年,她也是如此。” 何子衿就不晓得要说什么了。 待老皇帝缅怀完过去,他道,“朕原以为你年岁还小,不想,就如这聪敏,也不差分毫。” “这哪里是聪敏,我糊里糊涂的,一来帝都就得陛下召见,陛下别看我在您面前还敢说话,心里也紧张的很呢。我这些天也没少琢磨。” “琢磨什么?” “琢磨着,别人再要紧,也不如我要紧。”何子衿道,“我也知道,陛下不是可轻易糊弄的人。倘朝云师傅真是别有用心,那么,他既看错了陛下,也看错了我。” 何子衿说着,心里对朝云师傅也很是不满,先前屁都不放一个,害她在帝都摸不着头脑。 老皇帝笑,“小小年纪,颇有辩才。” “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何子衿正色道,“我不喜被人愚弄。” 老皇帝道,“朕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立太子妃?” 先时还要打她主意,转眼又说到立太子妃的国家大事……何子衿肚子里骂娘,嘴上道,“陛下,这立太子妃的事,我也不懂啊。这个,得是,礼,啊,礼部的事儿吧。” “太后不喜太子妃,太子由此竟与太后生了嫌隙。” 何子衿立刻想起来了,道,“我倒是听人说过,不是太子殿下不想干了么,原来是为这事啊?”想到太子妃娘娘是朝云师傅的外甥女,何子衿瞬时便明白,老皇帝这是在试探她呢,还以为她是朝云师傅的探子呢。何子衿道,“陛下总是有话不能直说,我来帝都这么久,也知道一些传闻之类的。我早说了,别人再要紧,都不如我重要。太子妃立与不立,端看了陛下。陛下非要我说,我就一句话,不立,立刻杀了她。给她个体面的结果。我劝您,别想那些两全其美的法子,我就是在民间,也听说过太子对太子妃的情分,当年刘秀被迫立郭氏女为后,元配阴丽华为贵妃,其后如何?世事本就难两全,不论陛下如何做,体面些也就是了。” 何子衿说这些话,没有半点犹豫、挣扎之类的神色,她本就有些个率真,便是以老皇帝的眼力也看不出何子衿有半分伪色。 老皇帝忽然明白,她是真是这样想,故而,便如此说了。 老皇帝陡然惊醒,何子衿的性子再如何像她,也并不是她。她可为太子妃去死,何子衿是不会在这件事情上付出半点的。何子衿与她,分明是两个人。 “子衿子衿,”老皇帝感慨,“这名字取得真正好。”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何子衿生怕老皇帝想到诗经里的情诗,立刻道,“我舅舅单名一个素字,我娘闺名里是一个青字。我爹总喜欢读诗啊啥的,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老皇帝了然一笑,道,“倘朕对你有别个意思,要你进宫也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何需这般紧张。” “陛下是个圣明人,什么能瞒得过您呢。”何子衿在戴高帽拍马屁上颇有一手,她觉着自己可以改名为马屁小能手了。 老皇子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很好。”何子衿斩钉截铁。 “那就好,你去吧。”老皇帝未再留人,打发何子衿去了。 虽然她不是她,老皇帝还是希望,有这样明媚性子的女孩子,能过得好。 何子衿心有余悸的跟着内侍离开昭德殿,昭德殿外是宏阔的由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听说新年到来之际,宫内祭典便在此地举行。何子衿可以想像那种壮观庄严,那种皇权在上的气概,是多么的激荡人心。以至于连朝云师傅这样的人,离开权力中枢多年,都想要在此地翻覆云雨。 哎,能帮的,她都帮了。至于效果如果,她就不知道了。 就如同她对老皇帝所说,朝云师傅再好,她也不会为了朝云师傅牺牲自己。 一阵暖春的微风拂来,何子衿拢一拢鬓间细发,快步离开宫闱。 自此之后,何子衿再未见过这位始终待她不错的老皇帝。 何子衿偶有进宫侍弄花草,何家对此事也都熟了,故而,现下早就放下心来。 不过,何子衿一回家,还是受到何老娘的热情招呼,何老娘也是鲜少这般热情滴,以前是出自对皇宫的畏惧,关心自家丫头片子,生怕去宫里会有不妥当。后来何子衿去过好几句,何老娘也就适应了此事,恢复了往日模样,不再一惊一乍的了。可今天,何子衿一回来,何老娘就招呼余嬷嬷来给何子衿端茶倒水,而且,还是蜜水哩。喝完蜜水,余嬷嬷又端来一碟糕,何老娘笑眯眯地,“快尝尝,这是帝都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八方斋霜糖柿饼和金丝蜜枣。” 何子衿道,“没说让你少吃甜的么。”何老娘越老越家吃甜食,何子衿经常说她。还有,这一看就不是她喜欢的,她根本不喜欢吃太甜的,她喜欢的是八方斋的玫瑰团糕。 何老娘笑眯眯的模样,“傻丫头,这是给你买的,我不吃。” 何子衿拿个不太甜的柿饼吃了,何老娘拈了个蜜枣,也招呼沈氏一道吃,沈氏笑,“我不大爱吃甜的,嬷嬷也吃些。”余嬷嬷一辈子跟着何老娘,何家都当余嬷嬷半个长辈。 余嬷嬷不愧何老娘的贴心人,也拿了个蜜枣吃,何老娘还道,“这上了年岁,吃别的没味儿,也就吃个甜的有些味儿。” 何子衿道,“那也得适量,不要吃太多。” “知道知道,忒个啰嗦。”何老娘道,“这八方斋的东西贵的紧,就是叫我天天吃,也舍不得哩。” 待请自家丫头片子吃过东西,何老娘就把沈氏和余嬷嬷都打发出去,自己跟丫头片子说话。何老娘打听,“进宫都跟皇帝老爷说了些什么啊。” 何子衿自不会与何老娘实说,要不,得把老太太吓出病来。何子衿便道,“能说什么,也就是如何侍弄花草的事。” 何老娘一听这话,立刻一跺脚,低声道,“真个傻丫头,你就没有跟皇帝老子提一提,你爹跟阿念考进士的事儿?” 何子衿真是服了何老娘的想像,她连忙道,“您还说我傻呢!这春闱要是有作弊的,有走后门的,查出来,一辈子抬不起头!我哪里会跟陛下说这个!说了,以后岂不是让陛下轻看我爹跟阿念么。” 何老娘嘀咕,“反正以后做官也是给皇帝老爷当差,当初,你和三丫头去考薛千针的徒弟,我不还买了二斤蛋烘糕过去么。” “这是二斤蛋烘糕能解决的事么。”何子衿低语道,“我爹跟阿念都念这么些年的书了,不走后门照样能中,何必走后门,叫人瞧不起。” “我这也是未雨绸缪。” “你这事儿,没跟别人说过吧。” “我哪里会跟人说,就等你回来问你哪。”何老娘自觉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涅~因为受到何子衿的恐吓,何老娘更是准备把自己有意走后门的事完全忘掉,还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那啥,我可没说过那话啊?” 何子衿很配合地,一脸疑惑地问,“啥话?我怎么不知道啊?祖母你刚才不是在跟我说八方斋的玫瑰团糕好吃,要给我买二斤么。什么时候买啊?这可得快点儿。”何子衿趁机敲了何老娘二斤八方斋的玫瑰团糕,一听二斤玫瑰团糕,何老娘那叫一个肉疼。丫头片子嘴高,一斤玫瑰团糕的价抵得上二斤蜜枣加二斤柿饼的价了,再加上那东西不太甜,何老娘一向认为,傻子才会喜欢那种又贵又不大好吃的东西呢。 可一看丫头片子的模样,似是不给她买,她就要出卖老娘一样。何老娘咬牙挤出个肉疼的笑容来,拉着自家丫头片子的小肉手道,“现在天气暖和,东西放不了太久。那团糕是个金贵物,也就刚出炉的时候好吃,放久就变味儿啦。先买一斤,待吃完再买。” 何子衿勉勉强强地,“明早就得买!” “成!”因减了一斤玫瑰团糕的很子,虽然依旧肉疼,何老娘还是答应了,心下暗搓搓的想,要不说丫头片子是赔钱货哩,天天就知道算计老娘的银子! 何老娘还是得叮嘱自家丫头片子几句,“在娘家贪嘴倒罢了,以后成了亲,可不许这样。银子哪里有花的理,得攒着。要都像你这样嘴馋,多大的家业也得给你吃穷!” 何子衿笑嘻嘻地,“这不是祖母您请客呢,要搁我自己个儿,我也舍不得哩。” 何老娘郁闷地,“合着我的银子你就舍得啦?” 何子衿立刻道,“当初烧香,我可是出了二十两的!比祖母你多出一半,那会儿我可说什么没?这会儿就叫你给我买斤玫瑰团糕,就这么不爽快。您老怎么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俩个标准啊!” “你那二十两银子我也是要了好几回,你哪儿爽快了。”何老娘也很会翻旧账,尤其她即将出血给丫头片子买糕,翻起旧账来更是哗啦哗啦地。 何子衿怀疑地小眼神,“您老这不会是想赖掉我的糕吧?” 何老娘板着老脸,“你以为我像你啊!” 何老娘自称很有信用的人,但第二天何子衿也没见着那一斤玫瑰团糕,何子衿也啥都不说,只当没有这事一般,倒叫何老娘心虚起来,私下同余嬷嬷商量,“要别个时候,丫头片子可不吃这样的亏。阿余,你说,我没给她买糕,她咋没动静了呢。” 余嬷嬷想了想,“兴许咱们姑娘昨儿是跟老太太说笑呢。” “切,我知道这丫头,她可是半点儿亏都不吃的。”何老娘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她家丫头片子可从来不吃亏的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憋大招呢! 何老娘想不能,就决定去瞧瞧何子衿在做啥,结果一看,何子衿在带着丸子翠儿整理那些提前刊印的书集哩。就是去岁在碧水县卖的特好的,她和阿念写的有关如何念书考功名的书。何老娘顿时茅塞顿开,立刻提高声音吩咐道,“翠儿,找你半日啦。在这儿哪!” 翠儿起身笑道,“老太太,是有什么事?” “可不是有事么!你去跟小福子说,赶紧着,去八方斋,给你家姑娘买二斤玫瑰团糕,再买二斤碧玉千层糕,那个你们姑娘也爱吃!”唉哟喂,险些上了丫头片子的当。先时丫头片子可是承诺过给她一成分红的,这要是她不给丫头片子买糕,估计丫头片子那分红就给她赖掉了! 亏得她老太太机智涅~ 章节目录 第281章帝都行之十六 > 碧水县第一机智老太太何老娘为了保住自己平生第一著作上的分红,很是大手笔的给自己的经销商何子衿何小仙姑娘买了二斤玫瑰团糕和二斤碧玉千层饼,糕饼一买回来,何老娘就慈眉善目的招呼着,“先歇一歇,吃块糕,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小福子在等的是新出炉的糕,尝尝,唉哟,这热乎的,这香哟!” 何子衿就先去吃糕了,因看何老娘买的多,叫了丸子翠儿一道吃,何老娘颇是有些心疼,但也没说啥,还分了忠哥儿一块儿,又有沈氏小陈氏余嬷嬷,见者有份,不然为糕点一冷,的确大失风味。何老娘主要招呼自己俩大孙子,道,“好容易官学放假,在家里松快两日吧。” 这里要说一句,今年开春,阿冽俊哥儿便去官学里念书去了。阿冽是插班生,俊哥儿是启蒙班,他俩当然也经过了考试,但主要也是走了沈素的关系,主要是沈素兼着国子监的课程,在教育系统人头较熟。 如今正在春闱,官学里先生也各有职差,故此,官学干脆放了假。 俊哥儿是个好小孩儿,一看家里有新鲜糕饼,立刻自己手里拿了一块,跑去隔壁叫阿玄哥阿绛哥阿朱哥阿丹哥一道过来吃了。何老娘这屋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家里孩子们多,四斤糕很快就分听完了。何老娘一看,笑道,“这也省得放冷了。”虽然糕有些贵,可都不是外人吃的,话说自从沈素送了这座大宅给何子衿,何老娘对沈家就把那抠门儿的脾气改了。当然,这也只是对沈家大方。尤其,家里热闹,孩子多,方是兴旺这兆呢。 何老娘见孩子们热热闹闹的玩耍,心里也高兴,难得关心了儿媳妇一把,问沈氏道,“你怎么不吃糕,记得你也爱吃这口。” 沈氏笑,“叫孩子们吃吧,我近来不大喜欢吃甜的。” 何老娘心下非常满意,她既对媳妇表示了关心,媳妇的应答也令她这般满意。做媳妇的,可不就得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么。于是,看沈氏越发顺眼了。 吃过糕,何老娘喝口茶水顺一顺喉咙,这才关心起丫头片子卖书的事儿来,问,“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吧?” “嗯,我们把书分出来,待阿念跟我爹中了,直接糊个书皮,就能卖了。”何子衿自始至终就是一幅,我爹跟阿念一定能中的模样。 何老娘道,“怎么还没糊书皮呢?” “现下又不知道我爹跟阿念是个什么名次,他们俩要是谁能得个三甲,就是一样书皮。若都是进士,便是另一样书皮了。这是做两手准备。” 何老娘乐,“心眼儿还挺多。” “这不是像祖母么。” “这倒也是。”何老娘向来认为自家丫头片子是得了她真传的,一切优秀基因都能从她这里找出根本来。 沈氏很关心自己闺女的生意,因丈夫女婿更在贡院奋斗,沈氏是万能说半句不吉利话的,但心里真恨不能再去菩萨那里烧回香,保佑丈夫女婿起码中一个,不然,闺女这生意真要赔死了。 沈氏这么惴惴担忧着,何老娘已经同自家丫头商议道,“等你爹和阿念中了,咱们家可得好生摆几席酒。” 阿玄插话,“何祖母,我听说阿念哥和姑丈中举时,您老在咱老家可是摆三天流水席的。” “是啊!”说到这事,何老娘既喜悦又遗憾,道,“可惜当初急着收拾东西来帝都,也只勉勉强强摆三天流水席罢了。要不是急着来帝都,我非摆他十天不可!” 阿玄竖起大拇指,夸耀道,“何祖母,您可真是好气魄!那这回姑丈跟阿念哥中了,您老不得摆半月流水席啊!” 何老娘别的事情上抠门,在这上头是半点儿不小气的,只要家里时有喜事,她还怕出银子摆席面儿不成!何老娘道,“要是他们能中,不要说半月,一个月我也情愿!只是一样,咱们这新搬来的,也就认识街坊四邻,摆半个月怕也没人来吃。帝都啥都好,就是不如咱老家热闹!” 阿玄却是道,“帝都也好!地方大,人多!” “那是,皇帝老爷住的地界儿哩,能不好!”何老娘道,“你们好生念书,以后也像你子衿姐姐一样,能进宫见皇帝老爷。” 阿玄哈哈直乐,笑道,“要是像子衿姐姐,那不能是念书,得学养花!” 阿玄很喜欢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你教我养花吧。” “行啊,我屋里好几分月季,既好养,花开的也多,一会儿你挑几盆。” “成!” 一家人正乱七八糟的说着话,翠儿从外头进来,禀道,“老太太、太太、姑娘,有李家老太太、太爷过来说话。” 何老娘还懵着呢,问,“哪个李家?”在帝都,不认识姓李的人哪。 翠儿道,“说是蜀中李家。” 何老娘一时也想不起是哪个蜀中李家,沈氏道,“莫不是李大嫂子的娘家人。” “屁咧,她娘家没好人。”这说的是何忻之妻李氏,李氏十七八岁给何忻做了填房,虽说何忻待李氏不错,可李氏之所以嫁作填房,皆因她娘家人贪财的缘故。何老娘一向对这种卖儿卖女的看不上。 何家人还寻思是哪家来人哩,翠儿道,“老太太,太太,要不要请他们进来。”人家亲自上门,还在外头等着呢。 “哦!当然要请进来。” 何家人做梦也想不到,来的是前蜀中总督李总督如今的李太爷与前总督夫人李老太太褚氏,老两口委实不年轻了,皆是一身朴素衣衫,无半分华丽,就是李老太太头上,亦只一支寻常青玉簪罢了。不过,二人虽气色有些憔悴,但那种久居上位的贵气仍非素朴衣衫可掩饰的。待人家老两口自我介绍后,何家人有些手足无措,何老娘心里亦是着慌,想着瘦死骆驼比马大,李家人怕是来者不善。不过,何老娘虽心下虽有些怕,还是装出一幅不怕事的模样,扬起下巴问,“你们这是来报仇啦!”就是打上门,她也不怕!一面给自家丫头片子使眼色,让丫头片子去沈家叫人手来! 饶是前李总督今李太爷见多识广也给何老娘问住了,这,幸而李太爷有些急智,连忙道,“老太太莫误会,我们是来赔礼道歉的。” “是啊。”李老太太面露尴尬,正色道,“我们教子无方,先时唐突了何姑娘,特过来道歉,实在对不住了。” 李太爷亦是一脸愧色,道,“对不住您家了。” 说着,老两口对着何老娘深深一鞠躬。 “唉哟!唉哟!”反转太快,何老娘脑袋有些懵的同时,頓时觉着屁股底下的椅子有些坐不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连忙看向自家丫头片子:这,人家给她鞠躬,这可咋办! 何子衿便过去扶起李老太太,阿玄也伶俐的扶起李太爷,何子衿一面扶人坐了,一面客气道,“这哪里使得,您二老这把年纪,这等身份,哪里能到我家来赔不是。说来,事儿也不是您二老做的,依您二老身份地位,也做不出这样的糊涂事来。我家是小户人家,去州府去的少,可去一次,也知道州府总有些变化的。连我们县城去州府的官道,都铺的齐齐整整,我们小老百姓在家说起来,都说总督大人贤明。您为我们蜀中百姓做的事,桩桩件件,人们心里都知道。您是个好官哪。” 何子衿这一套话说下来,何老娘都觉着自家丫头有见识,不愧是见过皇帝老爷的丫头片子啊。她当然也不喜李家人,可人家这么上门来道歉,再者,听说他家后台大,何老娘觉着,自家不一定惹得起。所以,也不好得罪他家太过。 李太爷却是一脸惭愧,直叹气,“哎,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哪!” 李老太太道,“一直不知道贵府上也来帝都了,我们原是打发人去蜀中赔罪,这才知道您家来帝都赴考,故而来的迟了。若早知消息,我们早该过来赔罪的。哎,幸而您家姑娘没出事,不然,我们身上的罪孽又重了一层。” 这可真是,李家那位公子,祸害的岂是一家姑娘!当初他们在蜀中骗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纵然有那些人家有些想攀慕富贵的虚荣,可话说回来,谁不想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就是何子衿这样的胎穿,一样虚荣,她也乐得过好日子。她只是自幼与阿念一道长大,更不愿意进宫来当小老婆罢了。 难道,虚荣就该死吗? 李家公子伙同赵三骗的那些姑娘,都到哪儿去了? 想到这里,何子衿就有些索然无味,也不愿意再说什么虚词套话,叹道,“我是运道好的,侥幸无事,也无需您二老担忧。您二老的心意,我家里都明白,也都了解。您二老不必记在心里。” 沈氏也道,“是啊,我们丫头亲事也定了,以往的事不必再提了,好在有惊无险。” 何老娘很想发表下意见,咕弄下嘴,到底没说什么。 李太爷李老太太亲来致歉,何家人却是不大热络,二人坐了片刻,说些抱歉的话,就起身告辞了。何家人也没大送,何老娘这才开始直抒胸臆,畅所欲,道,“刚看他们一把年纪,我有话不好直说,这样断子绝孙的事,咱家没出事,他家过来赔礼道歉有用。其他那些人家的姑娘,好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怎么着了?这些姑娘家,他们要如何赔罪?自家这么大官儿,做着总督,银子钱成山,想要姑娘,去找人牙子买去就是。结果竟有这样断子绝孙的主意,专往好人家去骗!养出这样的儿子,还有什么脸出门!” 何老娘越说越气,又说起何子衿来,“你也是,还说他是什么好官!好官教出这样的孽障,也好不到哪儿去!” 何子衿道,“也就祖母这样的实在人,人家说什么您就信什么,舅舅早与我说过李家的案子,他家那庶出小子是折进去了,其他人却是无碍的。李老太太娘家是褚国公府,陛下的元配皇后就是这位李老太太的姐妹。李公子祸害了那么些人,我就不信李家能挨家挨户的赔礼,他家如今正赶上倒霉,此方来作态罢了。怕是他家听说陛下曾召见过我,或者是知道了朝云师傅的事,所以才忙忙过来的,不然,就是落架凤凰,也不会来的。面子上过的去算了,又不是要与他家做什么长久往来。不然,他家来了,咱家爱搭不理,反倒结怨。” 何老娘也知是自家丫头片子说的理,只是抚一抚胸口道,“我单恨他家做的这可恶事!” 何子衿道,“李家有这样不名誉的事,李总督的前程已是完了,就是他家儿孙都要受此影响,报应还在后头呢。” 何老娘恨声道,“倘这样的人家都没报应,就当真是老天无眼!” 车中,李太爷李老太太也在说话,李老太太没什么精神,李太爷闭目敲敲膝盖,问,“你看,何家如何?” 李老太太恹恹道,“何姑娘倒是伶俐,怪道都说她能在御前对答呢。只是,若别个事,咱们豁出老脸还能有用,偏生是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何家嘴里说不计较,心下也对咱家不会有什么好说辞!”说着,李老太太握拳咬牙,气的浑身颤抖,“平日里是少他吃还是少他喝!什么样的丫头没有!缺女人随他去窑子里淘弄!你还嫌我当初不让那孽种进门,你倒是让他进了家门!如今怎样!若是当初养在外头,今总有个说辞!”李老太太每想到此事,当真恨的眼中滴血!她出身国公府,虽是庶出,丈夫于仕途却是有出息,不想一时不慎,丈夫养了个窑姐儿的外室,还非要让孽种进门!今出了连累一大家子的丑事,家族皆要受此连累!好容易把丈夫从官司中择出来,那孽种自是不能善了的,就是那婊\\子也已乱棍打死。但,李老太太心中恨意仍是在胸腔不停翻腾,没有半刻停歇!时不时就要朝丈夫爆发一回的。 李太爷叹口气,道,“我也只恨当初没听你的,要早知这样的孽障,生下来我便掐死他,也省得今日丑事。”李太爷岂能不恨,只是,事到如此,就是把那贱人和这孽障都打死,除了泄愤,也没别个用。只恨家族名誉毁于一旦。 李老太太也知抱怨无用,道,“眼下册封太子妃的信儿已是准了的,春闱之后就是吉日。咱们如今落魄,好在四郎他岳母正是太子妃娘娘嫡亲的姑祖母,不若你给亲家去封信。倒也不是让亲家给咱们说好话,只是得把这事跟亲家说一说,别叫亲家误会了咱家。” “你这话很是。”李太爷也不是生来就是总督,先时做了多年的地方小官,晚年方才得志。故而,几个儿子的姻亲都是中不溜儿的人家。四子结亲余家,余亲家娶妻谢氏,正是太子妃的嫡亲姑祖母。就是四儿媳,先前太子妃在宫外做皇子妃时,四儿媳也是常去请安的。李太爷这把年纪,已死了仕途的心,可心下掂掇着,就是几个儿孙,怕也要受那孽障的影响,前程难免坎坷,今后,家里的希望,怕就要落在四子肩上。 李太爷一路寻思,与老妻商议道,“阿帆那孩子,这些年也颇有出息。”这说的是四郎的大舅兄,余帆,余帆一直在礼部当差,当年太子还是掌事皇子时,便是领了礼部差使,余帆那时就颇得还是庶皇子的太子的器重。后,太子由庶皇子到嫡皇子到储君,余帆仕途亦是顺遂,今居礼部郎中,以后前程是不愁的。 李太爷感叹,“还是亲家有眼光,强过我多矣。” 李老太太不留情道,“只不纳婊\\子这条,就强你百倍。” 李太爷怅然,“我又何尝不是悔不当初。” 李老太太冷笑,倘不是那孽种连累了整个家庭,她委实看不出这老东西悔在哪儿来! 何子衿没有猜错,李家的确是听闻何子衿曾在慈恩宫出入的事,连忙过来道歉。倒不是怕了何家还是怎地,只是,姿态总要有的。 李家不见得有多少诚心,何家也没有再与李家打交道的意愿。 此事,就此掀过。 九天匆匆而过,转眼,三年一度的春闱大比已是结束。 沈家派车去接人,何家这里烧了好几大锅水,又准备了清粥小菜,给诸人沐浴食用。好在,诸人都是有考场经验的,起码,自贡院出来还有个人样。不过,皆是沐浴过后,就吃些东西,便倒头睡去了。唯阿念还撑着问子衿姐姐一句,“这些天没事吧?”色皇帝没又召子衿姐姐进宫吧。 何子衿笑,“没事,先去睡吧。” 阿念还拉着子衿姐姐的手,“我还不累,子衿姐姐陪我说说话。” 何子衿让他去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畔听阿念絮絮的说着些考场上的事,没说几句,阿念便沉沉睡了过去。子衿姐姐给他掖掖被角,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令三喜好生守着,别叫人扰了阿念。 阿念是第二日才知道老皇帝宣他家子衿姐姐进宫之事的,不过,听他子衿姐姐说了宫里对答,见事情已说清楚,阿念此方放下心来,道,“估计再不会宣子衿姐姐进宫了。” 何子衿道,“亏得先时你提醒过我朝云师傅的反常,不然,我当真得懵。陛下什么都明白呢。” “随他们如何吧,这本不干咱们的事。”阿念一身轻松,与子衿姐姐道,“我觉着,这回我文章做的不错。” 何子衿笑,“你都觉着不错,可见是真不错。” 阿念道,“我这就默出来,一会儿拿过去给义父看看。” 阿念自己铺开纸,拿了支小狼毫,忽然道,“子衿姐姐,你给我研墨吧。” “这不还有墨吗?” 阿念有些羞,道,“子衿姐姐今日穿红,你帮我研墨,这就叫红\\袖添香。” 何子衿曲指敲他大头一记,笑道,“小小年纪,还挺会想。” “好不好么。”阿念央求。 何子衿见他心情不错,想是当真考的好,便一笑替他研了两下,阿念抿着嘴巴,嘴角仍是抑制不住的往上翘啊翘,心下已是美的了不得。 几人醒后,都默出自己当日破题的文章给沈素品阅,沈素极是欣赏阿念那篇,笑道,“已有三甲风范。”把阿念赞的有些不好意思。 阿念文章虽好,沈素却依旧有些担心,直待发榜当日,沈素心中大石方得落地。春闱这样的大事,每个衙门都会收到一份春闱榜单的。翰林里也有些人家子弟或亲戚参加春闱的,沈素只是其中之一。沈素也在翰林有些年头了,他也沉得住气,并不往前挤,只是把脖子伸的略长些罢了。有位许翰林把榜单从上到下,再由下到上看了三遍,见没自家人的名讳,微声一叹,挪开了。见沈素把脖子伸的老长,许翰林笑,“有好几个蜀中的,沈翰林瞧瞧,看可有你家亲戚。” 沈素非但脖子长,眼神儿也好,手里捏着一柄乌骨折扇,此时谦逊一笑,“也是侥幸。” 许翰林虽有些羡慕,但这也是人家真本事,他连忙问,“听说是你义子和舅兄赴试,可是都中了。” 沈素笑,“承许兄吉。” 翰林院不由更热闹几分,纷纷问多少名。沈素不愧是开办多年补习班的人,阿念的名字赫然名列第二位,至于何恭,则要稍差些,已是五十六名。何洛则是在七十九名。其实,名次都不错。 但,沈素义子竟在第二位,纵尚未经殿试,这也是极好的名次了。 当下便有人同沈素打听,“听说沈翰林义子正是少年英才,不知可定了亲事。” 沈素一笑,“正是家外甥女。” 那人虽有些遗憾,但也只是侥幸一问罢了,知道人家这样有出息的孩子,便是没有亲事也要精心细选的,遂一笑道,“这可是亲上作亲,果然是极好的亲事。”恭喜了沈素一回。沈素虽有些个“死要钱”的名声,但,沈素向来会做人。且今他舅兄义子均榜上有名,尤其义子,更是高居前位,倘再有些运道,以后前程无限。故而,此际皆是一派恭喜之声。 沈素一一谦逊谢过。 当天傍晚落衙回家都走得以往时快三分,便有人笑道,“看沈翰林,恨不能飞回去。” 还有人道,“要是我家有这等喜事,我飞的比沈翰林还快呢。”谁不盼着自家亲戚有出息呢。 沈素是直奔何家去的,两家人正在何老娘屋里说笑,见两家人皆是满面喜色,沈素先给何老娘作个揖,笑道,“我给大娘道喜了。” 何老娘笑的合不拢嘴,眯眯眼更是笑弯成一线,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的,何老娘笑,“同喜同喜。” 沈素见何恭阿念不在,便问,“姐夫和阿念呢?” 江氏笑,“这里坐不开,他们去前头花厅了,咱们街坊都打发人来道喜,正说话呢。” 沈素便道,“我也去瞧瞧。” 何老娘连忙喊住沈素,道,“那不急!阿素,咱们得先说正事!” 沈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眼下除了他姐夫义子中进士,还有啥正事?何老娘看沈素竟不能明白,笑道,“看你,平日里多么灵光的人,怎么就把那书的事给忘了!” “什么书?”沈素还没明白。 何老娘大声提醒一句,“我和阿念写的书!”激昂之处,险把沈素耳朵震聋。 章节目录 第282章帝都行之十七 > 沈素给何老娘一嗓子吓一跳,这才醒过神儿来,笑,“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事急什么,这也只是春闱一榜,上这榜的,只是贡生,择日还要去昭德殿殿试,殿试之后,再行排名,方是进士榜。进士榜排出来,还得三天后,则是三甲与众进士簪花夸街,去贡院拜孔圣人。” 何老娘开始有些懵,不禁问道,“这么说,现下还不是进士?” “不是。” 何老娘立刻紧张起来了,也不提卖书的事儿了,道,“考举人时可不是这样啊,直接考出来,说谁就是谁了。这么说,阿念榜眼的位子还不准呢?” 何子衿见她舅进来连口水都没喝呢,连忙捧了盏茶水过去。沈素接了,呷一口,见自己姐姐也正瞅着自己呢,沈素笑道,“进士之后可是直接能做官的,自然要比举人更难考。不过有个好处,凡上贡生榜的,只要参加殿士,从不绌落,只是重新排名罢了。也就是说,现下的贡生,已是十拿九稳的进士了。” 何老娘拍拍心口,与沈老太太道,“可是吓死我了。”想到家里俩进士妥妥的了,只是要再考另行排名,何老娘也没有半点懈怠,忙道,“阿素,这上头你最精通不过,赶紧去知会那几个傻东西一声,别跟那些人絮烦了。待他们进士的事儿下来,还愁没人来贺么!先回屋儿念书去!九十九都拜了,就差一哆嗦,可别放松了。把殿试考下来,要是那名次再能往上挪挪,岂不好!”何老娘甚至想着,明儿再去拜一拜菩萨,听说三甲是三个人哩,正好他儿子一个,阿念一个,阿洛一样,这才光彩哩。何老娘心下美滋滋的想着,又把儿孙殿试的事儿拜托给沈素了。 沈素笑将茶吃了半盏,随手放在手边几上,起身道,“大娘放心吧,有我呢。”一笑去前头书房了。 何老娘与沈老太太道,“诶,亲家诶,你有福啊!阿素多出息!” 沈老太太笑,“看你说的,女婿难道不好?” 何老娘呵呵笑,“阿恭这孩子,别的好处先不说,疼媳妇是真的。别看我们这些年在老家,不比亲家你在帝都光鲜,可在老家,咱们日子过得也顺溜,有时我都想,阿恭就是一辈子考不□□名,家里日子也够过了。哪里敢想现在呢。”何老娘也是个知足常乐的,只是如今儿子孙女婿都有出息,难免就要翘尾巴了。她老人家此刻却是无师自通,欲扬先抑,道,“要说老何家祖上,其实没念书的这根筋。” 沈老太太道,“女婿这还算没念书的筋?多少人考到白头呢?女婿文章火侯是有的,只是前些年时运不济罢了。” “不是不是,老何家往上数一千年,一个官儿都没出过,都是苦哈哈种田的。就他们那族谱,翻开来都是一股土腥子味儿。”何老娘絮絮叨叨的,正想着如何引出下文呢,就听她家丫头片子道,“可不是么?我们老何家是沾了老蒋家的光啦!祖母,你祖父是前朝的大官儿是不是!” 唉呀!丫头片子太有眼力啦! 何老娘可不正是想说这个么,见丫头片子给自己抬轿,何老娘立刻抬起下巴,嘎巴脆的道,“可不是么!我祖父那会儿,官儿还是小的,只是五品。我祖父的祖父,那才是大官儿呢,官至正二品!那会儿提起芙蓉县蒋家,就是州府也知道的!” 沈老太太颇是吃惊,道,“亲家!原来你娘家是那个蒋家啊!那可是大户人家!” “哎,祖上是大户,到我爹的时候就不成了!”何老娘不想提娘家那些糟心事,她只看现下,笑嘻嘻地,“我呀,什么都从娘家带了来,就把我们老蒋家的文根带了来。” 沈老太太道,“怪道我当初一见女婿就觉着女婿不凡哩。” 何老娘假假谦道,“有啥不凡的?就是个实在人,也就眼睛比人大些,鼻梁比人高些,面皮儿比人白净些,身量比人笔挺些罢了。” 何子衿听这话,忍都忍不住,扭过头偷偷冲她娘笑。沈氏也是笑弯了眼,忍不住道,“看母亲你把相公夸的。” “哪里有夸,都是实话!”何老娘斩钉截铁道,当初她为什么不愿意亲事啊,何老娘看自己儿子如天上神仙,怕唯有王母娘娘家的仙女才能配儿子。结果儿子相中一乡下村姑,死活要娶,你说,叫哪个做亲娘的能愿意?不过,很早何老娘就认头了。尤其近些年来,何老娘颇觉着儿子有福,娶了沈氏。虽是乡下村姑,娘家兄弟争气,纵沈家人丁单薄些,只看沈玄兄弟四人,眼瞅也就起来了。而且,沈氏也会过日子,又给老何家生了两儿一女,旺了香火,何老娘这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今儿子又中了进士,她马上就是进士娘了,说不得以后还有诰命服穿哩。何老娘是越想越美。 小陈氏笑,“以前姑妈还常为了表哥与东头儿的何三婶子拌嘴来呢。” 何老娘甭看一把年纪,记性好的很,道,“就三婆子那德行,惯要拿她家老三与阿恭比,切,也不照镜子瞧瞧,她家老三哪点儿及得上阿恭啊!”何老娘又顺嘴同亲家说了回族里三婆子如何抠门儿,如何送一份礼带一大家子到她家吃席的事儿。至今说起来,何老娘也是有些生气的。不过,说到三婆子,何老娘不禁想到拖家带口来她家吃安席酒的梅家,道,“对了,不是梅家也有少爷考春闱么?他家中了没?” 这事儿,阿绛最清楚,阿绛道,“我们早去打听了,梅公子落榜了。” 何老娘将嘴一撇,道,“就他家办的事,多伤阴德,不落榜才有鬼!拿着姐妹的嫁妆银子去烧香求菩萨庇佑,菩萨得多缺银子才受他这香火啊!” 沈老太太也是叹气,“虽孩子多,在帝都也还能过下去,要我说,不给别添置也就罢了,这样把闺女的嫁妆银子花了,以后嫁到婆家可如何做人呢。”当年,因闺女攀上县城人家,也就是何家。沈家虽穷,也是尽了最大力陪嫁闺女,还卖了二亩地给闺女买了个小丫环翠儿。虽然后来何老娘知道这事后悔的了不得,觉着沈家还不如干脆陪嫁二亩地实在。但这也正说明沈家厚道之处。如梅家这样先把女孩儿嫁妆银子拿出来花用的,委实少见。 说一回梅家落榜的事,何老娘心下愈发熨帖了。 殊不知此时,梅家也在念叨何沈两家。 梅二太太就与丈夫梅员外郎絮叨道,“当初前头两处宅子要卖,我就说家里人口多,不管怎么节省些,该再置处宅子。老爷不说话,老太太太爷上了年纪,也不理这事。一个个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结果两处宅子都给沈大人买了下来,如何?风水顶顶好!沈家自从搬来,沈太太连得二子。这些家,沈大人非但财运好,官位也是节节升,现下都是从五品了!就沈大人空出的那宅子,前几年出租出去,也是谁家租谁家顺当,如今何家住了,唉哟,更是了不得,也不知他家怎么这般旺!翁婿同登科!” 梅二太太说着,又是妒又是羡。梅员外郎拈须道,“妇道人家,只知神鬼事。二郎文章火侯未到,再读三年就是。” 梅二太太气的脸色煞白,索性一摔帘子,自己出去了。 何家不知梅家诸事,此次碧水县除了何洛、何恭、阿念三人,还有三个是临县的,与何洛相熟,也便一道住在沈何两家,那三人,只一位姚举人中了。另外两人落了榜,好在六人能中四个,已是极难得的了。那二人虽失落,也并不显露出来,反是让四人一意备考殿试,他们帮着在外头张罗着打打下手,或者,想一想下一步是回家待考,还是在帝都备考。 帝都居,大不易。 何家这是有沈家为援手,主要是宅子不用钱,何家也带足了家用,这才过得略宽松,但平日里也是很节俭的。他们自是愿意再试一试,只是,这几年在帝都得有个生计才行啊。 沈素倒是乐得助人,问他们可愿意去大户人家坐馆,虽是教导孩子们,挤一挤时间,也能研读学问。还有一样,在大户人家坐馆,非但每月有束脩拿,笔墨纸砚吃穿用度,都是主家出了。二人想了想,倒也愿意,沈素便去给他们安排了。坐馆之事,一方愿意不行,得双方看对眼才成。 不过,二人也不急,他们想等着殿试出来,贺一贺何恭几人,再行坐馆不迟。毕竟大家在一起这些日子,交情都不错,再者,这以后也是人脉。何况何恭几人眼瞅比自己二人先行踏上仕途,这等关系更当好生经营。 也不过待了十来日,便到殿试的日子。 此次殿下便不似当初去贡院考试那般,背着书香,扛着被子卷,拎着恭桶啥的。殿试时,什么都不用带,笔墨都是宫里预备。而且,贡生们因是去宫里考试,穿戴上且得讲究,都要穿襕衫。 什么是襕衫呢? 这是当下学子士人都爱穿的一种衣裳,圆领长袍,用细白棉布做,缀黑边,交领大袖,中系玄色腰带,甭提多俊俏了。这衣裳一穿,便是个丑的也能添三分风彩,更不必提何洛阿念正当少年。 何老娘都叫好,赞道,“唉哟喂!这衣裳真俊!看咱们阿洛!看咱们阿念!唉哟喂!”又叮嘱儿子,“出去把阿洛阿念看好了,这样俊的小子,有人抢咧。”把俩人都赞的不好意思了。 何恭年岁长些,但也不过三十出头,他本就好性子,日子过得也顺溜,平日里就是个温和模样,这身襕衫一穿,硬显出几分雅致来。沈氏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深觉自己当年有眼光。 就姚举人年纪大了些,这身衣裳一穿,也倍显精神。 陈姑丈赞道,“什么叫一表人才,这就是一表人才啦!” 当然,一表人才里穿的都是大红裤头,主要这是何老娘的意见,要知道何老娘当初种种安排,贡院一去,六中其四。这当然是几人文章到了,但,几人也难免有些迷信心理,觉着穿红裤头比较保险啥的。 因要去殿试,断不敢迟了的,外头马车已备好,四人辞了家人,坐车往宫里去了。 从何恭等人一走,何老娘就张罗着去西山寺上香,那里菩萨最灵,当初春闱前,何家就是去西山寺上的香,结果,翁婿俩都中了! 因殿试就是那九九拜后的最后一哆嗦,孩子们去殿试了,何老娘就打算带着一家老小去庙里最后这一哆嗦,一定不能在神明界给孩子扯了后腿! 何老娘揣足了香火银子,借了沈家的马车,沈老太太在家也无事,且又是女婿和孙女婿的殿试,她老人家索性也带着江氏一道去了。西山寺香火极旺,何家只是小户,排着队烧了香,因何老娘捐了十两香火钱,知客僧还请了两家人进去奉茶,说了一些佛家因果。何老娘极是喜悦,主要是,她抽了个上上签,听着僧人解过签,吃过茶,就带着一家子下山回去了。 沈老太太见沈氏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问她可是不舒坦,沈氏道,“就是觉着腰酸,累的慌。” 何老娘觉着媳妇有些娇气,以前在老家也没少去上香啥的,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帝都,也陪她来西山寺上过香,平日里都没事,怎么跟沈老太太出来就累的慌的。沈老太太心疼闺女,顾不得何老娘怎么想,连忙令小厮去叫了几个滑竿,一家子坐着滑竿下的山。待回了家,也不见沈氏脸色转好,沈老太太忙让江氏拿了帖子着人请大夫去。 沈家虽用不起太医,请的也是宫里窦太医家的药铺子里的坐堂大夫,那大夫也姓窦,一搭沈氏的脉便起身给何老娘沈老太太道喜。沈老太太还没明白过来,不由问,“什么喜?” 窦大夫笑贺道,“沈奶奶有喜了,可不是大喜。老太太,大喜啊!” 唉哟!何老娘与沈老太太一并欢喜起来,何老娘连忙抢着问,“大夫,您好生给我媳妇瞧瞧,我媳妇今天去山上上香,可能是累着了。在庙里就说累,先时我们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再不能叫她去的!” 窦大夫笑,“沈奶奶脉象倒还安稳,不过,先开剂保胎药吃一吃,这已三月了,胎儿已是成形,平日里小心些,并无大碍。” “三个月了!”何老娘惊叹,又说沈氏,“怎么你也不知道?” 当着大夫,沈氏现下怎好答。 窦大夫很快就写了方子,何老娘命余嬷嬷封个大红包给大夫,窦大夫一笑谢过,接了红封。这也是当下习惯,倘是出诊遇到孕事,一般人家都要给大夫个喜封的。 窦大夫开过方子便告辞了,两家人高兴起来,何老娘搓手直道,“我就说帝都风水好!你看阿素媳妇,来帝都生俩儿子!我家一来帝都,这风水也起来啦!” 何子衿在一畔凉凉道,“唉哟唉哟,就知道生儿子,闺女就不好?” 何老娘哈哈笑,“我哪里敢说你不好!闺女小子一样,反正有阿冽俊哥儿了,再来个丫头,凑一对好!” 沈老太太也是高兴,坐在闺女床边,道,“这样不留心,亏得没出事,不然可怎生了得啊。” “是啊是啊,又不是新媳妇时候,怎么自己个儿都不晓得?”何老娘想起来也是后怕。 沈氏尴尬道,“我这生俊哥儿都七年了,再没想到能有身子的。这几个月没换洗,还时有困觉,精神头儿也不似以往,我以为是到了年纪要绝经呢。” 何子衿笑起来,“娘你才三十几,人家四五十生孩子的都有,怎么就想到绝经上头去了啊。” 沈氏竖起眉毛,“你个丫头,怎么啥都乱说!”这,这都还没成亲的。唉哟,她打哪儿知道的这些个啊!沈氏真是愁的慌。 何子衿笑嘻嘻道,“娘你就安生养着吧,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咱家啥都不缺,就缺孩子。看,连我祖母这重男轻女的,也不嫌你会生闺女,你也别有压力,只管好生养着。” “去去去。”何老娘把丫头片子推开,道,“哪儿都有你。你一大闺女,知道啥?去厨下给你娘炖个鸡汤,还有,叫小福子去把安胎药抓来,今儿你娘累着了,可得好生歇一歇。” 沈氏笑,“哪儿就如此了。” 何老娘说什么不让她起身,笑道,“今儿正好是殿试的日子,这可不是喜头么。你躺着吧,等阿恭回来,看他怎么乐吧。” 沈氏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把年纪了……” “在我跟你娘面前,你还敢称一把年纪?”何老娘哈哈笑,也不觉媳妇娇气的,笑道,“刚丫头片子说的对,人家四五十还有生孩子的呢。你啊,就是这种生法?当初生了咱们丫头,我也是盼好五六年,盼来了阿冽。有了阿冽,你又没动静,隔了四年,才生的俊哥儿。今俊哥儿七岁,可不又有了么。我今儿还得一上上签呢,可不就应在咱这孩子身上!” 何老娘越说越高兴,待傍晚贡生们回来,都去何老娘屋里请安,何老娘瞧着儿子就一脸笑,道,“阿恭先回房,瞧瞧你媳妇去。” 何恭还问,“子衿她娘怎么了?”平日里媳妇都是在母亲这里陪着的。 何老娘只笑不答,卖起关子来,道,“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何恭有些摸不着头脑,去看闺女,何子衿笑,“我倒想告诉爹你,可惜祖母已经用银子堵了我的嘴,不叫我说哩。” 说到这个,何老娘顿时肉疼,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封口费竟然要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哩,也不怕噎着!何老娘讨价还价还到八百钱!也是一笔不小数目啦!怪道说一个闺女三个贼,何老娘现下就想求菩萨保佑再给她生个乖孙,不然再来这么个丫头片子……嗯,那啥,就是再来个丫头片子,她老人家也不嫌弃就是啦! 何老娘跟何子衿都不说,余嬷嬷也笑道,“老爷赶紧去吧。” 何恭便去了。 回房一见媳妇躺床上了,何恭虽有些担心,可想到刚刚母亲闺女都是喜色,便笑道,“我刚回来,母亲就叫我过来看你,怎么了?” 沈氏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同丈夫说了有身孕的事。 何恭登时大喜,他真不愧他娘的亲儿子,笑道,“我今儿殿试,乖儿子就来助威了!” “就知道儿子儿子的!”沈氏嗔一句。 “闺女一样好。”何恭倒不介意是儿子还是闺女,他道,“你看咱们子衿,多懂事,人也能干。这样的闺女,不要说两个,十个也不嫌多呢。” 沈氏也不愧何老娘的儿媳妇,尽管婆媳二人脾性不同,但相处多年,沈氏也沾染了些何老娘的毛病,她道,“今儿个陪母亲去西山寺上香,母亲还投了个上上签,然后,回家就诊出我有了身子,你说,多巧呀。” 何恭立刻道,“这正是应在咱们孩子身上。” 沈氏也是这样认为的。 夫妻俩很是说了些贴心话,当晚,何老娘没叫儿子过去她屋里吃饭,而是命翠儿端了饭菜到儿子房里,让他们夫妻自己用。 就在沈氏有身孕的喜气中,阿念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召见。 章节目录 第283章帝都行之十八 > 殿试之后得圣上召见,绝对不是坏事啊! 沈素大喜道,“阿念必在前十之列。”又叮嘱阿念好生准备,一定要搏个好名次。要知道,前十也是不一样的,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一榜三甲,向来人人夸耀。第四名便出了一榜,为二榜传胪了。再从第五名到第十名,与寻常二榜进士无异。既已到这一步,还是能搏个好名次便要搏个好名次的。 阿念也是悉心备考,他不是那种老皇帝你打我家子衿姐姐主意,我一辈子不给你打工的想法。阿念的想法是,定要让老皇帝瞧瞧他的气度他的学识他的相貌他的年龄,然后,证明他家子衿姐姐何等的有眼光!当然,这是不是有可能让老皇帝嫉而生恨灭了他,就不在阿念的考虑当中了。 好在,阿念运气不错。 老皇帝不是昏庸之君,不然,如果真要对何子衿如何如何,也等不到现在了。其实,便是阿念在前十之列,也不是老皇帝授意什么的。这都是太子与副主考等人一并选出的前十名,老皇帝见有个叫江念的,再看看学籍年纪,也就知道是谁了。江念在前十之列,老皇帝依例宣召罢了。至于有没有私人心思,这谁知道呢? 当天,前十名的贡生依旧是穿着襕衫进宫,等着陛下宣召。 阿念悄悄打量诸人,见除了他之外,最年轻的也二十几岁的样子,就是论模样,也没有再比阿念好的了。阿念就稍稍放了心,不过,也尤其的再拔了拔腰,然后,庆幸自己这些年,每天早起煅练身体,晚上坚持吃夜宵,然后,这两年长的嘎嘣嘎嘣快,他虽然年岁在十人里是最小的,个子却不是最矮的,阿念心下很是高兴。 阿念胡思乱想着,十人排了两列,跟着内侍进了御书房,进去不能抬头,先是给皇帝陛下磕头请安,待内侍叫起后,方得起。 御书房并非老皇帝一人,一畔还有几位大人在旁站着。老皇帝道,“你们文章都不错,朕难以择之,不如这样,朕再出一题,你们试答一二。” 这十人既得陛下宣召,便知自己是在前十之列,自然都是有学识的人。这几人也都为御前对答做了准备,据说以前就是做首诗说说话啥的,从没有再出题目叫立答的啊。 几人紧张着还没反应过来,内侍已搬来桌椅取来笔墨,阿念沉了心细听,老皇帝出完题,有内点了根计时香,老皇帝道,“一柱香的时间。” 虽则大家觉着这回的题目难了些,但也知道皇帝陛下这是要考大家的捷才的,都静心作答起来。这些人都是念书念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的,倚马千说来也不是吹牛。只是,这一柱香内要答完皇帝陛下的题目,也委实不易。要知道,春闱第一考会试是九天,第二考殿试是一天,怎么到御前这一考就成一柱香了? 待得一柱香后,陛下亲自评卷,还道,“太子也看看。” 当下便商量出了名次,状元是直隶府人氏,姓段。榜眼与探花之位,老皇帝犹豫了会儿道,“两卷难分伯仲,只是探花自来要相貌俊俏些方好,江念你年纪小,人也生得好相貌,便居探花吧。”榜眼给了姓荀的贡生,然后,接下来定了传胪与后面五人的名次。 面试就此结束。 老皇帝将人都打发了,独留下阿念。老皇帝呷口茶道,“探花文采人物都好,朕有一爱女,正当妙龄,许与探花如何?” 阿念心下一沉,便知不好,心说老皇帝这是要棒打鸳鸯,拆散我跟子衿姐姐吧!?阿念连忙躬身道,“回陛下,学生已有亲事在身。” “不还没成亲么。” “纵未成亲,君子一诺,断不能悔。何况,学生与内人青梅竹马,再不相负的。” 老皇帝呵呵两声,似是轻笑,又似轻哼。这两声一出,阿念当初面君前做的种种心理准备,展示风度啦展示才学啦之类的事统统都忘光了,他只觉着如千万座巨峰压顶,似是要将他压成碎片砸入尘埃一般。阿念事后回想,或许这就是皇帝的天子之威吧。但现下,他可没空做心理安慰。老皇帝似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念头一般,静寂的御书房内,无人说话,只听得到阿念沉重的喘息声,他知道,老皇帝在等他回答。 良久,阿念方张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没发出声音。他勉强咽了口吐沫,嘴里却是干巴巴的,啥都没有,自喉管往上烧出一股子热辣辣的干噪来。阿念再次张嘴,嗓子已是嘶哑了。阿念低声道,“陛下定知学生家世。学生生父当年欣慕富贵,弃学生母亲而去。学生母亲想另谋生路,遂弃学生于义父抚养……”沉一沉心,阿念方继续道,“学生,学生在自知身世之时,就对天发誓。学生这一生,定不负人,不弃人。我这一生,永远不会像我的父母。我绝不会为了富贵,背弃我的妻子。纵抛却功名前程,我也会先求一个坦荡心安。” 良久,老皇帝道,“记住你的话。”便打发阿念出了御书房。 阿念离开御书房,经风一吹,方觉汗湿衣衫,不由又是心下后怕,又有些琢磨不清老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得一团糨糊的回家去了。 待回了家,一家子都眼巴巴等着他呢。 见阿念脸色有些不大好,何老娘难得善解人意的安慰他道,“别担心,不是说只要陛见,就是妥妥的前十名么。前十名里,占哪个都行!咱都不嫌啊!”这话说的,真叫江氏想翻白眼,前十名还能嫌啊?想当初自己相公春闱也没这样的好名次呢。 何子衿递了杯蜜水给阿念,问他,“可是累着了?” 阿念一点儿不想喝蜜水,他一把搂住子衿姐姐,把头埋在子衿姐姐肩上,一句话都不说。闻着子衿姐姐特有的皂角脂粉香,阿念才渐觉心安。何老娘可是不淡定了,挥舞着双臂,恨不能上前把俩人拉开,何老娘大嗓门儿道,“唉呀唉呀!喜事儿还没办!不好这样的!”这可真是,小孩子家,就是这样,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一块儿,一点儿定力没有! 阿念咧嘴笑了,直起身,接了子衿姐姐手里的蜜水,灌下大半盏,很是滋润了一回喉咙,却仍是有些沙哑,道,“是探花。” 何老娘顿时觉着喜从天降,唉哟喂,原以为三甲无望哩,不想竟是探花!何老娘顿时笑开花,连沈氏江氏沈老太太都觉着,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大好名次啊!阿念会元便高居第二名,殿试考的好,不算稀奇,可听沈素说,历来也不乏会试好、殿试差的,或者最后一关御前面试失利,失了三甲之位的。阿念虽然没能考中榜眼,探花也是顶顶好的啊!尤其,相对榜眼,探花似乎更多了些风流潇洒之意。 屋里顿时就热闹的喧嚣起来,余嬷嬷翠儿丸子等人也跟着给阿念喜。何老娘笑着抱怨,“探花儿多好啊!亏你一回来那样儿,我还以为是没考好呢?哈哈哈!唉哟,竟是探花!阿念,探花郎咧!” 阿念笑着团团一作揖,恢复往日活泼,道,“过奖过奖。” 一家子都欢喜的了不得,沈氏还打发小福子先把前儿预备下的鞭炮出去放一挂,热闹热闹!别人还好,街坊四邻的听见何家放起鞭炮来,就有门房下人过来打听可是有什么喜事,听说是阿念中了探花儿。纷纷回去给主家报信儿去,不一时便有各家打发人来贺。 陈姑丈与阿念出去接待官客,何老娘沈老太太沈氏江氏就在屋里接待女客,故此,虽春闱榜还要明儿个贴呢,何家先热闹了一回。 待得第二日春闱榜一张,阿念果然是探花郎,就是何恭何洛的名次较先时也都有前进,何恭竟是考了五十五名,何洛考到了六十八名,即便在二榜,也是极不错的名次了。 当然,都不能跟阿念这探花郎比。 何涵得信儿后亲自过来了一趟,给阿念何恭何洛道喜,何恭是族叔,何洛是族兄弟,自小一道长大的,关系自不必说。何涵自己买了些鱼酒,也一并带了将军府的贺礼来,说是纪将军江奶奶知道何家这次中了三人,都极高兴。待得何家摆酒那日,定亲来吃酒。 何老娘听了,愈了欢喜。将军府如此给面子还在其次,主要是,自家孩子有出息啊! 因何家这次春闱大丰收,连街坊四邻也没少过来,先时彼此来往,其实多有看沈素的面子。主要是,人家都是官宦之家,何家一平民,身份上便不对等。如今何家除了何恭阿念这对翁婿,族中子弟何洛也中了进士,且名次极佳,有些眼力的都能明白,何家这是一脚踏入官宦门槛儿了,这时候不多来走动,便是傻瓜了。说来,何家来来往往的,被打听最多的人倒不是阿念探花,更不是何恭这拉家带口的,而是阿洛这光棍,凡是听说阿洛还单着没定亲的,必要打听一下他家里情形。每逢此时,何老娘便少不得替阿洛吹嘘一回。把阿洛吹的,阿洛自己听着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私下劝何老娘稍谦虚些,何老娘道,“你念书的人哪里懂这亲事上的事,这还叫吹?你没见过媒人说话哩,我这已是谦虚啦!” 阿洛:…… 何老娘除了接待过来贺喜的女眷,她这些天也没少忙活,都打听清楚了,前三甲朝廷还发衣裳哩,介时还要骑着高头大马的去街上让人夸耀,人称天街夸官。何老娘与家里人道,“是在朱雀大街诶!就是咱们来的时候,那条最宽最宽的街!天哪!我每次出门经朱雀街,都觉着那街比咱们所有的街加起来都宽!” 沈氏笑,“咱们县的正街,也就两辆马车并行罢了。朱雀街可是十六辆马车并行的。我不爱走那街,每次出门都遇着贵人出行,前有仪仗后有随从,咱们让道就要让好久。” 何老娘吊着眼睛道,“那是因你是给贵人让道的,你要是成了被让道的贵人,就喜欢走啦!”说的沈氏一乐。 何老娘把打听来的事儿跟家里人念叨,道,“还发衣裳,当天三甲穿的衣裳是朝廷发的官服!咱阿念这会儿就有官儿了,七品编修,比咱县太爷也只高不低啊!”又对自家丫头道,“待阿念忙完了,就把你们的事儿给办了。”说着,颇是嫉妒的嘀咕一句,“丫头,你有福诶,你马上就是诰命啦!” 何子衿道,“阿念才十五,着什么急办亲事啊。怎么也要等他十六七才好。” “你个傻蛋!”何老娘顾不得嫉妒自家丫头片子马上就要是诰命的事了,与她道,“自从阿念中了探花,这些天打听他亲事的没有一百家也有八十家,咱好容易占了先,还不得先把事做实了。” “不行不行,阿念还小呢。” “小什么,十五六的大小伙子了!”何老娘看自家丫头片子该机伶的时候反犯了傻,真个急的要命,眼里就要喷火。沈氏倒是不急,缓缓跟闺女说,“阿念私下跟你爹商量过好几回了,还央你舅舅过来说呢。他这刚中了探花,再把你们的事办了,岂不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么。” “是啊是啊!”何老娘显然算数也学的不错,跟着道,“再加上你爹也中了进士,你娘还怀了身子,这加起来就是四喜。” 何子衿嘀咕道,“正好做个四喜丸子来吃咧。” “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何子衿决定私下同阿念谈谈,阿念早做足准备了。别看他较子衿姐姐小两岁,还是封建社会原住民,没有子衿姐姐的开挂人生,可这人的心眼儿啊,不在于穿不穿挂不挂的,甚至不在于年纪有多大。阿念自小就心眼儿多,子衿姐姐拿年纪的事一说,阿念就把当天陛见的事一五一十的跟子衿姐姐说了。 子衿姐姐吓一跳,问他道,“当天怎么不说?我说你那天回家那么反常呢。” “祖母这把年纪,岳母又有身子,我要说了,不得吓着她们。我就想着,咱还是先把事儿办了。”阿念两只眼睛里满是恳切,子衿姐姐把阿念陛见那事又想了一回,笑道,“陛下那是吓你呢,他就五位公主,哪里有第六个女儿,最小的五公主也早嫁了的。” 阿念道,“那也得以防万一啊,我担心的很,吃不下睡不下的。” 子衿姐姐取笑,“谁中午吃了两碗饭哪。” 阿念一脸忧愁样,话也不说了,就眼巴巴的望着子衿姐姐。子衿姐姐想到老皇帝恐吓阿念的事也有些郁闷,道,“先办事,待你过了十六岁,咱们再圆房。” 阿念一听圆房啥的,不禁有些羞,连忙道,“都听子衿姐姐的,我就是想先把跟子衿姐姐的名分定下来,咱们成了亲,什么都听子衿姐姐的。” 子衿姐姐便也对亲事没什么意见了。 先成亲也好,省得老皇帝再出幺蛾子。 何老娘私下跟儿媳妇嘀咕,道,“咱丫头瞧着机伶,其实像我,是个心实的,看,咱们怎么说她都不乐意,阿念一说,她就乐意了。” 沈氏笑道,“他们俩商量妥了也好。阿念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事要不是阿念先提,我也没想这么早给他们办。”虽然近来打听阿念是否未婚的人多了些。但沈氏也自信自家闺女足够出挑,她并不如婆婆这样着急,生怕阿念会跑了啥的。要阿念真是个会变心的,成亲前变心,总比成亲后变心的好。谁晓得,她还没急,阿念倒先急着办亲事。沈氏心下很是满意,觉着阿念是个本分的孩子,纵中了探花,也依旧对她闺女像以前一样,不是那等略有出息便不知东南西北的货色。起码,比阿念那个爹强百倍,当年弃了阿念母子,如今又怎样?家里孩子可有一个有阿念这样的出息?沈氏就不信,难道守着元配嫡子,以后就没前程了?难道个顶个当官的都有靠山有背景不成?再退一步讲,纵官场没助力没前程,便是守着进士功名回家种田,也是碧水县一等一的人家!她弟弟沈素也是进士,当初来帝都还是租朝廷的便宜房子过活,现下难道过的就差了!无非就是给忘恩负义寻个理由罢了。 阿念不似其父母,沈氏表示很放心。 两人的亲事就这么定了,因近来事忙,索性等阿念这探花的事儿差不多了,家里摆过酒席,款待过街坊亲朋的,再去算日子不迟。 何老娘把章呈都定下来了,眼下先是天官夸街的事儿,何老娘道,“阿念游街的时候,咱一家都去看啊!我让小福子去朱雀街最好的茶楼君子楼包了二楼临窗的位子,咱们去瞧阿念去!” 何子衿纠正,“祖母,那叫夸街,不叫游街,犯人才是游街呢。” “甭管什么街吧,反正到时咱一家子都去,叫上你外祖母你舅妈他们,一道去!”何老娘把事儿定下来了。 何子衿问,“君子楼的包间很贵吧?” “还成!早半月前我就让小福子定下来啦!”提及此事,何老娘颇有些得意,认为自己有先见之明。 何子衿心下一算日子,道,“那会儿刚出了会试榜吧?您老真有先见之明。” “那是!”何老娘没说是陈姑丈给她提的醒,会试榜一出,陈姑丈就同何老娘把事商量妥了,何老娘还在担心家里孩子的名次,陈姑丈劝她道,“孩子们总归都是进士,听说那一日热闹的了不得,咱们去瞧瞧,也当开了眼界,以后说与子子孙孙,好让他们上进。”然后,陈姑丈提出这事儿必要他请客才是。何老娘拿眼一翻陈姑丈,道,“我自家喜事,干嘛要你出银子!老娘有的是银子钱!”硬是自己拿的私房银子,孩子们有出息,叫她倾家她也情愿。 何老娘道,“还有阿冽俊哥儿阿玄阿绛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孩子们都去。”又指了小陈氏道,“阿芳,你也去,连你大哥二哥,你爹,咱们都一道。不为别个,都看看,这也只有读书人才有的荣耀咧!” 何老娘说起来,唯有一样遗憾,道,“就是那短命鬼死的早了,早就看他无福,不然,若活到今儿个,该有多高兴!” 何老娘感慨了一回自己早死的老头子,何子衿道,“亏得有祖父在地下保佑着咱家,不然,咱家哪得这般顺顺利利的呢。” 何老娘认真点头,“这也是!”当天晚上又打发儿子,叫去给老头子牌位前又烧了回香。近些天来,因家里喜事多,何祖父可是没少吃家里的香火,想来在地下日子也是过得滋润的。 因阿念是探花,故此,在天街夸官前,阿念先穿上了探花郎的大红衣裳,官帽一侧簪一枝彩花,给何老娘看。把何老娘喜的,只觉着两只眼睛看不够。这衣裳这花儿都是朝廷发的,精致的了不得,阿念簪的是彩花,听说状元郎用的是金质银引的簪花,又不知是何等模样啦!但只看阿念这一身的俊俏风流,何老娘不信还有人能穿的比阿念更好,心下亦愈发觉着自家丫头片子有福。想着丫头片子这般运道,要是媳妇再给生个小孙女,能有丫头片子的运道,也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何老娘就转过头对沈氏道,“生个丫头也挺好。” 沈氏一时都不知要怎么接话了,何子衿笑,“祖母,您这今儿叫我娘生儿子,明儿叫我娘生闺女的。我看,干脆生龙凤胎吧,儿女双全。” 何老娘乐的合不拢嘴,笑道,“好丫头,也学会说话了。”又夸何子衿,“你这辈子,就今儿说话叫我高兴。” 何子衿表示,“您这话可真叫我不高兴。” 何老娘才不管何子衿高兴不高兴,她看不够阿念这一身,还问自己俩大孙子,“你们阿念哥这身儿俊不?”阿念给夸的脸都红了。 阿冽直说好看,还能阿念哥商量,“阿念哥,待你今儿穿过了,明儿给我穿一穿成不?” 阿念与阿冽一道长大,亲兄弟一般,很是大方。更因跟子衿姐姐亲事就在眼前了,阿念人逢喜事,好说话的很,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现下给你试都行。” 何老娘平日里拿俩孙子当活宝贝,这回却是对大孙子道,“这话没出息,你好生念书,以后自有你穿这衣裳的一日!” 阿冽笑嘻嘻的应声是,还是决定晚上就去阿念哥屋里借衣裳臭美一回。 俊哥儿还没臭美的心思,他好奇的问,“不是说,阿念哥跟姐姐成亲时才会穿红么?怎么现在就把喜服穿出去啦!”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阿玄笑的尤为大声,险笑破肚皮。阿冽指着阿念哥的衣裳说俊哥儿,“这不是喜服,这是探花服,你看前面绣的这文彩,多好看。” 阿念脸红成个西红柿。 何恭一向好脾气,给阿念解围,笑道,“我跟阿念阿洛还有姚兄这就要去宫里了,还得在昭德殿听着宣读了名次,然后,自宫里出朱雀门,到朱雀街,这才是天街夸官呢。” 何老娘也知道这些流程,亦担心误了时辰,连忙让他们都进宫去了。 待新科进士们去了,何家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去茶楼里看进士游街,不,是夸街了。 当天进士夸街时的场景就甭提了,何老娘若干年后都能回忆的一丝不漏,就是在阿念夸街时有件趣事,后来还被记入野史哩。话说,阿念是个有心的孩子,知道家里就在君子楼二楼雅间等着看他呢,故此,尤其注意行程,待到了君子楼附近,阿念就往君子楼看去,不知是哪家激动过度的女眷,还以为探花郎在看自己呢,一激动,那是鲜花玉坠扇子香包的招呼啊!然后,估计是招呼完了,抄起果碟里的苹果就招呼了过去,那些鲜花玉坠啥的,根本到不了阿念跟前就都掉地上了去了。苹果不一样啊,这东西有些个分量,而且,这人激动下很有些力量,嗖一苹果过去,阿念幸而是自小练健身拳的人,反应亦是机敏,身子往下一矮,然后,那苹果,啪的一声,把状元郎自马上砸了下去。 这就是当天的著名苹果事故了。 然后,继苏不语的柚子事故后,苹果也被列入了,杀伤性水果的黑名单之一。 阿念傍晚回家犹心有余悸,何老娘也说,“幸亏阿念你机伶啊,要不被砸下马,真是丢脸丢回老家喽。”状元被没被砸晕,就是一时没料到会有暗器出现,直接自马上跌了下去。幸亏宫里的马温驯啊,用何子衿的话说,也就比木马多口气儿罢了。所以,状元郎没受重伤,就是脑袋上砸出个青紫大包来,那帽侧簪的金质银引的簪花也跌坏了一枝,然后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带着新科进士们走完剩下的夸街路程,连何老娘这惯常爱笑个人的,也对状元郎次等不幸遭遇表示了深深的同情~ 真的是――丢脸啊! 太丢脸了! 何老娘很是同情了状元郎一回,然后说,“你们不是说古代有一姓潘的俊郎君,每回出门都能得半车水果,都是别人砸给他的。以往没细想,如今想来,这姓潘的俊郎君定然身手不错的。” 何子衿为啥得何老娘为青睐啊,主要是,她简直就是何老娘的小知音啊,一听何老娘这话,别人还没明白呢,何子衿就接话道,“可不是么,专业打铁的。” “怪道!”何老娘一拍大腿,觉着自己所料不差,便做一总结,“阿冽俊哥儿,咱家虽没铁给你们打,你们以后早上也要好生打拳,不然以后游街,不,夸街时,会给人从马上砸下来的!”说得好像三甲是他老何家的囊中之物一般,尤其何恭这一向谦虚好性子的听了,觉着脸都要给他老娘羞红了。 阿念这天街夸官的事结事,接着何恭阿洛姚进士又参加了庶吉士的考试,姚进士没考中庶吉士,准备谋个实缺。何恭阿洛都不错,进了翰林做庶吉士。 待庶吉士的事儿定了,便是诸进士漫长的俩月假期,这俩月,可以称为衣锦还乡假。许多进士这会儿还乡,那必是春风得意,荣耀非常啊。 何老娘原也极想回去显摆的,要是回乡,她保准要摆半月的流水席,可她家在帝都还有生意,实在忙,分身乏术啊!再说一家子都在帝都,也没啥好回去的。 你说什么生意? 就是何老娘与新科探花郎那书的生意啊! 怎么,你不知道? 唉哟喂,现下帝都大卖啊! 章节目录 第284章帝都行之十九 > 为什么何家忙得连衣锦还乡的空都没啊? 就是因为,阿念这探花一中,何家上下人等,沈氏这有身子的除外,都投入到了卖书的光辉事业中去。 春闱榜一贴,何子衿就把她家的书连带她舅的书一并上市了。是的,在何子衿的鼓动下,沈舅舅也写了一本介绍春闱经验的书。何子衿还跟书铺子约定了,三本书一起买打九折。 同时,她传授了书铺子葛掌柜许多卖书的窍门,时下卖书的铺子一般也兼卖文房四宝之类,故此,书铺子一般是个文雅的地方,不兴大声吆喝。何子衿看葛掌柜那一身长衫的斯文样,估计他也不是个会吆喝的,但,不让吆喝,又不是说不让打广告。何子衿感慨一声,“酒香也怕巷子深哪。”然后,她弄了许多油布,写的大条幅,什么“当界探花亲传读书经验!”还有什么“如何把你的孩子培养成探花!”还有“进士堂的不传之秘!”咔咔咔五六幅一房高的大字幅的油布广告挂出来,趁着春闱东风,简直不火都难。 尤其,何子衿还精明的把书分了两种,一种普通读本,一种是精装读本,凭君挑选,啥款都有。 要是寻常文人这样卖书,肯定觉着脸都没了,阿念不愧是沈素的义子,完全不在乎这个,沈素在帝都人称“死要钱”,阿念颇有其风范,并不觉这般卖书如何不好意思。阿念还计划好了,他跟子衿姐姐就要成亲了,待卖书得了银子,他们就在帝都郊外置些田地,也就有自己的产业了。不然,他虽是住在岳家,却也不能白吃岳家的。男子汉大丈夫,就得能养活自己养活妻儿才成! 阿念自小就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倒是后邻梅家十分看不上何家这种行为,梅员外郎还亲自来劝了一回,与阿念道,“汝何人也?当朝探花郎是也!焉能用此铜臭腌臜之气扰君一身清白?” 阿念心说,我可算知道你家日子咋越过越一清二白了。 阿念还是很耐心地道,“晚辈勉强算在念书上有些心得,从老家到帝都,都有人同我问起念书可有诀要。故此,想写出来,倘能有益于一二学子,岂不好?晚辈一番好意,不知又何来腌臜之处?”阿念自称晚辈委实是客气,这位梅员外郎年纪不轻了,头发都是花白的,瞧着也就略比何老娘略年轻一些罢了。入仕途的确比阿念早,但梅员外郎身上并无功名,这样的官员,倘是高官则罢,如梅员外郎这六品官,也就比阿念高两级而已。可论起出身来,梅员外郎在阿念这当朝探花面前充大辈就有些可笑了。阿念是想着街坊四邻的住着,且梅员外郎这把年纪,故而给梅员外郎留足了面子。 梅员外郎并不是个知进退的,还继续劝道,“既是想有益学子,如何能去外面书铺子大肆买卖,行商贾之事?” 阿念有些不明白了,不卖,难道白送? 阿念便道,“我生来父母早亡,孤身一人,今寄居岳家,故此想自食其力罢了。何况,书只是印出来,给书铺子代售罢了。” “便是自食其力,也不能失你我这样人家的体统啊。”梅员外郎一幅语重心长我为你好的模样。 阿念唯有耐着性子听他絮叨几句,心说,这帝都当真是奇人多,以往在老家,都以吃不上饭为耻,哪里管什么商贾不商贾的,就是阿文姐夫家也有好几处买卖呢,怎么在帝都倒以赚钱为耻了? 阿念与沈素说起此事,沈素笑道,“那等酸生,何必理他。家里都要花用闺女的聘礼了,还往你这儿来讲体统?圣人都说,仓廪实而知礼节。饿着肚子说些空话,有甚用?哪天家小都饿死了!” 何沈两家的书,非但在沈素在郊外的书铺子卖的好,到帝都城内的推广更是顺利的了不得,商人多精明,春闱东风尚在,可想而知这探花以及探花奶奶以及进士堂最有名的沈翰林的书有多好卖了。 何老娘见自家丫头片子见天的拨拉算盘珠子,就咂巴着嘴,凑过去,一脸关切的问,“丫头,如何?赚了多少?” “勉勉强强吧。”何子衿挥着鹅毛笔刷刷刷在帐本子上记了个数字,问,“祖母,是明儿个家里摆酒不?”阿念天街夸官结束了,探花儿的名儿也坐实了,何家有何恭何洛阿念这三个进人,自然要摆酒庆贺的。 何老娘摆摆手,“那不急,我都安排好了。快说,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总共就印了五千本书,没想不大够卖,又去加印了五千册,银子都在周转呢,现钱也就二百两。”何子衿道。 何老娘瞪大眼,“就这几日,你就赚了二百两!”我了个神哪,丫头片子还真有财运哩。不要觉着二百两少,在碧水县,二百两买两处何家老宅那样的院子了。当然,帝都啥都贵,故此书卖的贵些也是有的。 “也没多少。”何子衿道,“您不晓得,帝都地贵,我想原想,要是能赚到五百两,到时找一找牙人,看可能买个铺面儿来。到时也能让三姐姐阿文哥一道过来,咱们的烤鸭铺子,在老家能有多少生意?这帝都却是没有专做烤鸭生意的铺子的,要是咱们开个这铺子,也能赚些花用。不然,以后阿念和我爹都在帝都做官,翰林俸禄有限,总不能都指着老家捎银子过来,那才有多少呢。” 何老娘很是感动了一鼻子,道,“丫头片子,会过日子哩。”想了想道,“你先时说要给我一成分红哩,哎,看你银钱紧,你当给我四十两滴,这样吧,给你减十两。等你书都卖完了,给我三十两就行啦。” 听这话,何子衿都快感动死了有么有~ 其实,何老娘虽有些抠门儿还有些贪财,但何老娘其实很有原则,起码,何子衿卖花的银子她不伸手,当然,一半是给她老人家拿去置了地的,但地契都是何子衿的名字。而且,这些年,何老娘也没冲沈氏的酱菜铺子伸过手。何老娘是那有啥说啥的性子。别人听到何家祖孙就在屋里讨论银子,能吓死。可何家这样惯了,反是分明,从不会因银钱坏了情分。 何老娘打听出自家丫头片子在卖书上的赚头,知道自己将有三十两银子入私房,心下很是欢喜。 何子衿手里积蓄其实也有一些,她先时卖花的银子,一半给何老娘在老家置的地,另一半是给她娘收着的。还有何子衿在老家出租铺子、交给江仁经营的书铺子的收入,每年不多,也是银子啊。她手里还有阿念的私房,林林总总算起来,并不是没银钱的人。 可既然是在帝都过日子了,勉强糊口,坐吃山空,跟把日子过好是两回事。 阿念的书卖的如火如荼,一时间,江探花的名字竟比被苹果砸下马的段状元更响亮了几分。 第二日就是家里摆席庆贺的日子,家里中了三个进士,搁谁家都得乐疯了,故此,这酒宴是早定下了的。何家尤其选了个休沐的日子,街坊四邻都来了,连带着先时说要来的纪将军夫妇,何涵,还有沈舅舅的朋友郝御史,以及小唐大人夫妇。唯后邻梅员外郎没来,梅员外郎觉着自己苦口婆心劝过阿念后,阿念仍要行商贾事卖书,一身铜臭,非是可交之人,故死活不肯过来吃酒。只把梅二太太气个倒噎,梅二太太只得自己个儿带着儿女们来了。一过来见到纪太太江氏和唐太太铁氏,可是把梅二太太惊吓得了不得。这两人,纪太太江氏是正经的三品淑人,小唐太太铁氏还不是诰命,但铁氏她爹是当朝左都御史,正二品高官。铁氏跟小唐大人的媒,是当朝太子妃做的……而小唐大人的爹,是当今户部尚书。 一看今天的来人,梅二太太就恨不能立刻回去掐死自己丈夫!没出息的东西! 小唐大人还跟着媳妇进来见了见何老娘,他一见何老娘便作揖行一礼,笑道,“老太太,你写的书我看啦!唉呀!写得真好!我看过之后立刻又命人定了五十套,送给我在外地的兄长侄儿们。以后我就按您写的那书教导我家儿子!老太太,您有大学问哩!” 何老娘听这话,险没笑成个花椒,嘴里假假谦虚着,“小唐大人客气啦!也就是有啥说啥,没藏一丁点儿的私!”心说,小唐大人可真是既有眼光又有银钱的大好人哪!一下买她家五十套书!唉哟!大主顾!世间就需要多几个像小唐大人这样的可人儿才好啊! 小唐大人道,“有学问!真有学问!您不愧培养出探花郎的老太太呀!您是咱们帝都清流界里老太太里头的楷模!” “不敢当不敢当!比起状元他祖母,榜眼他祖母,我差的远咧。”何老娘道,“我这些年,也就培养出一个探花,一个庶吉士罢了!” “您可别这么说,我要能跟您似的培养出一探花儿来,这辈子也值啦!” “这事儿对别人来说不容易,对小唐大人你来说,已经成一半儿啦!”何老娘道,“看你跟你媳妇都生得这般清俊,孩子必然长得好。听说这做探花,除了文章好,相貌也得出众,不然,长个钟馗样,也只好去做状元啦!” 小唐大人哈哈大笑。 何子衿:咱家快把状元得罪完了好不好~ 小唐大人与何老娘颇有些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不过,眼下客人颇多,不好深谈。于是,小唐大人略说几句,便去外头同男人们一道说话了。后来何子衿才知道,为何小唐大人这么与何老娘说得来呀,原来小唐大人也出过书,而且,那文采,唉哟喂,反正看了就知道了。 丈夫去了外头,小唐太太终于能说些正常人该说的话了,笑着与在座诸位太太打过招呼,尤其多与何子衿说了几句话。见纪太太与何家颇是相熟,小唐太太这才知道纪太太与何家在蜀中就相识的,还是老乡来着。 因有小唐太太纪太太在场,整个宴席的档次就高大上许多,好在何家别个不讲究,唯在吃食上是极讲究的。再加上有何家的不传之秘——脆皮烤鸭……故而,小唐太太虽觉着何家只是小户人家,但一家子都是实在人,就是饮食上也算可以。 更甭提户部主事家的陈太太与武官家出身的祁太太对小唐太太与纪太太有多么的热情了,小唐太太主要是,她公公唐尚书正管着陈主事,陈太太自然奉承她。祁太太的丈夫祁副将则是在禁卫军当差,说来与纪将军并没什么关联,可纪将军已是北靖大将军,都是武将一途,祁太太自然愿意交好纪太太的。 所以,这一场席面儿竟是吃得热闹无比。 外头男人们那里更不必说,小唐便是个好热闹的,孙御史也是个会乐的,宋翰林虽是翰林,却并非梅员外郎那等迂腐之人,于是,大家更是将一席酒吃到了下晌去。待得告辞时,男人们都有些微醉,幸而街坊们离得都近,小唐大人是坐车来的,纪将军酒量好,并不觉如何。 待得客人们都散了,说到今日吃酒的事,何老娘对小唐大人赞誉有佳,一个劲儿的说,“小唐大人这样的人,当真值得深交啊!有眼光,人也好!” 何子衿忍不住道,“不就是夸您老人家书写得好么。您这爱听好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切,谁不爱听好话啊。”何老娘理所当然道,“何况,小唐大人可是大师的徒孙,他难道会说假话?” 何老娘振振有辞,“知道那位大师多有名不,跟薛帝师齐名的大师哩!”说着话,何老娘忽然脑洞大开,问自家丫头片子,“你说,我那书,是不是给大师看过了都?” 何子衿表示:…… 其实,何老娘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甭看小唐大人说话口无遮拦的样子,人家可是正经江北岭的徒孙,而且,正经二榜进士出身。 虽然后来何子衿看过小唐大人出的第一本书《情义赋》非常之肉麻,但后来小唐大人出的游记啊,地理方面的书,都是很不错的。 经小唐大人一提醒,何子衿才发现,此次书籍大卖,出名的非但有近来在帝都颇有名气的今科探花阿念童鞋,还有一直在帝都补习界执牛耳沈素沈翰林,同时借着此次卖书,名声毫不逊色于二人的,就是何老娘了! 何子衿发现,她家祖母,出大名咧! 然后,连整条巷子最酸的梅家的梅二太太,都会过来跟何老娘请教科举时的心态问题之类的事。何老娘甭看勉强算个半文盲,她守着儿孙考这许多年,当真是十分有经验的。她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何老娘道,“最要紧的是,别让孩子怕考试。许多人平日里文章写得好,可一进贡院就不成了,文章孬的很,为啥?心思重!其实想一想,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常说,你要把眼睛放在秀才上,你肯定见到县太爷就怕。你把眼睛放到举人上,你肯定见到知府老爷就胆小。要是把眼睛放到春闱上,那一见皇帝老爷必得瘫了。这就是眼光不够长远。你得让孩子这样想,以后咱是去朝廷当大官儿的,在朝廷当大官儿的人,那天天能见着皇帝老爷的。要这样想,还怕考秀才不?还怕考举人不?还怕考进士不?所以说,不论念书,还是科举,先把心塌下来……” 当何子衿听到何老娘这一套话时,先是觉着她家祖母无师自通学会了用排比句表示不可思议,然后细分析一下,何老娘虽然说的质朴,但把这“明志”“立志”也说到了。 连梅二太太这种向来以书香门第自诩的,都爱到何家来串门子了。 真正的书香门第,同巷子宋翰林家的宋太太也喜欢过来一道说话,因各家都有念书的孩子,大家一并探讨下如何把孩子培养的出息啥的,梅宋二位都很擅长养孩子,衣食住行的,讲究,细致。可要说到科考上的经验,她们二位当真不如何老娘为曾亲力亲为,经历过无数打击波折的。 因为梅宋二人给了何老娘不少启发,何老娘同自家丫头片子商量,“我这心里,又有许多想写的事,丫头,你说,我能再写一本书不?” 何子衿目瞪口呆的看向自家祖母,何老娘有在先,“这回出书,咱们都按分成,你可不能再买断了啊。” 何子衿:…… 章节目录 第285章帝都行之二十 > 何老娘写书的热情不是一般的高涨,以至于,她连陈姑丈何洛一行人要回乡的事也顾不得张罗了,只是略叮嘱两句,何老娘便又拉着自家丫头筹备她的出版大业去了。 这期间,还发生一件叫何老娘引以为豪的事,这事,发生在小唐大人与何老娘之间。纵多年以后,何老娘提及小唐大人也是满嘴的亲切,就是因为二人的忘年交情有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因为,在何家的酒宴摆完后的第二天,小唐大人竟打发人送了何老娘一本书——小唐大人自己写的书,那书外头弄了个极漂亮的包装,上面写了四个字,何先生收。 何老娘还以为是送给自己儿子的呢,后来问明白唐家下人,才知道是送给她的,待打发了唐家下人,何老娘才问自家丫头片子,“咋管我叫先生哩?先生不是男的么?” 何子衿道,“先生可不分男女,一般管有学问的人便叫先生。” 何老娘顿时心头一喜,感觉自从进入出版业后,果然不同啦,发小唐大人这样有眼光的人都称她老太太为“先生”啦!何老娘颇是喜悦,很珍惜的抚摸了小唐大人的书一回,打开来,字有一小半不大认得,想着,待有空了,让丫头片子念给自己听才好。然后,她老人家也要多学着认字,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何老娘把小唐大人送的书小心翼翼的收好,准备有空再看。然后,就跟自家丫头商议,“小唐大人专给我送书来,这可怎么回礼哩。” 何子衿道,“祖母把你的书回小唐大人一套就是。” “小唐大人说他买了五十套哩。” “那不一样,这套书祖母签上您的名字,独送给小唐大人。” 何老娘道,“那我得把名字练好。”于是,每天除了要操心写书的事,还要苦练签名。 何老娘这般忙碌着,陈姑丈何洛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锦衣还乡啦。 陈姑丈深觉这趟帝都没有白来,非但救出了闺女,连带着见识了天街夸官的景象,最重要的是,自己内侄何恭中了进士!阿念中了探花!连不大熟的何洛也中了进士! 他们碧水县这就是出了三个进士! 先不说自家的好处,这是何等的体面哪!肯定把相邻的县城都比下去了! 陈姑丈恨不能现下就飞回去把这消息告诉家人,虽然知道家里人大概也快能知道了,但这种充斥在胸腔里的激动、喜悦,让陈姑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尤其在帝都来,岂止开阔眼界这般简单,先时陈姑丈在碧水县为第一富户,他觉着,他这辈子也算不错了。但一到帝都,后来沾何家的光,竟能见到这么些官老爷将军大人,陈姑丈就觉着,他先时的人生目标太过短浅啦! 哎,他这代是把陈家的日子过起来啦! 但,人生在世,赚银子不能是最终目标啊! 还是得督促着孩子们考功名啊! 看一看帝都城的这些官老爷们,何等体面! 看一看新科进士夸街的场景,倘有朝一日能见到自家儿孙排进进士行死,陈姑丈觉着,纵叫自己折寿十年,自己也是愿意的! 念书,还是得念书啊! 陈姑丈已经打定主意要在自家后代教育中追加教育投资了。 陈姑丈走前,何老娘没什么话要叮嘱他的,他一老贼,做生意这些年,风风雨雨见识过不少,无甚可说的。就是小陈氏,何老娘让余嬷嬷收拾了个包袱给她,私下与她道,“舅妈没什么好东西,我已与你爹说了,叫他回去后给你择一户安稳人家。你也大了,这会儿不是羞臊的时候。”何老娘瞧着小陈氏微红的脸颊,都觉着有些不适应,她家丫头片子这才十七说到成亲嫁人的事儿,就不知羞臊为何物。见惯了自家丫头那一派没心没肺,再看这个外甥女,何老娘难免多跟她说几句,觉着外甥女素来是个软弱人,不放心,何老娘道,“你虽要再嫁,身子却是清白的,但也得学着自己做主。以后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记着,咱不是不讲理的人,可也不会好性子叫人欺负。眼下我在帝都事多,还得写书,哎,书商催着呢,也没空回老家去。”何老娘还是忍不住炫耀了一句,然后,继续转入正题道,“所以,你的亲事,我怕是赶不上了,这是给你的添妆,自己收着。待回去跟你娘说,我这里什么都好。要什么时候你爹再来帝都,让你娘一道来,咱家里有的是房屋,够住哩。”说着说着,何老娘既自豪又伤感,这个外甥女实在忒命苦! 小陈氏也红了眼圈儿,点头道,“舅妈的话我都应了,舅妈也保重自己个儿。待有机会,我定要再过来看望舅妈,报答舅妈。” “傻孩子,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话,岂不生分。” 何老娘絮絮的叮嘱小陈氏许多话,然后,把自己跟阿念还有沈舅舅的三本一套的精装本,送了十来套给小陈氏,让她拿回去送人。 陈姑丈很是喜悦的代闺女收了,道,“只十套,不大够送哩。” 何老娘不愿意白给陈姑丈,道,“特以稀为贵哩。”又说,“这是给阿芳的,叫她自己拿着,你甭自己做人情。” 陈姑丈笑眯眯的应了。 何家沈家都有信托陈姑丈带回去,何家的信既有写给三姑娘和胡文的,也有写给江仁的,还有就是写给沈山的,以及让何洛带交的给何族长家的事。沈家主要就是写给江家的家书。陈姑丈承诺定会一一带到的。 沈氏叮嘱何洛几句,道,“这一来一回的,虽难免奔波,回家看看也好,家里人都盼着呢。”她主要是一家子都来了。又拜托陈姑丈路上多照顾何洛,这话,不必沈氏说,陈姑丈都会的。 待一行人告辞回乡,何老娘满面遗憾,“真可惜咱们不能回老家,要是能回老家,我非摆他半个月的流水席不可。就是三婆子再只上一份礼,带着一家子来咱家吃酒,我也不给她脸色看了。”哎,可惜不能回啊!未能衣锦还乡,何老娘遗憾的要命! 见母亲这般不欢喜,何恭最是个孝顺的,便道,“子衿她娘不好行远路,要是娘你想回乡,我陪您回去也行的。”他一样的进士假期。 何老娘听此话却是将脸一板,抬起下巴道,“不知道我要写书么!就会给添乱!回乡虽要紧,有我写书要紧么。”说着一幅儿子不理解我事业的模样,带着自家丫头片子去书房忙活了。 是的,因此处宅子宽敞,何老娘自从出书后,就将自己归到了书香人的类别里,所以,她在自己与丫头片子的院子里硬拗出了一间书房,平日里写书就在此处。 何老娘虽然写书热情高胀,但热情之后,何老娘继而陷入了写书人的瓶颈期。 因是初初写书,一遇瓶颈,何老娘就有些着急。 一把年纪了,哪里着得了这种急,何老娘是个实在人,着实也是着实在急,那是急的直上火,嘴角起了一溜水泡,你说把何恭吓的,赶紧请了大夫来给他娘开败火的药,还私下同自家丫头片子商量,“你可别鼓动着你祖母写书了,看把你祖母给累的。” 何子衿道,“哪里是我鼓动的,祖母自己个儿愿意写,我见天儿的被她叫着听她口述,我给她做记录。她那不是累的,是憋的,写不出来,可不急么。” 何恭很不理解他娘,道,“写不出来就歇歇么。” “我也这么说,她可得听哩。”何子衿到底有法子,她给何老娘画个饼,道,“我已经给祖母你联系好了,待你嘴上这泡好了,咱就去讲学。” 何老娘顿时来了兴致,捂着嘴角的一溜儿水泡问,“啥讲学?” “这读书不得从娃娃抓起么,是闻道堂附近的蒙学,我跟他们说了,您可不一般哪,您是培养出一探花儿一进士的人哪,您还出了畅销书,现下帝都谁不知道您哪。所以,我就去跟那书院的院长谈了谈,待您这火消下去了,去书院给孩子们讲一讲平日里如何学习的事。”何子衿道。 何老娘生就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她心下是极乐意,又有些担心,道,“写书的事儿我还成,这给孩子们讲这个,我不知成不成哪。” “这有什么不成的?我爹,阿念他们小时候如何念书的,您不记得啦?” “这怎么能忘?”何老娘这辈子最关注的就是孩子们的前程问题,何老娘也同自家丫头实话实说,“我虽懂些道理,到底没念过书,学问上怕有不足。” “读过多少书的人也没祖母您明白呢。”何子衿道,“这有没有学问,不在于念多少书,而在于这人有多少见识。像祖母,您是书念的少,可您知道怎么教孩子,是不是?” “这倒也是。”何老娘那虚荣心就上来了,就要开始预备演讲的事。是的,现下还没有“演讲”这个词,但也差不多这个意思啦。 何子衿道,“这急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您这嘴这样,养不好就开不了口,怎么给孩子们讲呢?” 何老娘为了去给孩子们讲学,那是认认真真的休养,兢兢业业的准备,她为此还做了身新衣裙,勿必要准备的充分充分再充分,不然都对不住老娘第一次讲演! 要真叫个进士什么去给蒙童讲演,进士不一定乐意,但,何老娘不会在意这个,她这把年纪,最喜欢的就是孩子们了。而且,她不是说那些文绉绉的话,而是特平易近人的大白话。讲的也不是深奥难懂的事,就是何恭小时候念书与阿念小时候念书的事。告诉孩子们,其实进士的童年和探花的童年与他们现下也没什么不一样,只要读书努力,以后都会有前程的。就是不喜欢学习的孩子们,也要多识得字,以后干自己喜欢的事,才能有出息,又拿何涵举了回例。 何老娘说话风趣,又很会吹牛,尤其,她可是进士的娘与探花的祖母哟,于是,当真把小孩子们听得入神。 何老娘还让他们不要一味念书,该休息时休息,该煅练时煅练,先养好身子骨,以后念书才事倍功半。对,事倍功半,这词还是跟她家丫头片子学来的。 别说,何老娘这大白话的演讲还不错,待她讲完,书院的院长还亲自送她出来,直呼她为“老人家”,可是把何老娘美坏了。 就是何老娘写书上的瓶颈,因这么讲演了一番,也顿觉思维开阔起来。 于是,她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写书过程,她还给自己的书分了章节,先是写了,教导小孩子常遇到的问。然后,何老娘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体验生活,提取素才,她因为在蒙童书院讲演过,就常过去看那里的孩子,给送些水果啊之类的东西。那书院夏院长也与何老娘熟了。 夏院长是位老进士,据说年轻时做过一二任小官,后来便回来家乡,一直致力于教育工作,今为蒙童书院院长,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另外再说一句,丧偶。 何老娘常来,因何老娘是写过教育类书籍的人,夏院长也时常说些孩子们的事,何老娘还能给他提意见哩。这些她提的意见,夏院长说的事件,何老娘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回家说与丫头片子记在纸上,待得日后整理好成册。 故而,待何姑妈一家来帝都述职时,何老娘的第二本著作已经完成,在进行第二遍校稿了。 这倒不是何老娘写书快,主要是,这年头书都写得短,何老娘这已算是长的了,她打算听丫头片子的建议,分成上下册。 何姑妈冯姑丈是找上沈家来的,到了沈家还跟江氏打听呢,“路上看了今科的进士名单,阿恭阿念都在榜上,亲家妹妹,不知我弟弟他们可还在帝都?” 江氏直笑,“可是在呢。”就在隔壁! 何姑妈冯姑丈带着俩儿子到娘家时,把何家一家人都给惊喜着啦。 何老娘见着闺女女婿外孙子,那真是喜上眉梢,笑出眼泪来,道,“你们怎么来帝都啦!先前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沈氏见何老娘抓着何姑妈的手就开始絮叨,边儿上冯姑丈冯翼冯羽都还站着呢,沈氏笑道,“母亲,咱们坐下说话吧,姐姐、姐夫都来了,还怕没说话的时候不成。” “是哦。我欢喜的都忘了,”何老娘拉闺女与自己一道在榻上坐上,冯姑丈带着儿子给岳母见礼,何老娘摆摆手,“免啦免啦!”又拉过冯翼冯羽来看,欢喜不知看哪个好,道,“翼哥儿都这般高大了,这孩子,怎么瘦啦!” 冯翼其实现下是标准身材,但他以前是个黑胖,所以,何老娘看来就是瘦了。 冯翼冯羽给沈氏见了礼,何子衿见过何姑妈冯姑丈,何姑妈见着自家侄女就是眼前一亮,一面与母亲道,“阿翼可不瘦,他是高了,这两年个子长得快。”拉了何子衿到身边儿,赞道,“我的乖乖,子衿咋长得这么好啦!小时候就是个尖儿,大了比小时候更好看。” 何子衿笑嘻嘻地,“姑妈,我主要是长得像祖母。” 冯姑妈看一眼他娘的眯眯眼,再瞧一回人家何子衿的桃花眼,笑道,“你又哄你祖母开心。”她只有儿子没有闺女,见着何子衿这等相貌人才,又是自家侄女,真正长脸。冯姑妈委实得意,与沈氏道,“子衿这孩子打小儿就出息,现下就得加个更字。弟妹,你好福气哟。” 沈氏笑的谦虚,“乡下丫头罢了。” “咱们虽老家在乡下,可咱子衿这相貌,谁敢说是乡下丫头呢。”冯姑妈委实爱她不行,手上撸下俩金镯比给何子衿戴腕子上了。何子衿连忙道,“姑妈,这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贵重什么,我又不是别人,你亲姑妈哩。” 何老娘也笑道,“你姑妈给你,你只管收下,咱们又不是外处。” 何子衿福身一礼,便收了。 大家说一回话,才知道冯姑丈是外任到期,来帝都侯缺的。原来冯姑丈这些年做官已经做到知府了,虽不是大府城,现下也是五品官儿了。何老娘赞道,“女婿有出息!”想在碧水县,胡亲家致仕时不也才是个知府的官儿么!女婿这才四十来岁,就已是知府,可见以后比胡亲家更有前程! “这做官也是看运气,前几年江南打仗,正好我们都在南边儿,兵荒马乱的,相公就带着百姓躲到了山里去,后来遇着朝廷的将军,这才算平安了。相公也算小有功劳,后来就升了同知,赶上知府大人半道死了,朝廷就让他代了知府。这一任到了期,就得来帝都侯缺。”何姑妈大致说了一回,问道,“娘,我们在半路上就看到了朝廷榜单,是不是阿恭阿念都中了!” 说到这个,何老娘就眉飞色舞起来,整个人都仿佛会发光一般,“可不是么!这回你弟弟和阿念运道也好!去岁在咱们州府,阿念就是解元,你弟弟三十多名。在咱老家,都说他们翁婿火侯到了,干脆就一道来帝都考春闱!唉哟喂!这一场可了不得!阿念中了探花!阿恭也考中了庶吉士!你们要是早两天来,还能见着阿洛,他也考上了庶吉士。近来进士们都有俩月探亲假,阿洛回乡去了!” 得了准事儿,何姑妈愈发欢喜,笑问,“阿恭阿念怎么不在?” “进士们天天有事儿,什么喝茶做诗啥的,一大早就出去了,下晌就能回来。”何老娘很是欣喜在帝都见到闺女一家,这才想起,同沈氏道,“打发四喜去找一找,叫阿恭和阿念回家来,咱们一家子中午好吃酒!” 沈氏笑,“刚我已叫翠儿打发四喜去了,想来一会儿就能回来。” 何姑妈连忙道,“不必不必,我们已是到了,什么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既是进士们的茶会,还是叫他们参加完才好。” “这无妨,见天的有茶会。”何老娘道。 何姑妈笑,“相公当年中进士,我们急着回乡,倒不知这个。” 何老娘又是一脸遗憾,“要不是实在太忙,抽不出空,你弟妹也有了身子,咱们也定要回去的。” “唉呀,弟妹又有了?”何姑妈笑问。 “可不是么?我早就说帝都风水好,这不,刚来帝都就有了好消息。她人生得细条,就不大看得出来。”何老娘不待沈氏说话,自己抢先同闺女道。何老娘这里同闺女说着话,冯翼冯羽就跟何子衿说话去了,冯翼见着何表妹也觉着惊喜,同何表妹道,“妹妹小时候胖的跟球一样,这大了,怎么这般瘦了?” “说得好像表哥以前瘦过似的。”何子衿强调,“我早也不胖。” 冯翼就是一笑,他已经十九,是个稳重的大男孩儿了,这也只是逗一逗何家表妹罢了。何子衿拿点心给冯羽吃,斯文秀气的冯羽很喜欢这个漂亮表姐。 待何恭阿念翁婿回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冯翼见着阿念就说,“阿念你这么早就中了探花,我以后压力更大了。” 阿念笑,“子衿姐姐说,有压力才有动力。” 冯翼笑,“你小时候就天天子衿姐姐前,子衿姐姐后的,这会儿怎么还这样?” 何老娘笑,“以后更得这样。“就把何子衿同阿念的喜事说了,何老娘道,“哪天我有空,一道去西山寺,请高僧给算个吉日,趁你们也有帝都,把两个孩子的喜事给办了。” 何姑妈这个惊,“唉呀,阿念跟子衿竟然定亲了!”她,她还想晚上跟母亲打听一个侄女的亲事呢,不想早有主了。但看一看新科探花阿念童鞋,不论学识还是相貌,同侄女也是极般配的。 何姑妈只得咽下心中遗憾,笑赞道,“果然是极般配的!” 冯翼瞅瞅阿念,再瞅瞅何表妹,深觉阿念好命! 如此,何姑妈一家就在何家住了下来,按何老娘的话说,反正宅子大,有的是院子。后来知道这宅子是沈素送给自家侄女的,何姑妈又是一番感慨。既感慨沈素出手大方,又感慨自家侄女当年做的事仁义。 何家一家安顿下来,侯缺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先得把名字报交吏部,然后等着缺下来。眼下正值朝廷册封太子妃,各种忙活。冯姑丈托人打听了,一时怕是有的等了。 冯翼已是秀才,正在准备举人试中,冯羽也正是念书的年纪。他们不会在帝都常住,所以,官学那里不好插班,但在家里闷头念书,便不如在学堂里有先生教导的好。何姑妈就想给儿子附近寻个馆附读,别荒废了光阴。这事儿,后来给何老娘解决了。何老娘找了闻道堂附近的蒙学书院的院长,说是蒙学书院,夏院长自己也是进士出身,里面有小学生,可也有如冯翼这般已有秀才功名,正继续功读的学子。再者,书院离闻道堂近,而闻道堂,众所周知,那里是有学问人聚集的地方。 何老娘通过夏院长,把外孙子安排去做了插班生。 何姑妈多年不见老娘,惊觉老娘非但成了出版界名人,竟还认识了书院先生,委实惊讶的了不得! 何老娘与闺女道,“近来实在忙,我没多少空招待你,你就跟你弟妹说话去吧,我那书得过三稿了。哎,这出书也真是不容易哩,好几个书商要代理我这书,真叫人烦恼~”说着还一脸强憋得意的摊手做无奈状~ 何姑妈:……我不认识我娘了…… 章节目录 第286章帝都行之二一 > 虽然何老娘总是一副老娘现在行程很紧张的模样,但跟十来年不见的闺女一家在帝都团聚了,她老人家别说没这么忙了,就是真有这么忙,也得推了工作跟闺女好生团聚哪。 就说自从闺女来了,何老娘也不抠门儿了,见天儿的不是鸡就是鸭的给闺女做着吃,还悄悄同闺女道,“这帝都风水好,你跟女婿年岁也不算大,好生调理调理,生许还能生个老三呢。女婿现在前程正好,多生几个才好。” “唉哟,娘你可算了吧。”何姑妈都四十的人了,道,“就这么俩就让我有操不完的心。” “阿翼阿羽有什么好操心的,我专去问过夏院长,夏院长说,孩子们念书很用心。”何老娘自从成了书香人后,就特别关心孙辈的学业。当然,她以前也特别关心孙子人的的学业,那么,现在就得在特别前头再加个特别了,是,特别特别的关心。又因她与夏院长相熟,所以很时常的请夏院长多关心一下自家孩子。冯翼冯羽都是亲爹亲娘精精细细养大的,虽难免有些少年人的性情,念书上还是极认真的。且俩孩子又不笨,自幼念书的孩子,何况冯翼已是秀才,故此夏院长对孩子们评价不错。这一点,也是极让何老娘得意的,毕竟,何老娘是出过教育类书籍的人啦,如果家里孩子不争气,何老娘难免觉着自己腰板挺不直。今孩子们表现不错,于是,何老娘对自己的写书大业更有信心啦! 孩子们教导的这般好,所以,她才劝闺女再生一个的。 何姑妈哪里还有再生孩子的心,且她近来很有一桩烦恼事,因此事,她近半年就没痛快过,如今见着亲娘,便与亲娘说了,“自从我们老太太过逝,我们太爷另娶了一房,老家的事就没断过。成天来信说家道艰难,让相公寄银子回去。待银子寄回去,能有一半置了地就是福气,余下的都不知去哪儿了。自从相公得时运做了知府,太爷还打发新太太娘家兄弟过去找相公谋差使,这要是个有能力的人,能拉帮一把自然要拉帮一把的,就我们新太太那娘家兄弟,我就不想提。什么东西!去了没三天半先把府里窑子逛了一遍!相公一看,这可不行,赶紧把发他回去了。娘你不知道,前些天又出了一事,险没把我气死。我们太爷给阿翼定了一门亲事呢!” 何老娘是做人祖母的,对于孙辈的亲事,她倒也有自己的看法,道,“虽说亲家太爷是阿翼祖父,给阿翼定亲也说得过去,但这事怎么也该知会你们一声吧?” “可不就是这个话么!”陈姑妈现下想想都气不打一处来,“要真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我也只有高兴的。娘你不知道太爷给阿翼定的是哪家闺女?就是新太太的娘家侄孙女,先前那位满府逛窑子的舅爷家的孙女,有这样的祖父,你说,他家的孙女,我敢叫阿翼取么?把我气的,三天吃不下饭!” 何老娘一听这事儿也冒火三丈,先骂闺女没用,“就个嘴厉害,你三天不吃饭有个屁用,你把那死老子气得三天吃不下饭才算本事!你要是气死了,人家才得意哩!到时连阿羽的亲事一道替给安排了!哼!”接着又骂冯亲家,“个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蠢货!什么正经人家才会把好端端的闺女许给他个糟老头子做二房,我看他是昏了头,不知道是孙子亲还是他那二房亲呢!” 骂一回冯亲家,何老娘问闺女,“那这事到底怎么着了?女婿怎么说?” “相公也颇是恼怒,写信回绝了。”就丈夫这立场,还是颇令何姑妈欣慰的,何姑妈道,“自从相公替阿翼回绝了这亲事,太爷就再未给相公写过一封信呢。家里二叔来信说,太爷颇是恼怒呢。” “爱写不写!”何老娘道,“不写你们才痛快!难道谁还缺祖宗不成?真个脑子不清楚,分不清亲疏远近的糊涂蛋,难不成以后那二房娘家会给他养老送终?” 接着,何老娘做一总结,“都是你婆婆,也不知是不是八辈子没吃过石榴,硬能给石榴籽噎死!那会儿你婆婆活着时,她要说句话,你公公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她娘这话还真是话粗理不粗,当年她婆婆在时,虽然冯家也就是寻常日子,可公公好歹是正常人。那时何姑妈偶尔还会觉着婆婆太过厉害,把公公管的跟只病猫一般,在家里是半点儿主都做不得。待这会儿才知道,她公公这样儿的,就是欠管啊!何姑妈叹道,“说这个有什么用,要是有婆婆在,我也不必这般烦恼了。” 何老娘眼珠一转就给闺女想了个法子,道,“这事儿其实也容易,阿翼这也十九的大人了,着紧给他定门亲事就是。” 母女俩在这事上简直心有灵犀,何姑妈道,“我也正盘算这事儿呢。”悄悄同母亲道,“原我是想着子衿打小儿就是个出挑的,只是这些年不见,不知子衿如何了。正想待相公的缺下来,让阿翼去一趟咱家……结果,这也不用去了……子衿怎么这么早就把亲事定下来了?”何姑妈颇是遗憾,她并不觉着自己娘家不如自家便看不上娘家侄女,冯翼毕竟是长子,在长媳一事上,何姑妈还当真更青睐娘家侄女。不说别个,娘家侄女知根知底不说,以后做了媳妇,婆媳间也亲密。哎,就是两家离得远,儿子又急着科举,一时没顾得上。今见侄女生得这般眉眼,人也出挑儿,何姑妈很是后悔提的晚了,忍不住在亲娘这里抱怨了一回。 说到何子衿的亲事,也是一波三折,何老娘便同闺女细说了一回自家丫头片子与阿念定亲的始末。 何姑妈此方知其间竟有此曲折,听得直念佛,道,“我滴个乖乖,竟有这等事!我竟全然不知!” “你随着女婿,今儿在西,明儿个东的,哪里找你去。好在咱丫头当真是福分足,处处有人相帮,有惊无险。”说到自家丫头,何老娘颇是得意,与闺女道,“你不晓得,就咱丫头在咱们芙蓉山上道观里,不是拜了位道长做师傅么。唉哟,就是那位朝云道长,可是大有来历,原来竟是太子妃娘娘的亲舅舅。” 何老娘此事先时已同沈亲家说过好几遭了,这次跟亲闺女说,仍觉着稀奇,就更别提第一次听到这事儿的何姑妈了,何姑妈遗传自何老娘的眯眯眼都因为震惊瞪的溜圆,她简直不能置信,连声问,“竟有这样的事?”这也忒巧了吧?随便在道观拜个师傅就是当今太子妃的亲舅舅,这,这是什么样的运道啊! “可不是么。”何老娘其实很想显摆一回,但她家丫头片子说了,皇家的事不叫随便说。所以,平日里除了跟沈亲家说,何老娘可是憋很久啦。反正闺女又不是外人,于是,她先叮嘱闺女一句,道,“我只与你说,你可别说出去。”然后,就尽情的显摆开啦,“咱丫头来帝都可是见大世面啦,见过太子妃娘娘,还见过皇帝老爷和太后娘娘。” 这回,何姑妈的眼珠子险惊地上去。待听得她娘细细的说与她知道后,何姑妈又念了一回佛,这回是心悦诚服地道,“咱子衿,还真有运道哩。” “可不是么。那丫头,运道足,人也胆子大,要是换我,一见着皇帝老爷怕是话也说不出,她还能跟皇帝老爷说话,皇帝老爷赏了件极好的银狐披风给她。太子妃娘娘赏她一个璎珞,后来,太后又赏她一块更好的。”说着,起身开了三层锁,把太后赏给自家丫头,然后,自家丫头交由她保管的璎珞拿出来给闺女看,道,“可开眼了吧!” 何姑妈虽说已是做过知府太太的人了,平日里好东西也见识了一些,但太后宫里的好东西何其多也,随便拿出一件就不是寻常的。何姑妈见到这样一个宝光璀璨的璎珞也不由道,“这可当真宝贝,看这上头镶的玉,这水头,都是极好的玉,还有这宝石,也都是上上等的成色。还有这镶嵌手艺,这可不是一般匠人能有的手艺!” “那是!这是太后娘娘亲赏咱们丫头的,这块大,我替她收着,免得她不留心弄丢了。还有一块太子妃娘娘赏她的,比这个小些,她自己收着。”何老娘给闺女赏鉴一番后,就又把这璎珞用红绸布包了起来,妥妥的收回红木匣里,然后外头用个小锁头锁上,再起身放回自己屋的柜子里,那柜子里头还有个中不溜儿的箱子,何老娘把匣子放箱子里,再把箱子锁了,然后合上柜门,柜子外头再加一重大铜锁,保管的密密的严严的,用何子衿的话说,小偷一来就知道先偷这柜。当时何子衿一说这话,可是让何老娘好生骂她一顿,嫌丫头片子不会说话! 何姑妈道,“这也是子衿为人机伶,要不,哪里就人人都赏她呢。”想着娘家侄女这福气不同寻常,怪道能配探花郎呢。就她这知府太太,也没见过太后呢,更甭说得太后赏赐呢。 “我也这么说,这丫头甭看平日里说话让人生气,在外头是极有分寸的。”何老娘喜滋滋道,“非但有分寸,人还旺夫,她刚跟阿念定了亲,阿念转头就中了解元。这不,一来帝都,阿念接着又中了探花儿。这不全都是咱丫头旺的么。人运道旺不说,也知道过日子,虽然有些大手大脚,可来帝都这四个月,卖书就赚了四百两银子,这在帝都虽不算多,以后成亲绝对也够花销的。” “这还不多?”何姑妈虽是知府太太了,也不是大手大脚的性子,她道,“就是在帝都,四百两也不少了。子衿咋赚的呀,娘你跟我说说,怎么这丫头这般聪明哩。”她娘说的她愈发后悔没早些下手了。 何老娘就又说了自家丫头片子卖书的事儿,何老娘道,“这书在咱老家也有的卖哩。当初阿念中了解元,叫阿念写书还罢了,丫头片子硬要我也写一本,哎,你说,我也没上过学,怎么写书呢?后来还是丫头片子教我的,倒不是写什么深奥文章,就写是如何把阿念和阿恭培养出来的,这事儿我可是会的。后来,我说着,丫头片子给我记着。你不知我那书卖的,阿念的书和沈舅爷的书也就各卖了一万多本,就我那书卖的最火,前些天又加印了三千册,这要最后算下来,丫头片子的利,四百两都打不住。” 何姑妈听着不断点头,道,“子衿是像弟妹,自小就聪明。” 这叫啥话啊! 亲闺女,硬说出这样不体贴的话来!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何老娘现下最不爱听这话了有没有,她有些黑脸的埋怨闺女道,“你那眼怎么长的啊?还知府太太呢,一点儿眼光都没有。丫头长得是有些像舅家人,那也只是长相外在,丫头内里这机伶,这会过日子,可不都随了我,要说有些像你爹,我也是信的。” 何姑妈:…… 俗话说,孝顺孝顺,顺则孝矣。 何姑妈努力想了想,笑,“子衿爱烧菜这事儿,还真是像我爹。我爹那会儿也是,就爱吊着样儿的给咱们做好吃的。” “可不是么,有几个钱全都给他糟消了。其实,他吃的不多,主要是给咱们娘仨吃,你爹常说,我是大家主的姑娘,跟了他只有受苦没有享福的,虽置不起大家大业,却是不能在吃食上委屈咱们。”回忆了一回地下的老头子,何老娘转而笑,“丫头片子也是这般,自小就嘴馋,再委屈不了一张嘴的,小时候见天儿的缠着我给她买糕。那会儿咱家哪儿有现下的日子哟,她还嘴刁的不行,明明县里好几家卖糕饼的,菜市场前头那家老杨头糕饼铺最便宜,她一口不吃,非要吃飘香园的糕,唉哟喂,飘香园那个贵哟~每次都要我花私房给她买,我当时就想,这可真是个馋鬼投的胎。待大些,更是今儿要吃鱼,明儿要吃虾的,我还想,以后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货,打她小儿我就替她发愁。不想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丫头片子好吃,人也会吃,这不,连周婆子的手艺都练出来了。周婆子在咱们县都是极有名气的厨娘,县里但凡哪家请客摆宴的,要是在家里张罗,必要请周婆子去的。就是来了帝都,前儿咱家摆酒请客,也是周婆子掌勺,来的人都说咱家饭菜不差。咱丫头更是,小时候馋嘴,大了就会鼓捣吃的,她有样手艺,也不知怎么鼓捣出来的。跟三丫头在咱们县里开了个烤鸭铺子,唉哟,那铺子火爆极了,一年的利就有两百多两。前儿还说呢,在老家生意也做不大,想叫三丫头跟阿文也来帝都,做烤鸭卖。你说,这主意行不?” 何姑妈思量片刻,道,“主意是好主意,但凡有秘方的东西,只要好吃,都能卖上价。帝都地方大,人多,有钱人更多,赚钱自然容易。只是一样,在咱老家做生意,三丫头婆家是咱们碧水县的大户,自然没人敢上门闹事。要是在帝都做生意,可得寻一靠山的好,不然,不说街上的波皮,就是衙门里这些人,也架不住他们打秋风呢。” 何老娘也活这把年纪了,知道闺女说的是正理,何老娘道,“那我明儿跟丫头片子说一声,让她去问问沈舅爷。沈舅爷在帝都日子长,定知道的多。” 何姑妈道,“这也是。” 何老娘并不太担心这事,她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道,“明儿叫周婆子买两只肥鸭过来,后儿个你们尝尝丫头片子做的烤鸭,香的很!” 何老娘说得实在太婉约了,好几家子人,两只鸭怎么够吃,何子衿叫买了十只回来,叫何老娘一番嘟囔,“不叫你买两只么,弄这么些回来做甚?见到儿的听鸭子叫。” 何子衿笑眯眯地,“没用官中的钱,这是阿念私房银子孝敬姑妈姑丈的。” 何老娘立刻转怒为喜,笑眯眯的摸摸自家丫头片子的小嫩脸儿,笑赞道,“果然是过一年大一岁,越发懂事了。阿念这孩子,体贴又仁义。”转头又见厨房有一头杀好的羊,何老娘又问,“怎么买这一整头的羊,天儿越来越热,不禁放的。” 何子衿道,“除了拿来配菜的羊肉,剩下的上午先腌上,晚上烤羊肉吃。” 何老娘啧啧两声,心说,这可真会吃。“ 何子衿那不是一般的会吃,连何姑妈这知府太太也觉着娘家伙食不错,并不是如何奢侈,其实都是家常菜,但做得精细,吃着也觉适口。晚上的烤肉更是热闹的了不得,四月天已是入夏,初夏的天并不太热,但园子里已经开始有蚊子了,何子衿和丸子提前用艾草熏过,到晚上就摆出好几幅烤架来,连带沈家人一并请过来,三家一道吃烤肉。如沈老太太沈太爷何老娘这把年纪的,其实牙口儿不大好了,但架不住何子衿有技术啊。沈老太太还说呢,“咬不大动了,过来跟亲家说说话儿,叫孩子们吃吧。” 何老娘一幅信心满满的模样,大包大揽道,“亲家只管放心,咱丫头烤的肉极嫩的,根本不费牙口。尤其那羊肉上撒上孜然粉,唉哟喂——”何老娘啧啧两声,咕唧咽了口口水,用那向往的神色告诉了沈亲家这烤肉有多好吃,把沈亲家逗得一乐。 何子衿在烤肉上那绝对的一流中的一流,这烤肉,火侯不到则夹生,倘火侯太过则易老费牙,何子衿就能烤的嫩滑香腴,四样俱全,而且肉串外还带有丝丝炭火的焦香,头一次吃到这等技术烤肉的沈老太太沈太爷都吃了不少,还是怕晚上吃多肉不消化,这才停了烤肉,吃了些烤蔬菜,时不时的喝口果子酒。 沈老太太道,“咱子衿果然好手艺。” 沈太爷点头,深觉何亲家有福。 何子衿烤肉烤鱼都拿手,除了几位老人,其他人都是自己来,冯姑丈沈素何恭还支起小桌,烫了黄酒,一面吃烤肉,一面吃酒闲话,那模样那姿态,逍遥的很。 阿念冯翼就照顾阿朱阿丹俊哥儿忠哥儿几个小的,不让他们烫着。何子衿递了条烤鱼给冯羽,冯羽高高兴兴接了子衿姐姐给的烤鱼,正要跟子衿姐姐说说话,他哥突然就挤了过去,悄悄同何表妹要酒,还是黄酒。何表妹道,“你明儿不是还得去念书么!” “我又不多吃,吃上几杯,晚上睡的香。” “这不有果酒么?” “真爷们儿岂能吃果酒!” 何子衿想着黄酒也并不烈,便让丸子悄去厨下给冯翼拿了一壶,冯翼刚吃了一盏,冯姑丈就喊他,“阿翼,过来持壶。” 冯翼只得放下酒盏过去执壶,冯姑丈问,“怎么这么重的酒气?” 冯翼面不改色道,“刚吃了几盏果酒,甜的,就一个酒味儿。” 冯姑丈不受此蒙骗,叫冯翼在边儿上斟了一晚上的酒,结果,冯翼是烤肉没吃过瘾,黄酒也没喝成。把何子衿笑的够呛,冯翼晚上肚子饿,央何表妹给他下碗面。反正阿念阿冽都要吃夜宵,何子衿索性就做了一锅酸菜鸡汤面给大家吃。何子衿还取笑冯翼,“这就是偷吃酒的下场。” 冯翼一面咬着鸡肉吞着面,一面道,“我爹,那就是千里眼顺风耳。你说也奇了怪了,晚上那么些人,怎么就盯着我呢,他怎么不盯阿羽。” 冯羽慢调斯理的喝一口汤,秀秀气气道,“我没跟子衿姐姐嘟嘟囔囔个没完,爹他当然不看我。”又说,“哥你可真是,咱们三家,就子衿姐姐一个女孩子,子衿姐姐就是那万绿从中一点红,你跟子衿姐姐叨叨个没完,咱爹又不瞎,早看你好久啦。” 阿玄听得直乐,冯翼觉着没面子,说他落井下石的弟弟,“那你怎么不给我提个醒。” 冯羽才不理他哥,阿玄笑,“阿羽一直想跟子衿姐姐说话,阿翼哥你就挡他前头说个没完,阿羽当然不提醒你了。” 就为这点小事! 就能不给哥哥提个醒,害哥哥一晚上没吃够烤肉! 冯翼觉着,他弟不是他弟,这完全是他上辈子的冤家啊! 冯羽跟他哥也没共同语,冯羽比较喜欢子衿姐姐了,在冯羽的想像里,姐姐就应该像子衿姐姐这样,长得好看,说话大方,还很会照顾弟弟。而冯羽,他自小到大从没得过他哥半点儿照顾,要说欺负,挨的不少。他哥从小就爱欺负他,可讨厌可讨厌了,冯羽小时候就常问他娘,为啥他有个哥哥,而不是有个姐姐。他哥也不喜欢他,他哥也常问他娘,为啥他有个弟弟,而不是有个妹妹。 所以,这兄弟俩的关系,就可想而知啦。 何姑妈为着俩儿子都愁死了。 接后,接下来,冯羽愈发觉着,非但子衿姐姐是个好姐姐,连未来的阿念姐夫,也是个好哥哥。 继阿念请大家吃烤肉吃烤鸭后,阿念还时不时从衣食住行学,各方面的关怀冯羽,以至于冯羽感动地跟他娘讲,“娘,我觉着,阿念哥才是我亲哥。” 何姑妈:…… 阿念哥非但关心冯羽,他也很关心何姑妈冯姑丈,每天早上过去问安,还时不时夸何姑妈气色好人年轻,陪冯姑丈说说学问,跟冯姑丈请教为人处世的诀窍。 然后,阿念还提前给沈氏肚子里的小宝宝买好了小玩具、跟老木匠定制了悠悠车,每天给何老娘买爱吃的粟粉糕,见天儿的拍何老娘的马屁,而且,还把何老娘第二本著作的三稿校定的活儿接了过去,让何老娘只管安心跟何姑妈说话。阿念对何老娘周到的同时,也没忘了沈老太太沈太爷,点心从来都是双份的,有何老娘的,就有沈老太太沈太爷的,然后,阿念还不知从哪个书铺子里淘了一本前朝的古诗籍送了沈太爷,把沈太爷欢喜的了不得。 总而之,近些天来,阿念在长辈们心中的印象分是蹭蹭蹭的往上长啊! 闹得何老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拉着自家丫头片子问,“阿念这是怎么啦,怎么总是给我买点心啊?” 何子衿道,“这还不好?”有便宜不占,这可不是她祖母的风格啊! 何老娘斜眼看她,“点心自然是好的,只是家常过日子,哪里有总吃这样贵东西的理?十天半月吃一回也就是了,这过日子啊,别瞧不起这一点一滴的小钱,过日子就是从这些小钱里省出来的,省着省着就成大钱了。你跟阿念说,可不许再买了啊。”生怕丫头片子胳膊肘往外拐,阿念从此真不再给她买糕,何老娘又补充了一句道,“不用天天买,一月买三回就成。” 何子衿:…… 还是沈氏笑着把事说破,道,“阿玄他娘已经来跟我说过了,待后儿个她就去西山寺,请高僧投几个吉日,咱家挑一个预备亲事。” 何老娘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唉呀!我说阿念怎么总是给我买糕呢!原来是急着成亲啊!” 大家均是忍俊不禁,大家都瞧出几分,只是忍笑不说罢了。 何老娘想通此事,哈哈直笑,爽快道,“这可快点儿吧,别叫阿念着急了。” 章节目录 第287章帝都行之二二 > 阿念为了娶媳妇把诸人马屁都拍青了的事,在许多年以后,仍会被人们拿出来说笑一回。 阿念却是不怕说笑的,只要能先跟子衿姐姐把亲事办了,爱怎么笑怎么笑呗。男子汉大丈夫,不怕人笑。 江氏笑与沈素道,“阿念这孩子也是,有话不直说,我还说呢,他这怎么总来来回回的买这些东西。” 沈素笑,“娶媳妇哪有容易的。” “明儿我就去庙里,先把吉日算出来。”想到阿念的心切,江氏也不再耽搁,跟丈夫商量着,“虽说平日里阿念是住在姐姐家的,这摆喜酒,还是摆在咱家的好,不然,倒像入赘了。” 沈素并没意见,江氏问,“这聘礼要怎么下?” 沈素想了想,道,“拿出两千银子,就按这个数预备吧。” 江氏原是有些心疼银子的,可一想阿念堂堂探花儿,这银子花的也值,何况又不是给了外人。江氏一派欢喜的应了,笑道,“咱们与姐姐天生就是有亲家缘分,那我把阿玄边儿上的院子收拾出来,成亲那天起码得住咱家,待过了三朝回门,就随他们的便了。” 沈素听着妻子一起一起的说着阿念成亲的安排,也是处处妥当,道,“全赖你操持了。” “这是哪里话,相公要日日当差,老太太太爷上了年纪,我不操持谁操持?现下练熟了,咱家可是有四个小子,以后尽有操持的时候。”说到儿子们的,沈氏笑,“孩子们就是这样,展眼就大了。记得当初我刚嫁给相公,你赶着牛车,咱们一道去姐姐家,还带着子衿出去街上,子衿那会儿才这么点儿大。”说着比划一下,“那会儿就是个小人精,小小年纪,说话清楚又流俐。” “可不是么。”沈素说到外甥女也高兴,尤其这亲事,也是亲上加亲了。 夫妻俩商量了一番,第二日江氏去庙里卜吉日,阿念还跟着一道去了,阿念道,“义母出门,总得有人相随才是。” 江氏同阿念关系一般,主要是,江氏以前曾怀疑过阿念是不是沈素的私生子,后来知道不是,但阿念亲娘是沈素以前的明恋对象,江氏则是明恋沈素的人,所以,江氏与阿念亲娘算是情敌,虽然人家从没将她放在眼里。可江氏这些年总是看阿念不大得劲儿,好在阿念是在何家长大的,也不大与江氏相处,再加上岁月久了,前事淡了,江氏大面儿上做得不错,笑道,“那成,咱们一道去。”又道,“入夏太阳大,进来与我一道坐车吧。” 阿念牵了马道,“我正好练练骑马。” 江氏也不再强求,自己带着丫环坐车里,想着,世事实难预料,倘是十几年前,她如何能想像得到,会有朝一日为江兰的儿子操持亲事呢。 江氏去的是帝都有名的寺庙西山寺,阿念十分体贴,到了山脚就雇了滑竿让江氏坐着滑竿走,他自己在老家是爬惯了山的,并不觉着爬山路如何。江氏瞧他生机勃勃眼中满是喜色的模样,也不由添了几分欢喜。 待一行人到了西山寺,这卜吉日时的规矩与寻常来烧香是不一样的,西山寺专有卜算的僧人,若自吉日,是要先给僧人一个红包的,僧人便明白是来卜吉日的。江氏递出写着阿念与子衿生辰八字的红帖过去,僧人双手接了,一望便道,“这八字好,小哥儿这八字正应在文昌星上,若老衲所料不错,小哥儿定能在科举上有所斩获。” 江氏看阿念一眼,喜对那僧人,道,“承大师吉,我们阿念正是今科探花。” 这僧人倒也不作如何吃惊,只是目光澄澈的看向阿念,微微颌首,道,“这位姑娘的八字亦好,旺夫旺家旺子的命格。老僧先恭喜小哥儿了,你们八字都是极好的八字,正所谓天造地设的一对八字。” 阿念此时方露出喜色,笑道,“还请大师为我们算个吉日,家里长辈是想趁着天不算太热把亲事办了的。” 不要说沈氏,这位老僧的眼中也添了三分笑意,铺一张红纸,提笔写了三个吉日,封起来递给江氏,道,“这三个日子,哪个都好。” 江氏连忙道了谢,此方带着阿念告辞了老僧,心说,这西山寺的高僧就是灵验啊,一看就看出阿念是文昌星来。又想到老僧对何子衿八字的评价,旺家旺夫旺子,更是把江氏羡慕的了不得。 今既来了西山寺,阿念道,“义母,我想再摇个签。” 江氏笑,“去吧。” 阿念今年红鸾星动,排队一摇,摇了个“喜上梅梢”的上上签,签文便是:喜气动幽明,陌上千行野桦青。早鹊双双枝上戏,飞鸣,一霎扶摇万里行。注是:得此签者,红鸾星动,鹏程万里。 阿念心下一喜,把先时出门前子衿姐姐给他的荷包里的银锞子都取了出来,全都放进了功德箱内,揣着上上签就同江氏回家去了。 阿念与江氏中午便回家了,江家老两口也在何家等着信儿呢,江氏把高僧投的吉日拿出来,大家一并来看,何老娘嫌丫头片子挤在前头,一把把人推开,道,“去去去,这事儿你们含蓄些。这是大人们的事儿,你等着听信儿就成。” 何子衿不满的被挤出去,道,“让我看看可怎么了。” 阿念悄悄的把子衿姐姐拉到里屋说话,与子衿姐姐道,“五月初就是好日子,我已是看过了。”又把自己求的签给子衿姐姐瞧,还唇角翘啊翘的道,“看,我今儿求的,这签多准哪。” 子衿姐姐正反面都细瞧了,点头道,“还真是。” 待子衿姐姐把签瞧过了,阿念便又收回来揣怀里,准备以后当传家宝。 其实,何家觉着五月的日子太近了,何老娘也说,“不知道三丫头和阿文到不到得了呢。” 阿念在里屋儿听到这话,连忙一掀帘子出去说道,“一定能到的。就算三姐姐阿文哥耽搁了行程没赶上,待他们来了,单请他们就是,吉日可是不好耽搁的。” 看阿念这急出火星的模样,何老娘哈哈直笑,与儿子道,“你说呢。” 何恭笑,“那便定在五月初吧。” 沈氏道,“给咱丫头预备的嫁妆,好些个都在老家呢,新家俱也没打。” 阿念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先写嫁妆单子上就成,其实,也就是把我跟子衿姐姐的院子收拾出来就好,其他的,都不急。”阿念还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就是别耽搁了吉日,今年是好年头儿呢,刚立过太子妃,正好趁着这喜气。” 沈氏笑,“女婿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阿念郑重道,“自然都是真的。岳母放心吧。”他也不叫姑姑了,立刻改口叫岳母。 大家又是一阵笑。 江氏又趁机说了西山寺高僧对俩人八字的解批,江氏道,“不怪都说西山寺的大师有道行,佛法高深,一看俩孩子的八字就说好。说阿念八字正应在文昌星上,咱们子衿更是旺家旺夫旺子的好八字。” 何老娘一听,深以为然,立刻道,“可见的确是高僧!这也算的忒准了啊!”阿念这文昌星自不消说,她家丫头片子这个也准的很哪! 热热闹闹的说一回话,中午大家便是在何家吃的午饭,待用过午饭,沈家人就回自家去了。 沈氏与何老娘则开始商量闺女的亲事,沈氏心下其实觉着有些委实自家闺女,原本预备了许多东西的,可都没带帝都来。尤其打家俱的木料,都预备好了的,也没来得及打家俱。 何老娘深深的烦恼,与沈氏道,“咱丫头跟咱阿念在帝都成亲办喜事儿,老家的亲戚们都不知道,也就没法儿随礼了。那咱以前送出去的礼,岂不是收不回来了?” 沈氏:…… 何子衿笑嘻嘻道,“要不,我跟阿念再回老家去办一回?” “别说胡话了。”何老娘道,“还不够你们路费的!” 只得留此遗憾啦!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你今年不是挺有财运的么,怎么这成亲上就没财运了呢?” 何子衿笑,“就是咱们亲戚间那点儿礼,也没多少银子,祖母你算算,每家上礼也就是三五十个钱的事儿,拢共收礼也收不了十两的。这是小钱,我今年的财运还在后头呢。祖母你那书阿念都给你校好了,我已经交给书铺子的掌柜拿去印了。这里头的利,岂止十两?咱以后发财,就得发这种书香财。” 何老娘一听自己的大作又拿去刊印啦,心下很是高兴,道,“待印出来,给我这里留二十套,我得拿去送人。” “知道啦。” 何老娘又补充一句,“这书你可不能收钱啊。” “成!我白送!” 何老娘便美滋滋的高兴起来,心下暗自打着小算盘,想着丫头片子说的也有理,与其想着老家的那些礼,还不若在出版大业上下些功夫。何老娘没意识到的是,随着眼界的拓宽,她老人家虽然依旧节俭,却已是学会将眼光放得更长眼的地方去了。而且,何老娘还打算,要请书院的进士院长夏院长来家里吃喜酒。 因实在是日子赶得急,何子衿连自己绣嫁衣也来不及,要知道,新娘子的嫁衣可不是几天几十天就能绣好的,嫁衣一般都是要绣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绣好呢。 好在何家现下有些家资,沈氏原本就觉着亏了闺女,干脆带闺女去了帝都有钱的针线作坊,亲自定的嫁衣,由绣娘来做。然后,又买了好些料子,给闺女做衣裳使,这些衣裳就得是何子衿自己做了。沈氏也买了好些做被褥的面料,回去准备叫了翠儿一道给闺女做几床新被褥。 另外,首饰多了没有,总要一金一银打两套的。 何子衿看沈氏挺着七个月的大肚子这么忙里忙外的添置东西,还劝她娘,“这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呀,你就歇着吧,别累着。” 沈氏道,“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原是想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这么嫁妆也没有,衣裳也没有,家俱也没有,零零碎碎的都没有……”说着就伤心起来,总觉着亏待了闺女。 何子衿忙劝她娘,“娘,您想哪儿去了啊。要不,你干脆把置办东西的银子给我,阿念正好有假,我们一道置办了就成,还合心意哩。也省得你这么大肚子的忙活,我实在不放心。” “哪里有做闺女的自己置办嫁妆的?”沈氏想都没想就反对。 何子衿道,“反正就是置办了,以后也是我们用么。我们买,岂不比你买的更合我们的心。” 何子衿劝着她娘,她娘也就同意了,沈氏拿了五百两银子给闺女,道,“这个是置办嫁妆家什的,压箱底儿的还好,先不给你。” 何子衿道,“这已是不少了,哪里用得掉这些个!”拿着银子跟阿念出去采买去了。 主要是,何子衿成亲后就得搬阿念院里去了,故此,阿念的院子得重新布置。说到这布置院子的事,何老娘的事儿就来了,指指点点,一会儿说屋子不够宽敞,一会儿说这院子风水不适合住夫妻。阿念道,“要不,我们跟祖母一道住,就怕祖母嫌烦哩。” 何老娘极是高兴,“成!这就搬吧!” 何子衿瞪阿念,阿念立刻舌头被猫叼起一般,不敢说话了。何老娘眼睛也看直了,没敢再提让小夫妻搬她院里的事,私下同余嬷嬷道,“丫头片子平日里对阿念总是笑眯眯的,这要成亲了,怎么倒厉害起来?” 余嬷嬷笑,“这样以后才能管住家。” 何老娘心下很赞同余嬷嬷话,只是一想到丫头片子要搬走,心里怪不舍地,于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余嬷嬷笑,“老太太怎么忘了俊哥儿,大姑娘要成亲,正好叫俊哥儿搬进来,岂不好?” 何老娘一拍巴掌,笑道,“很是!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唉哟,唉哟,我的俊哥儿!可不是么!”由于马上就能把乖孙搬过来同住了,何老娘立刻喜新厌旧的不怀念丫头片子了,还着丫头片子屋里的好东西道,“这笔洗不错,留给俊哥儿使吧。这个瓶儿也好,留给俊哥儿插花儿吧……”你说把何子衿气的…… 何子衿私下同她爹道,“世上再没有比我祖母更势利眼的啦!” 何恭很是一通笑。 何子衿与阿念没有买太贵重的家俱,在何子衿看来,松木就很不错了。家俱铺子原就有现成的,俩人无非就是再添置些日常得用的,还有一些书桌啊书架什么的,当然,床也要新的,自然不是什么讲究的千工拔步床,只是普通的架子床罢了。床头床帷雕的花样是阿念选的喜鹊登梅的花样,也不是繁复雕工,而是寥寥几笔的那种。 事实上,因在西山寺上上签的缘故,他们新房的家俱凡是要雕花的地方,全部是喜鹊登梅的花样。 这也是阿念的执念啦。 阿念还跟子衿姐姐商量,把他给子衿姐姐收着的银子取出来,给义母帮他置办聘礼。 子衿姐姐道,“这也是应当的。只是,怕舅舅不会收。” “那咱们也不能当不知道,更不能当理所当然。”阿念还是很有原则的孩子滴。他亲爹亲娘都不肯养他,他却能顺利长大念书科举,全赖义父和岳家恩情,报恩什么的阿念没想过,在他的想法里,本就是一家人,亲人对彼此好是应当的。他也一直当岳父母和义父是至亲之人。 阿念拿银子过去,沈素倒没立刻给他退回去,而是检查了下阿念的存款,见竟也有五百两,道,“私房还不少么?” “先时那银子置了百来亩地,后来都是子衿姐姐帮我管,老家还有二百亩地,这五百两是渐渐积攒下的。”阿念很自豪的表示,“子衿姐姐很会过日子。” 沈素感慨道,“你们这一代日子都好过,我成亲时,拢共家当也就五十两。” 阿念拍他义父马屁,“都是义父你们把日子过起来了,我们才有现下的日子呢。” 沈素笑,“收起来吧,我已经让你义母预备了。你的这个,就留着以后过日子用。” 阿念还想再客套两句,沈素笑道,“别跟我来那客气腔调。” 阿念只得把银子收了起来。 沈素指点他些成亲时的事儿,又让阿念写帖子,当天请的都是什么人。沈素于帝都这些年,颇有交际,既是让阿念写,到时阿念这新郎倌儿难道要跟着沈素认一认人的。 何家在帝都认识的人少,这成亲的热闹事,便把四邻街坊都请来了,请他们一并过来热闹一二。是这么个热闹时候,街坊四邻也很给面子,主要是,何家既是高邻,这回成亲的还是今科探花郎,自然要过来凑个热闹。何老娘还是头一回不嫌梅家人多,主要是他家在帝都相熟也就是沈家、小唐大人、孙御史、夏院长,这回阿念的亲事要在沈家办,而后三位中的前两位,跟沈素交情明显更深啊,人家肯定是到沈家吃酒,夏院长,嗯,夏院长是何老娘的朋友,所以,何老娘强烈要求夏院长一家子过来何家吃酒,热闹热闹嘛。 大喜的日子,家里来人少也不好。 故此,何老娘这回大手笔的把梅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请到了,连向来迂腐的梅员外郎也到了,但,梅员外郎却是去沈家吃的酒,无他,沈家来的官儿多,梅员外郎,嗯,虽然清高不爱铜臭,但同僚之间来往,他是很愿意的。其他街坊也是如此,一半儿来何家吃酒,一半儿去沈家吃酒。 好在,梅家人多,撑起半边天。 每逢此时此刻,何老娘就感慨,“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啊!” 何家还给纪将军纪太太江氏下了帖子,连带何涵,都一并请了来。还有在禁卫军当差的小瑞哥,也找人换班,回来帮着张罗,当然,小瑞哥帮着张罗也是在沈家。 何老娘觉着最荣耀的时候,就是在给自家丫头晒嫁妆的时候了,何子衿的嫁妆在大户人家眼里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何家也是尽了全力,何老娘给诸街坊太太介绍,“原也没料到在帝都成亲,老家预备了好些东西,都没带来。衣裳首饰、家什用具,都是现成置办的,你们也知道我家,小户人家罢了。亲家给的聘礼,都给丫头放里头了。还有老家的田地一千亩,再有一千两的压箱底银子。”这压箱底银子,何老娘出了私房五百两哩。想到这银子,何老娘既心疼又心酸,虽然一直安慰自己这银子也不是给外人,可是,何老娘还是很想替丫头片子保管啦。可恨丫头片子,接了银子就高高兴兴藏私房啦!一点儿没有让老娘帮着保管的意思! 哎,养丫头有什么用哩。 胳膊肘往外拐哩。 何老娘伤感以后不能再替丫头片子保管银子的事,街坊们已是夸赞起她老人家来,连宋学士家的宋太太都说,“唉哟,这嫁妆可不薄了,就是我家里嫁闺女,也就是这样了。” “宋太太可别笑话我啦,我们乡下人家,有多大力出多大力罢了。”何老娘见宋太太赞她,复又觉着体面起来。可不就是么,给丫头片子陪嫁这许多,这也就是在帝都不大显,要是在碧水县,这也是一等一的好嫁妆啦。 祁副将的太太道,“哪里是笑话,就看您家肯给闺女陪嫁千亩良田,就是真正为闺女着想的。要我说也是,衣裳首饰之类的虽也要走,也只有田地,才是永久的基业。陪嫁千亩田地,孩子手里也多个来钱的地方。”祁太太家里富庶,自身也会打算,见何家给闺女的陪嫁,就知道何家会打算,今多有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家,只弄个面儿光,田地商铺通通没有。更有甚者,便是个面儿光都没有,还有花闺女聘礼的人家呢。 祁太太一向处梅家二太太不合,便笑道,“二太太家不也要嫁孙女也么,不知嫁妆可预备齐全了。” 梅二太太笑,“我们丫头吉日在八月,嫁妆哪里有这么快的。”心下深恨祁太太多嘴,虽然这回嫁的是个庶出孙女,嫁妆上过得去就成,可梅二太太到底心下黯淡,想何家这样的乡下人家都能给女孩儿预备出这样丰厚的陪嫁来,她家号称书香门第,便是嫡女,怕也没有这嫁妆一半的。 其实,梅二太太想得多了,以为千亩田地都是何家从祖业上分出来的,事实上,何老娘根本没动祖业,何子衿先时养花赚的银子不少,何老娘沈氏一人一半替她收着,也都是在碧水县附近买了田地。这些年,田地里的收入,婆媳俩就继续再给何子衿买田地,到现下统计时,已有九百亩了。婆媳俩觉着,九百亩不大好听,便每人自私房田里出了五十亩,凑了一千亩。 当然,何老娘是不打算出田的,可是,她又不想让儿媳妇自己担了给丫头片子出田的名儿,于是,咬咬牙,出了五十亩。 何老娘根本没在意祁太太与梅二太太之间的语官司,她只管自己笑眯眯的显摆,“这是给咱们丫头的嫁妆,还是咱们丫头自己在老家的铺子,手里的私房,就不算在里头了。” 宋太太问,“唉哟,何姑娘自己都有铺子的?” “是啊,一家书铺子,还有一家是租出去给人做生意的,还有一家食铺。”何老娘道,“都是她自己瞎折腾,赚了赔了的都随她。”当然是没有赔啦。 何老娘笑眯眯道,“女孩子不同男孩子,男孩子把书念好了就成,女孩子就得能管家会过日子才成。丫头打小儿就爱折腾,买个铺子,或出租或与人做些个营生,便是个来活钱的地方。” “您这话很是呐。”宋太太心想,怪道何老太太能出书的人呢,有时说话虽直白,道理上却是个极明白的。 沈氏身子沉了,何姑妈就帮着里外招呼,何姑妈是做过多年官太太的人,人情往来,说话应酬上自然比沈氏更有经验,把上上下下都照应的井井有条。 沈氏都说,“这里里外外的,多亏了有大姐姐。” 何姑妈笑,“子衿也是我侄女呢,我又没个闺女,这也只当让我过过有闺女的瘾吧。” 何姑妈人是极好的,给何子衿添妆亦厚,直添了一整套金首饰,何老娘眉开眼笑,“可见是亲姑妈了。” 何姑妈是习惯她娘这般说话的,何姑妈近年做过知府太太,冯姑丈也不必受贿什么的,下头自然有份例内的孝敬。何况,冯姑丈尤其说了,“子衿这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恭弟就这么一个闺女,添妆上别小气。” 何姑妈从来也不是个小气的人,见到何姑妈添妆如此厚重,江氏心下暗自庆幸自己准备的也不薄,不然,这岂不是让何姑妈比下去了。 有何姑妈与江氏的添妆,何子衿的嫁妆就很能看了。 倒是纪太太江氏在添妆的日子也来了,笑道,“咱们缘分不浅,要是我日子艰难,添妆自是不提,如今我日子还过得,给大姑娘添个喜庆。” 连小唐太太也来了,添了一对赤金嵌宝镯。 何老娘倍觉体面的同时,又有些遗憾的嘀咕,“孙御史这还没娶上媳妇呢。”不然,还能多一份添妆。所以说,老光棍讨厌么。 在何子衿成亲之前,何家又清点了一回嫁妆,连带亲戚朋友给添妆的,这嫁妆堪比帝都小官宦人家了。何老娘却是在清点嫁妆后,上了一场大火,嘴角又起了一溜儿的水泡,何姑妈直着急,“怎么这般大火?”请了大夫来,大夫也只说是夏天到了,老人家火气较旺,这发出来,已是无事了。 全家人放下心来,何子衿道,“上这样的大火,可吃不了席了。” 何老娘心下伤感,吃啥席哩,丫头片子就要带着这么些嫁妆,连带着人一道嫁给别人家啦。割她老人家的肉还差不多,还吃席哩。 何老娘没有半点儿想吃席的心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288章帝都行之二三 > 何子衿也没想到,自己原来竟然是个小富婆。 嫁妆单子是早就开始写的,最后再做一下整理。何姑妈给她把成套的首饰,一套放一个匣子,然后零碎的收拢起来,单独放一个匣子。还有何子衿那两块打算用来做传家宝的璎珞,那块大璎珞她从何老娘那里要回来了,一个璎珞占一个匣子,光首饰就放了一箱,算是一抬嫁妆。何姑妈都说,“咱们子衿正经有几样好东西。” 何子衿笑,“主要是姑妈舅妈给添的好,不然也没有这许多。” 何姑妈笑,“所以说有闺女是福气哩。” “啥福气哟,泼出去的水。”何老娘捂着长口疮的嘴巴,郁闷的说一句。 何子衿笑眯眯地,“姑妈,看,祖母嫌咱们哪。” “少挑拨离间。”何老娘嘟囔一句,再次叮嘱道,“可得把东西收好。” “知道啦!别人收东西您不放心,我收东西难道您还不放心?” 何老娘咧嘴一乐,立刻疼的一皱眉,点头,“这倒是。”捂着嘴巴与闺女道,“这丫头片子藏的私房钱,我找好几回找不到,也不知藏哪个耗子洞去了!”深觉丫头片子是得了自己的真传。 虽然心疼这么些银子和人都要嫁过去了,好在,丫头片子出嫁也是住在家里,在何老娘的认知里,只要还在自己家,那东西和人也就算是自己家的。 这么一想,何老娘又觉宽慰不少。 待把嫁妆单子整理清楚,何姑妈也深觉体面,笑道,“咱们子衿这么些嫁妆,于官宦人家也不差什么的。”真的,要是以后儿媳妇有侄女这许多嫁妆,何姑妈就心满意足了。要首饰有首饰要田地有田地要铺子有铺子,虽然田与铺都在老家,可一样是不动产的收入啊。 何老娘道,“就这么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个刁钻的,少给一点儿还不得跟我急眼啊。” 何子衿笑嘻嘻地,忙过去给何老娘敲敲肩,笑道,“我也没想到祖母给我这许多压箱底呢?” 何老娘哼一声,装大款,“这也只九牛一毛罢了!” 何子衿道,“那给一毛可不成,起码得给一牛吧!” 何老娘眉毛险没竖起来,骂道,“个贪心没够的死丫头片子,这就不少啦!还敢要牛!做梦去吧!这些给你,以后可不许再跟家里伸手,剩下的都是祖产,要留给阿冽的。” 何子衿大大的翻个白眼,问,“只有阿冽的,没有俊哥儿的?亏您老人爱每天大孙子二孙子的,怎么同是孙子,还两样对待啊!” “谁说我两样对待的?当然有我们俊哥儿的!我是说,剩下的都是你兄弟的,就没你的了,以后可不许再分家产。”何老娘觉着自己有义务把话说明白。 何子衿同何姑妈道,“姑妈,我觉着,我的心瓦凉瓦凉的!” 何姑妈直笑,“你祖母就是刀子嘴,她舍不得你嫁哩。” “谁说我舍不得的?”何老娘斜着眼,嘀咕一句,“反正嫁了也是住家里,跟没嫁也没什么不一样。”又问沈氏,可找好梳头娘子了,再拿出嫁衣来瞧一回,何老娘感慨,“这嫁衣可真好,比我当年穿的也就差那么一线了。” 何子衿问,“祖母,您当年的嫁衣有这么好?” 何老娘哼一声,冷笑,“丫头片子,你可见过什么世面!我当年穿的衣裳,那料子还是我曾祖母传下来,原是我曾祖母的娘传给她的,是前朝的好料子,你去打听打听,当时我那衣裳一穿出来,映红碧水县半边天!” 何子衿忍笑,“这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芙蓉山上失了火呢。” 何老娘给气笑,笑骂,“你懂什么?那可是难得的宝贝,我压箱底儿的东西,你不信,我就叫阿余拿出来给你开开眼!”便叫余嬷嬷开箱拿东西去了。 何老娘还真不是吹牛,那料子,隔这许多年还光泽雅致,摸在手里,既柔且滑,何子衿深觉开了眼界,“我滴个乖乖,祖母,您还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啊!” “那是!”何老娘深为得意,道,“为这料子,我还给继母干了一仗。这原是我们老蒋家的传家宝,那贱人竟然要给她娘家侄女,你说可恨不可恨!当时我就不答应!瞧瞧,这可是前朝进上的东西,不是容易得的!” 何子衿很是稀罕,道,“祖母,你干脆送我吧。” “屁哩!”何老娘一口回绝,道,“这是我留的妆裹衣裳,等我闭了眼,你们就给我换上,到地下好去见那短命鬼!” “看娘,怎么说这种话!” “这可怎么啦,人都有一死,我又不是现在死。现在我才不死呢,我那书还没出呢。”何老娘叽呱一阵,给人显摆下她的嫁衣,便着紧让余嬷嬷收起来了,生怕被人摸坏一般,何老娘道,“当初我这一身穿出来,连咱碧水县的县令太太都与我打听过是什么料子呢。” 何子衿道,“以前听您说你娘家如何富贵,我还以为是吹牛呢,看来是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何老娘道,“也不瞧瞧,你们老何家有啥,祖上没有二亩田,我嫁你们老何家,啥都不图,就图那短命鬼人还不错。” “我祖父不但人不错,眼光也好,要不,怎么相中祖母您了呢。” 何老娘笑嘻嘻地,“这倒也是。” 何子衿出嫁时颇为热闹,何沈两家提前定好迎亲路线,要知道,两家虽是住隔壁,但也不能自沈家门出来直接就去何家门,这也忒没排场了。两家定的是远路,阿念自沈家门出来就往东去,一直到朱雀大街,敲敲打打的走一圈,再绕道到何家,接了新娘子,出门往西走,此为不走回头路,再到玄武大街,一路敲敲打打的回沈家。 何子衿一大早就起来了,阿念也一大早就起来了,因婚期将近的缘故,阿念这几天一直住在沈家,当然,他每天都要过来看看子衿姐姐的。今天一大早也不例外,结果,还没进子衿姐姐的屋就给何姑妈拦下了,何姑妈道,“阿念,你怎么今儿也过来了?唉哟,今儿可不能见面,赶紧回吧。傍晚就迎亲了,以后就长长久久在一处了啊。” 阿念很会给自己找理由,“我过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何姑妈把阿念推了出去,叫自己儿子,“阿羽,把你阿念哥送过去。” 冯羽得他娘的命令,拉着阿念出去,阿念跟冯羽打听,“子衿姐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嗯,换上新嫁衣啦,好看的了不得,有梳头的大娘给子衿姐姐梳头呢。” 阿念一听“嫁衣”二字,就不由心下一荡,道,“我这就回了,你别送我啦。”回去也把自己新郎倌儿的衣裳换上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家里里外外的贴满红喜字,何恭在外迎客,何姑妈在内院招呼着过来的亲朋好友,沈氏大着肚子,在屋里陪着闺女,一时高兴一时欣慰一时又是难过。何老娘里里外外的瞧着自家丫头的嫁妆,尤其要细察那箱子外的红色封条纸,看有无被人动过,最要紧的就是那台装首饰的嫁妆。生怕大喜日子,人多眼杂,来个贼什么的。 阿念寻了四位迎亲使,两个是他同科的进士,还有一位是阿玄充数,另一位是孙御史,何老娘见着孙御史跟着阿念来迎亲,就替他感到心酸,心说,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看看孙御史,再看看咱们阿念,年纪比孙御史小十五六岁,结果,阿念就能讨上媳妇,孙御史现下还光棍着呢。 这么寻思呢,何老娘就格外的关心孙御史,在给迎亲使上面茶的时候,何老娘尤其道,“给孙大人上两碗面茶。”这也是帝都规矩,迎亲使来了要吃面茶。 孙御史笑呵呵地道,“大娘,一碗就好。” “不成不成,你多吃些。”连个媳妇都没有,怪可怜滴。吃饱了赶紧加把劲儿找个媳妇啊! 孙御史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何老娘怜惜了一把,笑眯眯的吃着面茶,迎亲使在外头吃面茶,阿念在里头给岳父岳母行过礼,难免又受冯翼为首的大小舅子的一通为难,这才进了子衿姐姐的闺房,由阿冽背子衿姐姐上轿。 阿念怪不放心地,道,“唉哟,阿冽,你可小心,你可小心,别摔了子衿姐姐。台阶!台阶!”在一边儿跟个老母鸡似的护着子衿姐姐。 孙御史笑的不行道,“阿念,你干脆自己背算了。” 阿念心说,我倒想自己背,阿冽这不是不同意么。罢了,待我把子衿姐姐娶进门,想怎么背就怎么背。 阿冽也对阿念哥对他力气的怀疑很是不满。 阿冽把姐姐背上轿,瞪了阿念哥一眼,阿念哥这会儿哪顾得了他,看子衿姐姐坐稳,赶紧叫着迎亲使们往回赶。孙御史道,“怎么成个亲这么心急火燎的。” 阿念道,“有吉时呢。不能过了吉时。” 孙御史安慰他,“放心吧,保准儿晚不了。” 孙御史头一回见阿念这样急吼吼的新郎倌儿,心说,这得想成亲想成啥样了啊! 阿念:怪道孙叔叔这么光棍着,就这心态,也不容易娶上意中人呢。 待阿念接了子衿姐姐到了沈家,沈家已是宾客盈门,其热闹程度,哪怕是有梅家一大家子到何家撑场面,犹不及沈家一半热闹。 阿念同子衿姐姐共牵一段红绸,他还时不时回头看子衿姐姐一眼,那眉宇间的喜气与情义,只要长眼的,都知道新郎倌儿有多欢喜。说来还有一桩喜事,今日阿念与子衿姐姐成亲,陛下与太子妃都赏了东西,陛下赏的是一对比目佩,太子妃赏的是一对鸳鸯佩。 唉哟喂,这喜庆哟。这体面哟。 沈家客人虽多,但碍于沈素的官职,多是中低品官员,虽然大家都是在早朝见过陛下的,但也仅止于此了。谁家孩子能亲能有这体面呢!虽只是一对比目佩!但,这是陛下赐的比目佩啊!还有,太子妃怎么还赐了一对鸳鸯佩! 那啥,沈大人你这藏的也忒深了吧~ 待沈素解释后,大家才知道,唉哟,原来沈大人你外甥女就是那种绿菊的菊仙姑娘啊! 沈素并不是低调的性子,那绿菊在帝都闻名已久,皆因事关外甥女,绿菊的事儿,沈素并未提过,也就是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如小唐大人、孙御史这样的才知道,其他人并不知晓。沈素总不能说,我外甥女拜了辅圣公主儿子方昭云公子为师吧?这话说出来,容易叫人误会,故此,沈素只得拿绿菊来说事了。 唉哟,探花郎娶了菊仙姑娘,这比苏不语的话本子更话本子啊! 于是,大家对沈素又是一番恭喜,才子佳人的话都出来了!内宅的江氏沈老太太婆媳亦倍觉体面,一个觉着,给阿念操持亲事操持的对,一个觉着,外孙女就是有福气啊! 待拜过堂,入了洞房,揭了盖头,多少没见过何子衿的,一见何子衿这等杏眼桃腮的好相貌,便深觉探花郎有福。非但娶到了菊仙姑娘,在成亲时还有御赐东西的好事,更难得的是,还提前搭上了太子妃的路子,知道太子妃啥性情不?那是阖帝都出名的不好惹。瞧瞧,人家为什么是探花郎啊,这还没入朝为官呢,把现在将来两代君主的路子便都搭好了。 大家胡思乱想的寻思着,一场酒宴吃得愈发热闹。 阿念是被抬回洞房的,阿玄道,“阿念哥真没酒量,喝两盅就醉了。” “这傻瓜,肯定是人家让他喝他就喝。”何子衿忙扶了一把,把阿念放到床上。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额头,给他松松衣领,解开腰带……阿玄脸腾的红了,忙捂着眼睛跑了出去,还细心的给他家阿念哥和子衿姐姐关好门。在门外,阿玄狠狠的揉了揉如火烧般的脸颊,心说,阿念哥醉成这样,子衿姐姐咋还这么急着洞房哩? 何子衿刚想让阿玄去打盆温水来,哪里晓得这小子鬼撵一般跑了出去,只得等丸子吃饭过来了。 阿念其实没醉,见阿玄跑了,阿念立刻下床,小跑过去把门销插上,还自己倒了盏茶吃了,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子衿姐姐。 红烛掩映下,子衿姐姐端坐鸾帐,为阿念这灵活的步法都惊呆了:…… “原来没醉啊。” “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握着子衿姐姐的手,阿念一肚子的情话要说,正要说,就听到柜子里有叽叽咕咕的笑声,阿念连忙拉开柜门,顿时黑脸,阿丹阿朱正挤里头笑呢。阿念问,“你们干嘛呢?” 两个小的大声道,“听洞房!” 阿念把他们拎出来扔出去,嗬,这可实在是失策,因为阿丹阿朱跑出去就到处表演,一个说,“原来没醉啊?”另一个立刻道,“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开始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问他们,“这是说什么呢?” 俩人齐声道,“这是洞房!” 诸人先是一愣,复又大笑起来。 其实,洞房夜俩人啥都没干,只是梳洗后,便睡去了。 不只是有阿念年纪还小的原因,还有老鬼呢,何子衿就是活了两辈子也接受不了三人洞房的,她悄悄问阿念,“老鬼死了没?” 老鬼:俺还在滴。 阿念面无表情,“快死了。”哪怕这是自己前世,阿念也很想让他去死一死了! 第二日便是给公婆请安见礼,何子衿奉上做好的针线,沈太爷沈老太太沈素江氏,人人都有一份,给阿玄等人的便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宝,也皆是上等货。 何子衿也收到了不轻的见面礼,沈老太太给外孙女的是一对翡翠镯子,江氏则是一对赤金牡丹步摇。沈老太太很夸了一阵何子衿的针线,真说鞋袜做的细致。何子衿笑,“外祖母看我,自是样样都好的。” 沈老太太笑,“本就样样都好。” 早上吃饭自不需何子衿立规矩,她也起身给长辈们布了一回菜方才坐下的,沈老太太暗暗点头,想着外孙女着实知道进退。这做媳妇跟做外甥女,可是两样做法哩。 哎,外孙女嫁了阿念,最好的一桩妙事就是不用伺候婆婆了。 虽然沈老太太也是做婆婆的,但到自己外孙女嫁人,她仍会这样想。 沈家在帝都并没有亲戚要认,故此,成亲头一日并没有什么事,与往常也一样,无非就是何子衿去厨下给家里添了几个菜。这也是时下规矩,一般新媳妇进门都要下厨做羹汤的。何子衿本就好手艺,来帝都这些日子,也知道了诸人喜好,做的自然不错。 阿玄都说,“子衿姐姐,你就跟阿念哥住咱家呗,别搬回去了。” 子衿姐姐还没说话,阿念哥道,“阿玄你跟我们过去住不也一样。” 阿玄道,“那我不成阿念哥你的拖油瓶了。” 逗得大家一乐。 江氏都跟自己婆婆说,“待以后阿玄能娶个跟子衿差不离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老太太笑,“咱阿玄福气也不差的。” 江氏现下看何子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深觉阿念有福。纵阿念是探花出身,但,何子衿一则嫁妆丰厚,二则又有这么一手养花的本事,成亲时还得陛下和太子妃赏了一回,何等体面。 江氏乱七八糟的想着,如今丈夫官位不高,将来长子成亲也就是门当户对里寻了,帝都官员,面儿上瞧着好看,要说油水丰盈,其实不若地方官。就不知将来长子的缘份在哪里了。 昨儿日成亲行了大礼,今天还有不少东西要收拾,江氏没个闺女,沈老太太又上了年纪,何子衿就给她搭把手,碗筷茶碟,有不少是租来的,如今一一清洗对了数目,这是要还回去的。还有桌椅家什,该入库的入库,该归还的归还。再有礼单账目,也要一一对过。未用完的干果鸡鸭,能退的,悉数退了去,这也是先时跟铺子讲好的。 把江氏给省心的,恨不能现下就给阿玄娶个媳妇。江氏也说,“子衿就留下来跟我住吧。” 何子衿笑,“我就是回家,咱们也只隔一堵墙。” 江氏道,“还是你娘比我有福气,我就没你这么个闺女。” 何子衿笑,“将来舅妈你四个媳妇团团围住脸伺候,还怕没受用的时候,到时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 江氏听得直笑。 女人们正在说笑,何老娘就过来了。 沈老太太道,“亲家,你怎么来了?”这,这可不到三朝回门的呀。 何老娘道,“我想着,亲家你这里昨天热闹,人也多,今天定要忙活的,我过来瞧瞧,看可能帮上忙。”眼尾一扫自家丫头片子,哟,还挺红润的呀。 江氏笑,“子衿都与我一道收拾清楚了。咱们子衿,真是一等一的能干,对账什么的,比我都快。” “她在家也都做惯了的,她这一过来,我家账也没人管了,她娘又大着肚子,我又算不清,真是愁人。”何老娘早饭也吃的没滋味儿,觉着没了丫头片子说笑,早饭时太清静了,没食欲。反正住的近,她就顺腿儿过来瞧瞧。还有那啥,昨儿不是说陛下和太子妃娘娘又赏了好东西么,腰下挂着的佩就是吧。唉哟,可真好看,何老娘这老花眼也觉着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江氏见何老娘这三天都等不得的样儿,不由笑道,“后儿个就过去了,看亲家老太太,这么两天也舍不得啦。” “哪里舍不得,我就过来说说话。她舅妈要喜欢,只管留她长长住你家,我还省一天三顿饭哩。”何老娘口是心非道。 江氏一拍巴掌,笑道,“我正说呢,我没个闺女,原怕亲家老太太舍不得。既亲家老太太开口了,我可就当真了。按理,子衿也原该同我们住的。” 何老娘急的嘎巴嘎巴嘴,心说,我,我那就是客套话,咋能当真呢。又一面眨着眯眯眼给自家丫头片子使眼色,何子衿端来盏桂圆茶给祖母,笑道,“舅妈说笑呢。” 何老娘松口气,接过桂圆茶吃了半盏,道,“舅太太这把年纪,也淘气起来啦。” 江氏笑,“看亲家老太太这般不放心,一大早的就过来瞧子衿,亏得子衿不是远嫁,要不,您可怎么着?” “有当年子衿她大姑的事儿,我早发过誓,再不令孩子远嫁的,单那一年一年不得见的苦楚,我也受不住啊。”何老娘道,“要不都说闺女是赔钱货,一嫁老远,嫁得好还能稍稍令人放心。像舅太太,像子衿她大姑,你们这都是有福的,女婿们有良心,既便做了官,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可话说回来,像子衿她大姑,要不是这回在帝都遇着了,我还不知道哪年能见着她呢。像舅太太,家时江太爷也念叨你哩。”说得江氏也有些伤感,道,“自从来了帝都,我也再没见过我爹娘了。” 何老娘就给乱出主意了,道,“现下你日子好过,这么大宅子,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你公婆也不是那等小气人,何不接亲家公亲家太太来帝都见识一二。也不是长住,住他三五个月,也长世面哩。” 这话说的,多讨人嫌。也就亏得沈老太太性子好,向不多心,不然倘遇个刁钻的,得以为何老娘挑事呢。沈老太太一想,道,“这也是。前些年咱们日子不宽裕,房子也是租来的,纵有心也无力。如今日子好了,家里也有住的地方,你也好些年没回过娘家了,索性派了管事过去,帮着把亲家公亲家太太接来,连带着阿仁他们小夫妻,你哥你嫂子,一道过来帝都住些日子。”主要是亲家一家子也是本分人,且听着自家外孙女说,阿仁那孩子也很知上进。 江氏自是愿意的,只是道,“这哪里成,家里有田地呢,我爹娘也放不下家里田地。” 何老娘眼睛一吊,道,“也就是百十亩地,佃出去亦是无妨的,佃给当村知根知底的人家儿,无非就是一年少收入些罢了。现下你家也不差这个。就是阿仁的铺子,交托给可靠的人代管,不也一样。” 沈老太太与江氏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待阿素回来,我与他说。” 江氏便也不说什么了,心下也琢磨着,要是娘家侄子还堪造就,也要拉帮一把娘家侄子才好。 何老娘在亲家瞧了一回自家丫头,中午就在沈家吃的饭,待得下午,她继续跟沈老太太说话,干脆晚饭也留亲家吃了。晚上吃着饭还道,“别说,吃惯了丫头片子烧的菜,别人烧的总觉着不是那个味儿。这丫头,没别个好处,就在这厨艺上,当真是顶顶的好。”不必别人夸,自己就夸起来。 何子衿笑,“难不成我就这烧菜的一桩好处?” 何老娘道,“一桩好处还少啦!” “我倒不是嫌少。”何子衿给何老娘夹筷子山药片,笑道,“我就是想,平日里都说我像祖母,既像您老人家,怎么也不能只这一桩好处啊!” “这倒也是,不过现下不是有学识的人都流行谦虚么,咱们得谦虚着说,是不是?” 沈家晚饭有何老娘的加入,何子衿与她说相声一般,逗得沈家人笑的了不得。待用过晚饭,何老娘这才回的何家,你说把何恭给闹得,特意拜托他姐去跟他娘商量了一回,别总去岳家成不成,这还一呆呆一天……何姑妈就跟她娘说了,“子衿就在沈家住三天,看娘你,怎么头一天你就忍不住了。” “我又不是看丫头片子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她住哪儿我都放心。我就是去找亲家老太太说说话,亲家这般热络,非留我吃饭,你说,我能不吃么?” 然后,第二日,何老娘就又以亲家老太太邀请她说话的名义,过去沈家呆了一日。 第三天,何老娘也过去了,这回她不是去吃饭的,她是去帮着把丫头片子的嫁妆搬回自家来的。 何老娘办的这事儿,江氏都好笑,与沈素道,“亏得亲家老太太平日里左一句‘丫头片子’,右一句‘丫头片子’的,好似多嫌子衿似的,看她这样,简直一日都离不得子衿。” 沈素想想也觉好笑,道,“亲家老太太就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她这脾气,一辈子难改了。平日里觉着刁钻,其实心地再好不过。”接着又说了让管事去接岳父岳母的事,沈素道,“陈家姑太爷回乡时我就想到此事了,去岁子衿他们来的时候,不是说阿仁媳妇有了身子么。这会儿也不知道生了没有。” 江氏一愣,道,“唉哟,可不是么,我光顾着高兴了,倒没想到这个。” 沈素一向是个细致人,道,“不妨先去信,问一问阿仁,他媳妇是个什么情况。亲家三姑娘家孩子现下该有一周多了,要是亲家那个三姑娘这次过来,孩子无碍的话,不妨明年再接岳父岳母他们。既是来帝都,就都来看看,阿仁是个机伶孩子,到时我瞧瞧,看有无合适差使,给他寻摸一个。”小瑞哥沈素都能安排妥当,江仁是内侄,听着也是好孩子,少时也是念过书的,更要仔细安排。太好的差使没有,但弄个糊口过日子的差使总是没问题的。 江氏听这话就放下心了,喜道,“还是相公你虑事周到,就这般定了吧。” 沈素摸摸她头发,江氏嗔他一眼,“老夫老妻的,休要不正经。” 沈素笑,“我也就这么点儿不正经,不跟你不正经,难不成去与别人不正经?” 江氏笑捶他一记,低声道,“还有件要紧的事同你说呢。” “什么事?” 江氏悄声,“孩子们这都成亲三天了,头一天我想着,兴许成亲那日事多,折腾一天也累了,就没那什么。可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命丫环进去看了……你说,是不是阿念这孩子这些年尽顾着读书了,不大懂啊。” 沈素一摸下巴,也觉着奇怪,想自己外甥女天真活泼的孩子,怕也不懂这个。 沈素道,“这事我问问阿念吧。” “你婉转一些说,毕竟是长辈。” “我晓得。” 沈舅舅没直接与阿念说,也觉着有些个不好意思,毕竟是长辈么。但,也得叫孩子们知道,这成亲可不是纯纯洁洁盖棉被聊天的事啊! 沈舅舅寻思一二,把自己珍藏的一本春宫送给了阿念。 阿念还真不是个呆的,他把春宫藏在了书房自己偷偷看,结果,子衿姐姐何等人啊,子衿姐姐藏私房的本领,何老娘都寻不到。这么会藏东西的人,也是极会找东西的。 所以,阿念藏术不精,结果,给子衿姐姐打扫书房时翻了出来,子衿姐姐问他,“哪儿来的?” 阿念脸色通红,吭吭哧哧的把义父给交待了。 子衿姐姐严肃脸说她舅舅,“越发不正经了!” 沈舅舅:……真个好心没好报~ 章节目录 第289章帝都行之二四 > 何子衿与阿念搬回何家,何老娘是心顺意顺,拉着丫头片子的手一个劲儿的问,“是做媳妇好,还是在家做闺女好?” 何子衿嘴甜如蜜,“做闺女也不如给祖母做孙女好啊。” 何老娘咯咯直笑,眯眯眼笑的飞起来。何姑妈笑与沈氏道,“怪道咱娘这么疼子衿,我小时候,咱娘也没这么疼过我呢。” 何老娘道,“你们不知道,咱们丫头片子,在亲家可有礼了,每顿饭都要下厨不说,吃饭时还要给亲家舅太太、亲家老太太布菜哩。都夸她懂事。”何老娘为说来很是得意。 沈氏背后靠着个大引枕,抚着圆溜溜的肚子笑,“做人媳妇,当然不一样。以前是做外甥女,去了是客。做媳妇就得这样有眼力,知道服侍公婆才成。” 何老娘也说,“可不是么,就得这般才好。” 夸一回自家丫头,何老娘问她,“皇帝老爷和太子妃娘娘赏你的玉佩呢,赶紧拿出来给咱们瞧瞧。” 何子衿让丸子过去拿了,何老娘说她,“这样宝贝东西,你可得收好了。” “放心吧。”何子衿自腰间取下一块比目佩,给何老娘,“这是陛下赐的那一对,我带一只,阿念带一只。” 何老娘捧在手里仔细摩挲,直赞,“可真润啊,摸在手里,像是在摸猪油一般。” “该说羊脂,这是羊脂玉。”何子衿在一畔道。 何老娘又递给何姑妈和沈氏瞧,道,“你们看看,可真是宝贝。” 二人自然都说好,皇帝老爷特意赐下来的,哪里有不好的。 待丸子取来鸳鸯佩,诸人又开了回眼界,鸳鸯羽为五彩,这对鸳鸯佩不知是取自哪里的奇石,竟生有五色,合在一处,正是一对交颈而卧的五彩鸳鸯,那种华彩闪耀,宝光烁烁的模样,让何老娘不禁惊呼出声,一双眯眯眼也瞪直了道,“我的天哪,世间竟有这等宝贝!” 何姑妈沈氏二人也觉稀罕的了不得,何子衿道,“我在朝云师傅那里还见过更好的呢,朝云师傅用来做镇纸的就是这么大一块翡翠砖头。” 何老娘直道,“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说这个做什么,那是朝云师傅的东西。你们想,太子妃娘娘是朝云师傅的外甥女,肯定也是有很多宝贝的,这对鸳鸯佩,咱们瞧着兴许稀奇,可能在太子妃娘娘眼里,就是寻常东西啦。”何子衿道。 “这也有理。”何老娘道,“以前我听老赵家的下人说过,说皇帝老爷宫里用的马桶都是金子打的,有个给皇帝老爷倒夜香的,天天从马桶壁上刮金子,后来竟给刮成了个富户。” 何子衿笑道,“听赵家人胡说。” 何老娘道,“我也觉着是胡说,他家人又没见过皇帝老爷,哪里能知道皇帝老爷家马桶的事呢。”说到赵家,何老娘问,“丫头,只听说他家被抓起来了,你知道到底如何了不?” 何子衿摇头,“这倒不知,舅舅说进了刑部大牢,连李家那位败家子也一并进了大牢。” 何老娘给一评价,“该!” 何子衿觉着,她嫁人后的生活,与嫁人前也没什么不同,除了住的屋子换了换。 阿念却是觉着,他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变。 多好啊,每天晚上睡觉时都有子衿姐姐一道说话,而且,现在阿念都不与阿冽一道吃夜宵了,虽说现下也是子衿姐姐做好给大家吃,但阿念就要求带着自己那份夜宵和子衿姐姐回去吃。只是,阿念这个愿望没能成功,因为阿冽俊哥儿端着碗都跑阿念跟子衿姐姐屋里一道吃夜宵了。 好在,俩小舅子不会要求住在他跟子衿姐姐屋里,阿念每天跟子衿姐姐一起,还会说说情话什么的,譬如,“小时候,子衿姐姐就夸我屁股生得好。” 子衿姐姐:…… 阿念还问,“子衿姐姐,你不会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 子衿姐姐,“少废话,只要是小孩儿屁股,我都很喜欢摸,又宣又软,跟刚出锅的炊饼似的。” “那,虽然我现在大了,子衿姐姐,你要不要再摸一摸。” 子衿姐姐:…… “到底要不要摸一下啊?”阿念还不倚不挠起来了。 “有老鬼,这不大好意思吧。” 阿念:每当这时候就好想让老鬼再去死一回。 老鬼:当我喜欢看呢,还怕长针眼哩。 老鬼没能长针眼,阿念的日子也过得甜甜蜜蜜,待到六月初,阿洛回了帝都,说了些家乡之事,并没有再住何家了,阿洛自己租了朝廷的廉租房搬了出去。虽然何老娘觉着,阿洛就是住家里也无妨,但一想,何洛也是为官之人,与先时来帝都考试是不同的,何况,何洛说了,“探亲假也有日子,翰林的差使不敢耽搁,我就先回了。我这边儿收拾好屋子,待过些日子,我祖母他们也就到了。介时过来找三祖母说话。” 何老娘笑,“那可好。” 阿念与何恭去了翰林当差,也是巧得很,他们翁婿刚去当差,沈氏这里就发动了,幸而早请了产婆接家里来住着了。 沈老太太闻了信儿也连忙过来看闺女,但沈老太太心理素质显然不及何老娘,一听里面闺女那压抑着痛楚的声音,沈老太太自己先不行了,脸色煞白,额冒虚汗,那模样,何老娘连忙与江氏道,“赶紧,扶你婆婆回去。别慌,这才刚发动,得有一会子呢。产婆早看了,说这胎胎位正着呢。” 江氏也生怕婆婆吓着,忙劝说着扶了婆婆回去。 何老娘坐镇主院,及至正午,沈氏产下一子。 何老娘喜上眉梢,让余嬷嬷给了产婆一个大红包,与何姑妈道,“看你弟妹肚子圆溜溜,我还以为得是个丫头呢,不想,又是个儿子!唉哟,这帝都就是风水好啊!” 产婆见红包丰厚,揣怀里就开始眉开眼笑的奉承,“非但帝都风水好,也是您家里福气旺!探花儿家,岂是寻常的!您家这小哥儿,生在这么好的日头里,阳气就足,以后有大出息哩!”更把何老娘哄个乐不停。 何子衿去瞧她娘,沈氏脸色泛白,很有些倦意,精神却是极好的,还问,“你弟弟如何?” “祖母正抱着称着,长得红溜溜的,一层红皮。”何子衿喂她娘吃米粥。 沈氏便放下心来,道,“红的好,孩子生下来红,以后就白净。” 不一时,何老娘就抱了三孙子到媳妇这里,笑道,“正好五斤六两,看看,多乖巧的孩子哟!你歇着,我给孩子喂些糖水。” 沈氏点头,吃了一碗米粥,沈氏有些累,就先睡了过去。 待何恭阿念回来,自是又有一番欢喜。 何老娘很是感慨的与儿子道,“咱们老何家,这才算是真正兴旺起来了。打你爷爷你爹到你,都是单传,你媳妇是咱家的功臣啊。先时生了阿冽,她就对得住咱家了,后来又生了俊哥儿,我这心里就念佛。如今生了三宝儿,看来咱家是真要兴旺了!赶紧的,给你爹上香,跟那短命鬼好生说一说,他又当祖父了,叫那短命鬼在地下好生保佑着孩子们些。” 何恭连声应了,连忙跑去看了媳妇,瞧了小儿子,再去给他爹烧香去。 何家得了第三子,沈老太太说起来也说亲家这是要兴旺了,想到闺女生产时,沈老太太道,“阿玄他娘生产,我好好儿的。我单是听不得阿青生孩子,把我吓得。” 何老娘笑,“你就是天生胆子小。” 沈老太太笑,“一听就心里发慌。” 何子衿端红枣汤给外祖母喝,心说,儿媳与闺女哪能一样呢。 只是,何家刚办了洗三礼,就传来了皇帝贺崩的消息。何家现现也是官宦之家了,连忙把家里的鲜艳东西都换下来,连各人的衣裳都换成了素色的。何老娘还在说呢,“刚听到钟响,以为是哪个庙里敲钟呢。” 何子衿道,“庙里敲钟可没这么大动静。”想到老皇帝过逝,何子衿心里其实有些黯然。虽然对着老皇帝时一直有些提心吊胆,而且,老皇帝似乎与朝云师傅的家族有些不对付,但老皇帝对她一直很不错,最后她与阿念成亲,还送了比目佩。人突然死了,何子衿有些不好过。 老皇帝一死,宫中直接下谕,官宦之家,一年内,不得宴饮音乐,要守国孝。 何恭阿念入夜方得从衙门回来,说第二天还要进宫哭灵。 连江氏沈老太太,因身上有诰命,亦都要去宫里哭灵的,这时候,何老娘就有些庆幸也有些羡慕了,庆幸自己不必起早贪黑的去给皇帝老爷哭灵,羡慕,也是羡慕人家身上有诰命,能给皇帝老爷哭灵,虽有些辛苦,也是一种荣耀哩。 不过,在看到何姑妈也要去哭灵时,何老娘就心理平衡了,与何姑妈道,“你是个有福的,去吧,也别哭太狠。” 何姑妈:…… 沈家上下人等尽皆忙碌起来,何子衿干脆让外公到自家来吃饭,还能一处说说话什么的。然后,每天何沈两家起早贪黑的哭陵,还有阿玄等人还要上学,这一应事宜,江氏何姑妈是顾不得了,何老娘一口应承下来,“交给丫头片子吧,她保管能干好。” 何子衿还真干的不错,自阿玄阿冽冯羽等人的上学午餐,到沈素何恭阿念冯姑丈江氏沈老太太何姑妈哭陵的一应事宜,路上带的东西,吃食点心,衣裳茶水,何子衿均料理的妥妥当当,连带哭灵必备神哭姜汁手帕也是一人一条,免得紧要时哭不出来,不合时宜。 还要兼顾让厨下周婆子给她娘做下奶汤,这个周婆子是做熟的,不必人操心。 江氏何姑妈这等都只有儿子的人,都说,“以后给长子娶媳妇,就得照着子衿这样的娶啊。”便是江氏也觉着,哪怕何子衿不会种绿菊没得皇帝老爷和太子妃娘娘的体面,单凭这份能干,也堪配自家长子媳了。每天晚上哭陵回来还能有热腾腾的合口味的夜宵吃,有个这样的媳妇,享福咧。 胡文和三姑娘夫妻,就在全城守孝的氛围中来到了帝都城。 二人按着地址找到何家时,那身穿戴就甭提了,一人一身灰布袍子,三姑娘头上连个首饰都没有,就一荆钗。胡文比三姑娘好不到哪儿去,髻上插一竹棍,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插标卖首呢。胡文抱着的重阳,也是一身灰。要不是后头跟着小麦蜿豆和胡文的小厮立春以及先时烤鸭铺子的若干掌柜伙计,何老娘得以为他们是不是路上遇着什么难事儿了。 何老娘忙拉了人进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番打扮?” 翠儿端来茶水点心,胡文灌了半盏茶下去才说,“哎,祖母,甭提了,这不是没料到正赶上皇上老爷驾崩么。我们快到帝都才知道这事儿,现下阖帝都城都不能见红。我们衣裳鲜亮,路上得人提醒,一时也没见着成衣铺子,就在农家买了几身粗布衣裳换上了。不然,来了帝都给官兵们看到可不成。现下穿鲜亮衣裳犯禁。” “可不是么。这些年我们也不敢穿鲜亮衣裳。”何老娘听这话才放下心来,招呼着诸人吃茶吃点心,又问肚子可饿? 胡文道,“姑祖母别担心,我们早上吃了饭的。” 三姑娘道,“幸亏我们提早在进城前买了几身粗布灰衣穿,有一家子人,人提醒他们,那家老爷只说无妨,如何能无妨呢。一进帝都城门就给守城军拿下了,说他们对先帝大不敬。人也扣了,车也扣了,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何老娘道,“出门在外就是这样,小心无大错。” 三姑娘夫妇深以为然。 何子衿道,“我去找两身我的素衣裳给三姐姐,我爹那里有合适阿文哥穿的。” 何子衿去找衣裳了,掌柜伙计的都跟着翠儿一并去下人房安置,大家都是头一遭来帝都,路上晃的眼睛有些花,还有何家住得这般体面宅院,大家眼睛都直了,想着何亲家果然是发达了啊。何老娘问他们路上可还顺遂,三姑娘笑,“都好,原没想带重阳来,相公说,孩子也不小了,一路上只担心重阳不能赶远路,结果倒是相公路上有些水土不服,重阳反是好好儿的。” “孩子不带在身边怎么成?这孩子呀,就得跟着爹娘最好,你家太爷老太太是极好的,只是上了年岁,纵有心,也无力了。”何老娘接了重阳到怀里,给他吃点心。三姑娘问,“姑祖母,怎么子衿头发都挽上去了,还开了脸?”妇人发型和姑娘发型可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差别就是成亲妇人是要开脸的,姑娘家以前是留的辫子,妇人则是都要挽成髻。 何老娘眉开眼笑,“我正想同你们说呢,阿念和咱们丫头把亲事给办了。” 胡文三姑娘俱是喜悦不已,三姑娘又道,“前头陈家姑太爷回去说,婶婶有喜了,可是生了?” “生啦!儿咂!”何老娘响当当道。 三姑娘笑道,“咱家着实喜事不断!” 胡文亦笑,“我可得给姑祖母道喜,添丁乃大喜啊!”尤其岳家,一路单传好几代,人丁就格外珍贵,不似他家……哎,想想自家那日子…… 三姑娘又打听孩子生下来多重,相貌如何,还说一会儿梳洗后就去给沈氏请安。何老娘笑道,“你们院子早提前一个月就预备好了,如今家里宽敞,只管敞开了住。” 胡文道,“这宅子真正好,自朱雀大街拐个弯也就到了,难得还闹中取静。” “是亲家舅爷给丫头片子的。丫头片子心眼儿贼多,早把地契改她名儿了。” 胡文三姑娘直乐,笑道,“谁的不一样,家里还是您老人家做主呢。” “那是。”何老娘眯眯眼一挑,将嘴撇起来,露出家里不二权威的模样。 三人说着话,何子衿找了衣裳来,又带三姑娘夫妻去了给他们预备的院子,三姑娘一路走来,道,“这宅子真好,气派就不一样,都是四进,可比咱们老家的四进宅子气派的多。” 何子衿道,“这处宅子地方大,说是四进,它花园子留的地方多,就显的宽敞了。要我说,比寻常四进宅子划算。”一路走,一路给三姑娘夫妻说了,这处院子是冯姑丈何姑妈的住处,那处是主院,接着就到了给三姑娘夫妻预备的院子,极好的院子,正屋一溜三间,还有东西厢房,足够他们小夫妻住的了。 丸子提来热水,给夫妻二人洗漱换衣,何子衿就先去的何老娘屋里。 三姑娘与胡文道,“姑祖母这宅子还真是阔气。”虽然比胡家老宅小一些,但也不差多少了,而且,比胡家老宅要新很多,关键,住的人少啊。 胡文点头,道,“姑祖母略好过一点儿就想着咱们呢。” “可不是么。”三姑娘想到婆家那一摊子事,也愿意在帝都能寻些事情落脚。 三姑娘梳洗好了,就先抱着重阳去给沈氏请安,沈氏在屋里坐月子不能出来,笑道,“听到翠儿说你们来了,唉哟,这是重阳吧,给我瞧瞧。”沈氏刚生了儿子,正稀罕孩子呢。 沈氏靠在床上,接了重阳,看他一双眼睛漆黑且亮,小孩子也长得白嫩,心下很是喜欢。只是重阳正是好动的时候,一会儿就要自己在地上去走。三姑娘让碗豆带了他去何老娘屋里,自己与沈氏说着话,沈氏问起三姑娘在家的事。三姑娘笑道,“家里都好,就是惦记婶子和姑祖母,后来李镖头捎回阿叔写的信,我们就放心了。又想着阿叔和阿念的春闱顺不顺利,待春闱的榜单出来,也是送到咱们县的一份。知道阿叔和阿念、阿洛都中了,咱们县老爷出的私房银子,足唱了十天的大戏,几个县的人知道都来看,热闹极了。” 沈氏听的也高兴,又问,“你在你婆家可好?” 三姑娘道,“都知道阿叔和阿念是来帝都考进士的,我婆婆那人婶子也知道,是个清高人,平日里也不爱与我说话,倒是没什么。待阿叔和阿念都中了进士,阿念还是探花,阿叔也考进了庶吉士,我婆婆对我好的了不得,来前儿还给了我一对金钗。” 沈氏听着都笑了,三姑娘道,“就是我们接了信,跟相公商量后,就打算过来帝都。我担心重阳年纪小,路上怕出事,我婆婆就说让我把重阳放家里。相公却是不愿意的,后来打听了,正好有个大夫也要来帝都,都是跟着镖局走,便没把重阳放下。” “这事你们做得明白,孩子正是离不得父母的时候,你们家,老太太老太爷都是极明白的人,可是,他们也有了年岁呢。”沈氏说着跟何老娘一样的话,道,“你婆婆那个,自有她的私心,你心下有数就成。” 三姑娘道,“便是当初要把孩子放家里,也不能交给我婆婆养着的,她一向看不上相公,把孩子交她,可就完了。” 三姑娘又说了烤鸭铺生意的事,道,“我们说要来帝都,我婆婆先问我烤鸭铺子要怎么着,公公也问相公如何,相公说是我的私房,不好插手。后来我想着,何必如此麻烦,干脆把铺子关了。正好带着掌柜伙计一道来,不然,开饭铺子,没有可靠的人可不行。这吃食上的东西,但凡错漏半分,就是大事。” 沈氏点头,“这话很是。”想一想胡家,沈氏道,“日子到底得自己过,先时你那烤鸭铺子你公婆都眼红,可见他们手里怕也不大宽裕是有的。” 三姑娘悄声道,“先时我婆婆手里还是有些银子钱的,这几年,为着我们老爷起复,没少花银子,原是托了我婆婆娘家章家的路子,想走总督府的关系,偏生前李总督出事了,差使也黄了,银子也花了。” “那李总督也不是什么好人,先时还来咱家赔不是,他家的小子和赵家那些人,都被关刑部大牢呆着呢。”沈氏道。 三姑娘连忙打听李总督赔不是的事,待听得前因后果,三姑娘道,“还是子衿妹妹有运道,要不,这些当官儿的,哪里肯轻易低头呢。” “是啊。” 三姑娘在沈氏这里说话,胡文在同何老娘说家乡事,自然也说到县里唱十天大戏的事,何老娘道,“县太爷可真敞亮,要是我在家,还要摆半月流水席哩。” 胡文笑道,“姑祖母你虽不在家,陈姑老爷替您把席摆了。” 何老娘连忙问,“这话怎么说?” 胡文道,“陈姑老爷说,您老人家不在家,家里却有这么大喜事,他出银子摆流水席请全县的乡亲们吃酒。后来,阿洛他祖父不同意,说阿叔是何家人,哪里能叫陈家帮着摆酒哩。两家还为这事儿唧咕了一回,后来,一家出一半银子,把席摆在了县衙里。” 何老娘那个遗憾哟,直拍大腿,与自家丫头片子道,“说说!说说!这等体面,咱们偏生没空回去!” 何子衿笑嘻嘻地,“有体面的事儿定不只这一件,阿文哥,先时阿念和我祖母的书卖的咋样?” “不得了诶!”胡文眉飞色舞道,“阿仁现在忙的了不得,书铺子里都雇了伙计,他哪里有空在书铺子里忙哟,见天的得去看着印书的事,还要出去各州府各县的书铺子里卖那书。现下不只是咱们县和蓉城,全蜀中都知道姑祖母您那书啦!现下,江大叔江大婶也不在家种田了,都往县里来住了,阿仁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阿仁这小子,有了儿子更有赚钱的劲头儿了,各处跑,我们来前他已自三峡出了蜀地,说是趁着春闱这东风,再把您俩这书推一推,也不知现下有没有回来呢。” 何老娘由衷道,“阿仁是个有本事的孩子啊。” 胡文笑,“可不是,他那股子劲儿,现下阿水叔就跟着阿仁各处跑呢。” 何老娘笑,“说不得阿仁什么时候就来帝都了,他知道咱们家在哪儿吧?” “知道,当初李镖头捎回去的书信,阿仁都记下来了。”胡文笑,“这也多亏阿念中了探花,咱们凭着这股东风,便是跑一跑买卖也有底气。还有姑祖母,您这书写得也当真好!”胡文说着竖起大拇指,道,“就姑祖母您那书,我祖母都买了十来本,给族里大娘婶子一人一本,这还得是有见识的大娘婶子才有呢!” 何老娘笑个不停,道,“我早就说亲家老太太有见识,怎么样?果然是极有见识的。” 胡文何子衿都笑起来。 何老娘听胡文说到家乡事,与自家丫头道,“比阿洛说的有趣多了。” 何子衿笑,“阿洛哥自小就是个斯文的,何况,他这次回去,怕是拜亲访友都来不及,哪里知道这些摆酒卖书的事儿呢。” “是啊。阿洛回乡,没一天轻闲过,见天儿有酒场,还要去书院给小学生们讲一讲如何念书什么的,我看他回乡几日都累瘦了。” “这倒也是。”何老娘接受此解释,待晚间何恭阿念回来,见了三姑娘夫妻,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章节目录 第290章帝都行之二五 > 大家见到三姑娘夫妻,都是极高兴的。 尤其阿念,还把重阳顶到肩上扛着,重阳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正是喜欢大人逗他的时候,尤其偏爱男性长辈,什么把他扛肩上啊,扔上半空再接住啊,喜欢这样的游戏。 后一样何子衿也玩儿的来,把重阳往上一扔,再接回怀里,重阳一点儿不胆小,笑的小脸儿红扑扑,嘴巴里欢快叫着“姨妈,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强烈要求子衿姨妈把他再扔两回。却是把他爹胡文吓的不轻,生怕何子衿把他儿子扔上去接不住给摔了。三姑娘是个心宽的,笑呵呵道,“这么喜欢孩子,也不必急,过一二年必有的。” 一句话把阿念的脸打趣红了。 三姑娘还以为阿念害羞呢,道,“都成亲的大人了,羞什么。” 阿念心说,三姐姐哪里知道还有老鬼这么个讨人嫌呢。 何恭阿念听胡文说了老家的事,自是欢喜的。胡文笑,“就可惜阿叔阿念没能回去,不然,更得热闹。” 三姑娘突然想起一事,道,“说来,陈姑老太太家还有件喜事,陈姑老太爷给孙子定下了阿涵的大妹妹为妻呢。” 何家人听说这个消息俱是目瞪口呆,何老娘嘀咕一句,“那老贼就是这么贼头贼脑的。”凭何老娘对陈姑丈的了解,定是明白,陈姑丈这是瞧着人家何涵做了百户,也算有出息,才去定人何涵妹妹做孙媳妇的。 何子衿三姑娘却是知道当初那事儿□□的,二人都觉着,陈姑丈一则怕是何涵得志后报复陈家,二则怕是陈姑丈看上何涵这位纪将军亲卫长的缘故了。就听何老娘问三姑娘,“定的是阿行还是阿远?” “阿远。”三姑娘道,“来前就下了聘,听说阿涵在帝都找着了,他一家子也要来帝都呢。我们也是要来的,就想着,要不一处走的好,可他爹娘大约是瞧着我不好意思,没有与我们同路。” 何老娘可不是三姑娘这样的性子,她撇撇嘴道,“难道还知道个羞臊?要不是他家那不地道的事儿,阿涵那孩子也不能离家出走?” 胡文笑,“诶,姑祖母,犯不着为这个上火,要不是有那事儿,哪轮得到我当您侄孙女婿啊。” 胡文一向嘴巧,何老娘也很喜欢胡文,笑道,“可不是么。我就是气这人不地道,可怜阿涵那孩子,诶。” 胡文道,“我没见过涵兄,不知他现下可好?” 阿念一看胡文那不放心的小眼神就偷乐,笑道,“阿文哥放心好了,阿涵哥在北靖关也已娶妻生子。” “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想着,他人品正直,如今他过得好,这才好呢。”胡文笑嘻嘻的看三姑娘一眼,“说来,也是我跟你们三姐姐的缘分。当年端午庙会,那么些人挤人的,我都被人挤地上去了,你们三姐姐一把把我扶了起来,我定睛一眼,哗,以为见到天上神仙。后来,我问询许久,才知道你们三姐姐是哪家姑娘,我带着谢礼上门,姑祖母还以为我是骗子哩,是吧?”胡文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三姑娘笑嗔道,“还好意思提,不要说姑祖母,那会儿我在绣坊跟着师傅学做绣活,你见天儿在绣坊外头,琪师姐当时还与我说,怎么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亏得是一个县的,后来才知道是山长家的孙少爷。” 阿冽也道,“我记得那会儿阿文哥一来咱家就穿得五颜六色的,头上抹二斤桂花油,能香出半里地去。” 胡文自己也笑,道,“阿冽你年纪还小,等你找媳妇时就知道了,不收拾的体面些,媳妇看不上哩。你看阿念,自小就特注意穿衣打扮,要不,他哪儿能这么早就跟子衿妹妹成亲呢。” 阿冽道,“亏得阿念哥和我姐姐提早办了亲事,不然又得等一年,得把阿念哥急坏了。” 阿念道,“这就是缘分!缘分!知道吗?” 胡文笑,“这成亲了,脸皮也变厚了。” “可不是么。”阿冽很是认为胡文姐夫的说法,阿念哥非但脸皮变厚了,而且一回家就跟他姐形影不离的。 冯翼听着胡文与阿念的经历,决心从明天起也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才行。 突然,何子衿想到,“可是,阿涵哥已经随纪将军回了北靖关啊!念大伯他们不是白来了吗!”何涵之父何念,跟阿念同名。不地,二人姓氏不同,也没有亲缘关系,这却是无碍的。 大家这才想到此事,是啊,五月里刚过何子衿阿念的喜事,纪将军便奉命回了北靖关,何涵身为侍卫长,自然也一道走了。 还是何老娘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他们找不到人,自然也就回去了。” 因胡文夫妻远路刚来,何姑妈冯姑娘何恭阿念翁婿明日还要继续去给大行皇帝哭灵,故此,大家说会儿话,便各去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哭陵的先吃过早饭便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往宫里去了。何老娘等的早饭稍晚一些,三姑娘胡文起后已不见何姑妈等人,都不禁咋舌,“帝都这儿起的可比咱们家里早多了。” 何老娘道,“平日里不是这样,是皇帝老爷去了,哭灵这事儿可不敢有半点儿晚的。” 胡文三姑娘都已感受过帝都现下国孝气氛了,纷纷点头,一时沈太爷带着孙子们过来吃早饭,阿玄与胡文三姑娘夫妻相见,又是一番高兴,把自己三个弟弟介绍给胡文夫妻认识。 胡文都说,“阿绛都这大了。” 沈绛都不大记得胡文了,但说说话,大家也都熟了。阿丹阿朱见着小小的重阳,都过去逗他。 胡文道,“来前儿江大叔他们托我们带了好些东西来给沈祖父呢。” 沈太爷笑着点头,“这不急,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路上可好?我们亲家一家子可好?”把亲戚问了个遍,沈太爷方放下心来。待上学的都吃过早饭,厨下食盒也预备好了,一人一个食盒,做中午饭的。原本,官学提供午饭,但阿玄他们也要带些家里的菜,过去加餐。 把学生们都打发走了,三姑娘整理出了江家托他们带来的东西,给沈家送了过去。不多时,沈家管事跑过来,说有衙役来了,家里老爷太太不在,太爷在何家这边儿,他便把人带过来了。 沈太爷问那俩衙役,“你们到我家,有何贵干?” 那俩衙役拱手行了礼,道,“不瞒太爷,是有贵府的亲戚冯老爷,因国孝期间不谨,被巡城兵马司的抓到帝都府大牢里关了起来。他这罪过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托小的们过来知会您家一声,想个法子好把这事儿结了,冯老爷一家子也就能出来了。” 沈太爷想了又想,疑惑道,“我家没姓冯的亲戚啊。” 衙役有些不耐烦,但因这宅子地处官宦人家的聚居区,他们也不敢失礼,赔笑道,“冯老爷还写了封信,您不妨瞧瞧。”说着把信递上。 沈太爷接了信来看,一看之下才知道了,与何老娘道,“是子衿她姑妈的公公一家。” 何老娘“啊!”了一声,立刻道,“冯亲家一家可是大大的好人,如何给抓大牢里去了?” 这俩衙役脸是笑的,话却不大好听,“这位冯老爷,国孝期间,穿红着绿的在帝都城招摇,不是小的说话难听,现下帝都城瞧瞧,他这也是独一份儿啦!咱们这也是奉了上命,拘拿不轨之人,可不就抓牢里去了!” 何老娘立刻想到什么,看向胡文,昨儿说的那不长眼的来帝都不换素服的给官兵抓起来的一家子,不会就是冯亲家一家人吧! 胡文也有些呆,心说,这也忒巧了。 何子衿命翠儿拿了两个赏封给了衙役,笑道,“这事儿我们知道了,不知现下冯家人关在哪里?” 二人跑这一趟,无非也就是想拿些赏钱,今得了银子,态度立刻转好不少,简直有问必答,道,“就在帝都府大牢里关着呢。听说您家都是官宦之家,拿张帖子过去,立刻放人。”还指点何家如何捞人。俩人也是衙役里的热心表率了。 何子衿道,“那哪儿成,我们都是规矩人家,自然要按规矩来,劳您指点一声,这事儿不大,多少银子能了?” 俩衙役心说,今儿也遇着冤大头了,帝都别的不多,贵人最多,当官儿的更多,如冯家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拿出百十两银子,便能放人的。二人其实想讹何家一把,但想着何家家宅讲究,不似没有背景的人家,今怕是因国孝,做官的都去哭灵了,他们才能见着女眷。二人便熄了讹人的想头儿,道,“这事儿,一般也就是罚银了事,拿上一百银子,足够的。” 何子衿便令丸子去取银子来,悄悄叮嘱胡文几句,请胡文带着沈家管事跟着这俩衙役走了一趟。 何老娘心疼银子,待胡文走了,连忙道,“如何要花银子,把咱家的帖子拿出去,难道不成?” “祖母可别想着省这几两银子,现下正是先帝刚死的时候,冯太爷这样穿着,本就有不敬之嫌。要是咱们平民之家无碍的,我舅舅、姑丈、我爹、阿念都是做官的人了,这事儿叫别人知道,倘报到御史那里,就是个短儿。尤其是姑丈,正在侯缺呢。这还是姑丈他亲爹,我叫阿文哥带了二百两过去,必得把案底消了,不留把柄才行。如此,虽花了银子,却省了日后的麻烦。”何子衿细说这其中利害。 何老娘不懂这官场上的事儿,可听自家丫头说的也觉有理,只是想到白白去了二百银子,心疼的了不得,愈发痛恨起冯亲家来,恨声道,“你说这冯亲家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啊!这么大老远的来干啥!纯粹来添晦气的!” 沈太爷劝何老娘,“亲家消消气,冯太爷大老远的来,兴许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有事还穿红着绿的?越发连个孩子都不如,三丫头她们进帝都城前还知道去农家换几身素衣裳穿呢。”何老娘气的了不得,给冯太爷下了评语,“一把年纪,越发不着调起来。” 沈太爷是个慢性子,劝道,“好在没出事,人平安,只当花钱买平安了。” 何老娘正是为这个气呢,与沈太爷道,“你说,孩子们在外头当差上进谋前程,多不容易啊!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帮上忙倒罢了,怎么倒跟着添乱。三丫头昨儿刚来还说呢,路上就碰到这么不长心的一家子,别人都提醒他们了,国孝呢,不能穿鲜亮衣裳,那一家子傻缺的,硬是不信,说没事儿。结果怎么着,进帝都城就给抓起来的。三丫头他们眼见的,是不是?”问三姑娘。 三姑娘轻轻点点头,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何老娘哼一声,“你等着瞧吧,这么蠢的,不能有第二家。” 何老娘骂了一通冯亲家,也就晌午的时候,冯亲家一家就到了,三姑娘一看,嗬,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冯家这会儿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衣裳,因刚从大牢出来,一家子蓬头垢面仓惶憔悴,见着何老娘更是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何老娘没把先时骂人的话拿出来说,反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关切,问道,“亲家,这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来帝都了?” 冯太爷拱手道,“惭愧惭愧,听说大郎在帝都,我十来年不见儿子,过来看看他可好。有劳亲家援手,不然,我们一家子还要在牢里吃苦哩。” 何老娘跟他没什么好说了,看他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灰头土脸也有些可怜,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亲家莫客气。”便安排着他们梳洗去了。 胡文这才说赎人的事,拿出一张冯太爷签押的文书给何子衿,道,“把冯太爷带来的东西也都要回来了。银子也全花了。” 何子衿看了一回冯太爷签押的文书,道,“无妨。” 冯太爷也没什么脸过来跟何老娘说话,洗漱后说身上不好,派了二儿子过来道谢。 冯二老爷是个老实人,就按他爹的话说了,何老娘道,“既是亲家身上不舒坦,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的好。”命人去请大夫了。 冯二老爷连说,“无妨无妨,歇一歇就好了。” 何老娘虽深嫌冯太爷,可看着女婿的面子,又想老头儿这把年纪坐了一宿大牢,也真有些不放心,便请了大夫来给冯家人瞧看。 何老娘也不发这愁,只觉闺女女婿命苦。 待下晌外孙子放学,知道自家祖父来了帝都,冯翼冯羽很是有些吃惊,还是先整理仪容,过去请了安。冯太爷正是没面子的时候,见着孙子也只装病,将孙子们打发了出来。 倒是冯二老爷,这个老实人很关心俩侄子,拉着侄子问长问短半日,冯翼也关心的问了一回他叔祖二人连带一大家子如何折腾到牢里去了。冯二老爷不好意思说,冯二太太端来干果给冯翼冯羽吃,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都怪那杀千刀的孟狗子,进帝都城前就听说了先帝过逝的消息,人家说,全帝都城都在守国孝,劝咱们换上身素净衣裳。那孟狗子硬说无妨无妨,你二叔想要去寻衣裳他还拦着,非说自己见过天大世面!他见过个屁!一进帝都就给官兵们抓起来了,硬说咱们一家子大不敬!要不是我用家传的金镯子换了间干净的牢室,还不知怎么着呢!”冯二太太道,“多亏亲家老太太帮忙,出银子出力的把咱们捞了出来。” “这也是应当的,外祖母知道咱家出了事,定不会袖手的。”冯翼道,“看祖父身上不大好,二叔二婶和妹妹没事吧?” 冯二太太道,“我们都没事,就是你四妹妹,哪里经过这阵仗,在牢里就吓坏了,托亲家老太太的福,请了大夫来,开了安神汤,已让她喝下睡了。”冯二太太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么丢人现眼的,也没脸去见亲家老太太,阿翼,你代咱们跟亲家老太太说一声,真是麻烦她老人家了。” 冯翼温声道,“二婶放心吧,有我呢。” 冯二太太叹口气,深觉被亲家从牢里捞出来十分丢脸。 冯翼又打听,“先前也没收到信儿,祖父来帝都,可是有事?” 冯二太太道,“都是孟狗子撺掇的那位老姨太太,你祖父现下听不得你二叔说话,只信孟狗子。那孟狗子去州府听说有人在帝都见着大老爷了,隔天太爷就要来帝都找大老爷。你二叔哪里劝得住,可是,你祖父出门,要是只孟狗子和那位跟着,还不把你祖父论斤卖了!你二叔又是这样的老实头,我哪里放心,就带着你四妹跟着一道来了。” 冯翼也知道老家的事,他二叔就属于那种只能在家种田的人,人也老实心善,一直在老家服侍祖父。祖父呢,听说以前有祖母在的时候是个正常人来着,冯翼长大后就知道他祖父很听那位孟老姨太太的话。老家称得上能干的就是他二婶了,听他二婶把事情来由都说明白了,冯翼安慰道,“二婶也莫气恼,既来了,只管好生歇一歇。” 冯二太太道,“咱们这么一老大家子都住亲家,给亲家添麻烦不说,也没个正头事。在咱老家,因着要来帝都,夏收也没顾得上,只得交给你大姐姐家帮着料理了。” 冯翼安慰道,“二婶别担心了,大姐姐大姐夫又不是外人。” 冯二太太在家当家做主惯了的,是个俐落性子,叹,“就是太丢脸了。” “人谁没个意外,何况此事也不是二叔二婶之故,倒是四妹妹,得好生养一养,二婶多看着四妹妹些,别叫吓着才好。” 冯二太太深觉侄子明白知礼,她这辈子,一辈子好强,可惜只得四个女儿,没个儿子,想着以后也就得指望侄子们了。因则这个,冯二太太对冯翼冯羽兄弟很是不错。 冯姑父天黑才回来,热汤都没喝一口就听说了他爹的事,当下吃饭的心也没了。何老娘心疼女婿,道,“一天没好生吃了,赶紧接着吃。亲家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请大夫瞧了,大夫说就是有些累,别的没什么。晚上没敢烧油腻饭菜,做的清淡小菜端过去,亲家吃了一碗粥,两碟子小菜,并无碍的。你就吃吧,你明儿还得去哭灵呢。” 冯姑丈继续坐了回去,道,“帝都府那里如何料理的?” 何子衿把冯太爷签押的文书交给了冯姑丈,道,“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阿文哥亲自去的。”冯姑丈这颗心才算放了下来,道,“多亏了岳母。” 何老娘道,“这也是赶巧了。”其实很想说一说冯太爷犯的蠢,但疏不间亲,当人家儿子,不好说人家老子不是。于是,何老娘口是心非的来了这么一句。 冯姑丈三两口吃过晚饭,就连忙去看他爹了。 何姑妈跟她娘说私房话问来龙去脉,当着亲闺女,何老娘就没这般客气了,很是告诵了冯太爷一番,直摇头,“衙役找家来,我还不知道哪里事呢。亏得有沈亲家在,丫头阿文都机伶,此方把人赎了出来。真是发愁,女婿这叫什么命啊,一大家子帮不上他则罢了,还这般的拖累。” 何姑妈叹,“何尝不是如此,有什么法子。我得过去看看,太爷这大老远的过来,定是有事的。” 何姑妈没直接回自己院,先是去瞧了回妯娌冯二太太,让冯二太太好生休息,然后才回的自己院里,冯姑丈正臭着脸憋气呢。何姑妈见丈夫这般,也顾不得火上浇油了,道,“你就想开点儿吧,好在没出事,人也平安,还还不得认便宜呢。” 冯姑丈道,“干脆回老家算了,也不用侯缺了。”他真是气个半死,他爹是嫌他事儿少呢。幸而帝都府那里都料理清楚了,不然,这种要命的时候,新君刚死了亲爹,他爹就穿红着绿的在街上晃,这事儿捅出去,他这官儿也不必做了的。 何姑妈道,“你倒是消消气,太爷过来,可是有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被那女人挑嗦的。”冯姑丈不欲多谈此事,问妻子,“到底怎么回事,岳母怎么说的?” 何姑妈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胡文夫妻路上遇着冯太爷的事,有人提醒冯太爷一家子换衣裳,冯太爷没当回事,这才被官兵拿下。还有今日衙役上门,如何拿银子赎人销案底一事,冯姑丈道,“子衿这丫头,当真机伶。明儿你拿两百银子给她,这事儿亏得她心细,咱们不能叫孩子帮咱们出这银子。” “我知道。”何姑妈道,“姨太太又带着她兄弟和她兄弟家的闺女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冯姑丈冷笑,“这个你不必理会。” 冯姑丈现下委实没空料理家里这一摊子事儿,他只是留下心腹在家把孟狗子看好了,不要让他出去惹事,自己跟妻子得继续去给先帝哭灵。 第二日,何老娘算是正式见着了冯二太太,何老娘早听闺女说过,这位冯二太太为人不错,也会过日子。冯二太太开口一说话,何老娘就挺喜欢,无他,这人爽俐。 当然,何老娘也见着了那位孟老姨太太,虽是给冯太爷作二房的,年纪委实不算大,比冯二太太还年轻呢,只是,那股子妖调拿大的劲儿,何老娘瞧的只要翻白眼,还有那位孟狗子的媳妇孟太太,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何老娘见着这俩人就恶心,道,“老姨太太不是身上不适么,还是再去歇一歇吧。” 孟老姨太太笑,“我这已是好了的,昨儿一身狼狈,也没得过来跟亲家老太太说说话,今儿个厚着脸皮过来,亲家老太太不要嫌弃。”一幅要跟何老娘平起平坐的意思。 “不嫌弃,就是这国孝可是不能涂脂抹粉的,你看我们,谁敢用胭脂呢,只怕犯忌。”一句话把孟老姨太太和孟太太说回去洗脸,后半天也没再过来。 冯太爷是个软弱的,孟老姨太太走时还给冯太爷使个眼色,意思叫冯太爷与她一道回去,她在冯家也养出些个性子来哩。冯太爷刚要起身,就听何老娘道,“亲家,咱们这些年没见,坐下说说话儿呗。” 冯太爷,“好好好。” 孟老姨太太甩着帕子笑笑,“太爷有了年纪,前儿受了惊吓,这会儿得回去喝药了,是不是?” 冯太爷,“是是是。” “我看亲家面色已是好了,哎,见着亲家,我就想起我们那没福的亲家老太太。亲家,你还记得我那老姐姐不?” 冯太爷还真不怎么记得了,还是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呢。” “记得就好。”何老娘就巴啦巴啦的说起过逝的冯老太太来,冯太爷性子软,那是对谁都软。孟老姨太太能拿捏他,何老娘这也不是善茬啊。 因冯太爷这个不争气的,导致孟老姨太太vs何老娘,第一局,惜败。 章节目录 第291章帝都行之二六 > 虽然当天见面就把孟老姨太太连带孟狗子的媳妇孟太太压服住了,何老娘却没什么胜利的喜悦,后来,私下说到此事时,何老娘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才不会跟个小婆一般见识,知道什么是妾不?咱们后邻梅二太太的话就很是,妾就是个玩意儿,上不得高台盘的。她不过是冯亲家的小玩意儿,我是你祖父名媒正娶来的,要是阿翼他祖母活着时,我们是能一处说话的。这个姓孟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抬举她哩。”何老娘说着摆摆手,做出不屑的模样。 胡文生母不幸中枪。 何老娘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何子衿是个细心的,道,“也是这位老姨太太不是个知礼的,要是她懂礼数,好生服侍冯太爷,才是得大家敬重呢。所以说,有时也不全在身份,端看自己如何做人了。” 何老娘嘟囔,“一把年纪弄这么个妖精,哎,这要是男人死了,女人想着往日情分,想着孩子们,大都是不肯出门子的。男人就不一样,老婆子坟上的土还没干呢,就闹着娶小老婆。没良心哪。” 胡文顾不得他生母躺枪的事,道,“看姑祖母说的,我就不是这样的人。” 何老娘这才想起胡文来,拍着脑门儿道,“唉哟,忘了,没留意,刚才我可不是说你啊,阿文,你是个好孩子,你得争气啊,得叫人说,这孩子品性好,在胡家,是数得着的。得这样才行。” 胡文因是庶出,自小经的打击多了,何老娘这个,还真打击不到他。何老娘就是这么个性子,总不能既要求人有啥说啥,又想人面面俱到吧。胡文笑,“都听姑祖母的。” 何老娘欣慰,“听老人话没差,都是为你们好的。” 要搁以前,孟老姨太太这样的货色,何老娘能直接把她抽回去,她老太太这辈子最看不上的就是姨娘小老婆一流。现下没抽,不过是看着女婿面子上罢了。 孟老姨太太却是个不甘寂寞的货色,何老娘越是看不上她,她越是要过去压何老娘一头。其实,这种想头,想想就有病,这是人何家,你要人家住着,不说感激,反要压人家一头,这得是什么脑子的人才有的逻辑哟。不过,何老娘现下自觉身份不同了,她是庶吉士的娘,岂能跟小妾开战,就是用何老娘的话说:不是一个级别哒。 何老娘也很有法子,直接请了后邻梅二太太过来,何老娘也不大喜欢梅家,但梅家一样好处,有风骨。就孟老姨太太这样儿的,梅二太太笑两声,叫了自家一位李姨太太过来,那位李姨太太是早就给梅二太太制服了的,叫捏脚不敢捶腿,在梅二太太身边儿,比丫头还丫头,梅二太太给这李姨太太使个眼色,道,“你陪着这位老姨太太说话去吧。” 李姨太太就拉着孟老姨太太的手道,“姐姐,来,咱们说说话儿,说来,咱们才是一样的人哩。” 孟老姨太太给梅二太太羞辱的脸都青了,回头就跟冯太爷哭天抹泪。 冯太爷这个怂货,在孟老姨太太面前就听老姨太太的,在何老娘面前就听何老娘的,在长子面前就听长子的。孟老姨太太哭天抹泪半日,冯太爷也不敢去何老娘面前给老姨太太找场子去的。再说,这场子如何找啊。 孟老姨太太就开始哭,“早先说的天花乱坠,娶我做填房,进了你家门儿,立刻变卦就成了二房。你说,你今儿不给我个说法,咱们就去衙门评理。” 孟老姨太太闹冯太爷,孟太太却是把望着闺女能把同冯翼的亲事定下来的,冯太爷给老姨太太闹的没法了,只得去跟儿子提孙子的亲事,冯姑丈温声道,“父亲可知何为国孝?先帝大行,陛下悲痛欲绝,今国效期间,连略鲜亮的衣裳都不能穿的,何况是亲事,这是再不能提的。提了,便是大不敬,要一家子杀头的!” 冯太爷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孟姑娘也是一牛人,真的,不要以为封建社会的女人就清一色的婉约啊柔弱啊嘻的,孟婉孟姑娘,虽名婉,却是一点儿不婉约。孟姑娘生得十五岁,明媚皓齿,论相貌,与姑婆孟老姨太太有几分相似。要知道,倘孟老姨太太无一二姿色,怎么能让当年初初丧偶的冯太爷心动呢。 不过,孟姑娘的性子却不似其姑婆,孟姑娘的妈孟太太见到的让她寻机同冯翼培养感情啥的,孟姑娘简直烦的要命,干脆把冯翼截住了,叫了冯翼到两家人面前,问,“阿翼,我有话问你?” 冯翼还是挺有礼数的,道,“孟妹妹请说?” “你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娶我为妻?” 冯翼脸都红了,他实在没见过如孟姑娘这样直接的女人,虽然他何家表妹也是个直性子的人,但也不会说这样话的。 冯翼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孟老姨太太抿嘴笑,“看阿翼,都不好意思了。” 冯翼连忙摇头,“再,再无此事的。我,我跟孟妹妹话都没说过几句。” 孟太太道,“现下国孝提不得,出了国孝再提也一样的。我是个心实的,我可就……” 孟太太正要将事坐实,孟姑娘一句话打断她娘,“娘,你听阿翼说!” 冯翼这会儿顾不得害羞了,他当即立断,正色道,“我对孟姑娘绝无半分男女之情。” “成了!”孟姑娘看着她娘她爹她姑婆,再看向冯姑丈何姑丈,再看看何老娘,道,“今天大家见证下,我也把话说明白,不管国孝不国孝的,我这辈子绝不会嫁给阿翼,但违此誓,全家死光光!” 孟家集体:…… 冯家集体:…… 何家集体:…… 连在月子里的沈氏听闻此事后也道,“难为孟家竟养出孟姑娘这么个明白人来。” 何子衿同她娘道,“娘你不晓得,孟姑娘发完这个毒誓,孟太太的嘴巴就仿佛被塞了个鸡蛋一般,这么大张着,都忘记合上了。” 沈氏道,“那孟太太也是个不着调的,好端端的姑娘家,当寻一门彼此你情我愿的亲事,再没有这样上赶着的理。不是孟姑娘不好,而是孟太太这作派,太叫人瞧不上,也辱没了孟姑娘呢。人呢,出身是没法子的事,可自己若立不起来,也怪不得别人。” 何子衿道,“孟家要是有孟姑娘一半的明白,也能得人敬重了。” 沈氏道,“有一个明白的也好呢。” 何子衿逗逗小弟弟,与她娘道,“我看小弟又长大了一些呢。” “小孩子长得快,一天一个样。”沈氏摸摸小儿子的头顶,何子衿问,“我爹给取好名没?” “哪里顾得上,见天早出晚归的。” “小弟的满月酒也摆不成了。” “无妨,咱家也不讲究这个。”沈氏道,“原本说要开铺子,一时也得歇一歇手了。” “我跟阿文哥商量了,先寻合适的铺面儿,再者,这铺子开起来,也得有个靠山才行。我跟舅舅打听了,在帝都城,就是开间包子铺,那也是有来头的。倒是有些小铺子,开始能支撑,只是要想做大还保得住,必得寻个可靠的人合伙才成。” 沈氏一听就知道自己弟弟这官位怕是不成的,问闺女,“那能找谁合伙?” “我想寻小唐大人问问,娘你说成不?” 沈氏吓一跳,“人家跟咱家又不熟。” “可惜纪将军不在帝都,不然,江奶奶定是乐意跟路们合秋的。”何子衿道,“先试试呗。就当借势吧,小唐大人知道朝云师傅的事,我问问,要是小唐大人不答应,这也没什么。”反正朝云师傅也坑过她,她一点儿都不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 沈氏叮嘱道,“你开口时委婉一些。”闺女现下成家了,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故而,沈氏也愿意闺女手里能添些银钱的。 “晓得。” 倒是孟姑娘,光明正大的把那点事儿说破,故得了她爹娘一番埋怨,何老娘待她倒是亲切不少,用何老娘的话说,“破窑出好瓷,这闺女明白。” 孟姑娘与冯四妹平日里也就是做做针线,或者去何老娘屋里说说话,何老娘见两个姑娘都不错,还叫三姑娘指点一下她们针线。孟姑娘冯四妹虽说都是芙蓉县人,但于三姑娘的师傅薛千针也是有所耳闻的,更见了三姑娘的绣活,那叫一个羡慕。何老娘笑,“你们三姐姐像你们这么大时,一幅绣活也有三五十两银子的。你们虽不靠这个吃饭,把手艺练好了也没坏处,日后成亲嫁人,有这针线手艺,公婆也得赞呢。”何老娘见惯了自家丫头片子的豪放,说到成亲嫁人的,也没觉如何,倒把人家两个小姑娘说红了脸。 何老娘道,“这有什么脸红的,是这个理,现下在娘家得把本事练出来,以后才不叫人说嘴。别想着那种在娘家时日子舒坦,爱怎么受用怎么受用,等嫁了人可就要吃苦了。” 冯二太太道,“老太太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那是。”何老娘道,“咱们又不是外人,我来帝都日子不长,也听帝都人家讲究什么‘女儿要娇养’,说这话就糊涂。要是儿子娇养些,以后有爹娘一辈子兜揽着,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不了什么大差子。女孩子终是要嫁人的,你把她娇养的屁都不懂,样样拿不出手去,难不成到婆家让婆家帮你调理?说这话的人,真不知是喜欢孩子,还是要害孩子呢。就是儿子,也不能娇养太过,儿子以后是要顶门立户的,你现下能帮他顶着,难不成能帮他顶一辈子?” 冯二太太听这话大合心意,她对闺女也是样样好强的,只是没何老娘想得这般通透罢了。听此话不禁大赞,“亲家老太太真不愧是出过书的人哩,好生见识!说把这话写出来,叫天下人知道!” 何老娘呵呵笑道,“我已新写了书在印了,待印出来送二太太两本,你放着看。” 冯二太太有些为难道,“有不识字哩。” “让四妹给你念就是了。” 冯二太太,“四妹也不识字哩。” “咦!”何老娘有些吃惊,“你家可是书香人家,如何闺女都没上过学?”这话说的,何姑妈当年也没上过学呢。但何老娘如今混入出版届了,何况,何老娘自从写书时候起,自己就常叫丫头片子教她认字。这人要是有了决心哪,反正有些能力外的做不得,但识字这样的事,何老娘还真认了不少,起码,一本千字文她是都认得的。再加上自家丫头片子也是自小上学的,故此,何老娘说这话很有底气。当然,她也是很早就把自家划分到书香门第范畴里去的。 冯二太太道,“我家日子虽略略好过,她们姐妹要是儿子,送书院去也出得起这份儿银子。可她们是女孩子,外头哪里有女孩子读书的书院呢,富贵人家都是请女先生教导家里女孩子。那女先生,一年束脩就得二十两银子,再加上四季衣裳,吃穿用度,这一年,三十两怕都打不住呢。” 何老娘想了想,道,“这也无妨,反正丫头片子也没事,三丫头也是识字的,咱们也不学什么高深的学问,把千字文上的字学一学就是了。不说别个,以后看账算账总便宜些,或者写个书信什么的,也不用求人的。” 冯二太太欢喜道,“她们自是愿意,就是太麻烦两位姑娘了。” 何老娘笑,“又不是成天学,一天学个十个字,一个月就是三百个字呢。” 何子衿三姑娘也不会不教,笔墨何家也有,这事便定了下来。冯二太太自是谢了又谢,就像何老娘家的,闺女家,最好是在娘家把该学的本事都学好了。孩子识字,以后到了婆家也能叫婆家另眼相待呢。 于是,冯孟两位姑娘便在何家开始了热热闹闹的学习生涯。 其实,这年头女人多是不识字。 不要说冯家这小户书香人家,就是后邻梅家自诩为书香传世,满腹清高的,家里儿子都是念书的,女孩儿们便都顾不上,端看各人造化了。 何家的日子过得平顺,不几日,何涵爹何念带着两个闺女找了来,打听何涵的事。何老娘与他们说何涵跟着纪将军去北靖关的事,何培培何丽丽眼圈儿就有些红,何念还好,知道儿子音讯的喜悦让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的眼中再一次有了神采。何念道,“有消息就好,有消息就好。” 何老娘道,“阿涵跟着纪将军,纪将军很是信任他,阿涵现下也是百户了,正经官身,在北靖关也娶妻生子,想来日子不错。你也别太担心,当初阿恭已说过他们,叫他常给家里去信,他已是记住了。想到到了北靖关也会给家里捎信的,你就放心吧,在家里平平安安的,待那孩子升了官儿,还不接你们过去享福呢。” 何念笑道,“享福倒不用,只是这些年不见他,想看一看哩。” “高了,也壮了,穿着铠甲,威武的很!” 听何老娘这般说,何念高兴的眼泪都下来了,看何念这一家子如此,何老娘心下也不大好过,转头又问起何培培的亲事来,知道定的阿行。何老娘道,“阿行那孩子也是好的,以后只管好生过日子。阿涵现下是官身,你就是百户妹妹了。” 何培培道,“只盼我哥在北靖关平安。”其实,北靖关在哪儿,何培培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远的很呢。不过,哥哥有了消息,她也不用招赘了。 略说几句话,何念就带着闺女们告辞去了。 何老娘见何念这一家子,想着,多少年的邻居,要不是王氏闹妖,也不会如此。 再过二三日,何念就带着媳妇孩子回乡了。临走前过来问何家可有信儿要捎带,何老娘也没什么捎带的,让周婆子包了些吃的,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何念一家便回了乡。 这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自哭陵到先帝安葬,一个多月的功夫,转眼也过去了。官员们脱了腰上的白腰带帽子上的白布条,重理官服,该当差的当差,该上朝的上朝。 何老娘的新书也刊印了出来,何子衿拿了二十本给何老娘,何老娘连带先时的第一本书,先去何祖父的牌位前烧了,与自家丫头片子道,“让那短命鬼也在地下读一读我写的书哩。” 何子衿笑,“可得把我祖父吓着,别个时候都是给送钱送衣,怎么今儿给送书了呢。” 何老娘得意,“那短命鬼也没写过书哩。” “可不是么?祖母,你是咱们老何家的文豪啊!”把何老娘哄的笑个不停,何老娘先送了冯二太太两本,毕竟,冯二太太是客么。然后,给自家闺女何姑妈两本,一本让何姑妈自己看,另一本可酌情送人。然后,何老娘打发人给冯太爷送了一本,冯太爷生出个进士儿子,虽然自身寻常,也是识字的,一看亲家何老娘又出新书,直咂舌,“我的个乖乖,亲家老太太不得了哩。” 孟老姨太太却是个文盲,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印本书么,我看书铺子里满铺子的人,可见写书的人多了。” 冯太爷道,“是是是。”只是心下到底觉着亲家老太太有几分不凡,想着当初老婆子给长子定的这亲事果然是极好的,连丈母娘都能出书。 何老娘想了想,又给自家丫头和三姑娘一人一本,与她们道,“你们跟着我长大,应该学会了我三成的本事,原不想给你们,还是得多看看,尤其三丫头,重阳也渐渐长大啦。” 二人皆笑着接了。 把自家人都送完了,何老娘又用白底蓝花儿的棉布包袱包了两本,亲自过去送给亲家沈老太太,沈老太太见着书,直道,“唉哟,亲家,你这又出新书啦。” 何老娘笑眯眯地,先谦虚了一句,“先前不是出过一本么,原不想再出了,写书怪累人滴。”然后转入正题,“可书商们都说我那书卖的还不错,一直催着叫写,我心里也的确还有许多法子没写出来,故而便又写了两本,这是一套,分上下册。这两套,是给亲家你的。你自己个儿留着,还是送人,都好的。” 沈老太太摩挲着膝上沉甸甸的两套还散发着墨香的新书,感慨道,“亲家你不凡哪,写这么多书,可见肚子里是真有学问的。我不识字,但我们太爷是极喜欢看你这书的。” 江氏也跟着凑趣,“要别的书之乎者也的我看不下去,倒是大娘写的这书我念着很好。” 何老娘哈哈直笑,道,“反正都是我的一点儿小见识了,不敢跟人家有大学问的比,但养孩子这许多年,也有一二心得。”她老人家说话还文雅起来了。 江氏做官太太多年,也颇是会奉承人,抿嘴笑道,“这不是一二心得,这是一辈子的心血哩。” 何老娘愈发开怀了。 待沈素回家,沈老太太还与儿子说了亲家何老娘又出新书之事,沈素一乐,笑道,“别说,大娘写的那书,卖的比我的书都好。” 沈老太太道,“这么说来,亲家是真有学问的。” 沈素笑,“是还成。” 沈老太太跟自己老头子说私房话时道,“你说也奇,当年咱们阿青跟女婿结亲时,唉哟,亲家那嘴脸,我记一辈子。这些年,女婿家日子也好过了,女婿也有了出息。亲家也不似以往了,可你说,亲家以前也没听说多有学问哪,怎么到帝都就左一本书右一本书的这么出呢。” 沈太爷道,“亲家那书啊,虽有些白话,但那道理细想是不差的。” 沈老太太笑,“兴许就是帝都风水好哩。” 老夫妻二人说些闲话,都觉何老娘这事儿稀奇,不要说何老娘做了半辈子家庭妇女的,就是多少有学问的人,一辈子怕也出不了一回书,哪似何老娘,一年出三本,这效率,比那等一辈子磨叽着出一本的人可强太多了。 当天,何老娘只来得及送送自家送送亲家,待第二日,她就开始送街坊四邻了。 不要说沈家两位老亲家觉着稀奇,就是街坊四邻也觉着,何家不说有个总出书的老太太就够稀奇的了,关键,何家整个就一奇人家庭。 除了出书没个完的老太太何老娘,就何家那菊仙姑娘也够奇的,不就是会种个花儿么,几家街坊的日子,除了梅家紧巴外,其他三家家里都有花匠的。当然,他们各家花匠没有菊仙姑娘养绿菊的本领,但,绿菊再稀罕也就是一盆花儿呢。哪怕贵些,那也是花儿。 但,人家菊仙姑娘就能得了先帝青眼,当然,还有前太子妃娘娘,今皇后也对她格外与众不同,证据就是,人成亲那日皇后还打发人送东西哩。至于先帝,当然也有赏赐,但先帝这都入土了,大家便把皇后搁前头说了。 还有,刚来帝都时,说自己是耕读人家,的确,祖上十八代没出过一个举人功名,但人家住了几没天,春闱一下场,一个庶吉士一个探花儿。 大家都觉着,何家可是一家子深藏不露的人家哪。 于是,收到书的几家人还都过来道了一回谢,何老娘听诸人赞她的书,更是喜的了不得。看何老娘这眉开眼笑的模样,几家太太愈发纳闷儿了,心说,怎么就这么听不得三句半好话的乡下老太太,就能这么左一本书右一本书的折腾呢。哎,闹得她们也想去出书了。 不然,咱们岂不是给何老太太比下去了么! 何老娘在家掰着手指算自己的书,与自家丫头片子烦恼道,“那二十套少了啊,不大够送,可怎么办?” 何子衿看自家祖母那一幅小暗示的模样,道,“想让我再白给你书就直说呗。” 何老娘笑,“那可说好了啊,再给我送十套来。”然后又一脸无奈道,“哎,这亏得在帝都啊,交往的朋友还少。这要是在咱家,这么送可就要亏本啦!” 何子衿看她祖母一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得意样,十分无语。 章节目录 第292章帝都行之二七 > 何老娘这次的书没有上次卖的火爆,主要是,先帝刚死,举朝哀悼的时候,街上连个热乎气儿都没有,谁还有心买书啊!好在,趁着前番大热东风,先帝热孝也过了,铺子里打出招牌来,也还卖得动。 何老娘借着卖书,一下子就成了个书香人。 其实,卖书赚的银子有限,当然,有限何老娘也不嫌少。主要是,何老娘有了自己的著作,她现下与街坊间来往,半点儿不觉着差人家一头了。而且,何老娘很会在心里安慰,时常想,俺还出过书哩。 于是,底气也有了,信心也足了。 倒是何子衿,趁着何老娘打发人给小唐大人送书,是的,何老娘与小唐大人竟成了忘年书友,上回何老娘赠书后,小唐大人就说他回头也要再出本书的,只是,小唐大人的书还没出,何老娘的第二套书就出来了。 小唐大人来沈家拜访时还特意过来了何家一趟,与何老娘道,“唉哟,老太太,不得了啊,我那第二本还没出呢,你这都出到第三本啦。” 何老娘笑呵呵地,“这两本是一套,其实是第二套。”还与小唐大人道,“出书要快啊。” 小唐大人点头,“是得抓紧。” 小唐大人中午饭是在沈家用的,何子衿打昨儿就知道小唐大人要来,因为她舅同她说了,托她再做只烤鸭,小唐大人好这口儿。 这可真是磕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何子衿早就预备好了,让铺子里大师傅烤得,唉哟,那水准,那味道,真个甭提了。尤其铺子里的大师傅还练出一手的好刀功,烤好之后直接片皮,小唐大人用荷叶饼葱白甜面酱裹了一个,直道,“比上回在探花家吃的味道还好。” 沈素笑,“先时那是子衿烤的,这个是铺子里师傅烤的,如何能一样?” 小唐大人道,“术业有专攻么。” 沈素笑,“小唐你这学问可是学通了的。” 小唐大人笑,“过奖过奖。 小唐大人出身尚书府,据说老唐家祖上还出过神仙,这事儿多邪乎,再有名的人家,也就是世家,祖上都做官的,家族传的年头长了,就称世家,祖上说起来荣光,也就是出个公啊侯啊的。看人唐家,直接公侯都打不住了,人家出的是神仙。当然,神仙事迹已远。现下唐家当家做主的是小唐他爹,今户部尚书,新君心腹。据说新君还是藩王时,就跟当时的唐总督现下的唐尚书打过不少交道,今上登基,唐尚书的前程或者有再进一步的希望。连小唐大人,先时在太子詹事府当差,现下太子登基为新君,立得了御史台的差使。 可想而知唐家的显赫了。 小唐大人交际颇广,就像沈素这样没啥后台平平常常念书升上来的寒门子弟,俩人认识的时候就早了,那会儿小唐大人他爹就是总督了,小唐大人也没觉着沈素出身低啥的。俩人一直谈得来,故而,沈素颇知小唐大人的性子,就喜欢人夸他有学问。 所以,沈素一说小唐你学问学通了,小唐大人颇是欢喜,就问起沈素烤鸭铺子的事儿来,道,“可是你家开铺子做烤鸭了?铺子开哪儿了?我也去瞧瞧。” “还没开呢。正在寻铺面,帝都城开铺子哪里有这么容易,想找个合伙人都不好找?” “这话怎么说,这手艺还怕开不起铺子来?再说,你家又不是个穷的,难不成本钱不够?” 沈素道,“不是我开,外甥女想开。” “唉呀,菊仙姑娘啊,这可得好生去捧场。”小唐大人一听就乐了,他对菊仙姑娘很有好感。当然,也知道人家姑娘嫁人,小唐大人自己也有妻有儿,这种好感并不是男女之情那种好感,就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小唐大人又包了个鸭肉卷,道,“阿素,这可不是我说你啊,你做舅舅的,菊仙姑娘要是一时手紧,你可不太抠门儿啊。” 沈素白他一眼,“不是这个事,你也知道,在帝都城,甭说想把生意做大了,就是想站住脚都不容易。我这小小翰林,我姐夫和阿念官儿也小,没个合伙人撑腰,怕是铺子难开。” 小唐大人十分灵光的问,“菊仙姑娘不会是想跟我合伙吧?” 沈素笑,“你大忙人,也不晓得生意上的事,不知尊夫人意下如何?” 小唐大人答应的十分爽快,道,“要是你,那是没门儿,要是菊仙姑娘,就没问题。”小唐是知道一些□□的,此事说来十分复杂,当初小唐大人也是凑巧帮着何家打听谢莫如何许人也,这才知道前太子妃今皇后娘娘还有一位嫡嫡亲舅舅方昭云方先生在世。 至于方昭云先生的来历,那就更复杂了,这位先生不论母系还是父系,都能在史书中找着名字的。当初,菊仙姑娘做了方先生的信使。小唐大人并未多想,但当时先帝对太子妃成见颇深,太子殿下册封一年了,太子妃的正式册封还没动静。再加上颇有些太子妃的政敌做祟,太子妃的处境很是艰难,都搬出东宫住回藩王府去了。但先帝对菊仙姑娘却是不加掩饰的另眼相待,菊仙姑娘竟还得太后娘娘的召见。这里头的事,小唐就不大清楚了,但后来太子妃顺利晋封,如今又做了皇后。起码,菊仙姑娘从未对前太子妃今皇后不利过,事实上,小唐还怀疑菊仙姑娘是不是给皇后娘娘在先帝面前说过好话什么的。 当然,这些都是小唐大人的怀疑了。 不过,菊仙姑娘开个烤鸭铺子罢了,他自然要给菊仙姑娘这个面子。 小唐大人将事应下,沈素还谢了他一回。小唐大人道,“这么点儿小事,有何可谢的。” 在沈家吃过酒,及至下午,小唐大人就告辞了,还约了那烤鸭师傅说下次去闻道堂给他师祖北岭先生烤一回,说是老头儿现下年岁大了,一改先时的清淡口味儿,就爱吃个鱼啊肉的。 沈素自然应承下了。 小唐大人回家就同妻子说了,铁氏道,“哦,就是何姑娘啊。”笑道,“何家倒是动静不断,先是把书卖的举城皆知,现下又要开烤鸭铺子了?” “嗯,你什么时候有空,着人过去说一声,菊仙姑娘过来,你们商量商量,银子如何出,分子如何算?到时赚了算你私房。”小唐道。 铁氏抿嘴笑,“什么私房不私房的,我的还不就是相公的。” “那是,以后都是咱儿子的。”小唐大人这等出身,家里却很是分明,就一媳妇,通房妾室皆无,可想而知夫妻二人的情分了。夫妻二人说了些私房话,第二日铁氏就请了何子衿过府说话。 铁氏嫁给小唐,完全不是下嫁,两家是门当户对,铁氏的父亲是当朝正二品左都御史,虽未入内阁,也是数得着的高官,家里全是做官的。铁氏两位姐姐,就她嫁的最差。大姐是嫁给了先帝六子,二姐嫁的是先帝唯一胞妹今上唯一姑妈文康大长公主的二子平远侯。而平远侯这个爵位,并非祖上传下来的,而是平远侯战功累积,直至封侯。可想而知铁氏一门的显赦了。 所以,哪怕铁氏现下无诰命在身,也是帝都一等一的贵妇人。 铁氏这样的出身,教养亦是不差,手里更不缺商铺银钱,实际上,想跟铁氏搭伙的商人不要太多,只是哪里就有这个门路呢。铁氏也是个干脆人,见何子衿铺子都未定下来,铁氏干脆道,“我在通济街有个铺子,正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不若就用这铺子入股,咱们五五分成。你看,可使得?” 何子衿求之不得,笑,“这可省了大事。” 铁氏道,“我出铺子,剩下的伙计人手经营就是你的事了,这些我是一概不懂。” 二人便将此事说定。 何子衿其实也打听过了,帝都居大不易,其实,在帝都做生意也是大不易,像这吃食铺子还简单些,如那典当、珠宝、银楼、钱庄,这种生意,必有极大靠山方得经营呢。 何子衿与铁氏商量定了这烤鸭铺子的事,跟着唐家的伙计去瞧铁氏的铺子,位置自不必说,就这面阔三间的铺面儿,上下两层,后面还带一小院子的地段儿,何子衿赚钱的压力简直是大的了不得啊。 有压力才有动力,何子衿胡文三姑娘就在这压力面前开始了第一步的装修工程,除了铺子要装修,还要拟定菜单,训练伙计,同时,何子衿还在郊外借他舅庄子的地方给鸭子催肥,沈素还问外甥女要不要也买些地。何子衿道,“帝都的地不是很难买的么?”历来买地,可不是想买就能买的。像在碧水县买的地,也不是现成就有的买的,都要等,有人卖,才有得买。碧水县的地还不算难买,但帝都就不一样了,大家都知道土地虽发不了大财,但贵在稳妥,而帝都又是出了名的官儿多,谁家不想置几亩好地呢。何家在阿念何恭翁婿进了翰林就打算置些田地了,可一时哪里买得到。 沈素道,“先帝临终前处置了于李两家,他们的家产已经籍没发卖,第一手自然轮不到咱们,但专有人倒卖第二手赚银子的,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现银?” 何子衿道,“能动的有一千两,我再去问问我娘跟祖母,可以一起买。” 沈素笑,“去吧。” 沈素儿子多,自家也要趁机置些田地的。 何子衿就去问她娘她祖母了,沈氏正抱着三儿子跟婆婆、冯二太太闲聊,待到傍晚用过饭,何子衿才跟她娘她祖母商议的。 要别个事情,何老娘兴许还得犹豫,但置地什么的,一惯是何老娘过日子的常用手法,何老娘道,“前番丫头片子成亲,我这里活钱也不多了,能挤出七百两来。沈氏道,“我这里还有一千两。” 何子衿道,“那就拿出两千五百两,先置两百五十亩地,祖母那里也得留二百银子做日常花用呢。” 何老娘道,“多二百两就能多置二十亩地呢。” 何子衿道,“眼下我爹跟阿念刚做官,家里小弟弟还小,何况,现下家里人多,开销也较往常大些,宁可多留些活钱,别到时捉襟见肘。” 何老娘因是当家人,想想也是这理,便应了下来。 于是,何家一共买了二百五十亩地,虽然二百五这词不大好听,地也不算多,但到底也是在帝都有了恒产,而且,有一样便宜可占,再过一个月就是秋收,除了跟佃户那里要有个交待外,秋收这季算是赚头。 自买了这地,何老娘的心算是踏实下来了,还亲自去沈家跟沈老太太说了回话,笑道,“以往觉着日子越发好过,如今得了三孙子,就有紧迫感啦,可是得好生过日子多攒银子。” 沈老太太笑,“可不是么,咱们家里虽不是大富之家,可以后怎么着每个孩子也得给攒下份家业呢。或多或少,得有这一份儿。” 何老娘颇为赞同,“是这个理。” 何家买地的事也不是什么机密,那二百五十亩地与沈家的地是一道买的,买了地就让何恭阿念翁婿趁着休沐过去了一回,见过租种田地的佃户,换新东家,佃户们倒不担心,他们担心的无非就是每年的租子罢了。原本东家定的是三七分,东家拿七,佃户拿三,这样的分法,不客气的说,就是在帝都,也显得有些苛刻了。何沈两家因是地连在一起的,两家已商量过了,给佃户些实惠,四六分,东家拿六,佃户拿四。佃户们见新东家这般大方,纷纷称道。 沈家买了足有一千七百多亩地,沈素自己派了个管事过来管着庄子。何家只有二百多亩地,拢共是十来家佃户租种,便没定庄头,翁婿二人细致的瞧了一回地,待秋收时再打发人过来则罢。 何老娘沈氏已经开始打算秋收后种麦的事了,何子衿道,“秋收后不妨支几间屋,盖个院子,我想着把鸭子移到那院子里去,明年再种些豆菜,反正饭铺子也用得着。” 沈氏道,“是这个理。” 何老娘种地这些年,也是极有经验的,道,“要不要再种几亩花田。”自家丫头片子会种花,甭小看种花,花在含苞时醅干了,卖银子比种稻麦还强呢。 何子衿道,“待秋收后,我去瞧瞧地怎么样,看适不适合种花。” 何老娘也应了。 一家子商量着种田的事,何姑妈知道后还问她娘,“可是家里买地了?” 何老娘道,“买了两百多亩。” 何姑妈与何老娘是亲母女,自然也知道她娘在买地上的热情,自小何姑妈学的理财方式也是买地啥的。见她娘买了两百多亩地,何姑妈问,“娘你手里还有钱不?”怕她娘把钱都用来置地,手里紧巴。 “有!放心,尽够的。”何老娘是不肯要闺女私房的,怕被女婿知道不高兴。 何姑妈又问买的哪里田地,何老娘说了,“跟小舅爷家一道置的,就在京郊,骑马半日就能到,都是上等肥田,十两银子一亩呢。” 何姑妈笑,“眼下阿弟阿念都在帝都,置些田地也好,自己吃用便宜不说,每年还能赚些。” “是啊,要不我说,有银子就得买地。”何老娘深觉自己买地是千古功业。 何姑妈又问了问何子衿烤鸭铺子收拾的如何了,何老娘道,“见天儿的没闲过,阿文每天早出晚归的,前儿又从我这里拿了一匹天青的棉布给伙计们做衣裳呢。” 何姑妈知道何子衿是找的唐家合伙,深觉这个侄女有本事,唐家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户人家哪。当然,这也多亏了沈素帮忙。想到弟弟结的这门亲,彼时老娘颇多挑剔,哪里想到人沈家说旺就旺起来了呢。何姑妈道,“子衿三丫头都是会过日子的,只管让她们去张罗,我看这铺子不错。” 何老娘也笑,“随她们去吧,天天唧唧咕咕的就念叨这铺子。赔了赚了的,反正也是她们的。” 母女俩说些闲话,何姑妈与丈夫道,“子衿真是会过日子的人。” 冯姑丈道,“人哪,有的人就是见天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有的人呢,是见人日子好就眼红。”想着岳家日子兴旺,倒不是岳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才,主要是,岳家心齐啊,念书的认真念书,当官的仔细当官,养孩子的养孩子,开铺子的开铺子,就是岳母性子有些刁的,如今亦是大改了,非但不会给晚辈们添麻烦,还得空出了好几本书,自己档次也上去了。甭小看出书这事儿,冯姑丈做了这些年的官,他家日子好过,冯姑丈近来越发注意名声,岳母能在帝都出书,跟官宦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打交道,就很有面子了。想想自家,冯家以前也就是与何家相当的小地主,冯姑丈完全是凭自己一己之力把冯家撑起来的,家里弟弟虽帮不上忙,但在家里打理田产,侍奉老父,也是极好的。四个侄女,三个都嫁人,嫁的人家也不错,原本也是太太平平的好日子,冯姑丈自己娶了何姑妈,夫妻俩情分亦好。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娘死的太早了,冯老太太在的时候,冯家日子顺溜着呢,亲娘一死,爹就要续弦。原是要正经娶作二房,彼时冯姑丈已中进士,焉能再添后娘,日后岂不生是非。 冯姑丈何等手段之人,在族里请了族长族老们出面,总算把冯太爷劝住了,那孟家,原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人家,倘换个人家,突然之间续弦变二房,肯定是不嫁的。孟家不一样,照样让闺女进了门儿。 彼时看着还算稳当,不料这十来年不见,竟纵大了孟老姨太太的心。 冯姑丈有些感慨,只是因着何家买田之事叫孟老姨太太知道了,又在冯太爷耳边吹枕头风,硬说何家置田的银子是他给出的。 冯姑丈给气的…… 这叫什么事! 冯姑丈必要在自己赴任前解决了孟家的。 何姑妈听丈夫这话,就知道孟家又惹闲气了,也是发愁这家子人,道,“太爷是个什么意思,咱们要得了新差使,太爷是不是要跟着咱们一道赴任。” 冯姑丈道,“我是长子,父亲跟着咱们也是应当的。我已与父亲说过了,我的缺也快下来了,估计是在闽安州。” 顾不得问公公的事,何姑妈皱眉,“闽安州?是不是闽州港那处?” “就是那里,虽有些远,却是一等一的好地方了。”冯姑丈笑,“今上为藩王时还曾就藩闽地,当时的王府就在闽安州,这闽州港还是今上就藩时建的,听说繁华的了不得。咱们去了,也开开眼界。”其实,闽安州当官委实不是特别好当,无他,闽地的巡抚衙门总督衙门都在闽安,可想而知,这知州脑袋上两层婆婆呢。只是,因今上是自闽地起家,且朝中颇多大员都曾在闽地为官,就如小唐大人的父亲,如今的户部唐尚书,便曾任闽地总督。故此,人人都说闽地风水好。就是这闽州知府这么个上头两层婆婆的知府,也不是容易得的缺。 何姑妈笑,“那可好。”一听这地方,何姑妈就喜欢,说着又有些发愁,悄同丈夫道,“这也不是我多心,倘只太爷与孟老姨太太,太爷是个软性子,孟老姨太太再怎么作耗,也是在内宅,我总有法子看住了她。就是孟狗子,倘他要跟着咱们一道,要是个穷地方则罢了,闽安州这地方,又是这样的繁华,我十分担心孟狗子去了要惹事。” “我晓得,你只管放心。” 孟家的下场就在于,错把冯姑丈当软柿子。 冯姑丈能从小地主之家一路升到知府,虽则其间有运道的原因,但冯姑丈倘无手段,怕也没如今的地位。孟家觉着有个老姨太太在冯家,就能拿捏得住冯姑丈,这委实是脑袋发懵。 孟家要有能拿捏冯姑丈的本事,怕早也不是今日的孟家了。 没几日,孟老姨太太脸上就起了满脸的红疙瘩,那脸哟,当时就把冯太爷吓得不轻。冯二太太也给吓住了,私下道,“跟赖□□身上的皮一般。” 与孟老姨太太一个症状的还有孟太太,冯二太太直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两人也不知道啊! 冯姑丈让管事去请大夫给老姨太太看,还与他爹道,“老姨太太这么着,爹你多担待些。” 要说冯太爷委实是怂包没胆又无情,想也知道,倘是个有情分的,也不能刚一出妻孝就张罗着纳小,道,“这,这,她这样,我不好耽搁她养病,大郎啊,我还是换个院子吧。” 冯姑丈叹道,“咱们一大家子住岳母家已是打扰了,如今不好再让岳母帮着收拾院子,父亲不如住到我们这院来吧。父亲住正房,我与媳妇住西厢。” 冯太爷实在害怕孟老姨太太那张脸,也应下了。 冯姑丈就让妻子收拾屋子,何姑妈刚把屋子收拾出来没几日,冯姑丈的缺就下来了,正是闽安知州。 冯姑丈便带着妻儿一家老小,辞了岳母一家,离帝都上任去了。 至于孟家,孟太太这病,自然是不能跟了去的。而孟老姨太太,很不幸,路上殁了,这也没空送她回乡安葬,便路上埋了。冯太爷伤感了一回,冯二老爷劝不过,只得请他哥出马,冯姑丈劝道,“父亲只管宽心,待过了国孝,儿子再寻两个好的侍奉您。” 于是,冯太爷的伤感便减了九分,临风怅叹了一回,孟老姨太太自此就消失在了冯家人的记忆中。 至分别之时,冯二老爷一家要回蜀中老家,冯姑丈一家则是要去闽地,冯姑丈好生与弟弟说了回话,道,“孟老姨太太总算是服侍了父亲一回,虽则她是咱家买的人,族谱没有她的名字,毕竟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一百两银子,回去后你拿五十两给孟家,算是给他家报丧了。另则五十两,你先收着,孟家那里,全给他们就全花了。这个,待孟姑娘嫁人时,你给她吧,也是咱家的一点心意,老姨太太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侄女了。想来,这也是老姨太太的心愿。” 冯二老爷皆应了,他是个实诚人,但实诚人有个好处,叮嘱他的事总能说到做到。 孟太太运道不错,回乡过了两年,脸上的疙瘩渐渐消了。孟狗子则不幸马上风死在一个小寡妇的床上,孝期过后,孟姑娘就近寻了门亲事,嫁了个正正经经的正当人家,听说日子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 章节目录 第293章帝都行之二八 > 何姑妈一家走后,何老娘好几天低迷,没精神,想到闺女还滴了几滴眼泪,一个劲儿的絮叨,“养闺女有什么用哦,一嫁那老远,十来年团聚这么两个月,又不知哪年哪月能见了。”又说沈氏,“你比我有福啊,咱丫头成亲后还住一块儿,多好。” 沈氏笑着奉承婆婆,“是啊,这还得多亏母亲有见识,给咱们丫头定了阿念。” “我是自你大姐这里得来的经验哩。”何老娘十分舍不得闺女走,尤其闺女多好啊,走前还非塞给她五百两银子。她怎么能要闺女这钱哩!何老娘死活不要,闺女说是女婿让给的,这就更不能要啦!结果,不要还不行,闺女死求白赖的要给!不收就要翻脸的模样,何老娘只好收了。 这事儿,何老娘没跟儿媳妇说,何老娘是跟儿子说的,何恭素来性子温厚,道,“娘不该收姐姐这钱,咱家现在日子还过得。姐夫谋缺怕也没少花银子。” 何老娘道,“你姐姐非给我不可,我不要都不成。说是给我的零用。” 既然姐姐非给不可,何恭想着近来姐夫官路也还顺遂,便没再说什么。何老娘感慨道,“我总说闺女没用,到头来,还是闺女体贴我哩。你姐走前还给我买了好些八方斋的点心,我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给我一分银子,也没给我买过点心。还是闺女好咧。” 何恭硬是给他娘说出罪恶感来,跟媳妇说话时说到此事,沈氏抿嘴只笑不语。何恭道,“你别只笑,咱们倒是商量一下,是不是每月给娘些银钱孝敬?” “真个笨的,我问你,以前母亲可说过你没给过她银子的事儿?”这事儿一想就能明白,偏生丈夫这翰林老爷,怎么反倒不明白了。 何恭还真不明白,摇头道,“还真没有,或者以前娘看咱们年轻,没银钱,就没张过嘴。” “这已是猫点门儿了。”叫沈氏说,婆婆纵是性子不同凡流,但有一样是好的,从不觊觎媳妇的私房。沈氏与丈夫道,“亏还是翰林老爷呢,以前相公未当官,家里的产业都是母亲管着,你又哪里有来银子的地方呢。老人家自然不会开口,今相公做了官,有了薪俸,自然与以往不同了。” 沈氏笑道,“母亲这是在说待发了薪俸,想代你管着呢。你怎么倒笨了,这都没明白?” 何恭还真没听出来,何恭也觉好笑,道,“娘也是,直说就好。”害他猜个半日。 沈氏笑,“幸而我还有个闺女,这要是阿冽俊哥儿都跟你似的,以后也叫我为难呢。” 何恭跟妻子商量,“那以后咱就把薪俸交给娘收着吧,反正她也是一样给攒着。” 沈氏倒不在意这个,何老娘一向当家人,况自搬来帝都,开销便较碧水县大许多,再加上前些日子家里来人不断,还有自家闺女出嫁,筹办嫁妆,预备喜事,林林总总,都是花钱的事儿。先时又置了田地,婆婆怕是把这些年积蓄都拿了出来,手里想是真没什么钱了。沈氏笑道,“你何曾见我争过这个,我教你个巧宗,下次发了薪俸,先去八方斋买几样细巧点心,母亲爱吃柿饼、蜜枣、栗粉糕、蛋烘糕,然后把薪俸交给母亲收着吧。”家里又没别人,就像丈夫说的,婆婆收着以后也是给他们。 何恭很是奉承了妻子几句,觉着妻子体贴又明理。 沈氏笑着受用了。 沈氏与闺女说起此事时,何子衿也笑了,道,“说来,头一个月发薪俸时,我原是想着家里庆祝一二的,可那时正是先帝热孝,我爹跟阿念见天起早贪黑的哭灵都忙不完呢,也没顾得上。后来冯太爷一大家子过来,家里乱烘烘的,就更没这个心了。其后姑丈谋了缺赴任,又忙着姑丈姑妈赴任的事,还有翼表哥和阿羽,才没住几个月就又早走,薪俸的事就更忘脑后去了。倒是祖母都记着呢。” 沈氏一笑,问闺女,“阿念的薪俸交你吗?” 何子衿点头,“当然啦,银子都是我收着的。” 见闺女牢牢掌握着小家里的财政大权,沈氏就很满意了,教导闺女道,“银子你收着,平日也要给阿念带些零用在身上,这当了差,同僚之间或许什么时候吃个酒喝个茶的也是难免的,别叫阿念在外头窘迫了。” 何子衿道,“我都是把银子绞好了给阿念放荷包里,一钱的两钱的,三喜身上还会每天给他一吊钱,放着零用。” 沈氏听后很是满意。 何子衿回头还同阿念道,“下次发薪俸的日子,你在外头买点儿什么再回来。” “买什么?”说来阿念也是个实在的小伙子啊,以前追求子衿姐姐时候还会给子衿姐姐买根簪子什么的,如今成了亲,阿念就是勤勤恳恳当差,然后把薪俸全数交给子衿姐姐来过日子的好男人。平日里身上也会有零用,但如果请客吃饭花多少银子,回家都会与子衿姐姐说的。所以,当子衿姐姐让他买东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买什么。 子衿姐姐就把何老娘那事儿说了,笑道,“娘让爹给祖母买点心,你就买些别的吃食,酱肉什么的都可以。” 阿念应了,道,“子衿姐姐,咱们不如每月也给祖母些零用吧。” “给多少合适呢?”子衿姐姐问。 阿念很是大方,道,“五两如何?”他一月薪俸十两。 子衿姐姐很得了何老娘的真传,有点舍不得,道,“这也太多了,二两差不多。” 阿念道,“要是以前没俸禄时没的说,今既有了俸禄,咱们还在家里吃饭呢,吃穿都是官中,原也该交些钱粮的。二两是给祖母的零用,二两算是咱们的伙食银子,再给岳母二两银子,总得一碗水端平。”这么一说,又添了一两进去。 阿念显然算术不错,道,“这样咱们一年也能存下四十八两呢。” 子衿姐姐虽有些心疼银子,也还是应了,道,“平日里也要花钱呢,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 “没事,够用就行,咱老家还有田地呢。”阿念不是个小气的人,心里对自家日子也是有数的,别个不说,他跟子衿姐姐加起来,老家就有一千多亩地,每年亦有收成。 倒是何老娘意外之喜,她老人家原本觉着,能得儿子的薪俸也够补贴的啦,没想到丫头片子还一月给她四两银子呢。何老娘那小眼神儿哟,一面拿两只眯眯眼瞅着银子不放一面做口是心非推拒状,道,“你们刚成亲,自己收着就是,不用给我。” “阿念非要给呢,我说不给,他还不依。”何子衿很会让阿念做好人。 何老娘笑眯眯地,越发熨帖,“当初我就看阿念那孩子实诚。”果然没看走眼啊,何老娘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这辈子,别的上头还有限,主要是眼光好。当初选女婿就选的对,看你姑丈,多正经个人,就知道一心当差过日子,绝不会乱来的。看我给你选的阿念,也是个好孩子。”完全把阿念的事儿揽自己身上来了。 何子衿心说,忘了当初人家阿念小时候非要人家去酱菜铺子学徒的事儿了呢,与何老娘道,“这四两,二两算是交的伙食银子,二两是给祖母的零用钱,您自己收着。” 何老娘还摆手瞎客气呢,何子衿忽而一笑,说着就要收回银子,道,“真不要,那我就不给了。”结果,她这话还没落地呢,那银子已到何老娘手里去了,何老娘哼一声,“干嘛不要,我孙女婿孝敬我的。哎,没享着丫头片子的福,倒是先享了孙女婿的福。”这话听的何子衿直翻白眼。 何老娘也没白得孙女孙女婿这银子,她翻箱倒柜的拿出一块湖蓝的料子,与自家丫头片子道,“这料子是你姑妈给我的,我还有呢,这块给阿念,你拿着给他做件袍子穿。做官儿的人了,穿戴上得体面才成,不能丢了爷们儿的脸面。” 何子衿颇是不满,问,“只有给阿念的,没有给我的。”这也忒势利了吧! 何老娘才不理她,一面把银子放红漆的小银匣子里放好,一面道,“我孙女婿孝敬我的银子,我当然就给孙女婿。你以后再说吧,看你表现。” 何子衿说她祖母,“您老这本末倒置啊,您也想想,没有孙女,哪儿来得孙女婿呢。”然后,跟何老娘嘟囔了一通话。何老娘给她嘟囔的受不住,只得找了块水红的料子给了自家丫头片子,总算是堵住了嘴。 何子衿高高兴兴的叫丸子把料子拿自己屋去收好了,又去她娘屋里,给了她娘二两银子做零用,沈氏不肯收,还说闺女,“你这手生得就不好,你看,这么个胖手,并起来竟是个有缝的,一看就是个不存财的手。你们这刚成亲,自己日子还没过起来呢,交什么伙食钱哪。你们这样,三丫头他们岂不为难?”觉着闺女不会过日子,傻大方。 何子衿道,“以前我跟三姐姐在县里开烤鸭铺时,三姐姐也会给祖母银子的,给的还不少呢。每次我们算银子,三姐姐都会拿出一成的利来给祖母。” “唉哟!”沈氏也是才知道这事,直道,“三丫头可真大方。”又道,“你祖母也没白待她那些年。”三姑娘自来命苦,投奔到何家,婆婆养她长大,她也学了一手好针线。婆婆没想过三姑娘报答,三姑娘却是当真有良心。 “所以说,娘你不用担心,三姐姐不是那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她有时自然就给,没有时不给,祖母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是不担心三丫头的,她是个心下有数的,我只担心你,大手大脚,我看你以后日子难过哩。” “我有数呢。”何子衿颇有信心,道,“八月我们那铺子就能开张了,我这先试试水,倘是生意还好,娘你明年就把酱菜铺子开起来。到时我们铺子里全用娘你铺子里的酱菜,也能给你做宣传,带带生意什么的。我看,这过日子,不能全指望我爹跟阿念那些薪俸。在咱老家十两银子过半年没问题,这帝都十两银子也就撑一个月,开销可比老家大的多。” “是啊。”沈氏笑,“原也就不是指望薪俸过日子,男人考功名,那是考的门第地位,如今咱家也不比过去富裕,可说起来,咱家就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了。要说有钱,陈家不比咱家有钱,可他家没做官的人,别看以前比咱家强些,现下可是差远了。所以说,这功名的好处都在薪俸外呢。” “这倒也是。”起码他家的田地就有免税额度,这一年就能多收入上百银子。另外,还有整个家族社会地位的提升,这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以往何家得仰视胡家,现下何家考出两个进士来,阿念还是探花,哪怕现下不做官了,回乡也能与胡家平起平坐的。 就是三姑娘,都因何恭阿念考出功名来,在婆家地位显著上升呢。 母女俩说了一回过日子的话,何子衿还是把二两银子给了她娘,非说是给她娘买果子的钱。沈氏推辞不过,只得收了。虽则沈氏不差这二两银子,但,这是闺女孝顺的,如何能一样呢? 沈氏当天晚上就把这事跟丈夫说了,还把银子拿出来给丈夫瞧了一回,何恭笑,“这丫头真是,明儿你给丫头还回去吧,叫她自己攒着。” “她哪里是个能攒下银子的?有几个钱恨不能全都散出去。”沈氏把银子收好,道,“给我二两,给咱娘二两,说是给我们的零用,还有二两是给家里的伙食银子。剩下的四两她自己攒着。” 何恭道,“怪道我过去娘屋里时,咱娘瞅着神采奕奕的。”原来是又多了一笔收入。 “有孙女孙女婿的孝顺,老太太自然高兴。”沈氏笑,又夸阿念,“是个大方的孩子,一点儿不小气。”虽然心里高兴收到孩子孝敬的零用钱,还是为孩子们大手大脚担心,“现下还傻乐呢,等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过日子就得节省了。” 何恭也很为闺女女婿以后担心,与妻子道,“还是把银子给闺女吧。” “我替她存着不也一样。”沈氏不愧何老娘的儿媳,道,“她这么兴兴头头的,不是个能存银子的,我存了,以后替她置地。” 何恭便不多说了,沈氏欢喜又欣慰,道,“咱们丫头长大了,都说闺女赔钱货,你看,我跟母亲都享了闺女的福。可见闺女有闺女的好。” 何恭看媳妇那神采奕奕眉开眼笑的模样与母亲竟有几分神似,不由也笑了,道,“这话是。” 何老娘与沈氏婆媳因近来收到零用钱,故而心情颇佳。何老娘又不是个能存住事儿的,没几天,胡文知道这事儿了,压力颇大。三姑娘说他,“甭想这些没用的,我心里有数。阿念与阿叔是因为做官有了薪俸才给姑祖母银子的,待咱们把铺子开好,一样孝敬她老人家。眼下铺子正准备着呢,还没赚到银子,要硬去出这银子,显然就外道了。一家子不说这个。” 胡文摩拳擦掌,“我得更加把劲儿才行啊。” 三姑娘笑,“按着进度来就成,也别太赶,累着得不偿失。以后日子长着呢,待咱们日子好了,有的是孝敬长辈的时候。就是咱重阳,好生教导,以后有了出息,还能继续替咱们孝敬长辈们呢。不看这一时,老话都说,日久见人心呢。” 胡文想了想,深觉有理。 何老娘非但没找三姑娘要银子,她还做了一件特令三姑娘感动的事,她私下还问过三姑娘,开铺子的银子可够,不够的话,以前三姑娘孝敬她的银钱,她还都存着呢。 把三姑娘给感动的,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三姑娘这辈子还是头一遭听她姑祖母说这样体贴的话哪!三姑娘自芙蓉县老家投奔了姑祖母何老娘,这些年,最常听到的就是何老娘咒骂她爹她娘她祖父她祖母,当然,三姑娘这些亲人也的确有诸多该骂的地方,这些亲人的为人,三姑娘自己亦是鄙薄的。三姑娘在何家这些年,从没有受过任何优待。她跟表妹何子衿也不一样,何子衿自小就去陈家附学念书,三姑娘就得去针线铺子学针线挣钱,何子衿小时候每年总有两身新衣裳,三姑娘穿的都是何姑妈少时的旧衣;何子衿那些小首饰啊啥的,三姑娘一样没有,出门倒也有的戴,是姑祖母借给她的,回来就要归还。而且,三姑娘的每月挣的银子都要全额上交。 但,姑祖母也从不亏待她,她没上过学,也学了认字算账。没新衣裳,旧衣也都是干净整齐的。她挣的钱都上交了,后来姑祖母替她置了地,没赚她一分,待她成亲时为了地亩好看,还倒搭了她二十亩给她凑了个整。 她是跟何子衿不一样,可姑祖母从未鄙薄过她的不一样,只是告诉她,你得更加努力上进才行。 三姑娘哪里敢想今日,自家里投奔了唯一的亲人姑祖母时,她上面两个姐姐都是被爹娘卖了的,那时,她哪里敢想有今日呢? 三姑娘感动的泪水都下来了,何老娘一脸紧张兮兮的问她,“紧巴成这样啦!到底差多少银子?”唉哟,最好不要太多哟,太多她也拿不出来。还有,要不要让三丫头写张欠条什么的。亲兄弟也要明算帐的哟。 何老娘正满肚子想着怎么借给三姑娘银子的事,三姑娘已经拭去泪水,笑道,“没有,银子我跟子衿妹妹一人一半,已经齐了的。我就是突然想到,现在的日子,高兴的。” 何老娘一听说银子齐全了,此方心头一颗大石落了地,责怪道,“人家高兴都是笑的,你怎么哭呢,这可不吉利,得天天笑嘻嘻的才好。不然,天天哭丧个脸,多大的福气都给哭没了。” 三姑娘笑,“知道了。” 何老娘这才高兴起来,问了些铺子的进度,装修的如何了,鸭子催肥的如何了,还有可找了可靠的菜疏供应什么的。三姑娘细细与何老娘说了,何老娘觉着孩子们不算不能干了,心下很是满意。 何老娘觉着三姑娘小夫妻正处于创业阶段,也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想了想,也给了三姑娘两块料子,一块藏蓝的是给胡文做衣裳的,一块朱红的给三姑娘裁衣裳,道,“正是好年华,这红色儿也就配你们穿了。我有块水红的给了丫头片子,这块给你,你针线好,妥妥的做了来,以后好穿。”还有块大红的细棉布的,叫给重阳做衣裳,喜庆。 孩子们都好,又很懂事的学会孝敬她老人家银子了,家里却发生一件让何老娘不大高兴的事。 这事,还得自薪俸的事说起。 自从何老娘暗示了儿子之后,何恭就把薪俸交给母亲了,何子衿阿念小夫妻每月也有伙食银和给何老娘的零用奉上,何老娘算了算,自己每月有十四两入账,再加上家里田地与帝都田地的收入,虽帝都开销大,但她老人家一向会过日子,这还能攒下些哩。故此,何老娘近来心情大好。 但,不知为何。 儿子何恭与孙女婿阿念就添了乱买东西的毛病,头一回儿子买了点心,孙女婿买了酱牛肉,何老娘挺欢喜的,觉着孩子们体贴。可这些东西,一月买一回也就罢了,哪里能隔三差五的吃呢?虽则他们买东西没向她要钱,可过日子不是这种过法哩。 何老娘很是单独叫了儿子与孙女婿开了个会,就是说让他们节俭过日子的,同时又教导了沈氏与何子衿一番,不能给男人太多银子,会大手大脚的。 何老娘与梅二太太说起此事就颇是苦恼,“家里孩子们,真是操不完的心。我家这样的家境,哪里吃得起那八方斋的点心。孩子们还总是买,我都恼火了。遇到这么些不会过日子的,真是愁的人慌。” 梅二太太听了心口那叫一个堵的慌啊,那八方斋是帝都城有名的点心铺子了,东西做的精细,也好吃。帝都小官宦人家走亲戚时买几包八方斋的点心,就是讲究的了。梅家家计寻常,也就撑个面儿,梅二太太平日里也鲜少能吃到八方斋的点心的,自己出银子都舍不得,更遑论儿孙们了,哪个能有眼力时时孝敬她八方斋的点心呢。何老娘这般说,真不知是不是在她面前炫耀呢。梅二太太就有些酸酸的道,“这正是您老人家的福气,我倒是想吃,可惜没这孝顺儿孙,没人给我买呢。” “这样才好,孩子们还是得学会过日子,只知道傻大方,以后才有愁的时候呢。”何老娘这回真不是有意炫耀,她是当真这样认为的。 于是,梅二太太愈发堵心了。 章节目录 第294章帝都行之二九 > 梅二太太不爱听何老娘臭显摆,尤其是一家不如意,另一家事事如意时,见那家子臭显摆时,当真堵心。梅二太太转移了话题,道,“这两回来,怎么没见您家姑娘呢?”因不爱听何老娘说话,这句话还是对着沈氏问的。 沈氏抱着三儿子,笑道,“这不是家里想开个铺子么,我跟母亲这里各有各的忙,也没那个闲心。两个丫头自己商量着来呢,她们这几天净忙这事儿了,今儿是出去看印的那宣传单去了。” “唉哟,您家两位姑娘当真能干,是要开什么铺子?” “烤鸭铺子,做些个小吃食,也赚个零用。”沈氏知道梅二太太不爱听婆婆那一套,她露出个无奈模样,道,“以前没来帝都的时候,就听人说,帝都居,大不易。原想着,难能难到哪儿去呢。可这不来不知道啊。我们一家子都是小地方来的,路上跟着镖局,先是水路坐船,下了水路改坐车,一路那个折腾啊,银子就花了不老少。待到了帝都,您看着我家这宅子敞,可这都是阿素先时置下的,就这样,省了一笔租宅子的银子,不然,光这笔一年少说也得二十两吧。” “哪儿啊!二十两能租这样的大宅!”梅二太太果然一听沈氏诉苦就来了精神,道,“唉哟,何太太,就您这宅子,先时沈大人家没住也是租出去的,一年租金就是二百两。” “唉哟喂!”何老娘拍着大腿感叹,“这么贵!” “这还贵,四进大宅哩,出门就是通济大街,通济大街拐个弯就是朱雀大街了,这么好的地段儿,一年二百两是良心价了。”梅二太太看着何家婆媳,感叹道,”您家可是沾了沈大人的大光啦!”可不是么,有什么好显摆的,不就是有门好亲戚么! 何老娘不爱听梅二太太这话,道,“这宅子是我家小舅爷给我家丫头的!这也是我家丫头仁义,有这福服。” 梅二太太继续堵心了。 沈氏谦虚道,“兄弟姐妹间不就这样么,谁家好了,瞧着可帮的,帮衬一把。阿素日子瞧着宽裕,其实他四个儿子,难在以后呢。” 梅二太太立刻道,“可不是么,孩子多了有什么好,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何老娘道,“不怕您不爱听,阿素家跟您家可不一样,阿素跟我家是一样的,单传好几辈了,啥都不稀罕,就稀罕孩子,还得是儿子!儿子多了,才能开枝散叶!才能百子千孙!才能光宗耀祖啊!老话都说,不孝有三,无后有大呢。”何老娘对儿子的事感触颇深,对梅二太太道,“就拿我家说吧,我多疼我家丫头啊,可家里也得有孙子才行,我媳妇这才给我生了三孙子,我一点儿不嫌多,就是生五个孙子,我勒紧裤腰带我也得养啊!就得孙子多,这日子才兴旺!” 梅二太太初时听何老娘说话还有恼怒,可听到最后不由叹气,“老太太您说的容易,五个孙子,我倒是有五个孙子,一个孙子再给你添俩重孙,这就是十个重孙了,以后吃饭都难。” “吃饭如何会难呢!孩子们自小就得养好了,小时候学着念书,倘是念书的料就叫他一心一意的念,倘不是那块料,识得些字,就得提前打发他出去学个手艺,有个一技之常,以后再怎么无能也饿不着。”何老娘道,“难不成生一个就要养一辈子啊!孩子小时候养他是应当的,待大了就该他们养咱们老的了!难不成,养小的不算,还得给他养儿子养孙子?世上哪儿有这样的理?” 何老娘对梅二太太道,“都说您最懂道理的人,如何会这般想?就说我们丫头她爹吧,自来性子最好,外头那些营生是做不来的。一门心思念书,念到二十上,中了秀才。中秀才后,我家虽没什么营生,丫头她爹也知道给学子们做担保,这也能每年得些银两。再者,没赚钱的本事,他也知道节俭,不乱花钱。我这媳妇也会精细的过日子,我家日子便还过得。还有我家阿念,念书时一年二十四两的束脩,但每年书院考试他都是第一,书院第一奖五十两银子呢,还倒赚二十六两。这孩子也是个老实的,吃穿上从不挑剔。我家就这家境,孩子们也就是如此了。我家阿冽俊哥儿,也是自小就启蒙念书的,都是本分老实的孩子。我就不信,这样的孩子,以后能没个过日子的本领?孩子们大了,好的坏的,就得叫他们自己想法子过日子去。靠父母何时是个头呢。” 梅二太太虽心下仍有些嫉妒,也知何老娘说的在理,道,“您老人家有见识哩。只是,说着容易,做着难哪。” “这有什么难的?”何老娘都不知道梅二太太难在哪儿了,她都奇怪梅家那老一大家子人,怎么就能把日子过得这样的鳖样。 梅二太太唉声叹气的告辞了。 送走梅二太太,何老娘才与沈氏念叨道,“看这梅二太太训家里小妾训的跟小猫似的,怎么过日子上这般不精道,那么一大家子人,该找活计的找活计,该找生路的找生路,人多,该兴旺才是,怎么到她家反过成这样?” 沈氏笑,“她家也不是没钱,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算计,吃穿一路官中的,没人往上交,只知道往兜里捞钱,这如何会兴旺?反是耗干了祖宗手里那点老底儿。就拿今科春闱前烧香的那事儿吧,她家一添就是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那银子是梅家庶女的嫁妆银子,谁个会在乎?别看二太太这么唉声叹气的,她在家里管着一大家子的吃用,那一百两银子的香油钱就是给她儿子捐的。那庶出的姑娘,是大房的。她家事儿多了去,这二太太,现下瞧着衣裳俭朴,私房银子肯定不少。” 何老娘却是鼎鼎的瞧不上这号人,道,“这算什么本事,不去外头算计外人的银子往家里搂,光在家算计祖宗那点儿家业!怪道她把日子过成这等狗屎样!” 沈氏道,“您以为梅二太太外头没产业?”悄与婆婆道,“梅家太爷那辈儿也颇是分了些祖产,这些年,就给这梅二太太当家当的,祖产都进她私房了。她外头也有铺面儿出租呢,只是不敢叫家里知道,只说是自己的私房。可我听阿素媳妇说,她当年陪嫁有限的点儿东西,梅二老爷不过是个员外郎,一年薪俸有限,现下梅二太太手里的,多是管家管来的。” 何老娘瞧不起梅二太太,却也好奇,“她家大太太就不说话?” “没用。二太太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大太太是太爷的外甥女,这管内宅都是女人的事儿,梅家老太太自然是偏着二太太了。再加上梅大老爷没个功名,梅大太太在家也说不上话。”沈氏不比何老娘爱出门,却是把街坊间的那点子事儿打听了个差不离,比何老娘消息灵通百倍不止。 何老娘撇撇嘴,很不认同梅老太太这般偏心眼儿,道,“这不是让俩儿子坐下仇怨么?等以后他俩老的蹬腿儿去了,这兄弟俩就完了!还能有什么情分!” “哪里还敢说情分?他家大老爷都为这个闹好几回了。” 何老娘直摇头,道,“真个糊涂的老婆子。”与沈氏道,“咱们阿冽俊哥儿他们,以后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别叫兄弟间生出嫌隙来。这做兄弟啊,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你看看你跟阿素,你姐姐跟咱家,虽说离的远,可一见面就觉着亲,以后孩子们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我看他们做官啊做生意的都讲究个人脉,与其在外认识去交往那些个陌生人,先把自己兄弟亲戚的交往好了,岂不比外人强?”何老娘道,“是灰就比土热,这老理,再错不了的。你看梅家吧,这梅二太太再怎么会算计,她家啊,好不到哪儿去!心不正,银子来路也不正,这样的财运,长不了。” 沈氏道,“母亲说的是。” 婆媳俩说着话,周婆子来问中午烧什么菜,何老娘道,“有什么烧什么就成,天儿热,吃清淡些,烧条鱼吧,孩子们见天的出去忙活,也累呢。” 周婆子就去忙了。 何老娘很快没空理会梅家那点子破事儿了,因为自家烤鸭铺子开张了。 定了八月初一的日子,因国孝期间,也不允许有什么音乐啥的,说到这个规定,何子衿都不知道现下帝都那些娱乐场所是不是要关门歇业一年了。反正因这规定吧,铺子开张鞭炮都没放一挂,不过,烤鸭铺子也有招,因为每天烤鸭,那味道,简直是香飘十里。 何子衿提前印了传单,这个主要是因为她舅在文化界,对于印刷业也比较熟,何子衿印了两千份传单,雇佣了街上的小子去派发,有折扣,第一天一折,第二天二折,如是累积,到第十天就不打折了。 这法子相当老套,但占便宜的心理,古今相同。 再加上何子衿这宣传到位,烤鸭铺当天就感受到了帝都人民的热情。 幸亏这铺子有严格的开铺子时间,且只供应中餐晚餐,就这样都鲜把大师傅的手腕累肿了。 阿念还特意带着同僚们去吃了一回,虽则人多,阿念提前跟子衿姐姐说了,预定下包厢,翰林诸同僚也吃的很是满足。胡文还一人赠一只烤鸭,连带着荷叶饼、甜酱、葱白丝,都给的足足的,用店里特意定制的高大上的印有蜀地烤鸭的纸袋装好,一人一份。 大家都谢了阿念一回。 阿念自然客气还礼。 烤鸭铺子就这么热热闹闹的开了起来,阿念在翰林的差使也很顺利,就是有人知道他娶了菊仙姑娘之后,还八卦的问他,“菊仙姑娘还养花不?” 阿念道,“内子与那绿菊缘分已尽,已是不养了。” 烤鸭铺子这边儿忙起来,胡文见天儿的过去,亲自张罗生意。尤其眼下就到八月十五中秋节,就是平头百姓走礼,也要买二斤果子点心的什么的,走礼的节日,铺子生意也格外好。就是烤鸭铺子也烤了几样月饼,开始是客人结账时送一包尝尝,有觉着味道好的自然会回头买。 铺子这里忙活起来,这头一年的秋收也到了,入秋田里稻米收割,虽则何家是主家,但也是有一番忙碌的,与佃户分账什么的。还有,何子衿得过去瞧瞧土质,看看明年留种的花田,再有,也得留出块菜地来,明春种菜来着。反正是各处琐碎的一通忙。 再有,中秋同僚之间也要走个礼,好在翰林之间走礼也很有约束,并不会太过贵重,也就是月饼点心什么的。何家收到许多月饼,同是也送出许多月饼,何老娘还庆幸呢,“这有个吃食铺子,真省不少事儿。”何家送出去的月饼,都是自家铺子里烤的。 何恭阿念翁婿也收到翰林院给每位翰林发的中秋节礼,除了月饼,还有些火腿咸肉干果,反正是满当当的一人一篮子。除此之外,还一人有十两银子的过节银。何老娘见东西直乐,更甭提见着银子了,笑道,“真是实惠,东西也都是当吃的东西,瞧着不差,中秋省得买肉了。要不都要当官儿呢,这当官儿了,过节朝廷都会发东西发银子呢。好!好!” 沈氏对俩儿子道,“看到了吧,好生念书,待以后你们当了官儿,也是有这些节礼发的。” 阿冽道,“我们中秋没节礼,但是会有蹴鞠比赛,姐,三姐姐,你们去看吧!” 何子衿忙的,也好长时间没关心她弟了,问,“唉哟,阿冽,你还进了蹴鞠队啊!” “那是!”阿冽道,“我在咱们县就是有名的蹴鞠好手!” 俊哥儿也说,“我哥见天儿放学还得练半个时辰的蹴鞠,回来洗脚时,那脚就跟在粪坑里刨出来似的。臭死个人!” “知道啥!这是爷们儿的味儿!”阿冽教育俊哥儿。 俊哥儿道,“爷们儿就是臭脚味儿啊!”俊哥儿不知道是不是小名儿里有个俊字的原因,平日里就特爱干净的一小孩儿,似是有些小小洁癖。他与哥哥阿冽都住西厢,二人以前是住一间屋的,但随着俊哥儿长大,渐渐展露了自己的审美与洁癖,他再也忍受不了他哥那大咧咧的生活态度,如今家里房子宽敞,他就强烈要求自己一间。然后,每次去俊哥儿的屋子,甭看人家年纪小,那屋子收拾的,简直一丝不苟。 阿冽也十分瞧不上他弟那臭美细致劲儿,说他,“你小屁孩儿,懂个甚!” 俊哥儿白眼,跟他姐说,“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群人追着个球玩儿。” 阿冽就强烈要求家里姐姐们过去看他蹴鞠比赛,胡文就说了,“阿冽你怎么不邀请我啊!” 阿冽道,“想也知道,中秋时阿文哥你肯定最忙,就是娘跟祖母也得忙着过节啊预备什么的。这要是人人都有家里人过去给加油,就我没人去看,多没面子。你说是不,阿文哥?” 何子衿很乐意参加这活动,一口应下,“放心吧,我跟三姐姐一准儿去!” 三姑娘笑,“我带着重阳,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 何老娘道,“我那天也没什么事儿!” 阿冽十分高兴,道,“祖母,你要没事儿,你跟三姐姐她们一道去呗!我就盼着人多才有声势!” “成!”何老娘欢喜应了,她自从给书院小学生做过讲演后,就对书院充满好感,何况孙子上的是官学哩。 何老娘还说俊哥儿,“你小时候可喜欢看你哥蹴鞠了,那时候你阿念哥在学里也会蹴鞠呢。” 俊哥儿道,“那肯定是我年少无知。” 阿冽直接握起拳头就要捶俊哥儿了,何老娘忙拦着大孙子,不叫打架,还说了,到时让俊哥儿一道去给阿冽加油。连带着何恭阿念,中秋节也放假的,都一道去看阿冽蹴鞠比赛。 待到中秋那日,阿冽一下子就在班里出了名了,主要是,他带来的啦啦队员太多了,简直是把父祖姐弟三代人带了去,除了他娘得在家照顾老三,全家都出动了。 全官学,就他家这样全家支持官学的蹴鞠运动。 何家在给蹴鞠队加油的时候也十分来劲,喊得特大声,尤其何老娘,那带着蜀地川味儿的一口帝都话,直把周围人笑倒一片。 阿冽他们的对手队有一少年,给何家这口音笑的,一下子把球顶天上去了。要知道这年头的蹴鞠跟何子衿后世的足球并不相同,这年头蹴鞠讲究除了手之外的身体部位顶球而球不落地,两队分列左右,中间立一球门,世称风流眼。在球不着地的前提下将球度过球门网中的“风流眼”为胜。 何家人真是加油有劲啊,还碰巧阿冽的队还赢了。何老娘十分欢喜,笑道,“这蹴鞠顶的可真好!”又邀请孙子蹴鞠队的成员,道,“来我们家里玩儿吧,今儿咱们胜了,该好生庆祝一二。” 蹴鞠队队长是个高瘦的俊秀少年,道,“这怎么好打扰。等下回,我们收拾好了,再去拜访。” 何老娘笑,“就是平常到同窗家去玩儿,不用这么正式,还请安啥的,无妨无妨。” 官学里都是官宦子弟,这年头官宦之家别个不说,礼数是十分讲究的,人家还是婉拒了。何老娘把孩子们都夸了一通,鼓励他们下次再努力,这才一家子回去过中秋了,待回家与沈氏道,“官学就是不一样,孩子们可有礼数了。” 沈氏给婆婆奉上茶,问,“可踢赢了。” “赢啦!踢得可带劲儿了。”中秋的日子,天气已经开始冷了,因是看了蹴鞠回来,何老娘脸上还微微见汗,心情亦是极佳,吃口茶,润一润喉咙,何老娘笑,“特别好看,咱阿冽还进了一个球呢。”何老娘跟沈氏说宝贝孙子踢球如何如何了不得的事。 待阿冽洗去一身臭汗回来,何子衿问,“阿冽,那蹴鞠队队长叫什么名字啊?” 阿冽道,“姓褚,叫褚越。” 何老娘道,“个子长得高,白白净净的孩子,特懂礼。” 阿冽忙道,“褚大哥蹴鞠也玩儿好,他可会玩儿,我有好些招术都是他教我的。”看得出对褚氏信服又祟拜。 大家说一回阿冽的蹴鞠比赛,就到了傍晚,吃团圆宴赏月的时候。 胡文还没回家,在铺子里忙呢。三姑娘把重阳装戴的暖暖和和的抱出来,何老娘摸一把重阳身上的棉衣点点头,“嗯,挺厚实。”又笑,“咱重阳去官学也很会拍巴掌给阿冽鼓劲儿呢。” 重阳现下听得懂些大人话了,听到有人夸他,立刻又挥舞着小巴掌拍了两下,逗得大家都笑了。 胡文中秋是大家快赏完月,他方回的家。 三姑娘早令厨下预备着热水呢,见丈夫回来,忙服侍他去梳洗。胡文洗个澡才出来一家子赏月,何老娘很是心疼,直叫胡文注意身体,胡文笑,“做这吃食铺子就是这般,越是过节越是忙,有的忙才好,不过是累些。要是没的忙,才是着急呢。” 何老娘笑呵呵地,“是这个理。” 过节铺子里客人多,帝都别个不多,贵人最多,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大,也就亏得胡文这玲珑性子,不然换个人不一定打理得过来。 这蹴鞠比赛,原以为就是官学孩子间的游戏呢。没想到,隔日上学,阿冽傍晚脸上竟带了伤回来,家里人不得问他呢。阿冽可能是到了青春期的缘故,还不肯说。 他不说,这事儿也瞒不住,俊哥儿早伶伶俐俐的把他哥出卖了,道,“是那个姚节,他也是蹴鞠好手,就是上回中秋蹴鞠比赛,说都怪咱家人口音怪,害他蹴鞠分神,这才输了比赛,跟我哥打好几回了。我哥也没输他,还有阿玄哥他们哪,咱们人多。这回是他俩单打,他鼻子被我哥打破了。我哥也挨了两拳。” 何老娘道,“唉哟,怎么还打架啊,不就蹴一破鞠么,也值当的?” 阿冽道,“什么叫蹴一破鞠啊!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见天的仰着脑袋看人!我今儿是客气,不然,把他下巴敲下来,让他抬那么高!” 沈氏训他,“你给我老实点儿,叫你去官学是念书的,又不是叫你去打架的!把书念好,那鞠蹴不蹴的也无妨。” 阿冽哼哼两声,一看就是面不服心也不服,于是,被沈氏罚晚上不许吃饭。 阿冽晚上也没吃,就是夜宵吃了平日两倍。 沈氏还与丈夫抱怨一通,道,“阿冽不省心,学里那些小子们也淘气。你去说说他,这上学,得把心放念书上!” 何恭“哎”了一声,过去与儿子谈心,还没谈几句,阿冽吃饱喝足的就困了过去。 何恭笑笑,把儿子在床上放平,脱了衣裳,盖上被子,就回屋同妻子交差去了。沈氏就等着吃信儿呢,问,“如何了?” 何恭一本正经,“说知道错了,跟我认错特别的诚恳。” “这还差不多!”沈氏同丈夫道,“阿冽俊哥儿都大了,你得多留心他们。儿子就是不比闺女省心。” “孩子小时候谁没打过架啊。”何恭没太放在心上,就是他这样的老好人,小时候也打过架,何恭道,“慢慢懂事也就改了。行了,这也晚了,咱们睡吧。” 夫妻二人安歇不提。 何家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就像何恭说的,男孩子难免打个架啥的,却没想到第二天姚家还带着姚节过来道歉了,把何家都闹懵了。 何家有幸看到姚节下巴朝天式的道歉,脸上两块乌青,还一幅天老大他老二的模样,头发也不好好梳,别人都是正正经经梳一髻,他得梳个歪的,然后,用那种“向你道歉是瞧得起你”的口吻道,“你家何冽昨儿还把我鼻子打破了,我流了半碗血!” 何家集体:这是道歉? 碍于男人们当差的当差,去铺子的去铺子。何老娘做为当家人就得出头,道,“要不,我送你碗猪血糕补补?” 姚节当下便跳脚起来,瞪圆了眼道,“我,我那是人血!” 何老娘哈哈笑,拉他坐下,笑与姚家人道,“一点子小事,哪里值当亲自过来。男孩子们,哪儿没个磕磕碰碰的啊!” 与姚节来的是姚家管事,那管事很是抱歉的模样,向何家作个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何老娘问姚节,“你怎么没去上学啊?” 姚节还是那幅欠扁样,道,“没见我这脸给你家何冽打的,我这还能去么,多丢脸啊!” “我家阿冽嘴上也伤了,不照样去上学。” “那是他脸皮厚。” 何老娘:真想抽这小子两巴掌。 何子衿对付小孩儿向来有一手,一面缝着手里的棉袍,一面道,“这跟脸皮厚不厚有什么关系,你不去上学,就有面子啦?别人还得以为你给我们阿冽打的起不来身哪。” 姚节皱着张猪头脸琢磨一下,可不是么,立刻跳起来,带着管事走了。走之前,还跟何家放话,“我可是道过歉了啊!” 姚节大摇大摆的走了,何老娘想了想,自家丫头片子道,“那姚小子,怎么瞅着有些缺心眼儿啊!” 何子衿笑眯眯地,“小孩子家,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呢。” 当天傍晚阿冽回家,何老娘问起阿冽那与阿冽打架的姚小子可去学里来,阿冽心情不错,“嗯,下午去了。”虽然阿冽嘴巴上也还伤着,但看到姚节脸上伤的比他更重,阿冽就很高兴了。 何老娘问,“没再跟你打架吧?” 阿冽一幅牛气哄哄的模样,“他敢么?我下回不捶掉他的牙!” 何老娘:我怎么觉着我孙子也是个缺心眼儿的呢! 章节目录 第295章帝都行之三十 > 中秋之后又重阳,何子衿自来爱吃螃蟹,结果,这在帝都,硬是没敢怎么买。 因为,帝都的螃蟹实在太贵了。 在老家买三篓大螃蟹的钱,估计在帝都只能买半篓。 要何老娘拿出银子买螃蟹,那是绝不可能的!用何老娘的话说,“那样硬壳子东西,有啥好吃的?除了壳子就是壳子,没啥吃头,还死贵,有买那硬壳子的银子都能买头猪了!”所以,何老娘是坚决不会拿出银子买螃蟹的。 说何老娘抠吧,其实,沈氏也比何老娘大方不到哪儿去,沈氏正在哺乳期,吃不得蟹,自然也不会买。 何子衿想吃,只能自己拿私房银子买。 可她买吧,也不能只买二斤自己吃啊,正处在上有老:一堆的长辈;下有小:几个弟弟们。的阶段,还有隔壁住着舅舅外祖母一大家子,也不能只自己买不给亲戚们送些吧。 何子衿也是个精道的,由于她今年投入颇大,置地的银钱,铺子的投入,虽有些秋收时庄子的收入,但何子衿打算明年种几亩花田,这花苗也得一笔银子的预算呢。虽说刚成亲,还有成亲时压箱底的银子,以及这些年她与阿念的积蓄,可何子衿也不是那种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性子。 她,她也是个节俭的人啦。 于是,何子衿也不打算像往年那般敞开了吃螃蟹了,她在铺子进螃蟹时捎带买了四篓子,比市面价便宜些,两篓给舅家,两篓自家吃。 既是吃,何子衿就不打算那种尝尝鲜的吃法,那就要吃的满足的,所以,何子衿就大手笔了一回。 何老娘见着螃蟹,也不骂自家丫头片子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她老人家眉开眼笑的,与沈氏道,“家里有这么个傻大方也挺好的,重阳节给小舅爷家的节礼,不用置办螃蟹了,正好,再往八方斋买几样点心,这就给亲家送去吧。”有个傻丫头,让她老人家省了一半的节礼银子。 何子衿早算到此处了,尽管何老娘是拿她的心意顶了节礼,她也没啥,而是道,“我不是说今儿个买螃蟹回来么?怎么点心还没买好?” “八方斋就在朱雀街,又跑不了,万一你这螃蟹来不了,我点心不白买了?我得见着螃蟹才去买点心,把稳!” 何子衿听得直撇嘴!怎么听着像不见兔子不撒鹰似的! 何老娘让余嬷嬷拿了银子给四喜,让四喜买点心去,点心一回来,再自箱子里扯了两块料子,一并包好了,何老娘就带着一家子去了亲家那里,这就是给亲家的重阳节礼了。 沈老太太见了这两大篓螃蟹,直道,“唉哟,听阿玄他娘说,现下螃蟹贵哩,如何买这么好些!” 何老娘做大方状,“这是个时令物儿,一年不也就吃这么几回么,又不是见天儿的吃。” 沈氏接了丫环捧上的茶,先给了婆婆,自己再接了一盏,说道,“说来,这帝都别的东西比老家的贵,可纵贵些,倒也不算离了格,怎么螃蟹就这么格外的贵呢?” 江氏让丫环把螃蟹拿去厨下收着,道,“姐姐有所不知,现下帝都的贵人们都爱这一口呢,说皇后娘娘最爱食蟹了!大家跟着这风潮,略过得去的人家,谁家过重阳不买几只蟹来吃呢。” 何家人听了都点头,何子衿道,“现下母蟹好吃,公蟹还不肥呢。” 何老娘立刻给自家重阳节礼做了注释,道,“给亲家这两篓都是母蟹,蟹黄肥的流油,正是当吃的时候。” 江氏笑,“相公和阿玄都爱这口。” 何子衿笑,“在老家时也常吃,以前还会提早做了菊花醋,正配这蟹。说来离了老家,也没花做醋了,明年我种些菊花,咱们自家再做些菊花醋菊花酒,都可放着吃。” 这两样都是实用的东西,何老娘挺支持,笑道,“是这个理。” 两家人闲聊些琐事,沈老太太中午就留了亲家一家子在家吃螃蟹,何家原是要回去的,刚送来螃蟹,怎好就在亲家吃呢。沈老太太非要相留,反正男人们都不在家,也就在沈家吃的午饭。沈氏不敢食蟹,其他自沈太爷往下,都吃个够,把送给沈家的螃蟹吃的只剩下半篓了。待晚上,何家就办的螃蟹宴,请了沈家过来吃,沈素把自己收着的菊花酒拿了出来,正对节令,连阿冽阿玄都被允许一人喝了两盅。 日子过得乐乐呵呵,这一回螃蟹吃过,何子衿就不准备再在帝都吃螃蟹了,主要是,帝都蟹贵啊! 好在,官员真是各种福利啊! 没想到过重阳,翰林院还一人发了两篓,虽然是两小篓,但翁婿俩一人两篓,也就不少啦!最让何老娘眼红的是沈素啦,沈素在翰林院当差,也兼着国子监的职,还会时不时的去给官学讲课,所以,重阳节,沈素一人得了六篓螃蟹,用何老娘的话说,“比阿恭阿念加起来都能干!” 何子衿替她爹与阿念说话,道,“我舅在朝廷当差多年了,自然得的多。我爹跟阿念才刚当差,得这些已是不错了。”亏得她爹跟阿念都不是心窄的人,不然,给何老娘打击的也能打击出个心理扭曲来。 何老娘想想,倒也是这个理,不过还是叮嘱何恭阿念翁婿,“你们都还年轻,要是有什么别的衙门兼职的事儿,你们也去,别嫌累。这刚当差都这样,得有眼力。” 二人哭笑不得的应了。 不过,何家还是得了六篓螃蟹,因为,何洛带着他得的螃蟹过来了,他虽租好了房子,可一人过节无趣,索性带着螃蟹过来,同何家一道过节。 何老娘呵呵笑,“中秋叫你,你不来。这过节,就得热热闹闹的才好!” 何洛含笑称是,叫人把螃蟹送到厨下。 中秋节是何沈两家分开过的,到重阳节,两家早合在一处吃过好几遭螃蟹了,待到了正日子,沈素干脆就带着父母妻儿过来,两家一起过,偏巧这日还是重阳小哥儿的生辰,就更添了一层热闹。 何老娘很是高兴,别看何老娘平日里最是个精打细算抠门儿的,但用何老娘的话说,该热闹的日子没人也不像样。人多,吃酒说话才热闹喜庆,男人女人各分了席面儿,大家在一处儿,吃酒剥蟹十分欢乐。 正在吃蟹的时候,何洛一家子人就找来了。 何洛的父母、祖父母,都来了,大家又是一翻惊喜热络,别个不说,先洗漱了,直接坐下吃酒吧。 何洛祖母刘氏带着儿媳妇孙氏、孙女何欢欢都在女席这边儿说话,男人们自去吃酒。 何洛过来给祖母母亲安箸,刘氏道,“你自去你祖父他们那边儿,我跟你娘这里无事,你恭大叔他们这里也不是外处。” 何老娘也说何洛,“你去吧。” 何子衿笑,“刘祖母都是刚到帝都,我叫周婆子送碗粥来,先吃些易克化的,再吃螃蟹。” 何洛也就过去父祖那边儿了。 刘氏与何老娘以往在老家时关系就好,这回彼此见了,都十分欢喜,先叙过离情,刘氏笑道,“阿洛上次回家就说让我们都来帝都,我总想着,咱们都来了,开销怕供不起。阿洛非要我们过来,可一大家子在老家,田地啊铺子什么的也得交待好了才好动身,故此,秋收完了,把家里交待清楚了,这才过来。” 何老娘安慰刘氏道,“老嫂子想多了,咱们现下再难,能难过阿素当年么。现下啊,日子都好过了。阿素当年能熬过来,阿洛也不差的!何况,当官有俸禄,咱们又不是那等大手大脚的人家。要我说,你们该来啊!我以往也是担心在帝都不好过活,不想来,可来了才知道,见大世面哪!” 刘氏笑道,“是啊!不来帝都,都不能相信世间有这样阔气的地方。还没进帝都城门呢,我见了那城楼就移不开眼,妹子,你说,咱要不是眼见,要是只听人说,我都不能信世上怎么有这么壮伟的城楼。” “可不是么!”何老娘一拍大腿,道,“我头一次来也是如此,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何老娘又问,“那朱雀街,老嫂子你走了没?宽敞吧!” “走了。亏得是跟着镖局一道过来的,不然,那么宽的路,都不晓得靠哪边儿。”刘氏是个温和的性子,就是说着惊叹的话,也是笑眯眯的温和模样。 一时,翠儿端来两碗热粥,怕刘氏婆媳初来帝都不适应,先吃些粥,垫一垫胃,再用酒菜不迟。大家说着话,都是极欢喜的。何老娘就是不停说着帝都的热闹繁华,何子衿笑,“刘祖母和大娘都尝尝,这螃蟹是重阳节衙门发的,里头就有阿洛哥拿来的。” 孙氏不愧是小县令家出身,也勉强算官宦人家了,对此并不以为稀奇,笑道,“要不说要科举做官呢,也就是做了官,逢年过节的都有东西发。倘是别个行当,鲜有这样的好处。” 何老娘深以为然,道,“中秋还发了月饼和一个月的俸银,这还是孩子们刚入翰林的缘故,以后把资历熬上去,更得发得多。” 刘氏笑,“这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孙氏给婆婆剥了一壳子蟹肉,蟹黄性寒,不敢给婆婆吃。何老娘道,“可惜你们当初没跟阿洛一道来帝都春闱,那春闱后,进士夸街的场面,老嫂子你们没瞧见,风光啊!真是风光!一辈子有这么一遭风光,那也没白活!” 孙氏笑,“进士夸街的事儿还真没见过,不过,以前倒是听我爹说过。” 何老娘笑呵呵地,“阿洛他娘,我说话你别嫌,咱阿洛可比他外祖父更有出息。” 同族就有这样的坏处,太过知根知底,想当初孙氏嫁入何氏族长家,因其父是有功名的县令,虽是三榜同进士出身吧,但也是进士啊。虽然同进士有如夫人的笑称,比起没功名的人也是强得多的。因那时何氏家族还从未出过有功名的人,孙氏先时颇有些自恃身分哩。而何老娘,先时不懂这些进士间的门道儿,可家里都出俩进士了,何老娘如今也都明白了。这是笑孙氏他爹是同进士出身,与何洛这入了翰林的庶吉士没的比呢。孙氏以前特忌讳有人说她爹是同进士出身,但如今孙氏听这话,却是半分不恼也不嫌的,夸她儿子有出息,她怎么会嫌。孙氏笑道,“我哪里会嫌,就是我爹接到阿洛中进士的信儿,也是欢喜的了不得,直说青出于蓝哪。” 何老娘也说,“阿洛这孩子,当真是有出息。非但有出息,人也好,心正。” 孙氏听何老娘这话,愈发得意。刘氏含笑道,“要说有出息,无人能及阿念。刚我瞧着子衿这头发都挽上去了,可是在帝都把喜事儿给办了?”刘氏年纪虽老了,却是个极细心的人。 何老娘笑,“可不是么。当初阿念中了探花,孩子们也都大了,就想着,双喜临门,把事儿给他们办了。说来也是巧,刚办了喜事儿,前头那位皇帝老爷就过逝了。要不是办得早些,现下是不能办亲事的。前头皇帝老爷的孝期还没过呢,官宦之家,不能宴饮音乐。” 孙氏有些紧张,连忙问道,“那咱们这个吃酒无妨吧?” “这没什么的,这就是一家子吃吃饭,并没有请戏班子,也没唱小曲的,就无妨。”何老娘道,“老嫂子你们现下来的对付,刚前头皇帝老爷过逝时,那热孝期间呢,穿红着绿都犯忌讳。三丫头她们来的时候,可不正赶上么,头进帝都城还去农家买了几身粗布灰衣换了,不为别个,身上穿艳的就不行,得抓起来关大牢里呢。”想到冯太爷那事儿,何老娘仍是觉着没脑子。当然,这是女婿家的事儿,事关女婿家的面子,何老娘是不会说出去的。 孙氏感慨道,“要不都说帝都规矩大呢,果然如此。” 说一回帝都的事儿,何老娘又打听起老家族人来,刘氏笑,“老妹妹只管放心,都好着呢。来前儿,阿洛他爹还特意去问了胡山长,胡山长那里还有信带给重阳他爹,还有些土仪给你们捎带来了。我都一箱一箱放好的。” 何老娘道,“这个不急,老嫂子你们刚来,且得忙活一阵呢。” 说到家乡事,孙氏不禁笑道,“这回咱们族里一下子出了三个进士,阖县再没有这样光彩的家族了,还有阿念是探花儿,这样的荣耀。原本阿念中解元时,知县老爷就拨了银子,说在婶子家巷子口建座解元牌坊,那牌坊刚建成,又听到阿念中探花儿的事儿!唉哟喂,咱们县光大戏就唱了十天,四邻八乡的百姓都过来看哪,那热闹啊,赶得上庙会了。咱们族里摆了十天的流水席,陈财主家非要摆他家,婶子说说,虽说您家与陈财主家是亲戚,可他姓陈咱们姓何哩,阖族的喜事儿,哪里能摆他家去?后来县太爷道,干脆摆县衙来吧。就咱们族里与陈财主一道出的银子,摆了他十天流水席。我们来前儿,第二座牌坊已是建好了的,这座叫探花儿牌坊,就是婶子你家那巷子,现下也不叫甜水巷了,改名叫文昌巷。请高人看了咱们族里祖坟的风水,高人说,那风水,最利文昌星,说咱族里以后还得出贵人呢。” 何老娘听的津津有味儿,道,“上回请朝云道长看咱们族的祖坟,就说咱们族里那祖坟风水不一般。” 说到朝云道长,孙氏压低声音道,“唉哟,婶子,你们还不知道吧,朝云道长可是大人物啊!可不得了啦!”孙氏酒水也顾不得吃,就说起来,“就是在,嗯……”想了想时间,孙氏道,“就是在阿洛回了帝都以后,七八月份的时候吧,唉哟,就有大官儿来了咱们县里。你说咱们县,就一小县城,平日里知府老爷也不乐得来呢。可那回,那官儿大的,知府老爷连个座的地儿都没有。这样的大官儿,你猜怎么着了?亲自去朝云观登门拜访朝云道长。而且,不是去一回啊,去好几回。都说朝云道长是极有神通的人哪,那大官儿就是请朝云道长做法的!” 何老娘唇角抽了抽,其实很想把朝云道长的事儿显摆一二,可她家丫头片子早同她说过好几遭,不叫她把朝云道长的事往外说,于是,何老娘只得把那一腔冲动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刘氏笑道,“要我说,怕不是请朝云道长做法。不论做什么法,那样的官身,派个管事来,朝云道长也必去的,哪里会自己亲自来。想来是有别个缘故。” 何老娘点头,孙氏道,“哎,是啊,可惜谁也不晓得。咱们县这回可是风光了,县里出了三个进士,其中阿念还是探花,又有朝云道长这样的大人物,我们来时,县太爷的调令已下来了,连升两级,调了正六品礼部主事。” 何老娘道,“别个不说,县太爷做官也是极好的,咱们县这些年,县太爷鲜少乱收钱,而且,那书院能落在咱们县,还不是多亏了县太爷么。” 刘氏孙氏皆称是,就是沈氏也深觉婆婆这话在理,县里有个书院,便宜了多少有心向学的孩子们念书哪。 刘氏笑,“非但县太爷升了官儿,县里的学谕,书院的胡山长都得了府里的的奖赏,府里学差大人还亲去了咱们县的县学,夸咱们县的县学办得好。” 何老娘很不谦虚地表示,“咱们县的县学本就是极好的。” 孙氏笑看何老娘一眼,“非但县学办得好,婶子您那书写得也好哪。我们家里也买了两套,看婶子你写的那个,秋闱春闱如何备考的事儿,还真是头头是道。阿洛回去与我说了,就春闱前,喝的那及第粥就大有讲究,还有那红裤头,果然旺啊!” 何老娘笑,“这也得孩子们书念到了,倘书念个狗屁不通,就是一身大红的去考,那也不能中的。可话说回来,书念得再到,这科举啊,也得要点儿运气。别个不说,就是我们丫头她爹,秋闱考了十来年呢,其实文章火侯早就到了,但运道不到,也是没法子的。这喝及第粥,穿红裤头就是在攒运道。这样,肚子有了学问,身上带着运道,这样考再不中,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孙氏奉承何老娘,“婶子你真不愧是写书的人哪,这学问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何老娘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也是一年一年的看着孩子念书科举,总结出来的。先时想不透,后来阿恭阿念考过了功名,再往回一看就都通透了,所以记录下来,要是有跟咱们一样,孩子们一代一代要考功名的人家,看了我这书有些帮助,也就值得了。” “值!特值!” 何老娘愈发高兴,觉着阿洛他娘这些年不见,倒是格外会讨人喜欢了啊。 大家吃一回重阳酒,待得酒席散了,女眷们自去何老娘屋里说话,沈氏回屋给三儿子喂奶,孙氏听说沈氏又生一子,连忙跟过去看何家三郎了。 孙氏年纪也不大,比沈氏长两岁而已,见着三郎,喜的了不得,直夸长得好,乖巧。又问三郎可取了名字,沈氏笑,“大名儿还没取,小名儿叫兴哥儿。”见孙氏瞅着三郎都挪不开眼,沈氏一面摸着三郎的头毛叫乖乖吃奶,一面道,“嫂子喜欢,跟恒大哥再生一个就是。” 孙氏笑,“我这把年纪,你可别打趣我了。” “哪里是打趣,嫂子也就比我大两岁。”沈氏道,“来之前,听母亲说帝都风水好,我也是半信不信的。嫂子也知道,我生了俊哥儿好几年也没信儿,以为年岁长了,不会再有身子呢。可稀里糊涂的,来帝都就有了。嫂子年纪与我差不离,阿洛就欢欢一个妹妹,也孤单呢,你们要是再生一个,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都好。”说得孙氏颇为意动,又说,“我这眼瞅着就要做婆婆的人呢。” “我也当了丈母娘呢。”沈氏笑道,“咱们两家,都不是人丁旺的人家。像我家吧,相公只有一个姐姐,我们家的大姑姐再好不过的人了,就是嫁得远,与姐夫各地做官,平日里不得见的。你家也是,你就阿洛这一个儿子,要是家里日子不好过,也不敢养许多孩子,可我想着,现下日子也还过得去,起码吃穿不愁的。孩子们多的,别个不说,家里就热闹。” 孙氏觉着,这话也很有理,只是,她自生了闺女就没动静,这来帝都难不成就能有信儿? 何洛一家子在何家说些话,把给何家捎来的东西直接就放到何家了,省得搬回去再送过来的麻烦,孙氏让人开了箱,取出胡家给何家的书信,此后方告辞了,说待家里收拾停当请何家过去吃酒。 何家很高兴何洛一家子来帝都,别看以前在碧水县也就是个略亲近的族人走动,可到了帝都,当真就是亲人一般的。 何老娘说到何家一家子来帝都的事儿也是满面欢喜,笑道,“老嫂子一来,以后也有个说话的去处。” 沈氏称是,道,“这一家子,还就得在一处。像阿洛一人在帝都,虽也知他是个细致的孩子,吃穿都不必人操心,到底没个长辈,叫人不放心。” “可不是么。”何老娘笑道,“老嫂子还好,就是看阿洛他娘,尾巴都要翘房顶上去了。” 沈氏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阿洛中了进士,嫂子再没有不高兴的。” 何老娘哼哼两声,“咱家俩呢,我也没她这样。” 何子衿吐槽,“祖母你当初可比阿洛哥他娘厉害多了,逢人就说,唉哟,没考好,也就一个探花儿一个庶吉士罢了。” 沈氏与三姑娘笑的浑身打颤,何老娘也笑了,道,“我这不是听说帝都人都讲究谦虚么。” “您那是谦虚啊!您那会儿也不知怎地,这话遇着别人不说,偏生遇着梅二太太就唠叨个没完。人家梅二太太那会儿亲儿子刚落榜,您一说这话,梅二太太笑都笑不出来了,心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何老娘笑,“咱家阿念只是探花,她就笑不出来了。那见了状元,还哭不成?当初你舅舅中了举人,你爹没中,我虽也很羡慕,可也是真心为你舅舅高兴的。哪里不如人家,就得想法子赶上,眼红有什么用啊?” 何子衿笑,“祖母这话是。可有多少人有你这明白呢。” “没事儿,那些不明白的,咱们少打交道。谁能让人人都欢喜啊,我反正没这本事,你有?”何老娘半点儿不反省她这臭显摆的脾气, 何子衿笑眯眯地,“我没有,但我知道谁有。” “谁啊?你娘?”何老娘瞧了儿媳妇一眼,“你娘虽过日子还算成,但也没这本事。” 何子衿笑,“不是我娘,是银子。” “银子?”何老娘一时没明白,“银了是谁?” 何子衿自荷包里拿出一角绞下来的银子,道,“就是这个银子,人人喜欢,人见人爱。” 何老娘哈哈大乐,拍腿直笑,“真个促狭鬼!” 章节目录 第296章帝都行之三一 > 何洛一家人来了帝都,何家上下都极高兴的。 因明日何恭阿念翁婿还要去衙门当差,故而,大家在何老娘屋里说回话,也便早些散了。 阿念的脸还是有些红扑扑的,何子衿摸摸他的脸,有些热,但其实阿念自来这样儿,没什么酒量,喝上一杯就闹个大红脸,好像喝了许多似的。 丸子打来温水,小夫妻二人洗漱后早早的通过头就上床睡觉了。 国孝期间,两人还是规规矩矩的模样。 当然,阿念身体里有老鬼,便不是国孝,俩人也是规规矩矩的模样。 阿念与何子衿说些家里事,阿念道,“听恒大伯说,许多大官儿去了朝云观呢。”阿恒大伯,说的是何洛的父亲何恒。 “我也听伯娘说了,你说,能是什么人呢?” 阿念道,“不是总督就是巡抚。”不然也不能知府都没个坐的地儿。 何子衿叹道,“何必这样大张旗鼓。”连孙氏这内宅妇人都知道了,可见基本上这事儿在碧水县估计也就人人皆知了。 何子衿两辈子都是女人,也只有女人会说这样的话。阿念却是一笑,“如今陛下登基为帝,皇后娘娘是朝云师傅的亲外甥女,又何必再遮遮掩掩的呢?” “我是说,倒闹得朝云师傅不安生。” 阿念侧支着身子瞧着子衿姐姐,道,“姐姐难道没看出来,这就是让朝云师傅不安生来着。” 何子衿细思量,仍是有些不明白,道,“皇后娘娘正是得意之时,我想着,必是要接朝云师傅来帝都的。只是,纵是要朝云师傅来帝都,又何需这张敲锣打鼓的架式。朝云师傅的出身,又不是那等但凡出门便要前呼后拥大作排场的暴发户。”事实上,朝云师傅是个十分低调的人,连闻道闻法这样的武功高手,何子衿在朝云观这些年硬是一无所觉,还是后面赵李两家逼上朝云观,闻道露了一手,何子衿方知道的。故而,以何子衿忖度,朝云道长定是那等喜欢招摇的性子。 何子衿对朝云道长的判断十分准确,但,人的智商真不是以活的长短而论的。人阿念十五就能中探花,这可不是死读书读来的。阿念似乎天生就有种常人不能有的悟性,他道,“姐姐这说的是朝云师傅,你知道朝云师傅的性子,你说,那些官员知不知道呢?” “就算不知道,也该去打听一二吧。朝云师傅可不是什么路人甲,听说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就这一个舅舅了。” “对啊,能做到巡抚总督的一方大员,没有傻的,朝云师傅的性子,他们肯定也都打听了。要是诚心,不会弄出这么大动静。要我说,之所以弄出这么大动静,一则是为了表示对朝云师傅的重视,二则也是希望朝云师傅离了蜀中,就莫要再回去了。” “这是为何?纵前英国公方家有些不是,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下皇后娘娘都翻身了,怎么朝云师傅倒不受人待见了?”何子衿倒并不是什么圣母,她也不否认,朝云师傅利用过她,但,先时那些险情,她也有惊无险的走过来了。何子衿得过好处,也受过惊吓,事儿过去了,再翻旧账没意思。她与朝云师傅师徒一场,她的确是颇得朝云师傅教导,想到朝云师傅这大半辈子,何子衿也盼着朝云师傅晚年能过些痛快日子。想到朝云师傅被人这么明抬暗撵的,何子衿就有些郁闷。 阿念见她被子都露出肩上里衣了,伸手给子衿姐姐往上拉一拉盖好,道,“姐姐不用急,朝云师傅毕竟是辅圣公主之子,辅圣公主当年曾摄政朝纲,他这身份,终是受人忌讳。不过,就如子衿姐姐说的,有皇后娘娘在,谁也不敢慢怠朝云师傅的。哪怕那些人有些个自己的小心思,朝云师傅又不是玻璃心。”阿念想了想这词,又念了一遍,“玻璃心,对吧?” “对。”何子衿笑,她也是想多了,朝云师傅何止是不玻璃心呢,该下手时就下手,俐落的很。而且,做事情特有条理,还带铺垫的。先时何家请朝云师傅看祖坟风水,朝云师傅就说,你家之贵,子弟还在其次。现下想想,完全就是给何子衿后来来帝都打基础呢。幸亏何子衿自认脑袋清楚,不然非给朝云师傅坑坑里去不可。 何子衿想到旧事,也难免有些小心眼儿,“朝云师傅这也是活该。” “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阿念笑,明明刚刚还担心朝云师傅来着。 何子衿又感慨道,“你说朝云师傅这一辈子,哎……” “各人有各人的命。”阿念甭看小小年纪,常做老气横秋成熟状的感慨,道,“朝云师傅这一辈子,富贵无缺,你或许看他过得不开心,但想一想,这世间多少人为了富贵二字无所不用其极。朝云师傅生来拥有,比起那些衣食不能周全的人,是幸还是不幸?可话说回来,有些人家,纵衣食不能周全,父母儿女在一处,日子艰难,也能相互扶持的过下去。朝云师傅却是亲族凋零,半世软禁。” 何子衿颇是吃惊,道,“阿念,你想的还真多啊。” “那是。”阿念道,“朝云师傅早晚要来帝都的,子衿姐姐你心里先有个数。” “来就来呗。”这个何子衿也想到了,朝云师傅这么记挂皇后娘娘,今皇后娘娘都做皇后了,没有不见一见朝云师傅的道理。当然,这就是何子衿的想当然了。不过,何子衿道,“要我是朝云师傅,越撵我,我越不走,非叫那些一肚子心眼儿的大官儿们急上一急不可。” 阿念失笑,何子衿总结一句,“他家的事儿可真复杂。” “天下之事,利之所趋。” 小夫妻二人说了一回朝云道长,阿念还说一事儿,道,“培培与陈远成亲了,这事儿,姐姐知道不?” “没听说啊。”何子衿道,“这么快。” “培培跟子衿姐姐一样大,也就是小几个月罢了。”阿念笑,“再说,陈姑祖父先时做过亏心事,不赶紧把培培娶进门,怕阿涵哥以后寻他麻烦呢。” “我也真是服了陈姑祖父,他能发财也不是没道理的,狠得下心,手还快。”不过,何子衿又道,“不是国孝一年内,忌嫁娶音乐之事么?” “那说的是官员,民间过了先帝热孝时就不受此管制了。” “阿涵哥现下也是百户呢,难道没事?” “现下看是无事的,毕竟,阿涵哥远在北靖关,官儿也小。碧水县也是小地方。我估计阿涵哥家里也不大懂这个的。”阿念道,“再说,这事儿说起来也不大,谁现下会拿这事儿去动一个百户啊,还是北靖关那老远的地方。” 何子衿想想也有道理,现下的交通可不似她前世,北靖关那样的地方,不是买张票就能去的,基本上,哪怕是商队,走一趟也颇有风险。再者,何涵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小夫妻俩说会儿话,也就睡了。 第二天阿念何恭去翰林当差,带回了一个大消息,宁家要被处斩行刑了。 何老娘听这事儿都有些迷糊,道,“不是说早就进了大牢么!”何老娘还以为宁家一家子早被处斩了呢。当然,何家与宁家没什么恩怨,只是,在何老娘淳朴的意识里,都住进帝都大牢里来了,一看就事儿不小啊。连小陈氏也是因着有贞洁牌坊的原因,方能从大牢里脱身的。 “原是要杀的,可朝廷杀人也有规矩,都是秋冬行刑。”何恭接了妻子递上的桂圆茶,喝一口解释道,“后来赶上先帝大行,新皇登基,按理说,新皇登基是要大赦天下的,许多杀人的罪过,因大赦可能会改为流放。原以为宁家必也在大赦之列,不想他家竟是不赦之罪。” 虽与宁家不大熟,但先时毕竟也是认识的,纵宁家有些个不大地道的地方,可想到这么一大家子转眼便要赴黄泉,沈氏颇是唏嘘,“这做官儿,好啊赖了的,都不打紧。可是千万莫犯下这样满门罪过。想当初,我跟母亲头一回去宁家,宁老太太屋里那满屋的富贵……哎,不想他家竟落得这个结果。” 何老娘也深以为然,叮嘱翁婿二人,“不求你们做大官,就是一辈子做翰林也好,就是可千万别干犯王法的事儿啊。咱家现下的日子也是以往想都不能的了。” 二人皆应了。 沈氏也笑,“咱家就过这样的小日子就好。”虽然宁家那样的大户叫人羡慕,当年富贵也是真富贵,第一次随婆婆去宁家,说句不中听的,彼时,何老娘沈氏婆媳穿的最好的衣裳,都不及宁家的二等仆妇。可看一看宁家今日,满门杀头,也当真是令人感叹。 何子衿私下问阿念,“不是说宁家有什么要紧的亲戚是什么伯吗?” 阿念对要家的事显然十分清楚,道,“晋宁伯啊。” “对对对,就是这人。先时听舅舅说,这人为宁家的官司很出了些力气,今有这大赦的机会,这位伯爵没给宁家走走关系。” “啥关系也没用,他家长房老爷得罪的是皇后娘娘。”不然,依晋宁伯,哪怕在朝中不甚得意,可毕竟是大赦之机,倘上面无可无不可的,肯定能把宁家捞出来的。这样的机会,宁家都未得赦,可见绝对是上头的意思。 何子衿也知道宁家大老爷当初是跟今皇后娘娘前太子妃的做对的,显然皇后娘娘记着这事儿呢,大赦天下都不赦宁家,可见宁大老爷多招皇后娘娘的恨。何子衿便不多说了,道,“这事儿也与咱家无干。” 阿念面上有些犹豫,何子衿道,“怎么了?” 阿念道,“没事。”还不肯说来着。 何子衿跟阿念自小认识,他有事没事,何子衿一眼就能看出来,拉着他的手道,“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一看就有事儿。” 阿念叹口气,“老鬼与我说,那人也在行刑之内。” “谁?”何子衿一时没明白阿念的意思。 阿念一脸晦气,深觉老鬼事多,道,“生父。” 何子衿道,“那,那,他,他姓宁吗?”听她娘说姓徐啊。 阿念道,“不是,姓徐。老鬼说,宁家倒了,他这做女婿的也受了连累,这次会一道处斩。” 何子衿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道,“那咱们怎么着啊?要不,到时去帮着烧些纸钱?”阿念跟那姓徐的关系,可不能叫别人知道啊!不然,阿念这一辈子就算完了!不当官儿还是小事,有这样一个罪臣的生父,不说阿念,就是以后他们孩子也要受此连累,三代不能科举,便是在乡间,也抬不起头来。就是出门想开个路引,因你家出过罪臣,人官府都不能给你开! 是的,这年头儿,一家子要出个罪人,就是这样受歧视。 阿念道,“老鬼想要去看看他。” 何子衿先道,“万不能让人知道此事,这也不是咱们没情分,你想想他干的那事儿,没养过你一日,今天我也不能让他连累到你的。” 阿念也不是圣父,道,“放心吧,他又与我无恩,要不是老鬼,我真不稀罕打听这事儿。只是老鬼说,他就这么两个心愿。我觉着,老鬼一直在我这里不能离开,兴许就是心愿未了呢。”虽然他亲爹要死,对于这种见都未见过的亲爹,阿念的感觉还不如个路人甲呢,起码路人甲不会这么遭人恨。那个,他,他主要是为他跟子衿姐姐的事着急啦,这,眼瞅着明年六月就能出国孝了。有老鬼这个讨嫌的家伙在,他,他跟子衿姐姐现下还睡两个被窝呢。阿念都快急死了。 何子衿听事很抓得住重点,立刻问道,“两个心愿?这么说还有一个?” 阿念点点头,“老鬼还想见见生母。” 听到阿念对其父母的称呼,生父生母什么的,真心是叫人无语。何子衿道,“生父这事儿倒还好说,他是当官儿的,舅舅起码就知道他的下落。生母可就难了,老鬼这么说,他知道生母在哪儿不?” 阿念摇头。 何子衿:估计老鬼是要在阿念这里赖一辈子了。 阿念打叠起精神,道,“解决一个是一个。”打算先去见生父。 何子衿问,“要不要准备些东西。” “不用,断头饭都是大鱼大肉,还管饱。” 何子衿:…… 阿念咬牙道,“这就是抛妻弃子的下场!” 阿念去见生父,啥也没带,他贿赂了刑部死牢的狱头,那狱头原想多讹些银子,可一听阿念是去报仇的,也知这银子不好讹了。要知道,倘是犯人的亲属,恨不能他们对犯人和气些,那是很舍得花钱打点的。如阿念这种是去报仇的,也就给个出入的银子,至于打点他们,那是没有的。因为打点不打点的,他们对犯人都很差。 阿念是落衙后去的,他也没告诉岳父,就说去给子衿姐姐买东西,何恭叮嘱他两句,便自己先回了。阿念回家的时辰也不晚,赶在晚饭时回来的,就是脸上气色不大好。 何老娘还说呢,“怎么脸色不对,是不是有事啊?” 阿念意识到不能把外头的晦气带家里来,忙道,“没事,原是在银楼给子衿姐姐打了对钗,我亲挑的花色,让我今儿去拿,我就去了,钗的花样给弄差了。” “我当啥事儿呢。”何老娘笑,“你子衿姐姐有的是首饰,她那些个首饰比我跟你岳母加起来的都多,不用给她打首饰了。有银子你就直接给她攒起来,以后置田地,这才是百世基业呢。” 阿念笑,“嗯。” 吃过晚饭,阿念就叫着子衿姐姐回房了。 沈氏私下与丈夫笑道,“阿念还怪知道疼人的。” 何恭很欣慰小两口情分好,颔首,“阿念那孩子,素来细心。” 俩人洗漱好就将丸子打发去歇着了,小夫妻去床上说话。 阿念盘腿坐床上,臭着脸道,“真是把我气死了,子衿姐姐你不知道,根本没见着人!” 何子衿就知道阿念今天不大顺利,不然,不能回来那么个臭脸,问他,“怎么回事?” “也不知老鬼是不是有了年纪就犯糊涂,说的信誓旦旦,跟宁家关一起的。我打点进去后,一个个看的,根本没有姓徐的。”阿念道。 老鬼弱弱辩驳一句,“上辈子真的是跟宁家一处斩了的。” “你给我闭嘴。”阿念心下回他一句,转头与子衿姐姐道,“我看了这次宁氏案的处斩名单,没有那人。” 何子衿道,“这么说,那人不在名单之上了。那人还在吗?” 阿念叹道,“这就不知道了。按理他是宁家的女婿,怎么也不能无动于衷的?”想了想,阿念又道,“不过,那人素来薄情,当年欣慕宁家权势,就能干出那事。此次宁家出事,那宁氏女保不保得住也还两说?”满门抄斩是不牵涉出嫁女的。可依着那人的行事,糟糠之妻亦是说弃便弃,他为富贵求娶的宁氏女,今宁家大罪,那人还会留着宁氏女吗? 何子衿道,“宁家犯了事,你说,他的官位还保得住吗?” “难说,接理纵不直接受牵连,可靠山一倒,那人仕途必也受影响。但,两面三刀的小人总是不缺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阿念感慨,“皇后娘娘这仇报的不彻底啊,怎么就落下了一个呢!” 何子衿:…… 阿念臭脸也没用,人家并无牵涉案中,说不得还在哪里活的好好儿的。 何子衿与阿念道,“你问问老鬼,是他记错了,还是现在的事与他当年的不大一样了?” 阿念道,“他记错了吧?事儿还能不一样?” “那可不一定。”何子衿道,“起码上辈子那个阿念没遇到老鬼吧?” 阿念便心里问了老鬼,老鬼沉默良久方道,“是有许多事不一样了。” 许多事! 看到还不只一件! 阿念气的头晕,怒道,“那你不早说!” 老鬼不说话了,他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好不好。 阿念又问,“先说说,到底哪些不一样了?” 老鬼先摆自己的功劳,道,“上辈子,你没有我这样的良师教导,得明年恩科才能中探花。” 阿念心说,不就是晚一年么。 老鬼道,“好吧,这个你觉着不大要紧。那我再说一事,上辈子,你可没遇到过你的子衿姐姐,你的子衿姐姐,若我未料错,当是先帝最后一位皇后,何皇后。” 阿念的心脏猛的一抽,脸都白了,失声道,“你说什么?” 何子衿连忙拍拍阿念的背,问,“怎么了?” 阿念握住子衿姐姐的手,眼中满是震惊。老鬼已是道,“我那一世,先帝是有四位皇后,前三位都与你知道的一样,在先帝晚年,他又立了一位皇后,何皇后。我对何皇后知道的不多,只知她乃蜀人,出身寻常。先帝晚年的事,与现下的也不大一样了。我那一世,先帝晚年废太子立今上是的有的,但废太子并未自尽,先帝贬太子为灵王,迁居边州。先帝晚年,巡幸江南,至边州时,灵王为乱,困先帝于边州。后来,救出先帝后,先帝未及多久就过逝了。今上登基,也是这一年,也是六月,时间都没有错的。所以我想着,那姓徐的纵是有什么变故,他的结果应该也不会变。” 阿念渐渐平静下来,问老鬼,“你说子衿姐姐是皇后,可你当年养于江家,就算不认得子衿姐姐,你也当知道这是义父的外甥女吧?” 老鬼道,“义父当年外放,我又不知何皇后出身。再说……” “再说什么?” “哎,世事与当年都不同了,再说也是误导你。”老鬼感叹,“我当早些想到的,你比我当年提早一年中了探花。那么,他也可能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可我一直以为,生死上的事应该还是与前世相同的。” 阿念没的空听老鬼絮叨这些没用的,心下问他,“那子衿姐姐后来如何了?” “这能如何,先帝过逝,她就做了太后,挺好的。” “好个屁!”阿念心下骂道,“早早的守寡,那能是好吗?哪里有跟我好,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年纪相当郎才女貌,这才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阿念接受的儒家教育,让他不能说出那些对先帝不敬的话。但,阿念是见过先帝的,比何祖母年纪都老的老头儿。子衿姐姐是什么年纪啊,春天的小水葱一般,就是嫁给先帝做皇后,富贵虽极,可心里能快活吗? 阿念一想就觉着他家子衿姐姐上辈子命苦,子衿姐姐嫁给先帝,就好比让阿念娶何老娘一般,简直不能想像! 阿念痛斥老鬼一回,给老鬼纠正了下人生观,还说,“我真不能相信,我上辈子就活成你这幅倒霉样,你都怎么活的啊!” 老鬼:哪怕这小子是自己后世也很想一巴掌抽死好不好!他上辈子也是堂堂探花好不好!当然,运道与这小子比还是差些的。 阿念与老鬼互相鄙薄了一番,待阿念整理好说辞,方与子衿姐姐把老鬼说的话说了,说了两辈子的不同,还有子衿姐姐上辈子的日子,阿念道,“说不得上辈子子衿姐姐就是给朝云道长坑了呢。” 子衿姐姐严肃脸思量片刻,觉着还真没准儿,如果真有平行世界,她能保证平行世界的自己也是个穿货吗? 子衿姐姐完全不能保证。 如果并非如此,那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遇到先帝,当是何等茫然无措。何况,是在这样君权至上的年代。想到老鬼说的那些事,子衿姐姐道,“幸而不是真的,要不,我得闷死。”青年守寡,她那日子简直比小陈氏强不到哪儿去啊。 “可见,还是咱们更有缘分。”阿念握住子衿姐姐的手,道,“老鬼上辈子活的也不像样,没有我好。” 子衿姐姐笑,“是啊。” 两人一道鄙视了回老鬼,子衿姐姐道,“老鬼知道这么些皇家的事,看来,他上辈子也不是个寻常官员,你问问他,他上辈子是做什么的。”这并不是子衿姐姐曾生活过的传媒年代,在这个时代,皇家的事很多是秘而不宣的,就像老鬼说的灵州之乱以及何皇后的事,不要说百姓,就是寻常官员怕也不能知晓。 阿念去问老鬼,老鬼又开始装死。 阿念就自发替老鬼总结了,与子衿姐姐道,“瞒人无好事,他不说,定是婚事上也不怎么如意的。” 至于,阿念生父的事,因没找着人,只得暂且告一段落。 章节目录 第297章帝都行之三二 > 生父没在大牢,让阿念颇为失望。 没成亲时,觉着只要跟子衿姐姐成亲,阿念就心满意足了。 但成了亲,俩人一张床上躺着,纵不能那啥,阿念也想跟子衿姐姐说些私房话什么的。就因为有老鬼这么只讨厌鬼,啥都不能干不说,稍微私密些的话也不好意思开口的。 阿念与老鬼道,“你可真是只讨厌鬼啊。” 老鬼很无耻地表示:我就是你啊,你这不是说自己个儿讨厌吗? 然后,语重心长道:阿念,你可真是个矛盾的人儿啊! 阿念想着,倘是明年出了国孝再解决不了老鬼的事儿,他干脆去趟茅山好了。 阿念继续当差,没几天给子衿姐姐带回了一对梅花金钗,他还亲自给子衿姐姐簪在发间,子衿姐姐对镜照了照,笑道,“那天以为是托词呢,你还真打了啊。” “当然是真的。”阿念道,“这是今冬的冰敬银子,我跟岳父一人得了五十两,给姐姐打这钗花了二十两,还有两对耳坠子。一共花了五两,这对葡萄坠子给岳母,这对寿字的给祖母吧。”然后剩下的二十五两交给子衿姐姐收做私房。 何子衿把银子收好,又去看那两对坠子,见坠子不大,却是都精巧可爱,笑道,“这个过年再给,当做年礼。” 阿念笑望着子衿姐姐发间新钗,随子衿姐姐分派。 第二天一大早,子衿姐姐头上啥首饰都没戴,就戴了那对梅花钗,何老娘又不瞎,一眼就看到了。她是个存不住话的,道,“唉哟,这钗眼生的很。”她老人家甭看一把年纪了,对自家丫头片子的首饰如数家珍。一看这钗就知道是新得的,何老娘心中已是猜到了,故意问一句罢了。 何子衿一大早把钗戴出来,就是为了叫家里人问的。见何老娘捧场,何子衿立刻有些小得意道,“阿念给我打的。” 何老娘立刻啧啧啧起来,孙女与孙女婿投缘自然好,但也不能总浪费银钱啊,何老娘与阿念道,“我不说了么,有银子攒着,以后置地。丫头片子就这般大手大脚,阿念你可得多长点儿心,不然,以后如何置起家业来?” 阿念道,“祖母放心吧,我有数呢。” 何老娘道,“有数就不该乱花银子。” 何子衿忍不住道,“阿念还给您老人家打了对耳坠子呢,您老人家这么说,我叫他退了好了。” “啥?!”何老娘惊一跳,“还有我的?” 何子衿点点头,“可不是么。” 何老娘道,“就是我的,也不该买,有这银子,多置半亩地呢。” 沈氏笑,“孩子们孝敬您老人家,百善孝为先,这孝心,比半亩地强。母亲您要不喜欢,不如把坠子让给我。” 何老娘连忙道,“谁说我不喜欢了?孩子们给我买的,给你算啥?”说着又道,“阿念这孩子,既有我这做祖母的,自然有你这做岳母的。” 沈氏也笑了,与小夫妻道,“有这份儿心就成,以后不许乱花银子,你们这才成亲头一年,就你们小两口你们觉不出来,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阿念听到孩子之类的话,唇角不由往上翘,心中甜蜜蜜地道,“岳母放心,我知道了。以后定好生当差,给孩子攒家业。” 何老娘十分欣赏阿念这态度,笑道,“这么想就对了。” 阿冽道,“祖母,等以后我考出功名做了官,也这样孝顺你。” 何老娘欣慰的了不得,连声说好,一张老脸笑的菊花一般。 俊哥儿也是个机伶孩子,道,“祖母,那我以后肯定比我哥更加孝顺你。” 何老娘眼睛都快笑飞了。 阿冽对他弟晃了晃拳头,准备什么时候收拾他弟一顿,这小子,越大越不听他管了。 俊哥儿白眼他哥,转过头,伶伶俐俐的对爹娘道,“爹、娘,我也会像孝顺祖母一样,比我哥更孝顺你们。” 沈氏笑赞俊哥儿一回,阿冽觉着拳头越发痒了。 何恭拍拍长子的肩。 三姑娘与胡文抱着重阳也过来了,何恭笑,“吃饭吧。” 何家的早餐一向丰盛,油盐小花卷、包子、米粥,还有各样的小菜,因家里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男人们阿念何恭是要当差的,胡文也要去铺子里看管生意,无一人得闲,故而,肉食也是不少的,白切羊肉,酱牛肉,都是不缺的。 一大家子吃过早饭,当差的当差,念书的念书。 待男人们都走了,何老娘就跟自家丫头片子打听自己耳坠子的事儿了,何子衿道,“待过年再给祖母,就当是我跟阿洛送您的年礼了。” 何老娘哪里等得到过年,道,“既是得了,先给我瞧瞧,咱们又不是外人,骨肉至亲,哪里还非要等过年?我养你这些年,你哪年给过我年礼了,不照样给你大吃大喝,把你养的溜光水滑的。” 什么叫溜光水滑啊! 这是啥形容词啊! 何子衿还要拖一拖,沈氏却也是有些心痒,想看女婿给买的坠子,笑道,“拿出来吧,给你祖母瞧瞧。” 何老娘不爱听这话,说沈氏,“说的好像你不想看似的。” 沈氏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想看,我也想看。” 何子衿只得让丸子去把两对坠子取出来,这年头,也是极讲究包装的,两个坠子都是小物件儿,但银楼也打了红漆小盒子盛放,何子衿打开来,把一对寿字坠给何老娘,一对葡萄坠子给沈氏。三姑娘一道跟着看,笑道,“阿念眼光委实不错,这寿字是愿姑祖母多寿的,葡萄多子,都是好寓意。” 何老娘拈了拈两个坠子的份量,觉着还是自己这对重些,心下熨帖,立刻就把自己耳朵上那对金耳圈换成了金寿字,三姑娘见状捧来个小圆镜给姑祖母细瞧,何老娘自己拿着镜子瞅半日,感慨道,“当年,那短命鬼时常絮叨要给我打个金首饰的,那会儿营生不好做,后来给我打了个金戒子。短命鬼去的早,阿恭是个木讷的,我倒是享了孙女婿的福。” 何子衿插嘴道,“主要是孙女好。” 何老娘勉勉强强地,“也就那样儿吧。”可不能太夸丫头片子,不然这丫头该骄傲了。 沈氏看着自己这付坠子也很满意,再三叮嘱闺女,“以后可再不许花这样的钱了,你们有钱自己存着。” 何子衿应了,“阿念说了,等以后有钱,给我打一整套赤金首饰。” 何老娘听这话险没炸了,揪着自家丫头的耳朵训道,“个不知足的丫头片子,有多少钱够你糟蹋啊!你还少首饰戴了?金的银的玉石的珍珠的,你啥样的没有,还张罗着打首饰!我告诉你,以后好好儿的把银子存起来,你要放不住,就搁我这里,我替你存着!”话到最后,何老娘颇是心动,她是很愿意替丫头片子存银子啦! 何子衿把耳朵夺回来,揉一揉,道,“说笑呢,看祖母,还当真了!我跟阿念说了,等以后有银子就置地,起码得置一万亩地,以后传给子孙。” 何老娘听此话大为欣慰,拍腿道,“说得好啊!这才是有志气的人哪!”再三与自家丫头片子道,“别跟那些只会吃喝打扮的人学,咱家没那样儿的人,那样儿的都是败家子!没好下场的!” 何老娘沈氏一人得一对金坠子,心下很是高兴,大家说笑一回,女眷们就开始做针线了。天气冷了,棉夹袍已是做了新的出来,但,听江氏说帝都的冬天还会更冷,故此,厚料棉袍也要多做几身的,因如今何恭阿念都是官场上的人了,自是不能寒酸了。胡文也是要在外头张罗生意,更得有个东家的派头。就是阿冽俊哥儿两个,何家的孩子并没有奢侈的习性,但他们兄弟二人在官学念书,官学里的小学生们,家境也过得去,故而,阿冽俊哥儿的穿戴,不敢与最好的比肩,也得说得过去才成。 所以,何家今年一入冬就采买了不少好皮子,狐皮都是给何恭阿念胡文三人用,兔皮就给阿冽俊哥儿和女眷的衣裳上用。 何家除了何子衿出嫁着急时用了一回绣坊做衣裳,平日里都是女人们带着丫环,自己动手。 何家一家子都到何老娘屋里来,把炕烧的暖暖的,一道做针线。 正做着针线着,梅二太太带着孙女过来说话,见何家在做针线,笑着打趣道,“您家这样的体面人家,怎么还自己做针线?” 何老娘以往是很喜欢在梅二太太面前显摆的,但自从她家丫头片子说过之后,她老人家也就知道收着些了,遂笑道,“咱们哪里敢称体面人家,别人不知我家,二太太也是知道的,乡下人家倒是真的,来了帝都,样样都是花销,这也就他们翁婿二人去了翰林当差,每月才能补贴一些。先时家里买驴也花也不少钱呢。”是的,何家到了帝都,虽然出了两位官老爷,也是没有马的。因为精打细算后,发现马实在太贵了,而且,马买回来不算完啊,养马也是一笔开销吧。后来算了算,干脆买两头驴吧,开支还能省一些,于是,翁婿二人当差,都是骑驴。其实,这也正常,因马一直是昂贵牲畜,很多帝都的低品官员都是骑驴的。 何老娘上了年岁,细致活是做不来了,就帮着打糨糊粘鞋底,她老人家把粘鞋底的事儿交给丫环一面请梅二太太坐了,又让余嬷嬷端出点心来给梅二太太和梅姑娘吃,笑道,“您尝尝,我们丫头起早做的,不是很甜,倒也能入口。” 梅二太太拈了一块,用帕子托着吃了,直说味儿好,又夸何子衿手巧,何子衿笑道,“胡乱做罢了。外头的点心都太甜了,老人吃多了不好,就在家里做了些。” 梅二太太指着自己身边的孙女道,“阿絮也是个爱厨事的,只是不及何姑娘手巧,你们兴趣相投,倒是能说到成块儿去的。” 梅二太太带着过来孙女叫梅咏絮,是梅二太太三儿子家的嫡女,据说是个小才女来着,平日里很会做诗。梅咏絮一身玫瑰紫缀灰鼠皮的缎子长裙,伸出葱尖儿般的手指拈了块绿豆糕尝了,笑道,“何姐姐这心思真是巧,里头竟还放了枣泥。” 何子衿笑,“家里有做枣糕剩下的红枣,就打碎包里面了。” 两家是邻居,梅二太太又是个常来串门子的,故而,说的也不过是些家常事罢了。说些闲事,梅二太太笑道,“前些天见你家热闹非常,听说是来亲戚了。” 何老娘笑道,“可不是亲戚么,阿洛二太太可记得?” “就是您族中那个少年举人吧?” “是啊,阿洛父母祖父母都过来了。”何老娘说着满是欢喜,笑道,“原本阿洛这孩子一人在帝都我就不放心,叫他来我家住吧,他不愿意来,自己在外租了朝廷的宅子住着,虽有小厮,只怕不够细致。如今可是好了,我那老嫂子过来了,阿洛那里,也就样样齐全了。” 梅二太太笑,“何翰林既要在帝都久住,如何不置处宅子,便是小宅子,到底自己住的便宜呢。” 何老娘道,“哪里有这般容易,听说帝都宅子可贵了,我们也是托了亲家小舅爷的福,才有这样的宅子住,不然也一样要租朝廷的宅子的。帝都这样贵的宅子,一时哪里买得起哟,何况,阿洛还没娶媳妇,以后事情多着呢。” “唉哟,这样年轻的翰林老爷,如何还没娶妻呢?” “先时一心一意顾着念书,便没顾得上娶媳妇,今阿洛的书念出来了,也该寻媳妇的时候了。”何老娘笑道,“要是梅二太太有意,我帮您说说去。” 梅二太太与何老娘说起娶亲的事,梅咏絮就忙躲到何子衿与三姑娘那边儿,瞧着姐妹二人做针线去了。 梅二太太笑道,“我家丫头倒是多,只怕配不上翰林老爷。” 何老娘笑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您家是帝都书香门第,我们都是乡下地方来的。再说,这姻缘最是说不准的,倘有这缘分,天南海北的也能配上,倘没这缘分,就是再如何说合,也终是配不来的。” “是,您老这话是。”梅二太太笑道,“我家倒有个孙女,也是极好的。” “不知是哪位姑娘?”何老娘问。 梅二太太道,“就是我家二郎家的咏芍,极乖巧的性子。” 何老娘见梅二太太带了梅咏絮过来,还以为梅家说的是梅咏絮呢,结果竟是另换了个姑娘。何老娘就有些不大乐意,无他,跟梅家做了这小半年的邻居,梅家如何,何老娘也是略知道些的。梅家最出息的人,是梅二太太的二儿子,梅举人,上科春闱不幸落榜。但,梅家最出息的姑娘,可不是梅二太太说的梅咏芍,而是这样常伴在梅二太太身边的梅咏絮。再想到刚刚梅二太太打听阿洛家置宅院的事,何老娘就猜到梅二太太这是舍不得这梅咏絮了。想到阿洛也是一等一的人才,竟叫梅家给嫌弃了。何老娘十分不高兴,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如今在帝都也长了不少见识,故而,纵心下不喜,也不把话说死,只笑道,“我们到底只是阿洛的族亲,可是不敢替他做这个主,若您愿意,我去说说倒是无妨。” 梅二太太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亦是笑道,“我们二郎也是个爱读书的性子,咏芍就像她爹,自小就是个书迷。” 何老娘笑,“都说您家姑娘一等一的好呢。” 梅二太太带着咏絮姑娘来何家絮叨了一番,过一时便告辞了。何老娘同沈氏、何子衿、三姑娘道,“这梅二太太,还挑阿洛呢,阿洛再没宅子,也是正经的翰林老爷。他梅家一个翰林都没有,落魄成这样儿了,还挑阿洛!” 三姑娘笑道,“梅二太太这房可不落魄,看梅二太太那身沉绛色牡丹纹的裙袄,就是帝都新鲜花样儿。更不必说那位咏絮姑娘身上的玫瑰紫缀灰鼠缎子的长裙了,我听说现下帝都,一样的料子,紫色就较别个颜色贵三分呢。” “这是为何?紫色有什么稀罕的,我说红的更喜庆。” 三姑娘笑道,“说是皇后娘娘喜欢紫色,那些官太太诰命什么的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多是着紫。上头人喜欢紫色,紫色可不就贵重了么。” 何老娘寻思了一会儿,问她们,“要不,咱们也一人做身紫的来穿?” 沈氏笑,“今年自来帝都花销就大,我就不做了,母亲和两个丫头做吧。” 三姑娘把重阳的小拳头从嘴里□□,不叫他吃拳头,一面笑,“我衣裳尽够了的,还是祖母和妹妹做吧。” 何老娘先说,“丫头片子今年成亲的时候,可是没少裁新衣,她一年都不用做新衣的。”想一想自己,何老娘也罢了,道,“现下咱们还不是诰命,哪天做了诰命再说紫衣裳吧。”说得大家都笑了。 把男人们冬天穿的衣裳鞋袜张罗出来,天气也就愈发冷了。 没几天,何家就收到阿洛家差人送来的帖了了,是请何家过去说话吃酒的。 何洛家正安排的休沐的日子,连沈家也一并请了去,大家热闹一二,也就是彼此认认门的意思,毕竟以后都在帝都,又都是亲戚,日后定断不了来往的。 何洛租的宅子很小,正房三间,东西厢都是各两间,一共七间房,不过,他家人口也并不多,挨挨挤挤也能住得开。沈老太太笑道,“先时阿素初来帝都,租的也是一样的宅子。”便说到先时的艰难来,孙氏刘氏婆媳听着,都觉着日子有奔头儿,先时沈家来帝都,哪里有这些亲友相帮呢,都是靠沈素一人担下来的,如今沈家日子何等兴旺。她们自不需何洛跟沈素比,但想着,一家子齐心协力的,不求大富大贵,日子便是顺畅就好。 何洛家一家子安置下来,也是经常来何家过来串串门儿。 一日,那宋家奶奶过来找沈氏闲话,正遇着孙氏刘氏过来,大家说起话,宋奶奶才知道这是何洛祖母母亲,十分客气的笑道,“先时我们还说呢,何翰林那样的人物,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教导出来的,见了您二位,可算是明白了。”又夸何洛年轻,有学问。 孙氏刘氏婆媳亦极是客气,听说这是宋学士家的儿媳妇,连忙谦虚了一番,“那孩子,也就是刻苦些,自小性子老实,您谬赞了。” 大家还不是很熟,也就是说些客气话。 后来宋奶奶再来何家找沈氏说话,说起何洛来,听说何洛是租的朝廷的宅子,笑道,“这也是常有的,帝都别的都还好,就是宅子太贵。倘是去外城置房舍,也都置得起,只是若在外城,离衙门太远,多有不便的。除非是租到南城闻道堂那里,那儿通帝都的路都修的顺畅,只一样,因闻道堂那里的北岭先生,那边儿朝廷建的宅子早被人租没了,寻常是很难租到的。其实在内城也好,离衙门近,有什么事也便宜。” 沈氏道,“就是这个理,我娘家刚来帝都时,一样是租宅子的,这么十来年,也把日子过起来了,所以我常说,日子是靠人过的。祖上有当然好,可祖上没有,自己就得争气。” 宋奶奶笑,“你这话明白。”说着说着,就打听起何洛的姻缘来。 沈氏知宋奶奶有两个女儿,长女已到了婚配的年岁。沈氏道,“阿洛前些年一意攻读学问,并未议亲。如今他这功名总算考出来了,定是要议亲的。”知宋奶奶定是想知道何洛家的一些近况的,沈氏道,“阿洛这孩子,自小就脾气好,性子亦佳,懂事也孝顺。我们都是小地方的人,阿洛家是我们族的族长一脉,也有一二千亩的田地,他家里就他这一个儿子,有一样好处,他家与我家一样,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乱人,什么妾啊通房的,我们那边儿不讲究这个。” 宋奶奶连忙道,“这才是正经讲究人家呢。那些一屋子老婆丫头的,成什么体统!那样的人家,再显赫,我也瞧不上。” “我们小户人家,也就是一门心思过日子的心。”沈氏笑道,“有些人说是小户人家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我却不是这样想。倘真是有那等肚肠的,田里多收个三五斗就买丫头纳妾的也有的是。倘是个实心人,像我娘家,先时来帝都时也艰难,阿素近些年日子过得也不错了,他若是有纳小的心,怕是谁也拦不住。天生不是那样的人,自然也不会起那样的心。” 宋奶奶更是连声称是。 沈氏把宋奶奶悄悄打听何洛的事儿同闺女说了,何子衿道,“我怎么听说宋太太是嘱意自己娘家侄儿的?” 沈氏道,“那宋太太的娘家侄儿似是不大出息,宋奶奶定是不乐意,要不怎么打听阿洛呢。” 何子衿想了想,道,“要是宋奶奶当真有意,想来下次就会带着她家大姑娘过来的。” 沈氏亦是做如此想,道,“宋大爷也是进士出身,说来,这亲事倘能成,倒也不错。” 何子衿还私下同阿念说了,打听宋大爷的为人,宋学士宋大爷这对父子亦都是在翰林当差的。阿念听闻宋奶奶之事,搔一搔没毛的下巴,笑道,“怪道近来宋大爷总是寻阿洛哥说话,原来是在相看阿洛哥呢。” 何子衿眉毛一挑:看来这事还当真有门儿。 章节目录 第298章帝都行之三三 > 其后没几日,宋奶奶果然带着她家两位姑娘过来何家说话。 现在民风逐渐开放,并不似前朝了。就是何子衿出门,也见过许多女眷上街的,但,也有许多人家,不喜女眷过多出门,宋家便是如此。 像梅二太太来何家串门子常带着孙女,宋奶奶过来何家,却并不常带自家女孩儿。好在,宋家女孩儿虽出门少,到底也是书香门第的女孩子,都是识得字的。家里官宦之家,宋家女孩子的见识举止亦都不错。宋奶奶二女,长女宋盈,次女宋然,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宋奶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在官学念书。 宋家的女孩子都很文静,在一起也就是说话做针线。 何子衿知道宋奶奶是有些相中何洛的,便说些小时候的事给宋家姑娘听,她与何洛是同族,小时候都是在一起玩儿的。说到何洛小时候办学前班的事儿,她隐去姓名,只道,“我们那族兄,热心的了不得,他自小会念书,常得先生赞的。有同龄的族人不及他的,他就放学后在家里给大家讲先生白天讲的学问,我也被拉过去学了些蒙学,认了些字。” 宋然道,“这可真是个热心人。” “是啊。后来我们县办了县学,族兄头一年就考上了县学的书院,年底考试因成绩好,都能得学里奖赏的银子来着。”何子衿手下缝着衣裳,“我们那里求学不易啊,不似帝都,到处都是有学问的人。我们那里求学,很多人都去青城山,找薛帝师请教。薛帝师你们知道不?” 二女点头。 何子衿惊叹薛帝师名声之大,继续道,“当初我舅舅我爹都是去青城山请教过学问的,但要说刻苦,都不及我这族兄。族兄在青城山一住便是两年,你们想想,山里求学,可不是山里别业住着,丫环婆子服侍着那般舒坦的。那是真正的苦读,头悬梁,锥刺骨。后来,我那族兄一举就中了举人。” 宋盈细致的小脸儿微微泛红,还是道,“这也算,苦心人,天不负了。” “是啊,既有资质,又得沉得住心,吃得了苦。”何子衿反正是全方位的把何洛的情况隐姓埋名的同宋家姑娘说了一回。 没几日,刘氏孙氏也过来,跟何家打听宋家。 何家说的也很中肯,主要是,现下不是做媒的时候了,双方最好都不要夸大其辞,以免日后成亲有落差。 何老娘道,“他一家子都是做官的,具体啥样,让子衿她娘跟你们说说,她记得清楚。” 沈氏便说了,“宋学士是四品官身,家里两个儿子,宋大爷是进士,也在翰林,宋二爷听说只有举人功名,前些年谋了个官儿,一直在外任上。宋大爷家两子两女,两个女孩儿大些,两个男孩儿小些,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在官学念书。宋学士是族里嫡系旁支,他兄长是族长,任三品礼部侍郎。他家里大致就是如此,宋家极讲究的人家,她家两个女孩儿都是文静孩子,前儿还送子衿个荷包。”叫闺女把宋盈送的荷包拿出来给刘氏孙氏婆媳瞧瞧,二人见了,见针线虽不是上等,也不错了。刘氏连声夸好,笑道,“可真是个手巧的姑娘。”官宦人家的姑娘,又不是绣娘,也没有见天做针线的,这般已是能拿得出手去。 沈氏也说,“宋姑娘刚及笄,这针线,可比子衿当年及笄时好的多。” 何子衿笑着不说话,刘氏笑,“子衿有子衿的好处。”又打听宋家家里的情况,倒不是打听人家家里多少资才,刘氏是盼着孙子能娶一门有助力的岳家,但也不是让孙子靠着岳家吃饭。刘氏就是问问,宋家嫡庶啊,各人的脾气啊之类的。 沈氏道,“宋奶奶这一房是极清静的,就是一家子过日子。宋学士听说身边儿以前有两个老姨娘,从没见出来过,听说在家吃斋念佛呢。” 孙氏闻笑道,“这倒不是什么事,当官的人,有个妾室也正常。” 沈氏笑,“帝都是有不少有妾的人家,嫂子,咱们可不是这样的人家。”沈氏与宋奶奶认识这些日子,觉着宋奶奶会对何家这门亲事心动,自然有何洛少年英才的缘故,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当初沈氏与宋奶奶说过,何洛家是没姨娘的。 孙氏笑,“咱们自然不是,可也有好些人家如此的。” 刘氏道,“还是得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才是兴家之道。咱们不是外人,又都是女人,将心比心,谁愿意俩人中间插一个进来呢。就是有人说,容不下小妾的就嫉妒,不贤惠,没心胸,那些容得下的,难道就真是乐意容下的?不过是没法子,强忍着罢了。这么强忍着,那庶子庶女的出来,哪个做大房的能喜欢?” 何老娘深以为然,接口道,“可不是么?也就是那些傻男人们觉着,家里妻贤妾美,屁哩!”说得大家都笑了。 刘氏对宋家也是极满意的,回家与丈夫说了说宋家情况,道,“阿恭他们那胡同住的,都是差不离的人家,那地方的宅子就贵的很呢。宋家家里也都是有学问的人,虽不是大富,日子也过得去。听阿恭他媳妇说,那宋家,规矩也是极好的,孩子都是嫡出,他家女孩子也文静,就是年岁小了些,刚及笄。” 何太爷不在意这个,道,“阿洛也不过弱冠之年,主要是看人品,只要孩子好,说来也是咱家高攀。” 刘氏在为孙子张罗亲事上极是用心,道,“要是你跟阿恒都觉着成,我跟阿恒媳妇同阿恭她娘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合适,见一见宋家姑娘。” 何太爷点头,“眼下国孝,这事儿自不好明着张罗,待看好了,要是他家也愿意,待明年出了国孝就把事定下来。” 刘氏应了。 两家见面也很顺利,刘氏问了些宋姑娘平日的兴趣爱好什么的,看着宋姑娘语清晰,虽有些娇羞,条理是极通顺的,可见是个心里有数的。刘氏也就放心了,要说刘氏,当初给儿子娶了孙氏,看中的就是孙氏爹是同进士,觉着孙氏身上有读书的血脉,这不,后来孙氏果然给她生了个乖孙何洛。刘氏对孙氏唯一的一点不满就是,孙氏在为人处世上委实是一般中的一般。当初阿洛中了进士,孙氏竟然还要给阿洛定下娘家侄女,你就把刘氏气的。 刘氏不指望孙子从岳家沾到天大好处,但,孙子明明已经是庶吉士了,明明有机会说一门好亲,为何要去娶外家的表妹啊?又不是说以前有情分,还是有婚约?倘这两样占一样,刘氏也得考虑考虑刘家姑娘,明明两样都不占,孙氏就是听娘家哥嫂忽悠的,就动了这娶娘家侄女做媳妇的心,说是怕官家小姐性子不好,不会服侍人。 刘氏就说,咱这娶的是媳妇,又不是丫头,难不成媳妇娶回来做奴才使? 刘氏就是怕在老家,这傻儿媳再给人忽悠了,这才下了决心,一家子来帝都过日子。 如今宋家姑娘,论出身相貌品性,哪样不比刘家姑娘强呢? 刘氏对宋姑娘极满意,孙氏虽然有些遗憾娘家侄女没能做成儿媳,可宋家的条件,孙氏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毕竟,娘家虽是亲的,可儿子更是亲的,孙氏自然也盼着儿子娶一门好亲。 两家这亲事,便口气上应了下来,商量好了,待出国孝便算吉日定亲。 听说宋太太是有些不乐意,说是舍不得孙女远嫁,可眼下也说不上远嫁,阿洛在翰林当差,就住帝都呢。纵日后外放,可话说回来,只要嫁给当官的,外放什么的就不算什么稀罕事。除非嫁给白身,愿意在哪儿在哪儿,一辈子呆帝都也成。但有何洛这新科庶吉士不嫁,难不成叫孙女去嫁白身?当然,宋太太娘家侄儿就是白身。 何洛这亲事这人选,宋太太也应了,毕竟,孙女婿是进士出身,这说出来也有面子呢。 何洛这亲事,连沈素都说结的不错。 依何洛的年纪,正经二榜进士出身,亲事自是不愁的,要不是赶上国孝,打听何洛的不知有多少。但其实何洛也面临一个问题,高不成低不就,如世家大族,是不会将嫡女嫁给何洛的,庶女倒是有可能,但庶女的素质就不好判断了。倒不若宋家,正经清白人家,虽只是小户之家,胜在家中殷实,人口也简单。 何洛自己,据说还偷偷瞧过宋姑娘一回,后来托何子衿给宋姑娘送了一对钗。 宋姑娘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 宋姑娘就是这般,先时未定亲前,听何子衿把名字隐去说何洛的事儿,也是有些羞的模样,但竖着耳朵听的可认真了。如今这算是私相授受了,宋姑娘虽有些羞答答,也将钗收了,还了何子衿一个荷包。 何子衿再让阿念转交给何洛,与阿念道,“他们俩以后该给咱们个媒人大红包。” 阿念听得直笑,何子衿道,“这几天,阿冽回来似是不大开心的样子,我问他,他也不说,你说,阿冽是不是叛逆期到了,以前明明什么事都同我说的。”想来近来大弟阿冽常以大男人自居,二弟俊哥儿便有样学样的以小男人自居,何子衿觉着,还是三弟兴哥儿好啊,多乖巧的孩子啊。 阿念道,“我去问问阿冽吧。” “我他都不说,他能跟你说?” 事实证明,教育小能手也有出偏差的一天,人家何冽不同他姐说,人家就肯同他姐夫阿念哥说。说来,这事不大,但委实伤了阿冽的心。 阿冽是个实诚的孩子,年岁不大,因生长环境简单,很有些率真气。阿冽与阿念道,“我是真拿褚大哥当朋友的,刚开始到学里,时常有人嘲笑我说话口音奇怪,褚大哥就一次都没笑过我,后来,他还邀请我参加蹴鞠队,有许多蹴鞠的新玩儿法,也是他教我的。我觉着,我们俩是朋友。可那天我听他与人说,他对我好,是因着……因着他家里人交待他要关照我……”阿冽说着,自己也没精神了。 事情是这样的。 阿冽放学准备去练习蹴鞠,一拐角听到有人说话,正是说他呢,阿冽就站住听了,说话的就是褚越与另一个褚氏子弟,那人问褚越,“怎么你还总跟蜀中那土鳖在成块儿?” 褚越道,“阿冽挺好的。” “你以前可不这样,当初进蹴鞠队,你不叫我进,倒挑了他。” 褚越道,“老爷子吩咐过,叫我关照阿冽一些。” “有这事?” “自然。” 阿冽没往下听下去,他整个十几岁的人生观就此受到巨大的冲击,他一直觉着跟人家是好友,原来人家关照他另有原因。阿冽突然觉着,这世界太复杂了! 阿念道,“那你觉着,褚公子家里为什么会让他格外的关照你?” 阿冽闷了好几日,自然考虑过这个问题,道,“是不是因阿念哥你是探花?” 阿念去见过阿冽学里的蹴鞠比赛的,对那个褚越,阿念早摸过底了,道,“那个褚越,出身褚国公府,他堂姐是当今的三皇子妃,今长泰长公主的生母褚皇后,便是出身褚国公府。你想想,我这小小探花算什么?” 阿冽一时也想不明白了,阿冽道,“反正总得有个理由。” “是啊。”阿念与他道,“这个想不通先不要想,我与你说说褚公子的事,你觉着褚公子骗了你么?” “这也说不上,我就是没想到他并不是看中我这个人,是有目的照顾我的。”阿冽道,“我就是觉着,怪别扭的。” “你是刚经这事儿,才觉着别扭。”阿念道,“当初,我在书院念书时,夫子也对我照顾的很,你说是因着什么?” “当然是因阿念哥你念书好。” “对呀,如果我念书狗屁不通,你说夫子还能对我另眼相待吗?” “自是不能的。” “对,所以,夫子看中我,是因我会念书。我再问你,阿仁哥在书院外开书铺子,你知为何?” 阿冽道,“那铺子是我姐买下来的,给阿仁哥开的。” “还有一样,你以为是人就能在书院外做生意的吗?还因为,咱们与胡山长家是亲戚,所以,阿仁哥这铺子开得顺当。你说,你姐为什么把铺子给阿仁哥来开,胡家为什么肯给阿仁哥一些照应?” “咱们是亲戚呀。” “还有我现在做官,因是初去翰林院,有些事不大熟,但也有同僚主动提点我,你说这是因何?” “定是因阿念哥你人品好。再说,你可是探花哩。”阿冽说着很是自豪。 阿念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是也不是,别人提点我,我有机会,自然也会还了这人情。还有,倘人与我有恩,我也会有报答一日。就是我,见着值得帮的人,也会帮一把。我帮人,人帮我,这里头得有个前提,如果我是街上乞丐,别人会帮我吗?所以,这人,得值得帮。甚至,世上也有不少为了拉拢人刻意施恩之事。” “如果我遇着一个同僚,有长辈与我说,他新来的,你照顾他一二,力所能及之处,我也会照顾他的。” 阿冽连忙道,“可咱们与褚家,是非亲非顾的啊,平白无故的,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你既已意识到这个,又有什么担心的呢?你平日里留些心,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褚家,早晚会露出真意的。再者,要是有人对你关照,不必觉着不安,那必是你身上有值得他另眼相待的好处。阿冽你还小,可能觉着,这是利用是交易,不是纯粹的朋友之情。你知道世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悲么?不是被利用被交易,而是,没人肯利用你,那时,就说明,你没有任何价值,这才可悲。” 阿念劝了阿冽一回,给他说了说外头的事,最后,阿念姐夫与阿冽小舅子竟还让周婆子烫了壶小酒,俩人喝了几杯。阿冽还把个小秘密同阿念哥说了,道,“那天我偷听到褚大哥与人说这话,还有一人也偷听到了?” “是谁?” “姚节,就是常找揍的那个。” 阿念问,“他可嘲笑你了。” “说我是傻x来着。我们又打了一架。” “那他可把听到的事说了出去。” “那倒没有。”阿冽道,“他不是那样的小人,不会乱说的。” 总之,阿冽心事不少。 阿念把阿冽的事,同子衿姐姐说了。 子衿姐姐叹口气,道,“帝都人多事多,这些人,真是钻营的无处不到。”子衿姐姐都不用想,与阿念道,“褚家啊,怕是冲着朝云道长。” 阿念笑道,“不管他家是个什么打算,阿冽不过上学的孩子,难不成小孩子交往还能影响大事?” 子衿姐姐道,“怪道阿冽这几天没精打采的。” “人早晚得有这一遭,谁还能一辈子天真下去,阿冽以后是要支撑门户的。其实这也没什么,想通了,就豁达了。”阿念未如何放在心上。 子衿姐姐是个细致人,仔细留心她弟好几天,见阿冽的精神渐渐恢复,也就放心了。倒是没几日,阿冽把先时与他干架的姚节带家来了,这俩人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打架打出了感情,阿冽请姚节来何家吃饭。 姚节衣饰华丽,是个有些浮夸的小子,听说他父亲在兵部武库司,官职不高,却是一等一的肥差。姚节与阿冽总是吵吵闹闹的模样,倒是跟子衿姐姐很合得来,每次来何家都要找子衿姐姐说话的,听说子衿姐姐喜欢吃八方斋的点心,还会时不时的买来,闹得阿念一时有些紧张,觉着姚节这小子是不是对子衿姐姐有所企图。但姚节虽穿戴浮夸,性子也不大稳重,但在子衿姐姐面前,是极有礼数的。后来何家才知道,姚节少时是有个嫡亲姐姐的,比他大两岁,只是这个姐姐后来生病夭折了。 姚节比阿冽大两岁,还请阿冽去吃他的喜酒,把阿冽吓一跳,以为姚节成亲了,后来才知道是纳妾。沈氏不乐意儿子跟这样的孩子来往,直说姚家不讲究,“哪里有好好儿的孩子这么早就纳小的?媳妇还没娶呢。” 阿冽道,“他要当爹了,说要给孩子他娘一个身份。” 沈氏道,“糊涂!还没娶媳妇先纳妾生庶子,以后哪个疼姑娘的人家能把姑娘嫁给他?这姚太太也忒没个算计了。” 阿冽倒是有点儿心疼自己的同窗,道,“娘你不晓得,阿节是后娘哩。” 原来姚节的生母早逝,他爹另娶继室。姚节这后娘待姚节,据说,百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自己亲儿子身边只两个丫环,姚节身边就有四个,便是月钱,自己儿子每月二两罢了,姚节有五两,倘是不够,只要说一声,不论多少,他家后娘立刻给他送去。 沈氏生怕儿子以后不通世事,长成个呆子,便道,“要是亲娘,哪个不是管着孩子的?也只有后娘,才会纵着他,慢慢儿的就把他纵坏了,介时文不成武不就,后娘亲生的孩子出息了,哪里还有他有什么事?那傻孩子,还美呢。要是他亲娘活着,不要说让丫环生子了,根本就不能安排那些妖妖调调的妖精近儿子的身!现下出了这样的丑事,他还得以为后娘是好人,不是好人怎能让他未娶妻先纳妾呢?更不能让他嫡子未生,先生庶子!” 沈氏主要是教导自己儿子,不想阿冽这实诚的,跑去同姚节说了。 然后,姚家可是出了一场大乱子。 姚节临年下又来了何家一回,他有点儿无精打采,听阿冽说,姚节回家闹了一场,说他后娘是歹心歹意,自己挨老爹一顿胖揍,原本想纳小的丫环也不小心失足流了产。 阿冽很同情姚节,姚节才不需要人同情呢,他过来,是想跟子衿姐姐说说话。他觉着比是同窗何冽来,子衿姐姐更是个大好人。 姚节坐下就开始唉声叹气,与子衿姐姐道,“我真不是有意的,我也没想到桃花就摔了一跤。” 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觉着自己虽是两生一世穿越人氏,但说来,思想还挺封建,就是子衿姐姐心下也认为,这孩子未能来到人世,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子衿姐姐道,“如果这孩子生下来,你打算怎么养育他呢?” 姚节道,“当然是好好养,等他大了,就去念书,考功名,长出息。” 何子衿心说,真没看出姚节是这种传统价值观的人来。何子衿道,“那会不会十三四岁就给他弄一屋子丫头,十五就给你生个孙子?” 姚节哑口无,道,“我知道她不安好心来着,我以后,不会上她的当了。” 何子衿叹口气,“阿冽自小就热心肠,他当你是朋友,就把事都同你说了。如果是我,我会一点一点与你说,不会说的这样急。阿节,你觉着,不上继母的当,或者再闹她个没脸,便是好吗?家务事,清官都难断。你要把眼光一直放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上,也不过是继续在你家打转罢了。真正的好,是先把自己的生活过好。你过得好的,那些看你不顺眼,对不住你的人,自然就怕了惧了,说不得,将来一日,他们还会反过来巴结你。这才是好。” “与其想这些无可挽回的,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你要有志气,就自己把日子过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要一直这样没精打采,以后活成一瘫烂泥,那才是趁了人家的意呢。” 看姚节打叠起精神的模样,何子衿觉着,自己这教育小能手也不是白当的。 当然,何子衿也没料到姚节后来会走上一条令所有人都震惊的道路就是了。 吵吵闹闹,热热闹闹的,新年就到了。 年前,阿念回家同子衿姐姐道,“宁氏来帝都了?” “哪个宁氏?”宁家不都被处斩了么? 阿念双目灼灼,“就是那姓徐的,抛弃我娘,后来娶的宁氏女,那个宁氏。” 章节目录 第299章帝都行之三四 > 也不知老鬼如何同阿念交流的,阿念对于老鬼的心愿很是尽心,或者,这也是阿念的心愿。 阿念一直关注宁家行刑之事,终于觅到了宁氏的踪迹。 宁氏,就是那个让阿念生父抛妻弃子另娶的女人。 不知年轻时风姿如何,但,阿念看到的就是一个苍老消瘦悲怆疲惫的女人。阿念算着,这女人年纪应该比自己岳母还小一些,但看这女人的面貌,已若老妪。 是啊,谁家满门抄斩也好过不了的。 阿念并没有过去兴灾乐祸一把什么的,虽然看到这女人的模样,他心中是挺痛快的。他生父当然是个贱人,宁氏当然可以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嫁人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但,如宁家,蜀中大族,倘要为女择婿,难道不会去查一查男方的家境出身吗? 这种话,糊弄不了阿念。 阿念不想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他只是与这女人说了几句话。 女人很是客气,主要是看阿念穿戴气度都非常人可比。女人毕竟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富贵了小半辈子的人,一双眼睛还是准的,她道,“小公子尾随妾身许久,可是有事?” 阿念道,“不知夫人可是徐宁之妻?” 女人有些讶意,还是问,“小公子认得家夫?” 阿念点头,“宁家遭此惨事,不知为何徐大人未同夫人一道过来?”若姓徐的来了帝都,老鬼的心愿就能了这一桩了。 “家夫任上,不敢轻离。”女人看阿念和气,想在外站着说话也不大雅观,便道,“不如小公子与我去家中一叙。” 阿念摇摇头,只是道,“我知宁家遭此结局,夫人定是痛彻肝肠的,但,事情已然如此,夫人再如何伤痛,也是无济于事的。我劝夫人安葬家人后立刻去与徐大人团聚,莫要在帝都多留了。” 女人自也是要回去夫妻团聚的,但见面前这位小公主如此说,怕觉里头另有他事,连忙问,“小公子此何意?” 阿念叹道,“夫人莫不知徐大人何等人品吗?当年徐大人求学之时,亦不过贫寒农家出身,他的元配妻子,为他辛苦操持,供他科考,其后如何呢?” 女人脸色陡然大变,阿念何等眼力,轻声道,“看来夫人知他人品。当初宁家显贵,他便可弃元配妻子与夫人成亲,今宁家获罪被斩,夫人必要小心方是。” 阿念说完,对女人微微颔首为礼,便告辞了。 女人急呼,“请留步!” 阿念根本没理,径自去了。 阿念把这事同子衿姐姐说了,子衿姐姐道,“这女人正是心里脆弱的时候,你这一挑拨,日后定会疑神疑鬼。”觉着阿念做得好,子衿姐姐与阿念有一点是认同的,宁家对于徐宁先时旧事,不见得一无所知。不过,世间负心的男人多了去。倒是子衿姐姐倒很佩服宁家的胆量,同阿念道,“你说宁家也奇,要搁我,自己闺女宁可老在家里,也不敢叫嫁这样的人呢。” 阿念不以为然,道,“宁家只是没想到自家以后会落到满门抄斩的境地罢了。” 阿念挑拨了人家一回,不想人家隔日就找上门来了。 阿念颇有些吃惊,宁氏道,“我虽不认得江探花,但有家仆见过江探花天街夸官时的荣耀。原来江探花是蜀中人,不知江探花那日与我说的那些话是何用意?” 阿念心思极快,叹道,“我妻家表姐曾嫁你家二房六爷,我家内子当初去蜀中卖花,也多得宁家二房照应。宁家的官司,我人微力小,无能为力。但既知夫人过来帝都,安能不提醒一声。”一幅大好人的模样。 宁氏此方告辞而去。 何家人对于宁氏的到来倒没说什么,她们以为宁氏就是来帝都帮着娘家人办后事的呢。 主要也是,年下太忙了,没顾得上宁氏。 宁家对何家,当年帮也帮过,但,后来的算计也是真的。小陈氏已然回乡,宁家也满门被斩,如宁氏这般出嫁女未受牵连,已是难得的幸运。宁家落此下场,何家既没落井下石的心,也没有再与宁家人来往的心。 眼瞅着年下了,沈氏与何老娘把刚做得的年下要穿的新衣裳都理出来,沈氏笑,“这来帝都,一年衣裳上的花销就比往时多许多呢。” 何老娘道,“没事,这是头一年,咱们也带了不少料子过来,就是皮子上的采买花了不少钱。可话说回来,这不是家里兴旺了么。再说,这在帝都,衣裳上要是张罗不起来,怕有人小瞧咱家的爷们儿呢。” 沈氏也只是随口说一句罢了,想到家里日子兴旺,心下亦是喜悦。 何子衿则与三姑娘在盘账,这账盘好了,要给合伙人小唐太太铁氏一份账目过去,还有年底的分红银子,也得给小唐太太送去。何子衿与三姑娘商量,“不如叫唐太太派个账房过来也好。” 三姑娘道,“是的,你去时与唐太太提一提吧。” 何子衿不是自己去的唐家,她是与胡文一道去的,何子衿去内宅与小唐太太说话,胡文在外头自也有管事招待。主要是,大家先混个面儿熟。 第二次去唐府,小唐太太院里的两株腊梅开得正好,风中一阵冷香袭来,何子衿正也送了小唐太太四盆腊梅,小唐太太为人极是和气的,对何子衿这种小官宦人家的出身然后嫁了个小官的也一样热络,笑道,“快进来,外头冷,屋里暖暖。”命丫环上了手炉给何子衿暖手,又夸何子衿带来的两盆花儿,笑道,“好俊的花儿。” 何子衿笑道,“你也知道,我自来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这是我家里自己养的,正对节令,给您送来赏玩。” 小唐太太道,“你就是有这方面的灵性,我家也有花匠,但养出来的花儿就是不如你这花儿有韵味儿。” 大家寒暄几句,何子衿把当年红利交给小唐太太,小唐太太笑眯眯地令丫环收了,道,“我家老爷都说咱们那铺子开得好。” 何子衿笑,“小唐大人时常去捧场,我都说,这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听得小唐太太一乐。 何子衿又说起请小唐太太派账房一事,小唐太太却是道,“现下不也挺好的,你们做事,我信得过。” 何子衿笑道,“咱们铺子的生意,现下看也还成,但我想着,我们毕竟是刚来帝都,见识有限。要是太太手里有得用的人,一道商量着,如何能做得更加兴旺,也是两全其美。再者,太太出了那样大的铺面儿,派个账房,也是应有之义。” 小唐太太便未再推辞了,道,“那等过年我派个会管账的过去,铺子还是要你们来管,眼下生意不错,就证明你们管的好,我再派人贸贸然插手反是画蛇添足。一国还不能有二主呢,这铺子,谁管就是谁管,莫要因情面束手束脚,到时账房过去,他也只是管账。” 有这样清醒明白的合伙人,何子衿深觉幸运。 小唐太太留她用了午饭,还把其中两盆腊梅命人给婆婆送了去,唐夫人听说是江探花太太送来的,命人请何子衿过去说话。唐夫人不愧与小唐太太是婆媳,一样笑眯眯的和气人,先是夸了花一通,又夸了人一回,何子衿对唐夫人自然也只有奉承的,临了告辞,唐夫人命人拿了两样新鲜花样的料子给何子衿,笑道,“这是宫里赏的,我一把年纪,穿不了这样鲜亮的了。你们年轻人正是该打扮的年纪,这两样料子,你带回去裁衣裳穿吧。” 何子衿直说贵重,唐夫人笑,“这也是赶巧了,今儿我们刚分了料子,我这儿还有呢,这个你只管收着。” 何子衿再三谢过收下了。 何子衿从唐家告辞,还得两样新鲜料子,何老娘听说是宫里赏下的衣料子后,连忙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直说好看。沈氏也说,“前儿还听三丫头说现下最时兴紫色的,这烟霞紫可是好看,正好你们一人一件裁衣裳穿吧。” 三姑娘笑道,“年下已是得了新衣,我不用做了,让妹妹裁衣裳吧。” 何子衿瞧着料子倒是喜欢,只是想想自己年下也已做的新衣,道,“我也有新衣呢。”想了想道,“不若分些给舅妈,她时常出门交际的,做了衣裳也体面。剩下的娘你收着吧,咱们明年再做也一样的。” 沈家对何家帮助颇多,何子衿这样提,大家都没意见,就是何老娘有些心疼这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可想一想自家宅子还是沈素送的呢,也就没意见了,还说,“要送这就送去,阿玄他娘说,她年下这里吃酒那里吃酒的,倒好赶着做了,年下穿出去才好哪。” 两家离得近,送东西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 这事儿是何子衿去的,她近来忙,已好几日没去看过外祖母了。江氏见着料子就是一顿夸,听说是宫里出来的,江氏更是喜笑颜开的与何子衿道,“这样的东西,合该你自己做衣裳穿。” 何子衿笑,“我还有呢,再说,我年下出门有限,倒是舅妈交际多,我想着,唐夫人的东西必是不差的,就给舅妈拿过来了。” 江氏与婆婆道,“子衿这孩子,自小就这样,有点儿好东西,想到了。” 沈老太太笑问,“这样不好?” 江氏笑道,“岂能不好,要不,我哪儿能得这样的好料子。”说着,自己又笑起来。 沈老太太拉着外孙女的手道,“晚上陪我和你舅妈一道吃饭,你这好几天都没过来了。” 江氏也问,“你这忙什么呢?” 何子衿笑,“也没什么,就是我们那烤鸭铺子不是头一年开么,年底盘账,分红,还有伙计们这么大老远的过来,辛苦小半年了,又都是咱老家的乡亲,过年总得给他们发点儿什么。又听我舅说,明年朝廷会开恩科,听说,许多学子来了帝都,我祖母又写了本书,刚印出来,还得去书铺子里看看卖的如何。” 江氏惊道,“唉哟,你祖母又出书了?”这亲家老太太简直就是个出书狂魔啊! 沈老太太笑道,“先前倒没听亲家提过。” 何子衿笑,“上次出的那一套,只卖了三千多册,祖母觉着不大有面子。所以,这回没到处宣传,其实,这回比上回的书卖的好。估计过几天就给外祖母送书来了。” 想到何老娘那爱显摆的性子,沈老太太江氏婆媳不由一乐。 傍晚何子衿就在沈家吃的饭,江氏又对着丈夫把何子衿一顿夸,直说何子衿孝顺,人也能干,会过日子。沈素笑眯眯地,“那是,没听说过外甥像舅么,子衿这般,都是像了我。” 阿玄跟他爹道,“爹,谦虚!谦虚!” 大家说说笑笑,晚上风凉,何子衿刚吃过饭,就见阿念来接她了,江氏见小两口这般情分,直说阿念是个会体贴人的。待晚上,江氏又拿出何子衿送她的料子瞧了一回,与丈夫道,“看这料子,以往我也见过有别家太太穿的上用的料子做的衣裳,只是都不及这个的。” 沈素道,“上用难道就一样了?美人用的,跟皇后用的,都是上用的,却肯定不一样。宫里赐给官员的,也有不同,唐相夫人拿的必是头一等。” 江氏点点头,“子衿这孩子,有眼缘儿,见了她的没有不喜欢的。” 沈素笑,“这样才好,为人处世,与人为善,总比与人交恶强。那些出门就满眼仇家的,能走多远。” 夫妻俩说回话,也就歇息了。 江氏得了这料子,立刻就让丫环给做了身裙子,年下穿着出门,果然体面非常。 何家于年下也颇是丰收,胡文与三姑娘都得了笔不小的分红,掌柜伙计大师傅的,也按先时谈好的各有所得,除此之外,年下还一人一个大红包。尤其学徒与小伙计是按理是主家管吃住却没有工钱的,熬到伙计,才开始有工钱。何家一向厚道,红包是人人都有的,只是多少不同,除此外,年下还一人一身新衣裳,掌柜大师傅账房都是大毛的,伙计、小伙计、学徒也都是上等细棉布的。 阿念何恭翁婿一人一份翰林院发的年礼,这些已是不少,但,还有两个大头,就是年下的团拜银与结印银,倘不是亲身经历,何子衿都不知道官员还有这等补贴,如阿念何恭这样刚入翰林的,俩人一年的团拜银与结印银加起来就有一百多两,比一年的俸禄只多不少的。 这还是刚当差的,如沈素,自然只有更加丰厚的。至于那些尚书级大员,数字可想而知。 何老娘眉开眼笑的表示,“唉呀,都说年关难过,也得看谁啊。这当官儿了,年关就好过了。” 有这一笔银子,年礼什么的就不成问题了。翁婿二人开始有各自的交际,同僚之间年下互为走礼什么的,也是一笔花销。好在,翁婿二人都是小官儿,同僚间彼此走礼也都是很寻常的东西,譬如果子点心酒水之类的。 且,走礼这些东西,也是有来有去,礼尚往来。 相对于团拜银与结印银,走礼所需就是小数目了。何老娘因此还悄与儿媳妇沈氏道,“怪道人人都要当官儿呢,先时我只以为当官儿就些俸禄呢。”不想俸禄之外,颇多来银子的名头。 沈氏笑,“我也以为呢。”更加决心一定要把儿子们都培养出来,只要考出功名,哪怕只如丈夫这般做个翰林,以后也是一辈子不愁的。 年下就是各种忙,各种热闹,沈家还请了戏班子到家里唱戏请同僚过来吃年酒,何家举家过去跟着听戏来着。 年前,何家还收到了陈家与江家的书信,陈家的信自是写给何老娘的,江家的信,江仁的一封是给何子衿的,另一封就是给江氏的。 何子衿收到江仁托人送来的五百两的银票,可是把何家人惊了一回,江仁信上写了,说是去岁一年卖书所得,其实这只是卖书所得的一部分,江仁说,他留下了三百两银子,已在蓉城盘了铺子,准备在州府去开书铺,还说让何子衿找些书给他,然后书的类型江仁都列出来了,大多是科举的试题例文之类的书。 何老娘直咂舌,道,“阿仁这孩子,可真是出息。” 然后,大家又看陈家书信,是陈姑妈写来的,多是说些老家的事,还有就是小陈氏再婚了,嫁给了碧水县一户中等人家,那家里男人死了媳妇,膝下只有一女,为人忠实可靠,年前就将喜事办了。 听到此处,何老娘道,“我这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沈氏劝道,“母亲只管宽心吧,表妹此番必是顺顺利利的,过年一二年,得几个儿女,日子也就起来了。” 三姑娘也说,“就在咱们老家,娘家亲戚都在,谁也不能叫小姑妈吃了亏去。” 何子衿笑,“有陈姑祖父在,祖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陈姑丈精明势利,但有一样,这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大家说着小陈氏以后的好日子,何老娘也就开心起来,只是对何子衿那五百两银子表示出极大的羡慕,装做不在意的对余嬷嬷道,“三丫头年下送我的那块料子,可真是好啊。阿文给我的买的那果子也好吃。唉哟,这过年哪,可不就想着儿孙们孝顺孝顺么。” 何子衿明知故问,“祖母当初可是说了,先时我送你那坠子就当年礼的。” “是啊是啊。”何老娘也不明着说,就是见着何子衿就开始念叨三姑娘胡文夫妻送她的年礼,念叨了一千八百回,何子衿终于受不住了,也给何老娘买了两块料子两匣点心做年礼,然后,一样配置的给她娘也送了一份。 沈氏笑,“给你祖母买就行了。” “有就是都有的。” 何老娘还悄悄同沈氏道,“咱丫头就是财运旺。”五百两银子,在帝都也能置五十亩地了。 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转年出了国孝,梅家那早就定亲的姑娘终于办了喜事嫁了人,然后,接着,又一位梅家姑娘定了亲。小瑞哥急的了不得,这定亲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心仪之人哪! 章节目录 第300章帝都行之三五 > 小瑞哥倾心的这位梅姑娘吧,何子衿也只见过一回,那是何子衿跟着她娘去梅家拜访的时候,见了一回,也只这一回。记得就是个有些羞羞怯怯的姑娘,之后,何子衿也去过梅家几次,就再未见过这位梅姑娘了。但,小瑞哥每次发了俸银,都会给这位梅姑娘买些胭脂水粉钗簪花环之类的东西,何子衿也是听阿玄说过的。 甚至,小瑞哥很早就开始攒俩人成亲的银子了。 小瑞哥为这事儿还跟人换班回来两日,这事儿,小瑞哥没叫沈老太太知道,他连江氏也没说,觉着这样的私密事儿,闹大了对人家姑娘名声不好。小瑞哥是托的何子衿,小瑞哥道,“子衿妹妹,你帮我跟阿竹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是不是她家里逼她了?倘她有难处,只管跟我说。” 何子衿一口应承下来,道,“小瑞哥放心吧,我一准儿帮你问清楚。” 小瑞哥先谢何子衿,然后就坐家里眼巴巴等消息了,因为等的心神不宁,小瑞哥去柴房,把两家的柴禾都劈了个精光,你说把两家厨房的厨娘高兴的,满嘴的对小瑞哥赞个不停。 何子衿寻个由头去了梅家,其实,她不怎么赞同这样自由恋爱的事儿,虽然她跟阿念也算自由恋爱吧。但,何子衿总觉着,那位梅咏竹姑娘怪怪的。她爹她娘也是自由恋爱,听说,她爹瞧中她娘的时候,那是时不时的寻个由头就要去沈素同窗家拜访的,何老娘虽是个厉害的,却当真不是心肠复杂的人,故此,见儿子要去同窗家,虽然远些吧,她老人家也没留意,结果,她爹她娘就偷偷看对了眼,然后,她爹就跟家里商量着提亲的事了。小瑞哥这个,也是俩人看对了眼,小瑞哥是个实诚人,早有提亲的心,这位梅咏竹姑娘却几次推托,说是一旦小瑞哥开口,倘她家回绝,便没了回旋的余地。 这种说法,说有理也有理,说没理也没理。 想当初她爹她娘那会儿,她娘就是乡下一土妞,她爹勉强算是县城小地主,当时人人都说她娘是高攀,反正高不高攀吧,她爹要商量提亲的事儿,她娘可没拒绝。她娘后来与她说的话是,“男人要是真心,倘双方有意,必然先提迎娶之事。倘半句不提亲事,那必不是真心的。” 到小瑞哥和梅咏竹姑娘这里,小瑞哥现下也是良民,正经禁卫军的差使,当然,小瑞哥不是官儿,现在勉强做了个什长,没品级的那种。梅姑娘这个出身呢,梅家算是书香门第,但,梅姑娘的父亲只是庶出,梅姑娘自己也是庶出,所以,梅姑娘在梅家,是庶出的庶出。所以,甭怪何子衿说话难听,这位咏竹姑娘通身最值钱的,也就是个姓儿了。可外人不知道,整个胡同谁不知道梅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先前出嫁的那位梅姑娘晒的那几件嫁妆,说来真是有里没有面儿,远不如何子衿当日陪嫁丰厚。那还是嫡支庶出,到梅咏竹这庶支庶出,就不知如何了? 所以,何子衿还真没觉着小瑞哥哪里配不得这位梅姑娘的。 何况,小瑞哥又不是自己去提亲事,小瑞哥提亲,必会请沈素出面的。 何子衿因是已婚的妇人了,带着丫环出门也没什么,她到了梅家,就说是代家里来恭喜梅姑娘的,梅老太太笑呵呵地,“到时咏竹定亲,江太太叫着你娘你祖母都过来吃酒。”何子衿自从嫁了阿念,在外头便是人称江太太了。 何子衿笑道,“那是一定的,不请我,我都得来。我听到这大喜事儿就在家坐不住,非得过来贺一贺您老人家呢。” 梅老太太正是人逢喜事之时,笑呵呵地最爱听人说巧话。何子衿有意奉承她,她自然高兴。何子衿问,“就是不知道咏竹姑娘定的是哪家?” 梅老太太道,“是承恩公府胡家。” 何子衿“唉哟”一声,笑道,“这可是极好的亲事,胡家,可不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吗?唉哟,这们的好人家,连我们这刚到帝都没多会儿的都听说过呢。真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再显赫不过的。”然后又问是胡家哪房公子,何子衿听闻是胡家长房一位孙辈的公子,嫡庶便没有再问,梅家素重嫡庶,倘是嫡出的公子,简直不必何子衿问都会说的,如今梅家不提嫡庶,想来是位庶出的。 何子衿笑道,“不知可定了日子?” 梅老太太笑,“定了,这月十八下聘,下月过门儿。” “唉哟,这可实在太快了。” 梅老太太道,“江太太有所不知,这守了一年的国孝,多少亲事都耽搁了,眼下出门儿,都是吹吹打打办亲事的。” “这倒也是。前儿我出门,连遇着三拨成亲的,排场还者不小。” 在梅家老太太屋里说会儿话,何子衿说想去见见梅姑娘,梅老太太便让丫环带着何子衿去了。 之后的事,根本不必何子衿主动开口,何子衿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梅咏竹就令丫环拿两盘果子带着屋里其他丫环婆子出去吃果子喝花了。梅咏竹对着何子衿就落下泪来,露出那幅羞羞怯怯的模样,抽咽了一段时间,见何子衿只吃茶不说话,梅姑娘就自发的将眼泪收了收,哽咽道,“是瑞哥哥托何姐姐过来的吧?” 何子衿点头。 梅姑娘那眼泪,刷的来了第二拨,这要是小瑞哥瞧了,必然是望之肝肠寸断啊。可惜,何子衿不是小瑞哥,她上辈子虽没什么大见识,也是见过白莲绿茶什么的。梅姑娘把眼睛都哭红了,何子衿茶也喝的差不离了,就好整以暇的看着梅姑娘哭。梅姑娘一面拭泪一面泣道,“父母之命,媒妁之,我又有什么法子。只得请何姐姐同小瑞哥说一声,只当是我负了他吧。” 何子衿问,“当初小瑞哥送你的东西呢?” 梅姑娘连忙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取出个漆红的匣子,何子衿打开来,见有两支银钗,一对绢花、帕子、玉环之物,何子衿见梅姑娘拿的痛快,且都是收好了的。不知人家是早整理出来就等着还给小瑞哥呢,还是从来就将小瑞哥送的东西单独存放呢。 “就这些?”何子衿问,“记得还有一支雀鸟垂珠步摇吧。”那是小瑞哥在军中大比时得了个人优胜,军中大人赏了两锭银子,小瑞哥连忙去打了一支步摇金钗送给梅姑娘的。 梅姑娘嘤嘤相求,“何姐姐,让我留些念想,好不好?” “不好,赶紧把钗还我!不然我就把这事抖出去!到时别说胡家,看帝都城可还有人要你!”一句话把梅姑娘吓得不轻,何子衿也是心下来火,不然她不会用名声威胁一个姑娘。实在是叫人火大,就这姓梅的这点儿小心思,也就糊弄糊弄小瑞哥那样心实的人。还留些念想,一盒子的的东西,你怎么不留个绢花帕子,怎么就要留那最值钱的赤金雀鸟垂珠步摇?何子衿冷声问,“你既是自己留着,立刻交出来!” 梅姑娘继续嘤嘤嘤,又改口说自己丢了,何子衿冷笑,“是你自己丢了,还是给什么人做了定情信物,你自己知道?” 何子衿也就随口一说,不想梅姑娘脸都白了,梅姑娘轻咬唇瓣,显然也知道了何子衿的难缠,她道,“何姐姐,我想与瑞哥哥亲自说。” “亲自说什么,说你身不由己,心里还记挂着小瑞哥?别叫我恶心。你这庶出的庶出,我就不信这亲事是你家里帮你张罗的,你用了什么手段,我不必想也知道!见小瑞哥?见他作甚!是看他心软不必你还那金步摇,还是想了结你们以前的事儿?把你那些头发指甲帕子肚兜的都要回来?你这样的人,我还真不敢给你。你要说你好富贱贫,巴高向上,这也算光明正大的无耻,我也就算了。偏你一面做深情,一面去勾搭别的男人!自己还要弄个冰清玉洁的嘴脸,真叫我恶心!”何子衿鄙夷道,“我又不是男人,少给我来这一套!”你要自由恋爱,你就恋爱。可这骑驴找马的事儿,马你是找着了,这驴也不能说扔就扔吧! 梅姑娘唇瓣抖若筛糠,好半天,才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垂眼那双沾染了湿意的眼睛问,“那姐姐打算如何?”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 梅姑娘道,“那支步摇,的确是丢了。可那步摇,拢共也没有二两重,便是打成首饰,也不过三十两银子,我给姐姐五十两,还得劳姐姐把我放在瑞哥哥那里的东西拿回来。” “我不是你姐,也没义务帮你去拿东西!还有,我要三百两!”何子衿也是狮子大开口。 梅姑娘脸都青了,咬牙道,“我哪里有这许多银子!” “有没有,是你的事,我现等,你要是拿不出来,就等着给我小瑞哥做丫头做妾吧,胡奶奶什么的,你是不要想了!”何子衿还不知道梅家么,各房都是有机会就往自己屋里划落银子的主儿,这梅姑娘的娘也是他爹的一爱妾,手里段少不得东西的。就是这姓梅的,当初把小瑞哥哄得团团转,那样贵重的金步摇都给她打。今有了别个冤大头,何子衿不信她拿不出三百银子! 梅姑娘道,“那我要姐姐给我立个字据!” “我不会给你写这个字据,你既不愿,我走就是,但你记着,那步摇的事,不算完!”何子衿起身要走,梅姑娘连忙一把拉住她,转身跪在何子衿面前,道,“姐姐也替我想想,您这今儿三百,明儿二百的,叫我怎么活?” 何子衿笑笑,“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想不到,那咱们就今儿三百明儿二百,直到你嫁去做胡奶奶,如何?” 梅姑娘脸色惨然,何子衿冷笑不语。真个贱人以为世上就都是贱人了! 梅姑娘连忙道,“我自知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还等什么?我没这么多功夫跟你耽搁。” 梅姑娘估计智商都用在勾引男人上头了,被何子衿威胁着,她出去一会儿,还真捧了个描金的红漆匣子过来,里头便是三百两。梅姑娘放在银匣子上的手都是抖的,可见其心疼,梅姑娘淡淡道,“何姐姐说的,我都做到了。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我也是要找何姐姐说话的?” 何子衿啧啧,“真是蠢啊,如果是我,怎么能在有把柄在人家手里时还说威胁的话?”她起身道,“罢了,你这般记恨,你这银子,我还真不敢收。” 何子衿要走,梅姑娘这种妄想症严重患者还真不敢让何子衿走,连忙又拉住她赔不是说好话,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把银子捧给了她。何子衿带着银子,带着丸子就告辞了,梅姑娘真是咬碎一口银牙也别无他法。 何子衿一回家,从里头取出个五两一锭的银子给四喜,叫他去梅家打听梅咏竹亲事的事儿,梅咏竹这亲事怎么来的,梅老太太不见得清楚,兴许这位老太太还以为是她家姑娘德容工兼备,让胡家公主相中了呢。但,这些事,瞒上不瞒下,下面人总会知道的。 何子衿回家就把事同小瑞哥说了,还把梅姑娘那种种恶心之处,与小瑞哥学了个十成十,何子衿道,“这贱人,见我就眼泪汪汪的说自己不得已,你送她那钗,她一准儿的是给了别人,要不,也不能那般心虚。我不过诈她一诈,她脸白的跟纸似的。” 小瑞哥现下脸也白的跟纸一般,打击实在太大,年轻人有些承受不住。何子衿劝他,“小瑞哥,你还年轻,所以觉着,天就跟塌了似的。等以后你成亲生子,儿孙满堂,哪记得这贱人姓谁名谁呢。只会想,唉哟,年轻时就是单纯啊。” 小瑞哥给比自己小的何子衿安慰“年轻”,再愁闷也不禁笑了下,叹道,“终是我配不上她。” “你怎么配不上她了?你喜欢谁就是一心一意,待谁好也是一心一意,真心相待!现有正经差使,以后也不是乱来的人,你这样的品性,谁嫁你都是福气。”何子衿正色道,“要说富贵,我家,我舅舅家,还有小瑞哥你、阿念、阿仁哥,咱们都是寒门出身。就是阿文哥,胡家在咱们县倒是大户,可你看阿文哥,成亲也就那点儿东西。日子还不得这么一步一步过。小瑞哥你擅武事,眼下你可能觉着不若做文事的有出息,但自来封侯赐爵者,都是武人。” 小瑞哥知道何子衿是在安慰他,心里却也好受不少,因为何子衿接下来道,“就是小瑞哥说的那个忠勇伯,不也是贫寒出身么。” 小瑞哥想想自己的大上司忠勇伯,的确也是平民出身,因功封伯。小瑞哥道,“我怎么敢同伯爷相比?” “纵一时不能比,但,天道酬勤,只要小瑞哥用心,总有出头一日。”何子衿道,“咱们又不是想做多大的官儿,也不是一定要如何富贵,咱们想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四喜过了中午才回来,事情也打听清楚了,同小瑞哥道,“那个咏竹姑娘是去岁冬去庙里烧香时与胡家公子遇到的,说是咏竹姑娘赏梅花儿时,险跌落湖中去,被胡公主救了。后来,那胡公子便与梅家五房的三爷认识了,这位三爷是梅姑娘的同胞哥哥,梅家小厮说,后来梅三爷带着梅姑娘出去好几回,说是去庙里,可有梅三爷身边儿小厮见着,只要梅姑娘去,胡公子必也去的。他俩的事儿,不是一天了。” 小瑞哥又受了一重打击。 四喜把剩下的银子还回来,说是请梅家小厮吃酒也只用了二两银子,小瑞哥道,“你收着吧,以后攒着娶媳妇使。”小瑞哥走身要去疗伤。 何子衿把他那些银子与东西都还给小瑞哥,小瑞哥没精打采的,“子衿妹妹,你收着吧。” 何子衿道,“小瑞哥,你留些神,那贱人必要再找你,要她那些东西呢。” 小瑞哥心灰意冷,“她要,给她就是。”自己走了。 何子衿同阿念说了这事,阿念道,“这事儿发生在前,总比发生在后的好。” 何子衿道,“是啊,你不晓得那贱人,当真可恨。小瑞哥给她的金步摇,竟拿去与人做了定情信物。” 阿念也深觉梅氏女欺人太甚。 第二日,梅咏竹托人送信,想与小瑞哥一见。 小瑞哥也不是个傻的,要是个傻的,沈素不可能把他弄到禁卫军去。小瑞哥以前虽是沈素买来的,自己却是个有心人,前些年就跟着沈素学认字,后来还跟沈素念过两本兵书,兵书念没念通不晓得,但小瑞哥自己上进,沈素才会帮他谋个前程。梅咏竹要同小瑞哥见面,小瑞哥也不傻乎乎的闷头去与她相见,而是过来跟何子衿和阿念商量。阿念道,“这样的女人,还与她见什么。她见小瑞哥,不过是想要回她那些东西罢了。小瑞哥要是不想见她,把东西给子衿姐姐,还她就是。” 小瑞哥不想与梅咏竹多纠缠,只是,实诚人的感情一样是实诚的。小瑞哥还是见了梅咏竹一面,荷包头发帕子书信什么的,因是心爱之人所赠,小瑞哥也都好生收着呢。 如阿念所说,这女人不过是来要东西的。 小瑞哥当真是磊落人,梅咏竹要,小瑞哥便都还给了梅咏竹。 梅咏竹检查了东西数目,终于放下心来,想到先时与瑞哥哥的情义,不禁眼圈儿一红,敛衽一礼,盈盈拜倒,那一身素纱长裙拖到地面,很有些柔柔弱弱,我见犹怜之态,仍是那幅羞羞怯怯的脸孔,柔声道,“以往都是我错了,瑞哥哥你不记前事,都是我无福。托何姐姐带给瑞哥哥的银子,瑞哥哥或置地或买宅,以后娶一房贤妻,就忘了竹儿吧。”因何子衿昨日警告过她,梅咏竹没敢再说那种情非得已的话! 梅咏竹与小瑞哥见面是在何子衿院里,何子衿就坐外屋听着呢,但,听这话,也是险没将隔夜饭吐出来。竹儿什么的,她能说小瑞哥的审美太奇葩了吧。 梅咏竹把自己那些东西收回来,第二月就欢欢喜喜的奔向了新的人生。 何沈两家知道梅咏竹嫁与别人的事也只是一叹,何子衿悄悄同沈氏说了梅咏竹这事儿,沈氏与阿念观点一样,道,“世上忘恩负义的多了,这样的女孩子,小瑞没娶,是小瑞的福气。” 小瑞哥了无牵挂,继续在禁卫军中效力,倒是没了梅咏竹这牵挂,小瑞哥在军中当差用心,很有些运道的得了忠勇伯青眼,被忠勇伯提拔做了亲卫。 职位未升反降,因为小瑞哥原是什长,今做了忠勇伯亲卫,就是寻常亲兵了。 不过,沈何两家都为小瑞哥高兴。用沈素的话说,在忠勇伯身边做亲卫,就是给个百户都不换的。 章节目录 第301章帝都行之三六 > 小瑞哥去给忠勇伯做亲卫的事儿,两家都极高兴的。 沈氏是知道小瑞哥和梅咏竹的事的内情的,于是,沈氏迷信兮兮的私下处闺女道,“亏得小瑞跟梅家那女孩子没成,你看,刚跟那女孩子分开,小瑞这前程就明郎了。可见,那女孩子命克小瑞呢。” 何子衿,“还有这种说法?” “自然是有的。”沈氏极是把握的样子,还拿自己和闺女举例,“我嫁给你爹没几年,你爹就中了秀才,现下更是考取进士做了官儿。你一跟阿念定亲,阿念当年秋闱就中了解元,到帝都,更是中了探花,眼下阿念也顺的很。这些年,阿念先时在老家买的田地,一直给你收着的,开始只有一百亩地,后来都给他增到两百多亩了,他在咱家十来年,除去他的开销,还攒了一百多亩地出来。你看看小瑞跟梅家那姑娘好,攒下什么了?有了银钱连忙去给她打个金钗。这要懂事的,亲事没定,哪里能要男人这样贵重的东西。结果,最后还脚踩两条船,这不是把小瑞耍着玩儿么。我就说,这样的女孩子,不娶反是小瑞的福气。也亏得你帮小瑞把银子要了回来,不然,小瑞这不得亏死。”何家人一点儿都不清高,沈氏知道闺女帮小瑞要回三百两银子,深觉解气,小瑞在那女孩子身上用情用钱一片真心,不想却是被耍了。这要是没点儿补偿,如何咽下得这口气!三百银子,在帝都郊外也能置三十亩上等良田了,就是置不来良田,却偏些地界儿买处小宅子也够,租赁出去,照样每年都有租金拿。沈氏接着说这梅氏女道,“品性就不行,这样的女孩子,原也不是良配。可也没想到,她刚离了小瑞,小瑞就得了伯爵大人的青眼。可见,她这命就克小瑞的前程呢。亏得没娶,这没在一处就克小瑞前程,这要在一处,怕小瑞命都得给她克没了。” 何子衿很有封建妇女风范的表示了对她娘这话的赞同,何子衿道,“我也这样说。娘你不知道,那个梅咏竹,好不好儿的就泪眼汪汪,你说,又没人欺负她,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人略大些声,她就那样。就凭这泪汪汪的样儿,看她也不是个有福的。兴许就是她命薄,才克着小瑞哥了。” “就是。穿衣裳也不吉利,天天那么素纱素缎的,白底镶个红边儿,像什么样儿。年轻姑娘家,就得红红绿绿的才好看,显着气色好,人也喜庆。弄那么素,不知道的以为穿孝呢。就这作派穿戴,就不是个有福的。”沈氏看自己闺女这一身石榴红的衣裙越发顺眼,道,“就得你这样儿的,才有福,命也旺。”十分觉着闺女旺女婿。 沈氏还有正事儿与闺女说,才没空说竹子姑娘呢,沈氏悄悄同闺女道,“你跟阿念一成亲就赶上国孝,阿念是官儿,你们也不能同房,趁这会儿出了国孝,你今年十八了,可得抓紧。” 何子衿面儿上一木,道,“我看书上说太早生孩子不好。” “你看得那是哪门子外行书?我十八的时候,你这会儿都出生了。”沈氏道,“我那会儿也就你这身条儿,你看我哪里不好了?”沈氏语重心长道,“说你爹单薄吧,起码你还有个姑妈。阿念比你爹还单薄呢,就他一个。以后你就得多生几个,孩子们也不孤单。” “几,几个?”何子衿给她娘彪悍了,何子衿道,“当初生完阿冽,也没见娘你急过啊?” 沈氏如今儿子都生仨了,婆婆何老娘都承认她旺夫旺子旺家的功劳,沈氏现下是啥都敢说了,道,“那会儿我想着,我家里就你舅舅一个兄弟,你爹就你姑妈一个姐姐,我们两个,家里都不是人丁兴旺的,生了阿冽,咱家也有了后,我以为就不会生了呢。可谁想到又有了俊哥儿跟兴哥儿呢。”沈氏悄与闺女道,“当初,你祖母愿意你爹跟你小陈表姑,其实也有些看中陈家子孙兴旺的缘故。”觉着沈家人丁单薄。 不过,沈氏打起精神,一脸自豪的同闺女道,“你就不用有此担心了,你娘家三个兄弟,就是只给阿念生仨儿子,阿念以后儿孙也薄不了。” 何子衿心说,还仨儿子呢,她跟阿念还两个被窝睡觉哩。 沈氏见闺女不说话,以为是仨儿子什么的给闺女的压力太大了,沈氏便道,“其实,先生闺女更好,你看,我就是先生了你,做闺女的,都知道心疼人。儿子就粗心,不比闺女心细。” 沈氏说着,一旁午睡的兴哥儿哼唧两声,沈氏忙抱起兴哥儿,一摸小jj,便经验丰富的对闺女道,“要尿了。” 何子衿跑出去拿来小痰盂给兴哥儿接着,沈氏把着兴哥儿撒完尿,何子衿还人工给她弟弹两下,沈氏笑,“看,想儿子了吧。” 何子衿出去把兴哥儿童子尿倒了,洗洗手才回来,见兴哥儿又睡了,道,“怎么又睡了?跟睡神一样。” “这是兴哥儿脾气好,没睡够呢。”沈氏笑,“你们几个小时候,都没兴哥儿脾气好,这孩子,一点儿不淘气,也不闹人。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给咱们兴哥儿做媳妇呢。” 沈氏如今儿女双全,且给夫家生了三个儿子,底气十足,家业顺遂,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别看是乡下出来的,因沈氏自来注意保养,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一颦一笑都有些许动人之处。何子衿见她娘都在想着给奶娃子兴哥儿张罗媳妇了,心下颇觉好笑,问她娘,“娘你还要不要开酱菜铺子?” 沈氏道,“眼下兴哥儿还小,待明年吧,他大些,我也能腾出手来了。” “也好,帝都铺面儿也得慢慢寻罗呢。” 沈氏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做酱的时候了,先做几缸子酱,你那铺子里用。” 何子衿应了,道,“我想着,多做几样品味儿的酱,也给客人多个选择。” 沈氏笑,“这也好。这做生意啊,一成不变,做得久了就是老字号,可也得推陈出新,不然就是山珍海味,大家吃吃也就腻了。” 母女俩说一时话,余嬷嬷就来叫母女二人去何老娘屋商量阿洛定亲礼的事。沈氏让翠儿看着兴哥儿,带着闺女过去了。何老娘刚午睡醒,精神头儿极好,没见着兴哥儿,问沈氏,“咱们兴哥儿还没醒呢。” 沈氏笑,“刚才憋醒了一会儿,尿后又睡了,还得睡会儿。” 何老娘立刻如沈氏刚刚那般把兴哥儿赞了一回,笑道,“这孩子,真是乖巧,比阿冽俊哥小时候都乖巧。” 说到长子次子,沈氏就头疼,道,“他们俩,哪儿能跟兴哥儿比。母亲不知道,昨儿晚上不知为何,俊哥儿去阿冽屋里说话,不知怎么地,阿冽把俊哥儿捶的鬼哭狼嚎的。” 何老娘道,“俊哥儿过来没跟我说啊。”自从何子衿与阿念成亲就搬到阿念院子里住了,俊哥儿嫌他哥个人卫生不好,再加上他祖母强烈邀请,便过来占了以前他姐的屋子,与祖母住对间儿。所以,何老娘对二孙子的事儿是很清楚的。 何子衿笑道,“他没跟祖母说,就是没什么事。俊哥儿也是,平日里一张小甜嘴儿,特会说好话,家里人马屁他拍到了,就是不会对阿冽说好话,还时常挑衅阿冽,这不是找揍么。他又打不过阿冽,好在会喊叫,阿冽还没打他呢,他就喊破嗓子的架式,其实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不然,他要真挨个狠的,早告状了。”说得何老娘沈氏婆媳都笑了。 沈氏笑,“要不我说,还是兴哥儿好。” 何子衿道,“兴哥儿太笨了,这都一周岁了,就只会叫娘、爹、祖、姐、哥,这五个字,姐夫都不会叫。” 何老娘不爱听这话,道,“你懂什么,贵人语迟。兴哥儿这一看就是有福气,再说,我们这也会说好几个字呢,你以为,谁都跟你小时候似的,跟个八哥儿一般。唉哟,那一天哪,话没个完。” 沈氏想到闺女小时候,与婆婆笑道,“那会儿咱们子衿一出门,别人都夸嘴巧,都说呢,再没见过这样嘴巧的孩子。” 何老娘笑,“咱家兴哥儿的话都给她说完了,要不兴哥儿不爱说话呢。” “他哪里是不爱说话,就是嘴笨,每天见了祖母,就,猪,猪,个没完。”说着还学兴哥儿说话不清发音不准的样儿,偏生重阳不知怎么的,还去学小姨何子衿,嘴里口齿不清的“猪,猪”个没完,把何老娘和沈氏逗的捧腹大笑,三姑娘笑的险把手里帕子抖地上去。 何老娘笑着捞了重阳在怀里抱着,笑道,“你可别学你小姨,小心学个口齿不清。” 重阳似懂非懂的点头。 一家子话题扯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何子衿道,“不是说要商量阿洛哥定亲的事儿么?” “唉哟,是啊!”何老娘这才想起来,与自家丫头片子道,“一过来你就打趣我们兴哥儿,就说远了。对了,阿洛定亲,咱们全家都得过去。明儿咱们就去,问问有没有要帮忙的地儿,这样的日子,可是得越热闹越好。” 大家都应了。 何家去阿洛家时,还把沈老太太和江氏婆媳捎带上了,她们在帝都时间长,知道帝都风俗,一道过去能跟阿洛家说说,定亲什么,别差了规矩。 在这上面,江氏还当真知道不少,一一的同刘氏孙氏婆媳说了,孙氏直说,“幸而得妹妹提点,原来这帝都与咱们老家的风俗可是大有不同的。” 江氏谦虚笑道,“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其实都是些皮毛。” 何老娘近来心情大好,非但是因何洛这喜事儿,还有听她家丫头片子说,年前她出的那本书又给结钱了,据说卖的还不错。何老娘笑嘻嘻的打趣江氏,“他舅妈四个儿子,眼瞅阿玄也到说亲的年岁了,定是平日里最留心这定亲的事儿。” 江氏笑道,“亲家老太太说的是,以后自也有亲家老太太留心的时候,您可是三个金孙哪。” 何老娘脸上笑开花,道,“那是,现下先在阿洛定亲这事儿上学一学,阿冽跟阿玄的年纪差不离哩。”她老人家现下就思量着以后抱金孙的事儿啦。 大家说笑起来,刘氏道,“还有件事儿想托沈太太和阿恭媳妇呢。” 二人都说,“有事您尽管说。” 刘氏笑,“这定亲也要全福媳妇帮着张罗,咱们都不是外人,我想着,你俩就是最有福气的了,非但旺夫旺子,人也贤良,要是能叫亲媳妇沾沾你们的福气学学你们脾气,就再好不过的了。” 这全福媳妇,向来得请父母双全儿女双全的人,当然,如江氏这样没闺女的也无妨,闺女可以没有,但儿子一定要有。像江氏给兄弟一人的沈素生了四个儿子,这是何等本领啊!刘氏一想到江氏就觉着,江氏性子虽不若沈氏招人喜欢,但,也是一等一的贤良人。不说别个,丈夫把那么大的宅子,说给就给了子衿,江氏不哭不闹的,这就是个好的。再有沈氏,虽没了公公,娘家父母是都健在的,而且,沈氏是儿女双全的人,三儿一女,在族中说起来,也是有名的旺夫旺子的人。甭看先前何老娘那样不愿意儿子娶沈氏,觉着人家沈氏是乡村土妞,如今何老娘可是早就改了脾气,见人就说她这媳妇好,会过日子,还会给她老人家生孙子。何恭这一支,在何氏家族里那是有名的人丁单薄,哎,都单传好几代了,不想到了沈氏这里,真是再旺家旺子不过,非但家业给旺起来,连同这支的子孙也给旺起来了,到如今生了三儿一女,整个碧水县这样旺家的媳妇都不多,唯一能与沈氏比肩的,也就江氏了。 所以,刘氏与孙氏早商量好了,全福媳妇就请她二人。就盼着媳妇以后也如江氏沈氏二人一般,把家业和子嗣给旺起来,何洛,他可也是只有一个妹妹啊,还不比人家何恭沈素都是有姐姐的人呢。有姐姐,以后可以照顾弟弟。有妹妹,就得哥哥照应妹妹了。 江氏沈氏一听说是请她二人做全福媳妇,都笑着应了,心里也很是愿意,非但是因为跟何洛家交情不错,且,自来全福媳妇非但要儿女俱全,还有一样,自家日子也得过得好,这才行哪。 谁要是被请去做全福媳妇,这可是极有荣光的事了。 何洛家就他这一个儿子,何洛又是个极出息的孩子,再者,族长家也是有些家资的,何洛这亲事,虽一直未提,那主要是让何洛一心一意念书,先把功名考出来再说。但,成亲的银子什么的,何家可是早就预备出来了。 孙氏把准备的聘礼单子取出来给大家看,见上面东西都不薄,刘氏孙氏婆媳在这上头是半点儿不小气的,尤其,她们来帝都前就想到要给何洛在帝都寻亲事的事了,故而,来前就在州府买了好些不错的蜀锦,一并带了来,一则为日后走礼,二则,何洛亲事上添上这些,也体面的很。尤其,这蜀锦自蜀中带来,自是比在帝都买划算的多。 而且,除去聘礼单子上的东西,何家给宋家聘银就有两千两,再加上东西,一共也有三千两之数了。 这样的聘礼,于小官宦人家来说,算是相当丰厚的。 就是沈素家,如今是富庶起来了,但他家里儿子多,就江氏给长子娶儿媳妇,满打满算也只能做五千银子的预算呢。何老娘是个直性子,见到这聘礼单子已是道,“这委实丰厚的很。”与族长太太刘氏道,“老嫂子,太丰厚了。” 刘氏笑道,“家里就阿洛这哥儿一个,以后家里东西也都是他的。况他这亲事,我跟她娘也预备许久了。” 孙氏笑,“是啊,打阿洛十五上,给他说亲的人就不断,他那会儿没成亲的心,就是个一心闷头念书的傻孩子。他不走这心,我跟老太太可是打那会儿就预备着了。” 何老娘觉着族长家出这样的聘礼,也觉着与有荣焉,再者,宋家这亲事定的也好。何老娘笑,“亏得那会儿没定,不然,哪里寻宋家这样的好姻缘去!” 孙氏虽先前想让儿子娶娘家侄女,但她这人本就不是有什么大主意的,不然也不能被娘家人忽悠了。如今来了帝都,娘家人不在身边儿,有刘氏引导着,孙氏自己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她娘家侄女,论出身论才貌,哪样能跟宋家姑娘比的?故而,孙氏亦觉体面,笑道,“这也是多亏了婶子一家和沈亲家一家,要不是阿洛一来帝都就承沈小舅爷照顾,后来住在婶子家里,也认识不了宋亲家一家子。” 沈老太太道,“是阿洛这孩子出息,这么年轻的进士老爷,刚刚弱冠,孩子自己品性也好,哪个有闺女的人家不动心呢?” “就是!咱阿洛,非但有这福分,还有这本事,故而,堪配良缘。”想到梅二太太先时还嫌何洛没在帝都置宅子,要何老娘这护短的来说,宋家这亲事比梅家强百倍,就是宋姑娘,也比梅家那姑娘强的多。 大家说说笑笑,中午就在何家吃的午饭,三姑娘吃饭时脸色就有些不大好,待得回了家,何子衿问,“三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三姑娘让婉豆倒了茶来,吃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觉着,中午那鱼有些腥。” “哪里不腥,不腥啊,那是裹着鸡蛋面糊刚炸出来的小鱼,又脆又香。”何老娘还与沈氏说着,“明儿叫周婆子也买些那个小鱼来,咱们也炸了吃,跟零嘴儿似的。” 沈氏应了。 何子衿却是个敏锐的,而且,觉着鱼腥什么的,何子衿连忙问,“三姐姐,你是不是有喜了啊!” 三姑娘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道,“这还不准呢。” 沈氏笑道,“请个大夫来,一把脉就知道了。”立刻让四喜拿了帖子去请大夫。 何老娘已是问起三姑娘,上月月事有没有来之类云云,听三姑娘说上上月都没来,何老娘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亏得没出事。” 三姑娘笑,“这也不敢做准,再者,在家里又不常出门,也没什么事。” 沈氏叫碗豆去给三姑娘换了桂圆茶,笑道,“还是要注意些的。” 大夫来了一把脉,可不是有喜了么,立刻恭喜了何家一番,何家上下皆是喜悦极了。沈氏听大夫说已经俩多月了,又问大夫胎儿的情况,大夫笑,“这位奶奶身体强健,胎儿也极稳妥,安胎药不必吃,就是平日里饮食注意些个则罢。” 何家又请大夫开出些妊娠禁忌来,之后,一个大红包奉上,那大夫欢欢喜喜的告辞了。他们做大夫的,平日里见惯了愁眉苦脸的,平生最爱的就是把这喜脉,非但主家高兴,还有大红包拿。 待大夫走了,何老娘忍不住道,“这帝都,就是风水好!” 沈氏也与三姑娘道,“重阳这也三岁了,是该再要个一个了。” 三姑娘笑,“是,就盼着这胎给重阳生个妹妹。” 重阳就开始“妹妹,妹妹”的喊了起来,听得人一乐。何老娘却有不同意见,道,“闺女着什么急,赶紧趁着帝都这风水,生他几个小子,再说闺女的事儿。” 何子衿重重的咳了几声,何老娘这才改了口,笑,“当然,丫头片子也有丫头片子的好!”说着,想到什么,很是瞄了自家丫头片子的肚子几眼,见平的跟她屋里的青砖地一般,何老娘心里不由为自家丫头片子着急起来。 这,这跟阿念成亲也一年多了啊! 虽然守了一年国孝,眼下孝期可是出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何老娘私下还与沈氏说了这事儿一回,沈氏道,“我同她说了,叫她抓紧些,阿念就哥儿一个,很是缺儿子。” “可不就是这么说么。”何老娘急地,“你说咱丫头,以往事事都走在人前的,怎么这样要紧大事上就没动静儿了?” 沈氏其实也急外孙子,可见婆婆这样,只得先安慰婆婆,道,“阿念也还不大,眼下虽没有,不若买些补药,给俩孩子调理调理身子。” 何老娘尽管是个抠儿的,但在两件事上,她是很舍得花钱的,一个是家里男人们的前途,念书科举什么的,何老娘向来不抠。另一个就是子嗣上的事儿了,只要能生儿子,何老娘也不怕花钱。何老娘一拍大腿,道,“就这样定了!”她现下先帮丫头片子垫上买补药的银子,等丫头片子生了儿子,再一道还她就是。 何老娘都准备出钱买补药了,但这补药也不是随便就能吃的,沈氏是个细致人,与婆婆商量着,还是请个大夫来给俩孩子诊诊脉,再开方配药调理身子。 不想,俩人一片好心却是遭到何子衿的强烈拒绝,何子衿随便扯个理由,道,“我们身体好着呢,阿念才十六,这着什么急啊。哪里还用吃什么补药了,您要是钱没地儿花不如给我。” 何老娘道,“想得美!”又拉过自家丫头片子道,“你说你,别的事儿上灵透,怎么这样的大事就笨了?也不是叫你们现在就生,现下先把身子调理好,不比什么都强呢。以后,说有就能有。这叫什么,事倍功半!对,就是这样,事倍功半!” 沈氏纠正,“母亲,是事半功倍。” “咦,我记错了啊?”何老娘因是出过书的人了,平日里能拽句文就会拽句文的。 沈氏道,“事半功倍,是说出的力气好,取得的成果大。事倍功半,是相反的。” 何老娘点点头,心中记下了,嘴里还道,“看让这丫头片子把我急的,话都说不清了。”又跟自家丫头片子反复絮叨吃补药的重要性,还说,“你可知足吧,你也就赶上了好时候,这会儿有钱给你吃补药。我跟你祖父成亲时,想吃还没钱买哩。你可惜福吧。” 沈氏到底好些,想着闺女大概是年轻,说到这事儿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有的,劝婆婆道,“让她想想吧,没准儿什么时候,不必咱们催,自己就偷偷抓补药来吃呢。” 何子衿:……吃毛补药哦,她跟阿念还清清白白的哩。 阿念,阿念也知道了吃补药这事儿,阿念那叫一个阴郁哟。 他,他不是不行啦! 就是这只讨厌鬼,害他连儿子都生不了! 阿念咬牙切齿的都想去寻个茅山道士来了,忽听得一个好消息,他那生父,被参回帝都了! 章节目录 第302章帝都行之三七 > 阿念有时想想都觉自己命歹,不为别个,谁像他一样啊,小时候被父母双双抛弃,也就是他命好,遇一子衿姐姐一家人,从此,非但有了家人,后来,还有了媳妇。 他跟子衿姐姐,那就是书上说的那个,青竹竹马,两小无猜,天作之和,天生一对。原本,能娶到子衿姐姐,阿念也不想别的了,他就是想着,这辈子能跟子衿姐姐在一处,两个人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生娃,就知足了。阿念也不似有的人,这辈子就对着抛弃自己的双亲念念不忘啥的。阿念早不怎么念着他们了,阿念忙的很,小时候要忙着念书长本事,后来又忙着科举考功名,还要保护子衿姐姐,现在还要当官。 可谁想到,就是这么命歹,先时也不觉着老鬼如何讨厌,偶尔还能做阿念一个人的家庭教师,指点他文章什么的。但,阿念一成亲,事儿就来了。他跟子衿姐姐俩人躺床上,就因他身体里有老鬼,明明是两个人,事实却是两人一鬼。这,他跟子衿姐姐成亲一年多了,阿念在被窝里,也只能拉拉子衿姐姐的小手罢了。 老鬼死活不肯离开人的身体,硬说遗愿未 。问老鬼有什么未了心愿吧,阿念更是郁闷,老鬼就是想见见他那双没良心的爹娘。 阿念真是郁闷死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见的不成! 偏,老鬼就有这么点儿心愿。 这心愿一日不能了,老鬼一日不离能阿念的身! 老鬼不离身,阿念就只能在被窝里拉拉子衿姐姐的小手! 阿念是几经波折,终于闻了他那生父的信儿,能不高兴么!尤其,这家伙还倒了大霉! 被参回帝都了!哼! 在阿念看来,这样甫一富贵便抛妻弃子的,不要说倒霉了,根本就不配为人! 阿念一听说这喜讯,就忙回来跟子衿姐姐说了,子衿姐姐也挺上心,问他,“可打听了,那人住哪儿?是不是入狱了?”要是在大狱,倒是更好相见。 阿念显然是打听清楚才回来的,道,“那人倒并无入狱,只是当差不谨,受了训斥,夺了官职。看他这来帝都,怕是想另找门路另寻机会了。” “寻什么门路?”子衿姐姐有些不明白了。要是出事时寻门路保住官职倒是人之常情,眼下这官儿都丢了,还能寻什么门路不成! 阿念理所当然道,“官儿已是没了,他岂会坐以待毙,此次,必是回帝都再寻起复的路子的!” “这么快就能起复?”不是刚夺了官儿么。 阿念道,“子衿姐姐想差了,官员被夺官职,但功名还是在的,凭着进士的功名,或是去大员家聘个幕僚,再退一步,或是去官宦大户坐馆,都可搭上关系,日后待事情淡了,再另谋差使就是了。” 何子衿颇是感慨,看古代这门路,比现代一点儿不少呢。 何子衿道,“倘阿念你见到他,你说他会不会要你认祖归宗什么的?”这其实也说不定,现在是父权社会,儿子杀父亲那是忤逆大不孝,倘父亲打死儿子,完全无需负法律责任的。阿念又不是拿不出手去,那人倒霉被罢官回帝都,阿念可是去岁的探花,前程正好呢。 阿念冷笑,“认祖归宗?他敢自认我亲爹,我就得问问我娘在哪儿 !” 阿念很痛恨自己生父,但其实,叫何子衿说,两人虽未见面,但,身上隐隐有许多地方还是相像的。阿念对于官场之事的明敏锐利,他适应官场的速度,远胜于岳父何恭。 虽未见过阿念生身父母,但阿念此等人才,当可相见他父母定也不是寻常人物了。 尤其,在何子衿看来,沈素已是难得的出挑之人,可听沈氏说,当年阿念生母竟拒了沈素,选择了阿念的生父。当然,后来事实证明,这纯粹是阿念他娘眼瞎。不过,不论阿念生父人品,此人却是比她舅早两届考中举人,早一届金榜题名。 可见此人本事。 阿念已经做好要见生父徐宁一面的准备,但,还欠时机。 阿念并不愿意登徐家门,然后自然介绍说,我娘是谁谁谁。 阿念的性子,他需要一个出人意料的时机。 要何子衿说,阿念是想得太多了,要搁她,纵不直接上门儿,把人约出来就是。明明白白说了,老鬼的心愿也了了,阿念不行,阿念就得弄那一套出人意表的相见时机什么的。阿念认为,合适的相见时机更能打击到敌人,是的,阿念已将自己生父放在敌人的立场来对待了。 何子衿也不多管他,看阿念一幅精神抖擞,战意十足的模样。 男人们去当差,女人们都在何老娘屋里说话,何子衿在算去岁末到现下何老娘那书的账目,自从三姑娘有了身子,胡文就不让她做针线了,怕伤了眼睛。好在豌豆小麦跟着三姑娘,针线也都练出来,小麦的针线更好些,三姑娘就把针线交给小麦来做,豌豆做些杂务。 何子衿拨打着算盘,三姑娘教重阳认字,沈氏抱着兴哥儿,何老娘见丫头片子把算盘一收,连忙问,“那书卖的如何?” 何子衿笑道,“不错,这次有五家书铺子代理咱们的书,因着今春恩科,先时阿念的书,与祖母前头写的三本,再加上年前写的那本,分给祖母的纯利有一百零六两。给你凑个整,一百一十两,如何?” 何老娘眉开眼笑,道,“成!”让余嬷嬷拿出二百钱,四喜跑一趟,去酸梅汤铺子买些酸梅汤来喝,交待给四喜,专要一罐不加冰的。这不加冰的给沈氏和三姑娘喝,何老娘自己上了年岁,也不大敢吃太多冰,所以,她老人家向来是一碗冰一碗不冰的,难得肚肠受得住。 何子衿拿起团扇摇出一阵清风,笑道,“先时我让祖母写那做菜的书,没差吧?” 何老娘想到这事儿便眉开眼笑,与沈氏、三姑娘道,“说着这事儿我就觉着稀奇,你们说,人家铺了里有那么许多写如何做学问的书呢,这做菜的书如何能卖得出去?这丫头非要我写,我也是给她磨得没法子了,就与她商量着整理了几个做汤做菜的法子出来,不想,竟还真能卖钱?唉哟喂,这帝都人也真怪诶。” 沈氏笑道,“这是母亲您有财运。再说,母亲先前就写过书,如今您写新书,大家伙儿一看,是您写的,知道您老人家,可不就会买么。” 何老娘深以为然,道,“这帝都就是风水好哩。”她老人家转运啦! 三姑娘道,“这也得看是什么书,是谁写的书。姑祖母你在帝都写书行当里也是极有名声的人了,你教出叔叔和阿念两个秀才来,这事儿出门一说多少人都知道呢。这眼瞅着春闱,你写的春闱给举人吃的菜谱,这要谁家有考进士的,还不得买来看哪。” 何老娘呵呵笑,“唉,就是些家常菜。” “家常菜叫您老一写也就不家常了。”三姑娘道,“就说春闱前吧,连咱们烤鸭铺子里也要添上几道及第粥呢,要咱们说,吃烤鸭喝粥,这多怪啊。但举子们爱吃也爱点,主要就是图个吉利。” 何老娘笑嘻嘻地,“主要是你婶子又给你添了小弟弟,原我想着,咱们家里的这日子也还算过得了。可想一想,现下三个大孙子,哪个孙子不得给置起份儿家业来呢。要不,丫头片子叫我写,我就立刻点灯熬油的写了呢。有这一百两银子,在帝都就是十亩良田,在咱老家,这就是二十亩上等地了。” 三姑娘很是赞同地,道,“做生意赚钱虽快,到底是置地更能长久,且是万世基业!” 唉哟,这话简直就是何老娘的论调啊,何老娘深为认同,道,“只要有田,哪怕子孙平庸,只要不是那等败家破业的,有田有地在,日子就能过下去。” 大家说一回田地的事儿,何老娘心里忖度着,她这里都有一百一十两,丫头片子比她只多不少呢。想她老人家虽在帝都开了财运,丫头片子跟她一样,也是极有运道滴。想到这里,何老娘就有些不满意,同自家丫头片子道,“你看,我得了银子,我立刻请咱们大家伙喝酸梅汤,你这银子比我只多不少的,以前看你也不是个小气人,如何今天装傻充愣起来!” 何子衿已将算盘和账本子收起来,笑道,“我如何敢在祖母面前装傻充愣,这不一时忘了么?” 何老娘才不信这鬼话,道,“你忘了,我都替你想着呐!” 何子衿便道,“那好吧,今儿祖母请喝酸梅汤,明儿我请吃八方斋的点心,如何?” 何老娘此方满意,道,“也还罢了。” 一时,四喜买了酸梅汤回来,大家人人有份儿,何老娘端着喝梅汤喝一口,顿觉通体生凉,生身舒畅。大夏天的来这么一碗,爽啊! 喝着酸梅汤,何老娘道,“咱家煮的,其实也不比这外头卖的差。以前章嫂子做这生意,咱们喝也不要钱的,今来了帝都,井水煮不出这个味儿,出去买泉水吧,又不合算,咱家又没冰,也只好出去买着吃啦。” 何子衿笑,“唉哟,您这都官家老太太了,可就花几个钱吧!” 何老娘强调,“官儿不官儿的,还不是一样过日子。这过日子,就得节俭。” 大家又商量了阿洛定亲送什么样定亲礼的事,因是在帝都,两家交情也好,这次何家的礼备的不薄,料子、文房四宝什么的,既是体面,也很是实用的东西。 不过,何洛定亲礼还没到,江仁托人带了信来,信既是有给何家的,也有给沈家的。同样的,还有陈姑丈家的信,给何老娘的。 想到陈姑丈家的信,何子衿心下就觉好笑,不为别个,自陈姑丈从帝都回了老家,那是时不时的托人带信过来。而且,带信也没有别个事,说的也就是家常话。何老娘倒是很爱听,不过,何子衿同沈氏都明白,陈姑丈这时时来信不为别个,就是为了跟何家一直联系着,别断了这联系,不然,亲缘便远了。 何子衿看了江仁这信倒是一喜,笑道,“唉哟,阿仁哥信上说,州府的铺子已经开起来,近来生意也还好,他说要带着阿琪姐和江大伯江大娘江家太爷老太太来帝都呢。” 何老娘沈氏连忙问,“可有说什么时候到?” “阿仁哥这信上说六月中或是六月底动身。”算一算,何子衿道,“这也差不多快到了吧?”古代常有这事,人已到了,信还没到呢。 沈氏道,“前一封信怎么没听阿仁说呢。” “那会儿阿仁哥估计也还没合计好。” 沈氏道,“我得跟你舅妈去说一声。” 何子衿道,“阿仁哥托人送信,一向都是两封的,咱家一封,舅妈那里一封,舅妈这会儿定也知道了。” 沈氏道,“知道也得去说一声呢。” 果不其然,江氏可不是知道了么。 江氏知道娘家人要来,正高兴呢,满面笑意的起身让了沈氏坐,笑道,“姐姐也知道了吧,阿仁要过来帝都了。” “我就是为这个过来的。”沈氏笑道,“按理早该来了,要不是去岁担心孩子小,已是让他们过来了。阿仁那孩子,有出息。” “也就是忙忙叨叨的到处跑。”江氏嘴里谦虚着,面儿上可是笑意不断,似贬明褒道,“姐姐也知道,我爹就是个守财的,我哥那是个老实头,到孙辈,就阿仁这一个,我常说,他还不如相公呢,相公也有姐姐做伴,他那里,不要说兄弟,姊妹都无一个。以后父祖还不得全靠他么。也亏得他知道过日子,虽是个辛苦事儿,好在家业在他手里是败不了的。” 沈氏听这话也只是笑,沈老太太是个好脾气的,笑道,“何止是败不了,就是亲家在我面前,我也是这样说,阿仁这孩子,最有出息不过。比他爹强,比亲家也强。” 见婆婆夸她娘家侄子,江氏愈发合不拢嘴,道,“我可有什么见识呢,母亲说强,那定是强的。” 沈氏道,“我看这信上写,阿仁说是六月中或是六月底就从老家出来,要是从六月中算,估计着也快到了。弟妹可得提前把院子收拾出来,亲家太爷老太太好容易来一回,可别一到,你这做闺女的,院子没收拾屋子没准备,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婿不欢迎呢。” 因娘家要来帝都,江氏喜都喜不过来的,什么话都不介意,笑道,“一会儿我就让丫环去收拾。” 江仁这信到了,大家都觉着,差不多七月中,最迟迟不过月八底,必到的。 何洛的定亲礼是在八月初,结果,过了何洛的定亲礼,江仁一行人还没信儿。江氏这心里就各种记挂,这年头儿,人们鲜少行远路的,江氏只怕娘家人第一次出远门,路上出什么事。 这么没消息,别说江氏,就是何家也很为江仁一行担忧。 最后还是沈素拍板,沈素派了得力的管事带了两个心腹小厮,在帝都联系了去蜀地的镖队,跟着镖队一道去蜀中看看,倘路上能接应着,再好不过。 江氏此方稍稍心安。 何老娘出主意道,“舅太太倘是不放心,不若去西山寺烧烧香,求个签什么的。西山寺的签,再灵验不过!” 江氏眼睛一亮,连忙道,“看我,都急昏了头。大娘你这主意好啊!可不是么!西山寺的签再灵验不过的!” 见江氏要去烧香,何老娘眼珠一转,对何子衿道,“你跟你舅妈一道去,你也去烧烧香!” “我又不用烧香,不过,我跟舅妈去吧,我运道最旺,我跟舅妈一道,舅妈定给求个好签!”何子衿素来嘴甜,江氏四个儿子都在念书,沈老太太上了年岁,也不是爱出门的性子。看江氏这急火火的样儿,定是等不到书院休沐的日子的。她在家又没事,索性跟着江氏一道,还能安慰江氏。 江氏果然高兴,道,“成,那子衿就与我一道去!”立刻拍板,“咱明儿就去。” 何老娘私下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傻蛋!你既跟舅太太去,别的不求可以,必要多花几两银子,跟菩萨求几个儿子!”丫头片子这肚子总是没动静,可是把何老娘急的够呛! 何子衿:…… 见丫头片子傻乎乎的不说话,何老娘推她一把,问,“你倒是听见没?” “听见啦听见啦!” 第二日,何子衿随江氏一道坐车去西山寺烧香求签。 路上何子衿见江氏帕子绞成一团,劝她道,“舅妈只管放心,去年阿仁哥没少到处跑生意,湖广之地都是去过的。今年阿仁哥过来,也不可能不带下人仆婢的,要是他一人出门在外,咱们还挂心,这一大家子出门,总有个照应的。” 只是,事关娘家父母兄嫂侄子的安危,又岂是容易宽慰的。江氏叹道,“这我也知道,只是眼瞅着天就要冷了,一到中秋,过了重阳,接着就入冬了。要是在咱家冷啊热的,总能添补替换,在外头,事事不若家里便宜。你舅舅当年来帝都春闱,路上还大病一场呢,要不是小瑞仁义,我都不敢想!”又说,“早知这样,当初真不该听你舅舅的,叫他们来帝都。还是在老家好,虽不若帝都繁庶,到底安稳。” 这话可真是…… 什么叫“当初真不当听你舅舅的”,何子衿确定,倘不是为了让江氏见见娘家人,估计他舅也不会想让江家这一大家子来帝都。提携江仁什么的,这不为过,江仁不是外人,何子衿做生意,也是找江仁合伙呢。但,他舅想让舅家一大家子来帝都,其实还是为了妻子高兴。 哎,想来舅妈真是急昏了头,有些迁怒了呢。 何子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又车轱辘似的说些宽慰人的话罢了。 待到了西山寺山脚下,江氏也没有爬山的心,直接雇了滑杆,与何子衿一人一个,坐着上了西山寺。待到了西山寺,大手笔的给了知客僧十两银子,这既不是休沐日,又非大比之年,西山寺便是名寺,因它在城外山上,此时寺里香客也不多。倒因中元前后,很有几家做法事的。知客僧一见十两银子,就知这是大主顾,连忙问江氏是要烧香还愿还是要祈福消灾,江氏道,“想烧柱平安香,亦想求个签。” 知客僧忙客客气气的引二人进了大殿,何子衿见江氏那焦急模样,连忙扶住她的手臂,生怕她跌了。江氏虔心十足的烧了一柱高香,因她给的银子足,这高香是不收钱的。然后江氏接过僧人递过的签筒,双手合什,祈祷片刻,方掷出一签来。 签掷出来,江氏却是不敢看,与何子衿道,“子衿,你帮我看看。” 何子衿伸手去拿了,见签上刻了一艘大船破开海浪,背后两句诗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上签,主大吉。 何子衿将签递与她,笑道,“舅妈,是上签,大吉。” 江氏紧张的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意,此刻连接接了签,反复看了两遍,笑道,“果然是上签!” 何子衿道,“舅妈保不请大师帮着解一解签呢。” “很是很是。” 江氏又请问知客僧,找大师解签。知客僧带着江氏去了解签的香房,那解签的僧人仍是上次的那个,年岁已经不轻的僧人,一双眼睛温和透彻,问江氏,“不知女施主要问什么?” “问吉凶。” 僧人一笑,“此事不需再问,大吉。” 江氏脸上神色缓和,道,“只是,我那侄子算着当到帝都了,却一直没见人,不知何故?” 僧人一双细致的手摩挲着手中签道,“乘风破浪,可见,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不过,此签既为大吉之签,可见,所耽搁之事,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正对一句,好事多磨。” 江氏脸上现出喜色,再三问,“这么说,我家人是无事的?” 僧人温声道,“便是有事,也只是好事。” 江氏双手合什,连念三声佛。 何子衿含笑看着江氏,江氏郑重躬身谢过大师,出去又要捐香油银子。虽说舅家有钱,何子衿却是个节俭的,笑对沈氏道,“今天舅妈既已在佛前许了愿,不若待阿仁哥他们到了,您再来这寺里捐香油钱还愿,岂不好。” 江氏一想,也是这个理,遂应了。 江氏把娘家的事都放下了,此方有了心思问何子衿,道,“子衿你没求个签?” “我没什么好求的?” “既来了,怎么也要求一个的,这签又这般的灵验。” 江氏自己得一好签,悄对何子衿道,“你去求一个,问问子嗣也好。” 何子衿给江氏推着,只好也去求了一签,她掷出了一签,江氏先取了,见上面画的是石榴,立刻就笑了,“这签好。”翻过来,见是个中上签,虽不及自己这个,签文却也一句诗,羡他开口处,笑落尽珠玑。 石榴多子,何子衿眼下成亲未久,得此签,虽只是中上签,也是吉兆。 江氏拉着她又去找解签的僧人,还生怕何子衿不好意思,江氏笑道,“大师,这回我们问子嗣。” 僧人笑道,“石榴多子,且看这签上石榴是结果之态,得此签者,将来定是子孙绵绵,后福不尽的。” 江氏瞧着何子衿一乐,复欢喜的谢过解签的僧人,带着何子衿走了。 江氏与何子衿就商量着要下山去了,今得了好签,江氏一身轻松,不似来时那满心急躁,也是有说有笑的了。因时已至七月中,过了中元节,寺里卖新鲜的莲子菱角,江氏心情大好,指了那莲蓬道,“这比在外买现成的莲子要新鲜,咱们买些,回家做冰碗吃或是煮莲子羹,都是极好的。” 何子衿倒也爱剥新鲜莲子吃,二人亲去挑选,丸子忽然拉拉何子衿的衣袖,何子衿回头看丸子,丸子拉开何子衿两步,轻声道,“姑娘,刚我见着姑爷了?” 何子衿低声问,“你看准了?”这会儿阿念当在衙门当差呢。 丸子点头,道,“姑爷穿的是姑娘亲手做的湖蓝袍子,还有三喜跟着,我再不会看错的。”小声同何子衿往,“往偏殿那块儿去了,我看姑爷行色匆匆的。” 何子衿思量不透,阿念这会儿来庙里做什么呢? 不过,她也没跟过去,而是叫了跟着一道出门的一个沈家小厮,低声吩咐他,叫他悄不声过去瞧瞧,见着阿念也不要出声,只管回来禀报。 那小厮名叫阿平,最是个嘴紧俐落的,沈家女眷出门常是他跟着。何子衿吩咐后,他便去了,何子衿过去,继续跟江氏挑莲蓬。 江氏买了好些莲蓬菱角,还问何子衿,道,“怎么了?” 何子衿悄与江氏道,“兴许是丸子看差了,说是见着相公了,我想着,丸子是女眷,到底不便,就让阿平去里头看看。”在外,何子衿都是称阿念为相公,说来阿念很为这种称呼得意呢。 江氏也有些疑惑丸子看差了,毕竟正当差的时候,阿念怎么会来庙里呢。笑道,“定是丸子看差了。” 待江氏买好莲篷,又等了一时,阿平就回来了,禀道,“当真是江大爷,小的打听清楚了,江大爷去了一处做法事的院子。那处院子今儿给一位姓徐的老爷包了下来,说是徐老爷要来做法事的。” 何子衿这便知道了,点点头,示意阿平不必再说了。 江氏疑惑的看向何子衿,何子衿轻声道,“舅妈,一会儿去车上说。” 阿念的确是为着徐宁来的西山寺,阿念是个心思细致的人,打听许久打听到徐宁中元节前后要带着妻儿来西山寺给岳家做法事,阿念便特意提早一步来等着徐宁的。 待徐家把法事做完,阿念就站在这处偏殿门外不远处的一株松树下,阿念一身湖蓝衣裳,整个人笔直也如一株风姿俊秀的青松。 阿念毕竟是做官的人了,他年纪不大,但少时坎坷,故而,那种稳重的气度远胜同龄人。且他人生得又好,就直直的望向徐宁,徐宁便是没留意,自也有人留意的。 女人直觉素会比男人敏锐,留意到阿念的人是宁氏。宁氏见着阿念,不由“咦”了一声,徐宁也看到了阿念在看人,问宁氏,“怎么了?” 宁氏看向阿念,与丈夫道,“这位是江探花,去岁我来帝都,曾有幸见过。” 一说去岁,徐宁就知道是上科春闱,徐宁对上科春闱榜单显然很熟悉,温声道,“记得他也是蜀人。” “对。”宁氏欲又止,还是轻声提醒了丈夫一句,“听说他娶了沈素沈大人的外甥女为妻。” 徐宁与宁氏道,“他既与沈素相近,必是与我有些许误会的。你先带着孩子们去休息一会儿,我与他说说话。” 宁氏点头,柔顺的应了,带着儿女去香房歇息。 徐宁走向阿念,盯着阿念的眼睛看了片刻,方收回视线,问,“你有安排说话的地方吗?” 阿念记得老鬼曾与他说过,老鬼那一世来帝都时,此人已病死狱中。 此时此刻,阿念是多么希望此人下场如老鬼所,相对于这人模狗样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家伙,他还当真愿意看到一幅狱中枯骨。 完全没有阿念想像中的丢官后的狼狈,这人一身天青色长袍,身量比阿念现在高半个头,相貌俊秀不让沈素,只是不比沈素温和,此人一双利眸,寒若冰霜,要阿念说,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当然,这是不是阿念的偏见就好说了。 阿念的确定好了客院,就是用来说话的。 徐宁与他过去了,二人坐在屋内,外头三喜守着院门,院门一人皆无。徐宁望向阿念,久未开口。 阿念也不说话,俩人对眼片刻,还是徐宁先道,“江探花寻我,可是有事?” 阿念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江兰?” 徐宁脸色微变,道,“是沈素让你来找我的?” “义父不知此事,是我受人之托来问你,你可还记得她?” “义父?”徐宁皱眉,问阿念,“你是沈素的义子?你与江兰有什么关系?” 也就是阿念的心理素质了,倘对徐宁有半分期待,听到这话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呢。阿念正色纠正徐宁道,“应该说,我与你,与江兰都有关系?” 徐宁脸色大变,失声起身,不可置信,“绝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难不成,你当年当真不知她有了身孕?” 徐宁堂堂榜眼出身,论春闱成绩,比阿念这神童还要强上一些,当然,徐宁中榜眼的年纪比阿念要更大一些。但,很显然,徐宁非但资质不较阿念差,他这心里素质更是强过阿念,再加上这些年的这场历练,徐宁失态也只是一瞬罢了。他仔细的盯着阿念的脸孔打量片刻,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 “如果知道会怎样?” 徐宁叹口气,“如果知道,我再怎么也会留下自己的骨血。”徐宁家中亦无兄弟,父母早逝,他说这话,不知是面对阿念时的谎,还是真心这么想。 徐宁不会认为阿念是在说谎,一甲出身的人,又不是失心疯,不然,哪里会凭白无故认他这丢官之人为父呢。当然,人阿念没认他,徐宁也并不在意。阿念认与不认,他们之间有血缘在,这是事实。徐宁看向阿念,竟是微微一笑,“的确越看越像,眼睛像她,鼻梁像我,念书的灵性也像我。” 倘子衿姐姐当前,怕就要感慨一声,这得多无耻的人才能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呢。 阿念不愧徐宁江兰之子,阿念依旧十分沉得住气,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得知自己骨血是前科探花,这种消息已足够徐宁舒心畅意,他对阿念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阿念道,“我想知道,你可曾后悔当初?” 徐宁的姿态放得很轻松,他身子是斜侧着,脸庞正对阿念,午后阳光已带了三分冷意,徐宁的眼神悠远又复杂,良久方道,“要说后悔,自现下看,我当年的选择,当然是错的。谢皇后的母族方氏,便是前英国公府方家,你的外祖父是前英国公府的侍卫。我若当年不弃你母亲,能熬到现下,现下则是我出头之日。选择只有对错,谈什么后悔呢?江念,你不是我,你也没有我的经历与人生。如果我说后悔,能让你心灵愉快,你就当我后悔吧。” 徐宁很是闲适的打量着阿念,道,“你可真像我。” “我永远不会像你这般,见富贵而忘恩义。”阿念冷冷吧。 “这很好啊。”徐宁竟很是赞同,他点点头,道,“世间的路各有不同,与我一样,又有什么意思。” 徐宁问,“听说你成亲了?” 阿念冷冷不作声。 徐宁便知道了,一摊手道,“看来,你的问题问完了。” 阿念起身离开,徐宁在他身后唤一声,“江念!” 阿念头都未回,直接离开。 徐宁一叹,这可真是像极了他,当然,他未曾回头。 于是,他的儿子也不会对他回头。 章节目录 第303章帝都行之三八 > 江氏在车上得知阿念是去见徐宁后,当下脸色微变,江氏喃喃,“这么些年了,没管过没养过,难不成,阿念还要认他不成?”当然,这年头,没养过没管过,倘是亲爹,该认也是要认的。不过,这是读书人的想法。江氏是淳朴的家庭妇女,江氏的想法就是,阿念现下功成名就都做官了,要是去认亲爹,这也忒便宜姓徐的了。 何子衿轻声道,“不是认,就是去见一见。像舅妈说的,没生过没养过的,阿念都做官了,他想认个现成的,这不是做梦吗?” 江氏心下好过了些,道,“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见的,哎,虽生得人模人样,却是不做人事。”还总结一句,“比起你舅舅来,可是差远了。” 何子衿点头,道,“长水村还有比我舅更出挑的?” “那自然是没有的。”江氏很自豪的说了这么一句,虽徐宁的功名考在自己丈夫前头,江氏也不认为徐宁就比丈夫更出色,江氏与何子衿道,“这人哪,得先看人品,人品不行,百事皆休。尤其咱们女人嫁人,更是如此,一辈子的大事。倘那男人是忘恩负义的,他有天大本领,你也难享他的福。哎,阿念这孩子,幸而自己争气。”又与何子衿说了一番,“万不能叫阿念认那人,你现下日子过得多顺畅,同娘家里人在一处,愿意怎么着怎么着。倘真要认了,立刻多出公婆小叔子小姑了一干人来,都是要叫你伺候的。在自己娘家,还是姑娘一样的过日子,要去了婆家,这样的日子你再难想 。” 何子衿再三保证,“舅妈放心吧,阿念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会让阿念认的。” 江氏点头。 何子衿其实想同江氏打听一下阿念生母的事儿,但想到她舅当年倾慕过阿念生母,算来,她舅妈与阿念生母还是情敌哩。故而,就没问。 阿念离开客院后,下山时方问老鬼,“可是死心了?” 老鬼幽幽一叹,“死了。” 阿念很发心肠的安慰他,“他虽是个贱人,咱们好在没活成贱人,这也是人生的成功呢。” 老鬼又是一叹,然后,老鬼叹了一路,直把阿念烦的够呛。 江氏何子衿直接回了沈家,沈老太太知道江氏掷一好签后,也为她高兴,再三道,“你从此就宽心吧,阿仁一向妥当,且又不是没出过门的,想来就如禅师所说的,好事多磨,路上兴许是什么事给耽搁了。” 江氏在西山寺许了愿烧了香掷了好签,焦躁的心情已是平复,与婆婆道,“子衿也投得一好签哪。” 沈老太太笑问,“投了个什么签?” 江氏笑道,“掷了个石榴签,给禅师看了,禅师说,得此签的人,必是子孙绵绵,后福不尽的。” 沈老太太听了愈发欢喜,点头道,“这签好,这签好。”新婚小夫妻,得此签,再吉利不过。 待何子衿回自己家,何老娘沈氏都等着听她这签呢,何子衿便说了,何老娘放下一颗心,道,“我看你也不是个没福的。” 三姑娘笑道,“姑祖母只管放心,妹妹不论从舅家看,还是自姑家看,还是从婶子这里看,必是多子的。” 何老娘道,“她要有你这么争气就好啦。” 何子衿道,“这儿女也得讲天缘的,您甭看我现下还没有,待有就是快的,以后兴许生儿子生的,见儿子就心烦哩。” 何老娘将嘴一撇,“我就盼着哩。你这儿子没见影儿不说,不是连个丫头都没生出来么。” 何子衿气地,“我要是个玻璃心,早给你伤死了。” “屁哩!丫头片子懂个啥,人心都是肉长滴,哪里有玻璃做的?”何老娘深觉好笑,还自己笑了起来。 何子衿也是哭笑不得。 沈氏打圆场道,“禅师都这么说了,咱们也就不急了。” 何老娘补一句,“还是得抓紧。” “知道啦知道啦。”何子衿不耐烦道,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没成亲时急着叫她成亲,生怕阿念这煮熟的鸭子飞了。今成亲了,隔三差五的催她生孩子……何子衿算着,阿念今年也才十六,待明年十七上,俩人再圆房比较好。那时她也就十九了。 想到阿念,何子衿又担心他见了生父心情不好什么的,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给我们阿念烧几个好菜。” 我们阿念什么的……何老娘听得唇角直抽抽,心说,这也忒腻歪啦。 沈氏则是双目含笑,只要孩子们情分好,还怕生不出孩子么。 阿念中午就回来了,何老娘见了他颇是吃惊,道,“不是在衙门当差么?怎么就回来了?” 阿念笑道,“在衙门突然想子衿姐姐了,回来看看。” 何老娘直叹气,道,“这可有什么好看的,成天就在一处。哎,你们这刚成亲的年轻人就是这般,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说阿念,“当差可是正经大事,以后可别这么着了。叫上官知道你不当差回家看媳妇,得说你哩。” 阿念应了,问,“子衿姐姐呢?” 何老娘嘴巴往门外一撇,道,“给她家阿念做午饭去了。” 阿念一笑,也去了厨下。 何老娘啧啧两声,与沈氏道,“你说咱家丫头片子,这亏得是住娘家,小两口腻腻歪歪的,咱们只有为他们高兴的。这要是在婆家,不知怎么叫人看不上呢。” 沈氏笑,“可见咱们丫头有福气。” 三姑娘想想也好笑,道,“其实这才好呢,夫妻情分好,日子才能过得好。我听说姑祖母当年,与姑祖父也是咱们县有名的恩爱夫妻呢。” 何老娘老脸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咳两声道,“恩爱啥,那短命鬼,无福哩。要是活到现下,天天得乐醒。” 三姑娘很会哄何老娘,笑问,“我听说,姑祖父可会烧菜了?” “会!怎么不会?咱丫头片子这爱捣鼓吃的劲儿,就是像那短命鬼,我常说,那短命鬼要是活着,跟咱丫头肯定处得来。”何老娘这就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家早死的老头子了,什么,性子好,人品好,会办事儿,体贴人……基本上,在何老娘眼里,简直是没人比自家老头子更好了。 听何老娘滔滔不绝的说起丈夫来,三姑娘沈氏均是面儿上含笑,一脸认真的听了,还时不时的说几句“这样啊!”“唉哟喂!”“哦!”这样的感叹词,然后,引着何老娘愈发兴起,及至午饭时,何老娘简直神采飞扬,就是那啥,吹嘘老头子时间过长,嗓子有点儿干,一口气连喝两碗鱼汤。 待用过午饭,阿念何子衿小夫妻就回自己院了,阿念与子衿姐姐说了与徐宁见面的事,阿念道,“这就是个死不悔改的人,没什么值得见的。老鬼也是,这样人有何可见的?” 子衿姐姐慢调斯理与他分析道,“老鬼岂能与你比呢?上辈子,老鬼或是生活的不太好呢。人要是日子过得还不错,反倒不会想到那些旧事。他过得不好,自然会想,我亲生的父母是个什么样儿?自然也想着去看看什么的。今这一去,也好,了了老鬼一桩心事。” 阿念道,“委实不是个值得一见的人。” 看阿念只是对徐宁更添厌恶,并没有别个感情,何子衿就放心了。 阿念问子衿姐姐,“子衿姐姐你投那签,给我看看。”吃饭时就听说子衿姐姐投一石榴签,阿念早想看的。 子衿姐姐把签拿出来给阿念看,阿念接了,细致的瞧了一回,念了念那两句石榴诗,笑道,“果然是极好的签。” 阿念道,“待再找到我娘,咱们就能,那啥了!”成亲这么久,阿念还是个小处男,故而,说到夫妻之事,还是有些羞涩滴。 子衿姐姐安慰他道,“这也不急,你今年才十六,人都说,男子年过十六,才好,那啥的。”因阿念这么个羞涩样儿,子衿姐姐也不好太大方了。 阿念很快振奋精神,与子衿姐姐道,“待咱们第一个孩子,小名儿就叫石榴。” 子衿姐姐险给呛着,说,“这不大好吧,你难道忘了,冯姑丈的母亲,就是给石榴子呛死的。因冯老太太这死法儿稀奇,祖母这些年都是只肯喝石榴汁的。” 阿念不由笑起来,“那就叫桂圆。”也是信寓意吉祥的果品。 子衿姐姐道,“三姐姐的大师姐就叫桂圆,可势力眼了。” 阿念想了想,“那就叫枣子,枣子枣子,早生贵子。” 子衿姐姐直乐。 俩人房都没圆呢,先把孩子小名儿取出来了,说来也够奇葩的。阿念又问江氏投了什么签,听说也是个好签,道,“哎,义母是关心则乱,一大家子出门,又是跟着镖局一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出事的。这下也能放心了。” 何子衿道,“现下看着是安心了,就盼着阿仁哥早些到,舅妈这心才能放下。” 夫妻俩一个下午就在自己院里没出去。 何老娘在自己屋里寻思着,阿念这莫不是急儿子,半道不当差,跑回家生儿子了。然后,心下感慨,也就是丫头片子住娘家啊,不然,哪个婆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小狐狸精哟~ 沈氏是晚上知道阿念去见徐宁的事儿的,阿念与岳父说了,何恭早给媳妇训练的,啥事都与媳妇说的。于是,何恭知道也就等于沈氏知道了。沈氏的想法与江氏一致,就是担心阿念一时想不开要认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为父,沈氏大是不乐,道,“这算怎么回事?倘知他要认那边儿,我是不能把咱子衿嫁给他的。” “你想多啦,阿念岂是这样软弱的人?”何恭道,“约摸就是去见一面,孩子自小没见过亲爹,知道亲爹就在帝都城,要说不想去见见,也是假话。认什么认?阿念现下正经翰林,功名考出来了,官儿也得了,如何这会儿去认爹?” 沈氏道,“既是不想认,这样的人,去见他做甚!” “这是人的天性。”何恭道,“你让闺女多体贴着女婿些,女婿心里怕是不大好过的。” 沈氏道,“哪里用我说,阿念中午回来,俩人下午就在自己房里没出来。”想到闺女中午还特意去给女婿烧菜,沈氏多精明的人哪,就想到了,道,“这丫头说不定早知道呢,阿念有事素不瞒她的。” 何恭笑,“我有事不也不瞒你么。闺女这都是你教的好啊。” 沈氏一笑,又板了脸道,“可恨这丫头也不与我说一声。”想想,还是相公可靠啊! 何恭一向心宽,笑道,“成亲的小夫妻了,哪里还什么事都跟爹娘说的。” “爹娘又不是外人!”沈氏道。 “你看,你这样儿,以后定是个厉害婆婆。”何恭直笑。 沈氏给丈夫逗乐,又道,“儿女都没用,娶了嫁了的,就跟别人一条心了。”说着,很有些醋意地,“以前咱们闺女,什么事都同我说的。” 何恭一乐,“儿女以后都要成家的,成了家,就过自己小日子去了。有我啥事都跟你说还不够?” 沈氏抿嘴一笑,“勉勉强强吧。” 烛光下,沈氏细致的脸上颇有些妍态,何恭不由心下意动,老夫老妻的恩爱了一回。 第二日,沈氏也没忘私下问问闺女阿念的事,知道阿念是绝不会认那边儿的,沈氏此方放下心来,又叫女儿多关心女婿。 眼瞅八月十五将至,何家又开始了中秋节的各项准备中,中秋节前,何子衿与胡文还去了趟唐家送节礼。自从与唐太太合伙开铺子,节下什么的,何子衿都会过去。难得小唐太太还有空见一见何子衿,去岁冬,老唐尚书升了内阁首辅,唐家原就是显赫人家,自此更是宾客盈门。中秋前,更是忙的了不得。小唐太太收了何子衿送的东西,与何子衿说了几句话,给她两匣据说是宫里制的月饼。看小唐太太实在忙的很,何子衿未多呆,很有眼力的告辞了。 小唐太太笑,“估计你家里也是不得闲,待过了节,你只管过来,咱们说说话。” 何子衿笑应了,“我家还有我娘,您这里,老夫人上了年岁,样样儿就得您拿主意。过节虽忙,您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说几句客套话,何子衿便告辞了。 待把这两匣宫里月饼拿回去,可叫何老娘稀罕了一回,何老娘摩挲着这月饼匣子,道,“这东西不能外头放着,来,锁我柜子里吧。”就要叫余嬷嬷锁起来。 何子衿道,“正好两匣子,给我外祖母一匣子,也叫他们尝个味儿。” 何老娘有些不舍,但当着儿媳妇的面儿,这点心又是丫头片子得来的,也便允了。何老娘道,“放在给亲家年礼里,一道送过去,也显着体面。”何老娘瞧着那鹅黄笺子封着的红木匣子,道,“这自来走礼,数目都要成双的才好。这一匣子不大好,不若分成两包吧。”她老人家瞧上这宫里出来的匣子了,打算空出来,以后好用来自己放点心使。 沈氏笑道,“咱们又不是外处,咱家也只得了一匣子,与我娘一说,她也不在意这个的。” 何子衿也说,“这东西要不是有这么个鹅黄笺子封口,哪里知道是宫里出来的呢?就因有这包装,才金贵哩。” 何老娘只好嘎巴嘎巴嘴儿,不提匣子的事了。 中秋节那日,阿念还带着子衿姐姐去参加了同僚的亲事,当然,同去的还有何恭与沈氏,何老娘其实也挺想去,但她辈份太高,再者,自家给的礼不厚,她便没去。沈氏何子衿母女坐着租来的马车,何恭阿念翁婿骑驴,何子衿自车窗见到阿念跟自己爹一人一头毛驴就想笑,沈氏道,“笑什么?” 何子衿唇角翘起,“阿念跟我爹骑驴的样儿好笑。” 沈氏笑道,“驴矮些,还安稳。不然,俩人都是书生,骑马我还真不能放心。” 何子衿道,“待这驴骑熟了,不如咱家就换两匹马吧。” “那也得找驯好了的马,你舅妈说,以前翰林就有位大人,骑马没骑稳,跌下来摔断了脖子。”母女俩闲话着,何子衿道,“这家人怎么把成亲的日子定中秋的日子啊?” 沈氏觉着闺女笨,与她道,“这都不明白,定在节下,中秋酒成亲酒一顿就吃了,也不必给女方置中秋节礼了。” 何子衿深觉时人算计精道处不让她上辈子的年代。 成亲的这家也是个翰林,不过,不是翰林成亲,是翰林娶儿媳妇,来吃酒的也多是翰林同僚,沈氏何子衿母女就在一堆翰林太太中间说话,熟不熟的,一问,丈夫都是翰林的,也就熟了。 待吃过喜酒,回家时,何老娘三姑娘已是把晚上的团圆酒都预备出来了,何老娘还问,“喜酒如何?” 何子衿笑,“鸡鱼肘肉都是全的,只是不比咱家的味儿好。” 沈氏张罗着翠儿取来醒酒汤给翁婿俩一人灌了两盏,何老娘心疼儿子跟孙女婿,絮叨着,“大过节也没个闲。”让沈氏何子衿母女扶着翁婿俩去房里歇着。 待晚上团圆酒时,翁婿俩的酒已是醒了,家里有铺子里做的月饼,还有唐家给的宫里的月饼,何老娘这吃的时候才叫自家丫头片子揭了那匣子封口处的鹅黄笺子,打开来,里头垫着鹅黄的软垫,分了六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是一块圆溜溜的月饼,月饼上还印着昭德宫御制,五个大字。 何恭道,“唉哟,这是陛下吃的月饼啊!” 何老娘连忙问,“这如何看出来的?” 何恭指了指昭德宫三字道,“我们每日上朝就是在昭德宫,陛下御膳房制的月饼,都会印着昭德宫御制的字。要是寻常宫里赏赐,一般就是御制二字。” 阿念也跟着说,“要是宫里赏赐外诰命,得皇后娘娘眼缘的,赏赐的都是凤仪宫内制的月饼,其他人便都是御制的了。” 沈氏笑,“这里头门道可真多。” 何老娘愈发觉着这月饼金贵了,想着家里人口多,一人一块不够分,便叫翠儿拿去切了,留出半个给胡文,其他的就招呼着大家,“尝尝宫里月饼的味儿。”先拿一块儿,咬一口,连说味儿好。 大家吃了,都说宫里的点心就是好吃。何子衿吃着也好吃,道,“这要是刚出锅的,肯定更好吃。” 何老娘说她,“能尝一口就是大福气啦,还刚出锅儿,你咋没个足哩。” “我就一说,什么东西都是刚出锅儿的好吃。”何子衿笑,“祖母,这来帝都好吧?要不,咋能吃上宫里的月饼哩。” 何老娘将头一歪,嘴一撇,把嘴里的月饼咽了,对着自家丫头片子道,“那是!我跟你说,胡亲家怕也没吃过这宫里的月饼哩。” 三姑娘忍笑,“嗯,咱们县里的老太太里,姑祖母肯定是第一个吃到的。” 何老娘与三姑娘道,“要说你婆家,胡山长与你家老太太,都是再明白不过的人了。” 三姑娘深以为然。 待胡文回来,尝了半个昭德宫御制的月饼,竟发出了与何老娘一样的感叹,道,“这辈子能吃半个皇帝老爷吃的月饼,也算没白活。” 何老娘跟着点头,何子衿笑道,“阿文哥,这才到哪儿,以后咱重阳有了出息,包你这月饼年年吃到饱。” 胡文哈哈大笑,自斟盏果酒吃了,笑道,“我就盼着这日呢。” 大家说说笑笑,极是欢乐。 第二日沈老太太到何家说话,还尤其赞了回那御制的点心,何子衿道,“这也是凑巧得的。” 沈老太太与何老娘道,“咱们子衿,有什么东西都想到了的。” 何老娘呵呵笑着,“可不是么,就这脾气,跟我简直一模一样。” 江氏听的,险没笑场。 一时,梅二太太带着一位眼生的太太来了,笑与江氏道,“我去寻你说话,听你家人说往何家太太这里来了,我便过来了。” 江氏笑道,“二太太可是有事?” “在家闲坐无聊,你们两家都是热闹地方,过来说说话。”梅二太太介绍这位眼生的太太,道,“这是乔姨太太。”话间颇有些含糊之意。 梅二太太平时是很少带着姨太太出门的,但,人家既然带来了,何家也不能说什么。而且,这位乔姨太太头上三五支金钗,腕间一只金灿灿的嵌宝镯,衣饰华丽不让梅二太太,这穿戴打扮,比梅家几位正经太太半点儿不差的。何老娘觉着有些稀奇,沈氏何子衿母女都是机伶的,心下已是想到了什么。 何子衿笑道,“乔姨太太倒是见得少些。” 乔姨太太笑道,“早想过来了,只是这不过中秋么,我们房里事务也忙,就一直没过来。再说,这大中秋,哪家不忙呢,都忙。” 何子衿眼珠一转,也没说什么。不过,很快,何家就明白这梅二太太与乔姨太太是来做什么的了,因为乔姨太太一幅得意的模样道,“嗨,也是我家那实在闺女,女婿家因是太皇太后娘家,过节颇得了皇帝老爷的赏赐。就有那御制的月饼,往年我哪里吃得到,闺女女婿孝敬我,特意送了两匣子来,我这也不算无福了。” 这话听的何老娘都直翻白眼,何老娘也听明白了,不就是说的那个叫梅咏竹的,小瑞哥先时看上的那丫头,后来嫁了太皇太后娘家胡家庶子的那个丫头么。要是往时,兴许何老娘真得羡慕一回那御制的月饼,可她老人家昨儿也吃了的! 何老娘就装模作样的说了,“御制的月饼啊!那您还真有福分啊!” 乔姨太太笑,“可不是么,我们老太太也这么说。” 何老娘甭看平日里有诸如抠门儿爱显摆等一应缺点,但其实她老人家也颇有心眼儿,她不动声色的道,“姨太太吃的那御制月饼 ,啥样儿啊!” 乔姨太太正是过来显摆的,便道,“圆的,上头印着御制俩字。” 何老娘一拍掌,笑道,“那你吃的,就是寻常赏给臣子的那种。真正皇帝老爷吃的,上头印的不是‘御制’俩字,是‘昭德宫御制’,五个字的。您哪,吃的不正宗诶!” 乔姨太太特意过来,主要是生气先前何子衿敲她闺女三百银子的事儿,结果,这刚显摆就给打了脸。乔姨太太冷笑,“看说的有鼻子有眼,好似您老人家吃过一般!” 何老娘笑嘻嘻地,“可不是吃过么!昨儿才吃的,不过,现在我家都吃完了,没的昭德宫御制的月饼再给姨太太开眼了。姨太太要是想看,我把那昭德宫御制的月饼的匣子给姨太太瞧瞧吧。”说着命余嬷嬷取出放月饼的红木匣子来,显摆一回,命余嬷嬷再把匣子锁回了柜子里。何老娘笑道,“昨儿小瑞哥回来过节,也说这月饼味儿好来着。我们小瑞哥,姨太太不知道吧,唉哟喂,可出息啦,得了伯爵大人的青眼,以后前程光明着哩。我们小瑞哥不是靠祖荫,全是靠自己。我们乡下人,不懂别个理,就一样,祖宗的到底也只是祖宗的,自己有本事才是自己的。不知以后哪家闺女有福,跟着我们小瑞哥享福哩。” 乔姨太太想炫耀结果被何老娘打脸,梅二太太也是臊的了不得,连忙拉着乔姨太太太告辞了。 待梅家人走了,何老娘呸一声,“还敢来老娘我这里来显摆!”又庆幸亏得昨儿吃了皇帝老爷吃的月饼,不然,岂不是要被这乔姨娘炫耀成功了么! 说来梅二太太也颇是能屈能伸的人,昨儿刚被何老娘间接性打脸,第二日又来何家解释此事,梅二太太直叹气,道,“自从咏竹嫁了胡家,这乔氏在他们房头儿就扬威耀武的,把五弟妹的风头都压了下去。我昨儿原是想过来说话的,哪晓得她知道后死求白赖的要跟着一道来?不带都不行,只得带她来了。哪晓得她是存了这样的心呢。”说着又叹口气,“我往日为人,你们也都晓得,我岂是那等不开眼的。也就是两匣子宫里赏下来的点心,就兴头的跟什么似的。也是我家不幸,有这样的姨娘,把阖家的脸都丢尽了。” 大家都是邻居,梅二太太来说好话,何沈两家也只能虚应着罢了。 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今年的螃蟹,比往年的更贵了。今帝都人都流行吃螃蟹宴,临进端午,同巷的邻居祁副将家的太太就设了螃蟹宴,请了邻居们过去说话品尝,祁太太笑道,“去岁在国孝期内,咱们都要守国孝,今年出孝了,我们庄子上自己养的好螃蟹,请诸位高邻过来尝尝。” 何老娘道,“今年螃蟹的价儿比去岁还好,祁太太这螃蟹养的好啊。”想着祁家会过日子,肯定得大赚一笔了。 祁太太笑道,“也是我一处嫁妆田,临水的,庄子上有个懂稻田养蟹的小管事,因是个节令东西,养来自己吃也好,送人也便宜。” 何老娘点头,“这很是。” 户部陈主事大人家的陈太太也说,“今年螃蟹越发价贵,还是你这自己稻田养些的便宜,我家在郊外倒是有处别院,我们老爷是个爱风雅的,别院外也买了一二十亩地,种了些桃杏树,还挖了处一二亩的小湖种荷花。这别院买的时候也花了不少银子,想一想,其实用的时候并不多,当初真不若置几亩水田有出产。” 大家说着家常事,何子衿发现,在中低品的官宦家里,提银钱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大家说不因此就觉着提银钱就如何铜臭的。说起过日子来,各家都有各家的门道。 宋学士太太就说了,“我家也是郊外有处小庄子修的别业,一年用个一两遭罢了。说没用吧,老爷们还爱吟个诗做个赋的,正经不如多置些田地。” 大家都称是。 何老家也觉着,宋太太有见识。 因祁太太与梅家素来不睦,故此,这螃蟹宴根本没请梅家人,祁太太还说,“今儿没乱人,咱们乐喝乐喝。” 何老娘知道祁太太是不喜梅家的,她老人家便道,“说来,你们怕是不知道。前些天,梅家一位姨太太倒去我家显摆了一回。” 这事听着有趣,祁太太先笑道,“一个上不得台面儿的姨娘,也敢到您老人家面前无礼?”说来,何家也是泥腿子出身,当然,何家自称耕读人家。不过,因沈素在这里住了有些年头儿,且沈素是个会做人的,故此,何家一来,邻居们也很给面子。交往下来,也觉着,何家虽不是太讲究的人家,但家里门风清正,也不是那等乱来的。从而,何家便融入了邻居的圈子里。又因何家还有些奇特之处,譬如,他家刚一来帝都,菊仙姑娘何子衿就被召进宫好几回的事儿,大家都觉着,这事儿有些奇。故此,对何家倒也不敢小瞧。再加上,何家今也是有两位翰林老爷的。在巷子里,也算有些实力的人家啦。故此,虽何老娘也有些显摆的毛病,大家倒也接受了。 何老娘就说了梅家的事,道,“梅家不是有位姑娘嫁给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娘家的一位公子么,中秋节时,那位姑娘带了两匣子御制月饼回了娘家。那位姨太太吃了回御制月饼,就跑我家显摆去了。” 祁太太嗤笑,“这可真是狗肉上不得高台盘,没见识的东西,吃回御制月饼也值当巴巴儿的跑到邻家显摆去。” 宋太太也是摇头失笑,觉着梅家这事儿忒不讲究。 陈太太则道,“我看,约是觉着家里女孩儿嫁到承恩公府,觉着有荣光吧。那回梅家嫁闺女,也颇是显耀了。” 祁太太娘家就是帝都城的人家,听说颇是显赫,于帝都城权贵圈的事也知道的颇多。祁太太道,“你们不晓得,那位梅姑娘嫁的也不过是胡家长房的一位庶子吧了。那胡家长房,并未袭爵。承恩公的爵位,一直是在胡家二房的。胡家长房二房早已分家,哪里能说是嫁到承恩公府去?她这也不过是嫁了个旁支庶子罢了,又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地方呢?就是那天晒嫁妆,我看那点子嫁妆也不过就顾个大面儿罢了。” 说一回话,在祁太太这里吃了回好螃蟹,就又说到宋家嫁女的事,宋奶奶笑道,“定的十月初十的日子,十月初一我家里晒嫁妆,你们都过去,热闹一二。” 大家都说一定去的,尤其祁太太道,“这位何翰林,难得的少年俊才,您家委实好眼光。” 宋太太笑,“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何老太太她们搬进来,我们才见着的何翰林,不然,也做不成这姻缘。” 何老娘笑道,“阿洛这孩子,本就是极好的孩子,我说句实在话,咱们有闺女的人家,给闺女寻女婿,家境出身自是要看的,可第一要紧的还是女婿的人品。人品好,孩子知道上进,这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不然,就是再有本事,人品不行,也是不成的。” 这是实在话,见大家纷纷点头,何老娘愈发来了兴致,笑道,“别个不说,阿洛身边儿清静,他家里父祖都是本分人,更不是那种纳丫头纳妾的。”与宋太太宋奶奶婆媳道,“待您家姑娘嫁了,以后肯定是小两口一心一意的清静日子。” 祁太太亦道,“这就是十分难得的了。” 宋家晒嫁妆时,何家也过去帮着添妆了,因只是邻居,添妆并不厚,就是添了套文房四宝。但宋家晒嫁妆委实令何家开了眼界,首饰衣料箱柜药材书画等等,简直是一辈子的用度都齐全了,最后还有庄有铺。何老娘直说宋家嫁妆丰厚,宋太太笑道,“除了官中置的一份,我给添了些我的私房,还有她娘的私房,亲家给的聘礼,家里都给她一道用来置办嫁妆了。” 何老娘赞道,“您家真不愧书香人家,讲究!” 沈氏也说,“这才是正经讲究的人家,多有些人家,闺女聘金一到,娘家先花用了的。您哪,真正疼孩子。” 宋太太给恭维的笑意不断,心下亦颇是得意。主要是,何亲家也给很面子,当初给她家的聘礼颇是不薄,她家日子一向过得去,自然不会对女孩儿的聘礼下手,不然,人家给那样丰厚的聘礼,介时陪嫁薄了,叫女孩儿到了婆家岂不是要给婆家人小瞧么。 关于宋家的陪嫁如何丰厚,何老娘还专程到何洛家念叨一回,笑与刘氏孙氏婆媳道,“当初咱家给了那些聘礼,人家原样儿不动的都陪嫁了回来,再加上宋家给宋姑娘置办了那么些的好东西。唉哟喂,咱们县里也是鲜少这样丰厚的陪嫁呢。” 刘氏笑道,“主要就是图宋姑娘的人品。” 孙氏称是,还是喜笑颜开的说句,“宋家不愧书香门第,行事讲究。” 何老娘呵呵直乐。 待何洛大婚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何家送了厚礼,何恭阿念都跟着一并待客来着。待过了何洛的大婚礼,江氏又开始念叨自己娘家,不为别个,非但娘家没信儿,沈素派去的管事小厮的也没了信儿。 待得十月中,江仁一行人才带着沈素派去的管事小厮一道来了帝都,江仁气还没喘匀呢,江氏就连珠炮一般的问,“可是怎么回事,不是六月中就出发了吗?如何这会儿才到,可是担心死我了!”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沈老太太道,“先叫阿仁喝口水。” 江仁也顾不得喝水,忙与他姑道,“别提了,可不是遇着一桩大事。”说着,看向何子衿道,“子衿妹妹,朝云道长也来帝都了。”又道,“我们这趟,就是跟着朝云道长一道来的!” 章节目录 第304章帝都行之三九 > 第304章 朝云道长来帝都之事,倒在何家人的意料之内,因为何家人都知道朝云道长是皇后娘娘她舅的事儿了。用何老娘淳朴的思想来说,家里外甥女做了皇后娘娘,怎么也要来看看的啊。 但江仁此次来帝都,可说得上颇为曲折了。 江仁喝口茶,大家一一相见过,虽有许多话要说,还是先听江仁这一路上的事儿。江仁道,“今年过了年我就去州府张罗书铺子的事儿了,待书铺子都打理好,也到三月了。我爹就不放心家里稻田,我想着,天儿也渐热了,要是三月走,正赶上大暑天儿的时候到,便多呆了些日子,定在了六月初。原本都定好与镖行同行坐大船走,结果,还没启程,就听说三峡那块儿有船翻了的事儿,我娘又胆子小,是再坐不得船了的。我就说,那就坐车走,无非就是颠簸些。这就把定的船退了去,重新找镖局就又费了些时日,结果,刚走几天就被姑丈派去的管事追上我们了。我们干脆一道走,也不是巧,刚到剑阁那里就开始下雨,把我们阻在了金水县的客栈,这亏得没走,没几天,山上冲下块山大的石头,把路堵了。我看这一时走不了了,正好金水县有我认识的朋友,我们就住到了他家里去,又谈了谈买卖上的事儿。后来那石头把路堵的太厉害,何况,正是多雨的时候,我看这路上委实不安全,还不如坐船呢,就想折回去,转走水路。结果,正好遇到了朝云师傅一行。朝云师傅一行也是给阻在了金水县,知道我们要来帝都,就捎带了我们一程。” 江仁的娘王氏也说,“多亏了朝云师傅,这可真是个大好人。” 何老娘也跟着附和,“朝云师傅仁义哩。”又问,“朝云师傅帮这么大忙,来了帝都,咱们该去谢一谢哩。” 江仁摆摆手,“见不着,朝云师傅水路坐的是官船,待下船,换了马车后,一进帝都城,有官差老爷把我们送来后,就不知朝云师傅去哪儿了。”江仁神秘兮兮地,“朝云师傅来历可是不寻常,这一二年,咱们县,隔三差五的就有大官儿过去。听说,有时能见着朝云师傅,有时还见不着。后来是几个穿戴极齐整的官老爷过去,朝云师傅这才来帝都了。也是赶得巧,朝云师傅还记得我们,捎带了我们一程。” 何老娘道,“阿仁你不知道哩,朝云师傅可是大人物,他是皇后娘娘她舅哩。” 江仁一口茶就给呛了。 何琪忙给他拍了拍,嗔道,“怎么喝水都不老实。” 王氏忙道,“不怪阿仁,我也给惊着了。”连忙拉了何老娘问,“亲家婶子,这话怎么说哩?” 何老娘一摊手,道,“我也不晓得怎么说,我们也是来帝都才知道的,当今皇后娘娘就是朝云师傅的外甥女。” 这消息,委实把王家惊的不轻,王氏颇是后悔,直道,“要早知朝云师傅是贵人,说什么我也得多去观里烧几回香哩。后来想去,那朝云观就不叫人进了。” 说着,王氏瞧着何子衿道,“子衿就是运道好。” 何老娘也深觉着自家丫头片子运道不差。 何子衿笑道,“我那会儿认识朝云师傅的时候,并不知道朝云师傅的来历,就是去的多了,就认识了。说来,我舅舅跟舅妈成亲时合八字,我外祖母也是找朝云师傅合的,就更不晓得朝云师傅的出身了。这也是误打误撞罢了。” 王氏笑,“怪道妹妹跟妹夫情分好,朝云师傅合的八字,再没差的。” 说到这个,因朝云道长身份突然显赫起来,江氏也是颇觉荣光的。江氏还问沈老太太,“母亲,那会儿您怎么特意到朝云观给我和相公合八字啊!”因朝云观在山上,不若芙蓉寺那里热闹,所以,大多数人有什么法事啊合八字啊之类的事,大都是去芙蓉寺的。 沈老太太笑,“阿素小时候时常去朝云观的,我想着,跟朝云道长稍微有些熟,他肯定给咱诚心合,就去了他那观里。”而沈素为什么少时常去朝云观,因为阿念亲娘江兰是常去的。而阿念亲娘江兰为何常去,因为江兰的父亲曾为前英国公府的侍卫,前英国公府方家,那是朝云师傅的父族。所以,说来沈何两家与朝云道长,还真是多多少少有些渊源的。 大家说一回话,因江家一家子老小都到了,都极是欢喜。 江氏又引着父母兄嫂侄子侄媳的去她预备好的院子安置了,江仁一面抱着儿子,还说呢,“哎,姑妈,您这宅子可真气派!” 江氏笑道,“气派就多住些日子。” 别的不说,江仁对于他姑丈赚钱的本事还是很佩服的。 江财主很自豪的与闺女道,“咱们家里的宅了也翻新了,盖的是不比你这宅子小,你说,这刚把新宅子盖上,还没大住呢,这就来帝都了。” 江仁道,“我喜欢来帝都。” 江财主道,“哪儿有银子你就喜欢去哪儿。” 江仁一笑,“大丈夫立世,先得养活妻儿,奉养父母,没银子哪成?”他小声道,“我姑丈在帝都就有外号,人称‘死要钱’。” 江父气得给了儿子两巴掌,江氏也是哭笑不得,说江仁,“你这张嘴,看相公回来不教训你。” “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要我,我想得这外号还没有呢。”江仁感慨道,“男人哪,还是得念书,像姑丈这样,既能赚银子,又能做官,才算真正有本事。” 江父道,“难得你如今也算有些见识了。” 王氏的话就多了,说儿子,“当初拿银子让你去书院念,你也不念,还跑到县城里去!看!后悔了吧!” “我也得考得上啊。”县里那书院难考的紧,江仁又不是阿念那种读书种子,江仁把儿子在手臂上颠了颠,逗得儿子咯咯笑,道,“我是说,以后叫咱们宝哥儿好生念书。” 江氏道,“这才好哪,你把家业给宝哥儿置起来,待宝哥儿大了,只管安心念书就好。” 江氏给娘家准备的是大院子,正房四间,东西两厢皆是三间,一大家了足够住了的。江家便正式安顿了下来。 江仁让祖父母、父母都歇一歇,江仁也洗漱了换了衣衫,带着媳妇抱着儿子又出去说话。 江仁何琪现下都穿绸了,二人正是年轻时,看起来十分登对。三姑娘接了宝哥儿来抱,问起他们路上的事,何琪道,“路上都很好,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婆婆有些晕船。真是了不得,船上竟还带了太医,这一路都是顺顺当当的。” 何老娘也十分感慨朝云师傅身份的贵重,虽说先时就知道了朝云师傅来历不凡,但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的。那太医都是官儿老爷,朝云师傅出行,官儿老爷都在船上伺候,这就说明,朝云师傅的身份,比官儿老爷还官儿老爷哪。 江仁与何子衿说起俩人合伙的生意来,江仁道,“先时咱们都是进些寻常的四书五经或者其注释来卖,后来借着阿念和何祖母那书,我到处跑了跑,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买咱们的书买的多疯啊,一听说是探花儿写得读书心得,只要是念书人家,没有不来买的。当时我就明白了,秀才们十年寒窗,还不就是为了考功名么。阿念与何祖母那书第一年最好卖,不过今年卖的也还成,虽然今年有新探花儿了,但那新探花儿没写这书,咱们还是头一份儿。后来陈家阿翁把那一套的书带了回去,我就细研究了姑丈写的那书,姑丈书里多次提到各科的考题啊之类的。我可算开窍了。卖什么都不如历年的考题好卖啊!再加上历年上榜者的文章,攒上几本,火的了不得!” “不过,卖考题的书,就不能只在咱们县了。咱们县的话,人太少,我想了想,就在州府置了个铺了。” 何子衿道,“舅舅书铺子里有好些就是针对春闱的书,什么时候咱们一道去,多选几本,介时阿仁哥你带回去印了卖也好。” 江仁点头,“我也有此意。” 说完了正事儿,江仁方笑嘻嘻地对何子衿道,“子衿妹妹与阿念大喜,我还没恭喜过呢。” 何子衿笑,“只恭喜可不行,还得送份儿大礼。” 江仁笑,“来的路上我沿路采买了不少东西,妹妹只管随便去挑。” 何子衿真是服江仁了,感慨道,“世间不是没有银子,而是缺少一双发现银子的眼睛啊!”要说现在做生意,南货北运,北货南销,都是赚钱的。就是一样,路上不好走,非但是交通上的不便,还有沿途上各城各地的征税克扣之类的事。但,如果是做官的,就无此烦恼了,所以,一般商家都愿意跟着官员们出行,不为别个,一则少许多税费,二则路上也顺当。就是孝敬官员些个银钱,也都是愿意的。江仁这跟着朝云师傅的官船,哪个人敢查他查上的货物啊,自然是顺顺当当的。 江仁非但自己生意做起来了,连岳家现在见了他这女婿也十分巴结,江仁说到小舅子何沧则是直叹气,却也不好说小舅子的不是。 要江仁说,如阿念何洛这样少年有为的,一个县也出不了一两个呢。其实,就是何恭这三十出头中进士的,大家说起来,也要翘大拇指的。江仁的小舅子何沧,也是何氏族中人。何沧的祖母三太太,就是与何老娘死不对眼的那个。以前还说过三姑娘的坏话,被何老娘何子衿听到,在外头跟他们婆媳打了一架的那个。 在江仁看来,小舅子委实不是念书的材料,不说别个,这也二十啷当岁的人了,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江仁在念书上不行,人家早就认头了,故而,早寻他路,今也能养妻养子,支撑门户。何沧这个是,念不出来还死活要念。因江仁何琪日子好过,在老家时还时不时有岳家来打秋风。 江仁现下倒不在意那几两银子,就是他岳家这重男轻女,不把女孩儿当人的事儿也非常令江仁反感,江仁家里一个姊妹皆无,他姑家也没有妹妹,就何子衿是小时候认识的,江仁很喜欢妹妹什么的。结果,岳家完全是不把女孩儿当人哪。要不是何琪有良心,小姨子真要给家里做一辈子苦力了。 想到这堵心的小舅子与岳家,江仁也是没法子。 倒是何琪做得主意,何琪说了,一月给娘家五百钱,她娘家还要不应,何琪立刻拿弟弟何沧的名声相威胁,直要是娘家不顾脸面,她也便不顾弟弟的脸面了。娘家便不敢不应了。就是妹妹到年纪说亲的事,也是何琪一手操办的。 何琪与三姑娘是师姐妹,见三姑娘肚子显怀了,问她几个月了。 三姑娘笑道,“五个来月了。” 何琪便有些羡慕,三姑娘悄与她道,“宝哥儿还小呢,待宝哥儿再大些,师姐你再怀一个就是。” 何琪道,“说得容易。”婆家就丈夫一个,公婆都盼她能给丈夫开枝散叶,不论儿女,多生几个。江家当然也重男丁,但对于第三代只有江仁一个的江家来说,闺女多了他们也不嫌的。江家就属于,缺孩子那种,儿女都缺。所以,对于江家,只要儿媳妇多生就行。 就是何琪,也是想再给丈夫生一个或者两个的,自从生了宝哥儿,夫妻两个也没有刻意避孕什么的,就是一直没动静。 三姑娘道,“我先时也是如师姐这般,但到了帝都就有了。姑祖母说,这是帝都风水好。连我婶婶,也才生了兴哥儿呢。要我说,师姐你们在帝都多住些日子,再调理下身子,说不定便有了呢。” 何琪想着三姑娘与沈氏这两位都是成功案例,心下慢慢思忖着,也有了主意。 待傍晚,当差的和念书的都回来了,见了江家一行,自然愈发热闹。 阿冽俊哥儿都是与江仁极熟的,都跑过去围着江仁说话,阿念还与江仁共住过一段时间,江仁打趣道,“唉哟,江探花,你好你好。” 阿念装模作样还礼,“唉哟,江老板,客气客气。” 江仁又过去给他姑丈见礼,笑道,“姑丈多年不见,怎么一点儿没变老啊!” 沈素笑,“你也没变,做爹了也没见你稳重些。”沈素刚与江氏成亲那会儿,还没孩子时,江仁年岁正小,沈素也年轻,便以逗弄江仁为乐,江仁小时候对他姑丈可有意见了。如今年岁大了,沈素也不是威严长辈作派的人。所以,江仁还能与这位姑丈说笑一二。 当天,沈家设宴,给江家一行接风洗尘。 晚上阿念就在帐子里跟子衿姐姐商量见朝云道长的事儿了,子衿姐姐听完阿念的推断,道,“你是说,朝云师傅知道你娘的下落。” 阿念道,“这年头,女人多有不易。不说别个,就是出门,起码要办路引的。我小时候,跟我娘住过一段时间的州府,那会儿我算着,姓徐的已是中了举人离开了州府来帝都了。我娘要是想往别处去,先要办路引的。我外公去的早,那会儿我娘能跟谁求助呢?小时候我同子衿姐姐去朝云观,朝云师傅还说,我跟我爹跟我娘都不像,可见,他是认识我爹娘的。” 既有此可能,就不能放弃,不然,徐宁的下落还好查,他毕竟是做官的人。在不在帝都的,总有去处。江兰就不一样了,江兰一介女眷,是生是死?或者有无再嫁?子衿姐姐道,“那我们先慢慢儿的打听着朝云师傅些,我想着,他这来帝都,肯定是为了见皇后娘娘。待朝云师傅安定下来,咱们打听了他的住所,再上门拜访。” 阿念道,“这事我先打听着,子衿姐姐,你要是不想见朝云师傅,我自己去见他也无妨的。” 子衿姐姐道,“担惊受怕的日子都过去了,现下哪儿能断了联系啊。”说来,子衿姐姐的脸皮也是够厚的。 阿念一乐,想着赶紧把老鬼打发了,他跟子衿姐姐就能生小枣子了。(上章桂圆的名儿,已改成枣子) 朝云师傅的行踪,还真不是何家能知道的。 便是阿念想方设法的打听,一时也没打听得到。 毕竟,阿念做官时间短,各方面的人脉还是有些不足的。他又不想惊动沈素,故而都是自己想法子打听。阿念这里一时没信儿,倒是有一天,阿冽带了褚越、姚节来家里玩儿。 姚节,何家是不陌生的。这小子二兮兮的,据阿冽说,现在姚节念书可用功了,就是,一直没啥起色。明显投入产出不对等,何家人对他非常同情。 褚越是头一次来何家,他出身褚国公府,小伙子生得俊,礼数谈一看就是大家子弟作派,既不会高傲的让人难以接近,又不会像姚节那般啥都说没心眼儿,褚越完全就是那种如沐春风型的,也难怪先时阿冽一直极推祟他的。当然,虽然后来阿冽知道褚越照顾他是受了褚家长辈的提点,这种发现让阿冽觉着很受伤,但阿念开导过他后,俩人也没断了关系。 褚越一来就把何老娘奉承的那脸上的笑没断过,沈氏也深为儿子交到这样的朋友高兴。姚节是个问题儿童,他给子衿姐姐买了蛋烘糕,当然,买了一包,都是刚出炉的,姚节一向有啥说啥直肠子,拿了一个递给子衿姐姐,“姐,你赶紧尝尝,还热乎着呢。” 子衿姐姐接了,笑道,“今儿在家吃饭,我做阿节最喜欢的松鼠鳜鱼。” 姚节吸吸口水,做夸张状,“姐姐一说,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逗得人发笑。 基本上姚节主要是跟子衿姐姐说话了,褚越不着痕迹的打量子衿姐姐一眼,见子衿姐姐是开了脸盘着头的,哎,幸而当初就听说阿冽的姐姐嫁给了江探花,不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姚节在追求人家何姑奶奶呢。 何子衿与姚节说着话,基本上大部分是姚节在说啦,姚节说的是自己课业,“我们班里那叫曲墨的,唉呀,不知是不是名字取得好,中间带了个墨汁儿的墨字儿,他念书,看一遍就能背下来,我念二十遍才能记得勉勉强强,原本当天记下来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又都忘了,还得重新背,真是烦死个人。”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就不信阿节你没有比曲同窗强的地方。” “当然有啦,我蹴鞠蹴的比他强百倍。”说到自己擅长的事,姚节的话就来了,“他生得麻杆一般,蹴鞠根本不成,跟我比差远啦!” “还有别的么?” “骑马,射箭,摔跤,他都不如我。”姚节被继母捧着养,虽然养出他有些骄横没心眼儿的性子,但同时,姚家有啥好吃好喝的,他继母那必是要先给他送去的。姚节自小营养到位,人才十五六,阿念已是不矮了,但姚节比阿念还高半头,现下都是成年人的身形的。就姚节这身量,若再长高,以后定是一伟丈夫啊! 子衿姐姐一向以教育小能手自居,道,“阿节你武事上极为不错呀!”同时也得感叹一下官学的教育的全面化,培养学生绝对是全方位的。 姚节有些郁闷,“可惜没用,考功名又用不上。” “那也不一定啊,我家小瑞哥就在禁卫军,听说禁卫军的忠勇伯也没考过举人进士啊。” 姚节立刻道,“忠勇伯那是军神一样的人,也就比靖南公大人略逊一二罢了。” “我也听说过靖南公,听闻他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那是!” 其实姚节也就是跟子衿姐姐说说心里话,他这个年纪,其实正需要长辈引导的年纪,父性长辈,母性长辈都需要。偏生姚节虽然家里富足,他却是个有后娘便有后爹的。自从上次闹了一场后,姚节把屋里丫环都撵了出去,家里只好让小厮服侍他,他把先时引他看春宫看话本子吃花酒的小厮也撵了,就留下几个老实的带身边儿,还同他祖母说了,“要万一哪天我好不好死了,就是那女人害的。”把他后娘挤兑的直想上吊。 姚节也想上进,偏生他又不是念书的材料,倒是他祖母想着给他寻门亲事,觉着男孩子成亲就稳当了。姚节也没成亲的心,他颇具志向,要先把事业立起来再说成亲的事儿。 可这一时半会儿,他又找不到合适的事业来做。 故此,苦恼颇多。 姚节有个好处,他有苦恼时必要与人说的,绝不是闷在心里不作声那种。这样的人,起码不会闷出心里疾病来。 继第一次来何家后,褚越年前又来了一回,给何家带了几样八方斋的点心,何老娘又将褚越从头到脚夸了一番。 倒何子衿倒是多了个心眼,道,“说来,朝云师傅也来了帝都,可惜不知他住哪儿,不然年礼该给朝云师傅备上一份的。” 何老娘沈氏都称是。 褚越这孩子,心思细,当下没说话,事后问的何冽。阿冽早得了他姐的叮嘱,便道,“是我们老家山上的一位道长,我姐占卜是跟他学的。朝云师傅可是个大好人,我阿仁哥来帝都还搭的朝云师傅的船。就是,朝云师傅现下是贵人了,哎,听我姐说,他以前十分不易,这来帝都是有大事的。” 褚越问,“令姐可是要拜见这位朝云师傅?”想着,何家不知道方昭云的来历,褚越可是一清二楚的。褚越想起这个就觉着何家运道极好,谁能料到方昭云这些年住在蜀中呢,当然,纵有人料到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去与方昭云走动的。但何家不受此限制,何家就是蜀中小户人家,估计一直将方昭云当寻常道人。如今方昭云翻身,身为当今皇后娘娘的亲舅舅,多少人想见方昭云一面都不能。倒是何家……说到要见方昭云跟寻常事一般,还一口一个道长的。 褚越道,“要别个事,我兴许没法子。你也知道我家,就是在帝都住的年头儿长了,要是阿冽你乐意,我替你打听一二如何?” 阿冽连忙道谢。 褚越的消息很快,不过第三天就将朝云师傅的消息给了阿冽。朝云师傅的行踪,对于中低品的官员很难查,但对于与皇室有联系的一等权贵之家,这不算什么秘密,因为,自朝云师傅一入帝都,就不知有多少权贵大家在默默的关注着这位当今皇后娘娘嫡亲的舅舅,辅圣公主与方驸马唯一的儿子。 阿冽打听出来后,回家就与他姐说了,朝云道长在皇陵那块儿住着呢。 都住皇陵去了,可想而知朝云道长的心情如何了。 想想,这也合乎情理,朝云道长说来,虽出身一等一的大家大族,但其身世曲折,也是常人难以想像。朝云道长的母亲是太\\祖皇帝的同胞妹妹辅圣公主,辅圣公主,一听这名儿就知道这位公主做过什么事。怎么说呢,当初太\\祖皇帝死的早,留下太宗皇帝六岁登基,太宗皇帝年少,辅政的就是这位辅圣公主。可见这位公主的才干与地位。 辅圣公主出身是无人能及,凭这出身,当年辅圣公主嫁的也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便是朝云道长的父族,前英国公方家。 所以,论及朝云道长的出身,当真也就比皇室差一线了。 太宗皇帝,就是刚死没多久的先帝,那是朝云道长嫡亲的表兄。开国太\\祖皇帝,那是朝云道长嫡亲的舅舅。就是朝云道长的祖父,也是开国大将得封英国公的开国功勋,朝云道长的娘更不必说,每年皇帝祭天地祭社稷祭太庙祭皇陵,辅圣公主的陵就在皇陵之内,只要东穆国祭祀尚在,便要祭一祭辅圣公主的。 这样显赫的出身,朝云道长一生的命运却十分不幸,辅圣公主执政后期与英国公府翻脸,直接把英国公族诛,当然,辅圣公主不可能杀自己丈夫和儿子,但,方家满门被斩,方驸马与方昭云的心情可想而知。方驸马过逝后,没多久太宗皇帝亲政,辅圣公主也病逝了。 方昭云便成了朝云道长,隐居蜀中几十年,说是隐居,其实倒与软禁也差不多。朝云道长有一位同胞姐姐,嫁的是尚书府谢家,自朝云道长离开帝都,与这位长姐便未再见过。直至自己的外甥女谢皇后登上皇后宝座,朝云道长方得再次回到帝都。 朝云道长这一辈子,要何子衿说,真是来生莫生帝王家了。 朝云道长虽不是帝王家的人,但他这一生都因帝王家的事所困,像阿念所说,朝云道长一生富贵荣华不缺。但朝云道长这一生,又何尝快乐过。 想到朝云道长住在皇陵去了,何子衿就觉着心里酸酸的。 待阿念回来,何子衿就将朝云道长在皇陵的事与阿念说了,何子衿就有些犹豫,“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朝云师傅,我又担心他现下想静上一静,不愿见人。” 阿念想了想,道,“他家里的事,朝云师傅肯定早便知道的。要说静,也静这么多年了。” “以往知道,跟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又怎能一样?” 阿念道,“姐姐就放心吧,朝云师傅可没你想的那般脆弱,要是个脆弱的,哪里熬得到现在。”让阿念说,朝云师傅在山上住着都能千里之外的设个美人计给先帝,虽然这美人计的主角是他家子衿姐姐令阿念有些不爽,但好在子衿姐姐是个有见识的人,没中招。在阿念看来,朝云师傅谢皇后明显是政治斗争的胜利者,先帝一死,谢皇后荣登后位,朝云师傅重回帝都,感怀一下先人是有的,但也没有子衿姐姐想的那般玻璃心,嗯,是的,玻璃心。玻璃心的人不可能熬这些年,由败转胜,由衰转荣的。 小两口就商量着,给朝云师傅置办份年礼送去,当然,也要跟朝云师傅打听下江兰的下落才好。 给朝云师傅送年礼这事儿,何子衿同家里说了,但也要家里不要声张,毕竟朝云师傅现下是大人物,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他家里与朝云师傅如何如何相熟的。 沈氏笑,“只管放心,咱家又不是那等爱显摆的。” 何老娘也说,“就是,以为人人都是梅家那姨娘呢。” 不过,何家还是很乐意与朝云师傅多多来往的,沾光什么的,咳咳,的确是沾了朝云师傅不少光哪。沈氏何老娘都不晓得先帝曾对何子衿看上眼的事,故此,觉着自家委实没少沾朝云师傅的光。 沈氏还问闺女要置办些什么,说到年礼的事儿,何子衿也发愁,别家走年礼也就是鸡鱼肘肉,文雅些的文房四宝,或者衣裳料子啥的。 但,这些东西,恐怕朝云师傅那里都不少的。 何子衿想了想,还是如往年那般,道,“我做身衣裳给朝云师傅带去吧。” 沈氏道,“去你祖母那里挑些上等好料子。”家里好料子都是在婆婆箱柜里放着呢。 何子衿应了。 何老娘这回也没小气,凭自家丫头片子挑,拿哪个她都不心疼,还说,“你细细的做吧,别粗针大线的拿不出手去。” “知道知道。” 说来,何子衿细细的做,那活儿也不大细致,但也还算可以啦,阿念的衣裳都是何子衿做的,穿着也挺服贴,用何子衿的话说,主要是型好。 何子衿做了身衣裳,又给朝云道长做了双鞋,待阿念休沐,俩人便租了辆马车,往皇陵去了。 现在的皇陵,可不是何子衿上辈子参观的旅游景点,清十三陵啊明□□陵啊之类买张门票就能进的,离皇陵还远着呢,何子衿阿念就给官兵拦了下来,阿念给那守着路口的官兵塞了锭银子,自称朝云先生的弟子,过来给先生请安来着。 那官兵得了银子,进去通禀一声,一会儿出来了,道,“方公子不见闲人。” 何子衿道,“我可不是闲人?官差大哥大概是没说明白,劳您再跑一趟,同你上峰说,我们是蜀中来的,姓何。朝云师傅身边儿的闻道闻法师兄我都认得,要是朝云师傅不见,就请他们出来一见。” 官兵见车里这位嫡滴滴的小娘子还说得上方昭云身边儿人的名字,先时阿念给的银子也丰厚,他便又跑了一趟,他那上峰也知道近来找方公子的人颇多,想到又是蜀中来的,便进去通报了一声。 阿念与何子衿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官兵方让他们进去了,且态度十分客气,心下十分庆幸,想着那么些大家大族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见到方公子,倒是这小两口,穿戴十分寻常,反是能进去,真是奇也怪哉。幸而自己刚刚也算尽心,并无失礼之处。 马车往里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就见闻道牵一匹黑色骏马,正等在道旁一座白玉牌坊前,阿念下车打招呼,还是叫闻道哥。 闻道笑道,“唉哟,难为小师妹亲临,我赶紧过来迎一迎。” 何子衿已掀了棉帘,笑道,“你别糊弄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朝云师傅住这儿的。” 闻道道,“咱们边走边说。”身边一位青衣小厮已是接了车夫的差使,至于车夫自有人带去休息。 听闻道说着,朝云道长的旧疾又犯了,何子衿道,“不是有夏神医么?” 闻道道,“夏神医还有宫里的差使要支应,总不能住在师傅身边。好在师傅这病也要静养,有夏神医开的方子,也是好多了,却也不是一时一刻能除了根的。” “病最是急不得的,都说病去如抽丝,眼下既有好大夫,只管细心养着。” 闻道面上有些怅然,又说起阿念中探花之事,闻道笑,“我们在蜀中都知道了,那个热闹,县里唱了十天大戏,除了咱们县的百姓,多少外县的百姓也过来看呢。” 皇陵临山,并不是建在山上,皇陵在临山不远的地方。朝云师傅的别院却是建在山上的。何子衿阿念到时,朝云师傅正负手而立,何子衿让阿念跟闻道说话,她自去见朝云师傅,何子衿以为朝云师傅在看皇陵怀念先人,但过去之后才发在,在朝云师傅的角度,是看不到皇陵的,朝云师傅看的是山壁间的两株青松。 何子衿赞道,“果然好风水。” 朝云道长挑眉,“好在哪里?”他不过是看看山景罢了。 “此地风水,子弟之贵,还在其次……” 朝云道长一听便笑了,这正是当年他给何家祖坟的批语,何子衿道,“您老这铺垫,也铺垫的太早了,我事后才想明白。” 朝云道长很亲切地,“子衿来啦,今天,天气不错哦。” 章节目录 第305章帝都行之四十 > 第305章 何子衿委实觉着见识到了,前一刻朝云道长还头都不回负手而立静看云起云舒呢,后一刻就能一幅老油条的模样与他说,“今天,天气不错哦。” 何子衿觉着自己虽然活了两辈子,但由于生存环境太过质朴简单,委实不及这些活一辈子的老油条们啊! 何子衿笑,“是不错,亏得我没上你当。” 朝云师傅一笑,望向何子衿道,“子衿哪,其实这世间事啊,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是个内心通透之人,守住本心,自然坚定。你又怎会上当呢?。” 何子衿还是头一回听说,栽坑里是因为自己立场不坚定的说法。按朝云师傅的理论就是,我挖坑了,也引你到坑边儿了,你没跳,这很好,是你本心坚定啊。你要跳了,那与我无关,我就挖个坑,就把你带坑边儿了,谁叫你跳了呢?不是我,是你立场不坚定。 靠!世间竟有此老无赖出此无耻理论! 朝云师傅身上那点子仙风道骨在何子衿这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何子衿现在看他如同一只成精的老狐狸,何子衿很恳切地,“朝云师傅你还真是能善辩啊。” 朝云师傅笑笑,“好说好说。他那人,虽凉薄多疑了些,倒当真不是会强抢民女的。” 这倒也是。老皇帝其实对何子衿不错,虽然是别有意图的,但何子衿也没吃亏。 何子衿道,“亏我先时还担心你来帝都心中不大好过呢,看你一点儿事儿没有,叫我白担心一场。” 朝云师傅叹道,“物是人非,风流云散,又有什么好过的呢?只是我若不是看开了,大概许多年前便已化作一抷黄土了。” 何子衿道,“还是活着好,看看今日,起码会觉着,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子衿你不愧是探花娘子,也会拽文了啊。” 何子衿不屑,“我本就学识渊博好不好。” 何子衿见朝云师傅无事,再说了,那啥,她不没跌坑里去吗? 所以,对朝云师傅也没啥怨气。 何子衿很是参观了一回朝云师傅住的别院,唉哟,那气派,那精致,绝非朝云观能比。想一想原来这才是朝云师傅的生活水准,那朝云师傅这些年在朝云观,还真是受苦了呢。 但,何子衿一点儿不同情他。 如朝云师傅这样的政治人物,大概也看透了起起落落。 何子衿还神秘兮兮的跟朝云师傅打起赵家那位娘娘是不是也是朝云师傅的手笔,朝云师傅笑道,“我又不是手眼通天之人,赵充仪之事完全是巧合,倒是后来赵李两家非要子衿你进宫,你死活不应,颇令为师刮目相看啊。” “我在家里过得好好儿的,进宫做什么。”何子衿道,“我做就做大的,谁还去做小老婆?” 朝云师傅道,“难不成穆元不愿以后位相许?” 何子衿瞪朝云师傅一眼,“我都跟阿念定亲了,自然不能负他。难道就为了做皇后,就辜负阿念,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朝云师傅笑笑,何子衿不是那种闻一知十的绝顶聪明人,但,她真是个有立场的通透之人。她分得清,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虽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面对皇家的涛天富贵,却能说一句“难道就为了做皇后,就辜负阿念,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心若琉璃,不染尘埃。” 何子衿本想矜持一下,但难得见朝云师傅这样赞她,一下子没矜持住就笑了,嘴里也没忘了谦虚一下,“过奖过奖。” 朝云师傅一乐,留何子衿阿念在自己这里用饭。 朝云师傅现下今非昔比了,也不必何子衿再去给他烧饭什么的,何子衿同阿念道,“咱们也享受一回。”与朝云师傅道,“大鱼大肉的就不必了,鲜菜水果的上些就成。” 朝云师傅笑,“你这嘴倒是不高。”大冬天的,鱼肉易得,鲜菜水果反是难得的。 “这不是跟朝云师傅你学的吗?” 要说朝云师傅这里的待遇就是高啊,何子衿竟然还吃到了反季节的蕃茄与黄瓜,何子衿叹为观止,道,“我在家也只能在屋里种些小青菜,朝云师傅你竟然有新鲜的蕃茄和黄瓜?” 朝云师傅温声道,“找一块适当的热地,盖一处玻璃顶的暖房,再有合适的善种菜的农人,便可种了。” 何子衿道,“说得容易,这样的人倒是不难找,只是热地如何好寻。有热地的地方,多有温泉。泡温泉与身体有益,谁家要是有处泉眼,那就享受死了。” 朝云师傅一本正经脸,“我倒还没享受死。” 何子衿强调,“朝云师傅你当然不一样啦,你是大户。我是说,像我这样儿的,不要说没银子,就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热地,早给人圈起来或盖别院,或修庄子了。” 朝云师傅怀疑何子衿在跟他哭穷,道,“我郊外倒是有两处温汤庄子,都没在用,送你一处好了。” 何子衿这才见识到了朝云师傅的财富,这才刚来帝都,就有温汤庄子了,而且,不只一处!何子衿瞪圆一双桃花眼,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要。” 朝云师傅道,“我用不到的。” “那也不行,太贵重了。”何子衿真是给朝云师傅吓得不轻,这种好不好的送你套温泉别墅的大户,她两辈子打交道也不多啊,何子衿道,“再说,我在家里,也没空去泡温汤啊。” 何子衿是绝不肯要朝云师傅的温汤庄子的,她觉着,自己在家弄个大浴桶泡泡就挺好。 何子衿一幅被吓着的模样,朝云师傅也便不说了,大家继续吃饭,何子衿自觉自家伙食也不错,但跟朝云师傅的没的比啊,虾是活烹的,鱼是活煮的,那小羊肉,一吃就是羊身上最新鲜的小肉排才有这种滑嫩的口感啊。还有那蕃茄黄瓜小青菜什么的,都新鲜的了不得。看着席间都是家常菜,但用料之精,烹调之讲究,比何子衿在宫里同老皇帝吃的御膳也不差什么了。 而朝云师傅一幅很随意的模样,可见人家并不觉奢侈,因为人家自小到大都是这般过活的。哎,想当初在朝云观,朝云师傅彼时还是仙风道骨的仙长时,虽无这些享受,但朝云师傅对食材也是极讲究的,他从不吃死鱼,虾也要河里现捞的,活蹦乱跳的那种,水更是芙蓉山的山泉水……彼时何子衿觉着朝云师傅是臭讲究,想来那时朝云师傅困于蜀中,生活水准已是一降再降了吧。 人家不是奢侈,人家生来如此。 何子衿感慨,谁说人人平等的,人生下来就不平等的好不好~ 何子衿一下子吃了两碗饭,朝云师傅还毒舌的问阿念,“怎么中了探花倒叫你家子衿姐姐挨饿了?”笑何子衿吃的多。 “是朝云师傅这里的饭菜好吃,我才多吃点儿的。”何子衿挑眉道,“这也奇了,还是头一遭见有请客吃饭的觉着客人吃的多的。” 朝云师傅哈哈一笑,见两人都吃好了,便起身带着二人去室内说话。 何子衿感慨,“朝云师傅我可算是彻底放心了。” 朝云师傅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再坏也不过一条命罢了。” “别这么说,怪不吉利的。”何子衿问朝云师傅的身体,朝云师傅道,“有夏神医在,倒是无妨碍。” 朝云师傅也恭喜了阿念一回,说到何恭中进士一事,亦为何家人高兴。朝云师傅道,“阿念书写得不错,就是你家老太太,去岁怎么还出了食谱的书。” 何子衿笑,“这不是去岁恩科么,我发现了,这有关春闱的书最好赚哪!我祖母写书也有些名声啦,她那书正经卖的不错,尤其是第一本,如何把你的孩子培养成探花,这本书朝云师傅你不晓得卖得有多火爆,帝都城就卖出了两万余册。那食谱的书,是我跟祖母一道写的,署的是我祖母的名儿,就是说春闱前后如何给家里的举子准备吃食,还有春闱时如何准备食用之物,是吃糖还是吃肉,这都是大有讲究的。再者,春闱时为防突发性疾性,要带什么丸药,这也是有讲究的。别看这书浅显,市面儿上还没有呢。” 朝云师傅:…… 何子衿大说特说她与何老娘的出版理论,又说了江仁来帝都得搭朝云师傅船的事儿,“我阿仁哥就是脑袋瓜子好使,他弄来的那些南货,转手卖出去,可是赚了一笔。” 朝云师傅笑,“阿仁那孩子,颇有眼光,尤其有那么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十分难得。倘有机缘,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何子衿深以为然。 何子衿久不见朝云师傅,俩人把前事说开后,何子衿那话就来了,她本就是个话唠,与朝云师傅关系且好,说起些家常事都眉飞色舞,又道,“阿文哥来帝都后就与我们说了师傅你的事儿,说见天儿的有大官儿过去你那里,威风的了少是。我还以为,你去岁就会来帝都呢。” 朝云师傅叹道,“我住惯了蜀中,其实倒想在蜀中养老。” “阿念也跟我说,那些人是明抬实撵,朝云师傅你就该多折磨他们些日子,不过,能来帝都也很好啊!你屋里那么些游记,该多走走,多看看。”何子衿是很赞同朝云师傅出来走走的,而且,何子衿道,“师傅你那咳嗽的毛病,说不得就是总不出门儿闷出来 。” 何子衿絮叨些闲事,朝云师傅瞧阿念一眼,笑道,“阿念果然聪敏。” 阿念其实一门心思想跟朝云师傅打听她母亲那事儿呢,结果,子衿姐姐就说起来没完了,阿念给子衿姐姐使了两个眼色,子衿姐姐自己说得开心,早把那要紧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朝云师傅一说阿念,子衿姐姐才想起来,道,“对了,师傅,我们有事想跟你打听呢。” 朝云师傅觉着,自己的女弟子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委婉了,别人求他个事儿,那是要拐八道弯说得不着痕迹的,就何子衿,大大咧咧,明明白白的直接一句话,“我们有事跟你打听呢。” 朝云师傅还得接着,问,“什么事?” 何子衿先四下扫扫,做出一幅神秘状,朝云师傅无奈,“只管说就是。” 何子衿便说了,“是阿念生母的事,朝云师傅,你知不知道阿念生母的下落?” 朝云师傅眉峰一蹙,问,“你们找她作什么?” 这便是知道了,何子衿道,“阿念想见见她。” 朝云师傅道,“见不到了。” 何子衿大惊,“难不成过逝了?” 朝云师傅:…… 人家没死,朝云师傅也不能说人家就死了。何子衿见朝云师傅不语,问,“师傅,到底怎么说?” 朝云师傅道,“如果只是求一见,当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是打算问她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传。” 阿念何子衿小夫妻十分犹豫。 朝云师傅到底是有决断之人,道,“阿念出去。” 阿念不情愿的被清场,朝云师傅打算单独问何子衿,主要是,阿念心眼儿多,朝云师傅觉着,何子衿比较容易说实话。何子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叹道,“这事我要告诉师傅,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此事匪夷所思,非常人能想像。” 朝云师傅道,“你只管说。” 何子衿便将老鬼的事说了,朝云师傅都不信这是真的,朝云师傅道,“绝不可能!” “我说了你也不信吧。可事实就是真的,阿念那会儿是为了救我,他昏迷了过去,醒来就被老鬼上了身。老鬼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阿念,但在另一个世界,世事发生又与我们这里有所不同。”何子衿道,“要不,我们哪里有去见阿念生父母的心哪,都这么多年了,阿念好好儿长大,也科举为官了。可老鬼死活不肯走,说是有心愿未了,就得见一见他那杀千刀的父母。你说把我们愁的,阿念他爹,前些日子已是见着了,就是阿念他娘,找不着人哪。” 朝云师傅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何子衿欣喜,“你可是信了吧?” 朝云师傅道,“若不是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也没办法解释你们至今没圆房之事啊。”阿念又不是和尚,这小子自幼就子衿姐姐前子衿姐姐后的,好容易把子衿姐姐娶到手,若不是因不得已的理由,为何会不与子衿姐姐圆房呢? 何子衿听朝云师傅这话,悚然大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朝云师傅很淡定地,“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虽是开了脸,仍是完璧。” 何子衿脸一下子就红了,指着朝云师傅道,“你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本来就是事实啊。”朝云师傅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何子衿都不知道该用何等神情去面对朝云师傅了,这简直不是厚脸皮老无赖的事儿了,这简直直接发展的咸湿大叔老司机啊。何子衿正经穿越人士,竟觉着有些难以招架。何子衿定一定神道,“我听说,也只有宫里嬷嬷才有这样的眼力本事呢。” 朝云师傅道,“这从医理上就能看出来。” 何子衿松口气,不然,她都以为朝云师傅还兼做了宫廷嬷嬷呢。 朝云师傅信了此事后,又把阿念叫进来,直接试验了老鬼一回。老鬼想了想,与阿念道,“别的不好取信道长,明年秋闱的考题,我是知道的。” 阿念将明年秋考题的事悄悄告知朝云道长,朝云道长道,“待明年闱结果出来,若真如这只鬼所,我必安排你与你母亲相见。” 阿念一想还有将将一年的时间要等,不由十分惆怅。 朝云道长安慰他道,“你等你家子衿姐姐等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一时了。不然,这般荒谬之事,叫我如何相信呢?” 朝云道长已算是历经大风大浪接受能力强的人了,不然,若换个人,早把阿念当妖怪了。 朝云道长这种态度,也让阿念稍稍安心。 尤其朝云道长这种一定可以让阿念与江兰母子相见的口气,令小夫妻二人都觉着,生儿子有望了。 朝云道长深觉阿念极有奇遇,还叫阿念问老鬼,上辈子他是如何的命运。 阿念道,“师傅不是不信我吗?” 朝云道长挨了一噎,心说阿念这是欲求不满啊,何子衿嘴巴一向快,已是伶令俐俐的与朝云道长道,“老鬼早就说过了,说你上辈子做了天下道士的头头。”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那我这辈子绝不去做道录司掌事。” 朝云道长又怀疑的看何子衿,“你与我来往,不会是认为我以后会成为道录司头头的缘故吧?” “哪里,是老鬼说你是个好人,我那时才常往你观里去的。道录司有什么用啊,我又不出家。”何子衿深觉自己光明正大,绝不是朝云师傅这满肚子心眼儿的老狐狸能比的。 何子衿评价朝云师傅,“越发疑心重了。” 朝云道长感叹,“我其实倒羡慕子衿你,每天什么都不用想。” 何子衿十分怀疑朝云道长这是在讽刺她脑子不好使,但何子衿想一想,她觉着自己脑子还挺好使的,赚钱啊养家啊过小日子啊,她明明是一把好手儿来着! 在朝云道长这里用过午饭,因皇陵离帝都城要半日的路,二人也不能多呆,明儿阿念还要当差呢。 二人便同朝云道长告辞了。 朝云道长送了何子衿半车的鲜果鲜菜,叫她带回去吃。 何子衿也把自己做的衣裳鞋袜给了朝云道长,道,“我亲手做的,特别的好。” 朝云道长笑,“我这辈子穿的最差劲儿的针线就是你做的衣裳鞋袜。” 何子衿听得直翻白眼就要再要回来,朝云师傅哈哈一笑,打发他们小夫妻去了。 闻道照旧送了他们一程直到那白玉牌坊处,闻道笑,“小师妹闲了只管来,师傅见到你高兴呢。” 何子衿笑,“我有空必来的。” 与阿念坐车上,挥别闻道。 待二人到家时,天已全黑。 阿念让子衿姐姐先进去暖暖,外头天儿冷。阿念与小福子三喜一道卸了车上的东西,这才进屋去。子衿姐姐已是在跟家里人说见到朝云道长的事了,何子衿道,“都好,朝云师傅挺好的,还跟以前一样。唉呀,现在更讲究了,以前我总说朝云师傅吃食上啰嗦,这回去了,可是吃了不少好东西。朝云师傅给了我半车的鲜菜鲜果,叫我带回来吃,现下这些东西最难得了。” 何老娘一面听一面点头,听说带回许多鲜果鲜菜,何家人素来不是那等矜持讲究的人家,就叫直接送到她屋里来。就见那竹筐里先是用棉褥子垫好了,然后,一样样的都是被褥子包着保暖,有鲜灵灵的小青菜,水灵灵的顶花带刺的小黄瓜,还有红彤彤的蕃茄,带着泥土的冬笋,带着嫩绿萝卜樱的红萝卜,一样样摆得甭提多齐整了。水果有苹果梨桔子,还有两个圆溜溜的大西瓜,这些应该是想法子存储下来的。 何老娘啧啧称奇,“天哪,这时节,还有这等鲜菜,我的天哪!” 沈氏三姑娘均说难得,余嬷嬷翠儿也跟着开了回眼界。 何子衿一向是个大方的,道,“明儿给我外祖母他们拿些去,阿仁哥他们也是刚来,叫他们一并尝尝鲜。” 何老娘极不乐意,自家得的也不多呢,可沈家又是实在亲戚,丫头片子都说出来了,东西也是丫头片子得的,何老娘就不好多说。想到这丫头片子总是这般大舍财,何老娘那叫一个气闷。 沈氏指了一旁的一个木箱子道,“这里头是什么?” 何子衿见那木箱朴实无华,就是方方正正一樟木箱,便打开来,当下险闪了眼,里头竟是一件金碧辉煌的大氅,也不知是何物所织。何子衿想到红楼梦里贾宝玉那件孔雀毛的叫晴雯补了半宿补去半条命的大氅,但觉着,何子衿不知道这是不是孔雀毛织的,但绝对比电视剧中那件大氅华丽百倍不止。 而且,何子衿拿起一件,底下竟然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宝贝,便是一件,何子衿都不敢想的,哪里料得竟还有第二件。还是阿念见第二件衣裳上压着一张纸笺,拿起来,看上面写道,贺大婚之喜。可见是送给阿念和何子衿的。 何老娘都直絮叨,“这也太贵重了,这也太贵重了。” 沈氏也说,“怎么收朝云师傅这样贵重的东西。”想着这样稀罕的衣裳,见所未见的,怎么也要上百银子一件吧。这就是何家碍于出身的见识问题了,上百银子,估计连个袖子都买不到。 三姑娘于针线行素有见识,拿来细瞧,道,“这定是一种不知道什么鸟儿的毛织出来的,以前,听我师傅说,唐时安乐公主曾有两件百鸟裙,据说就是采百鸟羽毛织成,据说此裙织成后鲜艳无比,宝光辉煌。我想着,这件,大抵是相似的,也是用鸟儿的羽毛织成的,不色,不能这般鲜艳。” 何恭亦道,“实在太贵重了。” 何子衿道,“我都不知道,朝云师傅就让人给放车上了。” 这样的宝贝,何老娘感慨,“这可不是穿的,收起来传给子孙。” 何子衿也应了。 待晚间,小两口休息后,何子衿与阿念说私房话,道,“阿念,你说,朝云师傅怎么给咱们这般贵重的衣裳啊。” 阿念心中早有猜测,道,“姐姐当初不是得了先帝所赐的一件银狐裘么?” “是啊。” “所以,朝云师傅才要送姐姐衣裳啊。” 何子衿有些不解,阿念道,“要比先帝的更好,更多。” 何子衿:朝云师傅这是在与先帝斗富么? 章节目录 第306章帝都行之四一 > 朝云道长与穆元帝,这怎么看都是既成熟又有智慧的人哪,结果,竟然,阴阳交隔还要斗一回富。何子衿也是无语了。 何子衿现在非常理解石祟王恺俩人了,前世时看到恺祟斗富之事还觉着不可思议来着,今儿遇到真真儿的了,何子衿就觉着,多成熟多有智慧的人也有幼稚的时候啊。 朝云道长与穆元帝的斗富倒是便宜了何子衿,白得两件好衣裳。她又是个臭美的,何老娘说什么“这不是穿的,要留着传给子孙”的话,何子衿可不这样认为,她觉着,衣裳就是穿的,于是,一大早上起来,她就穿上了,那叫一个金翠辉煌,眼花缭乱哟。何老娘直抚额头,“像是一千只鸟在我面前飞来飞去,晃人眼花。” 沈氏直说,“大早上的,你穿哪门子氅衣啊,快换了去!” 何子衿一幅臭美模样,笑嘻嘻地,“昨儿不是天儿晚了么,也没穿来给娘你跟祖母看看,我这穿过来给你们瞧瞧。”还问她爹,“爹,你看我这衣裳好看不?” 何恭忍笑,赞美他闺女,“好看。” 阿冽现下已很有审美了,也说他姐这衣裳穿上俊,俊哥儿现下无师自通马屁大法,直呼,“姐,你穿上就跟神仙一般。” 何子衿道,“那以后请叫我神仙姐姐。” 俊哥儿这么会拍马屁的,也觉着这马屁太酸,有些叫不出来。 胡文就历练久啦,笑道,“那我以后就管子衿妹妹叫神仙妹妹了。” 大家都是一乐。 小孩子最喜欢鲜艳颜色,重阳就主动跑过来,叫子衿小姨抱他,还主动说,“小姨,你香我一口吧。” 何子衿大大亲他一口,他乐的颠颠儿的。 连兴哥儿这刚会走路的,还跌跌撞撞过来抓一把他姐的大氅衣摆不松手。 何子衿臭显摆了一回,吃饭时就把衣裳脱了,何老娘再三叮嘱她要收好。 早上大家吃的就是朝云师傅送的鲜菜,蕃茄炒蛋啊,黄瓜粉丝啊,炒冬笋啊、糖醋萝卜条啊,因是冬天,最缺鲜菜,大家吃的很开心。 待男人们各当差去了,沈氏就分了一份鲜菜,一道给沈家送了过去。 江氏见了也说难得,沈老太太直道,“这是哪儿来的?你们自己放着吃就是。” 何老娘道,“昨儿不是休沐么,阿念和丫头片子去看朝云师傅了,朝云师傅给的。丫头片子昨儿就要给亲家送过来,我说天晚了,这才今儿送过来的。”说起来,何老娘要是想好好说话时,也挺会说话的。 沈老太太忙问朝云师傅可好,何老娘道,“好着呢,丫头片子说,现下朝云师傅吃得好,住的好。” 江仁问,“朝云师傅现在住儿呢?” 何子衿道,“在皇陵。” 江仁跟何子衿打听皇陵啥样儿,听说光进去就有三道守卫,江仁就歇了去跟朝云道长道谢的心,他道,“子衿妹妹你有没有代我跟朝云道长说声谢。” “说啦。” 江仁也就放心了,何琪与三姑娘是师姐妹,还去参观了一回何子衿得的新鲜衣裳,何琪细看后也说定是鸟羽织出来的。这么一件衣裳,就不知要花费多少鸟羽了,就是制作,也是不易的,还说叫何子衿好生收着,是可传家的好东西。 何子衿决定,下次去看朝云师傅,就穿着这件衣裳去。 其实,在家,真的想华丽也华丽不起来,不是在屋里坐针线,就是烧个菜炖个汤的,要是出门吧,也是去铺子之类的地方,都不是适合穿这样华贵衣裳的时候。就是有时去同阿念去其他翰林家,也没有穿得这样华丽的,这样穿就太不合裙了。所以,除了在家里臭美时穿一下,也就是去看朝云师傅时穿了。 何子衿正在想自己衣裳的穿着场合,阿念晚上回来让子衿姐姐备两个尺头,他有同僚纳小请吃酒。 何子衿应了,问,“哪个翰林啊?”这年头官员纳小,一般都不会正式摆酒,这样邀请同僚的更是少数,这就不是纳小,而是正经二房的标准了。 阿念道,“就是与我同科的傅榜眼。” 何子衿知道这位傅榜眼,也是个年轻官员,今年估计也就二十五六岁,要是没有阿念这个逆天的,估计那科定是这位傅榜眼出风头的。这人长得也不错,一幅干净温和俊俏模样,何子衿道,“这是娶二房吧?” “嗯,是位良家出身的姑娘。傅兄的妻小都在老家,哎,要我说,他是该把妻小接来,一家子团聚。”阿念道,“谁知道他如何想的,二房的事儿都定了,这话也不好与他说的。” 何子衿也道,“莫交浅深,人家有自己的盘算。可这样,终究是不地道。” 阿念深以为然。 这种吃酒,何子衿是不去的,娶姨娘什么的,正室都不会去,也就男人们胡乱吃回酒罢了。阿念带着三喜带着尺头去的,何子衿也没见过这样姨娘,但腊月二十八,衙门都放假了,傅翰林掩着半张脸过来何家投宿。 何家倒是屋子多,平常也有所小小院落做客院,傅翰林都没去见一见何老娘这样的长辈,他掩面道,“今面貌不雅,就不去拜见老太太了,以免惊着老太太。”又客气的想在何家借宿几晚。 阿念带他去了客院,又叫人拢了两个火盆过去,送了干净被褥,让傅翰林休息了。看傅翰林就光杆一人过来的,傅翰林个子较阿念高些,何恭还让沈氏取他两身棉袍给傅翰林穿,何子衿看这半晌不午的时间,又叫周婆子给傅翰林做了碗面端了去,她就不去了,看傅翰林那样儿,似是不预见人的。 阿念忙活了一通,把傅翰林安置下来,回头与子衿姐姐道,“傅太太过来帝都了,把傅兄打了个乌眼青。” 子衿姐姐一点儿不同情这位傅翰林,还道,“这才是活该呢。” 阿念道,“傅兄学问为人都是极好的,就是女色上头,不大把持的住。” “我看他非但学问好,胆色也好,要不,他也不敢纳小呢。”子衿姐姐问,“他这么跑出来,他那新纳的二房如何了?” “傅兄都被揍成这样儿,哪里还管得了二房哟。”阿念感慨。 何子衿:这也叫男人! 傅翰林就在何家客房住下了,因有个带伤,傍晚也没出来,阿念过去看了他一回,傅翰林与阿念是交情不错的,每年年下节里的,两家都有走礼。傅翰林还与阿念道,“也不知我那内人如何了,哎,她每一恼怒必要头痛的。哎,你说,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来得这般气性。” 阿念劝他道,“嫂夫人这般气性,傅兄如何还要纳二房?要我看,还是两人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的好。\" 傅翰林感叹,“鱼,我所欲也。熊掌,我所欲也。” 阿念看他那乌青的黑眼圈儿,心说,你这可不就是挨熊掌了么! 傅太太这般彪悍,阿念觉着自己十分命好,子衿姐姐多温柔的人哪。虽然傅翰林的行为阿念也不赞成啊,但对于傅太太这种出手就把丈夫揍个乌眼青的,阿念也不大赞同。 然后,阿念不大赞同的傅太太不带着点心过来何家拜访。 在阿念的想像中,傅太太起码也得是个身高一丈,腰围三尺的彪悍人物,当看到那位坐在何老娘屋里的,柳眉杏眼高鼻檀口杨柳腰的年轻妇人时,阿念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傅太太笑爽俐,见阿念进来,先打招呼,“这是江叔叔吧?常听我家老爷说起,这还是头一回见。”说着起身一礼,笑道,“给江叔叔请安了。” 阿念连忙拱手还礼,“傅嫂嫂客气,您请坐,请坐。” 阿念打声招呼就忙避出去了,毕竟,男女大妨在这儿呢。 傅太太绝对是个爽俐人,与何老娘道,“江叔叔一表人才,与江奶奶委实般配。” 何老娘笑道,“他们自小一道长大,也是缘分。”又问傅太太何时到的,路上还好。傅太太道,“我是前儿到的帝都,先时在家服侍公婆,原想去岁就来的,我那孩儿年纪还小,就等了一年,这才过来。平日间,我那外子多承您家照顾了。” “这可不敢当,都是一个衙门当差的。” 傅太太陪何老娘说了几句话,就去了何子衿院里说话,跟何子衿打听她家里那小妖精的事儿,何子衿也不晓得啊,何子衿道,“我也不大知道,就听说傅翰林摆酒的事。不瞒嫂子,你看我家,也没姨太太,我也不晓得如何跟姨太太来往的。”先把自家撇清,可不是那等乱来的人家。 傅太太来前也打听过何家,知道人家是清白人家,就何家这没妾的家风,傅太太就很是顺眼,傅太太道,“我家那个没成算的,妹妹也是见着的。你说把我气的,他衣锦还乡后,我本要过来,结果就有了身子,不敢走远路,这刚把孩子生下来养得结实了,就听说他在帝都纳了小。难不成我倒成了给他生孩子伺候爹娘的老妈子!我在老家上有老下有小的操持,他倒在帝都快活!妹妹不晓得,那狐狸精,金钗都上头了,我婆婆在家里戴的还是银钗呢。气得我!” 何子衿劝她,“嫂子生气也是气坏自己的身子,咱们很该把自己个儿保养好了,再说其他。不然,自己气病了,以后叫狐狸精花着你置下的家业,还虐待你的娃呢。” 一听这话,傅太太与何子衿简直一见如故。 当天,傅太太就把傅翰林拎回了家里,何子衿问阿念,“看傅太太,可不像是个会功夫的。” 阿念很同情地表示,“傅嫂子师承武当,正经的外门弟子,她家里五个兄弟,都是武当弟子,她娘家就是开镖行武馆的。” 何子衿:…… 傅太太当真是能降服了傅翰林,那二房在傅太太手下,连年都没过,就求着傅翰林放她归家,给她一条活路,傅翰林也惹不起自己媳妇,主要是,媳妇一来,傅太太生得又不差,刚柔并济的,傅翰林那心也不在二房身上了,就写了放妾书。傅太太给了那妾二十两银子,就让她走了。 傅太太简直是家里外头一把抓,十分能干,因傅翰林在何家打搅过几日,给何家的年礼都较往年加厚了一些。她既来了帝都,也时常出来走动,丈夫交好的同僚的太太们,傅太太也都客气来往,何家是她比较喜欢的人家之一,何家只一样就对傅太太的眼,没妾。 何家是不纳妾的人家。 还有就是何洛的妻子宋氏,傅太太也很喜欢,因为,何洛家也是不纳妾的。 傅太太就喜欢这样的人家,觉着家风正。 倒是何洛的妻子宋氏,年前诊出身孕,很是令一大家子开心。就是宋奶奶,来找沈氏说话时脸上很是有些愁绪,沈氏与宋奶奶已是熟了的还说呢,“我们刚听了阿盈的喜信儿,您怎么倒愁眉苦脸起来?” 宋奶奶倒不为别个,闺女有了喜信儿,她如何不高兴。只是亲家母孙氏,叫宋奶奶不大喜欢。真是家家都有不如意,宋奶奶对何洛这个女婿极满意的,亲家其他人都是好说话的人,就是亲家母孙氏,叫宋奶奶不大喜欢。宋奶奶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女婿家是单传,我们阿盈,原就是个心细的,心细的人,心思就重。这阿盈刚有了身子,我们亲家太太就买了一屋子的童子抱鲤鱼的画儿,给他们贴一屋子。我也盼着闺女生外孙呢,有个儿子,也在婆家站住脚了。可也不至于这般哪,这要万一生个闺女,叫孩子心里可怎么好受。” 沈氏劝她道,“咱们也都做过媳妇的,老人家是盼孙子的多,关键得自己稳住了。不管生什么,都是第一个孩子,儿女都不嫌的。老人家的心思是老人家的,自己的日子是自己的,这事儿可得叫阿盈想明白。” “她年轻的小孩子家,我就说得明白,想明白也得靠她自己。”宋奶奶道,“我也与她说过的,她就是我的长女,就是您家,菊仙姑娘也是您的长女,多好啊。闺女儿子,还不都是自己骨肉么。” 沈氏道,“这还真是,咱们都是过来人,当年我生了我们闺女后,我也是急儿子,到如今想想,还是闺女贴心。”沈氏现在三个儿子,就感觉压力上来了。当初只有阿冽一个儿子时,沈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的。生了俊哥儿后,也觉着,俩儿子挺好,以后家业一人一份儿,日子也都过得。待生了兴哥儿,就觉着,家业有些不够分了啊。 宋奶奶两子两女,也不是那种非儿子不可的,她的经历跟沈氏有些像,就是前头生的都是闺女,儿子生在后头,但儿子的数目也不少。宋奶奶听沈氏这话,颇是赞同,与沈氏道,“你说我那亲家,也是有闺女的人。我看,她疼欢欢疼的跟什么似的。“ 沈氏笑道,“我也疼我们闺女呢,你难道不疼阿盈阿然?” 宋奶奶也是憋闷了找沈氏过来说一说,发散一下,她私下也很是拜托了女婿一回,让女婿多开解闺女,何洛不在乎儿子女儿的,何洛道,“我们还年轻,第一胎,闺女儿子都好。我倒多喜欢女儿一些。” 宋奶奶深觉女婿明理。 年前,阿冽的两位同窗,褚越与姚节都过来何家,褚越与阿冽关系很不错,何子衿在皇陵见着了朝云师傅,还特意叫弟弟跟褚越道了回谢,褚越笑,“这都是何姐姐和方公子的缘法。”他家其实也给朝云师傅递过帖子,朝云师傅没见。自此,褚越与阿念的关系都更近了一步。 姚节则是因年下成绩大有进步,过来跟子衿姐姐显摆的。 子衿姐姐很是鼓励了姚节一回。 还有,姚节还与小瑞哥交上了朋友,姚节已经打算待他大些,就让他爹给他在禁卫军活动个差使。但他爹见儿子课业大有长进,还是想儿子念书考功名,一时不应他,又把姚节急得够呛。 年前,何子衿与阿念给朝云师傅送了年礼,然后,热热闹闹的一年就到了。 江家就在帝都过得年。 依江氏的意思,是想沈素给侄子江仁安排个差使什么的。江仁志向却不是做官,因为,依江仁这功名全无的身份,官他是做不了的,沈素安排,也只能往吏员方面安排。 江仁自己却是更喜欢做生意。 江母是希望儿子能吃上官家饭的,虽然做不得官,就是吏员,做好了,也自有油水。江母觉着,倘有个正经差使,儿子以后也就安稳了。 江父是个墙头草,儿子说,就听儿子的,媳妇说,就听媳妇的,最后闹的两面不是人,没人问他意见了。 最后,江仁还是准备回家做生意去,他不是做官的料,倘为吏员,又受不了那拘束,倒不若做生意求财,倘他儿子有念书的天分,再去念书也不晚。 江氏也没法子了。 这来帝都倒是有件喜事,何琪在开春时诊出身孕来,江家阖家大喜,把江仁不愿意当差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只是,原本预定下的回老家的日子就要推迟了。江仁不放心生意,他就让家里人在帝都陪他媳妇生产,他先去照应生意,待他媳妇生产前,他再回来。 连沈素都说,“阿仁真是一股子闯劲儿。”叫江仁只管放心家里,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叫家里担心才好。 江仁辞了两家人,就带着自己的长随小厮的回了蜀中。 送走江仁,阿念除了当差,就盼着秋闱了,秋闱日子一到,当天题目出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阿念请了假与子衿姐姐去了皇陵,这一次,朝云师傅没有再推却阿念要见生母之事,对于阿念所经历的不同寻常之事,朝云师傅也是信了的。 朝云师傅一向有信用。 阿念于八月十五之前见到了自己的生母。 在万梅宫。 何子衿活两辈子的人,都得感慨一声,不论古今,牛人就是牛人。 阿念他爹抛妻弃子的谋富贵,这倒是常例。但,阿念娘,这活脱脱的小说女主角啊,她,她,她竟然混到宫里去了。 何子衿在陪着谢皇后说话,上次她帮朝云师傅送东西,谢皇后还是未得册封的太子妃呢,两载已过,这位娘娘今已是中宫皇后了。 这实在是一位很有威仪的娘娘,好在何子衿自小就跟皇后娘娘她舅认识,再加上,她两辈子也算有些见识,说话倒也自然,只是心里在记挂着阿念那边儿。 阿念尽管多年不见生母,但依稀记忆中还有生母的样子。 见到自己的生身父母,阿念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恶有恶报,不一定是准确的。看他生父徐宁,纵眼下被夺官,但听说又谋到了一位大官家里的幕僚差使,去岁已是带着家口与那位大员赴任去了。 再看自己生母,衣饰华丽,容貌美艳,犹胜阿念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样子三分。 江兰看到阿念很是冷淡,阿念见到他亲娘也没什么可激动的,倘亲娘过得不如意,阿念兴许还能想想,哈哈,抛弃亲生儿子也没有见你过得更好啥的。但他亲娘明显是过得比以前好百倍,人家抛弃了他,然后,过上了好日子。 真是残酷的认知。 于是,阿念道,“看你过得好,可见当初的路是对的。” 阿念见到生母不激动,他生母见他更是寻常,江兰道,“我还以为你这么千方百计的寻我,是我抱怨我当初弃养你的事呢。” 阿念道,“我也过得很好,比跟着你的时候好。” 江兰摆摆手,“你好不好,是你自己的事。我好不好,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当年还年轻,所以才会生下你,如果换成现在,我不会生下徐宁的孩子。你我,大概只有血缘上的缘分了。” “你当年抛弃我,就是为了过更好的日子?” 江兰嗤笑,“不然是为了什么?难道叫我含辛茹苦的去养大我与负心仇人生的孩子,然后待你长大后,让你去抱负我的仇人,你的父亲?那我这一辈子呢?我这辛辛苦苦的一辈子,就为了这个?阿念,报复仇人,先得自己过得好。我带着你,举步维艰。沈素一向心软,我便将你托付给了他。我原以为,一时的良心容易,一辈子的良心就难了,不想,他当真待你不错。” 看来,他这生母根本不知道他是跟着子衿姐姐一家长大的。江兰道,“你运道不错,遇到好心人。我未养你,你也不必认我为母,你的恩情,你自己看着办。我这里,你以后不必再找,我们的缘分,早在我将你送出去时,就断了。” 也就阿念这些年没在亲情上受过亏待,他虽不姓何,但何家一直拿他当自家人。不然,阿念真不知遇到这么对父母,要如何了。阿念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和徐宁十分相配?” 江兰挑眉,“他无情我无义罢了。” 江兰没什么话与阿念可说,母子相见,也没有半分久别重逢抱头痛哭的意思。阿念最后道,“当年,谢谢你把我托付给义父。” 江兰嗤一声,起身离去。 那背景,竟如她当年一般,毫无留恋。 章节目录 第307章帝都行之四二 > 阿念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感觉,尽管从没对这样抛弃亲子的女人有过再多的期望,但,阿念的记忆中,始终有那么一抹温暖的喂自己吃饭,叮嘱自己不要出门乱跑,不要吃陌生人东西的模糊的记忆。 那样的淡淡的温暖,始终停留在阿念有些模糊的幼年时光。 可,如今,看到那人不留一丝眷恋的离去,所有的温暖顿时化作坚冰,让阿念整个人从头凉到脚,从那遥远的记忆,一直冷到了心脏深处。 我永远不会像他们这样活。 阿念告诫自己。 老鬼突然道,“还记得那五百两银子吗?” 阿念讽刺,“谢你提醒,原来母亲就值五百两。” 老鬼叹口气,“当时她与徐宁分道扬镳,身上大概也就这些银子了。人当然会变,可我总想着,当时这五百两也是她大部分的身家。如果是陌生人,不会把大部□□家留给你我。那时的她,对我们,都是有情分的。若一丝情分皆无。不会把孩子生下来,再养那样大的。你还没有子女,待有了子女就知道,养育子女是怎样的一种辛劳了。” “如果不养,我就不会生。” 老鬼道,“你怎么知道,她当年是不打算养呢?” “或者是要养的,但一个女人,没有男人的支撑,养孩子何等艰难。生活的磨难会让她发现,没有这个孩子,她可以过得更好,然后,狠一狠心,就抛弃了这个孩子,毕竟,不是所有的母亲认为孩子比自己重要。”老鬼唏嘘道,“有些母亲,会视孩子超过自己的生命。就如万梅宫的谢皇后,当年,西蛮向我朝求亲,先帝愈使谢氏女代公主和亲西蛮,而朝廷,挑中的就是尚未及笄的谢皇后。谢皇后的生母魏国夫人为不使她和亲,在圣旨到谢府前自尽,魏国夫人一死,谢皇后就要守孝,朝廷便改挑了赵国公家的女孩子。后来,谢皇后被指婚今上。” “谢皇后的母亲,爱她重逾性命。”老鬼不知羡慕还是感慨,“我们,只是没有运道好到遇到这样的母亲罢了。” 阿念气闷稍平,别别扭扭道,“我比你运道还是要好些的,我遇到了子衿姐姐。” 老鬼声音带出几分笑意,“是啊。你比我运道好。” 阿念问,“你当年,是怎么样过活的呢?” 老鬼以往很少同阿念讲他自己那一世的事,甚至很少同阿念讲帝都的风云,尤其是发现帝都许多事同他当年不同后,老鬼就愈发鲜少开口了。今天却是未再推拒隐瞒,与阿念说了起来,“我那时,非但没有遇到过你的子衿姐姐,我也没去过何家,我一直是在江家。义母怀疑我是义父的私生子,江家对我的态度,可想而知,还有江仁那臭小子,小时候没少跟他打架。” 老鬼心性比起阿念还是多有豁达的,“那时,我也似你这般,考上了芙蓉书院,江家不想出银子给我念书。这并不是说江家人就不好,阿念,还是那句话,人家同我无亲无故,没理由要对我好。尤其,念书的花销,对于有钱人家不算什么,但对于江家的家境,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好有义父一直关心我的学业,打发人送银子回来。江家没有何家这种热情,却也是讲道理的人家,便送我去了书院。我念书与你当初仿佛,每年都能拿到书院的奖赏。直到我考中了秀才,去州府考举人时倒也能支撑,但再去考进士,一路上的花销都是极大的。还有,我要念书,笔墨纸砚都要银钱,朋友交际也需花销,再者,碧水县是小地方,书院的先生,能教导我考中举人,但想在春闱上名列前茅,就要出门拜师游历。义父的仕途也并不似你这世的顺遂,江家待我亦不若何家待你。你甭以为你是比我提前取出五百两银子的缘故。你想一想,这些年,你身上穿的衣裳鞋袜,虽不是上好的料子,但阿冽穿什么样你就穿什么样的,四季衣裳,针钱虽是子衿姐姐的粗针大线,但夏天有单衣,冬天有棉袍,没一样少过你的。算起来可能觉着,也值不了多少银子,但你得用多少银子才能买来这样细致的关心。” “我跟子衿姐姐,那是打小儿的情义。”阿念道,然后强调,“子衿姐姐也不是粗针大线,她做衣裳可快了,一天能做两身哪。” 老鬼一笑,“可见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啥叫情人哪,我跟子衿姐姐是夫妻。”阿念纠正。 “成成成,你子衿姐姐样样好,没人比得上,行了吧?”老鬼都要投降了。 阿念点头,表示满意。 老鬼道,“说来,你这小子,运道委实不差。” 阿念心说,“那是!” 老鬼道,“记得我少时晚上念书,那会儿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念到夜间,总是会肚饿。哪里有人给我换着花样的做夜宵啊,今儿包子明儿饺子后儿个鸡汤面的。我那会儿,什么都没有,我都是吃过晚饭到厨下要个炊饼放着,可到夜间,炊饼早就冷了,就着茶竂子里半温的茶汤吃下去,肚子饱了,却是冷的。后来,还是江仁那小子说晚上念书,要吃夜宵。江家晚上便给他做夜宵,因我们住一个屋,自然也有我的一份。说来,江仁一看书就要困觉的,他哪里是要看书,估计是看我晚上都要吃炊饼,知我不好说,才这样说的吧。说来,江仁两辈子都是个热心肠的人。” 这个,阿念倒是同意的。江仁非但热心肠,其实,很有些怜小惜老的意思,当年看何琪可怜,也不知怎么地,俩人就在一起了。 “我当时手头紧,就是出门都难以成行。还是去朝云观的时候,朝云师傅提醒的我,我找出少时留下的鞋,翻出五百两银票,就此,方得拜访名师,后来科举有成。” 老鬼道,“我春闱时亦不若你这般,到了帝都只管安心念书便好,我是寄居在寺庙之中苦读,幸而一举得中,也算有了前程。” 阿念问,“那你后来,过得好吗?” “这要怎么说呢,官场上比你好,但,说来,我更羡慕你的日子。” 阿念倒是很能理解老鬼,他也觉着自己比老鬼过得好,小时候自不必说,他与子衿姐姐一道长大的。阿念道,“小时候,我刚到子衿姐姐家时,你不晓得子衿姐姐待阿冽多好,阿冽那会儿跟个小猪一样,子衿姐姐每天早上去喊他起床,还给他把尿来着。我就想着,要是她对我这样好,该有多好。” “你小时候还嫉妒阿冽啊?” “也不是嫉妒,就是羡慕。”阿念道,“刚到义父家时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就记得子衿姐姐同我说话。等我到了子衿姐姐家,我们竟然在一个屋一张床上睡觉。她睡着时样子,嘴巴是翘着的,小脸儿鼓鼓的,别提多好看了。” 老鬼,“那会儿你离开母亲也才不久吧,你还记得母亲什么样子吗?” 阿念道,“我天天看子衿姐姐,自然记得清。我有多少年没见过她了,你记得吗?” 老鬼道,“也就是十一二年吧。” 阿念叹,“我都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可能是跟子衿姐姐的日子过得开心,就把同她在一起的事忘掉了。”他的母亲没将他记在心里,说来,这些年,他也未曾将她记在心间。小时候跟着子衿姐姐跑来跑去,待大些,就去念书了,再大些,除了念书,还要想着怎么追求子衿姐姐。还有,子衿姐姐这样能干,让阿念怪有压力的。后来,考功名,还有人算计子衿姐姐,跟子衿姐姐定亲,成亲,春闱,做官,阿念忙的,真的没时间伤春悲秋,感慨岁月,怀念父母。 他似乎也不缺父母,沈姑姑虽然有些严肃,待他也是好的。何姑丈更是个大好人,脸都没向他板过一下,每次带他出去都是一幅,这孩子有出息,我做长辈也是脸上有光的模样。至于何祖母,阿念的理财观念、夫妻观念、过日子观念,都是何祖母传授的啦! 他成长的岁月里,非但有他最喜欢最喜欢的子衿姐姐,还有阿冽俊哥儿、三姐姐、阿文哥、阿仁哥这些亲人。 父母能给他的教导,已经有人代替了,该父母来养育他的辛劳,也有人代替了。 他当然也想过,他的父母在做什么,抛弃他,他们有没有过得更好? 今日,见到了。 原来,抛弃他,他们真的都过得不错。 阿念长长的叹了口气,如果他们没有抛弃他,他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不,这是不可能的。 徐宁薄情寡义,那面外公遗物中的英国公府的令牌,不过是个导火锁罢了。当初赵李两家拿出那样的权势来逼子衿姐姐进宫,子衿姐姐都不答应。后来更是先帝亲自开口,子衿姐姐也没有半点儿动摇。子衿姐姐并不是清高性子,事实上,子衿姐姐可喜欢攒银子了,但在子衿姐姐心里,情义,比富贵荣华更重,所以,子衿姐姐不会因富贵荣华而抛弃他。 徐宁不一样,当他有了举人的功名时,发现自己可以有身份上更为般配的妻子时,他的心,便动摇了。那面令牌,不过是给他一个背叛的理由罢了。 徐宁背弃了江兰,如老鬼所,那时的江兰,应该对徐宁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生下他。生下他,还抚养他,记忆中幼时的温暖,阿念也相信,很久很久以前,江兰是疼爱过他的。但,后来,江兰慢慢的发现,骨肉血亲不及自己更重要,所以,为了能过得更好,江兰抛弃了他。 阿念其实要感激江兰不是随随便便把他送人,江兰两辈子都将他送给义父沈素收养。哪怕是老鬼的上辈子,其实也多亏了义父,阿念这辈子更是如此,如果不是义父,他不会遇到子衿姐姐。 其实,冷静下来的阿念万分庆幸,庆幸江兰在意识到她自己更重要时,便抛弃了他。不然,依江兰现在的冷酷与冷漠,面对一个不爱的孩子,她会如何呢? 也许,连那五百两的情义都不会再有吧。 阿念问老鬼,“你是不是挺羡慕我的。” 老鬼笑道,“我有我自己的一生,羡慕你做甚?你运道虽较我好,但我那一生,也自有我的情我的义。” 阿念道,“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遇到子衿姐姐她们一家子,我也可能就是你这种不讨人喜欢的性子。” 老鬼:……后世真讨厌。 阿念非但讨厌,还是那种聪明的讨厌,因为,他接下来说,“你一直想见他们,就是因为,上辈子不如我过的好,所以,一直想着他们吧?” 老鬼抗议,“能不能别一直炫耀你那媳妇孩子热炕头的人生!” 阿念哼哼两声,忍笑忍的眼睛弯弯,他又把江兰刚刚那副冷心冷肠的模样忘了,因为阿念回忆了下自己的成长过程,然后,十分清醒又庆幸的认识到,与子衿姐姐一道长大,绝对比跟着他那生母长大要来得好啊。哪怕他那生母未曾抛弃他,依生母的心性,也很有可能将他培养成复仇阴郁的性格。 老鬼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上辈了娶了谁?” 阿念完全没有这种想法,道,“娶谁也没有子衿姐姐好。子衿姐姐为了我,能将放到眼前的富贵弃若敝履,你那一世的妻子,能吗?” 老鬼又给阿念噎了一回,阿念见老鬼不说话就知道老鬼在娶妻上也明显不如他后,还很好心的安慰了一回他,道,“你也说你那辈子也有自己的情和义了。我想着,你虽不如我,想来也有可取之处。再说,你那辈子早完了,你那啥,心愿也了了,该那啥就那啥去吧?也不用舍不得我,我们本是两个世界中不同的自己罢了。”阿念恢复心情,第一件事就是想老鬼赶紧走吧,他都帮他达成心愿了。老鬼一走,他也就能跟子衿姐姐生小枣子了。 老鬼道,“真个没良心的小子。” 阿念问,“你到底走不走啊!” “我还要跟子衿丫头告个别!” 阿念顿时炸毛,心下老大个不愿意,“告什么别!子衿姐姐根本不大理你!跟你也没交情。” 老鬼切一声,很有些阿念的厚脸皮,道,“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屁哩,子衿姐姐又不知道上辈子的事儿。”阿念撵老鬼,“赶紧走赶紧走!” 老鬼气地,“没情义的家伙,忘了我当年怎么指点你功课来着。” 阿念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就是我,我用得着谢自己个儿么。再说,要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想方设法的见这俩恶心货么!害我心情不说不说,你说,你耽误我三年,害我生不了儿子,不能同子衿姐姐更进一步!你是人不?干出这事儿还说我没情义,要换个人,早去请茅山道士过来驱鬼了!” 老鬼道,“不定生得出来生不出来呢。” 阿念一个趔趄,险没摔地上,道,“你上辈子不能生?” 老鬼没说话。 阿念受了巨大打击,老鬼道,“我上辈子没孩子,不见得你就如此的。”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完全就是坐实了啊。 阿念现下都觉着活着了无生趣了,他没想到,自己上辈子是太监来着。要知道,老鬼就住阿念身体里,阿念想啥,他隐隐能有所感觉的,老鬼立刻强调,“我可不是太监啊!” “不能生孩子,跟太监有啥区别?” 老鬼反问,“那你是太监?” “我可不是。”阿念的自尊,是绝不允许他承认的。阿念被打击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智商才归位,问老鬼,“你刚还说‘我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养孩子’的辛苦啥的,听你刚那话,好似你养过似的。你既没孩子,如何会说这样的话。” 老鬼感叹,“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吧。” “屁哩。”阿念不知何时把何老娘的口头语学来了,很不优雅的同老鬼道,“养孩子多有意思,你看看兴哥儿,看看重阳,还有阿仁哥家的宝哥儿,肥肥嫩嫩的,多招人喜欢。” 老鬼道,“肥肥嫩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的是烤鸭呢。” 阿念不理老鬼了,能把肥肥嫩嫩的宝宝想成肥嫩油香的烤鸭,这种人,生不出孩子也正常。阿念一点儿不觉着自己会生不出来,他与老鬼完全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不同的人,老鬼的经历跟他的经历也完全不同。像老鬼的运道就完全没有他的运道好,这可怜的老鬼哟。阿念道,“你都没个后人,那你死了,没人给你烧纸钱吧?” 老鬼:……这是他的后世在关心他地下的生活吗? 阿念感慨,“等你走了以后,中元节我都去给你做法事,这样,你在地下日子也能好过。待以后贿赂贿赂鬼差,下辈子投个好胎吧。你也就不用羡慕我了。” 老鬼:这小子是从哪里看出他羡慕他来着? 阿念问,“你就是因为这点子心愿,到了我的身体?” 老鬼叹,“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只记得自己是谁,待看到朝云师傅时,我才记起我少时的事。后来,我才慢慢想起来。” “你是不是因无人祭祀,方成孤魂野鬼啊?” 老鬼怒,“我这是孤魂野鬼吗?个没见识的小子!我是在魂魄飘泊之际,有个声音问我,尚有何心愿未了,我那辈子的心愿,就是成年后未曾再见生身父母一面,也只是心念一动,再醒来时,就到了你这里的!说得我好像多愿意呆你这儿似的!要是能离开,我早离开了!” 阿念大惊,“难不成,你现在还不能离开?”那他跟子衿姐姐的夫妻生活怎么办啊? 老鬼语气十分不好,“我说了要跟子衿告别的。” 阿念气地,“你跟我子衿姐姐认都不认识,告什么别啊?你赶紧走吧,我跟子衿姐姐说一声是一样的!” 老鬼死活不走。 阿念又开始批评他,“你这性子也不如我招人喜欢。” 老鬼也不顾身份年纪了,道,“你还招人喜欢?就你这目无尊长的德行,真不晓得子衿怎么瞎了眼!” 阿念险些跳起来,“我跟子衿姐姐青梅竹马。” “徐宁跟江兰也是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 阿念晦气的于内心深处呸呸呸好几声,说老鬼,“你甭成心晦气我。” 老鬼也不会总是跟他个小孩子斗嘴,老鬼道,“行了行了,你也别急,总得机缘到了,我才能走。我感觉到了,最后的一道机缘就在子衿身上。” 阿念阴郁地,“你再不走,等我回去真要去找道士来作法除鬼了!” 老鬼道,“你这也算我的后世!” 阿念反问,“要是有个烦人的家伙总插在你跟新婚妻子中间,整整三年多,让你不得不做柳下惠,你会如何?” 老鬼不说话了,阿念道,“忍你三年,我可是仁至义尽了。” 老鬼道,“你憋得够呛啊。” 阿念哼哼两声,“也不知你怎么是这个未了心愿,你就是有未了心愿,也该是求神仙给那天造地设的俩人下个倒霉咒才好。见有什么好见的?要我,我一点儿都不想见。多扫兴。” 老鬼感慨,“你为什么叫阿念,念,念想也。哎,我以为……” 阿念现下说话倒也客观,道,“就是有念想,也是以前的。物是人非,再见又能如何?若是当初真拿咱们当回事,就不会把你我交给义父抚养了。” 这话,老鬼倒是深以为然。 当宫人来禀报说江大人在外头等着江奶奶时,何子衿眼中一亮,谢皇后虽是个极有威仪的人,但兴许是何子衿性子入谢皇后的眼,或者是谢皇后看在方舅舅面子上,谢皇后温声道,“你去吧。” 何子衿起身福身一礼便随宫人去了。 谢皇后道,“他们夫妻很好。” 朝云道长笑,“小时候出门都要手拉手一起走的。” 谢皇后眼中有几分暖意,“这就好。”这位据说性情肖似她母亲少时性子的女孩子,能为定亲的未婚夫斩钉截铁的拒绝先帝的倾慕之意,她亦希望这个女孩子过得好。 阿念在万梅宫外的梅林里等着子衿姐姐,眼睛一直望着宫门的方向,眼见一抹倩影出来,快步向自己走来,阿念微微一笑,举步迎了上去。 阿念伸出手,子衿姐姐就要握住阿念手的时候,就觉着一阵轻风刮过,似是什么人轻轻抱了她一下,然后,那风便远去了。 阿念似乎听到一声轻叹,似有人在他心底轻轻说,我向神许下的心愿是,若有来生,让我与心爱之人自幼相逢。阿念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的手就落在了子衿姐姐的手里。 阿念轻骂,“死老鬼。”竟然骗他这许多年。 子衿姐姐关切的看向阿念,“没事吧?” 阿念眉眼弯弯的跟子衿姐姐报喜,“都解决了。”老鬼终于滚蛋了。 子衿姐姐道,“走啦?”说到老鬼,在阿念身体里时,子衿姐姐也觉着老鬼挺碍事,但这只鬼真正离开,子衿姐姐竟也有些不舍。 “走,咱们赶紧回吧。”阿念对老鬼完全没有半点不舍,凑子衿姐姐耳际,“回家洞房去。” 然后,子衿姐姐就没空怀念老鬼了,因为,阿念那张脸哟,真个笑的跟朵花似的。子衿姐姐也不禁一笑,俩人便手牵手的下山去了。 章节目录 第308章老鬼番外 > 许多年后,已经成为老鬼的江念在寄居阿念身体的岁月里,都会无数次的想起,他与自己那一个世界里的何皇后相识的那些时光。 那是什么时候呢。 彼时的老鬼还只是一位去帝都准备春闱的少年,如他与阿念所说的那般,他寄居在西山寺专门预备给举子们的客院,一个客院六间屋子,住了三位如江念一般的贫寒举子。 他是如何认得何皇后的呢? 那时的何皇后还不是何皇后,她的名字,也不叫何子衿,彼时,她姓罗,单名一个缘字。 罗缘姑娘是来庙里布施的,寄居在寺院的贫寒之人很多,罗姑娘布施的对象便是这些人。 以往都是炊饼咸菜的饭食,因罗姑娘过来布施,便添了些油炸果子的吃食,让一帮子生活的捉襟见肘的举子们吃的颇是香甜。又因罗姑娘生得一幅娇俏好相貌,男人对于漂亮女人天生就有一种好奇心肠,与江念同院的一位傅举人便同寺中的小沙弥打听起来,那小沙弥显然对这位罗姑娘大为了解的,小沙弥道,“罗施主啊,那真是一等一的善心,非但心肠好,听说她人亦是极为能干的。” 傅举人纵是已婚身份,也是极有兴致的,连忙拿了个油炸果子给小沙弥,打听,“这话怎么说?” 小沙弥还未正式出家,凡心也是有一些的,接了油果子咬一口,道,“罗家是有名的大商家,他家是做花木生意的,听说宫里多少花木,都是他家供的。生意做的,哗哗的。不过,听说以前可不这样儿,罗家也不是帝都人,而是从外地搬来的。他家能有今日,都亏得这位罗姑娘打理。罗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这样能干,家里也有银钱,心且善,这样的好姑娘,如何会命不好?”傅举人问。 “哎,说是呢,这位罗姑娘不是罗家亲生的。说来都是因果啊。”小沙弥还拽上了些佛家事来说,道,“原本听说罗家是个小地主的人家,他家一独子,少时生病,看了多少大夫,开方子配药,都不见好,终于求到了老家的香门儿,说是一老道给算的,这病到这地步儿,得寻个八字旺的给冲一冲,可不罗家就买了罗姑娘来么。说来,罗姑娘算是罗家的童养媳,这命数如何,岂是能冲好的?老话都说,阎王叫你三更死,如何留你到五更呢。罗姑娘买去了罗家,偏那罗少爷也没保住,就这么没了。倒是罗家老两口心地不差,想着,罗姑娘与他家也是有缘,便留罗姑娘在身边儿当个闺女养,这位罗姑娘,听闻自小便聪明伶俐,还通诗书。她性子亦是极好,只是,罗家一直没儿子,罗老爷罗太太上了年岁,就过继了个侄子。哎,这位继少爷,简直叫人一难尽。今打理生意没生说过有什么大本事,倒是听说年前喝花酒就花了上千的银子,叫罗姑娘打了个动不得。” 傅举人唏嘘道,“这位姑娘难不成还要嫁这罗家过继之子不成?” 另一位方举人是个有些迂腐的人,道,“罗家这位姑娘也太泼辣了些,她本是童养媳,罗家对她养育大恩。便罗少爷有不是,她好生劝说就是,如何能对未来的丈夫动手呢。” 傅举人道,“方兄这话就偏颇了,这等不成器之人,原也配不得罗姑娘。” 江念没说话。 小沙弥明显更认同傅举人的话,道,“可不是么。这罗姑娘,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说罗家原不过家里三五百亩地,今儿何等富贵,多赖罗姑娘之才干。” 江念终于道,“只是,她在罗家一日,这亲事要怎么办呢?” 小沙弥道,“这谁晓得呢。”说着双手合什,喃喃道,“只求老天保佑,让罗姑娘平平安安的才好。” 江念第二次见到罗姑娘,是罗姑娘来西山寺烧香,西山上有帝都最有名的万梅宫,冬日梅景之盛,享誉天下。万梅宫是皇家园林,江念自然没有去万梅宫赏景的机会,但自西山寺的观景台,是可以看到万梅宫外的梅林美景的。 江念就在观景台,见罗姑娘带着一个丫环过来,江念连忙打招呼,罗姑娘笑,“你认得我?”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一笑落在江念眼中竟如冬阳破晓一般的明丽,江念耳朵就有些发烫,道,“我是寄居寺中的举子,前几天,姑娘过来布施,我曾远远见姑娘一面。当时看姑娘忙碌,未曾亲自致谢,今日得见姑娘,必得向姑娘说一声谢才好。”说着,江念正色一揖。 罗姑娘明显是极有见识的人,起码,她见到陌生男子不避亦不羞,她从从容容的还了一礼,笑道,“这也没什么,朝廷每年冬天都会施粥的,我这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这位举人老爷是有学问的人,人这一辈子,谁还没遇到过点儿难事,原不值一谢,以后,你遇到落难之人,倘是值得帮的,帮上一把,也就是了。” 江念听罗姑娘声音若珠若玉盘,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的,江念连忙道,“学生姓江,单名一个念字。” 罗姑娘一笑,“江举人。” 江念耳朵红的发烫了,努力装洒脱,“罗姑娘。” 罗姑娘过来赏景,并未与江念多,江念,他觉着自己该避嫌什么的,毕竟,人家是姑娘家,而他,他是个大小伙子。但,鬼使神差的,江念硬是往自己脸上加贴三层面皮,然后,厚着脸皮也在观景台赏起景来。 两人第三次见过是在上元节。 帝都的上元节,热闹自不消停。 江念与傅举人受一位与义父很有些交情的郝御史相邀,上元节一道去帝都城过,晚上可以歇在郝御史家里。郝御史是位热心的人,其实在江念初来帝都城时想江念住在他家里,但,江念还是以苦读为名,住去了西山寺。不过,上元节郝御史相邀,江念亦不是孤拐人,便同傅举人一道去了。 晚饭都没吃,三人带着小厮就去了朱雀大街,彼时朱雀大街已是热闹起来,多少商家都摆出花灯来,他们专为了去夜市上吃汤圆去的。 上元节没有宵禁,帝都全城人泰半都要出来凑一凑热闹的,三个男人走啊走的,江念就给走的不见了郝御史和傅举人。 江念在想,这大约就是天生的缘分。 江念实在给人潮挤的受不了,到了一处僻静巷子,就听到一恶狠狠的声音,“罗缘我告诉你,老子还就娶你娶定了!” 江念一听“罗缘”这俩字,立刻就住了脚,竖起了耳朵,接着就是罗姑娘的声音,罗姑娘道,“要我嫁你这样的东西,真宁可出家做姑子!” “我倒要看看你嫁不嫁我!”然后就是撕打的声音,江念这可是忍不住过,他也是跟着老家道长学过一些凑脚的,当下便冲了出去,先打个没防备,然后擒贼先擒王,一拳将那恶少揍倒,然后,趁着那些狗腿子救恶少,他提起罗姑娘就是一通跑。 罗姑娘显然体力也不错,俩人这一通跑,江念都不知是跑到哪儿去了,因为他是住在庙里的,对帝都城,逛的可当真不多。 罗姑娘也没领他情,道,“你拽我瞎跑什么,罗继祖那家伙不过是个草包,他手底下的小厮每月拿着我的银子,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江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有些结巴的道,“我,我,我就是一时担心。” 罗姑娘请他吃汤圆,江念虽然先时吃过了,但,罗姑娘请他,他便立刻又饿了,问他要什么馅的,江念道,“芝麻白糖的。” 罗姑娘笑,“我也喜欢这个馅儿。” 江念觉着跟罗姑娘一个喜好,心下暗喜。 俩人开始吃汤圆,虽然跟罗姑娘一道吃汤圆,汤圆也变得更好吃了,但江念还是为罗姑娘担心,道,“你都不担心吗?” “提心有什么用?提心是一天,不担心也是一天。同样的,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罗姑娘舀个汤圆,“我呀,活一天就得乐一天。” 江念看罗姑娘,依旧是眉宇轻松,仿佛无所愁事。 江念内心深处觉着,自己也得调整下自己的生活态度才行。 罗姑娘非但乐观,不是傻乐观穷开心,罗姑娘乐观,是因为有智慧。吃过汤圆,俩人就说去逛逛,忽见一人快跑过来,就朝一位正在看花灯的老爷撞了过去,江念是读书人,颇为热心,就喊了一声,“小偷!”这是小偷常用手法,有那种悄不声的偷你东西的,也有酿造事故撞你一下,然后捞走你荷包的。这种,就是第二种。 罗姑娘已是道,“放心,偷不了的。” 话音刚落,那位老爷身畔一位家人,已是将小偷一脚踹了出去。 自有人去收拾那未曾得手的小偷,倒是那位老爷看向罗姑娘,笑道,“姑娘好眼力。” 罗姑娘笑,“您身边这几位,一看就是高手。倒不是我眼力好,长眼的都能看出来。” 江念:原来他是没长眼的。 那位老爷嘉许的看江念一眼,道,“这位公子有侠义心肠。” 江念自发幽默了一回,“就是没长眼。”让二人一笑,罗姑娘道,“你本来就是,看事儿一点儿不细,你就没注意,这位老爷的几位家人,都是隐隐把他拱于当中,哪里会叫这位老爷吃亏去。当有侠义心肠没用,得长脑子才行。” 江念真是给伤了自尊。 倒是这位老爷来了兴致,与他们说起话来。 江念以为是偶遇,当天与罗姑娘分别,找回郝家时,郝御史还笑,“阿念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帝都府报案了。” 自此之后,江念再见罗姑娘已是多年以后,那时,罗姑娘已不是罗姑娘,而是何皇后。 春闱还远,江念继续在寺中苦读,只是放下书本闲暇时,总不会经意的想起那位罗姑娘,那个恶声恶气的恶少也来过寺中几回,不知怎么打听的,来寻江念麻烦。西山寺是帝都名寺,何况,恶少当真打不过江念,就指着来劝架的青年僧人骂,“以后罗家再不来你们西山寺布施!” 身为一个名寺的僧人,也是极有底气的,那僧人双手合什,道声佛号,“罗施主有请了。” 罗家少爷这话何其不量力,西山寺身为帝都名寺,又有名僧文休法师坐镇,多少世家大族都极是信奉西山寺的,便是宫里,都时有宣召。罗家再有钱,也不过商贾之家罢了。他家不来布施,于西山寺还真不见得就放在眼里。也是因此,西山寺在对着来寻衅的罗少爷时,可以占在公理的一方,并不因江念贫寒就将人交出去,或者因不欲惹事将人逐出去。 罗少爷被西山寺请了出去,那青年僧人叹道,“阿弥佗佛,如此心性,祸不远矣。”转身与江念说,让他只管安心念书。 江念郑重谢过。 罗少爷离开后,江念有些担心罗姑娘,会不会被这恶少欺负什么的。 再一次听到罗姑娘的消息,正是一个秋风初起的季节。 帝都城逢立后盛典,这些事,江念这等潜心苦读的举子是不大关心的,但西山寺却是得了极厚的赏赐,连江念等人的伙食都大有改善。那位活泼的小沙弥这些日子也是喜笑颜开的,与他们道,“都说咱们西山寺的香火最灵,这是再没差的,罗姑娘做皇后娘娘了。” 这消息,当真石破开惊。 江念一时就愣怔住了。 傅举人有些惊讶的同时不禁问小沙弥,“话从何说起呢?”傅举人险些说,罗姑娘不是童养媳么?他将此话咽回去,听小沙弥的话。 小沙弥知道的也不多,只是一个劲儿的道,“咱们寺得的这些赏赐,就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 方举人则是道,“罗姑娘商家出身,怎么……” 士农工商,商为末等。 皇后何等尊贵,立一商贾之女,便是方举人这等小小举人都觉不妥了。 小沙弥连忙道,“不是这样,那啥,我不是说过么,罗姑娘原是被罗家买去的,想来皇后娘娘是寻到本家了,听闻,皇后娘娘原是姓何的。” 方举人此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傅举人恭维了小沙弥几句,说西山寺香火果然是极灵的,把小沙弥哄得乐呵乐呵的,直说近来寺里果子多,要多给他们带些来吃。 只有江念一颗心,说不出来的空落落,他想到曾与罗姑娘的三次相遇……江念以为自己是苏才子话本子里的男主角,突然间才明白,他完全是个路人乙,就是这种感觉。 空落落之后,江念越发发愤,只是,他的春闱很是倒霉,他与傅举人在路上被人敲了闷棍,便误了一科。醒来时,郝御史很是安慰了他们一回,说以他们的才学,再待下科就是,又问他们平时可有什么仇家? 他们都是来帝都准备春闱的举子,一心念书尚且不够,又哪里会有仇家。 傅举人是个心细的,就想起罗少爷来,江念瞠目结舌,“那才多大点儿事儿。” 傅举人到底年长些,道,“你觉着事情不大,于那等人,却是天大的事了。” 郝御史连忙问来,傅举人便将一年前罗少爷去庙里寻衅的事与郝御史说了,郝御史岂是会吃亏的,连忙着家里管事去查。查到此事属于,先捏住证据,再狠狠的参了一本。傅举人还有些担忧,说罗家乃何皇后的养父母之家,郝御史不以为然,“只是养父母,又不是亲生父母,一无爵位,二无官职,敢袭击赶考举子,真是跟天借胆!” 后来,这位罗少爷被判二十年苦役,听说还是何皇后亲自交待的,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不准帝都府看她情面。另外,何皇后还着内侍带了药材与银钱过来探望江念与傅举人,语间很是客气。 江念愈发怅然,傅举人则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既有了银钱,他二人决定继续在帝都苦读。 春闱后,便有陛下南巡的消息,但,六月中,陛下崩逝。 天下守孝。 江念与傅举人都换上了素色袍子,他二人与陛下也没交情,不说笑也就是了,不过,傅举人私下告□□念一个消息,傅举人悄声道,“陛下崩逝,新君登基,明年必开恩科。贤弟,咱们也不算没有运道了。” 江念点头,心里却为何皇后感到难过,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虽然嫁给先帝比嫁给那个恶少强一千倍,但这样的年轻…… 江念第二年的春闱极其顺利,他名列一甲,被点探花。 功成名就的生活随之而来,江念还遇到了一位最喜欢为人保媒的君王,昭明帝看江念顺眼,为他保媒寿宜长公主。 江念并不知自己哪里入了寿宜长公主的眼,后来,江念才知道,他偶然一次去西山寺,遇到一位乱跑的娃娃,江念是个热心人,把娃娃交给急惶惶找来的乳母,这个娃娃,就是寿宜长公主之子。 关于寿宜长公主,江念所知不多,只知长公主驸马在先帝丧期内不谨,后来出了家。寿宜长公主,当然是可以再嫁的。长公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江念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寿宜长公主是个温柔的女子,她年纪比江念还要大上几岁,既不拘泥亦不矫揉,第一天成亲时就与江念说明白了自己的规矩,驸马当守的本分。让江念觉着,这桩亲事,当真是有些一难尽。 不过,江念与长公主之子阿凤倒是投缘的,每次江念抱着阿凤教他说话念书时,长公主的神色便是温和的。 但,江念的出身注定了他与长公主之间的差距,长公主穿的衣裙,那衣料,他只看得出华贵,但,华贵在哪儿,他是说不上来的。长公主赏鉴的珍玩,他能看出贵来,再多的,他就不晓得了。更不必说,衣食住行,样样不同。 门第出身的差距,不是一时能弥补的。 江念也慢慢的知道了一些何皇后的事,这位皇后,不,现在是太后了,用寿宜长公主的话说,“本事是极高明的,当初父皇在边州,多亏了她。我们也敬重她,当年还以为她不是个明事理的,后来才知道,我们都误会了她。” 江念道,“这话从何说起?” 寿宜长公主道,“当初父皇不知怎地认识了她,那会儿,父皇年事已高,却是非要立她为后。朝中多少人劝不下来,终是立了她为后。皇祖母为此大是不悦,父皇当年巡江南,原是要带着她一道的,皇祖母不答应,父皇便自己去了。在边州出事,多亏她稳住朝局,亲去边州救了父皇回来。哎,天不假年,父皇去的太早。好在,皇兄皇嫂都尊她敬她,就是我们,也感念她当年之功,她如今,也是极好的。” 寿宜长公主笑笑,“我倒忘了,驸马与太后颇有些渊源。” 江念是个聪明人,亦不做相瞒,道,“我第一次春闱,还被罗家公子敲了闷棍,没考成。” 寿宜长公主来了兴致,道,“驸马是与罗家那人有仇么?” “说不上有仇,在我看来只是一些小事。我寄居西山寺时,罗姑娘,哦,现在应该说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去西山寺布施,我们这些贫寒举子很得些实惠,曾远远见过一面。后来,有一回上元节,遇见太后娘娘被人为难,我以为是遇着登徒子了,就帮了太后娘娘一回。后来才知道,那人不是登徒子,而是罗家的公子。就这么点儿事儿,我委实没放在心上,罗公子颇是记仇,那回连傅兄都边累了,他也被敲晕了,没能赶上那年春闱,我们都是参加的第二年的恩科。”江念简单的将事说了一遍。 江念自认为内心坦荡,但女人的直觉就是这般灵敏到不可思议。 江念也不知寿宜长公主是何时察觉的,他们没有子女,生活上也只是彼此客气,夫妻情分委实谈不上。江念其实在内心深处隐隐觉着,长公主并不喜欢自己。但,长公主有长公主的政治地位,寿宜长公主当然更在意自己与儿子,这无可厚非,只是,长公主从此连阿凤都不让江念亲近,这让江念有些遗憾,他还挺喜欢小孩儿的。 江念也只得将满心精力用在差使上,倒是得了昭明帝几句夸赞。 江念终是与长公主渐行渐远,或者,他们本就从来没有试图走近过对方。 老鬼很久以后才忆起自己是如何死的,那是在一次秋狩时,惊惧的马匹,咆哮的猛虎,江念追一只黄羊,误入何太后的猎区,他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救下何太后,但,当他有意识时,已到了阿念的身体里。 这个叫阿念的孩子,与他少时一模一样,只是,他少时是被养在江家,而阿念,为什么会到了何家。还有,何家那位成天精神百倍的子衿姐姐,很快发现他不是阿念,见天的想法子要把阿念找回来。 老鬼发现两世的自己都是认了沈素做义父,但,两世的不同就在于,上一世,他去的是江家,这一世的阿念,来的是何家。 何家。 老鬼记得前世听江家人说过何家的事,说何家原是有一女,不晓得如何被人贩子拐了去,再无下落,伤痛心肠。老鬼不论如何仔细打量子衿姐姐的相貌,也看不出她以后是不是会出落成那个女子的模样。 很悲催的是,老鬼以为他与阿念是一人,但显然,他有他的意识,阿念有阿念的意识,那小子,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还时不时的跟何子衿那丫头说他坏话。 老鬼第一次觉着,这一世的自己小时候可真够讨厌的。 尤其是,当子衿姐姐渐渐长大,出落得那般娇俏又熟悉的眉眼。 尤其是,当阿念这样心心念念的念着子衿姐姐时。 老鬼不会承认,他心中是有那么一丝隐隐的嫉妒的。 而且,这一世的子衿姐姐,完全没有半点儿要进宫的意思。 当赵李两家以权势相逼时,子衿姐姐没有答应。 当如命运般再一道与帝王相遇时,子衿姐姐也没有答应。 她是这般忠贞的守护着与阿念的亲事,纵滔天富贵放于眼前,犹不动分毫。让老鬼情不自禁的想,如果自己那一世,早些向她表明心意,她会不会也像子衿姐姐这般,守着与自己的誓约。 但,人生哪有如果。 当子衿姐姐与阿念成亲时,老鬼突然忆起,他死去的那一刻,有个声音问他,你的心愿是什么?心愿?他是怎么说的呢?他说的是,如果有来世,请让我与心爱的人自幼相逢。 他真的与相爱之人自幼相逢了,可惜,他不是阿念,阿念不是他。 老鬼多么嫉妒这一世的自己,他又是多么的不愿意离去。 于是,他硬生生的做了阿念与子衿姐姐的第三者,整整三年时间。他还开始给这一世的自己找麻烦,阿念简直是锲而不舍的典范,他又见到了那一世无缘相见的父母。 其实,见与不见,不若不见。 当他听到阿念说,“永生都不会做父母这样的人。” 老鬼终于释然,阿念就是他,他就是阿念,哪怕是不同的世界,但能有一个世界的自己可以与子衿姐姐这般青梅竹马的生活,他亦是可瞑目的。 见子衿姐姐含笑向阿念走来,老鬼终于离开阿念,先一步给了心中的姑娘一个拥抱。上一世你过得很好,但,我想,肯定是这一世更快活吧。 老鬼化作一道风飘然而去。 老鬼也不知自己会去哪里。 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想睁也睁不开,身体上的剧痛难以形容,无数的喊“江驸马!江驸马!”的声音传来,江念却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去。 章节目录 第309章帝都行之四三 > 第309章 阿念拉着子衿姐姐的手,浑身轻松,简直一阵风似的下了西山,他租来的马车在山脚下等着呢,阿念先扶子衿姐姐上车,自己也上了车,一路上瞧子衿姐姐的那个小眼神儿就甭提了,那叫一个含情脉脉欲语还休,那小神儿里的内涵,完全是显而易见的啊。他这一路,都是捻着子衿姐姐的手没放开过的。 子衿姐姐虽然活了两辈子,却并不是那等开放人,尤其车夫在外头,也不好跟阿念说私房话,就是看阿念那小眼神儿,子衿姐姐就觉着可乐。 待车夫将二人送到家门口,阿念粉儿大方的给了车夫一块一两的银子,把那车夫美的够呛,连连给阿念作揖道谢,阿念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道,“这也快节下了,回家给孩子媳妇买些好吃的,好过节。” 车夫千恩万谢的走了。 两个人就浑身仿佛散发着无数粉红泡泡回了家,一家子见二人这满面喜色的模样,以为是有什么大喜事呢。何老娘先说,“不是去看朝云师傅去了么,可是有什么喜事?” 阿念笑,“就是见着朝云师傅,心里高兴。” 何老娘心说,这又不是头一回见,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何子衿道,“我跟阿念还没吃饭呢。” 沈氏忙让翠儿去厨下让周婆子给闺女女婿预备饭食,一面问,“朝云师傅没留你们吃饭?” “没。”话是阿念答的,阿念笑道,“翠儿姐姐不必忙,我去厨下看看,随便说周嬷嬷做点儿什么都成。子衿姐姐,你先回屋去吧。” 何老娘与沈氏互相看看彼此,都觉着阿念跟何子衿俩人有些诡异。何子衿道,“咱们一道去厨下瞧瞧。” 俩人就手拉手的去了厨下。 何老娘直抚胸口,问沈氏和三姑娘,“这是咋啦?” 沈氏也不知道啊,倒是三姑娘抱着小儿子直笑,“我看,是好事。” 何老娘一拍大腿,“莫不是有了?”自从三姑娘生了老二,何老娘就成天的操心自家丫头片子的肚皮。这成亲三年多了也没个动静, 三姑娘笑道,“好事多磨,看子衿妹妹和阿念这般热乎,孩子也是早晚的事儿。” 何老娘直叹气,道,“能早别晚,这都二十了,还没动静,真个急死个人。” 周嬷嬷红下了两碗鸡汤面,里面放足了泡椒,吃起来又辣又爽,二人吃过面,就开始说起私房话来,阿念感慨,“终于清静了,子衿姐姐,咱们终于清静了。” 子衿姐姐有心问问阿念见亲娘的事儿,但看阿念完全都不想那茬,也便不提了,道,“老鬼也有老鬼的人生,他这些年没少教你功课,咱也得知他的情。” 阿念忙道,“这是自然,我都说了,以后每逢中元节,我都要给他做法事烧纸的。” 子衿姐姐:…… 阿念小声道,“子衿姐姐,把咱收着的春宫拿出来,咱们瞧瞧。” 子衿姐姐怪不好意思的,道,“晴天白日的。” “屋里又没别人,咱们先看看,那书我就粗翻了一回,这回咱们细看看,选几个好的姿势……”阿念巴啦巴啦一通,显然是在车上就打算好的,阿念还道,“子衿姐姐,把岳母给你的小瓷人拿出来咱们一并瞧瞧。” 子衿姐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瓷人的事儿。” “子衿姐姐你不就放箱子底儿么,我早瞧见过啦。” 子衿姐姐嗔道,“真个不老实的家伙,你都见过了,还看什么。” 阿念自己要去拿,子衿姐姐拉住他,“晚上再看,也不知急什么。” “我这等三年了,能不急?”阿念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拉起子衿姐姐的手啾一口,很是大方坦荡地,“咱们都是夫妻啦。以前因那讨厌的家伙,咱们也不能行周公之礼,身为丈夫,我就一直觉着愧对子衿姐姐。” “这有什么,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我很放在心上好不好。” 阿念就开始跟子衿姐姐说自己这三年来的煎熬,什么只能跟子衿姐姐拉拉小手,别的都不好意思逾矩,而且,做夫妻的,早该一床被子睡觉了,因有个讨厌的老鬼,他跟子衿姐姐还俩被窝呢。阿念与子衿姐姐道,“以后咱们都一床被子啦。” 子衿姐姐道,“怪不习惯的。” “怎么会不习惯,小时候,我跟子衿姐姐也是一床被子。子衿姐姐每天都会摸我屁股,香我脸呢。这也很久没亲过我了。”一个神童出身的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记忆力好。阿念平日里文章读上两遍就能背下来的主,小时候的事儿记得尤其清楚。 阿念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睛道,“我就知道子衿姐姐从小就喜欢我,来,再亲我一下吧。” 子衿姐姐完全不了解,像阿念这样的小孩儿,不应该从小就缺乏自信么,阿念这简直是自信的过了头啊。他这都闭上眼等着亲了,子衿姐姐一直没下口,阿念睁开眼睛,看向子衿姐姐,“亲一下啦。” 子衿姐姐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子衿姐姐觉着,自己肯定是最保守的穿越女了。阿念显然不满足这种亲亲脸颊的事,他无师自通的就吻住了子衿姐姐的嘴唇,子衿姐姐被惊了一下,无意识的张开唇瓣,阿念的舌头就伸了进去。开始完全没经验,就觉着,子衿姐姐的唇是甜的,然后,吻着吻着,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 这三年,阿念已经长得很高了,完全成年男子的身量,比子衿姐姐高大半个头,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可以将子衿姐姐整个人拥入怀内,阿念一手扣住子衿姐姐的后脑,一面将这个吻深深的进行下去。阿念停下来的时候,子衿姐姐就觉着什么东西杵在自己的小腹处。子衿姐姐有些气喘,蹭蹭阿念的欲望,道,“发情了?” “早发过多少回了。” 阿念在这方面很是坦诚。 “晚上吧。” “那就憋死了。” “看你憋这些年也没憋死。” 阿念一把将子衿姐姐压在床上,很有子衿姐姐上辈子看的明清小说风范地“姐姐,好姐姐”的央求起来。子衿姐姐给他啃脖子脖的又麻又痒,想着这会儿叫阿念憋回去也有些不人道,道,“门还没锁呢。” 阿念立刻跳下去把门里门销插好,春宫和小瓷人也不看了,跑回床上就与子衿姐姐行起周公之礼来,子衿姐姐还说呢,“小瓷人小瓷人。”生怕阿念不知道怎么办闹出笑话。 “我早背的滚瓜烂熟了。”阿念都知道放哪里了,他没偷瞧过才有鬼。 子衿姐姐:…… 阿念自小就喜欢与子衿姐姐亲近,拥抱牵手香香,现下大了,那些压抑多年的拥抱亲近的冲动陡然爆发,何子衿都觉着要给阿念勒入自己骨头里去了。 谁说古人保守哟。 看阿念,平日里在外头也是个斯文规矩模样,私底下,却是一点儿不保守,比何子衿这个一生两世的还能放得开呢。 当然,俩人也没纵欲什么的,主要是,这第一次,不论男女,都不是特别舒服。 阿念还与子衿姐姐在被子里抱在一起,问子衿姐姐的感受,疼不疼什么的,有没有觉着舒服。 子衿姐姐问他,“你呢?” “我也有些疼,不过,书上说男女第一回都是如此,待多几回就好了。”阿念很是坦诚,又去在子衿姐姐肩头嗅来嗅去,道,“姐姐可真香。” “是今天擦的面脂香。” “不是,你早就香香的。”阿念轻轻咬一下,道,“我小时候,就想这么亲你,咬你。” “看来你对我的迷恋是打小就有了啊。”子衿姐姐厚着脸皮道。 “嗯,从子衿姐姐摸我屁股开始。” 子衿姐姐:…… 阿念还要求子衿姐姐,“以后姐姐不要摸兴哥儿和重阳的屁股了,真担心他们大了也喜欢上子衿姐姐,这不是乱伦么。” “胡说八道。小孩儿屁股肥嘟嘟的,我就是捏两下。” “那也别捏,你想捏,就捏我吧。” 子衿姐姐捏一把,阿念问,“好不好捏?” 子衿姐姐忍笑,阿念还是个调情高手来着。 在被窝里温存一阵,阿念出去让厨下多烧些水,他与子衿姐姐还洗了个鸳鸯浴,虽然没做什么,但阿念心情依旧是好的了不得。连晚饭也是跟子衿姐姐在自己院里用的,何老娘就直发愁,想着看俩人好成这样,蜜里调油一般,怎么自家丫头那肚子就没动静呢。 阿冽这孩子还说呢,“姐姐和阿念哥怎么不出来吃饭啊。” 何老娘道,“他们有事儿。” 阿冽还想一会儿找姐姐说话来着,也被他娘派去做功课。闺女三年无子,沈氏也急外孙子啊。 何家这么急着,阿洛家就送来喜信儿,宋氏生了长子,可是把阿洛家高兴的够呛,连带宋奶奶过来,都同沈氏念佛,“不枉我去西山寺特意给他们小两口请了尊送子观音来。” 沈氏忙同宋奶奶打听起送子观音的事儿来,宋奶奶也猜到了沈氏的心事,无他,自己闺女同女婿成亲还较菊仙姑娘江探花晚一些,如今,自己闺女儿子都生出来了,菊仙姑娘还没动静呢。做亲娘的,哪儿能不急呢。宋奶奶就细细的同沈氏介绍了回西山寺的送子观音,如何请回家,如何供在小两口房里。很细致的同沈氏介绍了一回,沈氏道,“那我也给子衿他们请一尊回来。” 沈氏原还想着顺其自然,但看人家一家家的,今儿这个生儿子,明儿那个生儿子的,她倒不要求闺女生儿子,但,生个闺女也好啊。偏生就是没动静。 沈氏觉着,得去求一求菩萨了。 倒何子衿听说宋盈生了儿子的事,也为宋盈高兴,笑道,“这回孙伯娘的心可算是安定下来了。”孙氏那盼孙子的心哟,说来还闹过一回笑话,孙氏自从来了帝都,也就是操持操持家里的事。不比在老家时人情往来事情多,而且,她为人不是十分灵光,刘氏宁可叫徐盈管家,说是让小孩子历练历练。于是,孙氏就彻底清闲了,这人闲了,就会没事找事。像宋盈有了身孕,孙氏就开始见天的操心儿媳妇的肚子。也不知孙氏哪里找了个大仙,看了硬说宋盈肚子里是个闺女,孙氏这不是盼孙子么,一狠心花了五十两银子,找大仙买了十颗转子丹给宋盈吃。说是吃了转子丹,闺女立刻就能变儿子。转子丹什么的,绝对让何子衿的两世人生开阔了眼界,天哪,就是前世她也没有能让胎儿性别转换的法子啊。何子衿连忙劝宋盈不要乱吃药,生怕她吃出问题。好在,宋盈到底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还是有些见识的。婆婆给她转子丹,她先问了自己个儿的娘,宋奶奶在帝都多少年,也没听说过这类神药啊,因是亲家母孙氏特意买的,宋奶奶不好立刻就驳了孙氏的面子,她跟闺女要了一丸,找了帝都有名的神医验了验,那药怎么说呢,反正验出来之后,孙氏很是挨了儿子丈夫一通埋怨。宋奶奶这叫一个后悔,那会儿用宋奶奶的话说就是“要是知道亲家母是这个性子,女婿再好也不能把闺女嫁给他”,这样的糊涂婆婆可怎么过日子哟。 好在孙氏在家不是做主的人,宋盈到底也没吃那神药转子丹,今生下儿子来,非但何洛家里心安,宋奶奶这里心就更安了,宋奶奶还说,“我当时一看阿盈那肚子就是男胎,我们亲家母也是,找个骗子来家给阿盈看,那骗子是为了卖药好糊弄她的银子,哪里就懂看男女的事儿。白叫人骗了那些银子。”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了。 宋奶奶因闺女给婆家生了儿子,那腰杆子也是挺的直直的。 何洛长子的洗三礼满月酒,何家全体都去了。 满月酒时孩子就长大了些,何子衿一向喜欢小孩子,还凑过去抱了抱,她抱小孩儿是老手,那姿势那动作,把孩子抱的舒服的很,她也会逗小孩儿,逗的小孩儿咯咯笑,何子衿问,“阿洛哥给咱们大郎取名儿没?”这里人长子都叫大郎,次子二郎,三子三郎,一般就是这样排下去的。 宋盈脸上仍是丰润,笑道,“大名儿还没取,公公给取了小名儿,叫旺哥儿。” 旺哥儿什么的,真是太庸俗了有没有。 不过,何老娘却是道,“这名儿好,旺家旺业!” 沈氏也说名字好,何子衿很没立场的跟着夸了一回,然后伸手戳戳旺哥儿的小胖脖子,旺哥儿嘎嘎笑起来,然后,一泡尿就撒在了何子衿身上。 宋盈忙让奶母抱了孩子去给孩子抱尿布,又拉了何子衿去她屋里找衣裳换,何老娘却是一拍大腿,道,“这可是好兆头啊!” 大家都知道何子衿这成亲三年都没动静,纷纷说,“您只管放心,一看咱们子衿就是多子多孙的面相。” 孙氏有孙万事足,也道,“当初我也是成亲三年才有了阿洛呢。” 何老娘道,“咱们急也没用,我看我家丫头片子和阿念一点儿不急。” 宋奶奶笑道,“年轻人,岁数还小呢。” 看一回何洛家的儿子,何老娘与沈氏回家商量了,送子观音的事不能再拖了,要亲自去西山寺给小两口请了个送子观音来,还请僧人来家里,给算了方位,摆在了小两口的卧室里,说是极灵验的。 也不知是不是真就西山寺的送子观音格外灵验,待得腊月,何琪生产时,何子衿也过去沈家一道等着。这年头儿人们生产并不似前世电视剧中那般声嘶力竭什么的,待何琪生下第二个儿子,何子衿进去看孩子,兴许是屋里血腥气未散,她当下就有些反胃,午饭也没什么胃口。自从把送子观音请了回来,沈氏是时时刻刻关注闺女的情况,一见她这样,立刻打发四喜去请了大夫回家,那大夫也是常来何家的,两指往何子衿脉向上一搭,转头就给何家贺喜,喜脉无疑的。 何老娘沈氏三姑娘俱是眉开眼笑,以往诊出喜脉也就一个红包,何子衿这肚子是家里盼了三年的,何家大喜之下,何老娘给了一个红包,沈氏也给了一个红包,把那大夫也喜的眉开眼笑的。沈氏又问了胎儿可好,有孕多少时日了之类的话。何子衿平日里常锻炼身体,营养到位,她一向是白里透红的气色,并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大夫按例说了些孕妇禁忌,何家尽管都知道,也认真听了。之后,欢天喜地的送走了大夫。 何子衿有孕的消息立刻传到了沈家,沈老太太江氏江母江老太太都亲自过来看了她一回,嘴里都是恭喜的话,沈老太太还说,“我这心总算能放下了。”合着原来两家子都为她这肚子担心来着。 何子衿忙说,“二十岁怀孕正好,要是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 “对对对。”大家都乐呵呵地,看何子衿的眼神特包容,那意思大意就相当于,我们知道你也盼孩子这些年啦,就不拆穿你啦。把何子衿郁闷的,也不说话了。 沈老太太又问她想吃什么,何子衿想了想,“也没什么想吃的,就是想吃我娘腌的酸辣黄瓜、小酱瓜。” 何老娘掰着手指给自家丫头片子诊定,“酸儿辣女,唉哟,这酸辣可是闺女还是小子呢。”一时诊断不定。 何子衿道,“我喜欢女儿。” “先生儿子,闺女以后再生也不急。”何老娘觉着自家丫头片子三年没动静,就很对不住阿念了,这要是不能一举得男,何老娘就更觉着对不住阿念啦。这时就得庆幸,幸亏阿念是个没爹没娘的,不然,哪家公婆遇着这么个慢肚皮的儿媳能不急啊! 何老娘自己都急的了不得呢。 沈氏笑,“生闺女也好,这一二年,你看咱们这儿,三丫头生了儿子,阿洛媳妇生了儿子,阿琪也是生的儿子,我生兴哥儿时,其实盼闺女来着,生出来,又是儿子。差差样儿,才好呢。” 这话,江氏是极认同的,道,“姐姐说的很是,有闺女才好呢,我就羡慕姐姐,有子衿这么个闺女,贴心。”她与沈氏都是四个孩子,不同的是,江氏四个儿子,沈氏三儿一女。江氏盼闺女盼的,早就望眼欲穿了,关键是,生不出来也没法子啊。 何老娘心说,这群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到底要生出儿子,以后家业方得兴旺哩。 何老娘完全跟孙氏一个路数,她叫周婆子出去买了十来张童子抱鲤鱼的画儿,给自家丫对片子贴一屋子,又跟沈氏商量着去西山寺还愿的事儿,沈氏笑道,“宋家嫂子的话再错不了的,这送子观音果然是极灵验的。” 何老娘也说西山寺的送子观音灵验。别人倒还好,唯江仁他娘江母上了心,想着待回老家的话,不若去西山寺请座送子观音带回老家,他家不嫌男孩儿多,儿媳妇能多给家里生几个男孙,那是再好不过了的。 大家说得热闹,待晚上阿念回来,一家子朝他笑,就是不说什么事儿,阿念还奇怪呢,这是有什么大喜事儿了?待阿念问时,阿冽笑嘻嘻道,“我们倒是知道,就是不能告诉阿念哥。” “对对。”俊哥儿在一面帮腔道,“要是阿念你明儿给我买瑞福楼的酱肘子,我倒是能考虑跟阿念哥你透露一二。”俊哥儿很有些谈判天分。 沈氏笑道,“你少跟着裹乱。”然后很是慈爱的对阿念道,“去看看子衿吧。” 阿念摸不着头脑的去了,刚一出何老娘的屋子,就听到岳父的笑声,阿念是个机敏的人,自从跟子衿姐姐做了真正的夫妻,阿念心里也盼着跟子衿姐姐生孩子的事儿,尤其死老鬼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吓唬他,硬说他生不出孩子的。阿念心里想到了一点儿,以往平稳的步子也不淡定啦,连忙三步并两步跑回自己院儿,丸子就在屋里做针线,见着阿念也是抿嘴直笑,自己一福身退了出去。 何子衿正在挑衣料子,见阿念回来了,笑道,“过来看看,给咱们宝宝用哪块料子做衣裳好。” 阿念虽然先时也猜到了些,但真正确定时,仍是喜的仿佛被超大彩蛋砸中了一般,他觉着,就是当知道自己中探花时的喜悦都无法与现在的喜悦相比,唯一能比拟的,就是他与子衿姐姐成亲时那一日的欣喜了。阿念站当屋傻乐一回,很是敬畏的瞧向子衿姐姐的肚子,子衿姐姐笑,“要不要摸一下。” 阿念连连摆手,“还是不要了,我手重,别伤着孩子。” 子衿姐姐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道,“也不觉着什么,孩子还小呢,等大些,就有胎动了。” 阿念忙问,“什么叫胎动?” “就是大些时候,孩子会自己在肚子里动来动去。” 阿念大为赞叹,“这真是不可思议啊。”觉着世界又向他敞开了一面新的大门。阿念的手放在子衿姐姐的小腹上,闭眼感知了一会儿,道,“子衿姐姐,我觉着孩子动了。” “是我在吸气呼气啦。” 阿念还傻乎乎的问了句,“那等孩子大些在肚子里会说话不?” “不会啦。你没见兴哥儿生下来是要学说话的,这都不知道。” “我是看你以前兴哥儿还在岳母肚子里时,就会念书给他听。” “这是胎教啦。” 阿念又请教了一回啥是胎教,然后,他也决定每天念书给自己家闺女或者儿子听。阿念对于儿子闺女什么的,都很喜欢,俩人先给孩子挑了回衣裳料子,然后,阿念就开始念书给宝宝听,子衿姐姐明明说现在有些早,阿念却一点儿不觉着早。 待晚上用饭时,阿念一口气喝三碗汤,阿冽问,“阿念哥你怎么渴成这样?” 阿念一幅稳重模样,“给平儿念书了。” “平儿是谁啊?”俊哥儿问。 “就是你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大名都叫阿平。第二个孩子就叫江安。”阿念完全是坐一望二的势头啊。 沈氏笑道,“比你岳父强,兴哥儿这都两周多了,你岳父还没给兴哥儿取出大名呢。” “阿念这名儿取得好。”何老娘笑呵呵地替儿子说话,“兴哥儿这小名儿也不错,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小名儿多叫几年,孩子结实。“ 阿念连忙打听此等说法儿的来源,然后,阿念道,“小名儿我跟子衿姐姐也早就取好了,老大的小名儿就叫小枣子,老二,恩,就叫百岁。” 何老娘都要鼓掌了,赞阿念,“不愧探花出身,这脑子就是灵光。”枣子枣子,早生贵子,还有百岁什么的,一点儿不比兴哥儿这小名儿差。 总之,何子衿有了身孕,何家上下都欢喜的跟什么似的,连胡文都很理解岳家这种欢欣情绪,他也很为小两口高兴,与妻子道,“表妹可算是有信儿,这几年,我心里都为他们急。” 三姑娘笑道,“谁说不是呢。” 何子衿这有了身孕,年下看望朝云师傅的事儿,都是阿念一人去的,阿念还兼着给朝云师傅报喜的差使,朝云师傅上下打量阿念一眼,道,“你倒还挺俐落。” 阿念不自觉的将胸膛挺了挺,假假谦道,“也就一般啦。”但语间那种因喜悦而生的小得瑟,就甭提啦。 章节目录 第310章帝都行之四四 > 第310章 不怪阿念这般得意哟,家里人都不知道老鬼的事儿,就是看他跟子衿姐姐成亲三年没动静儿,急的跟什么似的。殊不知阿念比诸人都急呢,尤其是,开始家里人都是担心子衿姐姐不能生啥的,到后来,看何祖母的眼神儿,都把怀疑转移到他头上来了。那啥,阿念也是很有小男人自尊心的好不好,如今好啦,老鬼一走,他与子衿姐姐中秋前洞房,这才腊月,就有信儿了。他这效率可不是吹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实力性的体现哪!偏生,这般有光彩的事儿,他还没地儿炫耀,尤其是面对一大家子那种“总算有了”的松一口气的神色,阿念是一腔得意没地儿释放啊。如今到了除了他与子衿姐姐外的唯一知情人朝云师傅这里,阿念也不是故意的,他完全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种小得意哟。 朝云师傅十分好笑,留阿念用过饭,问了他些自己女弟子的情况,阿念道,“子衿姐姐就是喜欢吃酸辣口儿,什么酸辣白菜,酸辣小黄瓜,酸菜炖鸡什么的,以前子衿姐姐喜欢吃酸甜口的酱排骨,现在都不吃了。”阿念还跟朝云师傅请教,“何祖母说酸儿辣女,朝云师傅,你说子衿姐姐这怀的,是儿子还是闺女?” “你喜欢儿子还是闺女?” “我都喜欢,我已经把老二的名儿都取出来了。”接着阿念又将他取的名字跟朝云师傅显摆了一回。朝云师傅心下更郁闷了,心说,真是不会办事的小子,取名的事儿怎么也不来问问他哟。那啥,请长辈给晚辈取个名儿,这不是很自然的事么,话说,他肚子里也想了好几个名儿好不好。 朝云师傅就这么郁闷的听阿念说了一通孩子如何如何的话,满面都是即将为人父的自豪感哟。待阿念告辞时,朝云师傅弄了许多新鲜疏果给他,与阿念道,“听人说,孕妇有孕时多吃水果,孩子生出来水灵。” 阿念精神一抖,连忙把这条儿记了下来。 谢过朝云师傅后,阿念就带着朝云师傅给的东西回了家。 待阿念回家,正遇着孙御史红着眼圈自沈家出来,沈素正在与孙御史说着什么话,见阿念回来了,彼此打过招呼。孙御史精神恹恹的,没说几句就上车走了。 阿念让车夫把东西送家里去,跟着沈素去了沈家,还说,“孙叔叔这是怎么了?”孙御史一向是个乐观人,因与沈素交好,当年孙御史任蜀中巡路御史时,还到何家拜访过呢。孙御史是个开朗人,每次见他都是乐呵呵的,今儿都湿了眼眶,可见不是小事。也是出自对孙御史的关心,阿念不禁问了一句。 沈素叹道,“你孙叔叔仰慕的姑娘,失踪了。” 阿念不由大惊,连忙追问,“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失踪呢?”这年头女人鲜少一人独自出门的,而且,孙御史仰慕之人,据说是个极有本领的姑娘,如何能失踪呢。 沈素想阿念入了仕途,也当多知晓些官场中的事了,便带阿素去了书房,与他说了孙御史仰慕之人的身份。阿念一听,就给镇住了,心说他孙叔叔眼光不要太高哟。孙御史仰慕的姑娘姓江,大名江行云。要知道,寻常女子的闺名,可不是轻易就能为人所知的。像他家子衿姐姐,子衿俩字,也都是在家里叫叫罢了。以往子衿姐姐没嫁予他时,出门时人们都叫何大姑娘,如今子衿姐姐与他成了亲,出门人家都叫江奶奶的。如江行云,这位姑娘,对,这位的确是位姑娘,她的名字之所以为世人所知,是因为,这位姑娘实在太有名了。而且,人家不是因不好的事儿出名,事实上这位姑娘出身将门,她原该姓宋的,因少时多病,请高僧看了,说是必要改姓江,方得一世平安。就是,宋姑娘就成了江姑娘。宋家原是世代镇守西宁关的,江行云父祖两代都是西宁关大将军,到江行云这代,她父亲早逝,族中再无亲近之人,彼时江行云年少,便来帝都投奔了自己姑妈。对了,江行云的姑妈嫁的就是谢皇后娘家三房。也是因此,江行云与谢皇后自幼来往,便有交情的。但,江行云之所以名震帝都城,还不是因为她与谢皇后交好,江行云会有如此名声,是因为她曾于前些年的江南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江南之战由靖江王谋反而起,靖江王身边的三位大将军,其中一位赵大将军,就是被江行云刺杀身亡。江行云一剑成名,后因战功显赫,以女子之身被赐伯爵之位,身上还有正二品将军衔。 所以,当阿念知道孙御史倾心的是这位江姑娘江伯爵时,不可谓不吃惊。他简直要连下巴都惊掉了好不好,心就,他孙叔叔这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哟。 阿念官位微末,他并不知上流官场之事,不禁道,“江伯爵失踪了?” “是啊。”沈素叹道,“说是去岁年尾就没了消息,只是江伯爵行踪向来机密,你孙叔叔,也是现在方才知道呢。” 阿念也是叹了口气,江伯爵行踪什么的,阿念不晓得,但阿念可是听说过不少关于江伯爵的传说。阿念道,“听说,江伯爵年轻时便是帝都第一美人,因她不娶之人众多。都传说,户部尚书李大人,就是倾慕江伯爵风采,不思婚娶之事,至今光棍一人哪。” 沈素摆摆手,于这些帝都八卦无甚兴致,道,“咱们自然是盼着江伯爵平安的,但倘能因此让你孙叔叔收了心,正经娶上一门妻室才好呢。” 阿念深以为然。 在阿念看来,江伯爵就如同高岭之花,非他们这等凡人可采撷呢。 听了一回孙御史坎坷的情史,阿念愈发觉着自己是个有福的。辞了义父,就连忙回家看子衿姐姐去了。 何子衿跟娘家人一道住着,完全没有宋盈与何琪怀孕时的烦恼,这俩人有了身子,婆婆完全就是给大鱼大肉的伺候 。其实,孕妇营养只要补充到位就好,不必过量摄取,不然,造成胎儿过大,介时生产艰难,还是产妇遭罪。而且,把胎儿催的过大,好些的能顺利生产,有许多难产,就是因胎儿过大造成的。 何子衿也不想把胎儿营养过剩,催的过大。不过,她显然是无此烦恼的,自从确诊了身孕,何子衿就开始了孕吐期,简直是吃什么吐什么,待吐了,过一时饿了,还要接着吃。那种痛苦,纵何子衿这样乐观的人,也会时不时的想,那些产后抑郁的,可能很大原因都是怀孕时太过辛苦所致。 何老娘直絮叨,“成亲后没个动静叫人着急,这有了身子,咋吐成这样,你娘怀你时可不这样,我怀你爹时也不这样啊。唉哟喂,真是急死个人。” 沈氏安慰闺女,道,“过了三个月就好了。” 何子衿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一手拿着个粉红的蕃茄生吃,道,“这生出来肯定是个淘气鬼。” “屁哩。哪儿能这么说我们枣子,我们生出来也是个乖巧的。”何老娘笑眯眯地,“阿念就是探花,我给算了算,以后咱们枣子是要考状元的。”可见何老娘对重外孙期待颇高。 何子衿道,“我是要生闺女的人。” 何老娘将脸一板,训斥道,“你少给我说这不吉利的话,第一胎怎么也要生个儿子才对得住阿念。阿念家里单薄,多给他生几个儿子,他这就兴旺起来了。生一堆丫头片子,以后家业传给谁?” 何子衿道,“真该把您老这话记下来,到时学给我姑妈听。” “你姑妈在这儿我也是这样说。”说着,何老娘又高兴起来,手舞足蹈道,“都说养女随姑,你姑妈第一胎可是儿子,你要是像你姑妈,定能生儿子的。” 沈氏怕闺女压力大,笑道,“第一胎,儿女都好。要是生个像子衿的小闺女,多好啊。” 三姑娘也说,“生二郎时他爹就说,我们有重阳了,再生个小闺女,正凑个好字,结果,生下来又是个小子。” 何老娘叹道,“生闺女也没法子,再接着生呗,又不是只生一个。” 家里女人们正讨论着生孩子的事儿,阿念就回来了,先跟长辈们打了招呼,再向三姑娘问了好,阿念又问他家子衿姐姐今天可好,何老娘道,“不错,吃了四顿,吐了两顿。” 阿念忙问子衿姐姐可有什么要吃的,何子衿道,“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中午吃的酸辣脆藕,觉着爽口。” 何老娘吐槽道,“吃的炖肉都吐了,又后吃一碗酸辣粉条子配着酸辣藕片倒是没事。你说,这又不是先时日子紧巴时,就是咱们那会儿紧巴的时候,你娘有了身子,我也天天给她没断了肉。现下家里好了,你又这么张穷嘴。” “什么叫穷嘴啊。”何子衿不服,又拿了根刚洗的小黄瓜来了一口,阿念直担心,“会不会凉啊?” “不凉,我都觉着热来着。” 阿念握握子衿姐姐的手,果然挺热的。 何子衿就问起阿念朝云师傅如何来,阿念笑,“朝云师傅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很替咱们高兴。还叫我带了许多菜蔬瓜果回来,说是有身孕时多吃水果,以后孩子生出来水灵。” 在这方面,何老娘是不担心的,笑道,“你跟丫头片子生得都好,孩子想不水灵都难。”这也不是她老人家自吹自擂啦,儿媳妇沈氏生得好,孩子们都会长。 沈氏很是认同婆婆这一结论。 阿念道,“我回来时,去城西的南货铺子里买了些酸笋,叫人放厨房了。” 一听说酸笋俩字,何子衿就抑制不住的咽口水,把何老娘逗的直笑,“看馋的哟,明儿买只鸡来炖了吃吧。” 何子衿哪里等得到明天,连忙道,“不是还有牛肉么,给我用酸笋炒盘子牛肉吧。” “真是半点儿都等不得的。”何老娘让翠儿去厨下说一声,也知道这有孕的人就是这般怪,阿念还买了糖葫芦回来,想着天晚了,如今寒冬腊月,放一宿也不会化的。 可不一时,俊哥儿就带着重阳宝儿兴哥儿,一人一支糖葫芦过来了,沈氏问他,“哪儿来的?” “阿念哥买回来的。”俊哥儿道,“周嬷嬷跟我说的。” 阿念笑道,“我说要吃饭了,放着明儿再吃。” 俊哥儿笑嘻嘻地,“周嬷嬷有啥好吃的都跟我说。还有,我姐要吃的酸笋牛肉,也炒上了。” 周婆子今也上了年纪,她一辈子没个儿女,这上了年纪就格外喜欢孩子,尤其俊哥儿是个嘴甜的,厨下有啥好东西,周婆子第一个想着的就是俊哥儿。 何子衿有了身孕,年底下去唐家送年礼的事儿就让她娘和胡文一道去的,沈氏去了一回,很是开了眼界,回家说道,“难得小唐大人那般亲和,唉哟,他家那府里,外头等着一溜车马轿子呢。” 何老娘感慨,“以前咱们县太爷那么小官儿,逢年过节的还有好几家子给县太爷送年礼呢。这首辅,听说是百官之首。”又问儿媳妇唐家可气派。 沈氏笑道,“气派的了不得,原想着祁副将家就是气派有钱人家了,跟唐家没的比。” 何老娘畅想一下,觉着简直想像不出来。 临年开始预备各处年礼,这回何子衿有身份,沈氏没用她,自己与婆婆还有三姑娘商量着来的。也就是沈家、何恭阿念翁婿二人的同僚,然后,就是街坊四邻的也要走动一二。 倒是年下梅二太太过来,非但送来了他家的年礼,还有就是跟何老娘请教了回这及第粥的做法儿,梅二太太道,“也不晓得家里这厨子怎地这般没用,做出来总觉着腥,吃着不是那么回子事儿?” 何老娘还说呢,“不是去岁刚春闱过,怎么又要春闱啦?” 梅二太太笑道,“去年是恩科,今年正是秋闱的年份儿,明年可不又是大比之年么。”说到这个,梅二太太就觉着自己儿子时运不济,何家搬来那一年,她儿子也下场了,结果,何家三个举子都榜上有名,她儿子却是落榜了的。好在运道不差,第二年开一科恩科,结果,梅二爷又落了榜。这春闱啊,梅二太太说时运也不是没有道理,有时,还真就得看运道的。 这不,梅二太太先时还看不上何家这小户人家,也不看何老娘写的书,但儿子两次落榜,梅二太太急儿子这功名,也就顾不得与何家的嫌隙了。何老娘出的那书,她私下命人买了一本,很是钻研了一回,连带何老娘出的那本食谱的书,她也认真看了,准备就按何老娘书上写的,给儿子预备春闱前的饮食。 何老娘虽不大喜欢梅家,与梅二太太倒没什么,再加上以前来显摆的乔姨娘也没在何家来过,何老娘道,“那及第粥也容易,我家周婆子就会,做出来香的很,并不腥的。什么时候二太太有空,你让你家厨子过来,让周婆子教一教他也就是了。” 梅二太太连忙笑应了,又请教起何老娘这考前拜菩萨穿衣裳的事儿来,何老娘道,“这个我书里都有写啦。其实,不论哪个,必要心虔,才能生效。” 梅二太太道,“要是说我心还不虔,我就不信还有比我更心虔的。” 何老娘心说,你拿人家闺女的嫁妆银子去给自己儿子烧香,这算哪门子心虔,佛祖能应你才有鬼哩。何老娘甭看是个直性子,这话她是不会说破的,何老娘笑眯眯地,“二太太心虔就好。” 送走梅二太太,转眼便是新年了。 何老娘还说呢,今年再多好吃的也没用,丫头片子吐的厉害,也吃不来。可说来也巧,就在腊月三十,何子衿这孕吐突然就好了,虽然还是喜欢吃酸辣口,但吃什么都不吐了,而且,改成了吃嘛嘛香型。 她现在就是常饿,而且,特禁不得饿,一饿必要找东西吃的。先时都吃不得鱼,根本闻不得那腹味儿。现下不同了,她半点儿不嫌鱼腥了,大年三十那么一大条三斤重的鲤鱼,给她一人吃半条。何老娘直感慨,“先前我说咱丫头是个穷嘴,这话可是说错了的。知道年根子底下好东西多,这突然就好了。” 非但胃口好,过了年,何子衿这肚子就跟吹气似的鼓了起来。 沈氏直说,“你这才四个月,怎么比我当初六个月的都大。” 何老娘倒是见多识广,道,“这怀法儿不一样,你有身子,八个月时才刚显一点儿,咱丫头不一样,早早的显了怀。” 何子衿吃个不停,自打年前妊娠反应完全好了后,何子衿就开始了吃不饱的节奏,她总是会饿,可又怕吃太多把孩子养的太大。沈氏道,“这倒无妨,孩子正是要长个儿的时候,这时候吃不上,孩子在娘胎里长不多,生下来不结实。你又不是总是大鱼大肉,总觉着饿,就是孩子饿。” 沈老太太也这样说,沈老太太道,“我怀阿素时也这样,见天的吃不饱一般,刚吃过早饭,又想吃了。” 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孩子就开始胎动了。 阿念每天回家,先问过子衿姐姐的感觉如何后,就是问他家宝宝有无胎动的事了。而且,俩人晚上也没别个事了,阿念必是一手抚着子衿姐姐的肚子,一手执书,给孩子胎教。为了给孩子胎教,阿念还学习了一样乐器,吹笛子,说是给孩子陶治情操。 之后,阿念又学习了画画,围棋之类,总之,孩子还没生,阿念自己学成了个才子。 阿念休沐时去看望朝云师傅时,都忍不住同朝云师傅显摆,“一看就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我一回家,便同我打招呼。” 这话听得朝云师傅以为他家女弟子生了呢,闻道也不明白,道,“不是才四个多月么,怎么就能打招呼了。” 阿念想着朝云师傅是老光棍带着一群光棍徒弟,俩解释给朝云师傅与闻道听,“就是会在子衿姐姐的肚子里动来动去啊,这就是在跟我打招呼了。” 闻道心说,阿念这是想孩子想魔怔了吧。 朝云师傅则暗道,憋三年才洞房,明显是脑子憋出病来了啊。 孩子还没下生,阿念就开始说起他家江平种种不凡事迹来,“我吹笛子时,倘吹欢快的调子,阿平就动的可欢了。我要吹平缓的调子,他就安静倾听了。有时,我与子衿姐姐说笑,子衿姐姐一笑,他也跟着动来动去,说不得就是在肚子里笑呢。” 朝云师傅与闻道都觉着,没法与准爸爸阿念正常沟通了。 阿念非但在孩子的教育上上心,他还级家里宝宝置办下了许多玩具,何老娘私下都同沈氏说,“看阿念这疼孩子的,家里有兴哥儿重阳那些玩具呢,他还要另置一份儿。” 沈氏笑道,“头一回当爹,都这样。”想当初她有了身子,丈夫也是常往家里买些孩子玩具。不想这话却是勾起了何老娘的回忆,何老娘感慨道,“是啊,当初我怀着你姐姐,那会儿咱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家里银钱都借给阿芳她爹做生意去了,开始做生意也不容易,他一时还不了咱家的银子。那短命鬼手巧,自己做个拨浪鼓,雕个木头娃娃什么的,弄了一堆。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成了家,男人就长大了,就知道过日子了。” 沈氏笑道,“是。以前相公念书,我看他不大上心,后来我怀了子衿,一下子就上进起来,转年就中了秀才。那时相公也不过弱冠的年纪,说来在咱们县里也是风光哩。” “可不是么。”何老娘笑,“以往咱虽也有绸,到底穿着不气势。阿恭中了秀才,咱那绸上身穿的有底气哩。” 婆媳俩说说笑笑,就是春闱的日子了。 何老娘想着,她那书春闱前后还能再卖一回呢。何老娘只记着自己书的事儿,待过了春闱,梅二爷又一次落榜,梅二太太十分怀疑何老娘书里写的那些个神神道道的求神拜佛穿红裤头的事儿不大灵验。何老娘没功夫理梅家这个,倒是小唐大人也出了本书,是写游记的书,因何老娘以往有送过小唐大人自己的书,如今小唐大人出书,还特意命人给何老娘送了一本来。 何老娘感慨,“小唐大人也是个有学问的人哩。” 何子衿原是七月的产期,家里早请好了经验老道的稳婆,却是不想六月中就发动了,那稳婆住的近,来的也很快。何老娘老道的很,先命人煮了六个鸡蛋,给自家丫头片子吃了,何子衿给噎的直翻白眼儿,何老娘又喂她口水,道,“这是个力气活儿,吃饱了才有劲儿。” 沈氏如同当年沈老太太,一见闺女要生,她先不行了。 何老娘看儿媳妇这没用的,忙让翠儿扶她出去,自己教自家丫头片子如何呼吸,不要急,放缓心情啥的。何老娘还一个劲儿的说,“第一胎都不会太快,慢慢来,还早着呢,不用急。” 谁说不会太快了。 产婆来后,也就半个时辰,何子衿就生了。 痛吗?当然痛,何子衿两辈子都没这样痛过,但,这是一种让人甘愿忍受的痛。 沈氏脸色惨白的跑进去看闺女,见何老娘余嬷嬷一人抱一个正给孩子洗呢。沈氏连忙去看闺女,何子衿一脸的冷汗,有发丝粘在脸上,沈氏忙给她擦干脸庞,何子衿问,“娘,孩子呢?” 何老娘已是笑嘻嘻的抱了来,笑道,“果然争气,一儿一女,龙凤胎!” 余嬷嬷也抱了一个过来,笑道,“咱们大姑娘,没有是没有,一有就是双份儿。” 何老娘自豪地,“就是就是,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 何子衿急地,倒是把孩子抱来给她瞧瞧啊! 沈氏接了余嬷嬷手里的宝宝,抱给闺女看,何子衿看孩子比当初兴哥儿生下来小,不由道,“怎么这么小?” 沈氏见闺女平安生了龙凤胎,先时那些胆小啊担心啊什么的都不翼而飞了,满面喜色,笑道,“龙凤胎么,养上一个月也就长大了。” 产婆一面给主家道喜,也说了,“这不算小了,小公子小姑娘都四斤左右,有的双生子生下来,三斤的也有呢。好好的养些日子,孩子就圆润了。” 产婆因是接的龙凤胎,何子衿生的顺利,她脸上也有光,沈氏当下命人拿两个大红包给产婆,产婆笑道,“您家姑娘这身形,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么顺利的可不多见。” 沈氏笑道,“也是嬷嬷手艺好。” 产婆笑道,“是您家这风水好,人气旺。您家来这三年,我过来这是接生第三回了,还多是小子。就您家姑娘,这福气更足,我接生这大半辈子,遇到的双生子倒是有的,这龙凤胎还是头一遭。”又奉承了不少好话。她们做产婆的,没有不盼着产妇顺利的。产妇母子平安,她们拿红包拿的也高兴。 产婆欢天喜地的去了,何子衿看过孩子后就睡过去了。 家里男人们回来听说何子衿听了龙凤胎,均是喜的了不得,何恭连忙问闺女可好,何老娘这一天的笑意就没断过,眉开眼笑道,“再顺利不过的,半个时辰就生了。连产婆都说,咱们丫头这般顺利的少。” 阿念早忍不住跑去看他家子衿姐姐和孩子们了,阿念过去时,子衿姐姐还在睡,阿念轻手轻脚的看过两只小猴子似的小宝宝,说句实在话,孩子个子不大,皮肤也黑,小小一团裹在襁褓,但在阿念眼里,却如天仙一般。阿念呆望着子衿姐姐和两个孩子,不由眼眶微湿。 阿念拿出银子,大办洗三酒。 与何家有交情的都来了,尤其听说何子衿生了龙凤胎,都是满嘴好话,本就是大喜事,这事儿搁谁家谁不高兴啊。何老娘尤其满意,自来了帝都,人情交际便多,哪样不是银子呢?亏得自家生孩子生得一点儿不比别人家慢,也能赚些回来。 待过了洗三礼,阿念又去皇陵跟朝云道长说了一回。 朝云道长笑道,“你好福气。” 阿念这会儿喜的连谦虚都不会了,一个劲儿傻笑,“是啊,连产婆都说,接生了大半辈子,这是头一回遇着龙凤胎。” 朝云道长又问孩子相貌如何,阿念道,“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嘟嘟的,都不爱哭,性子也好。”基本上就一句句,全帝都也没他家孩子这般品貌俱佳的。 闻道忍笑。 朝云道长问,“什么时辰生的?” 阿念忙说了时辰,朝云道长闭眼掐指算了许久,神神叨叨的念了一画,然后,叹了三叹,面露忧色。 阿念忙问,“朝云师傅,怎么了?” “这俩孩子,八字倒也不错,只是这生的时辰不大好,生在下午,未免阳气不足啊。” 阿念忙问,“那可怎么办?” “你是给孩子取名江平江安,是不是?” 阿念点头。 “这两个字不好。”朝云道长又掐指算了算,道,“要补阳气,不如,选曦、晔二字,皆光耀之意,则尽善尽美了。” 阿念忙不迭应了。 朝云道长给了阿念一对玉牌,说是给孩子的洗三礼,阿念接了,待得自朝云道长这里告辞,在车上,阿念打开红木匣子一瞧,见是两块羊脂美玉,拿起一枚玉牌细看,这玉牌与寻常玉牌也无甚差别,就是用料考究些,不过,两个玉牌,一个刻了个曦字,一个刻了个晔字。 阿念那傻爸爸智商终于回复正常,把阿念郁闷的:朝云师傅这分明是蓄谋已久要给他家孩子取名啊! 章节目录 第311章帝都行之四五 > 阿念回家同子衿姐姐说了朝云道长给宝宝们取名的事儿,把玉牌给子衿姐姐看了,阿念道,“朝云师傅这是早就想好了。” 子衿姐姐接了玉牌来看,笑道,“别说,朝云师傅取的名字,比你取的好听。” “我那取的也寓意好,平安,平平安安的,多好啊,看着平凡,其实再好不过。”阿念强调自己的取名能力,不过朝云师傅都替他家宝宝取好名了,阿念也只得道,“平安留着以后给老三用。” 阿念眼下还在念叨老三,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但接下来的新爸爸生活让阿念完全想不起老三这档子事儿了。因为何家毕竟不是那等请奶娘的大户人家,故而,孩子都是做母亲的亲自带。新手父母,带一个都会手忙脚乱,何况何子衿一生就是俩,幸而何子衿是带孩子的老手,她这辈子打小就爱带着孩子们玩儿,如今这有了自己的宝宝,更是耐心多多,但开始宝宝的作息也有些乱,夜里饿了要吃奶,不知是不是龙凤胎的原因,俩人约好似的,一边一个,何子衿都觉着自己像个奶牛。 尤其有时还有阿念这没出息的在一边儿,边看宝宝边巴唧嘴,把何子衿能气笑了。一般,宝宝夜里吃奶,阿念夜里喝水,然后,阿念这新手爸爸,刚做了父亲,成天喜的跟天上掉金子似的,用阿念的话说,天上掉金子也没这么喜。看孩子醒了,不说赶紧哄孩子睡,他还逗孩子,这一逗,孩子精神了,于是,俩人都睡不了了,半宿半宿的哄孩子。何子衿还好,她白天有的是时间补眠,阿念可是要当差的,哈欠连天如何能成?幸而阿念在翰林做的是修前朝史书的差使,精神不好偷个闲倒也没什么。 阿念吃了两回教训,夜里就不敢再逗孩子,可这孩子,你逗习惯了,就是不逗,他也不肯睡了。 那一通折腾哟。 何子衿出了月子才把小家伙们的作息调整过来了,基本上就是白天一个半时辰一吃奶,中午睡一个时辰,晚上醒一回,喂过奶后立刻就哄睡着。 何子衿这带孩子的水准之高,简直可以称为新手妈妈中的模范人物了,连何老娘都忍不住夸耀,“带孩子就得这样带,有好些人,生个孩子就手忙脚乱的,把大人也闹得做不了事。”与沈氏道,“咱丫头带孩子这本事,比你都强。” 三姑娘笑道,“比我也强。” 何子衿道,“我这两个,不立下规矩,真是难带的要命。先时见天夜里闹腾,阿念早上起床眼圈都是黑的。” 说到带孩子的事儿,何子衿就觉着,自己这里人手不大够。因周婆子上了年纪,丸子平日里多要在厨下帮衬,何子衿纵是带孩子的模范,也有些顾不过来,她就寻思着,要不要再买几个丫头小厮的。把这话说出来,大家一道商议了,三姑娘道,“婉豆小麦都大了,她们的亲事也该办了。我也想着,再买两个小丫头两个小子,细心看着,以后跟着重阳和二郎。”婉豆小麦定的都是铺子里的人,一个是掌柜,一个是胡文身边的小厮立春。 沈氏听了点头道,“这是应该的。”沈氏这里想着添一个丫头,两个小厮。 何老娘自己说不添,但余嬷嬷也上了年纪,便添一个丫头。何子衿这里,要添两个丫头。 何老娘一算,先与他们道,“你们各自出钱啊。” 何子衿好笑,“我们自己买人,当然是各自出钱,要让您老出,您老能乐意?” 何老娘道,“主要是这是你们自己要买的,但以后吃穿什么的,都是家里供应。” 三姑娘笑道,“到时姑祖母只管挑个好的,会服侍人的,姑祖母那个,让我孝敬姑祖母如何?” 如何能如何? 何老娘一听自己能省钱,立刻高兴的了不得,也不客气,乐呵呵的应了。 今年,烤鸭铺子开了分店,三姑娘手头宽裕,乐得讨姑祖母开心。 何老娘还瞥自家丫头片子一眼,道,“越是财主越抠门儿。” “这也是遗传的您老人家啊。”何子衿笑嘻嘻地,“要不,到时您挑两个,三姐姐送您一个,我也送您一个。” 何老娘顿时又是一喜,想着,今儿咋地啦,咋这般有财运哩。何老娘生怕自家丫头片子反悔,连忙道,“那可说好啦。” 何子衿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她装模作样道,“唉哟,今天想吃八方斋的蛋烘糕可怎么办?三姐姐,你想吃什么?” 三姑娘抿嘴直笑,道,“我觉着他家的栗粉酥不错。” 沈氏道,“红豆饼也好,不是太甜,外头是酥皮,又沙又香。” 何老娘直叫唤,“唉哟唉哟,怎么遇到这么一家子馋嘴娘们儿啊!这以后日子可如何过得哟。”这么说着,还是拿出私房银子叫四喜跑了一趟,何老娘爱吃蜜枣。虽然出了几两私房银子,但白赚俩丫环使,何老娘想想,还是挺划算的,遂又高兴起来。 大家正吃点心,沈老太太过来了,何老娘连忙招呼亲家一道吃点心,沈老太太一看就是懂行的,笑道,“唉哟,这可是八方斋的点心。”沈素是个孝子,沈老太太对八方斋的点心可是不陌生的。 何老娘笑,“今儿个犯了嘴馋病,一个个的都嘴高的要吃八方斋的糕点,全是我花私房银子买的,亲家也尝尝,多吃点儿,别便宜了她们。”拿个蜜枣给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近些年也爱吃甜的,口味与何老娘相仿,笑道,“亲家越发敞亮了,买这么些点心给孩子们吃。” “哎,嘴馋,没办法。”何老娘一面说着,又给自己拿了个蜜枣,就顺势跟沈亲家打听起买下人的事了。沈老太太听了道,“是该添些人了,要都是大人们没啥,有翠儿她们也够使唤,如今孩子们多了,别个不说,得预备下几个丫头小子,年岁不必很大,慢慢养着,看好品性,以后好跟着孩子们身边儿服侍。”沈何两家都是寻常家境,并没有那些豪门世族有许多世仆可以挑选,像他们这样的平常人家,就得从外头买人了。尤其家里男孩子多,就得给孩子们预备下以后的贴身小厮,不说别个,一个好的下人,关键时刻也能救命呢。小瑞哥就是一例,当初沈素来帝都春闱,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倘不是小瑞哥忠心,熬不熬得过来都得两说。 沈老太太还尤其叮嘱外孙女一句,“咱们曦姐儿那里,你也得预备下两个小丫头。” “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何子衿道。 沈老太太道,“早也不早,有那五六岁的,买两个也无妨。待到姐儿大些,她们就能带着姐儿一道玩耍了,你这里也能腾出手来。”沈老太太在家里不大管事,她性子也好,家事都是交给儿媳妇江氏料理的。但沈老太太也是个心里有数的,想着日子比以前好过,女人们不似她那时候,见天做粗活了。交际往来这件事,就占了家里女人大部分的时间,所以,带孩子的事,势必也要有下人帮忙看着的。 何子衿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就是担心五六岁的太小,沈老太太笑道,“你五六岁就带着阿冽阿玄他们一道玩儿了。小丫头子买回来,好生教导一二,哎,这为奴为婢的,都是穷人家孩子,哪个不是在家里做惯活的。” 何老娘很认同亲家的话,道,“这话是。” 何子衿穿来这些年,也没有上辈子人权啥的想法,入乡随俗,她两辈子都是平常人,并没本事改变这世道。哎,说来,这世道许多贫苦人家是不得已卖儿卖女,但也有许多自愿为奴的,譬如许多豪门下人,多少人争着做呢。还有那寒门出身的小官儿,取大户人家婢女的,这类事,在文官家见得少些,武官家是常有的。不为别个,就为豪门做靠山。 何子衿买了人来,也不刻薄,就当他们终身制合约打工了。当然,前世的那种平等也是没有的,来到这个世间,就甭想平等了,就是前世,难道就平等了?有沈老太太在,大家就一道商量起来,沈老太太听说何老娘这里要添两个丫环,也是高兴,笑道,“亲家这里是该添两个人,你这院子大,家里常来常往的都是在你这屋里,有两个丫头,里里外外的,就都能照应到了。” 何老娘一幅“我不是想显摆”的很明显要显摆的神色,捏着个蜜枣道,“哎,我说不添的,孩子们非要我添,还非不要我出银子,三丫头送我一个,咱们丫头送我一个。” 沈老太太眉眼弯弯,“这正是亲家你的福气呐。” 何老娘笑呵呵地终于想起客套一二啦,道,“那还是亲家你福气足。” 两位老太太说来都是碧水县有名的福气人啦,说一回买下人的事,何老娘又跟沈老太太打听起沈玄明年考秀才的事来,沈老太太道,“他愿意下场,阿素也说叫他试试,我想着,阿素跟女婿当年也是十几岁就开始考秀才的,阿玄如今也十七了,试一试也无妨。反正是在帝都考,也方便。” 何老娘连忙问,“这考秀才不用回老家么?” “不必。”沈老太太笑,“原我也寻思着是要回老家考的,后来才知道,阿素在帝都当差,孩子们就能就近考取名功。” 何子衿脑子转的快,想着这就好似前世的“高考移民”什么的呀,何子衿连忙问,“那这么说,大人在哪儿当官,孩子就能在哪儿考功名了?” 沈老太太笑,“是这样,秀才举人都是如此,但春闱就都要来帝都考的。” 沈老太太中午就在何家吃的午饭,吃过饭去沈氏屋里说话,何子衿回房喂了孩子,哄了他们午睡,就过去一道听。见她过来,沈氏还道,“阿曦阿晔睡了?” 何子衿笑,“吃过奶就睡了,跟小猪似的,呼呼的,我叫丸子看着呢。周嬷嬷也过去了。”她外祖母虽然常过来说话,但留在何家用饭的时候并不多。何子衿以为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呢,但先时说话也看不出外祖母有什么不痛快来。 沈老太太见外孙女说孩子做小猪,笑道,“哪里有这样说孩子的?” 沈氏含笑,“就这样,做了娘的人也不稳重,天天拿着孩子玩儿一样。这也奇,阿曦阿晔还非她不可,见到她就乐颠乐颠儿的。” 沈老太太笑,“孩子都是喜欢当娘的。再说,子衿小时候就会哄孩子,要是别人家一下子生这么俩,还是头一胎,不知怎么手忙脚乱的,我看子衿,一点儿也不忙乱。” “她是把规矩给俩孩子立起来了,这俩孩子也真不淘气。” 何子衿过来可不是说她如何养孩子的,是来听他外祖母说事儿的。沈老太太就说起来了,叹道,“真是愁的人慌,宋奶奶那人倒没什么,跟你娘,跟阿玄她娘都能说到成块儿,我也挺喜欢宋奶奶的性子。就是这个梅二太太可真是,自打今年就常带着她家孙女过去说话,她那人说话倒没啥,我就是不喜梅家人这家风。” 沈氏自家事情多,还说呢,“梅二太太总过去做什么?”倒是宋奶奶,因大家都翰林院的,一向与她们两家交好。就是宋奶奶与沈氏关系不错,那也是江氏引荐的。 何子衿一想就明白了,道,“不会是想给阿玄说媒吧。” 沈氏这也回了神,便道,“这要宋家,正经书香人家,与阿玄倒也相配。可这梅家……”摇摇头,“阿玄是长子,这长子媳妇可不是好当的,娘你可得细斟酌着些。” 沈老太太叹道,“咱家虽说近来日子好过,毕竟不是大户,我也没想叫孩子攀高枝儿。就像你说的,长子媳妇娶进门,这一大家子的事就得她学着张罗,我是想着,阿玄也大了,的确也该说一房媳妇了。他是老大,下头还有三个弟弟,这长嫂,必得是个宽宏的人才好呐。” 何子衿深以为然,与她外祖母道,“一家子,必得齐心过日子方能把日子过好。梅家二房在梅家算是出息的房头儿的,梅家就一样,风气不好,他家各房都是费尽心机的往自家房头儿捞东西。瞧着精明,可你看他家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沈老太太也完全是看着梅二太太赌心,这才过来闺女家发散发散的。沈氏问,“阿玄他娘怎么说?” 沈老太太道,“阿玄他娘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这梅二太太隔三差五的总去,我十分不喜她的为人,索性出来走走。” 何子衿真觉着她外祖母性子好,要是换了何老娘,看不顺眼的,估计面儿上早显出来,或者寻个由头叫那家人死心了,哪里还自己避出去。 何子衿道,“外祖母你只管放心吧,舅妈的眼力,也看不中梅家的。” 何子衿完全是放心的太早了,要是搁以往,江氏自是看不中梅家,但眼下梅家这不是突然隐形升官儿了么。梅二老爷原为礼部员外郎,如今转任了兵部主事,而且是一等一的肥缺,武选司的主事。看着是从五品降了正六品,但要知道,员外郎不过是个闲差,除了当月的薪俸,还有衙门里人人都有的灰色收入外,就没别个了。但兵部武选司的主事,那油水,真是哗哗的。 梅二老爷这个,完全是虚衔转实缺,搁谁,只要不是傻的,都得乐的很。梅二太太如今出门,以往是金首饰,现在都换宝石头面了。人前人后的,皆添了三分得意。当然,因是从五品降正六品,毕竟是降职的,故而梅家也没有摆酒,但,梅家太太奶奶姑娘的出门,较之先前,也显耀了许多。 江氏想着,梅家必定是巴结上了承恩公府,这才得了肥差的。再加上梅二太太有意无意的在江氏面前透露过给这个孙女的嫁妆如何丰厚啥的,江氏又是一向不大坚定的,便有些个动心。 不过,江氏动心没用,沈家的事,大事一向是沈素说了算。江氏一提,沈素就否决了,道,“不成,他家那家风,娶了他家女孩儿,以后咱家就没太平日子了。” 江氏道,“我看那梅姑娘挺腼腆的。” 沈素道,“看着腼腆,就有小瑞的事,也不能跟他家做亲。一肚子的歪门邪路,瞧着精明,却是一家子的蠢货。阿玄是长子,儿媳定要挑个稳重懂事的。” 江氏急儿子的亲事,道,“那你就赶紧挑啊,阿玄过年可就十八了。你不晓得,如今帝都有那十大黄金光棍排行榜,唉哟,那榜上的,还有三四十没成亲的呢。都是极有本事的人,你说,这些人都是咋地了?” 沈素好笑,“要是阿玄有能上榜的本事,一辈子不成亲我也乐意。”那榜上都是啥人哪,如孙御史这样的从五品御史不要说上榜了,根本摸不着榜的边儿啊!头一位就是户部尚书李九江,正二品内阁高官,还有小瑞哥给做亲兵的忠勇伯,禁卫军的实权人物。这世间,光棍儿们多了去,但能叫黄金光棍的,得是这般人物才行。 江氏大惊,“那可不行!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江氏急地,“你看看,阿琪三姑娘都生第二个儿子了,还有子衿,先时那样叫人着急没动静,一生就是龙凤胎,儿女双全,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哪。阿念真是好运道,娶了子衿,非但一下子就得了龙凤胎,子衿多会过日子啊,看她带俩孩子还弄的俐俐落落的。” 沈素道,“行了,这不是当初你不乐意嘛。”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江氏其实早后悔了,要说以前,也只是微微有一些后悔,可自从何子衿生了龙凤胎,江氏那个眼馋哟,恨不能自己立刻给儿子娶房媳妇,也叫儿媳妇生出对龙凤胎来。江氏道,“你就知道说我,当初姐姐家托人捎信过来说要给阿念和子衿定亲,你不也懵了么。” “我是没料到那么早。”多说无益,沈素道,“这话咱们说说就罢了,你可不许再提。阿玄的事,我早寻摸好了,先时看宋兄家的大姑娘不错,奈何咱阿玄略小些,人家姑娘定给了阿洛,倒也极好的姻缘。我看,他家二姑娘也是好的。我跟宋兄透露过些许意思,看宋兄也是愿意的。” 江氏抱怨,“你们不早跟我说。”要知丈夫有这心,她就不对梅二太太那般热情了。 “也只是先提了提,宋兄还是想看看阿玄明年秀才试如何呢。” 江氏想了想,道,“宋家倒也不错,你既有这心,待梅二太太再过来,我就不招揽她了。” “你少跟他家来往。”沈素道,“他家家风不正。” 江氏道,“毕竟他家现下搭上了承恩公府的路子,也不好太冷淡的。” 沈素不以为然,“胡家是靠着太皇太后起家的,先帝在时,他家还好,毕竟有先帝在,大家都要礼让三分。如今可是今上继位,我听说,胡家一直与谢皇后不对付。” “那谢皇后再厉害,还能奈何得了太婆婆?” “这有什么奈何不奈何的,听说太皇太后都中风了。谢皇后可正是风光的时候,去岁出国孝后,礼部按制请旨说选秀充盈后宫,却是给陛下婉拒了。”当面教子,背后教妻。沈素这一点做得很不错,江氏虽不聪明,沈素也一直有教她,道,“谢皇后得陛下盛宠,这事儿,我都知道,想来在权贵之家并不是什么秘密。胡家本就是外戚,原出身贫寒,皆因太皇太后而荣,其实是无甚根基的人家。谢家可不一样,谢家是书香传家,如今虽也是后族,到底是有底蕴的人家。那梅家,你冷淡着些,他家如今觉着得了势,你一冷,想来他家自会去寻别家了。” 江氏想想,还是听丈夫的。 她又有些担心,道,“你说,要是咱阿玄考不中秀才,是不是宋家就不乐意了。” 沈素好笑,“帝都这些人家,还怕儿子娶不上媳妇不成?” 江氏道,“我这不是急么。” 沈素江氏夫妻商量沈玄亲事的事,宋奶奶在家却是不大欢喜,她也看出梅家的意思,知道梅二太太这是相中了沈玄。宋奶奶还与丈夫说着,“是不是沈家对梅家有意啊?我看江太太那样儿,对梅二太太挺热络的。” 宋大爷道,“都是一个街坊住着,又不是祁太太那性子,梅二太太过去,难不成江太太把她撵出去?” 宋奶奶道,“我还是得再打听打听。”宋奶奶对沈玄的态度一般,想着大女儿嫁了进士女婿,二女儿这里……宋奶奶问,“今科春闱没有年轻进士了么?” “有,一个是永毅侯薛家旁支,一个是陕甘寒门出身。” 宋奶奶问,“薛进士如何?” 宋大爷道,“被谢家二房定走了。” 一听是谢家,宋奶奶就知道是谢皇后娘家,这个,她家是再争不过的。宋奶奶又问,“陕甘那个呢?” 宋大爷叹道,“陕甘陈进士,家境寒微,家有寡母,下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妹。” 宋奶奶一听,觉着沈玄还是不错的。 宋奶奶转天就去了何家打听,何家正一团喜气说话着,沈老太太江氏连带着江家女眷都在,宋奶奶笑,“如何这般喜悦,近来你两家喜事多,叫我听听,我也沾沾喜气。” 大家说的是孙御史成亲的事,江氏如今见了宋奶奶都要比往日亲密三分的,笑道,“正是大喜事,不过,不是我们两家的,是孙御史的喜事。” 大家一道街坊邻居的住的久了,再加上孙御史也是翰林出去的,与宋家人也认得,宋奶奶笑道,“江御史有什么喜事?” “大婚之喜,算不算喜事?” 宋奶奶拊掌笑道,“可不是天大喜事么。”孙御史这也年岁小小了呢。又打听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江氏笑道,“说来这媒人您也知道,就是小唐大人,定的是小唐大人的侄女,父亲任鲤州知府,年前就要过礼的。” 宋奶奶知小唐大人他爹就是唐家当家人唐相,今任内阁首辅,这算起来,唐姑娘就是唐相的亲孙女了,宋奶奶忙道,“这亲事定的好。孙御史这才是好事多磨呢。” 江氏笑道,“我也这样说。” 何子衿笑眯眯的听着,这个,这个,这个姻缘说来,也是话长啊。 近来都是喜事,阿念私下与子衿姐姐商量着外放的事。何子衿倒没想这个,问阿念,“你如何想着外放了?”在帝都这不挺好的么。 阿念道,“自从万梅宫回来,我就想过。接着咱们有了孩子,这事儿就耽搁下来了。翰林三年一任,我要是想继续在翰林倒也不难。咱们日子过得越顺遂,我就越发不放心,姐姐可记得,那人是跟着皇后去万梅宫,我方得见她一面。我常想,倘是宫人之类,哪里用劳动皇后娘娘?倘我没料错,她当是在宫为妃。” 这个,何子衿也想到了。何子衿道,“难不成,她会对咱们不利?”认为他们是她的人生污点什么的……除之而后快!那也不大可能,看阿念亲娘,在宫里不似能做什么大主的样子。而且,这事既叫谢皇后知道。何子衿觉着,他们反是安全的。 阿念道,“她眼下是没这个本事的,可在帝都,这事儿倘无人知道还好,一旦为人所知,咱们要如何立足呢?不说咱们,还有孩子。” 都说一孕傻三年,何子衿觉着,自己就应了那话。今阿念一提,她方不由深思起来。 章节目录 第312章帝都行之四六 > 何子衿最先思考的也是阿念生母江兰在宫中的地位问题,绝对不会是宫人,再有体面的宫人,谢皇后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打发那宫人出宫。而江兰,却是谢皇后亲自带出宫的,什么样的人值得谢皇后亲自带出宫来? 何子衿两辈子都平民,不大了解大人物的想法,但她知道,大人物一向时间宝贵,如果不是江兰十分重要,那么,谢皇后当不会浪费这样的时间。至于朝云师傅面子什么的,只要阿念能见到江兰,就是全了朝云师傅的面子,又何必亲自带江兰出来呢? 江兰,肯定是一个对谢皇后十分重要的人。 可在后宫,何子衿想了想上辈子看的什么宫心计啊之类的宫斗剧,想着后宫女人不应该是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生存状态么? 对于后宫女人,无非是两种身份,一则是宫女,二则就是皇帝的女人。 江兰不是宫女,那必是妃嫔。 谢皇后如何会待一位妃嫔这样好呢? 姐妹情? 谢皇后看着可不像圣母,而且,何子衿知道谢皇后一向专宠,出国孝的那年朝廷礼部官员上书是否选秀,今上还给拒绝了。当时阿念还回来同她说今上与皇后如何如何伉俪情深,想到这个,何子衿不由问,“陛下真的对皇后娘娘一心一意?” 阿念没想到子衿姐姐问这个,却十分笃定,道,“这还有假。全帝都城都知道,出国孝那年,按制原是该选秀充盈后宫的,陛下都没答应。还有,我先时听说,陛下与皇后娘娘成亲三年没有孩子,这才纳的侧室。姐姐不晓得,每年龙抬头那日,陛下都会陪皇后娘娘去皇陵的。” “去皇陵做什么?祭先帝么?” “不是。是皇后娘娘的生母,魏国夫人,陪葬皇陵。”阿念说起这事儿很有些郁闷的,道,“姐姐有所不知,魏国夫人就是龙抬头那日过逝的。”说着还拿小眼神儿啾了子衿姐姐一眼,想着先帝当初那老掉牙的样儿还觊觎子衿姐姐,未尝没有子衿姐姐生辰与魏国夫人祭日是同一日的原因。 阿念道,“你想想,要是先前,陛下还未登基时,可能为了借谢家的势,是装出来的对皇后娘娘好。如今这都登基了,还与皇后娘娘这般恩爱体贴,那就是真好了。就是这几年,陛下每天冬天去汤泉宫,也只带皇后娘娘,别的妃嫔一个不带的。”今上与皇后的感情,阿念也做过具体分析。 听阿念这样说,何子衿就更纳闷儿了,悄与阿念道,“那这么说,哪怕那谁在宫里做了妃嫔,想也不是个得宠的。可是,皇后娘娘为何这般看重她呢?” 阿念为此已思量日久,他轻声道,“姐姐怎么忘了,皇后娘娘无子。” 何子衿那脸色,刷就变了,她简直不能相信,阿念的生母竟有这样的本领。一想到这个,何子衿简直一刻都不想在帝都城呆着了,道,“咱们还是尽早外放吧,离得帝都城越远越好。”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啊。你说阿念这孩子这命,自小是他爹不知道有他,他娘养他几年就把他扔给沈素了,也就阿念还算有些运道,后头的路走得顺顺利利。可如今这长大刚有些出息,嗬,这生父生母都什么人哪。徐宁也就是没啥人品,何况现在正走背字,好在,徐宁是个真小人,却不是什么无赖。纵知道阿念现在出人头地了,阿念未再找过他,他也没有联系过阿念。何子衿反倒放心。倒是阿念这亲娘,这女人要是狠起来,绝对比男人要命啊。当然,阿念他亲娘就与阿念见面估计也是一幅冷淡面孔,这从阿念当天回来提都不提他娘,何子衿就能猜出来。但,阿念生母是这样要命的身份的话,政治权利斗争可是不讲究你冷淡不冷淡的,你只要有血亲,我只要能成事,管你什么手段呢! 皇后娘娘无子,而又对阿念生母这般重视,那么,两人必有巨大的共同利益所在。除非,阿念生母必定是在宫里有一个皇子的!如果是这样,就很能说得通了,或者,皇后娘娘重视的不是阿念生母,而是那位皇子。 那位皇子,就是阿念同母异父的弟弟。 何子衿不知道皇室斗争会不会如电视剧上演的那般,但也明白,如果一位皇子生母是再嫁之身的话,那绝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可真是祸从天降。 何子衿想通这层关系,立刻就与阿念商量起外放的事,何子衿道,“待你下次休沐,咱们先去朝云师傅那里探探口风。” 阿念犹豫,“会不会有些麻烦朝云师傅?” “正是要麻烦他,这事儿,咱们能想透,朝云师傅又不傻,他肯定比咱们想的还透。何况,还事关皇后娘娘。他虽然平日里爱做一幅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到底还没成仙,凡心还在。他总要为皇后娘娘考虑的。咱们能离开帝都,于咱们,于皇后,于那人,未尝不是好事。”何子衿道,“非但咱们要走,不如一家子一道走。” 一家人向来是在一起的,阿念道,“这也好。”又道,“义父家呢?” “舅舅在帝都这些年,知道的定比咱们多,这事儿不要瞒着舅舅,咱们私下找舅舅商量一下,再去找朝云师傅,也比较有把握。”何子衿道,“我估计,舅舅应该不知道那谁是在……”宫里。如果沈素知道,怕早就让阿念外放了。 阿念道,“先同岳父商量,再去找义父。”这样的大事,不能越过岳父,不然,哪怕他们把事办成了,叫岳父知道,怕也不能好过。 何子衿也同意,她爹性情温和,人也豁达,他不是那种特有大本事的人,但,他真是个好父亲。而且,这样的事,没有越过她爹,先跟她舅说的理。哪怕知道她舅一向有主张,她爹却是家里的当家人,而且,很努力的保护着一家人。 俩人悄悄的与何恭说了这事,何恭都不知道阿念竟然悄悄找过亲娘了,何恭倒是很理解女婿,想着女婿怕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寻找生母的事儿,这才是私下见的。 但何恭可没想到亲家母有这样的本事,何恭听了闺女女婿的话,连连叹气,道,“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阿念很是内疚,道,“哎,要是知道,真不该去见。” 何恭反是安慰他道,“这也是骨肉血脉之情,只是叫人想不到。既如此,干脆辞官回乡算了。”何恭完全不觉自己投了个大雷,何恭本就不是那类有野心的人,他想着,自家现在也算薄有家资,回家也能过富裕日子。他与阿念都是有才学的人,到书院找个书院先生的差使,教书育人,也不错。 这就是何恭了。 不料,何恭这样一提,阿念竟也心动了。阿念其实与何恭是两类人,但,也许是为人父的缘故,也许是看到了亲生父母的人生,阿念于前程的人淡了不少。阿念道,“岳父说的不错,咱们就是眼下回乡,一家子过日子,也是这般热热闹闹的。” 然后,翁婿二人就兴兴头头的说起辞官回乡的事了。 何子衿:…… 何子衿也不插话,辞官必定不是小事,翁婿俩商量后,怎么也要同沈素说一声的。何子衿就等着他们去碰壁了。 何沈两家一向亲近,这事儿,原就没打算瞒着沈素。 沈素听到江兰之事,先是震惊,惊的仿佛五雷轰顶,沈素甭看在帝都有个“死要钱”的名声,但沈素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士大夫人一样的人,他相貌俊秀,才学上等,上孝父母,下教儿女,与妻子关系也好。就拿江氏来说,江氏不是那种聪明的女人,但,沈素对江氏没有半点嫌弃,他对江氏,一直耐心也细心,就是接了岳家一家子来自家一住两年,沈素也没有半点儿不悦,他与大舅哥、还有内侄江仁也很亲近。怕当年江兰就是看中沈素有这么一幅柔软的心肠,方将幼年的阿念托付给了沈素。 所以,哪怕沈素在养家糊口上向来是走实惠不惧人的路线,但在人品上,沈素一向有口皆碑。这样的沈素,他就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到江兰竟然进了宫,按阿念说的,她,她,她还给陛下生了皇子。 这事,可不是小事。 沈素震惊过后细问了阿念与江兰相见之事,沈素只是缺乏些想像力,但他绝不是个笨人。沈素很快也想明白了,他在帝都日久,知道的八卦也多,前后一琢磨,就心里有数了,与阿念道,“今上在潜邸时有四位侧妃,其中三位,皆出自名门,还有一位侧妃,原是宫人出身,当年救先帝有功,先帝将其许于今上为侧室。” 阿念不禁问,“那这位侧妃有子嗣吗?” 沈素轻声道,“今上原是庶皇子出身,先帝第一位储君并非今上,今上先是被封为闽王,后来,改封蜀王。做闽王时,今上还曾就藩数年。但改封蜀王时,今上一直是留在帝都的,不过,那时今上以藩地无人镇守为由,着了一位小王爷过去,这位小王爷,就是那位宫人出身的侧妃所出。” 何子衿听着都觉不可思议,感叹道,“当时,我跟我爹随着陈姑祖父家的马车去州府卖花,正遇到过这位小殿下就藩。” 何恭也深深觉着,这可真是一难尽的缘法。 沈素也不由叹口气,思量片刻道,“还是想办法外任吧,离得帝都远远的。” 阿念与岳父交换个眼色,阿念道,“义父,你说,我辞官好不好?”阿念什么为官啊功名富贵的心思不是很重啦,就像他与岳父商量的那般,回乡可以参与家乡的书院建设。反正他跟子衿姐姐也算小有家产了,待以后回了乡,他去书院当先生,子衿姐姐在家里带孩子,然后,他们养一群儿女,在碧水县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不行。”沈素当即否决,道,“当初就因家里无权,赵李两家才逼上门去,你如何现在就把这教训忘了?”沈素有些严厉的盯了阿念一眼,道,“你只要做官,不论官大官小,别人想对你出手,起码得找个明面儿上的理由。如果哪一天,你辞了官,那便与平民无异,不要说什么大人物,就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就能让你败家破业。何况这事还没到辞官那一步,功名不易,岂可说弃便弃。” 沈素还对姐夫第一次有了意见,道,“姐夫也该说说阿念,如何能遇到这些小事便要辞官呢?” 何恭不忍女婿背锅,呵呵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想着帝都这些事复杂的紧,倒不若回乡过清静日子。” 沈素:…… 沈素一阵无语,道,“便是要过清静日子,也要此事有个了局的方好。不然,眼下一旦辞官,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沈素很快有了打算,与阿念道,“你和子衿先去找朝云道长商议一二,事儿没你们想像那般严重,你母亲之事,既然皇后知道,陛下心里未尝没数。倘要事发,早便事发了。只是,眼下诸皇子年长,我担心的是被人再提起来,你们脸面上不好看。倒不若出去躲个清净的好。” 沈素又再三问了自家外甥女,谢皇后见她时的态度如何,何子衿道,“挺好的,两次都挺好的。” 沈素想想,皇后娘娘的道行,估计就是不好,也不会叫何子衿看出来。 何子衿还有些担心她舅,道,“舅,你要不要也外放啊?” 沈素道,“一下子都走了,反叫人生疑。我身家清白,就你舅妈一个发妻,再有什么流也与我无干的。”沈素并不是为身家性命担心,包括对阿念,谁也没规定二嫁女不能进宫为妃,事儿爆出来,无非就是脸面不好看罢了,毁的是声名,并不是性命。 沈素姓沈,与江兰虽有交情,却没有更深的联系了。故而,沈素不惧这个。只是阿念,探花出身……哎,却是被江兰连累了前程,不得不外放为官了。 阿念与子衿姐姐休沐时就去了皇陵找朝云师傅。朝云师傅近些年在皇陵住的悠哉悠哉,听了二人来意,朝云师傅唇角抽了抽,道,“你们这是,现在才想起来。”这脑回路也忒长了吧。自打见过阿念生母,这都一年多了。 何子衿道,“先时不是忙着生孩子,没顾得上么。” 朝云师傅:…… 何子衿连忙问,“师傅,到底要不要紧,您老倒是给个准话?” 朝云师傅道,“要是从阿念前程上说,自然是外放妥当些。其实,就是在帝都,这也没什么。” 何子衿连忙道,“我们不在帝都了,还是随便找个离帝都远的地方去吧。哪儿过日子不是过,远远儿的,还太平。” 朝云师傅好笑,“那你们想去哪儿?” “还没想好。”何子衿道,“这样的要命的大事,师傅你也不说提醒我们一声。幸而我们自己想明白了,师傅你说,我们外放去哪里好?” 朝云师傅道,“这是让我替你们拿主意?” 何子衿点点头,道,“我们可是半点儿不想跟那啥有什么联系的,就当是陌生人就行了,完全不认识,以后也不准备打交道的那种。就是有一样想请朝云师傅帮忙?”何子衿嘿嘿笑了几声。 朝云师傅感慨,“你这脸皮愈发厚了。” “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子衿道,“我就是想着,要是外放,把我爹跟阿念一道外放吧。我们一家子在一处惯了的。” 说着话,何子衿想到一绝顶主意,她还问,“朝云师傅你要不要一道去,总在帝都也没什么趣。咱们找一好地方,你再寻个道观装神仙,我们就还如以前在碧水县一样,多好。不然,你在帝都,还要躲着这些权贵们,去个新鲜地方,估计随便个大妈大爷的都当你是路人甲。” 朝云师傅嘿笑两声,端起茶盏,不答也不应。 反正,何子衿就单方面把外放的事托给朝云师傅了。 朝云师傅的手速,那不是一般的快,很快阿念何恭外放的事就办下来了。 而且,朝云师傅挑的那地方,完全是……叫人一难尽啊。 北昌府。 这地方要不是何涵,何子衿都不能知道。 何涵便是与纪将军驻兵北靖关,北昌府离北靖关很近。听何涵说过北昌府的事儿,那地方特冷,很多百姓的屋子为了保暖,都是一半在地上,一半建在地下。一入秋就开始下雪,雪大时能有三尺厚。地广,人稀。 反正吧,何子衿听着,好似前世东三省关外那地儿。 这么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要不是与朝云师傅多年交情,何子衿得以为这是仇家给她家安排的外放的地儿。朝云师傅还乐呵着,与何子衿阿念二人介绍道,“北昌府那地方,好的了不得,那地方与北凉国离得近,地方大,平日里跑马打猎方便的了不得。人都觉那里荒凉,其实是再好不过的地方,物产极丰盈的。” 然后,朝云师傅笑眯眯的补了句,“我少时就想去的,一直没去成。” 何子衿呵呵笑两声,“这回能去了。” 朝云师傅点头,“是啊。” 何子衿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可怎么走啊。” “外放可没这么快,阿念与你爹得先交接手头的差使,还要去吏部办手续,这些事办事来,也就快年了。待过了年再赴任也一样的,到时你们都跟着我一道吧,我身边儿有御医,叫阿曦阿晔跟着我。” 阿念看着朝云师傅热心的了不得的模样,很怀疑朝云师傅是要抢他儿女。 这外放的旨意已下,何老娘沈氏虽有些迷糊怎么自家突然外放,但,圣旨都到手里了,也俱认了。 阿念何子衿何恭一个心思,外放哪里都好,先离了帝都。 何老娘听说是北昌府,倒没什么意见,还说呢,“阿涵就在那儿吧,咱们去瞧瞧也好。” 沈氏在琢磨何恭外放的这官儿是个什么差使,何恭放外为北昌府学差,阿念则是北昌府治下的一县城,叫沙河县的县里当县官。 虽离得不近,好在,都在北昌府的地界儿。 沈氏问,“学差是做什么的?” 何子衿道,“就是管着一府学子们念书科考的事,像府里的官学,还有,每科秋闱这些事儿吧。” 沈氏点点头,笑,“这事儿倒是对你爹的性子。” 何老娘笑嘻嘻地抚摸着一卷圣旨舍不得放,道,“还是咱阿念,转眼就是一地县令了。” 一大家子突然要外放,三姑娘有些吃惊又不由担心,道,“这么天寒地冻的,我听说,北昌府那儿比帝都还冷,现在眼瞅着就过年了,阿曦阿晔兴哥儿都小,能行远路吗?”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也要去北昌府云游,说是等开年一道走。”说着,何子衿有些不好意思,“朝云师傅不是有御医么,我想着,这一道有御医照看,也放心不少。” 三姑娘听这话方稍稍放下心来,道,“这很是。”又说朝云师傅果然好心肠。 大家闹哄哄的说着外放的事,三姑娘是个心细的人,私下同丈夫道,“我总觉着,这事有些突然。” 胡文也觉着突然啊,而且,胡家也是官宦之家,胡文道,“先时一点信儿没有,突然就外放……”想到朝云师傅那显赫身份,胡文悄声道,“你说,会不会是有什么机密事?” 三姑娘想了想,点头道,“只怕是顶顶要紧的机密事,我看,姑祖母和婶婶的模样,都不似知道的。” 胡文道,“那你也别多打听,倘是能说的,阿念不见得会瞒着咱们。这突然外放,怕是有什么缘故的。” “我晓得。”三姑娘叹,“我就是有些不放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你说,咱们要不要也跟着姑祖母他们一道走。” 胡文道,“只是眼下这烤鸭铺子要怎么办?” 三姑娘也是发愁这个。 胡文想一想,笑道,“这事儿原就是要与何表妹商议的,现在发什么愁。” 就如朝云师傅说的,这外放,也不是一时就能办妥的事。 圣旨下来,阿念何恭先要交接翰林的差使,这就不是一天能了的事。还有就是,俩人也要去吏部办外放的手续,公文什么的。 还有颇多朋友同僚知道何家要外放的事,过来说话的。 宋奶奶就很是有些舍不得何家,她与沈氏很透脾气。与阿念交好的傅翰林带着太太来的,傅太太道,“为官外放,到也是常有的事,我就是舍不得曦姐儿。”她家有个儿子,看傅太太那意思,很想做娃娃亲啥的。只是眼下孩子们还小,且彼此性情不知,娃娃亲什么的,自然只能是玩笑话。 何子衿笑道,“北昌府虽远,眼下邮驿通信也便宜,到时我给傅姐姐写信,傅姐姐可得回我。” “这还用说?”傅太太道,“那北昌府,听说是个有些冷的地界儿,我带了些皮子过来,你留着做衣裳。” 何子衿笑着谢过。 傅太太又问她准备的如何了,听说是过了年再启程,傅太太道,“这最好不过,过了年,天气就回暖了。再怎么冷也有限,不然,你这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可是叫人不放心。” 何子衿深以为然。 连小唐大人都过来了一趟。 姚节更是舍不得子衿姐姐,那种依依不舍的劲儿,阿冽瞧的都牙酸。 最舍不得何家的,就是沈家了。 沈老太太很是不好过,拉着沈氏的手就红了眼眶道,“原想着,你们来了帝都,咱们母子女正该多团娶几年,今一去那老远的地界儿,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了。” 离别未至,离愁已生。 沈氏心中也是难过,还得提起精神安慰母亲,笑道,“娘看我大姑姐夫妻,也是今儿东,明儿西的,哎,这做官就是如此。朝廷外放,也是恩典。听说,相公的学差可是一等一的好官,阿念这一去也是一地县太爷了。等我们安顿好了,我打发人来接娘你跟我爹也去那地儿住些日子,那北昌府,可是个好地方,那儿的人参,就能萝卜一个价儿。到时,咱们天天炖参来吃。” 把沈老太太哄笑了。 何子衿也说,“非但有人参,还有鹿葺,还有各式的皮子,北昌产的皮子比西蛮的皮子一点儿不差,皮毛油润不说,还格外保暖,更胜西蛮产的皮货。到时去了瞅瞅,要是皮货生意好做,说不得还能发笔横财。” 沈氏笑道,“你也就一个钱心。” 何老娘倒很是支持自家丫头片子,道,“丫头片子会过日子哩。” 何子衿也忙的很,她得跟着阿念外放,何子衿同胡文、三姑娘商议了,胡文三姑娘还是留在帝都,先打理着生意。其实,现下铺子里大掌柜也能独挡一面了。不同于先前刚开铺子时,胡文要每天过去,近一年来,胡文并需每天去铺子坐镇了。现下胡文忙的是与江仁在帝都开书铺子的事,眼下他也离不得。还有就是,得跟小唐太太说一声,铁氏自丈夫那里也知道了何家要外任的事,只是问她外放的东西可都预备齐全了。 说一回话,何子衿便告辞了。 何家在帝都的产业也得处理,好在,产业不多,也就是两百多亩地,这也不必卖给别人,沈素就包了。他家儿子多,正是要置产的时候。当时什么价买的,沈素原价买过来。 江仁原是想第二年开春,一家子回老家的。但,见何家要外放北昌府,江仁有些心痒道,“我还没去过北昌府,我跟着何姑姑、何姑丈一道吧,路上有个照应不说,别的我干不来,跑个腿儿什么的,还算麻俐。” 何琪有些懵,道,“不是说回老家么?” 江仁大手一挥,“咱们贝哥儿还小,姑姑家又不是外处,再住些日子也没啥。” 江母却是急的了不得,道,“再不回去,老家的田地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江仁道,“反正是佃与人种,还能荒了不成?” 江财主江老太太也是担心家里田地,还是江氏道,“既这么着,爹娘大哥大嫂,你们就再多住些日子,哪儿就这么急着回呢。” 沈素也道,“是啊,既阿仁想到处走走,只管去吧。只是,你这去的时候我不担心,回来时要如何?” 江仁道,“姑丈放心,我也是常出门的人了,北靖关那边既有驻军,也有榷场,平日里商贾便少不了的。我哪里都能寻到商队或者镖队的,再者,我身边的小子们也不少呢。” 这倒是,江仁的伙计就是长水村里挑的,跟着他走南闯,极是忠心。 待过了年,何家就在亲友的依依不舍下,跟着朝云师傅一道离开了帝都城。朝云师傅一驾极气派的马车,那里头收拾的,就甭提了。车厢里处处缀着严严实实的皮毛,底下铺着羊毛毯子,茶具齐全,笔墨咸备,然后,朝云师傅很挑剔的看了回何子衿与阿念的车子,皱眉道,“还是把阿曦阿晔放我车上去吧,你们这车冷的很,别把孩子冻着。” 阿念:抢孩子的大魔王来了。 章节目录 第313章北昌行之一 > 第313章 阿念瞅瞅自家马车,这也是为了行远路特意改装过的,车壁怕薄都钉了一层被子,车厢怕颠,垫了两层褥子,还有,食盒水囊脚手炉也都备下了。阿念觉着,这也不算寒酸了哈。 当然,这是在未见到朝云师傅马车的配置时的认知,见到朝云师傅马车时,阿念觉着,基本上这也就是碧水县老宅跟帝都豪宅之间的差距了。 所以,当朝云师傅挑着眉毛嫌他家这马车冷时,阿念也不能说他家马车就比朝云师傅的暖和啊,他,他,他虽然脸皮也经过官场四年历练,但委实没有朝云师傅这套路来得老道啊。 阿念很怀疑朝云师傅开始就瞧中他家宝贝们了,但眼下,明明有更好的条件,能让宝贝们跟自己受冻么。虽然阿念觉着宝贝们在自己马车里也冻不着。不过,阿念见有人要抢自家孩子,也不是没有作为的,阿念很委婉的道,“这不大好吧,阿曦阿晔离不开我跟子衿姐姐哪。”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那一双凤眼眼尾飞扬起来,一幅正中下怀的狐狸样,道,“无妨,我那车子大,你们一并过来就是。”说着,他还幽幽叹口气道,“我虽心疼两个孩子,可叫我带孩子,我可没这本事。” 阿念实未料到,朝云师傅这不是要抢孩子,这完全是要抢他一家四口啊! 阿念还犹豫着,他家子衿姐姐早乐颠颠儿的应了,“成啊!我一见师傅您这马上就想享受一下啦。” 阿念:唉哟,子衿姐姐你也太单纯啦! 然后,一家四口,除了阿念肚子里一肚子嘀咕的,都笑眯眯的上了朝云师傅的马车。 沈氏与何老娘得知,还念朝云师傅大好人呢。沈氏抱着穿得跟着棉球儿似的兴哥儿,同婆婆道,“咱们外任倒没啥,我担心就担心阿曦阿晔,俩孩子才六个月大。虽过了年,天也回暖,可要真正暖和,起码得出了正月。朝云师傅那车多好啊,难为他这样个清静人竟不嫌孩子吵闹。” 何老娘亦是点头道,“可不是么。朝云师傅这样的人,是真正心善。你看多少有权有势的,都不如朝云师傅。”如果何子衿听到她祖母这话,肯定说,多少有权有势的,咱不就认识朝云师傅一个嘛。 婆媳二人念叨了回朝云师傅的好处,另一边儿朝云师傅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阿曦阿晔坐在他车厢里玩儿,俩个娃娃都会坐了,而且,不似刚出生时的黑皮猴子样儿,如今皆是玉雪可爱。何子衿同朝云师傅介绍她家孩子,“刚出生时师傅您没瞧见,就跟只小猴子似的,又瘦又黑,才四斤。我一看生得这般丑,险哭出来。可这事儿也奇,才养了十天,就开始兑皮了,把我吓的,我还说呢,怎么兑皮啊,以为生病了呢。后来我娘说了,我才知道小孩子生下来多有兑皮的。把胎里那层黑皮兑了,突然就变白了,比搽粉还灵验呢。慢慢眉眼长开,也就好看些了。” 朝云师傅笑,“你与阿念都不丑,孩子能难看到哪儿去。” 朝云师傅瞧着俩娃娃非但生得水灵,尤其那模样相貌,竟分毫不差,朝云师傅道,“我以往也见过有人家生有龙凤胎,但相貌多是不似的,怎么阿曦阿晔这般相似啊。” 阿念立刻自豪道,“其实,阿曦像我多些,阿晔像子衿姐姐多些,不过,我跟子衿姐姐生得像,所以,到孩子这里也就看不大出来了,就觉着,孩子们生得像了。” 朝云师傅这辈子头一遭听到如此奇思妙想的解释,不过,他细看阿念与何子衿,道,“还别说,小时候你们长得不大像,如今倒还真有些夫妻相了。\" “什么叫有些啊,我与子衿姐姐自小就有夫妻相。”阿念强调。 朝云师傅好悬没笑出来,点头,“哦,原来你们自小就有夫妻像啊。” “可不是么。”阿念道,“青梅竹马都这样。” 阿念正显摆他跟子衿姐姐的感情,就见自家闺女一把将自家儿子推了个四仰八叉,然后,阿念与子衿姐姐仿佛武林高手一般,同时默契出手,一人一个,阿念捞起阿曦,子衿姐姐捞起阿晔,不叫他们再打了。朝云师傅瞧着有趣,道,“还会打架啊!” “岂止会打架。”何子衿拍拍阿晔的屁股,道,“前儿阿晔挠了阿曦一把,昨儿阿曦把阿晔推倒自己压下去,压的阿晔直翻白眼儿。” 阿念也说,“阿晔手灵巧,阿曦力气大。” 阿晔被龙凤胎妹妹推倒,原是要哭的,他刚一撇嘴就被妈妈抱在了怀里,何子衿轻轻的戳戳他的小脖子,阿晔就咧开没牙的嘴笑了。何子衿把阿晔放到朝云师傅的怀里,朝云师傅平日里多么儒雅多么有气质的人哪,此时却是怀里仿佛捧着个价值连城的易碎品般,连声道,“不成不成,唉哟,阿晔动啦!” 听这话,阿念心下直翻白眼,孩子是活的,能不动吗? 朝云师傅生怕摔了阿晔,把小宝宝小心的圈在怀里,不敢用力,怕宝宝受伤。阿念见朝云师傅手忙脚乱的样子,心下直乐,然后,很有优越感的把阿曦抱得更舒服了。何子衿就教朝云师傅怎么抱小孩儿,“这会儿已经学会坐了,放师傅你膝盖上就行。对,没事,摔不着,就一只胳膊扶着他背就好。” 朝云师傅简直额上冒汗,道,“这么小,这么软。” “小孩儿么,都这样。现在穿得多,等晚上睡觉时才好玩儿,一脱了棉袄就开始吃手指。” “现在怎么不吃?”朝云师傅问。 何子衿嘿嘿笑,“棉袄厚,他们胳膊短,手放不到嘴里去呗。” 朝云师傅默默的同情起两个吃不到手指的宝宝来。 何子衿很是热心的教会了朝云师傅如何抱孩子后,她就清闲起来了,不是喝茶吃点心,就是在官道平稳时找本书看来消谴,要是在车里坐闷了,她还出去遛达着走走。何家一家子没有娇贵人,就是何老娘偶尔都会出来跟着车走上个一时半刻的。倘是中午天气好,何子衿都会指点着奶爸与奶爷爷抱着孩子出来遛达一二,当然,也是把孩子全幅武装好的,用何子衿的话说,小孩子总是在车里也不好,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什么的。每当这时,阿念与朝云师傅那立场就甭提多一致了:担心哪,生怕把孩子冻着了。 可给何子衿这么折腾,孩子也没啥事。 何老娘都说,“这孩子啊,就得往皮实里养。” 就是一过六个月,孩子的腿开始长力气,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坐,向爬行动物发展了。那是,满车乱爬啊。而且,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可乐的事就我了起来。譬如,阿曦虽是女孩子,何子衿待兄妹二人都一样的,母乳也都够吃,但,阿曦就是长得快些,然后,力气也大。六个月时,俩人打架还不分胜负呢。待到七个月时,阿曦就完全能打趴她哥阿晔了,阿晔那叫一个悲催哟。 有了玩具,一定是妹妹要先挑,倒不是他从娘胎里继承了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而是,他打不过他妹哟。 阿曦呢,她那七个月大的人生不知道是不是体会到了暴力制服他哥的好处,反正,她是处处尖头。 不过,阿晔也不是一径乖巧的,阿曦脸上三道指甲印,就是给他挠的。还有一回,叫他娘抓到了他犯错,兄妹二人中午都有午睡的习惯,自从朝云师傅学会了抱孩子后,就很乐意俩孩子在他车厢里午睡的。孩子们睡了,何子衿看书,阿念与朝云师傅手谈一局。 俩人正在棋盘上杀的难解难分呢,何子衿就戳了戳二人,叫他们瞧。原来阿晔正撅屁股往他妹身上爬呢,阿曦睡觉实,给她哥压一下,她哼吱两声硬是没醒,阿晔就翻过了他妹这座小山……然后,何子衿一掀原本盖在阿晔身上的小被子,大人们都看到阿晔原来睡觉的地方一片水渍,显然是尿了的。 阿晔这小坏蛋,爬过去寻个干爽的地方不算,他还撅着屁股把他妹一拱一拱的,拱到了他睡觉的地方,之后,他把妹妹拱走,自己躺在妹妹睡的暖暖的小褥子上,就闭起眼睛继续呼呼起来。 朝云师傅我国与阿念都看傻了,阿念把阿晔抱起来,给他换了尿布,擦干小屁屁,哭笑不得,“这小子真是……”把人安放下,继续叫阿晔睡。又得把闺女抱起来,把闺女身下被她哥尿湿的小褥子换了,然后,继续让闺女睡。 朝云师傅感慨,“我说阿晔怎么个子长得慢呢,原来都长脑子上去了。” 何子衿小声笑道,“要不阿曦捶他呢,心眼儿太多。” 小孩子还未长大时,就会展露一些自己的天性。 何子衿开始给孩子添一些辅食,什么果糊糊啊,蒸的软软的鸡蛋羹啊,慢慢的添一些,孩子们也挺爱吃。路上都是添朝云师傅的光,不然,虽说阿念何恭是去北昌府外任,一路也是可以住驿站的,只是,驿站也有驿站的讲究,如翁婿二人这般的微末小官儿,就是到驿站,拿出银钱打点,也住不到最好的院子。无他,驿站也有驿站的规矩,最好的院子都是留着给三品以上大员的。朝云师傅就不同了,根本不必朝云师傅出面,有闻道出面打点,驿站里的小头目就恨不能把他们这一行供起来。 尤其,朝云师傅非但带了下人御医还带了一队百十人的侍卫。 驿站尽心服侍,那便什么都便宜了。 再者,何家是泼辣人家,并不如何讲究。除了朝云师傅是个讲究人,何家的要求就是,饭菜是热的,不要太简陋就行。另外,被褥什么的,何家人都带着呢,这倒不是出于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而是,何老娘的话,反正已是雇了镖行车队,能带的都带上,到任处能省不少花用呢。有了自老家到帝都城的经验,何家带的东西,都个不老少,除了宅子里些粗笨家俱没带,基本上,都带上了。 还有,何老娘还十分迷信的带了块灶心土,路上,还会用来煮水给大家喝,当然,不会放太多,何子衿也没喝出什么异味儿。何老娘说是防止出门水土不服的,不知是何家人身体好,还是这灶心土的功劳,水土不服什么的,还真没发生过。 阿念还去请教了回御医,那御医扯了诸多医书篇子,何子衿是听不懂的,不过据阿念说,这灶心土防水土不服,其实是有些道理的。 一路上,也有商贾过来,奉上重礼,想一道随行,朝云师傅未允。 待柳树梢染上新翠,何子衿用新发的柳条给孩子们一人圈了个柳条帽,俊哥儿兴哥儿忠哥儿用柳笛吹起欢快的小调时,北昌府就到了。 此时,已是二月底。 在帝都城,此时已是暮春时节了,北昌府的柳树不过刚刚抽芽,时不时吹过的春风,似乎仍带着冬天的寒凛,何子衿自车窗外看去,路上还有人穿着皮子衣裳,再看一处树下堆着的半化的积雪,不禁道,“这会儿还下雪?” 朝云师傅笑,“有一年记载,都三月了,北昌府还下过雪呢。这里五月就开始冷了,有一样好处,就是夏天不热。” 何子衿见路上行人,不论男女,身量多高壮,还有挎刀骑马的大汉,往来的车马,虽不比帝都城,却也是个繁华地界儿。何子衿道,“在帝都城时说到北昌府,多有人说这里贫寒,寒是真的,贫倒不一定。”一个地方是穷是富,看这地方的人就知道。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 诸人先往驿站安置,朝云师傅刚到驿馆就有当地大员来拜访,是北昌府巡抚余巡抚。余巡抚是个六十几岁的官员,生得白皙俊秀模样,他就是北昌府的最高官员了。何恭阿念翁婿连忙上前拜见,余巡抚很是温和的让他们不必多礼,余巡抚很有眼力,也很会做人,他出行,并未八抬大轿的吆喝,身上也未着官服。 余巡抚先同朝云师傅寒喧,也不过是说些客套话罢了,余巡抚又请朝云道长去他府里住着,朝云道长道,“我那里已安排好居所,就不打扰余公了。” 余巡抚并不勉强,又问过翁婿二人的赴任文书,与他们道,“今儿刚来,你们先休息一二,明日去巡抚衙门,先把就任的事办了。”又说,“北昌府是个好地方啊,只是离帝都远,且在关外,多少人就误以为咱们北昌贫瘠。时间久就知道了,这地方,比江南旖旎之地,更胜三分。” 翁婿二人都想请余巡抚吃酒,余巡抚婉拒,告辞而去。 阿念同子衿姐姐道,“这位余巡抚当真是个好官,听说,他在北昌府干了二十几年了。从北昌知府,一步步坐到巡抚。以往北昌府可没这么繁华,都是余巡抚多年治理,轻赋税,薄徭役,一年一年的,北昌府方有今日。” 子衿姐姐也说,“刚咱们进城的路上,就觉着这地方热闹。非得人多,才有生气。” 阿念并不知道,其实,余巡抚说起来与朝云道长还是拐着弯的姻亲。余巡抚的妻子姓谢,便是谢皇后祖父谢老尚书嫡亲的妹妹,说来,这位巡抚夫人谢氏就是谢皇后嫡亲的姑祖母。而朝云道长是谢皇后的舅舅,可不就是拐弯的亲戚么。 只是,余巡抚为官多年,眼力价儿还是有的,自不会在朝云道长面前摆姻亲的谱儿。朝云道长也没有要如何同余巡抚亲近的意思。 不过,有朝云道长这尊大神,翁婿二人第二日去巡抚衙门办理就任文书,顺遂的了不得。巡抚衙门管着官职交接的吏员司,见到这翁婿二人客气的,以往都要收的润手小红包也不敢要了,亲热的仿佛多年不见的亲兄弟一般。因这二人的事是巡抚大人亲自交待下来的,吏员司主事以为翁婿二人是巡抚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呢。 人家不肯收,阿念也没省了这一道。 人情是人情,规矩是规矩。 待过了手续,何恭就得正式上任了。 这北昌府有知府大人住的知府衙门,有巡抚大人的巡抚衙门,可没有学差大人的官宅,于是,何家到北昌府第一件事就是,租房子。 何恭不欲让阿念在北昌府耽搁,与阿念道,“沙河县离北昌府还有百十里的路呢,你这里既过了文书,便去上任吧。” 何老娘沈氏既是舍不得也不放心,何恭笑道,“百十里又不选,以后待他们收拾好了,咱们也能去看看的。” 是啊,自帝都到北昌府,上千里路都走过了,便不觉着百十里远了。 再说,阿念这是去做一县主官,大好的事,纵依依不舍,也知孩子这是去奔前程了。沈氏就张罗着,叫江仁跟阿念他们一道去。 何子衿则想把江仁留在北昌府,阿念却是将事应下,笑道,“那就叫阿仁哥与我们一道吧,到时让阿仁哥回来,与祖母岳母说说我县衙的威风。” 何子衿就明白阿念的心思了,她也笑道,“真是料想不到,这出门就成了县太太。” 何老娘笑,“是啊,小时候也没看出你有这大福来。” 何子衿恭维她,“您也这学差大人家的老太太了,这可得拿出些老太太的气派来。” 何老娘摆摆手,“不必你说,就是学差大人也没我出的书多哩。”何老娘有时都暗自思量,觉着儿子做学差可能是沾了自己的光,毕竟,自己在帝都写书写得那般好哩。 想到女婿阿念是去做县太爷的,自家丫头是去做县太太的,何老娘就高兴起来,与阿念道,“别看你岳父是在州府,瞧着是个繁华地儿,正经不比你是一县之主的好。这是宁做鸡头,莫做凤尾。” 阿念笑道,“岳父正管着教学书院科考的事儿,以后少不得有事要央岳父呢。” 何老娘不禁问,“这学差的差使,这般要紧?” “那是自然。”阿念心说,甭看学差就管着州学、科举上的事儿,却是一等一的肥缺。做县令则不然,县令其实得看地方,倘遇到个富县,那还好。遇到个穷县,多少人是不乐意赴任的。但学差不同,就是北昌府这样的治学寻常的地方,学差也是数得着的肥缺了。起码,比在帝都做翰林要肥的多。 何老娘一听说儿子这也是个十分要紧的差使,心下更是高兴了,不过,嘴里还是嘱咐了阿念几句,叫他好生做官,莫要去贪百姓的银子。何老娘道,“要是咱自己赚的钱,这钱是正道来的,能拿。那邪道上的银子,可不能拿的。也不图你们做多大官,发多大财,平平安安的就好。以后能留下好名声,也不枉为官一方啦。” 唉哟,听着何老娘这话,你说把何子衿惊的,都没想到她老人家能说出这样入情入理的话来。见自家丫头片子傻瞪着眼的模样,何老娘很是不屑的抬抬下巴,“怎么啦!咱家以前也是寻常人家,咱做百姓时,最厌啥样的官儿,心里都有数。这念书有了功名出息了,可不是为了做以前咱们深厌的那样的人的。” 何老娘想着自己在帝都城大大小小也是有些见识的,这为官,有的富贵已极,有的转眼就是满门抄斩,自从看了宁家的下场,何老娘就不图儿孙大富大贵了,日子能过就成。不图那大富贵,平平安安的就好。 何老娘沈氏各叮嘱了阿念何子衿二人一番,沈氏还说,“你们到了沙河县必定事多,不如把曦姐儿晔哥儿放我这里,待你们安置好了,再接孩子过去。” 何子衿想自己都要做县长夫人了,她也不想与儿女们分开,遂一幅大包大揽的模样,道,“不用,我顾得过来。” 何老娘把那灶心土分了自家丫头片子一块,道,“别忘了每天煮水喝一碗。” 这都喝一路了,何子衿接了问,“这得喝多久啊?” 何老娘道,“喝完就行啦。路上那是适应路上的吃食,北昌府这地界儿的饭食,咱可没吃几天呢。”说着,何老娘就高兴起来,道,“没来前,真不知这地方这般好,周婆子昨儿出去,一头小猪也就二三百钱,猪肉羊肉的价儿比帝都便宜多啦,还有各式野味儿,唉哟,那大鱼,这么大!”何老娘一比划,仿佛她老人家亲见一般,何老娘笑道,“果然是好地方。” 何子衿阿念又在北昌府住了一日,第二天就带着孩子带着行礼还有江仁,一道随朝云师傅去了沙河县。 朝云师傅挑的地方,沙河县与碧水县有些相像,也是个临山有水的地方。朝云师傅依旧是在山上建了道观,他根本没理在接风亭等着阿念的那一群县丞捕头乡绅等人,径自带着自己的那一帮子人往山上做神仙了。 阿念下来与诸人寒暄之后,就带着子衿姐姐去了县衙,唉哟喂,何子衿往县衙前一站,都没忍住,说,“这县衙也忒破了些。”门都是歪的。 来迎接新任县太爷县太太的县丞陪笑道,“原本咱县衙还好,就是前一任太爷在任时,有一回街上跑了野猪,一下子闯进了县衙来,把门都给撞烂了,好歹修了修。” 阿念倒是很懂规矩,微微笑道,“官不修衙,这也难免。” 县丞连忙称颂新太爷明理,阿念带着媳妇孩子先去后面安置,后面是住人的地方,房屋倒还齐整。就是这院子既没收拾也没清扫,一地落叶堆积在新化的雪地里,时不时还有两阵凉嗖嗖的小风刮过,这要来个多愁善感的,当下就能酸出两首小酸诗。 很明显,阿念与子衿姐姐都不是会酸小酸诗的人,要是前头县衙破些还能用官不修衙来解释,今一看这后宅,子衿姐姐就明白了,他们这是被人给下马威了啊! 章节目录 第314章北昌行之二 > 先前,何子衿觉着,江仁跟他们一道过来其实没什么必要,只是父母那里不放心,江仁过来看看他们这里一切都好,待看着他们这里安置下来,江仁回北昌府也能给家里带个信儿,不令父母惦记。 可如今,何子衿是真真的庆幸江仁他们跟着一道来了。 何子衿看阿念一眼,俩人自幼一道长大,很是心有灵犀,阿念并没用发作,而是对子衿姐姐道,“姐姐先带人收拾一番,我去与马县丞说说话。” 何子衿点点头。 阿念就带着马县丞去了前衙,主簿、典史都在,阿念令他们坐了,道,“近来衙门事情不少吧?” 马县丞起身道,“禀县尊大人,因刚开春,事务并不算多,多是些劝农稼穑之事。只是近来县里不大太平,去岁杀害前任许县尊的凶徒杨大谷前些天露了面儿,我等得了消息去缉拿,偏又被那匪人逃走了。哎。我们都等着县尊大人为我们做主呢,您一来,我们这主心骨儿可是有了。” 阿念摆摆手,“坐下说话吧。”说来这沙河县还不是什么太平地界儿,尤其前任县太爷横死,阿念道,“我初来乍到,对这些事尚未接手,依旧由马县丞负责吧。” 马县丞应了,道,“今日我等在县中金鑫楼上为大人摆酒接风,还请大人赏脸一叙。” 阿念道,“今日初到,后衙还没收拾,这一忙活就不知什么时候了,待衙里收拾出来,还是我请诸君吧。” 马县丞见阿念如此心平气和的提后衙之事,心下一动,忙道,“这等事怎能让大人操心,传几个衙役来,一两个时辰也就得了。” 阿念道,“衙役是正经吏员,怎好劳动他们做下人杂事。我带了几个家人来,倒不必了。” 马县丞道,“那金鑫楼……” “改日吧。”阿念不辩喜怒,对马县丞道,“明日我要见一见县衙里的人。” 马县丞连忙应下,与简主薄、阎典史一道恭敬的目送阿念去了后衙。 阿念一走,马县丞先一步离开,简主薄与阎典史互相对视一眼,简主薄道,“难得县尊大人这般年轻,竟是这等的好脾气。” 阎典史笑笑,“先时接官亭前头过的那一队高头大马的车队,我还以为是县尊的么。”的确,他们在接官亭那里等着,就见远处骏马长嘶,上百护卫簇拥着一驾宽大气派的马车浩浩荡荡而来,当时阎典史那心,才叫一个提的老高呢,觉着这般阵仗,新县尊大人定是出身不凡哪。不相,人家那马队瞅都没往接官亭瞅一眼,便径自浩浩荡荡的过去了。然后,那队豪华车马队之后,来了一行二三十人组成的小车队,一看就是雇佣的镖局,车小马弱,尤其是跟前面的车队相比,更有一种寒酸之感。然后,他们就知道,这是新上任的县尊一家了。 阿念到后衙时,见院子里的落叶啊积雪啊冰渣子啊什么,都清理干净了。进屋只是有些潮气,可见是刚刚擦拭过,但这潮气中又带着些桔皮的香气,一看,可不是么,小火炉上头坐着铜壶,铜壶边儿烤着新些桔皮,何子衿正对江仁说呢,“阿仁哥,看到没,这是给咱们下马威呢?” 江仁把刚烧开的水沏了壶茶,给何子衿倒一盏,笑,“没事儿,等叫阿念烧上三把火,你就能出去威风了。” 何子衿见阿念进来,道,“怎么样?” 阿念道,“打发他们走了,还说在金鑫楼给我接风,接个什么风都不晓得。我给推了。” 何子衿道,“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呢。” 阿念笑笑,“不急不急。”不论做官还是做别的事,没有你刚一来人家就把你高高供起来的理,总要较量一二的。 江仁也说,“我先时在外跑生意,人生地不熟的,谁理会我?熟了就好了。” 何子衿倒也没想一口吃个胖子,倒杯茶给阿念,道,“我看那个县丞就不是个好的。” 阿念接来喝一口,道,“姐姐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瞎,你这官儿虽不大,可也是这县里一把手,你这刚来,衙门大门都这般破破烂烂的,后头也未做收拾,看他形容,没有半分尴尬,一派安稳模样,可见早就心里有数的。”何子衿道,“反正来都来了,他无非就是要揽权,掂一掂咱们的份量罢了。” 阿念道,“那就让他掂一掂吧。” 中午没开火,何子衿直接让人去县里酒楼叫的席面儿,屋子里升起火来,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一回。沙河县甭看就是个县城,地方比碧水县要大很多,就是县城也较碧水县大一半,因为,向来只有大县才会设有县丞一职,一些小县,是没有县丞的。 中午吃过饭,何子衿就看孩子午睡去了,阿念与江仁在隔间商量事情。江仁道,“你这县令可不大好当。” 阿念道,“刚马县丞就提醒过我,前任许县令就是被歹人给杀了的。” 江仁:…… 江仁道,“我还是多留些日子吧。” 阿念道,“也好。”他来此任一县之长,来前原是想在帝都寻一二可靠的师爷,可谁晓得,北昌府在帝都的名声委实是有些荒凉……而且,人家一听,还不是来北昌府,而是北昌府下面的某个听也没听说过的小县城,以至于,偌大个帝都城,阿念硬是没找到可靠的师爷。这就是寒门出身的弱项了,倘是大族出身,有许多幕僚自会投靠,纵是跟着主家去偏远地方,幕僚知主家势大,也不会拒绝。阿念就不一样了,他是正经寒门,家里人口都有限,又是往这里偏远县里任职,那些有本事的,人家哪里寻不到好去处呢。至于想混饭的,阿念又看不上。所以,直到离开帝都,他也没能寻到合适的人。江仁一向精明能干,阿念还就得他帮衬些日子了。 阿念道,“沙河县离我朝与北凉国交易的榷场是极近的,待安置下来,阿仁哥你只管过去瞅瞅,听说繁华的很。北凉国的红参,于我朝一向有名气。” 江仁笑,“定要去看看的,只是暂且不急,你得先站住脚,待我明儿没事出去打听一二。” 二人商量片刻,江仁也去歇息了。 阿念去看子衿姐姐,阿曦阿晔都睡了,阿念悄与子衿姐姐说了这县里不大太平的事,何子衿不是那等胆小的,她道,“要不,我去朝云师傅那里借两个护卫吧,有备无患呢。” “无事,马县丞既敢提这事,也只是吓唬吓唬我罢了,只是叫姐姐心里有个数。”阿念不是那种瞒东瞒西的性子,什么怕你担心不告诉你什么的,在阿念看来,有什么说出来,俩人心里都有数,平日里留意些,反而会好的多。 阿念又说了明天见下属的事,何子衿道,“是该见见,待见过后,咱们这里也收拾的差不离了。不若设几桌席面儿,你与县丞、主薄、典史也吃吃酒,到时让他们把自家媳妇也都带来,我在后头见见他们的妻室。” 阿念也应下了。 其实,阿念新到,事务完全不多,马县丞又是一幅不叫我揽权就要你命的模样,阿念也不急着去掌权了,先时见过县丞、主薄、典史,这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有品级的。但官员之外,还有吏员与县衙属官,吏员主要是指十房三班,这十房三班大有讲究,十房中前六房都是按朝廷六部设的,分别的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这六房职司与朝廷六部近似,不过,朝廷六部管的是整个国家的事,县里六房就是管县里的事了。此六房外,还有四房,分别是负责登记收发文书、誊写状榜等事宜的收发房;负责管理县属银钱出入的库房,又称账房;还有专司知县审官司时原、被告应填之表格及口供笔录事宜的招房;又有负责管理粮仓的仓房。这就是十房了。 另外三班就是指皂班、壮班和快班的三班衙役。 除此之下,还有县衙属官,分别是,教谕、训导、巡检、驿丞,还有医署中任职的医官兽官,这俩,一个是经人看病一个是给牲口看病的。还有当地沙河寺僧会司的僧会一人,住城煌庙道会司的道会一人,这两人,也是沙河寺的方丈与城煌庙的掌事道长。 所以说,甭看是个小小从六品县令啊,正经官儿不大,事儿不少,底下的人手,更是不少。 阿念说见,见的自然是十房三班的各头头以及各属官了,稍稍一算,也有二十来口子。 沙河县是个大县,县里的事务自然也是不少的。 阿念道,“本官初来乍到,听说以前是马县丞管着这些事,今后还得马县丞多多帮衬本官哪。” 马县丞起身道,“原是下官本分。” 阿念道,“如今正是当差的日子,不好摆酒,待到后儿个休沐,大家只管带着各自的太太过来,我们在前衙吃酒,内子也想见一见诸位太太。” 大家自然都应了,马县丞笑道,“原当我们给大人接风的。” “这无甚差别,以后还怕没一道吃酒的日子么。”阿念语间很是和气,诸人笑道,“那我等便却之不恭了。”想着江县尊瞧着嫩乎,官场上的规矩倒是极精通的,而且,语和气,看着倒不似难相处的。 江仁出去遛达两天,果然打听出不少事来,就过来跟阿念何子衿絮叨,道,“这沙河县果然事情不少,前任许县尊的确是被刺身亡的,刺死许县尊的杨大谷,原是县里的帮闲,要说背景也无甚背景,自从他杀了许县尊逃脱后,他一家子就给抓到大牢里关起来了。此人逃走后,再无下落。这县里可是有个大户,便是阎家,那个马县丞,并非是北昌府人氏,他老家在山东鲁地,举人功名,生说先时颇是贫寒,谋缺也没谋到什么好缺,被户部打发到沙河县做县丞……”江仁说着也笑了,道,“阿念,我可不是说你。” 阿念笑道,“这沙河县,开始我接此外任,也以为是个荒僻地儿,其实,守着两国榷场,如何会荒僻呢。” “是啊,但若不知底理可是不这般看的。”江仁继续说道,“马县丞刚来时就是寻常县丞,那会儿做县令的还不是前头的许县尊,而是一位李县尊,李县尊在时,都是李县尊说了算的。后来李县尊升调了外任,马县丞掌权还是在他前头太太死了,后娶了阎氏女为继室的缘故。阎家在沙河为大户,听说他家在州府都说得上话的。阎典史,就是阎家的人。” 何子衿寻思着,典史管的就是缉捕、狱囚、治家的事儿,相当于后世的县里的警察局长,典史官阶是不入流的,但,要说实权,在县里当真是有些实权。而县丞则是正八品,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副县长,管的是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事,反正吧,何子衿道,“那这就是马县丞与阎史一文一武把县里的事儿包了呗。” 江仁忍笑,“这样说也没差。” 何子衿听的都笑了,拿手戳戳阿念,“咱就剩下空名儿了。” 阿念不急不徐,道,“那也没,不是还有书院这一块儿么。” 江仁道,“书院什么的,有教谕管呢。” 阿念道,“北昌府这里人少,教学上一向不大成,每年春闱,阖府能有三五个进士就是好的。沙河县地处偏僻,这里商人来的多,我出门倒没见几个穿文衫的学子。阎家不会朝这块儿插手,何况我本是翰林转外任,不妨就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县太爷。”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第二日设宴时,酒过三巡,就要行酒令,酒令基本上人人都会,但阿念这不是有学问么,那酒令出来,那叫一个深奥哟,像马县丞、简主簿这样儿正经的官阶的朝廷任官,倒还勉强听得懂,但如阎典史这管治安,还有十房三班那些,三班都是粗人,十房里还通些笔墨,但那学问自然不能与阿念这正经探花出身的比。不过,林教谕、田训导什么的,倒是听的满眼冒红心,直呼县尊大人好文采,只是把三班的人愁的要命,他们只知道夸好,可好在哪儿,听都听不明白,心说,怎么来了这么个酸气的县尊哟,喝酒都喝不下去了。 何子衿在后头招待诸位太太,这也满满一堂的人,诸位太太便以马县丞太太简氏与阎典史太太金氏为首,简主薄夫人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话是不多的,其他太太们断不肯夺了阎氏与阎太太金氏风头的。 何子衿因今天要招待诸人,故而打扮的颇是华丽,她还戴上了当年谢皇后赏她的璎珞,阎氏与金氏亦皆满头珠翠,女人们在一处也就是衣裳首饰互夸之类的事,你说我衣裳好,我夸你首饰佳。何子衿对金氏道,“听说这沙河县有个金鑫楼,不会就是你家的吧?” 金氏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掩唇笑道,“县尊太太真是伶俐,一猜就猜着了,可不就是我娘家开的么。什么时候县尊太太有空,只管过去尝尝,里头菜色正经不错,南北风味儿都有的。\" 何子衿笑道,“那日已是尝过了,今天大家就尝尝帝都风味儿。” 阎氏道,“唉哟,县尊太太是帝都人哪?” “倒不是帝都人,只是跟我们家老爷在帝都住些几年罢了,我老家蜀中的。蜀中人嗜辣,怕你们吃不惯,就叫他们备的帝都菜。”何子衿笑道。 “那可是比我们有见识,我是自小儿没有出过北昌府,最远也就是去北昌府看一看。”金氏问,“县尊太太这首饰,是帝都的花样儿吧?” 何子衿微微点头,“是帝都昌泰楼的手艺。” 金氏道,“怪道这般精细。”这倒不完全是奉承何子衿,金家在沙河也是大户,因是县尊太太设宴,金氏头的钗腕上的环,都是挑的自己心仪的首饰,勿必不能失了身份。可不知为何,她一见何子衿就觉着,何子衿头上的首饰绝对没她的多,何子衿头上就是一支雀鸟衔珠步遥,一支花簪罢了,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精细首饰,还有,颈间带的璎珞,更是宝光璀璨,还有那衣裙的料子,那种轻盈的紫色,仿佛轻烟一般。金氏凭女人的直觉,就不敢小看这位年岁不大的县尊太太了。 阎氏挑眉亦道,“县尊太太真是好相貌,这样的好首饰,也就配你使了。” 何子衿笑道,“小阎太太客气了。在小阎太太面前,谁敢说一句好相貌呢。”阎氏夫家姓马,其实应该称她马太太的,但见其他诰命都称她小阎太太,何子衿也就这般叫了。这位小阎太太生得的确好,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身量亦是高佻,但是那眼角眉梢的就带着三分厉害,可见平日里怕也是个有性子的。倒是金氏更和气些。 阎氏见何子衿赞她相貌,笑道,“您可别打趣我了,以往觉着我生得不成,可一见您,唉哟,我这才信天下有这般俊俏之人哪。” 何子衿笑道,“咱们就别互赞了,我刚来,这回就算认得的,以后闲了,只管过来,一处说说话,也热闹。” 第一次宴客,说的都是些虚词客套话,何子衿也颇是照顾别个太太,基本上每个人都认了一遍,虽其他人不肯掠金阎二人的风头,何子衿也不会冷落别个太太们。她们多是沙河县当地人,待吃过酒后,诸人告辞,何子衿一人送了一份帝都带来香膏胭脂,笑道,“这是我自帝都带来的,说是江南货,你们用用看,若是觉着好,我这里还有。” 阎氏笑道,“县尊太太这般敞亮,以后我们都不愁胭脂水粉使了。” 何子衿笑道,“只管来就是。” 江县尊与江太太设宴,大家过来吃回酒,回家自然也对新县尊以及新县尊太太有过一番议论评判的,阎氏回家瞧着喝的脸上通红的丈夫就直皱眉,气道,“你姓马,又不姓苟,怎么回回喝得死狗一般!” 马县丞酒喝的不少,打个酒嗝道,“唉,县尊大人量浅,我难免代饮几杯。” 阎氏忍气令丫环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汤,看他喝过醒酒汤就去挺尸了,更是看着来火。皆因丈夫消息不灵通,害得自己险丢个大丑,阎氏一肚子气憋在心里,就等着丈夫醒了算账呢。 倒是阎典史酒量好,回家仍是清醒的,还问妻子金氏道,“县尊太太如何,可好相处?” 金氏也是嗔丈夫一眼,道,“你那是跟谁打听的说县尊穷的很,真是的,县尊太太头上那首饰,身上那衣裳,都是帝都来的好东西,我看县尊太太可不是小户人家出身。那谈吐,就跟咱们这里的妇人不一样。” “不能啊。”阎典史道,“我打听过了,这位县尊没爹没娘的,你没见他赴任时那寒酸样儿,雇的镖局,都不是用的自家车马。” “人家兴许是觉着镖局便宜呢。”金氏倒了盏酽茶与丈夫道,“你没瞧见,县尊太太戴了一块八宝璎珞,那璎珞宝光闪烁,就是咱家,也没一件那样的宝贝。你要不信我,大妹妹今儿也去了,你问她去,县尊绝不是个穷的。” 阎典史还是相信自家女人的眼力的,捏着茶盏道,“这可真稀奇。” 金氏道,“要我说,你们好生查一查才是,别得罪了人才好。总归是马妹夫的功名做不得县尊的,这新县尊倘是有大来头的。你们先时弄的那些事儿,可够叫人记着的。” 阎典史道,“你不晓得,这位新县尊原是探花出身,这样的好功名,要不是在帝都得罪了人,哪里会被发落到咱们这偏狭地方来做个小小县令呢。” “就是得罪了人,可我瞧着那县尊太太似是大家出身,极有见识的人。何况,人家必竟是探花,说不得哪天就翻身了呢。听你说县尊是个年轻的,老话还说,莫欺少年穷呢。”金氏劝道。 阎典史道,“待我后日再去州府打听一二就是。” 金氏点点头,又忍不住跟丈夫打听,“县尊大人为人如何?” “眼下还看不大出来,喝一场酒,做八首诗,做得那诗,也叫人听不大懂,倒是马妹夫喝的不少。” 金氏也就不再多说了。 阿念没有喝多,他原就是个机伶的,在帝都官场历练这几年,今天都是哄着马县丞替他挡酒了,阿念说的好听,“马县丞于我县劳苦功高,你们多敬马县丞几杯。” 马县丞本也是县里实权人物,阿念又特意给他面子,再加上大家起哄,他委实没少喝。 阿念也不过喝了三两杯罢了,待回了后宅,还问呢,“姐姐累了吧?”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累的,无非就是一道说说话罢了。” 阿念又问女眷们好不好相处,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一个马县丞的太太阎氏,一个阎典史的太太金氏,她俩在这些太太里头是个尖儿。倒是庄巡检家的太太,话极少,按理庄巡检也是从九品,官阶比典史还高,庄太太似是插不上话儿呢。” 阿念想了想,道,“一道吃酒,庄巡检的话也是极少的。” 何子衿道,“有空不妨多观量观量庄巡检,我看,庄巡检怕是不太得意的。”说来巡检的职司与典史有些重合,典史管着三班衙役,巡检管的是县里的马步兵,当然,一个县也没多少马步兵,似沙河县这样的大县城,也不过五十人,有些小县根本就没巡检这职司。巡检的份内职责也是缉捕盗贼,盘诘奸究,维护社会治安之类,要说不同,典史似县警察局长,巡检则似县武装部长。 阿念点点头,庄巡检这事儿,倒不必特意去打听,衙门里都知道,原来阿念赴任前,庄巡检因缉匪不利,被代县尊职的马县丞敲了二十板子。 阿念心下一动,却也不急。 倒是阎典史又往北昌府跑了一趟,总算把阿念县尊的背景查清楚了,这回连县尊太太的背景也查到了,主要是,何家就在北昌府当学差的。 阎典史回府与妻子道,“放心吧,就是蜀中小户人家,家里不过千百亩地罢了。” 金氏道,“可是,我瞧着……” “你瞧着能如何?他们初来乍到,或者是银首饰包金,也得撑起场面来呢。”阎典史道。 金氏也便不再说话了,金氏到底是个细心人,她再去寻何子衿说话,还打听了一回何子衿那璎珞,何子衿心说,这金氏倒挺识时务。 何子衿知道这沙河县里事儿不少,便有心镇一镇这些当地土著,道,“那璎珞啊,说来还是皇后娘娘赏我的。” 金氏果然吓一跳,何子衿觉着,这金氏怎么也要接着继续问一问啊,她都想好后头的说辞了,打算把自己塑造为一个有大背景大靠山的官n代,谁晓得,人家金氏根本没问。金氏自县衙告辞后,私下与小姑子阎氏道,“原老爷说他家无甚背景,我还不信,觉着县尊太太穿戴都是上上等的。不想真是装出来的,就那么块儿八宝璎珞,就吹牛说是皇后娘娘赐给她的。我的天,她连个诰命都不是,皇后娘娘打哪儿赐她璎珞啊。这人哪,真看不出来,瞧着年纪小,吹牛的本事可一点儿不小。” 阎氏听了更是笑的花枝乱颤,指了头上钗道,“要是下回她再说她璎珞是皇后娘娘赐的,我就说我这钗是太后娘娘赐的。” 金氏也不由笑了起来。 姑嫂二人私下笑话一回县尊太太何小仙,结果,也不知谁的嘴不严实,这话竟传了出去。然后,还传到了何县尊太太的耳朵里,何子衿听到此事时的感想就是:这群没见识的老娘们儿,她这真是皇后娘娘赐的啊! 章节目录 第315章北昌行之三 > 第315章 被一群无知老娘们儿嘲笑是个什么感觉呢? 就像前世辛辛苦苦攒俩月工资买一个lv的包包,然后,人家见了都说,山寨来的吧。 何子衿郁闷的想吐血,尤其是她特想显摆,而没能显摆成功时。 关键,她这是真的啊! 既不山寨也不吹牛,完完全全是真的啊! 阿念还很好心的安慰他家子衿姐姐,“不要理这些闲碎语的婆娘们,她们可懂什么呢?”是的,虽然在贵族范儿的朝云师傅面前,阿念一直有些小自卑,但面对沙河县的土著们,身为县尊老爷的阿念还是很有见识的一个人。尤其是,这,这些长舌妇们,不说自己没见识,竟说他家子衿姐姐这宝贝璎珞是假的。 何子衿明明呕的想吐血,还得说,“没事没事,我一点儿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心下琢磨着要怎么找回场子! 何子衿还没想到找回场子的法子,与阿念商量,“咱们这也安置下来了,还没去朝云师傅那里呢。” 阿念也想到了,道,“明儿就去。” 何子衿还说,“明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阿念道,“无妨,交给马县丞,他乐不得呢,我就说去体查民情。”做一地县太爷,哪怕是被架空的县太爷,那自由度可远不是当年在帝都做翰林时能比的。 第二天,一家子连带江仁就去了。 朝云师傅依旧是住在山上,只是,这北面儿的山可不是蜀中的那种小山啊。这边是连绵的山脉连着莽林,山上的树木遮云蔽日,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深山老林的样子。 且北昌府本就是个寒冷的地方,山下积雪初融,山上还是小风嗖嗖的,一点儿没有春天的温暖。待去了朝云师傅的道观,建设的还与以往的朝云观一样,只是,闻道师兄在指挥着人换大门,何子衿先问闻道师兄,道,“这是怎么了,门坏了?” 闻道道,“昨儿晚有野猪撞门,亏得咱们这门结实。待他们出去把野猪杀了,门也撞了个洞出来。你们来得巧,一会儿带头野猪回去添菜。” 何子衿进去见朝云师傅,看朝云师傅在外棉袍大氅加身,何子衿搓搓手,道,“这山上也太冷了。” 朝云师傅道,“赶紧屋里来,别冻着孩子。” 阿曦阿晔已经开始记事了,这会儿见了朝云师傅就都朝朝云师傅伸手咯咯笑呢,朝云师傅要去抱何子衿怀里的阿晔,阿曦瞧见不乐意,伸手就给了她哥一拳头,阿晔嘎一声,就翻白眼了。把朝云师傅吓一跳,何子衿笑,“别理他,现在可会装死了。”拿手指一戳阿晔的小胖脖子,阿晔立刻不翻白眼,咯咯咯的笑起来。 朝云师傅接了阿曦,笑道,“唉哟,这才几天不见,阿晔又有新招术了。” 阿念就接了子衿姐姐怀里的阿晔,亲阿晔两下,阿晔也笑了起来,何子衿给他擦擦笑出的口水,与朝云师傅道,“你说,这么小就这般刁钻,以后真怕他娶不上媳妇。” “你这是杞人忧天。”朝云师傅带着一行人进屋说话。 山上甭管多冷,朝云师傅的屋里都是暖如三春的,何子衿道,“这山不似芙蓉山,师傅你在这山上住的成么?冷还好说,反正有的是炭,地龙烧起来也就暖和了。就是这么高的树,平日里也见不着个太阳。倘把树砍了,又失了风景。再者,你先时还说,有时五月就开始下雪了,北昌府的冬天这样长,要是从当年五月直冷到第二年三月,平时我们都能来,要是下了大雪,不说我们来不了,就是上山下山的采买东西也不容易啊。我看,您干脆下山住吧。” 朝云师傅并不是别扭性子,他道,“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北昌府如何如何,这也是来了,才亲眼看到的。” 阿念道,“我看沙河县不小,闹中取静的宅子也有几处,师傅你不如住到县里去,这几天阿曦阿晔不见你,还天天咿咿呀呀的往外瞅,不知道是不是想你呢。” 朝云师傅就有些心动,道,“肯定是想我,阿曦阿晔记性都好。”从俩孩子见了他都要他抱,朝云师傅就知道宝宝们多么思念自己了。 这么说着话,闻法端来茶水,何子衿接了,大家一人一盏说着话,何子衿道,“这山上野猪这样多,野猪还是小事,就怕有虎熊之类。师傅你还是搬县里吧,咱们离得近,阿曦阿晔眼瞅就要启蒙了,有你在,我也省得请先生了。” 朝云师傅道,“你这想的可真长远。” “我说真的。先时我们去县衙,那县衙的门也是歪歪扭扭的,我还说呢,怎么这般破个大门,后来才知道,是给野猪撞坏了,师傅你想想,县里还时不时跑野猪呢,何况你这山上。”何子衿道。 朝云师傅在这沙河县的山上,住的也不如在蜀中舒服,两地气侯便有不同。这沙河县的山是高山密林,不大适合隐居。朝云师傅道,“什么时候我搬去县里别院吧。” 何子衿已经准备帮着朝云师傅买房了,不想人家县里有别院,何子衿颇是吃惊,道,“师傅你县里有宅子啊?” 朝云师傅道,“他们提前来预备下的,离县衙不远。就在县衙后门相邻的凤鸣街上。” 何子衿很是高兴,道,“那就赶紧搬吧。”想着朝云师傅搬去县里,还能帮着带孩子,何子衿就不禁更高兴起来。 朝云师傅问他们在县衙如何,何子衿是个存不住话儿的,把自己那郁闷事说了,道,“甭提了,一群没见识的老娘们儿,我把皇后娘娘赏我的璎珞拿出来带,有人问我,我就说是皇后娘娘赏的,面儿上没说什么,回家偷偷笑我,说我是吹牛的,还有人说是假的。”把朝云师傅笑个够呛。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朝云师傅笑道,“所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有道理的。” 何子衿又同朝云师傅说了说阿念为官的事儿,朝云师傅不以为然,道,“这不算什么事,自来官员新到任,底下的人哪能不掂量掂量主官的份量。不要说是官场,就是商场,亦是如此。小到一县,一州,一府,大到六部,或是君王,皆是如此。” 何子衿笑,“这倒也是。”与朝云师傅说沙河县有趣的事儿,“有一个金家,据说是大户来着,开个酒楼,就叫金鑫楼,您说,这家子们是命中缺金还是怎么着,起码叫个昌隆楼、沙河楼什么的也好啊。” 朝云师傅听得直乐。 何子衿一向语伶俐,这沙河县的新鲜事儿也多,叫她一说,妙趣横生。 中午时候,大家吃的就是烧野猪肉,这里的饮食绝对没有帝都的精细,但北昌府有一种山林的蘑菇,放在肉里炖来,香的了不得,再往里面加些粉条、山芋、炸好的肉圆,还有帝都带来的大米,何子衿一连吃了两碗饭,还说,“肉吃不吃不要紧,菜放里头委实香的很。” 朝云师傅不大适应这种吃法,就单给朝云师傅做的炖蘑菇的那种,朝云师傅也说味道不错。 何子衿给俩孩子蒸蛋羹时还兑了些肉汁进去,俩人一人吃一碗半,朝云师傅笑,“这才几日,饭量都长了。” 何子衿道,“这是嘴巴学刁了,以前就是蒸蛋羹,吃得也挺香。有一回吃饭,阿念醮了鱼汁给他们尝了尝,每次吃饭都要闹腾。就兑些肉汁、鱼汁的给他们拌了,淡淡的有个味儿就行,他们就爱吃蒸蛋,吃奶吃的少了。” 非但饭吃得多了,阿曦身子壮实,两条小胖腿先始长力气,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围着炕桌练习走路,炕桌上什么都不能放,她自己走不行,就扶着炕桌,跌跌撞撞的蹭。本身人家学走路就够辛苦的,还有个扯后腿的阿晔,阿晔这坏小子,他完全没有要学走路的意思,他就喜欢吃饱就困觉,而且,要是看到阿曦学走路,他还要发坏招。阿曦走的好好的,他刷刷爬过去抱人家的腿,一把就把阿曦抱个屁墩,阿曦则是个暴力分子,翻身就给她哥一顿捶。阿晔哇哇一哭,阿曦这才罢手,这时候,何子衿就抱着阿晔哄他睡觉。挨他妹两拳,阿晔可能觉着皮就不大痒了,于是,乖乖在妈妈怀里困起觉来。 阿曦自己且围着炕桌转着,得一直转累了,阿曦就自己坐着,坐一会儿,身子一歪,再看,已是睡着了。 把朝云师傅乐的,笑道,“不过几日未见,越发招人喜欢了。” 何子衿显摆皇后娘娘赐给她的八宝璎珞没成功,就开始显摆自家宝宝,笑道,“平日里有意思的事儿还多呢。” 朝云师傅决定,立刻搬家。 说是立刻,也没这样快的。 总得算个吉日,山下的别院,也得先收拾出来。 这些,自不必朝云师傅操心。 倒是当天何子衿一行人带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回去,闻道道,“这山上野味儿实在太多,这小猪最嫩,你们带回去添菜吧。” 何子衿现在人也不少,镖局的人还都没走呢,他们原是做的行脚的差使,不过,江仁劝他们说,既来了,不妨采买些北昌府当地的山货,或是过些天去榷场瞧瞧,北凉有许多东西,帝都人也偏爱的。江仁是要弄些东西回去的,已说好了,到时还雇他们。就是他们自己,江仁说,要是他们有银子,不妨也买一些,到时不用愁出货,江仁一并给安排。这些人如何不愿,就在沙河县暂住下来。 所以,现下家里人委实不少。 何子衿并不会在吃食上委屈人,这么一路,镖局的人也不容易。何况,他们现在还兼着做阿念的护卫。 阿念眼下的困境,其实并不在于人身安全什么的,只要阿念不正式与马县丞□□,不撕破面皮,没人会脑子有病的去刺杀一地长官。 阿念的困境在于,他手边没有得用的幕僚。 江仁打探消息什么的是把好手,不过,细务上,钱谷、刑名、书启,这三样,都需专业人士。眼下就是把马县丞干掉,没有这方面的好手帮忙,也很容易被坑。 阿念倒是沉得住气,他才刚到沙河县,并不急着整饬县务或者烧三把火什么的。阿念先去县衙旁边儿的与城煌庙挨着的县书院。 这一去啊,阿念就觉着,虽说碧水县也是个小地方,但论教育真是强沙河县县学百倍。整个县学书院,教书的就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秀才,然后,书院里小猫三两只。 林教谕田训导一听说县尊大人来了,连忙出来相迎。沙河县书院不景气,完全没有半点儿当年芙蓉书院入学还要考试,家里孩子考不上还要想方设法走关系走后门儿的气派。就这书院,看着就……知道,北昌府教育落后,不是没有原因的。 书院这般情形,林教谕田训导也是一幅穷兮兮的模样,二人都是一身青袍,请县尊大人进了屋。屋子是里外两间,外间设了一张靠墙长桌,桌两畔,嗯,只有一张椅子,就那椅子,也只三条腿,没的那条腿用青砖叠起来撑着。可见外面是坐不得人的,二人请阿念里间儿坐,里间也只两桌两椅,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可见是二人的桌子。一畔设有一烧水的小火炉,炉上坐一烟薰火燎的已是黑色的铜壶,田训导要给阿念倒茶,却只两只茶盏,不是他与林教谕从自家带来的。倒不是舍不得用自家茶碗给县尊大人吃茶,只是,这样不妥当。阿念摆摆手,“不必忙了。”他道,“今儿天气好,我看外头有个草亭,咱们去外头说说话儿。” 二人就与阿念出去了,好在,草亭里还坐得人,就是草亭上的顶儿已是漏的,仰头就能看到蓝天。阿念笑道,“昔日唐时杜甫曾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总不解其意,今儿一见咱们这亭子,顿时茅塞顿开。” 二人也只得赔笑。 阿念问了他们书院的事,林教谕年纪不轻了,好在是举人出身,田训导只是贡生。林教谕叹道,“州府的书院,一月要二两银子的束脩,咱们县里书院,一月只收一两,也没人愿意来。穷的交不起束修,大户呢,嫌咱们这里没好先生,都把孩子送州府书院念书去了。大人,咱们县书院难哪。” 阿念想了想,道,“县里可有大儒,我愿亲亲去拜访。” 林教谕满面苦涩,“实不相瞒,阖县也没有一个进士功名,就是老朽这举人,也是县里第一个。” 阿念:…… 阿念一县之长,何况他素来是个板得住的,笑道,“这无妨,哪怕不是咱们县,只要是有名气的贤士,要是二位知道,只管说与我知道,我定亲去拜访。” 林教谕与田教导都露出为难之态,阿念道,“有话只管说。” 林教谕道,“以前在咱们这书院教书有位临县的邵举人,邵举人中举的年纪比老朽年轻多了,他来咱们书院教书时,咱书院还出过俩秀才哩。后来,邵举人……哎……邵举人不满阎公子在课堂欺负小学生,非要逐阎公子出书院。阎公子后来去了州府念书,邵举人不幸跌断腿,回家去了。” 阿念问,“邵举人现下好些了吗?” 林教谕叹口气,“腿没接好,瘸了。不然,邵举人原是咱们附近,最有希望考进士的人呢。他天资极好,只是命中多舛罢了。” 阿念点点头,道,“我倒是认识一位帝都来的大夫,不知能不能给这位邵举人瞧瞧病情呢。” 林教谕连忙道,“倘能救得邵举人的腿,于他便是恩同再造啊!” 阿念笑道,“看来,林教谕与邵举人还算相熟。” “不瞒大人,他年轻时跟我念过几年的书,他家境贫寒,一时没有赴春闱路资,我想着,书院正是缺教书先生,便请他过来教书,一年也能挣个几十两。却不想他遭此祸事,我这心里啊……”林教谕叹口气,心中内疚自不必。 田教导也说,“邵举人委实可惜。” 阿念与林教谕约好去看邵举人的时间,回头跟子衿姐姐提了提这事,何子衿问,“你是想把邵举人再请回来在书院当先生。” 阿念道,“总得先见过人才知道。有些人遇着难事会发奋,也有更多人,觉着前路黑暗就此颓废的。” 何子衿点点头,想了想道,“反正是去一趟,总要带些东西的。”问阿念邵举人家是个什么情况。阿念道,“邵举人已经成亲了,听说家里有两子一女,三个孩子。” 何子衿道,“那我备两个尺头,两样点心吧。”第一次去,东西不能太薄,也不能太厚。 阿念说好,又说了请与朝云师傅随行的窦太医的事。 何子衿道,“这个没什么问题,朝云师傅也要搬来县里住了。我跟朝云师傅说一声就是,救人积德的好事,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看看,要是跟窦太医熟了,请他去医署那边儿做个义诊啊什么的。” 阿念笑道,“这个我去与朝云师傅说就好。” 何子衿也没意见。 阿念说要去看邵举人,并没有拖沓,收拾好了,请了人,就带着林教谕、窦太医,一并坐车去了临近的黑熊堡。据说以前时常有熊瞎子下山,就叫了黑熊堡。 邵举人家里在黑熊堡,乡下地方,院子很是宽敞,看邵家的日子,不算太好,却也不是太坏。邵举人正在屋里教几个当地的小学生念书,孩子们稚嫩的声音远远街到街上,叫人听了都不禁将脚步放轻一些。 待孩子们念书的声音停了,阿念一行人才进去的,邵举人见到林教谕很是高兴,含笑道,“先生来了。”再看一行人以阿念为尊,阿念年纪且轻,却是气度不凡,邵举人拄着拐杖起身,看向林教谕,林教谕道,“这是县里新来的县尊大人。” 邵举人并非沙河县人,黑熊堡是属于马川县,马川县比沙河到地方还大,人还少,县里并无书院。邵举人连忙向阿念见礼,阿念双手扶他一扶,笑道,“听闻邵举人以往曾在我们县学中任教,又是这一片有名的贤士,今日特来拜访。” 邵举人一身青衣,只是寻常的粗布料子,却也收拾的干净整齐,邵举人笑,“真是折煞草民了。”请诸人正堂坐。 邵举人的娘子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十分俐落能干,只是,家里无茶,邵娘子难免窘迫,便一人沏了碗鸡蛋水。阿念是头一次见这种吃法,生鸡蛋打进碗里,用开水一冲,鸡蛋清便若薄纱般在滚水中成了形,蛋黄似个小太阳沉在碗底,邵娘子道,“家境贫寒,县尊大人见笑了。” 阿念客气道,“是我们打扰了。” 邵娘子说过话就出去张罗中午饭食了,阿念寒暄几句,就直接说了,“这位窦大夫是帝都的名医,他与接骨之事上极有心得的。我想着,既有机会,就当试试。” 邵举人眼中露出感激,态度很是豁达,当下就去屋里叫窦太医瞧了。窦家本就是医术世家,窦太医的祖父曾任太医院院使,这回也就是朝云道长出行,帝后二人不放心,方着窦太医随行的。医者皆有仁人,窦太医也不例外,他摸了两下便知,道,“这是接骨时没接好,故而,你这腿一直使不上劲儿,所以才要拄杖而行。” 邵举人心下有些激动,依着礼数先谢过大夫,方道,“不知可还有好转余地?” 窦太医道,“只是要受大罪。接骨没接好,唯有断骨重接。” 邵举人立刻道,“只要我这腿有救,什么样的罪都无妨。” 窦太医道,“我不能在这里久待,你不若与我们去沙河县吧,你这腿便是接上,之后我也得就近照顾,相应的开方下药,才容易长好。这幸得你还年轻,倘年纪大了,便是断腿重接,也非易事。” 林教谕道,“住我家去,极是便宜的。” 阿念都亲自过来了,总不会让邵举人去了沙河县没住的地方,就是邵娘子知道这消息欢喜的都掉下泪来,当下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杀了三只,倘不是当日天晚,恨不能立刻就把丈夫打包送去沙河县治腿。 说实在的,阿念在邵家吃饭吃的怪心酸的,虽是家常菜,也是邵家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邵家三个孩子都极懂事,就是瞅着一盆炖鸡有些移不开眼睛。阿念走前,悄悄令身边人给邵娘子留下了十两银子,就带着邵举人回了沙河县。 并不是邵举人家家境不好,实际上,邵举人家的家境在黑熊堡算是好的。 只是,阿念不禁想,倘当年他不是被岳家收养,那么,他过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章节目录 第316章北昌行之四 > 第316章 阿念出远门儿,其实,当真不算远,但这年头出门,快一些的是骑马,中等行速的是马车,慢些的就是牛车了。阿念他们一行是带着马车去的,窦太医是文士,虽然年纪不大,但骑马什么的也叫人不放心。阿念自己是骑马,窦太医坐车,这样一大早的出门,阿念也说了,到那邵举人家得有半日车程,当天有可能回得来,也有可能回不来。 何子衿叫他只管放心去,自己带着孩子看朝云师傅的新家去了。 朝云师傅的新家就在县衙后头,何子衿都不用坐车的,从后门儿出去,走两步就到。何子衿看朝云师傅这宅子,规格绝对超了五进大宅的规格,房舍颇多,还有个极大的花园,园中一处波光浩淼的小湖,湖里已有小荷初露尖尖角,何子衿见着就眼睛一亮,笑道,“唉哟,师傅,你这里还有荷花啊。唉哟,再大些就能采荷叶做荷叶粥了。” 朝云师傅还以为他女弟子要赞一赞他这宅子的景致呢,结果,听到这么一句,朝云师傅问,“你这是早饭没吃饱。” 何子衿瞥朝云师傅,“你看我像吃不饱饭的?”何子衿正说话,阿曦就不愿意让她娘抱了,伸出小手嘴里还咿咿呀呀的朝朝云师傅叫唤,朝云师傅笑,“阿曦这是想我了啊。” 何子衿心说,她闺女完全是以貌取人,就喜欢长得好的。朝云师傅甭看年岁不小,估计相貌符合她闺女的审美,她闺女每次见朝云师傅都有些小兴奋。 何子衿把人放地上,又给在朝云师傅面前放个椅子,阿曦就扶着椅子走路,一会儿走到朝云师傅跟前,俩人抱人腿,朝云师傅抱她放在膝上,她还坐不住,不一时就要扭着小身子下去,继续扶着椅子练走路。阿晔今天可能是初到陌生地方,就乖乖坐他娘怀里了。不过,他小脑袋一直朝着湖水看,板着一张小脸,不知是在思考人生,还是在欣赏风景。 朝云师傅就说,“这俩孩子,一文一武啊。” 何子衿道,“阿曦有些暴力倾向,阿晔一肚子坏水儿。” 朝云师傅:……这可真是亲娘。 何子衿是找朝云师傅一道过来吃饭的,她自己在家吃饭觉着闷,就过来,既陪陪朝云师傅,也能有人帮着自己带带孩子。何子衿还跟朝云师傅商量着买人的事,何子衿道,“原本在帝都时想买几个人使,后来又忙着外放的事。当时就想着,这么远,倘是买些小丫头小小子,路上奔波也是个事儿,就没买。今到了这里,师傅,你说能在这里买人不?” 朝云师傅道,“如何不能?” 何子衿道,“你不晓得,这么个县城也复杂着呢。这么说吧,有些人就想阿念做个牌坊,买人什么的,我怕是买来倘是别家的奸细可怎生是好?” 朝云师傅笑,“你这也想远了,哪里有那么多奸细的,细挑捡着就是了。再者,奸细不奸细的,要有个奸细才好办呢。” 何子衿想了想,“这也是。”她又与朝云师傅说,“原来县衙里是给县太爷备车也备轿的,说来,做官也不是没有好处。” 朝云师傅直笑,“好处还在以后,待日后阿念把沙河县整饬明白,就没人笑你吹牛了。” 何子衿脸上微窘,“我那也不是吹牛啊,正经是真的。” 朝云师傅一乐,何子衿见这园中颇有几样能吃的野菜,便叫闻道拿个篮子来,何子衿把孩子交给朝云师傅看着,很是摘了几样,还指了一棵榆树与朝云师傅说,“这树上是榆钱,师傅你有没有吃过?” 朝云师傅还真没吃过,何子衿叫闻道上树摘了些,先命人去洗干净,中午她要露一手。闻道笑,“可是很久没吃过小师妹烧的菜啦。” 何子衿一幅小得瑟样儿,装做不在意的摆摆手,“哪里哪里,这刚做了县尊太太,近来不是忙么。” 闻道强忍才没笑出来。 何子衿一向会烧菜,她与朝云师傅认识多年,也知道朝云师傅的口味儿,朝云师傅怎么说呢,挑剔也是真挑剔,不吃的东西太多,什么酱鸭酱肉这类的,朝云师傅都不碰,还有咸云咸肉一类,朝云师傅也不吃。可是吧,朝云师傅也不是吃那种特烦琐特讲究一锅汤用七八样精贵料,然后不间断炖十个时辰啥的,朝云师傅并不是这样。朝云师傅的口味儿,怎么说呢,他就爱吃个鲜。菜,要是鲜的,肉,也要是鲜的,鱼,更要是活的,所以,像这些野菜,看着不值什么,但水里一抄,拌上油盐,味儿不要太重,透出春天菜里特有人新鲜菜香,朝云师傅就挺喜欢。 沙河县有河有水,河里产鱼,这里的鱼不是蜀中那种半大不小的鱼,有很多是大鱼,大鱼的肉不是很嫩,何子衿剁了鱼葺拌上猪肉,调味儿做鱼圆,朝云师傅也会吃些,何子衿自己是爱吃的了不得,还蒸一碗细细的鱼葺肉给孩子们换换口味儿。 何子衿道,“对了,前儿我叫人买了些大米,这里的大米也不比御米差多少。一会儿我让人送些过来给师傅你尝尝,很不错。” 朝云师傅道,“北昌府山高林密,地广人稀,其实,土地肥沃,比湖广之地并不差的。只是气侯不同,这里的大米前朝时还做过宫里的贡米。” 何子衿颇是赞叹,道,“那如今怎么不做贡米了。” 朝云师傅道,“自北昌到帝都,一来这里比是江南湖广之地,的确贫寒,倘要贡米,怕加重此地负担。二来,我朝立国未久,多有战事,皇室对此并不太过讲究。” 何子衿点头,也就是说国家不大富裕。 何子衿道,“其实,听我祖母说,现下比起以前是可好太多了。我祖母年轻时才叫穷呢,兵荒不断,像我爹小时候,县里连个正经书院都没有。还是后来阿冽他们念书,好几个县办了芙蓉书院。以前我觉着,碧水县比起州府来差的远,昨天阿念去了县学书院,回来与我说,沙河县这书院,远不比芙蓉书院呢。” 朝云师傅道,“不只沙河县,北昌府官学也一向寻常。上科春闱,北昌府阖府也只中了三个进士。” 何子衿道,“我看外头人来人往的,多是南北往来的商贾。” 朝云师傅道,“不止于此。这里离榷场近,自然商贾往来多,在沙河县歇脚什么的。北昌因离北靖关近,出了北靖关就是北凉国了。北凉国国家不大,并未与我朝明着打过仗,但也经常好不好就弄伙子山匪什么的。这里的事就更复杂了,因为北凉往西就是西蛮了,西蛮兵强马壮,这两国,时常联合起来在北靖关外寻衅。所以,北昌府这里的兵役也是极重的。许多人都去服兵役了,留下的,能有多少。” 何子衿问,“这兵役得服多少年啊?” 朝云师傅道,“二十年。” 何子衿惊的,都不知要说什么了。何子衿道,“那服兵役,能有什么补贴之类的不?” 朝云师傅道,“五口之家,倘一人服兵役,可免一家税赋。” 何子衿稍松口气,这还有个活路。 何子衿道,“其实,二十年有些太长了。现下人,就是寻常人家,寿数能有几何?一个男丁,十五岁服兵役,二十年后就三十五了,以前在蜀中时,我家的田也是佃出去的,那些佃户,四十就是老人了。若是能活六七十,就是高寿了。再有,这样普遍征兵役,还不若训练出一支精兵,不然,再多兵役也就是拿性命去填了。再者,那些兵役到期回乡的,还能种田么?一辈子在军中,怕也没种田的本事。他们在军中,要是有本事混个小头目,想来还能娶房媳妇,以后自军中回家,也还有个安置的地方。倘没本事熬成官员的,又是在军中,娶不上媳妇的怕也很多。这些人,倘兵役到期,可如何过活呢。” 朝云师傅对自己女弟子颇是刮目相看,笑道,“唉哟,你想的倒还挺好啊。” 何子衿假假谦道,“我这也只是随便一想。” 朝云师傅:真不想再夸她以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朝云师傅道,“要怎么着,就是阿念他们这些官员的事情啦。” 阿念是天色将晚才到的家,并没有让邵举人去林教谕家住着,林教谕家的家境,看林教谕的穿戴也能看出来。阿念让子衿姐姐收拾出间屋子来,何子衿这倒是早预备下了,笑道,“都备好了,叫四喜带你们过去吧。我白天已升火薰过了,一点儿不潮。被褥什么的也都预备好了,厨下备着饭食,一会儿我让丸子给邵举人送过去。” 阿念点头,连声道,“我也饿了。” “早预备着呢。”何子衿先让他洗手洗脸,笑道,“没想到你们今天能赶回来,不过也备下了。” 阿念细致的洗过手脸,道,“亏得早上出去的早,路上可是不大好走,把窦太医颠的,说以后要好生奇马,这沙河县的道啊,坐车实在颠的很。” 何子衿听得直笑,给阿念下的是鱼汤面,还放了些小青菜在里头,外加个荷包蛋,阿念一连吃两碗,何子衿都怕他撑着,阿念道,“撑不着,刚好刚好。” 填饱肚子,阿念先去瞧自家小宝贝们,见孩子们都睡了,阿念就每人往胖脸上亲一口,这才跟子衿姐姐说起话来。阿念说到邵举人家里时,道,“院子挺宽敞,屋里也量青砖铺地,东西厢房俱全,邵娘子见我们去,杀了三只正在下蛋的小母鸡,我这心里就不大得劲儿。咱们瞧着鸡寻常,哎,怕那鸡就是邵举人家的来钱的地方。” 何子衿听了叹口气,“是啊。”不过,何子衿道,“按理,有举人功名,家里田地都不必缴税赋,邵举人又是正经举人功名,如何日子还过得这般贫寒呢。” “这已是不贫寒的了。”阿念道,“以往听祖母说以前那些吃不上饭的事儿,我都觉着稀罕。这回出门可是……”阿念道,“尤其是乡下地方,都是穿麻的。要是能穿上细棉衣的,在当地就是好人家儿了。要是能穿上绸的,这就是大户。” “这么穷啊。” “是啊。”阿念感慨一声。 何子衿看阿念这忧国忧民的模样,笑道,“正因地方穷困,这才有治理的希望。要不,要当官儿的做什么呢。你且安下心来,慢慢查访着些,看到底是贫在什么地方。我就不信,这地方就没有可取之处了。不说别的,这里地方就大,也没有沙暴之类不适宜耕种的,当地人也不是那种馋懒的,总有法子的。要我说,这地方比那江南富庶之地好,那样的地方,山好水好百姓也好,哪里还能显出一地主官的本事来呢。” 阿念笑,“姐姐可真会安慰我。” “哪里是安慰,原就是事实。”何子衿道,“我在帝都听舅舅说,就那个生得特俊的苏才子的父亲,不就是先帝在位时的苏相么。说苏相令人敬重,就有一条,别人都是把孩子往好地方安排,苏相不是,哪里穷哪里困难,他就把儿子往哪里放。故而,人人敬重苏相人品。要我说,要不人家做首辅呢。人家这才是绝顶聪明之人。不说别个,是在贫寒之地容易出成绩呢,还是在富庶之地容易出成绩呢?地方不好,能治理的地方就多,能出政绩的地方就多。反是富庶之地,从来都是你争我夺的,何况,人家那地方本就是好地方了,想再好,是很难的。但稍有不好,人人都盯着,反容易出事。” 何子衿素来一肚子歪理,阿念道,“我倒不求留芳此地,只是既来了,也不好虚度光阴。” “这话很是,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儿什么。” 俩人说会儿话,何子衿还说呢,“怎么没把邵举人娘子一道接来,邵举人这腿虽是可治,可我想着,咱家丫环再精心,怕也不比邵娘子精心呢。” 阿念道,“就带了一辆车,也坐不开。待我明儿细问过窦大夫,再看吧。” 何子衿道,“要是邵娘子过来,我就收拾个院子给他们。” 阿念道,“邵举人家里三个孩子,听说他家父母都过逝了,要是邵娘子过来,怕是要将孩子们一道接过来的。” 何子衿道,“那便一并接过来呗,咱们县衙边儿上不就是县学书院么,正好可在县学书院里念书。” 说到县学书院,阿念又与子衿姐姐商量,“姐姐没亲自去看,整个县里才十几个小学生,人少的哟,还不如邵举人在家里开私塾来的孩子多呢。” 何子衿问,“这是为何?” 阿念道,“一月一两束脩,读不起啊。还有些大户,嫌县学里没有好先生,都把孩子送去州府书院去了。” 何子衿又问了县学里先生的情形,何子衿听完也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何子衿道,“其实,哪怕考不上功名,多念些人,学些道理,与人也是有益的。” “谁说不是呢。”阿念颇是感慨,“谁说不是呢。” 何子衿道,“可这眼下就是接了邵举人来,他得先治腿,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且也去不了书院做先生呢。” 阿念笑笑,“先生的事,我倒是有法子。” 何子衿看他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好笑道,“你不说十里八乡的,只有邵举人,林教谕这两个举人么。” “这是当地的,姐姐怎么忘了,咱们这里离哪儿最近?” “哪儿啊。” “北靖关啊。”阿念还继续卖关子呢。 何子衿也没闹明白,道,“北靖关不多是当兵的么。” 阿念笑,“北靖关除了当兵的,还有一种人,就是被流放到此的罪臣。能被流放到北靖关的,起码也得是个进士功名呢。” 何子衿完全没有那种,遇到个怀才不遇落魄官员之类的中大奖的感觉,她先道,“这都流放么,能是好人么。” 阿念道,“姐姐不知道官场的规矩,只要不是真的作死,犯下大罪的,他们这些人来被流放到某地,也是要在衙门或者哪里寻个差使做的,并不真就做苦役的。” 何子衿颇是惊讶,想着,看来古今监狱规矩都差不离啊。 何子衿叮嘱他,“先待邵举人这事儿安稳了,咱们备些礼,去阿涵哥那里走一趟,跟他打听一二,阿涵哥兴许能知道。就是找,也找个稳重的。还有,你得先想法子把没学生的事儿解决了,别到时弄回一帮子先生,到时一数,先生数儿比学生还多呢。” 阿念笑了一回,搂着子衿姐姐在怀里,笑道,“我一天没见姐姐,都没这么乐一回。” “唉哟唉哟,少跟我撒娇。” “那姐姐跟我撒娇吧。”阿念天生就是个擅长说情话的。 何子衿忍笑唤他,“郎君,相公,老爷。” 阿念给子衿姐姐唤的心里痒痒的,立刻跳下去把门销插好,俩人在帐子里就要行周公之礼啥的,阿晔忽然醒了,这小子自来睡觉就轻。子衿姐姐立刻不理他去哄孩子了,把阿念气的,有一旁叨咕,“明儿咱们在屋里放个小床,让他们睡小床吧。” 何子衿瞥他,“你小时候跟我一直睡到五六岁上,哪儿能这么小就叫宝贝们去睡小床。” 阿念: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坏处啦,他的老底,子衿姐姐一清二楚。 阿念第二日就跟邵举人说了,接邵娘子和孩子们过来的事,阿念道,“昨日急着给你看腿,就一时忘了提。看窦大夫的意思,定是得好生养些时日的。” 邵举人叹道,“穷家难舍,今承县尊大人天大恩情,我家里,一则春天田里要照应,二则,一家老小过来,就太麻烦大人了。” 阿念道,“看你不是个拘泥人,我是想着等你腿好后还在书院教书的。我是想着,把嫂子孩子接来,一则你也不必惦记家里,也可安心养病。二则,反正你是要在书院任教的,书院先生是一月二两束脩,你在我这里一应花销,还有治病的银钱,我都在你束脩里扣。就是孩子们过来,也可就近在书院念书,省得耽搁了。就是你家里田地,佃出一季又如何呢。” 邵举人听说阿念要在他束脩里扣钱,心里好过些,他的确不是个拘泥人,但倘一家子受人恩情,便是知县尊大人是有意施恩,邵举人这心里怕也不大好过。让他出些银钱,他心里则坦然了。邵举人笑道,“客套话不说了,倘来日邵某有出息,定当相报大人。” “说这做甚。”阿念就让江仁去安排了。 邵举人治腿的事,连马县丞也知道了,过来同阿念禀事时,马县丞还提了一句,阿念叹道,“我前儿去看了咱们县里书院,真是荒凉啊。听说连马县丞都将家里孩子送州府书院去了,县学的情形,想来你也知道。” 马县丞见阿念提他家孩子,老脸上一窘,道,“实在是,哎,实在是,想着,府学书院的先生精细些。” “是啊。”阿念道,“当年我念书时也是如此,家里打听着哪里书院好,哪里有有学问的先生,都是想方设法的想送我过去请教的。我也是有子女的人,如何能不明白马兄的心呢。只是,别个都是俗务,只这书院的事,是断不能耽搁的。县里如马兄这般能把孩子送州府念书的,毕竟是少数。咱们县学虽人少,也得对孩子们负责啊。”说着,阿念转一问,问县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马县丞对于庶务极是清楚,道,“三百七十四两三钱。” 阿念道,“县学里林教谕田训导那里桌椅什么,实在不齐全,待明儿我叫人添置些个,到时汇了账,叫人往户房报去,没问题吧?” 马县丞连忙道,“县尊大人只管吩咐。”县尊只管学里的事,马县丞求之不得呢。 然后,阿念办了一件轰动全衙门的事,他这不是看到书院里林教谕田训导屋里破破烂烂的么,他就给添了几把椅子,给屋里刷了个大白,这年头,白灰本也是消毒杀菌的东西,然后,门窗还能用就没换,但也都漆了一遍,连带先生传道授业的屋子,都进行了简单的装修,这一系列的事儿干下来,马县丞还想着,县尊大人这怎么也要报个几十两的,这其实也没啥,老规矩了,外头一文的东西,报到县衙就得三文呢。倘县太爷想从中再落一些,这么大折腾,起码也得二三十两吧。结果,阿念拢共花了二两三钱。 这件事,简直轰动全衙门。 倒不是县尊大人花钱花得狠,实在是,花得太少了有没有。 马县丞媳妇阎氏听闻此事,立刻又与娘家嫂子金氏笑了一回县尊太太何小仙,俩人笑道,“果然是个穷的,唉哟,二两三钱,还往户房去报。说不得,县尊太太头上首饰里头都不是包银而是包铜的。”阎氏这般说,这是也平常妇人们装富的一种手段,就是银首饰往外镀金,俗称,金包银。这种还是好的。有一种更加装富的就是,金包铜,就是首饰的芯儿是铜头,外头镀金粉,别人瞧着金灿灿,就都以为是金的呢。 阎典史之妻金氏则道,“她那璎珞,瞧着是块儿翠,说不得就是寻常石头在药水里泡的。”这是另一种玉石做假手法,就平常白石头,据说有药水泡出来也是绿汪汪绿汪汪的。 姑嫂俩偷笑一回,然后,何小仙儿在沙河县的名声,就很苦逼的又穷了一层。 何子衿听闻些事你说给气的,估计她就是拿出块儿金砖,人家也得以为里头包的是铅呢。 章节目录 第317章北昌行之五 > 要说何子衿咋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哩,倒不是江仁出去连妇人间的闲话都能打听出来。何子衿之所以这么快知道阎金姑嫂两个说自己坏话的事,还多亏了沙河县庄巡检的太太。 大概是因前头庄巡检挨过马县丞板子的的因,庄太太与马县丞媳妇阎太太还有阎典史太太金氏关系很是一般,庄太太很是个敏锐的人,她觉着,她家男人得罪了马县丞阎典史两个,要想立足,就得巴结住了县尊太太。故而,来何子衿这里很勤,而且,很乐于在何子衿这里说些阎氏金氏的坏话。说来,这也不是坏话,阎金姑嫂两个本也是在私下笑话县尊太太来着。庄太太一面把话学得活灵活现,还不忘添油加醋,“那起子没见识的,可知道什么呢。见您生得模样好,打扮比她们好,可不就眼气么。您不晓得,您没来之前,她们姑嫂在咱们县可是个尖儿。可话说回来,咱们这些人有甚见识哩。最远也就是在北昌府打转,也就是您,打帝都府那样神仙一样的地方来的。您一来,可不压了她们的风头么。她们哪,是风光惯了的,猪油蒙了心的,也不瞧瞧,您这风采,您这谈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哪。” 虽然阎金二人总背地里说她坏话笑话她可气,但庄太太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何子衿也颇是哭笑不得。何子衿道,“何必理会这个,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还有金包铜,金包银的首饰呢。” “这怎么没有。”庄太太年纪不少,对沙河县八卦也知之颇多,她道,“不说别人,就说当年简主簿成亲时,说是娶的大户人家的姑娘,科太太当年可是满脑袋金首饰嫁过来的,后来有一回简主簿有个急事,家里不趁手,就偷拿了简太太的金簪子去当,这一去,才知道竟是金包铜的哩。自此,简太太就有个外号,叫金包铜。” 何子衿险没把茶喷了,她问,“那后来怎么着了?” “能怎么着啊,简太太那会儿,儿子都生仨了,简老太太说她骗婚,简太太就拉了儿子们出来给她家老太太跪着,就是瞧着孙子的面儿,也只得罢了。”庄太太一摊手,做个无可奈何状,她不愧巡检的太太,道,“其实,当初简太太我瞧着就不似个富户,这人是穷是富,一瞧气色就瞧得出来,您看我这风吹日晒的老脸,再瞧瞧您这小细肉皮儿,您这手,一看就是个享福的。还有您这衣裳,我这也是绸的,就又硬又支棱,不服身,看您这衣裳料子,服帖的跟水做的一般。”说着,庄太太又压低声音跟何子衿打听,“那皇后娘娘生得啥样啊?” 何子衿:…… 何子衿噙着笑道,“这可怎么说呢。” 庄太太道,“就是什么眉眼,生得俊不?” 何子衿问她,“你要是去庙里烧香,那观音菩萨眉眼俊不?” 庄太太道,“这哪儿里能说俊不俊,那是菩萨哩。” “皇后娘娘也是一样的。”何子衿道。 庄太太想了想,倒觉着县尊太太这说法儿倒也是对的,皇后娘娘那样的身份,的确如庙里的菩萨一般的。庄太太一面说着,一面哧拉哧啦的纳鞋底子,是的,她是带着针线活过来的,一面在县尊太太这里说她家男人官场死对头家的坏话,一面做针线,也不耽搁做活。 想到第一次她宴请诸人时,庄太太话少不合群的样,何子衿当真觉着自己是走了眼。这位庄太太哪里是不合群啊,完全是三不五时的往她这儿跑,而且,话多八卦。何子衿道,“庄巡检一年的束脩也不少,嫂子如何这般辛苦。” 庄太太叹道,“我家老爷,瞧着说做着从九品的官儿,只是这武官不比文官哪,那县丞也不过八品罢了,就敢打人。哎,这个且不说了,当时三班衙役和巡检司的人都去了,结果,没抓着人,只打我家老爷,还不是因阎典史是他马县丞的小舅子么。他们郎舅一条心,这谁不知道呢。”庄太太一提自家男人,必要连带着马阎二人一道念叨。 何子衿道,“我也听说前任许县尊的事了,那个姓杨的,当真凶恶的很呐。” 庄太太不以为然,小声道,“杨兄弟以前是县里有名的豪迈人,最爱结交朋友,他还在县里做过牙人,帮着人们牵桥搭线的卖个东西做个经纪啥的。要说凶恶,我委实没看出多凶恶来。” 何子衿道,“不是说他杀了许县尊么。” 庄太太道,“反正我是没亲眼见到,我家老爷也没见到,阎典史这么说,谁晓得呢。” 何子衿道,“庄巡检与杨大谷关系不错吧?” 庄太太脸上微窘,替自家男人辩解道,“我们老爷,就是这么个人,他是个粗人,跟谁都说得来。男人么,喝几碗酒,脑袋一热,酒气一冲,就拜了干兄弟。”说着,很是郁闷道,“就因着这个,杨大谷出事后,我们老爷挨了姓马的不少训斥,前儿竟还挨了棍子,往哪儿说里去呢。这要是知道杨大谷是这样的人,谁会与他结拜呢。”庄太太说着又伤感起来,道,“这亏得县尊大人来了,不然,姓阎的要把我家老爷撵下去,叫他家三郎来做巡检哩。唉,我家六个讨债鬼不说,上头公婆也都上了年纪,下头还有个未成亲的小姑子。这要是没了差使,一家子只得喝西北风去了。”说着,就拿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向何子衿。 何子衿道,“这是哪里的话,做官有做官的规矩,典史与巡检皆是朝廷派的官员,就是在朝廷做官,除了翰林外,父子二人还不能在同一衙门呢。” “还有这种说法儿?” “自是有的。” 庄太太这脸上就露出开心来,哧啦哧啦的,纳起鞋底子更有劲儿了,再三同何子衿道,“我家老爷,再实诚不过的人。县尊大人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差谴于他,他跑个腿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何子衿笑笑,庄太太道,“您别跟我客气,我这也是实在话。三班的人使唤起来,哪次没些个脚程钱,他们都是不乐意的。我们老爷不讲究那些个,只要大人有差谴,刀山火海,一句话的事儿。” “嫂子的心意,我明白了,可别说这些年刀山火海的话,怪吓人的。” 庄太太咧嘴一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就成。哎,反正衙门的事,您总比我知道的多。” 何子衿笑,“我们初来乍到,知道的肯定没有嫂子你多。”见庄太太摆出受用模样,何子衿继续道,“我们老爷,是个清高人,要是叫他管一下秀才们的事,他是会的。别的那些俗务,我们老爷兴致不大。” 庄太太立刻鞋了纳不下去了,一幅掏心掏肝的模样,道,“我的太太哟,就咱们这破县,一个县的秀才,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管秀才才能有多少事儿啊!” “啊?”何子衿装个单纯的样儿出来。 庄太太想她年轻,人却是不错,且自己老爷已与姓马的闹崩,定要倚着县尊才好过活,庄太太很不吝于赐教,道,“咱们县离着榷场近,别个不说,这县里人来人往的,实与您说,这县衙六房,最肥的就是户房了。县里粮食赋税,鱼鳞图册,钱粮地清啥的,都是户房管着。还有,三班那里,更是肥的冒油。” “三班不是缉匪盗的么。”何子衿道。 庄太太道,“就这沙河县,哪个做买卖的不给三班上份子。给的少了,给不到了,姓阎的一个眼色,你这生意也就甭做了。” “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么。” 庄太太之凿凿的模样,还拿出证据来,道,“不说别家,就是城南翁家,以前可是咱们沙河县大户,现在翁家可是大不如前了。” “翁家?倒没听说过。” “诶,您刚来,哪里晓得哟。”庄太太道,“那翁家,以前可是咱们县里是有银钱的人家,他家一个小闺女还是前任许县尊的妾哩。日子过得,比现在什么阎家金家强多了,他家以前听说是大生意,往帝都贩北凉的红参,还有咱们这儿的老山参,鹿葺,皮毛,然后,从帝都带回最新鲜花样儿的衣料,唉哟,那衣料子的花色哟,可是甭提了,好的了不得。那银子赚的,海了去。就是一年出门,遭了匪盗,非但耽误了货,银子也赔了个稀净,他家便大不如前了。要是您早些来,咱们县哪里轮得到阎家金家,就金家现在那酒楼,改名儿金鑫楼的,原本是翁家的生意,人家原是叫平安居的,是说来来往往的客商们,图个平安。这名儿多好,多实在,结果,金家得志,自翁家买了这酒楼,立刻改了四金楼。我的天哪,只嫌赚不来钱哪。” 何子衿笑,“兴许是因人家姓金吧。” “哪里啊,他家的又在榷场那边开了个铺子,也叫四金铺。”庄太太道,“他家就是出了个好闺女,嫁给了阎家,这不,阎家起来了,他家又把个庶出的丫头送给阎典史做小,当初翁家遭难要贱卖酒楼,可不就他家得了么。他家以前就寻常人家。” 何子衿听着不由道,“怎么这儿都流行把闺女给人做小啊。” “诶,也就那起子起发财想疯了的。像我这没闺女的,要叫我有个小闺女,我得当命根子。”庄太太感慨一句,又道,“要是那家里不缺闺女的,嫁一个出去,家里立刻有了银子。然后,儿子们能娶更好的闺女,家里人能穿更好的衣裳戴更好的首饰,为什么不嫁呢?” 何子衿也知这是现状,只是叹口气,没说话。 庄太太见县尊太太不大喜悦了,也就不说这话了,笑道,“听说,县尊大人把邵先生又接县里来了,可是要让邵举人还在书院念书啊?” “是。听说邵举人以前书讲的极好,只是他现在腿脚不大灵便,得先治腿呢。” “邵举人那腿,还能治?”庄太太也有些惊喜。 何子衿道,“请大夫看了,当时没接好。” 庄太太双手合什直念佛,道,“邵举人哪,可是个大好人。非但书讲得好,人也公道。要是邵举人的腿能医好,我真要去庙里给菩萨多烧两炷香呢。” 何子衿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庄太太道,“当初,书院里的小学生常受阎家小子欺负,邵举人就说了句公道话,就给阎家打断了腿。” 何子衿道,“我怎么听说是邵举人自己不留心摔断了。” “哪里是不留心哟,邵举人有一回坐车,就是阎家人指使的,有个街上的小乞丐往那马那里扔了串鞭炮,这马受惊,一路狂奔,邵举人从车里摔了出来,就把腿摔坏了。这事儿,没别人,就是阎家指使人干的。”庄太太说的那叫一个笃定,“邵举人那会儿,可是许县尊面前的红人,除了阎家,谁会去害邵举人。邵举人出了事,许县尊也出了事,说不得就是……”庄太太给了何子衿一个心知肚明的眼色,然后做个杀鸡抹脖的动作,“就是那家人干的。” 何子衿连忙正色道,“这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人命关天哪。” 庄太太道,“我也就同您念叨一二。”说着,又打听起邵举人的伤势来,腿还能不能治什么的。 庄太太之凿凿完全是在自己的立场来之凿凿,简主簿太太简太太说的又是另一样,简太太以往对何子衿是不远不近的,可能是因为听着何子衿首饰是金包铜的,外号叫金包铜的简太太很有亲切感的缘故,对何子衿就亲切了起来。简太太约是因为夫家是文职的原因,说话也较庄太太含蓄许多,道,“这过日子啊,什么都是假的,得了实惠才是真。” 何子衿道,“是啊,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简太太是带着东西来的,拿了两样花色雅致的尺头,说是给邵举人的。简太太道,“我们老爷以前跟邵举人也有交情,自从邵举人受伤回了老家,见得便少了,今知道邵举人又来了县里,于情于理,也该过来探望。他们男人的事,我就不管了。这个,也不是给邵举人的,是给邵娘子的,什么时候邵举人回家,让他一并带回去吧。”简太太说话很是周到,大概是知道这有学问的男人多脸皮薄,明明一看就是男人花色的衣料子,还硬说是给邵娘子的。 何子衿就让人给邵举人送过去了。 简太太又打听邵举人的腿伤,知道还可治,简太太也露出欣慰神色,道,“若能将腿医好,也是老天有眼。邵举人这辈子,还能往上奔一奔。” 何子衿笑道,“我也听说,邵举人先时讲文章讲的极好。” “那是。”简太太道,“当初邵举人在县学的时候,县学能开出两个班来,大家都想把孩子往邵举人班里送。他管得住孩子们,孩子们也乐得听他的。”说着叹口气,“说来老天不开眼呐,邵举人这般好人,就叫摔断了腿。这些年,我们老爷还偶尔去看过他两回,回来也只是叹气。” 何子衿道,“可不是么,要是邵举人能好,咱们县学又多一位良师。” 简太太笑,“要是邵举人回来教书,我就把我们小子再从州府的蒙童书院里接回来。”说着,不禁皱眉道,“那州府,吃喝花用,没一样是便宜的。就是那州府的人,也讨厌哩,瞧咱们孩子乡下地方来的,有些个小学生还瞧不起咱们哩。就是阎家少爷,听说去了州府的书院也老实的。他横,有比他还横的,也不敢在咱们县里时这般一样了。” 何子衿笑道,“孩子们上学,这些都是难免的。其实,小学生之间,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儿。今儿个还不对眼呢,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了。要我说,都是去州府念书的,又都年纪小,当彼此有个照应才好。” 简太太苦笑,“这说来是好的,只是,人家也得瞧得上咱呢。” 何子衿这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简太太是第一位带东西来看望邵举人,当天下午,庄巡抚扛了半片猪过来,说是给邵举人举身子的,很是叫人哭笑不得。 何子衿没见到庄巡检,庄巡抚把猪给了阿念。据阿念说,“我知他家里儿子就有六个,老大也十五,眼瞅着要说亲了。本不想收,看庄巡检的样子,不容人说话,放下猪肉就走了。” 何子衿道,“这也是庄巡检的心意,倒是庄巡检怎么与邵举人这般交情的。” 阿念叹道,“当初邵举人就是因阎家孩子欺负庄家孩子,才训斥了阎家孩子,后来,邵举人意外摔了腿,庄巡检大概是因这个不大好过吧。” 何子衿道,“庄巡检还知道送些肉过来,可见心里是记着邵举人的。” 阿念点点头,何子衿又与他说了翁家的事,阿念道,“听庄太太说呢,那翁家,就是不出事,他家也长不了。早自己家就斗的乌眼鸡一般了,倒是阎家,以往翁家与阎家相当,自从阎家出了个阎典史,阎家的生意就上来了。翁家一倒,阎家在沙河县独大,金家不足为虑,他家不过是靠着卖闺女巴结着阎家罢了。”阿念对于这种明明已是正经姻亲,倒又把个庶出的给阎典史做小的事,很是看不上眼。 何子衿道,“说来这阎家倒挺有本事,还用姻亲绑住了马县丞。” 阿念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马县丞那元配还在榷场做生意呢。” 何子衿一听就来了兴致,“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念都不知该怎么说,阿念道,“马县丞原在县里不是不得志么,后来,阎家有个闺女,就是现在的阎太太,那厉害的,以前这位阎太太是定过一次亲的,就是翁家的少爷,那翁少爷是个一肚子花花肠子,阎太太则生性彪悍了些。有一时翁家少爷从青楼里出来,阎太太带着家人就扑过去把翁少爷的三条腿打折了……” 何子衿:……看来彪悍的女子是不分年代的。 阿念道,“翁家与阎家,就为这个撕破脸的。” “那马县丞跟阎太太如何走到一块儿了。” “马县丞一直不得志,也不知怎么给阎太太瞧中他了。那会儿,阎太太刚把翁家少爷给打成了个太监,她有这名声,不要说沙河县了,别的县也没人敢娶了。不知是谁先动的心,反正,马县丞的太太段氏很是大度,亲自去阎家见了见阎太太,就让马县丞写了和离书,又说孩子们不好叫阎太太操心,段氏就带着孩子,去榷场寻了个营生。本钱还是阎家给的,你说这事儿也奇,听说段氏与阎太太竟也相处的不错。”阿念自己说着都觉不可思议。 何子衿道,“这段太太,要不是装出来的,就是当真拿马县丞当狗屎了。” “我也这么想,倘真有情分,哪儿能闹都不闹呢。”就是他生母,当年知他生父要对自己下手,还去药店买了□□呢。 何子衿道,“不过,这段太太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了。”一般女人哪有这本事啊,跟前夫离婚,带着孩子,还自前夫后娶的太太娘家那里弄到一笔银子,自己转头做生意去了。不说这手段,就是这心态,一般二般的人也没有啊。 阿念也觉着段太太不一般,阿念一笑,“要说段太太这心思,马县丞不一定能拿得住她。”在阿念看来,男人抛妻弃子谋求富贵,这法子虽见效快,却不见得聪明。 夫妻俩说一时话,便早早歇下了。 没几日,邵举人娘子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沙河县衙,何子衿都把院子给他们预备出来了,邵娘子给何子衿带了一篮子鸡蛋,很有些过意不去,又带着一种看到希冀的欢喜,邵娘子恳切道,“这是我家里母鸡下的蛋,没别的,就带了些来。” 何子衿笑道,“这就很好。”让丸子收了,又问邵娘子一路上如何,家里是否都安排好。 邵娘子自然都说好。 新任县尊大人把邵举人一家都接到了县衙,这事儿,很快阎马二人也都知道了。二人都认为,这委实不是个好现象。正当二人各种盘算之际,段太太就带着一匣子红参,上了县尊太太的门儿。 还是阎氏引荐的,阎氏笑道,“我这位姐姐,新近刚收的好红参。这样的好东西,我们想着,这县里,也就是您兴许配药会用了。” 何子衿瞧着前马太太与现马太太联袂而来,当真是心下感慨,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尽管阎氏常在外说她坏话,何子衿并不很将阎氏放在心上,这种能将坏话说出来的人,能直接把未婚夫揍成太监的人,阎氏的性子,狠在外头。何子衿倒很是打量了段太太一眼,段太太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双笑眼,瓜子脸,白面皮,眼角有些岁月的痕迹,不过,让何子衿说,倘段太太在阎氏这个年岁,其美貌绝不在阎氏以下。段太太话并不多,就是恭恭敬敬的把红参奉上。何子衿笑道,“红参是个贵重东西,我平日里用的并不多。倒是我家里有长辈,还有邵举人来县里治腿,不知要不要用这些。”令丸子接了段太太手里的匣子,何子衿道,“去给大夫看看,这参可用得?” 阎氏说一通“配药”的话,原就是要打听一下邵举人的事的,见何子衿都主动提了,便道,“邵举人以前在咱们书院教书,阖县都有名的。” 何子衿笑,“是啊,谁说不是呢。连我这刚来县里没多久的,都听说过。” 阎氏心下一动,“您消息可真灵通。” 何子衿笑,“我们老爷都把人接来了,我要再不灵通,那就是个聋子了。” 阎氏笑起来,又将段氏介绍给何子衿认识,段氏完全不提什么邵举人不邵举人的,段氏道,“小妇人在榷场那里经营些来往的红参、皮货、绸缎等生意,您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何子衿笑道,“少不得要麻烦段太太的,我与阎嫂子就透脾气,阎嫂子介绍的人,断不会有差。段太太闲了,也只管过来坐坐。” 段太太恭敬应了。 阎氏见何子衿在段太太面前称她“嫂子”,也倍觉有脸。 一时,丸子回来,说给大夫看了,都是上等参。何子衿便问多少银钱,,阎氏连忙道,“原就是孝敬您的。” 何子衿笑,“平日里咱们说说话,赠个胭脂水粉的无妨,嫂子要总拿这样的贵重东西来,我哪里能白收呢。何况,我也是要孝敬长辈的。” 何子衿不肯白收,段太太就说了个成本价,何子衿当下命丸子秤了银子。 及至阎氏段太太告辞,俩人同乘一车,阎氏凝眉思量,似有心事。段太太就说了,“我说妹妹,看县尊太太这秤银子的爽快劲儿,她可不似个穷的。” 这话,正中阎氏心事。阎氏本就不是个嘴牢的,不然,她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私下笑话何子衿,然后,这话儿不叫人传了出去。阎氏当下就说了,“可不是么。明明我哥打听出来,说这县尊太太娘家出生寻常,就是个普通的小地主。你看她叫丫环秤银子的模样,浑不当回事的样子。” “是啊。”段太太应着阎氏的话,心里却是想,非但秤银子爽快,就是这位县尊太太见到红参时的模样,也不似没见过世面的。 段太太不着痕迹的扫了阎氏凝重的脸色一眼,心说,定是这群家伙弄错了,搞不好,县尊太太那璎珞,就是皇后娘娘赏的。 思及此处,段太太心下一喜,立刻便有了主意。 章节目录 第318章北昌行之六 > 宋荣落衙回家,听小纪氏说宋嘉让着人送了信回来,先看过信,又唤小厮进来问了几句,得知宋嘉让在老家一切都好,才算放下了半颗心。宋嘉让到辛家村的时候,宋荣的舅舅辛永福已是弥留了。便是宋嘉让从帝都请去的大夫也没能令辛永福起死回生,倒是辛永福,原本还死活吊着一口心气,见宋嘉让到了,将老妻儿女一托付,辛永福这口气就泄了,直接闭眼归了西。 舅舅过世,宋荣叹了口气。 宋嘉让留下帮着出殡发丧,并说发丧之后便带着舅老太太及未嫁娶的一双儿女到帝都来。 宋荣听宋嘉让办的还算有板有眼,赏了小厮几两银子便打发他下去歇着了。 小纪氏发愁道,“这可怎么跟老太太说呢。” 宋荣脸色淡淡,道,“我来跟老太太说。”这种事,宋荣是不会叫小纪氏出面的。何况,他也不放心小纪氏来办。凭老太太与小纪氏的关系,小纪氏再伶俐周全也办不好这件事。 “千万缓着些,别叫老太太太过伤心。”小纪氏是个机伶人,道,“要不,带着几个孩子过去,叫孩子们哄着老太太些。” 将信按在膝上,宋荣抿了抿嘴,半晌方道,“先放几日再说。让下人闭紧嘴,别叫老太太知道。” 小纪氏连忙应了。 宋荣将信往袖子里一揣,起身道,“晚上我陪老太太用饭,你带着孩子们吃吧。” 夫妻这些年,小纪氏又是个聪明人,自然看的出宋荣心情不佳。其实这完全是正常人的反应,亲舅舅死了,叫谁谁也佳不了。 走出几步,宋荣又回身道,“着人将铺盖送到书房。”再次道,“这几日我在前头歇。先别叫老太太知道。”舅舅过逝,依礼也有几月孝要守,宋荣在朝为官,自然更加谨慎。 小纪氏点了点头,上前为丈夫理了理衣裳,温声相劝,“老爷也莫要太过伤心,咱们得多想想老太太。” 宋荣一到书房,便湿了眼眶。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经历与感情,他人很难理解。如小纪氏,在小纪氏眼里辛家不过是老家的土鳖舅家,宋老太太的亲弟弟家。宋老太太这种脾气性情,小纪氏实在不想跟辛家人打交道。 但,对于宋荣,那是自己的亲舅舅家。 宋嘉陪老太太用晚饭,老太太还问,“你爹爹还没回来呢?”往常儿子都会来陪她一道用晚饭的。 宋嘉早有对策,不露半点痕迹的笑着,“回来啦,这些天衙门里事儿忙,我看爹爹抱了许多公文回来,跟罗先生在书房忙呢。” 老太太叹,“给皇帝老子办事儿,就是得用心哪。” “那是。”宋嘉道,“爹爹忙,是好事啊。这说明爹爹在衙门里是挑大梁的。说当官儿的,就怕不忙。哪天不忙了,就要开始担心了。” 老太太笑,“你又知道。” “爹爹都说了,我这聪明劲儿,就是像祖母。”宋嘉心思慧敏,道,“爹爹在书房忙活,不如捡几样菜,着丫头们给爹爹送过去。爹爹瞧见祖母给他送吃的,心里定知祖母在记挂着他。他肯定爱惜身体,方不会操劳过度呢。”宋嘉深得老太太、宋荣的喜欢,平日没事儿,她常听老太太说想当年,很知道老太太、宋荣对舅家的感情。宋荣并非冷酷的性子,若知晓辛家舅舅的事,难免伤心。 老太太忙道,“亏得你这丫头给我提了醒儿。” 宋嘉笑,“大热的天儿,不用大鱼大肉,爽口小菜放几样就成了。” 老太太怎能不了解自己儿子,道,“你爹爹啊,小时候最喜欢吃凉粉,再拌上些嫩黄瓜丝、肉酱末、浇上几勺辣子,那时候,一顿能吃三碗。再加上你二叔,真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老太太一行说,一行笑,令厨下做了凉面来给儿子送去。 祖孙两个商量着让丫头去给宋荣送去饭菜,又欢欢喜喜的说了会儿话、用过晚饭,直待天色渐黑,宋嘉方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回了自己院里。 宋荣心情不佳,小纪氏以为他去了老太太那里用饭,也就没命人往书房送餐。 倒是宋嘉建议没错,宋荣原本没什么食欲,结果看送来的竟是凉粉,又是亲娘命人送来的,当下心中一暖,问丫环得知宋嘉在陪着老太太用饭,宋荣便安下心来,吩咐紫翘道,“跟老太太说,我今日公务忙,就不过去了。你们好生服侍老太□□歇。” 紫翘并非未注意宋荣眼圈儿微微红肿,只是在宋家多年,她颇明白了一些眉眼高低,主子的事,哪里容得奴才多问。规规矩矩行一礼,紫翘便退下了。 宋荣刚用了凉粉,宋嘉诺过来书房。 宋荣对功课很不错的小儿子向来温和,道,“今天不查你功课了,诺儿早些回去睡吧。” 宋嘉诺不论模样还是秉性,与宋荣皆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如今刚刚六岁,生的粉雕玉琢,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宋嘉诺说,“我来看望父亲。父亲,你别伤心。” 宋荣摸摸小儿子的头,笑,“父亲没事。” 宋嘉诺将小脸儿贴在父亲温暖的大手里,脸上满是天真,“父亲,舅公是个很好的人吧?” “是啊。”怎样才能让两家人的关系继续亲密的维持下去,只靠血缘是不够的。宋荣便将自己与舅家的感情渐渐的说给小儿子知道,“爹爹小时候家里穷困,你祖父又早早的过逝,我跟你二叔要念书,就你祖母一个人种田。每天很多很多的活要做,你祖母做不过来,都是你舅公来家里帮着干活。” “你祖母带着我们兄弟过日子,每年开春粮食都是不够的,你舅公就给我们送粮食来。其实,你舅公家也不富裕。” “我跟你二叔去县里考秀才,那会儿年纪小,还是你舅公送我们去的。” “你舅公辛苦了一辈子,前面几个儿女却都没有存活,如今只有一儿一女,与你大哥和大姐姐年纪相仿。” “等咱们家里有了银子,我想着把你舅公接到帝都来,他舍不得祖产,不愿意来……他今年才不过四十几岁……” 这么好的舅舅,却年纪轻轻的过逝,宋荣心里着实不好受。 宋嘉诺晚上没回自己院里,就在书房陪老爹睡的,听着老爹絮絮叨叨的说了满耳朵的舅公家的事,宋嘉诺都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连带宋荣起床早朝,宋嘉诺因睡的太死,亦无从察觉。 待他醒来,早上照例去母亲院中请安。 小纪氏倒是满面欢喜,拉着儿女问长问短。女儿宋嘉语一直跟自己住,小纪氏眼皮子底下,她是放心的。就是儿子,小小年纪已是挪到前院儿,小纪氏许多心疼。 小纪氏问儿子,“听你父亲说,你昨天是跟着你父亲住的?”身为母亲,自然乐得见丈夫儿子关系融洽。 宋嘉诺点点小脑袋,他年纪小,心里还存不住事,便跟母亲道,“母亲,舅公家的人快来了,你要提前把舅婆他们用的东西准备好哦。” 摸摸儿子的头,小纪氏笑,“这还用你说,我岂能不知?早着人去收拾院子了。”只是宋荣叫瞒着老太太,下人也得小心进行。虽说在小纪氏心中,宋老太太绝对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宋老太太也不是傻瓜。若是大张旗鼓、叮叮咚咚的折腾,给宋老太太知晓,察出蹊跷来。宋老太太是生、是死,还是伤心痛哭?在小纪氏心中并无所畏,小纪氏在乎的是宋荣。 母子女三人说了几句,丫环已将捧来燕窝,小小巧巧的三盅,因儿女年纪尚小,不过小孩儿拳头大的一小盅。 小纪氏道,“来,吃了燕窝,我带着你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大户人家规矩大,宋家虽尚算不得大户人家,不过,宋荣科举出身,又是孝子,更看重这些。尽管老太太不乐意见到她,小纪氏依旧每早都会带着儿女们去请安。 燕窝是每日常例,宋嘉诺却是头一遭问,“母亲,大姐姐有燕窝吃吗?”他年纪尚小,其实许多感情并不大明白。但,宋嘉诺与宋嘉让都在秦家家学里念书,宋嘉让大他许多,虽然宋嘉让功课常被父亲责骂,不过,从心底,宋嘉诺并不讨厌大哥,觉着与大哥有一种天生的亲近呢。 只是,宋嘉诺也明白,大哥与大姐并不是母亲生的。 可,昨晚听父亲说了舅公家的事。宋嘉诺觉着,自己跟大哥,比起舅公家来,肯定要亲近的多。 宋嘉让突然这样让,小纪氏脸色一滞,心说宋嘉这丫头是给自己儿子吃了迷魂散了还是怎么着。小纪氏尚未说话,宋嘉语已道,“大姐姐自己有燕窝,她不喜欢吃这个。” 宋嘉诺又问,“老太太有吗?” 宋嘉语说他,“当然有,老太太早晚都要吃的。” 这倒不假,宋老太太那里好东西从来不缺,除了宋嘉孝顺老太太的,宋荣也常给老太太买来滋补。宋老太太拿燕窝当粉丝吃,早一碗、晚一碗。若以后宋家条件再好一些,说不得老太太就吃一碗、倒一碗了。 用过燕窝稍稍垫补,母子女三人去宋老太太院中请安。 宋老太太对小纪氏平平,也不怎么跟宋嘉语说话,实在是宋嘉语自从进学起就开始文绉绉,老太太听她说话忒费劲。不过,轻女重男的老太太却是很喜欢宋嘉诺。 三人来时,宋嘉已经在了,正笑嘻嘻的跟老太太说着话。见小纪氏带着宋嘉语宋嘉诺进来,宋嘉自座位起身,待小纪氏三人给老太太请安后,宋嘉对小纪氏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道,“太太早安。” 小纪氏笑的慈和,“大姑娘坐吧。” 之后,宋嘉语宋嘉诺姐弟见过大姐姐,诸人落座。 宋老太太招呼宋嘉诺到跟前,拉着宋嘉诺的手问长问短,无非就是昨晚睡的可好,早上睡的可饱。不同于儿子对孙子们的严格要求,宋老太太完全是放羊的教养理念。且在宋老太太心目中,儿子辛辛苦苦的考出功名,可不就是为了叫子孙不再吃苦么? 对于宋老太太这种理念,宋嘉在内心感叹,宋荣能成才,绝对是宋荣自己够争气啊。 宋嘉诺已是不紧不慢的跟老太太说起话来,“昨晚孙儿跟父亲一起歇的,早上睡的沉,连父亲起床都不知道。” 宋老太太笑,“你老子三更就得起来上朝,你才几岁呢,就算醒了,也不许你那会儿起。小孩子家,可熬不得神,叫我说,你现在进学就忒早。唉,你老子是个犟种,认准的事儿,谁的话都不听,叫你跟你大哥早早的受这份儿苦。” 宋嘉诺抿嘴儿一笑,懂事的说,“孙儿早些进学,早些念书,以后就能早些做官。将来,好给老太太挣诰命呢。” 宋老太太有今日荣华富贵,皆赖儿子有出息。儿子孝顺她,宋老太太心知肚明,如今见孙子这样说,宋老太太焉能不喜呢,顿时眉开眼笑,说,“我家诺哥儿比你老子都孝顺我。” 祖孙两个你一我一语的说了半日,小纪氏已经暗暗着急了,老太太天天吃了歇着没事儿干,宋嘉诺上学可是有时辰的,这早饭还没吃呢。 小纪氏正自焦心,宋嘉自然早瞧了出来。只是,她是万不会递话给小纪氏铺台阶儿的。宋嘉悠然的欣赏着小纪氏的心急,就听宋嘉诺已经说道,“大姐姐常陪老太太用饭,今天老太太也给孙儿个孝顺的机会,孙儿也想陪老太太用饭,好不好?”听听这说话,便是宋嘉都不能不感叹造物的神奇,完全copy宋荣的甜蜜语的本事啊。 宋嘉诺这样会说话,宋嘉并不相信都是小纪氏教的。在宋嘉看来,依小纪氏的脾性,看小纪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绝不可能教宋嘉诺留在老太太这里用饭。 宋老太太早给宋嘉诺哄的心花怒放,听宋嘉诺要陪她吃饭,早一连应了三个“好”。倒是小纪氏一千个不放心,生怕儿子在老太太这里吃到□□的满腹忧虑,扬起抹笑道,“诺儿,你的饭我院里早就备好了。你突然要在老太太这儿吃,怕老太太的小厨房没预备呢。” 宋嘉几乎要暴笑了,往日小纪氏何等伶俐,今儿个为了儿子在婆婆这个吃一顿饭竟乱了方寸,连这般蹩脚的理由都用得出来。幸而宋荣不在,否则,若是宋荣听到这样的话,定会恼怒的。 宋嘉笑道,“太太,这有何难,叫丫头们把二弟的饭从厨下送到祖母这里就是了,并不麻烦。”不过点小纪氏一句,宋嘉并未死抓着不放落小纪氏的面子,转而笑道,“祖母一见着二弟,欢喜的谁都看不到了。” 宋老太太给孙子孙女哄的笑意不断,也懒得理会小纪氏,笑道,“你这丫头又作怪,昨晚跟我嚷嚷着要吃马齿苋馅儿的包子,我叫他们一大早做的。诺儿也尝尝,好吃的很呢。“ 宋嘉诺笑眯眯地,“老太太和大姐姐都这样喜欢,肯定是好吃的。” 小纪氏一听那从未听过啥馅儿的包子,便知是老太太的乡下玩意儿,顿时一千个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宋老太太已道,“行了,你带着二丫头回去用饭吧,我这里不必伺候。”眼不见心不烦,如今老太太也懒得立那些规矩。 小纪氏行一礼,叮嘱宋嘉诺几句,就带着女儿回去了。 到了主院,宋嘉语一个劲儿的为弟弟担心,说,“母亲,老太太不会给弟弟吃臭鸡蛋吧。”对于宋嘉语,臭鸡蛋就是生命中最大的梦魇。 小纪氏暗暗叹气,嘴上道,“你弟弟心性厚道,这是特意去孝顺老太太呢。”估计是昨晚宋荣跟宋嘉诺说的。只是小纪氏也不知道,宋荣昨晚真没来得及教小儿子去老太太那里承欢膝下,倒是宋嘉诺心思灵敏,自己主动去的。 叹一回气,小纪氏也没法子,好在老太太是宋嘉诺的亲祖母,小纪氏只盼着老太太不要给自家儿子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才好。唤了丫头传来早饭,小纪氏与女儿自用。 老太太院里,宋嘉诺吃到了平生头一遭的马齿苋馅儿的包子。尽管是野菜的馅儿,在宋家厨子手里,里面加了酱肉山菇,调上香料,做的小笼包大小,白白胖胖,瞧着也可爱。 宋嘉诺咬一口,点头说,“好吃诶。” 宋老太太笑,“里头放了肉,还有山菇,都是好东西,怎能不好吃?你爹爹小时候,就只是这素馅儿的包子,没肉也没山菇,我蒸的个大。”老太太拿筷子尖儿指了指自己盛燕窝的碗,道,“有这么大一个,你爹爹敞开肚皮,一顿能吃五个。你二叔更不用说,六七个的吃。” 宋嘉诺赞叹,“父亲和二叔好厉害啊。” 宋嘉笑,“二弟长大了,一顿也能吃这么多。说不定,比父亲吃的还多呢。等大哥回来了,你也过来吃饭,看看大哥早上吃多少,得把你吓着。” 宋嘉诺板着包子脸说,“以后,我每天都来跟老太太吃饭。” 老太太笑,“那可好。” 待用过早饭,宋嘉诺要去上学了,他跟老太太说,“老太太,你在家里好好儿的,等孙儿放学回家再来陪你说话。” 宋老太太叮嘱宋嘉诺路上小心,便让他去上学了。 待宋嘉诺走了,老太太道,“诺哥儿怎么突然这样懂事了?”这话也只有宋老太太说的出来,若是其他人说,难免叫人怀疑是不是暗指以往宋嘉诺不孝顺?只是,宋老太太说话并不讲究,她自己也不精通这门儿艺术。故而,宋嘉知道老太太是有口无心,就这么一说。 宋嘉并不落井下石之类,在她看来,哪怕小纪氏有些小心思,对他们兄妹不亲近,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亲生,小纪氏又不是圣母,自然亲疏有别。 但,小纪氏的本事也就在内宅了,有宋荣和宋老太太撑腰,小纪氏也不能拿他们兄妹如何。再加上宋嘉的性子,她并不会借机在宋老太太面前挑拨宋嘉诺之类,反是笑道,“诺哥儿早就是个孝顺的,一早一晚的都来给祖母请安。他以往年纪小,天天念书,课业也重,如今渐渐长大,有父亲有把手的教着,可不就知道体贴老太太了呢。” 老太太很快接受了宋嘉的解释,又抱怨儿子,“都怪你老子,这么早就把个孩子送进学堂念书。” 宋嘉笑,“我倒是不想念书,不如老太太给我放个假,我陪老太太乐呵乐呵。” 老太太又不乐意,说宋嘉,“语姐儿年纪小你一年,我听说功课都强于你了。唉哟,好强的太好强,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没个上进心,真是叫人操心。”同样是孙女,在宋老太太心里,也有个亲疏呢。宋老太太有两个学霸儿子,以往并不觉着学习多难。便是宋嘉让,功课不怎么样,起码拳脚过的去,在宋老太太心里,大孙子那就是飞檐走壁武林高手型,很能拿出去显摆的。如今宋嘉,又不能叫宋嘉去习武,琴棋书画,听说大孙女还比不过小孙女,宋老太太很是为一向得她心意的孙女着急呢。 老太太撵人,“赶紧去上学去,中午我叫厨下做你喜欢的菜。” 宋嘉又央磨了一会儿,方笑嘻嘻的去了。 乡下人,不讲究什么停灵多少天。辛永福停灵三日,便就地发丧,埋入祖坟。 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老好人,生前因有个高官外甥,在村子里也是倍受尊敬的,生活从未大富大贵,但也不算差。如今死了,又是侍郎府的公子来帮着发丧,宋嘉让不只是带了银子来,因为宋嘉让的到来,便是县太爷也跟着祭奠了一回辛永福。 章节目录 第319章北昌行之七 > 因何子衿会吹枕头风,沙河县甭看是小地方,小地方的人也不缺机伶。主要也是因阿念县尊是个清高的,好不好的总要行诗作赋,要不然就关心书院建设,而且,阿念县尊除了蹴鞠与爱写小酸诗外,似乎也没别个爱好了。 虽然沙河县衙里官吏们做诗的本事不大成,但,因阿念爱蹴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为了附和县尊大人的爱好,大家也都开始蹴鞠起来。 除了蹴鞠,还要走夫人路线。 是的,连阎氏金氏这对爱背地里笑话县尊太太的,这会儿知道县尊太太说话管用,也开始三不五十的过来说话。而且,令姑嫂二人越发不安的是,先时他们只以为县尊太太是装富,但,随着了解的增深,姑嫂二人怎么都觉着县尊太太不似个穷的。 何子衿对她二人则有些淡淡的,并不似前番亲近。反是一向与阎金二人有所不和的庄太太,如今在县尊太太面前很是说得上话。关键是,庄太太总是来,一有空就来,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尤其,庄太太虽有些抠门儿,手上却是个勤快的。她见着县尊太太家的一对龙凤胎,对阿曦喜欢的了不得,一个劲儿的奉承县尊太太有福不说,还道,“要是叫我有个闺女,折我十年寿我都乐意。” 这话,听得人瘆的慌。不过,这也是庄太太一向风格,何子衿笑道,“阖县谁不知道嫂子你膝下六子,都羡慕你来着。” 庄太太道,“有儿子虽腰杆子硬,可养起来谈何容易,一个个的,都似讨债来的。不说别个,现今我家里每餐吃饭,炊饼就得蒸上三大锅,不然就不够吃。要是有个小闺女,还能帮帮我,跟我说说贴心话。” 何子衿笑,“以后你六个媳妇轮番的过来服侍你,到时可不得人人羡慕你福气。” “穷家穷业的,以后怕是要往乡下寻媳妇了。”庄太太说着就叹了口气。 何子衿道,“女孩子要是好,哪里还分城里乡下,必然都是好的。” “城里到底娘家好些,负担便轻。”庄太太一面纳着鞋底子,一面道,“我经过我娘家的事,就不愿意孩子们再找着跟我这样儿的。” “嫂子怎么了,我看嫂子挺好的。” 一双鞋底子纳好,针线打个结,庄太太低头咬断线头,开始沿着鞋底子上鞋面,道,“好什么,我娘家兄弟多,我这做丫头就得折价给兄弟换媳妇,我们当家的那会儿家里也不成,征他去服兵役,他这就要走了,家里怕他这一去有个好歹没了后,全家倾了家凑了十两银子出来。可十两银子,在县里也娶不来个像样的。人要是那闺女金贵人家,哪里舍得把闺女嫁给服兵役的,倒是在乡下,五两银子就能娶个媳妇了,只是,心疼闺女的也舍不得。我娘家兄弟多,兄弟们想娶媳妇,出不起聘礼,就拿我换了十两银子。我要是当年没怀上我们大郎,以后日子也难。有了大郎,这才在婆家站住了脚。我们当家的也算有时运,去当了几年兵,杀了贼人,立了功绩,叫人捎信儿回家,我过去几年,陆续生了六郎几个。唉,孩子跟着我们,也没享什么福,就是填饱肚子罢了。我这辈子,也就是会做活,会生孩子,其他别的,就不成了。我是稀罕女孩子得像您这般,有见识会说话,这样才好。像我这样只会傻干活傻生孩子的,受一辈子的累。” 何子衿道,“嫂子有嫂子的好处。” 庄太太时常过来,还给阿曦做了双小软鞋,鞋面上绣的牡丹花,活计很是鲜亮。 庄太太因得了县尊太太的眼缘儿,在沙河县的官太太群里就很是抖擞起来,何子衿不方便说的话,庄太太都替她说了出去,譬如,庄太太就同简主薄家的简太太说了,“这事儿也稀奇,县尊太太可是有大福气的,在帝都就得了皇后娘娘的眼缘儿。县尊太太时常带的那璎珞,便是皇后娘娘赏的,这样的大福气大体面,便有人嫉妒县尊太太,硬说那璎珞是假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稀不稀奇的,简太太其实也不大信,不过,这时候简太太自不会说县尊太太的东西是假的,她道,“县尊太太的那宝贝,先时我也只是打远瞧了一回,具体如何,可是没瞧真,这么说,嫂子你是细瞧过的。” “那是自然。”庄太太还真是细看过的,主要是,她简直忒好奇,后与何子衿熟了,觉着何子衿不似个难说话的,庄太太就求着开了回眼界,然后,嗬,她可算是有谈资了,当天回家就同家城翁婆念叨一回,因见着了县尊太太这宝贝,她家里翁婆对她的态度都和气不少。庄太太甭看是个大咧咧的性子,内里颇有几分鸡贼,她觉着这事儿说出去颇能长脸,于是,见谁逢谁说。这不,在简太太这里又念叨起来,庄太太把已说了三五十遍的事儿又同简太太絮叨一回,她道,“我可是长了大见识,妹妹啊,你以为那皇家的宝贝能与咱们平时里见的那引起金玉物儿一样么?宫里的东西,都是有标记的。” 简太太一听这话,顿觉大开眼界,连忙道,“怎么个标记法儿?” “何时何人所制,上头有内务司的标记。” 简太太听着,颇觉不可思议,“还能这样?” “那是自然,以前咱们看大戏,戏台上唱的,皇家赏下多少宝贝,这些宝贝,怎能没个记号儿呢?不说皇家的宝贝,就是咱们自己去银楼里打个首饰,不也常弄个记号么。有些银楼,也会在首饰上留下银楼自己的标记。”庄太太经何子衿给普及过首饰上的学识后,跟简太太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庄太太还道,“别个事不好说,只是一样,县尊太太来了这些日子,她是什么个脾气,咱们也都知道的。她那人,倘不是确有这体面,如何肯胡乱说呢。倒是咱们县里些个人,自己没见识不说,反把个皇后娘娘赏赐的宝贝,说是假的。这才真真是好笑呢。” 简太太听着,面儿上还是附和庄太太几句,心里却是有些个尴尬的,因为,笑话县尊太太的事儿,她虽没面儿上说,心里却也是认同阎氏金氏所说,觉着县尊太太先时是装富。但,又如庄太太说的,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县尊太太为人处事啥的,大家除了知道她很会给县尊大人吹枕头风外,别个上头,衣食住行,倒不是说县尊太太多么的奢侈,可县尊太太也绝不是个寒酸人,就算她戴的首饰能是金包铜之类假的,但,县尊太太身上穿的衣裳,那料子可没一样沙河县这些太太奶奶们比得上,这又怎么说呢? 听庄太太这有鼻子有眼的说了一套,简太太心里便有些动摇,她是个有心计的,慢慢套了庄太太些话,待傍晚丈夫回家,简太太特意同丈夫提了一回,简太太道,“我看,庄太太说的有理,兴许先时是那姑嫂两个误会了县尊太太,听说先前县尊太太买红参,一匣子十来根,上百银子,县尊太太眼睛都没眨一下便买了下来。何况,县尊太太这样的身份,怎会拿皇后娘娘所赐开玩笑呢。”先说了自己分析,简太太问自家男人,“你说呢?” 简主簿寻思一回,他按理说是县里三把手,他这交差,在别个县里都得是三老爷,在沙河县他却是排不上的,因县里事都被马县丞阎典史这郎舅二人架空了,简主薄不过是担个名儿罢了,管些无关紧要的闲差。手中无权,别人也不当他一回事。如今县里空降了江小县尊,简主薄原不欲掺合这里头的事儿,毕竟,江小县尊年纪太小,而马阎二人在沙河县经营多年,可不是好相与的。别个不说,前头许县尊如何死的,简主薄都不敢猜。他唯愿缩着头过些太平日子罢了,如今偏又听闻县尊太太那璎珞当真是皇后娘娘所赐之事,简主薄思量了一回,仍是不欲冒风险,还是与妻子道,“还是要看看再说。” 简太太知道丈夫生就是个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头的性子,推他一把道,“你也别忒谨慎的过了头,现下庄巡检可是巴结上了县尊大人,要是哪天县尊大人成了势,你先前站干岸没出过力气,县尊大人论功行赏,你又能得着啥?无非让你继续站干岸罢了,这还得是县尊大人好性儿的。不然,什么时候令人顶了你,怕也无处说理去。” 简主薄闷头道,“倘现下就去表忠心,似也有些早了。他两家在沙河县这些年,州府里也有人脉,县尊大人有啥呢,不过一毛头小子罢了。” “毛头小子?”简太太挑眉,“毛头小子的媳妇能得皇后娘娘赏东西,你先前不是说县尊大人是堂堂探花出身么。你可别糊涂了啊!” “我晓得,你也莫急。”简主簿一向是个省事的,他终于有了个主意,却是把主意出到了媳妇身上,简主簿与妻子道,“我听说庄太太去县尊太太跟前去的挺勤,不若,你也多走动一二。” 简太太心里有气,道,“我自是晓得的,只是,庄巡检那里早与县尊大人投了诚,县尊太太待庄太太自然亲近。你这里总无动静,我再如何巴结,县尊太太也不是傻的,多少上赶着的还得看她心情如何,咱们还在观望,不肯投诚,她如何肯亲近我。” “投诚投诚,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容易。前头许县尊的下场,莫不是忘了?”简主簿见妻子没个完的絮叨,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简太太顿时没了声响,良久方压低了声音问了丈夫一句,“许县尊的事,当真是他们?” 简主簿轻轻叹口气,“我也并没有眼见,但,许县尊出门,身边总有人相随,如何能这般轻易被人近身,丢了性命。何况,眼下江县尊新至,哪怕县尊太太得了皇后娘娘的眼,可县里的事都在马县丞阎典史手里,下头十房,大都与阎马二人相交,江县尊想掌实权,谈何容易!” 听丈夫这般说,简太太一时也没了话。 容不容易的,江县尊夫妇可真没这般担心,倒是家里人很是惦记,尤其何老娘,一个劲儿的跟沈氏絮叨,“自打丫头片子下生,哪里就离过我呢。这一去好些日子,如何就没个信儿呢。可是遇着难处了?” 沈氏,沈氏这做亲娘的自然也记挂闺女女婿啊,只是,婆婆都这般了,沈氏就不好再说心里惦念,省得老人家着急,沈氏安慰婆婆道,“母亲只管放心,这一去,阿念是一县父母,事务多呢。我看,他们这信,这几天也就到了。” 何老娘念念叨叨,“过几天过几天,这都半个月了。” 何老娘还与儿子道,“我担心咱丫头担心的吃不下睡不香,倒是你媳妇,当真心宽。”沈氏听这话真想吐血,与丈夫道,“我如何不记挂咱们子衿,老太太已是放心不下,我在她老人家面前,只怕她急出病来,只得百般宽慰罢了。” 何恭主要是有些想闺女女婿,要说如何牵挂,那也没有,他笑道,“只管放心吧,镖局的人和阿仁都一道去了,能有什么事。” 沈氏道,“这丫头也是,有没有事,该先令人捎封信来才好。” 何家这么念叨着,终于盼来了自家丫头片子的来信。 章节目录 第320章北昌行之八 > 第320章 江仁捎信来的那日,何家人正准备吃晚饭了,一见江仁来了,晚饭也不急着吃了,何老娘先问,“丫头片子跟阿念可还好?如何这会儿才回来?可是他们那里有事?” 沈氏笑,“母亲别急,先叫阿仁和余镖头喝口水。” 何老娘见江仁面色形容尚好,心里大石也就落了地,笑道,“这也是,你们先喝水。” 翠儿端上温茶,江仁接一盏,余镖头喝过茶就下去歇着了。江仁与何老娘沈氏婆媳说阿念与何子衿的事,笑道,“祖母跟姑姑只管放心,子衿妹妹跟阿念都好呢,就是这刚到任,衙门里事务多,一时腾不开手来。” 何老娘非得听到这话,方得放心哪。 阿冽已是忍不住问,“阿仁哥,那沙河县啥样啊?” 江仁报喜不报忧,道,“可是个大地方,比咱们碧水县大的多了,离榷场近,县里热闹的很,有一回我还见着了金发碧眼说外族话的人,他们说的话,咱们听不懂,穿的衣裳倒是咱们这里人的样式,不过,听说他们本国的衣裳并不如此。” 阿冽惊讶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可不是么。”江仁笑,“听说榷场繁华的了不得,对了,子衿妹妹买了几根红参,让我捎回来,给家里人补身子呢。”说着把红参取了出来,双手递给何老娘。何老娘一面眉开眼笑的接了,一面道,“如何买这样的贵重物儿,咱们可不是用这样东西的人家。”打开来,叫了沈氏一道看,何家人很少吃人参,好在,人参啥样还是见过的,何老娘一见红参就颇觉稀奇,与沈氏道,“有一年,你姑妈买了参给你姑丈补身子,我是见过那参的,白色发黄的模样,这参竟是红的,怪不得叫红参呢。” 江仁笑道,“这参原也不是红的,是经过蒸晒炮制,就是红的了。这参补元气,要是服用,先请个大夫来,给家里诊一诊,再开几个食用方子的好。” 沈氏点头,“是这样的好。” 何老娘亦道,“可不是么,参这东西是大补的,不能乱吃,不然,吃多了能喷鼻血。” 江仁又把何子衿做的面脂拿出来,说里头竟用了红参,何老娘直与沈氏抱怨,“看吧,丫头片子一离了我就这般大手大脚,这样的贵重物儿,如何能搽脸呢,可惜了的。”说着,很是心疼。 沈氏笑道,“要是母亲觉着可惜,不如把你那盒给我使。” 何老娘立刻把自己那盒面脂收起来,嘴里道,“你不是有了,怎么还要我的?” 沈氏一笑,江仁道,“子衿妹妹说,这面脂一个月就得用完,别省着,出一个月就坏了。” 何老娘咂舌,道,“丫头片子就是不会过日子呀。”心里觉着自家丫头片子还有做面脂的心,估计做县尊太太的日子很不错。只是,这做了县尊太太,怎么也不邀请她过去瞧瞧呢。何老娘心里嘀咕着。 江仁就说了要去北靖关的事,沈氏笑道,“老太太前几天还念叨起阿涵呢,正好,你这要去,也帮我们捎带些东西。” 江仁道,“子衿妹妹备的不少,祖母姑姑瞧瞧,看还要添补些什么。”说着把礼单给了何老娘。 何老娘与沈氏一并瞧了一回,见衣料吃食都俱全,连给孩子的长命锁脚手镯都有,何老娘深觉省了一笔走礼开销,又很为自家丫头片子的大手大脚心焦,何老娘道,“竟不知要再添什么了?” 沈氏也觉着自家闺女这礼备的周全,想着,果然是做县尊太太的人了,行事越发有章则,沈氏同婆婆商量,“还有咱们自帝都带来的酱菜酱肉,咱们自家腌的,阿涵以前也爱吃,不如再添上两小坛子,一并给阿涵送去,虽不值什么,到底是咱们家乡味儿。” 何老娘也说好,道,“在家里时不觉什么,这一离了家,就爱吃家里这口儿。” 沈氏又问起朝云道长来,知道朝云道长皆好,也就放心了。 何老娘迫不及待的问,“咱们阿晔阿曦如何了?” 江仁笑,“曦姐儿能扶着板凳走路了,晔哥儿比曦姐儿要慢一些。” 何老娘直乐,道,“曦姐儿是个腿巧的。” 沈氏笑,“曦姐儿早就是个爱动的,倒是晔哥儿,定是个嘴巧的。” 江仁又说了些孩子们的趣事,何老娘沈氏皆喜悦非常。 江仁是晚上吃过饭,何恭叫了他去书房说话,何恭就是性子好,也是刚过而立之年就中了进士的人,虽不比阿念这种少年天才,但他中进士的年纪其实还算年轻。何恭在帝都做了好几年的翰林,如何在北昌府任学差,虽都不是主印官,对官场之事也是知道的,与江仁道,“看你刚说的都是喜事,我却是知道,一县之长可不是好做的,何况,沙河县前任许县尊是被刺而死,你也别与我说那些巧话,他们在沙河县到底如何?” 江仁笑道,“我是不敢跟祖母姑姑说,不然,倒叫她们挂心。姑丈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沙河县现在一个县丞一个典史,他们是郎舅亲,现下县里事务都是他们掌着,阿念一时插不进手去,但也说事,并没什么。” 原来是被架空了。 何恭微微颌首,“这倒没什么,这也难免,各县县令,做得时间长的自不必提,倘是做得短的,三年一任,便调离了。县丞典史这种虽然也勉强算在官员里面,却是官员里的末流。县丞还多是户部分派的,典史则多为当地吏员升任上去的,还有下头十房,这就完全是吏员了,多是当地人担任。阿念新来,自然有一番较量,别个我也没有多叮嘱他的,把前头许县尊的案子结了,自己留意安全,也就是了。” 江仁都应了,何恭又问起朝云道长,江仁道,“朝云师傅都好,刚到时,朝云师傅是住在山上,这北地的山与咱们蜀中的山可不一样,我们去时,山上积雪未散,冷的很,后来,子衿妹妹就劝着朝云师傅下山来了。” 何恭笑,“这是,这里山上冷不说,豺狼虎豹的也多。” 江仁笑,“野猪尤其多。” 晚间,何恭与妻子大略说了说闺女女婿在沙河县的事,沈氏听说只是县丞什么的有些心大,倒也想得通,道,“这就仿佛一个是新来东家,一个是铺子里的老掌柜,开始有些个不对付也正常。” 何恭道,“可不是么。” 沈氏又道,“你说,这县丞也是没眼力,他到底没这品阶,怎么倒与县太爷□□呢。” 何恭笑道,“这管惯了事的,不叫他管他也难受。” “到底不是他的交差,他非要干,这叫什么,这就叫越俎代庖。”沈氏诅咒了马县丞一句,“落不了好下场。” 沈氏与丈夫商量,“我看咱们子衿给江夫人也备了份礼,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备一份?” “哪个江太太?”何恭一时没想起来。 沈氏道,“就是纪将军夫人,咱们子衿成亲的时候,不是纪将军与江夫人还过来过么。” 何恭想了想,仍是道,“咱家与纪将军其实无甚交情,倒是咱们闺女与江夫人早便认识,让她们只做妇道人家的来往就是。” 沈氏也应了。 江仁在北昌府停了两日,倒不是何家事多,而是马财主还要在北昌府走动一二,江仁等的是马财主。江仁最擅交际,这几天请马财主在北昌府的青楼喝了回花酒,把马财主哄的当场就认江仁做了兄弟。江仁一晚上没回家,把沈氏吓个够呛,第二天又问了江仁一回,江仁笑,“姑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你可得清明着些,宁可不挣这个钱,可不能走了歪道啊。”沈氏叹道,“阿琪那孩子不容易,还有你爹娘你祖父祖母,都在家里盼着你呢。” “我晓得。”江仁再三保证了。 沈氏这才不多说了。 马财主过去军前,不过是交军粮,他见的是管着仓库的官儿,官儿位不过从六品。倒是江仁,直接就见到了何涵,何涵现下是百户,当然不比六品官员,但,何涵是纪将军的亲卫长,就何涵这位置,巴结他的人真不少。不过,何涵在外这些年,经过事,行事亦越发有稳妥,如马财主这样的人,何涵都不会与他来往。江仁不一样,江仁是老家发小,小时候都认得的。 何涵还特意留江仁多住几日,待他轮休时,在家置酒请江仁吃酒。尤其用家乡酸笋烧了一锅野猪肉,江仁道,“闻这味儿都要流口水的。” 何涵家里是座三进宅子,起居只是寻常,岳父母都与他同住,娶妻李氏,还让李氏带着孩子出来与江仁相见,完全是通家之好的意思。江仁口称嫂子,见李氏大着肚子,江仁连忙道,“实在麻烦嫂子了。” 李氏笑道,“这不算啥,何况家里还有丫环呢。” 何涵道,“这酸笋来的正好,你嫂子现下吃啥都没味儿,就爱吃个酸的。” 李氏笑道,“我刚炖肉时都没忍住,委实爽口。” 江仁笑道,“别个不好说,酸笋有的是,待我回去再给嫂子送几坛子过来。” 李氏忙道,“这可不是容易得的,咱们北昌府可没笋子吃。” 何涵也说,“要是你千里迢迢弄这个过来,可就不值当了。” 江仁道,“知道这里没有,我们弄了两车来,还有好些呢。” 何涵便不与江仁客气了,李氏说几句话带孩子下去歇了,何涵打听起何子衿阿念的事来,听说他们有了一对龙凤胎,很是喜悦,举起酒碗,道,“还是阿念有福气。” 江仁与何涵干了一碗酒,笑道,“可不是么,他与子衿妹妹成亲两年都没动静,大家都替他着急来着,谁晓得,他这一生就是俩,儿女双全。” 大家叙些闲话,何涵就问起阿念在沙河县的事来,江仁并没有说沙河县衙的纷争,而是说阿念交待他的事,想寻个有学识的先生,请去给学里讲学。 何涵道,“北靖关每年都流放来不少官员,要说有学问,只要是主印官,起码也得是个举人出身。只是,这些官儿们人品不好把握,贸然请去,不知合不合适。阿念刚到任,他把知县的位子坐稳了不?” 江仁有些尴尬,把沙河县的事儿大致与何涵说了说,还有何子衿显摆皇后娘娘赏她那璎珞没显摆成的事儿,何涵听了都有些哭笑不得。 江仁道,“眼下沙河县,文有马县丞,武有阎典史,阿念新去,除了与马阎二人有隙的庄巡检,现下谁会去站队?阿念想出头,故而选了一向没人理的县学,我看他是打算着先把声望养起来。” 何涵寻思一回,想着阿念不见得只是想养声望,阿念心里,怕是也是想着借县学之事向马阎二人示弱,以示自己对于衙门俗务无心的。何涵与阿念何子衿自幼一道长大,情分不比寻常,尤其他与何子衿是同族,比亲兄妹也差不了多少。何涵想了想道,“犯官不大稳妥,不说别的,就是这身份,也容易招忌讳。待阿念坐稳了,他请些犯事儿的过去讲学无妨,眼下容易叫人抓住把柄。他要实在想请个有学问的,我们北靖关有位罗先生,极有学问的,我们将军都时常过去同罗先生请教,只是,罗先生立誓不出仕,亦不肯与人为幕,只是在这里开了所私塾,北靖关都是武人,武人家的孩子,倘哪个愿意学认个字啥的,只管送去。学问啥的事,我不大明白,可北靖关这么些年,我们将军,也只向罗先生请教过。” 江仁知何涵是好心,他道,“那倘我们把罗先生请去沙河县,不知纪将军是否愿意?” 何涵哈哈一笑,“将军并不是这样小器之人,也就是罗先生不肯再入仕,不然,我们将军也乐得为他安排。只是一样,罗先生怕不是太好请。” 江仁信心十足,“怕啥?只要心虔,不怕请不到。” 何涵笑,“那我就祝你马到功成了。” 江仁又说了何子衿给江夫人备的礼的事,何涵道,“你把帖子递到门房,我替你说一声,看夫人的意思吧。” 江仁应下。 江夫人见了江仁,还问了江仁些何子衿的事,听闻何子衿生了龙凤胎,江夫人亦笑一句,“我早说何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一见,果然非比寻常。”还备了些给孩子的东西,叫江仁一并带回去。 去将军府是顺利的,就是在罗先生那里,不要说三顾茅庐,江仁去了六趟,罗先生嫌他影响学生上课,干脆不再见他。 马财主交了军粮,就要回沙河县了。 江仁这里也不能把罗先生绑去,只得一道先回了沙河县,让阿念过来n顾茅庐了。 章节目录 第321章北昌行之行 > 何涵知道江仁回去的日子,也备了些东西做回礼,还有给江仁家的东西,给老家爹娘的东西。 江仁与何涵道,“你要是想着老家爹娘,不妨把人接来,也一家子团聚。” 何涵想了想,道,“这北靖关,战事不断,他们来,也不过是一道提心吊胆罢了。” 江仁道,“也不一定就长住,过来见一见也好。” 何涵道,“以后再说吧。” 江仁知何涵心结,也未强劝他,与他辞了一回,就带着东西与马财主回沙河县去了。 这一趟行程下来,马财主对江仁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是江仁在北靖关,竟能亲去将军府请安,马财主那羡慕劲儿,更甭提了。一路上与江仁称兄道弟不说,便是对江小县尊,也多有委婉探听。江仁并没有直接为江小县尊吹嘘,而是说的遮遮掩掩、欲拒还迎一般,令马财主无端多了许多莫名猜想。 马财主回家同堂兄马县丞道,“县尊太太那块玉儿是不是皇后娘娘赏的不好说,但,小县尊当真不是个寻常人,就是他手下那江财主,都能带着小县尊的帖子进了将军府,这一家子不是凡人,阿兄你多留心。宁可当个佛供着他倒罢了,莫要得罪了他,咱们这生意,虽有州府的路上,但也断不能得罪将军府的。” 马县丞细问堂弟这当中的事,自然知道江小县尊岳家就是州府学差大人府上,然后,江仁拿着江小县尊的帖子,连将军府里也能进一进的,关系深浅且不论,起码人家必定是有关系的。尤其马财主说了一句,“江财主带了一车东西,虽不晓得是什么,却是悉数送了出去。”送礼不算啥,不说做生意经商,便是平日里人情往来,也断少不得礼数走动。当然,往将军府里送礼的也不少,但,你以为有礼就能送进去?别做梦了,将军府纵是收礼也要看人的。 马县丞愈问愈是惊心,嘴里道,“他毕竟是县尊大人,我如何敢对县尊大人不敬呢。县尊大人有何吩咐,我们无有不尽心。” 马财主松口气,“那就好。还有嫂子,切不要再让嫂子说县尊太太的不是了,我看,县尊太太那宝贝,说不得真是皇后娘娘赏的。”想到这里,马财主悄与堂兄道,“阿兄想往上挪挪,一直苦于没有路子,倘县尊太太连皇后娘娘都见过,可见这位县尊大人是有路子,搭上县尊大人的路子,阿兄如何还愁前程呢。” 马县丞到底是做官儿的,尽管官职不高,尽管一入官场也没什么节操,但,读书人面子的矜持还是有的,听马财主这赤*裸裸的话,马县丞到底有些个不自在,轻咳一声,正色道,“阿弟这一趟辛苦了,家里弟妹念你多少日,你回去瞧瞧弟妹和孩子们吧。” 马财主是到了沙河县纳的外室,因正室不在,这外室如今生了儿女,遂以正室自居。马县丞这般一提,马财主也便识趣的不再多说。 此时,江仁也回到了县衙。 阿念去了书院,何子衿去了朝云师傅那里,江仁洗漱后,先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便去书院寻阿念。江仁见邵举人已是能拄杖而行,很是惊喜的过去相询,邵举人的精神状态较先时又多了一层开阔,笑道,“小窦大夫说长的不错,如今已是无大碍了,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与大人过来书院瞧瞧,再过一月,我就过来任课。” 邵举人知阿念必是有事的,就请阿念先回去,阿念笑道,“我是请阿仁哥帮着去打听书院先生的事,泽普一道听听。”带着邵举人一道回了后衙。 听到江仁说罗先生的事,不料邵举人也是听说过罗先生的,邵举人道,“我当年也听闻罗先生之名,可惜我家境贫寒,不然定也会去拜访的。倘能将罗先生请来,咱们书院定能名声大噪。” 阿念先道,“我愿意亲去相请。” 江仁道,“你可有些心理准备,那位罗先生,凭你怎么说,他都是打算把根扎北靖关的。” 阿念道,“这位罗先生是个什么人?” “听说也是帝都流放来的,不过,罗先生来北靖关的时间久了,他那事儿早就过去了,如今在北靖关开了私塾,很是受人敬重。”江仁道。 阿念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听说人家有私塾,不禁道,“既然罗先生在北靖关教书,那怎好请先生来我们这里,北靖关书院的小学生们一样需要先生教导。” 江仁道,“罗先生每年都会出游,他出游时孩子们就放长假,故而也有许多家长觉着罗先生不大衬职,所以,他那里也就是教孩子认个字罢了,并不教什么高深学问。” 阿念此方放下心来,决心亲去请罗先生出山,又与江仁打听罗先生的兴趣爱好家庭情况啥的。得知罗先生单身老光棍,阿念想着,要不要带着媳妇孩子一道去呢。 这也是在朝云师傅身上得到的经验,阿念觉着,一般没孩子的老头儿都挺喜欢孩子的,像朝云师傅,见着他家宝贝就有些挪不动步啥的。 阿念这会儿还不晓得,他家宝贝今天完成了一桩壮举。 事情是这样的,何子衿有事没事的就爱带着自家宝贝们到朝云师傅这里来,主要是,自从朝云师傅下了山,身上的仙气就渐渐散了。尤其何子衿生了这对龙凤胎以后,朝云师傅要是哪天不见一见,据闻道说,身上仙气就又开始往外冒了。 碍于朝云师傅时不时冒仙气的事,有时何子衿没空过去,闻道都会过来接了孩子们过去。这俩孩子有一样好处,不认生。大约是小时候就赶过远路,自帝都城一路到北昌府,路上风景人物见得多了,所以并不怕生人。再加上与闻道慢慢熟了,闻道过来接他们,孩子们也不会哭闹,尤其如今何子衿注意着多让他们吃辅食,然后渐渐减少喂奶的次数,孩子们吃辅食吃得多,白天都不大吃奶,常一天一天的在朝云师傅那里。何子衿阿念这对夫妻也很乐意朝云师傅帮着看孩子,用何子衿说,朝云师傅这样高素质的保姆,那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啊。 今天,他家宝贝这桩壮举,就是由朝云师傅训练完成的。 朝云师傅自从有了龙凤胎,对女弟子也不大关心了,他见天训练龙凤胎了。 朝云师傅屋里,现下进屋得脱鞋,不为别个,整个屋子都铺就了雪白的羊毛毯子,踩在上面别提多软和了。朝云师傅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龙凤胎年岁渐长,总在罗汉床上,地方就有些小,他老人家就把屋子给铺上羊毛毯,曦姐儿依旧是围着凳子练走路,阿晔给他妹拖后腿兼挨揍。 由于阿晔人懒,朝云师傅训练阿晔主要是靠打屁*股完成,阿晔娇气,怕挨揍,他妹都能把他揍哭。朝云师傅在他完成扶着凳子走一圈的训练后,就给他吃一勺芙蓉鸡蛋羹。完不成就拍屁*股一下,阿晔每次都完成的又快又好。 曦姐儿是个腿勤的,不必人催着都爱扶凳子走路,朝云师傅就用一碗鱼葺羹让曦姐儿学会了走路。朝云师傅就端着一碗蒸鱼葺放到前头,曦姐儿扶着凳子转圈儿,闻到香味儿就受不住了,非要吃,朝云师傅不给她,自己舀一口要吃,曦姐儿急了,自己就摇摇晃晃过去了,连跤都没跌一下。 朝云师傅还为此做出了总结,道,“子衿小时候就是个爱吃的,阿晔还好,曦姐儿这贪吃模样,就是像子衿。” 何子衿:…… 且不论朝云师傅对自己的评价,何子衿怎么想都觉着朝云师傅训练她家孩子像训练小狗一样啊,何子衿道,“师傅你不能这样啊,孩子你得多跟他交流啊。” 朝云师傅一张完整的婴幼儿训练表递给了女弟子,何子衿一瞧,唉哟,妈呀,师傅这简直是琴棋书画都给她家孩子列出来啦。小孩子当然不懂琴棋书画,但是,受些薰陶是无妨的,如朝云师傅就明确的列出了孩子们听琴的时间。 还有,朝云师傅将宝宝们六岁以内的成长计划都列全了,这个,也忒着急了些吧。 章节目录 第322章北昌行之十 > 第322章 何子衿觉着, 倘按着朝云师傅的教育课程, 自家孩子很有可能被教导成神童啥的。 不过, 何子衿完全没有让自家孩子做神童的意思,她觉着,孩子平平凡凡的长大就挺好。她倒是很好奇是不是朝云师傅少时就是这样过来的。她这么想, 就这么问了,“朝云师傅,你小时候也这样学习啊?” 朝云师傅将头一摇, “那倒没有, 我当时跟着我父亲,我父亲画画的好, 大都是教我学画。这是我母亲小时候的功课安排。” 一想到朝云师傅那不能提的父母, 何子衿连忙道, “那还是减一减吧, 别把孩子累着。”做父母的, 没有不盼着孩子出人头地的, 但,朝云师傅他娘辅圣公主,当初的确大权在握, 万人之上,可那结局委实不怎么好。当然,何子衿知道自己不适合为政治人物做评断,不要说风云人物,就是芸芸众生,怕也各有恩怨情仇。不过,何子衿对儿女的希冀,一直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即可。高高在上自然好,但其间承受的艰难困苦,怕也非常人所能想像。 面对女弟子的建议,朝云师傅道,“这已是我母亲少时功课安排已经减半的结果了。” 何子衿:牛人果然非一日炼成的,从这份减半的课程安排便可证明,牛人的少时也是牛人一枚。 既然功课已经减半,何子衿也就没啥意见了,她还参与了讨论,想着让朝云师傅多给宝贝们一些玩儿的时间,朝云师傅很奇怪的示意自己给宝贝们安排的课程道,“这跟玩儿也没什么差别吧?” 何子衿,“都是在学习啊!怎么能跟玩儿一样啊!” 朝云师傅请教女弟子,“那什么是玩儿?” 何子衿举例,诸如“在外疯跑”“捉迷藏”“打架”之类,朝云师傅立刻露出一种恍然大悟如“原来你小时候是这么荒野着过的啊,怪道后来怎么教都教得不咋地”的眼神,你说把何子衿郁闷的,何子衿强调,“我们乡下地方小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 朝云师傅不赞同道,“你小时候是秀才人家的女孩子,现下阿晔阿曦是县令家的子女,教导上自然不同。”觉着自家女弟子不会教导孩子,朝云师傅大手一挥,“放心吧,以后阿晔阿曦交给我,不必你胡乱教导。”什么“疯跑”“打架”啥的,这不是瞎教孩子们么。还有“捉迷藏”,唉哟,幼稚死了有没有! 何子衿强调,“我也不是瞎教。”她人称教育小能手的有没有,还刻意叮嘱朝云师傅一句,“太严格,容易把孩子教傻了。” 朝云师傅,“当初就是没严格的教导你,你才这么傻的。” 何子衿完全就是被朝云师傅打击回家的,何子衿甭看倍受打击,孩子们都喜欢她,阿曦是一定要让妈妈抱的,阿晔也不乐意总是被妈妈背在背上,何子衿自从生了孩子做了妈,就进化出了超人技能。她现在完全可以一条胳膊抱一个,然后,稳稳当当的把在她左右手臂上抱着的不停打打闹闹的宝贝们抱回家去。朝云师傅对此的评价是,“虽然有点儿笨,好在有把子力气。” 何子衿认真觉着,自从有了宝贝们,朝云师傅就很有些喜新厌旧的意思了。 何子衿抱着孩子们回家,才知道江仁回来的事,嗔怪阿念,“怎么不着人去叫我一声,我立刻就能回来的。” “你不是在看孩子么,阿仁哥又不是外人。”阿念接过阿曦,笑与子衿姐姐道,“我吩咐厨下添菜还不是一样的。”又说了江仁到北靖关的事。何子衿听说何涵媳妇又有了身孕,心下很是高兴,笑道,“既然阿涵哥和嫂子都喜欢吃酸笋,再带些去就是,一并给江夫人也带一些,他与纪将军也都是蜀人呢。” 阿念深以为然,自离乡到了外头做官,就觉着往日间再寻常不过是乡间吃食之物都是再亲切不过的了。阿念又与子衿姐姐说了罗先生的事,子衿姐姐细打听了一回罗先生,道,“既是帝都来的,不知是何来历?” 阿念把在自己怀里扭来扭去的闺女抱个姿势,与子衿姐姐道,“罗先生来北靖关日子长了,他当时到底是因何获罪,现下也没人知道了。就是罗先生家里,估计也没什么人了,阿仁哥打听了,说罗先生自来了北靖关,并未听说有什么亲来过来看望他,他一直就在北靖关这么过的。” 何子衿思量道,“这样的人,好请也难请。连纪将军请他为师他都没应,更不出仕,可见,功名利禄已难动他心,你想要请得动他,难。” 阿念道,“总要试上一试,不然我再不甘心的。” “那就去试一试。”何子衿道,“当初刘备要不是去试一试,也请不动诸葛孔明呢。” 阿念道,“子衿姐姐你与我一道去吧,咱们同去,也显着心诚。” 何子衿很痛快应允,道,“正好带着孩子去看看咱们爹娘还有祖母他们,这些日子没见,我还真惦记。” 阿念道,“姐姐只管放心,家里人都好,岳父岳母祖母他们就是惦记咱们。” 何子衿笑道,“我还有件事没与你说呢。” “可见是大喜事。” 何子衿眉飞色舞,“咱们阿曦阿晔会走路了。” 阿念当下就吓一跳,道,“这才十个月,如何就会走路了?” “也是吓了我一跳,朝云师傅教会的。你不晓得,朝云师傅可会教孩子了。”何子衿把朝云师傅独特的教育方式说了一遍,阿念颇是无语,待何子衿把朝云师傅给自家宝贝们列出的学习计划给阿念看过时,阿念立刻心服口服,直道,“还是朝云师傅有见识,看这安排的多好啊。”阿念自认不如,还道,“咱们离岳父岳母远,就得有朝云师傅这样的长辈指导咱们,阿曦阿晔才养得好。” 何子衿自己上辈子是受过念书升学辛苦的,她道,“我总觉着这样孩子们有些累。” 阿念这地道古人反倒看得开,把闺女放地上,看闺女摇摇摆摆的走路,一笑道,“人这一辈子,哪里有不累的?我以前念书不累,还是子衿姐姐以前种花赚银子不累?”就是现在,他做了县令,为着自马县丞手里夺回权柄,也是殚精竭虑。子衿姐姐每天为他打理内闱家事,也要与县里这些坏嘴的官吏太太们来往,难道不累? 阿念觉着朝云师傅安排的很好,待子衿姐姐与他说过,“朝云师傅说,这是辅圣公主少时的课程减了一半,还有这许多。” 阿念立刻道,“那就再没差的了。”倒不是希冀孩子们以后有辅圣公主的出息,主要是,辅圣公主这样出众的人物,哪怕学到辅圣公主一二本领,以后也不必操心孩子们的事的。阿念更是细看朝云师傅给宝贝们列的学习计划,时不时的便要深为赞叹一回,然后,瞅自家宝贝们一眼,就见阿晔伸出小短腿儿又来弹曦姐儿,曦姐儿偏生是个没记性的,总是给阿晔一跘一个倒。阿念眼急手快的捞起闺女,免得闺女跌跤,曦姐儿两只小胳膊习惯性的环住父亲的颈项,小*嘴*巴在亲爹脸上啃了好几口,阿念只得先放下朝云师傅列的学习计划,先拿出帕子给闺女操口水,顺便把闺女啃自己脸上的口水擦一擦,还与子衿姐姐说,“今天阿仁哥也累了,明天咱们设酒,为阿仁哥接风洗尘。” 何子衿自然称好,又叫了丸子来安排几样江仁喜欢的菜色。 第二天,何子衿才知道家里的事,江仁道,“家里都好,就是老太太和沈姑姑、何姑丈都惦记着你们。”又问了阿冽俊哥儿的事,听说都好,便说起何涵夫妻,知道何涵妻子李氏正是有孕,喜食酸笋,何子衿笑道,“咱们这里还有许多,下次过去,再给嫂子捎些去。嫂子这喜酸的脾胃,怕又是个儿子。” 江仁笑道,“我也这样说,阿涵头一个就是儿子,这一回,阿涵倒是想要个闺女。我都说他,儿女都是天意,哪里就能想什么来什么呢。” 何子衿笑道,“是啊。阿涵哥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多生几个儿子才好。” 阿念每听到谁谁盼闺女盼儿子的事儿,虽面儿上仍是一派淡定,但心下总是暗暗得意,想到自己一次性就儿女双全,这是何等的福气哟,尤其,他家宝贝们现在十个半月就会走路了,这是何等的效率何等的聪明哟。阿念暗爽着,何子衿与江仁已经说到纪夫人江氏,江仁笑道,“纪夫人说你有空只管过去说话,介绍相熟的太太给你认识。” 何子衿与江氏是旧相识,其实以往就是生意往来,但这些年认识过来,彼此很对脾气,何子衿笑,“那可好,只是离得远,怕是不能常见。” 江仁道,“说远也不是很远,自沙河县到北昌府是两日车程,自北昌府到北靖关只有一日车程。” 何子衿想了想,阿念去请那个罗先生也是要一道去的,既去北靖关,不怕没有拜访江氏的时候。 自打江仁回了沙河县,阎氏金氏再来何子衿这里说话时便愈发恭敬了,二人甚至提出过再看一看皇后娘娘所赐的那八宝璎珞的事,何子衿微微一笑,却是未曾应允,何子衿还带着三分矜贵二分傲慢的与这姑嫂二人道,“那东西,因是个贵重物儿,便是在帝都时我也并不多戴的。当初不过是初来县里,咱们不大熟悉,见你们不好不庄重,故此戴了。”下之意,现下已是收起来了的。 何子衿都说是个“贵重物儿”了,虽然阎氏金氏很想再瞧一瞧那有可能是皇后娘娘所赐的物什,这时却也不好开口了。她二人不好开口,庄太太以往便与此二人不睦的,便愈发说起那东西如何如何不凡来,当然,一些还比较委婉谦逊的话是当着何子衿的面儿说的,虽然何子衿一点儿不觉着这话有甚“委婉”之处,因为,庄太太说的是,“那样的宝贝,得见一回已是难得的福分,哪里还能巴望着日日得见?咱们可不是县尊太太,能有那大福分?” 何子衿虽然经常听到直白的马屁,但如庄太太这种,哪怕日日得见也不会习惯啊。 庄太太非但在何子衿面前就这么直白的拍马屁,她还在自己社交圈里无数次的提及县尊太太如何和气如何富贵如何有来历的事儿,当然,这些大都是庄太太自己猜的,难得庄太太会脑补,自己都能说的有鼻子有眼,尤其说到县尊太太是见过大世面的这件事情上,庄太太更是拿出最大的想像空间,直说县尊太太是皇后娘娘的……干闺女……至于庄太太是如何推断出如此结论的,这事儿当真是连当事人县尊太太何小仙都不晓得了。 面对沙河县里官太太们的脑洞,何子衿也真是服了。 见传得这么没边儿了,何子衿还与阿念提了一句,阿念笑,“这庄太太可真是……她那嘴,就没个闲的时候。” 何子衿道,“她那嘴是够呛,只是还有一样,先时庄巡检不得意,庄太太在县里官太太里面也不大得意,如今她觉着与我交情好,这般在外头吹牛,现下好些官太太都与庄太太渐亲近起来。” 阿念奇怪,“怎么她们倒与庄太太亲近,直接来姐姐这里说话,岂不更好?” 何子衿笑,“我眼下都是县尊太太了,这也不是啥人都能见的。”她还摆起官太太的架子来。 阿念闻一乐。 何子衿的确是摆起了县尊太太的架子,她现下已摸到了炫富精髓,绝不能像她先时那般大喇喇的说是皇后娘娘赏的,不然,这些人倒不以为她说的是真的,反当她是笑话。如今何子衿傲慢了,难说话了,等闲人不见了,这些人反觉着,她深藏不露了。 当然,先时那八宝璎珞之事,大家也默认那是阎氏金氏姑嫂没见过世面,竟说那皇后娘娘所赐宝贝说是假的,简直笑掉沙河县人民的大牙,丢尽沙河县人民的脸面。起码,正是春风得意的庄太太就是这般说的,“我反正是个没见识的,说来最远也就去过北昌府,咱们这样的人,哪里晓得帝都是个什么情形呢?不是我说,咱们县尊大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咱们县尊太太又是何等的富贵人物儿!天南海北的事,没有县尊大人不晓得的,你们可知,咱们县尊大人可是探花老爷出身!探花儿哩!咱们沙河县一千年也没出过一个探花儿吧!甭说探花儿,进士可出过一个?没有吧!就是以前那许县尊,论学问,也没法比江小县尊相比的好不好!县尊大人这样的学问,县尊太太也是这样灵巧有见识的人,听说,皇后娘娘一见咱们县尊太太,立刻就爱的了不得,当下就认了咱们县尊太太做干闺女!那宝贝璎珞,就是皇后娘娘赏给干闺女的见面礼!知道不!”庄太太这笃定的口气,直把一干同僚太太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谣传的,绝对比先时说何子衿那璎珞是假的消息要广的多。 连何子衿去朝云师傅那里说话,都受了朝云师傅一句掖揄,“皇后娘娘的干闺女来了。” 你说把何子衿尴尬的,好在何子衿脸皮也历练出来了,她先自己倒了盏茶,道,“上回我说显摆一下,没显摆成。这如今我刚明白显摆三味,这就叫人传过了度。如今看来,如何能恰到好处的显摆,也是一门学问啊。” 听到何子衿把“臭显摆”都能说成“学问”,朝云师傅险没吐出来。 说一回沙河县最新流,何子衿就跟朝云师傅说起要陪阿念去北靖关的事儿了,主要是,何子衿跟阿念都舍不得孩子,去哪儿都要带着孩子的,这回,何子衿是想借朝云师傅的“豪华型”大马车用一用,带着孩子们一道去。朝云师傅很有些不乐意,对于阿念要n顾茅庐请人的事,朝云师傅并未多说,也不会舍不得借马车,朝云师傅不乐意的是,“阿念本是一县之长,无上峰相召,不可轻离任地。他估计是想着夏收时去州府送税粮的关口,顺道去北靖关的。你们这么匆匆忙忙的,路上定是赶的很,阿曦阿晔这才多大,当初来北昌府,一路是缓行慢走,还有太医跟着,这才没出差子,就这样,阿曦也流了两天的鼻涕。如今这去北昌府北靖关的,阿念自有公务要忙,你难免也要入乡随俗的去拜见上峰太太,介时,阿曦阿晔要如何?再说,就算你到了北昌府能将孩子交给你家里老太太看着,可路上要如何呢?别以为路不是太远就不用担心了,孩子们但凡哪里吹了冷风吃了不合适的东西,都要不舒服的。北昌府能有什么名医,介时就是你打发人回来请窦大夫,他快马加鞭赶过去,也得耽搁好几日呢。” 何子衿很不客气道,“那师傅你干脆把窦大夫一并借我吧。” 朝云师傅道,“邵举人的腿得窦大夫看着呢。” 何子衿就想说,邵举人那腿已是接好了,也不用见天儿看着吧,但看朝云师傅不是很肯借窦大夫的意思,何子衿也没再开口,因为凭她对朝云师傅的了解,她哪怕再开口,估计朝云师傅也会再想别个法子拒借窦大夫了。非但朝云师傅这里不想借,就是窦大夫的性子,他是皇后娘娘特意派来在朝云师傅这里当差的,离开朝云师傅太久,窦大夫自己怕也不乐意。 何子衿干脆请教朝云师傅,“那师傅你说,宝贝们要怎么着呢?” 朝云师傅不会何子衿的师傅,同样很干脆地表示,“不带孩子去不就行啦!”又补充一句,“如非必要,孩子小时,原也不宜多出门。” 何子衿那叫一个不放心,“不成,不带着宝贝们,那怎么成?谁能帮我带啊!” 朝云师傅轻咳一声,很悠然的摊摊手,明示道,“我这里倒不缺人手。” 何子衿立刻道,“那哪儿成啊,宝贝们晚上都要跟我一起睡,要是晚上不见我,认生呢。” 朝云师傅不疾不徐,“平常在我这里午睡,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你还说阿曦在家只吃一碗鸡蛋羹,她在我这里,每回都能吃一碗半。”觉着女弟子非但养孩子不大成,就是家里厨子也不大好,做的饭不合孩子口味儿。 何子衿简直一千个不放心,平日里朝云师傅帮着带倒无妨,但她与阿念一离开好几天,朝云师傅这里人手虽多,自家宝贝们一定不能适应是真的。最后,朝云师傅想出个折中的法子,“今儿你就别带阿曦阿晔回去了,让他们在我这里过一宿,倘他们晚上闹就算了,如果不闹,我帮你带几日也无妨。” 何子衿也不知自己怎么给朝云师傅忽悠的,就把孩子留下了,回家醒了神跟阿念说,“朝云师傅这是铁了心要抢咱家宝贝们啊。” 阿念对于这种朝云师傅要把孩子留下帮他们看的行为也很无语好不好,不过,阿念对于朝云师傅的教育本领还是很信任的。阿念先宽子衿姐姐的心,道,“自从咱们大了,也不能天天陪着朝云师傅,要是朝云师傅喜欢孩子们,让孩子们多替咱们在朝云师傅面前尽孝也是好的。” 何子衿道,“我就是不放心宝贝们,他们哪里离过咱们,晚上定要哭闹的。” 这么一说,阿念也不放心起来。 年轻的父母二人这么不放心的过了一晚,俩人晚上都没歇好,第二天起床,一人一对大黑眼圈儿,用熟鸡蛋敷过,早饭都没用就去朝云师傅那里看孩子了。结果,年轻的父母二人受到了一万吨的打击,不为别个,年轻的父母二人都担心孩子不能适应担心的一宿没睡好,可见到两个小家伙那神采奕奕的精神头儿时就知道了,人家完全没有半点儿晚上没睡好哭闹的意思啊。然后,接下来朝云师傅的话也坐实了二人的猜测,朝云师傅笑眯眯地一幅狐狸样儿道,“昨天跟着我,天一黑就睡了,夜里一人醒了一次,乖的了不得。” 最后,朝云师傅做了总结,“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孩子在我这里,只管放心。” 年轻的父母二人表示:这对小没良心的哟~还有,朝云师傅你这也忒会收买我家宝贝们了吧,你这是使的啥绝招啊~ 后来,何子衿还真是私下请教过朝云师傅这么会带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啥的。朝云师傅道,“这能有什么诀窍,约摸是天生缘法吧。也有一类人,天生招孩子们喜欢。”表示自己非但与宝贝们有天生的缘法,而且,还具备吸引孩子的个人魅力。 何子衿忍不住吐槽,“师傅你这也忒会自夸了。”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还是远不及皇后娘娘的干闺女的。” 何子衿险没叫朝云师傅噎死。 章节目录 第323章北昌行之十一 > 朝云师傅简直是个神人。 起码, 在何子衿眼里是这样。 就凭以往朝云师傅那浑身仙气的模样, 何子衿再如何有想像力也不能明白朝云师傅是如何获得她家宝贝们喜欢的。 何子衿就把这疑问同阿念说了, 这次,阿念与向来灵犀的子衿姐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阿念道, “以前咱们去朝云师傅道观里,朝云师傅不也挺喜欢咱们的,他一直挺喜欢孩子的啊。” 何子衿就想说, 她可不是真正小孩子啊!不过, 话到嘴边儿,何子衿就想到, 自己那会儿可不正是小时候么。这么一想, 何子衿也就转了弯儿, 道, “咱们那会儿都懂事了, 阿晔阿曦可还都是奶娃子呢。” 阿念很是自信, “咱家宝贝们招人喜欢呗。”这就叫青出于蓝! 当然,何子衿是绝不承认自己因为宝贝们现下被朝云师傅收买而吃醋的事滴。 尤其,她自认为也是教育小能手好不好~明明以往把宝贝们养的特别依恋特别亲近自己, 这稍一不留神,眼瞅着这俩小没良心的就要叛变啦~ 可话说回来,有朝云师傅这位超级保姆,其实也挺好,起码,何子衿有时间忙别个事了。譬如,五月粮税缴纳至州府,阿念是要亲去的,小夫妻已是商议好要一道过去。何子衿得提前备出给北昌府张知府与谢巡抚的礼来,听闻张知府谢巡抚素来清廉,这礼不好过于厚重,但也不能太过简薄,起码,得符合阿念这县尊的身份才成。 何子衿自小到大,也经过不少人情走动,后来何恭阿念翁婿科举做了官,便是翰林之间的礼尚往来,或是三节两寿的礼物,何子衿也是经过的。民间有民间的规矩,官场有官场的法则,何子衿先问阿念,“这去州府,不知要备几样礼?怎么个备法儿?” 阿念道,“这个且莫急,我问一问马县丞,许县尊当留下了先时的秘账。” 何子衿问,“如何还有秘账?”在帝都可没有这样的事,无非就是打听一下上峰喜好罢了。 阿念一笑,“地方与帝都不一样,眼下咱们虽是一县之长,要往上走动的关系也多。非但是知府巡抚两位主印官,余者还有同知通判两位大人,也要走动的。另则,管着粮仓的户房也要打点一二。” 见阿念心中有数,何子衿也就不急了,道,“你有了准信儿,与我说一声。” 阿念自然应下。 阿念将此事一问马县丞,马县丞立刻笑道,“正想着同县尊商量此事,不知这礼如何备呢?” 阿念笑问,“往年如何备的?” 马县丞道,“若大人放心,便由下官来操持此事吧。” 阿念道,“如此正好,眼下县学召来不少小学生得安排,我这里怕抽不出身,本官就将粮税一事悉数托付给马县丞了。” 马县丞巴不得,一脸忠诚恳切的应下。阿念便打发马县丞下去了,阿念没能将密账要出来,私下与子衿姐姐说起此事,何子衿道,“此事也不必急,我刚托了段太太买些红参。” 阿念不禁问,“买红参做甚?” “做些面脂,上次用红参做了一些,刚用完了。” 阿念打听段太太为人,何子衿道,“倒是个能干的,账篇子极清楚,我们也能说得来。待马县丞将礼备出来,你将礼单拿来与我瞧瞧。” 小夫妻青梅竹马的一道长大,阿念一听子衿姐姐这话就知子衿姐姐要从段太太这里入手的,阿念道,“正好也由此试一试段太太。” 马县丞不过是要揽权,他还没有想把阿念弄下台的意思,且自江仁与马财主去了一趟北昌府北靖关,马县丞便宁可将阿念高高的供奉起来,在阿念面前,他姿态愈发恭谨,当然,手里的权柄是半点儿不让的。 要看马县丞的意思,大概就是要将阿念当成庙里菩萨一般了,平日里烧香可以,但你千万别下凡来才好。 阿念哪里看不透马县丞之意,除了平日里在忙的县学之事,阿念亦不多管县中琐事,他最多只是吩咐一声,余者就都交给马县丞了。 马县丞对于现在的县衙的权力分布还是极其满意的,回家难免叮嘱妻子阎氏在县尊太太面前恭敬些。先不说阎氏是不是个恭敬人,阎氏简直一听到县尊太太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臭着脸道,“我倒是想恭敬,只是,县尊太太哪里肯亲近我,她现下就当庄家那婆娘是个好的。” 马县丞唇角动了动,没再多说,别个不晓得,他是知道县尊太太托自己前妻段氏买红参之事的。马县丞想着阎氏干过私下嘲笑县尊太太的事,怕是县尊太太闻了风声,故此不肯亲近阎氏。马县丞想着,既县尊太太与段氏说得来,倒不若让段氏多去走动。 这般想着,马县丞还百忙之中抽个时间特意去段氏那里看了眼孩子们,然后同段氏打听了与县尊太太来往之事,段氏笑道,“承蒙县尊太太不弃,知道我对药材有些了解,就使我买些红参罢了。我想着,县尊太太这等样的身份来历,能给县尊太太跑个腿儿也是我的福分。” 马县丞状似不经意呷口茶,道,“看你说的,县尊太太不也就是寻常人家出身么。” 段氏笑笑,道,“怎么,老爷竟还不知道?都说县尊太太是皇后娘娘干闺女哪。您想想,这是何等样的身份来历!” 马县丞险烫了嘴,段氏递他块帕子擦去胡须上溅出的茶水珠子,道,“你还真不晓得啊。” 马县丞自然是不晓得,倘是晓得,必不如此惊讶! 马县丞随便的擦了擦衣襟上的水渍,依旧不大肯信这“皇后娘娘干闺女”的传,他问前妻段氏道,“依你看,这县尊太太如何?” “不论如何,必是不是个穷的。”段氏将几上茶盏搁置齐整,道,“我虽没见过县尊太太那块皇后娘娘赏的宝贝,可自阎妹妹那里见了县尊太太当初给她们的见面礼,不说别个,就那胭脂水粉,便都是上等货色。倘是个穷的,精打细算的过日子都不够,哪里会出手这般大方?我与县尊太太来往这些时日,见她那些个穿戴,奢华谈不得,可也没有一样不精致的。有一回县尊太太穿的那紫烟罗带裙,那料子,我也只在榷场里徐家铺子见过一回,说是南面儿织造坊流出来的,与进上的料子是一样的,可县尊太太那衣裙的料子,比我在榷场见过的更好上三分。你想一想,当初咱们在老家,乡下地方但凡有些银钱的人家,无不穿金戴银,可到了这里,我也算见了些世面,沙河县不说,不过小地方,可这榷场里我也见过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下人,听说那真正有见识的人家可不是金银满头的打扮法子。你想一想吧。” 马县丞直接道,“你说的有理。”听段氏这有理有据的说了一套,再想到阎氏先时传的那些小话儿,倘县尊太太或是知道,不要说县尊太太,便是个寻常人知道有人在背后说自己闲碎语,怕也不能痛快的。 眼下,阎氏是指望不上了,马县丞叮嘱段氏道,“既是县尊太太有事交待你,你必要用心方好。” 段氏笑笑,“原也不必你交待这个。倒是你,哪怕阎妹妹是个宽阔人,也不好总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打发小文过来与我说一声就是了。”小文是马县丞的亲随,自小跟着马县丞,说来最是忠心不过的。 马县丞道,“我也是来问问,亮哥儿近来在书院如何呢?”亮哥儿是马县丞与段氏的长子,如今就在北昌府书院念书。 段氏道,“倒也还成,不过,先生说要考秀才还是得再等一等。” 马县丞还让段氏寻出长子先时做的文章来看了一遍,一看之下,马县丞敷衍的说一句,“也还成。”段氏一笑,未再多提及长子功课,倘长子天资过人,怕这人当初也不会那般轻易的起了和离之心。 马县丞留下了两包银两,便离开了。 段氏令丫环将银两收起来,待红参到了,方去县尊太太那里奉承。 何子衿对段氏的观感并不差,如今何子衿跟着窦太医也学了些鉴别红参的本领,反正依何子衿的身份,又不可能去倒卖红参,段氏见何子衿对红参有兴趣,也很乐意指点一二,说些小窍门儿之类的。得知何子衿是要用红参做面脂后,段氏道,“北昌府风烈,气侯严寒,我刚来这里时,冬天都要涂些猪油脂,才能使手不伤不裂。如今我是用的金家的面脂膏子,就是油性太大了些,天气一暖,就不大合用了。” 何子衿笑道,“我前些天做过两盒,这东西不好久放,一月就要用光,不然再不好用的。既如此,待这回得了,我送你两盒。” 段氏笑道,“蒙您所赐,可不就是我的福分么。” “这话就外道了。” 直到五月初,马县丞将夏粮收得差不离,县里给州府的礼方备好,阿念得了礼单,令江仁对着单子对过东西,再将礼单交给子衿姐姐。何子衿在段氏过来请安时,拿了两盒子自己做的面脂膏给她,就说起给府里备礼的事来。段氏何等机敏之人,纵与马县丞和离,也将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安能看不出何子衿的意思。只是,段氏没想到,何子衿竟会在她面前说起给州府备礼之事。毕竟,在沙河县人的眼里,她依旧是马县丞前妻,她是依着马县丞方在沙河县立足的。 可,县尊太太如何会向她询问沙河县给州府年礼之事呢? 但,县尊太太既是问了,段氏容不得多思,便接过县尊太太手里的礼单细细看了。这礼单,何子衿看不出哪里不对,阿念也看不出来,他们都是刚到沙河县,但,段氏一看就明白了,暗骂姓马的这贱人,竟是想在这上头坑江小县尊一头,自己作死随便,可是千万莫要连累到她们母子身上方好。此刻,段氏已是明白了马县丞的心思,自来给县令给州府的官员送礼,那都是有讲究的,什么职位的官员什么样的规格,那是一点儿不能差的。多了少了的,都不成。 江小县尊有背景是一定的,姓马的不一定要把江小县尊拉下台来,因为,当初许县尊过身,姓马的往上没少活动,就是想争一争县尊之位,可他不过一举人而矣,沙河县这样的大县,县尊便是正七品,如何轮得到一介举子来做。姓马的没能做了县尊,眼下就是将江小县尊拉下台去,他依旧做不得县尊。眼下也没听说江小县尊有与姓马的争权之事,也正因如此,姓马的方拟出这样一份礼单吧。给巡抚大人的礼厚了,给知府大人的就太薄了,而且,同知大人是个清高人,最厌金银,这姓马的拟这些金银物儿是什么意思?倒是通判大人这里的礼中规中矩,众所周知周通判是个火爆性子,倘什么不合心意必要爆发的,没人敢在周通判这里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周通判一旦爆发到县尊大人的头上,必然能牵扯出姓马的来。 段氏细致的将礼单看了三遍,心下已有决断! 章节目录 第324章北昌行之十二 > 第324章 段氏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何子衿等着段氏开口。 这是个聪明人, 有些话不必说透, 想来段氏心里已有主意。 果然, 段氏并没有直接说礼单合不合适。段氏将礼单放在几上,道,“我见识亦是微末, 要说家常走礼我是晓得的,这官场上走礼,我知道的也不多。”说着, 淡淡一笑, 只是笑间却带了几分苦涩,段氏道, “我与县丞大人原是元配夫妻, 后来,他中了举人, 要依我的意思, 该再用心功读几载, 一股作气中了进士方好。只是,自从他中了举人,家里有了银钱, 交往也多了,心理不能清静,连续两次春闱落榜,干脆谋了外放。初来沙河县,于官场上的事,我也并不知道多少,后来才晓得,但凡县令手里都有一本前任传下来的秘账,上头都有任上时给上官走礼的记录。要依我这浅薄见识,这给州府走礼非是小事,萧规曹随,总是不会出错的。” 段氏提醒何子衿秘账的事,以为何子衿必会动容,结果,何子衿依上是笑眯眯的模样,道,“秘账的事,我也只是听说过罢了。” 段氏立刻明白,人家是知道秘账这档子事,但……段氏心如电转,已是想到,县尊与县尊夫人对秘账之事心知肚明,如今问她此事,怕是秘账并不在县尊之手。段氏有些为难了,她将秘账之事相告,明显就是在县尊夫人这里下了注,只是……小注可下,毕竟,秘账不算什么机密,但,如果县尊夫人是想从她这里得到秘账,实在是超出她能力范围了。段氏叹道,“先许县尊为人所刺,只不知先许县尊手里那本秘账到了谁手里。” 何子衿只是笑笑,“是啊。” 何子衿这种不急不徐不动声色的本事完全是跟朝云师傅学来的,倒不是有意模仿,只是她自来看惯了朝云师傅这种神态,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也学到几分,结果,她这不露声色之态落在段氏眼里却成了高深莫测。段氏心下百般思量,最后就这张礼单提醒了何子衿一回,最后,段氏道,“倘太太不弃,秘账之事,我愿意为太太打听一二。” 何子衿笑,“倒不必大张旗鼓,不然,闹得人仰马翻,不得清静,亦无甚趣。” 段氏再三保证,“您只管放心,我如今孤身一人,不说别人,就是马县丞,也已是前尘旧事。” 何子衿便未再多。 她相信段氏不会将她打听秘账之事泄露出去,段氏能在她这里说出秘账之事,就不是与马县丞一条心。哪怕往深处想段氏说出秘账之事是出于试探,如果段氏对马县丞有这般情分,何子衿相信段氏当初不能那般干脆的同意与马县丞和离之事,而令马县丞去娶阎氏。 恩爱夫妻,不是这样的过法。 何子衿这里半是拉拢半是试探段氏,阿念那里与邵举人说到五月夏粮要去州府之事,邵举人受阿念续腿大恩,较段氏自然没那诸多顾念,邵举人从来不是个笨人,他这腿都瘸了,县学里林教谕田训导都依旧记挂着他,便是县衙里别个人说到邵举人,也没什么恶评,可见这是个会做人的。邵举人知阿念初来乍到,怕是不大清楚沙河县的情形 ,尤其提醒了阿念一声,“大人初来此地,别的都不要紧,倘去州府,必要有给州府诸位大人的孝敬,这上面,须谨慎些方好。” 阿念便将马县丞置的礼单给邵举人瞧了,邵举人与前许县尊有些交情,不过,并不很深。对于这些走礼细务,邵举人也不大知道,但,对于州府诸位大人的性子,邵举人是听许县尊提的,此际悉数与阿念说了,邵举人道,“巡抚谢大人在北昌府多年,原是从知府任上升上去的,谢大人清廉,北昌府自上到大都受益不少。张知府原是谢巡抚升巡抚任后自外调来的府官儿,听先许县尊说,今北昌府上上下下的事,都是谢巡抚说了算了。知府下头是王同知周通判,王同知司文,周通判司武,两位大人性子也不一样,我听闻王同知出身旺族,最是清高不过,见不得金银之物,只嫌铜臭。周通判则是个火爆性子,有一回遇着个奸夫□□的案子,周通判一怒之下把此二人当堂杖杀,其性烈若水,嫉恶如仇,阖府皆知的。” 邵举人说的很实诚,基本上是知无不,无不尽,对于礼单,邵举人也说的直接,“不说别个,王同知定不能喜欢这些金杯银器,倒不若换了字画花草,说不得更合王同知的性子。再者,府里的事虽是巡抚大人做主,张知府到底也是巡抚大人往下第二高官,王同知周通判,论官阶都低于知府大人,此二人的礼隐与给知府大人的持平,要依我说,也有些个……不大恰当了。”张知府没什么实权,但他在这个位子,你可以私下看轻于他,但这样明晃晃的放到明面儿上来,就太打脸了。 这就是阿念为什么不急秘账的原因了,阿念向来认为,再如何要紧的秘账也是人造出来的,只要脑子够用,他还真不信能被马县丞给算计了。 阿念就与邵举人商量起这礼单如何调整来了,待调整的二人都觉着挑不出什么毛病时,邵举人仍是道,“大人初初上任,此事不妨再打听一二,勿必稳妥的办下来才好。” 阿念道,“济普放心,我晓得。”济普是邵举人的字。 阿念自前衙回内院,用过晚饭,小夫妻二人共同研究了一回给州府官员的礼物,觉着,纵使有些出入,想来出入也已不是太多。阿念又按着与邵举人商议时的主意,想着令江仁私下秘密置办些物什。何子衿道,“咱们在沙河县毕竟是初来乍到,再如何秘密,怕也瞒不过马县丞那一干子人。” 这话正中阿念心事,阿念道,“庄巡检虽可用,一则他是个粗人,置办东西眼光怕是不成的,二则他与马阎二人不睦,恐怕纵是托了他,也瞒不过马阎二人。” 何子衿心下一动,“要不,你列出单子来,我托段太太看。” 阿念有些犹豫,“段氏能在沙河县立足,能在榷场经营一份自己的生意,都是走的马县丞的有关系,她与马县丞虽说是有些龃龉,可一旦马县丞出了差子,段氏能不能撑下来还得两说。马县丞就是段氏的靠山,现下只是没了人,倘马县丞一倒,段氏一介女流,怕是连钱都保不住。要说试一试她是无妨的,我只担心关键时候,她还是要偏着马县丞的。” 何子衿想了想,道,“那就再看一看她。”段氏对马县丞不见得没有怨气,但,就如阿念说的,两人是利益共同体,段氏哪怕不为自己,也要为自己儿子考虑。 何子衿不介意再等一等,虽然她有法子离间段氏与马县丞,但,她还是想等等看,如果段氏能主动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何子衿并没有等得太久,因为在一次庄太太过来说话时,何子衿很诧异的听到庄太太说到段氏的事,庄太太道,“您说那姓阎的女人是不是疯了,段太太何等样的贤良人,就为了成全那一对贱人,自请下堂,让位给那姓阎的。可那姓阎的,不知听了哪儿的风风语,竟找了段太太门上去,上门就是一记耳光,把段太太打肿了半张脸。哎,你说,段太太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恶,遇到这一伙子贱人。” 何子衿简直是震惊了,犹是不能置信,“这是怎么说的,记得段太太第一次来我这里请安,还是阎太太陪她一道来的,口口声声称段太太做姐姐,如何就打起来了?” “论辈份,段太太可不就是她姐姐么!”讽刺了一句阎氏,庄太太方继续道,“也不知姓阎的听了谁的闲话,说是马县丞与段太太不清不楚,你说,要是段太太真有那心,当初怎么能自请下堂?这样的闲话,也就那姓阎的肯信了。要我是段太太,敢打我一个耳光,我非抽还她俩不可!难为段太太那性子,硬生生的能忍下去!”很为段太太没抽阎氏俩耳光而遗憾。 何子衿虽然也是个八卦人,但,她如今毕竟是县尊太太,于此事,却是不好如庄太太这般八卦了,只是说了两句段太太“不容易”的话,也就罢了。 何子衿没料到的是,段太太脸上的伤刚刚养好,就又登门了,这次,段太太没有带来秘账,不过,段太太却是将话说明白了,“他一向谨慎,如秘账这样的东西,必是自己秘藏的。我同他做夫妻时,他还没有发迹,与沙河县衙,不过是个虚衔县丞,并没什么实权。他是在娶了阎氏后,在阎家的支持下,方掌了沙河县实权。彼时,我已与他和离,再挨不着他的机密事务。秘账之事,太太怕要等些日子了。不过,他素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哪怕未有实权之时,也经常打听县衙之事,记得有一次他就打听了前任许县尊给上头的礼单出来,还写下来叫我看了。我这人,勉强有些记性,回家仔细想了,今默下来奉予太太,有没有用,都是我的一番心意。”说着,将一份墨迹尚新新抄录的礼单奉予何子衿。 何子衿令丸子收了,与段氏道,“你闲了,只管来我这里多走动。你的难得,我知道,今不好说些大话,但,只要我在一日,力所能及之事,你莫要客套。” 段氏抿一抿淡色薄唇,轻声道,“要说那人,自和离之日起,又有何可留恋者,我所放不下,唯儿女罢了。” 何子衿点头,“我晓得了。” 何子衿着人出去打听,果然阎氏在吵吵着把段氏所出儿女接回府里由自己照看,何子衿干脆的让阿念出面,与马县丞说一说这事。甭看这算是马县丞家务事,因阿念有个惧内名声,还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阿念就直接与马县丞说了,他特意命厨下置一席酒,请马县丞吃酒。马县丞还以为江小县尊有什么事呢,待江小县尊一开口,原来是家务事,马县丞窘的老脸有些挂不住。阿念脸上半是为难为是恳切,道,“内人与我提了两三遭,马大哥也晓得,我那内人与段太太性子颇是相投,妇道人家,眼里无非就是孩子罢了。咱们实在的说,孩子还不是跟着当娘的最好么。马大哥啊,哎……” 看马县丞老脸有些挂不住,阿念也就没再多说。 不过,阿念亲自出面说了话,何况,马县丞自己对段氏与阎氏的性子也心知肚明,段氏是发妻,一向温柔贤惠,阎氏的性子则是阖县都有名的。马县丞对段氏虽无情无义,但儿女还是自己的骨肉,再者,凭阎氏的性子,又是气头上,倘孩子们有个好歹,马县丞也受不住这般后果。干脆与段氏商议,让段氏带着儿女去州府过日子,段氏直接啐到马县丞脸上,“别以为孩子是我一个人的,他们姓马又不是姓段,你爱带他们回去就回去,谁离谁还不活了不成!我去州府!呸!我还就得在这沙河县看看,姓阎要怎么着!我还告诉你,我已自写状书,倘我有个好歹,就是姓阎的下的黑手!” 段氏不肯走,她非但不走,她还找到了阎家说理,抽了阎典史太太金氏两记耳光,打得金氏不知该往何处说理去,非但如此,段氏说的,自写状书之事也不是做假,她当真一状将阎家意欲谋财害命之事靠到了县衙。 阿念收了状纸,叫来阎典史,问他,“你妹妹到底要怎么着?是不是真要把人逼死,你们才能罢休!” 阎典史在家里刚被金氏哭诉过,如今又被阿念质问,虽是辩解了一句,“是段氏打了我家内人。”但阿念接着一句,“你家这事,还有谁不知呢?你自己说说,要是段氏对马县丞旧情难忘,当初能不能同意和离?” 阎典史偌厚脸皮,也辩解不下去了。 章节目录 第325章北昌行之十三 > 第325章 阎典史说不下去, 阿念得着机会, 可是揪着他好生一番训话, 自“家和万事兴”说到“妇人四德”,话里话外让阎典史教好家里女孩儿,还再三说了, “段氏既已上告,这案子就得留了底,倘她有个好歹, 我必要叫你来问话的!” 阎典史只得再三保证自家是个斯文人家, 绝对没有冒犯段氏的意思,就是家里妹妹, 阎典史也保证会好生教导。尽管阿念的眼神中流露出颇多不信任阎典史的保证, 还是放阎典史下去了。待阎典史告退时, 阿念还与他道, “让马县丞过来。” 阿念又与马县丞进行了一番谈话, 此次并非上次酒桌上私交相劝了, 阿念直接就让马县丞管好了阎氏,阿念说得明白,“你也是当差这些年, 倘阎氏真对段氏下手,你想一想,她现下入你马家门就是你马家妇,她的事,就得带累你。你这把年纪,许多道理,倘阎氏不明白,你不妨好生教导她一二。”让马县丞管好了阎氏。主要是阎氏有手阉前夫的前科,阿念还真有些不放心。 阎典史马县丞虽心下觉着段氏“不识大体”,但毕竟是阎氏先动的手,段氏都已撕破脸将生死摆在当前了,纵阎家有将她人道毁灭的心,一时半会儿的也下不得手。倒是阎氏,很得了家中兄长与丈夫的两番教导,阎氏那暴脾气,当下便要带人去砸段氏店铺房屋,被阎典史禁足在家,不令她出门。段氏则日日去县尊太太那里奉承,就是阎典史太太金氏见着段氏虽心下窝火也要避退三舍,这女人简直是疯了一般。 段氏当着金氏就奉承何子衿,“太太给我的那红参面脂膏当真是极好的,这用了,头脸都格外的润,比那些不入流的面脂强百倍。” 金氏家时就是开脂粉铺子的,还是沙河县最有名的脂粉铺,段氏以往与阎氏金氏姑嫂何等亲近,如今乍然撕破脸,尤其在县尊太太面前,如此不留情面,当下惊的简主簿太太庄巡检太太一时反应不过来。金氏欲说些什么,可不待她开口,段氏这里已又打叠起千百样的殷勤奉承起县尊太太来。 何子衿也就与段氏说起面脂膏的事,何子衿别的不论,保养上当真有一手,她本就是个面嫩的,现下二十岁,正值好年华,在一群县衙官太太里那叫一个鲜嫩,以往阎氏金氏背地里嘲笑她,约摸也是看她太过年轻的缘故。今何子衿已知“炫耀”三味,逐渐将架子摆了起来,这些县衙官太太反倒不敢再轻视于她,纷纷就这话茬说起初次来给县尊太太请安时得县尊太太送她们胭脂水粉,都说是沙河县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何子衿淡淡一笑,道,“你们喜欢,也就是了。” 段氏非但送来了先时看过的旧礼单,五月之前,段氏竟拿到了马县丞密藏的秘账,当然不是原本,是段氏抄的复本,交到了何子衿手上。何子衿将秘账给阿念,不忘悄悄问阿念,“先前阎氏那事儿,是不是你挑拨的?” 阿念道,“就阎氏那疑神疑鬼,妒心非常的样子,哪里还用人挑拨。” 何子衿嗔阿念一眼,她就知道是这家伙发的坏。 阿念完全没有半点儿觉着对不住段氏的意思,他主要是为自己的形象辩白一句,道,“段氏对马县丞本也没什么情分,两人不过利益攸关,段氏心里一清二楚,当初她把秘账之事相告,原也是为了在姐姐跟前儿留个好印象,以防万一罢了。我这不过是让她看明白马县丞与阎氏的为人,她觉着她能长长久久的哄着阎氏,那就大错特错了!阎氏那人,当初能一刀把翁家少爷给阉了,就不是个正常女人。正常女人,觉着男人不好,可以和离,可以退亲,不会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咱们哪里有空等段氏想明白,既然她不明白,我帮她想明白就是。这不,她明白的还挺快。”阿念一幅与人为善的口吻,何子衿掖揄,“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阿念假假谦道,“这也是顺带罢了,段氏不容易,她眼下与咱们有些助益,以后护她一护,她不至没了结果。” 何子衿知阿念是必不肯再容马县丞的,她虽也觉着段氏好,却又有些担心段氏儿女,毕竟是姓马的呢。甭看在过日子上头,何子衿是一把好手,但在事情决断上,阿念显然更胜一筹。阿念道,“姐姐想的太远了,世间恩怨情仇多了去,哪里就个个有结果。咱们这里,将来不过是给段氏一个公道罢了。又不是要如何深交。”阿念并不惧仇家之类,不要说今已为一县之主,便是做寻常百姓,软弱半分也过不了日子的。至于那种八面玲珑从无得罪的人,阿念至今还未见过。 何子衿想想也释然了,道,“我总想人人都好。” 阿念笑,“姐姐总是心软。” 俩人念叨一回段氏的事,待马县丞将夏粮收好,阿念细查过,确定里面没什么猫腻后,就要带着子衿姐姐去北昌府交夏粮了。当然,去北昌府前,小夫妻俩要先跟朝云师傅辞行,同时也要将宝贝们托给朝云师傅照管,朝云师傅很是心满意足的接手了两个小家伙,与阿念道,“只管安心当差,孩子不必担心。” 何子衿还将自己对宝贝们平日里的食谱儿以及生活习惯总结出来交给朝云师傅,朝云师傅一目十行的扫过,道,“孩子们在长牙了,长牙的地方总是痒,不能总是蛋羹鱼葺羹的吃,我早就命厨下烤些硬硬的小糕饼棍来给他们啃。还有,现在能学说话了,得多跟他们说话才行。”同时指出何子衿记录中十几处不合适的地方,直待把何子衿打击的脸有些臭时,朝云师傅这才打发两人去了,还叮嘱他们,“不必急着回来。” 阿念就要带着子衿姐姐走人,子衿姐姐不肯走,望着朝云师傅直抱怨,“自从有了阿曦阿晔,师傅连顿饭都不留了。我不走,我得在师傅这里吃饭,不吃完不走。” 这话直逗得朝云师傅一乐,“我这不是想着你们近来事多么。”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想跟小宝贝们一道玩儿。当然,女弟子这般依赖自己,朝云师傅心下也很暗爽就是了。令闻道中午多添几道菜。 何子衿还强迫性的跟朝云师傅念叨了一回去州府送礼的事,朝云师傅甭看养孩子有一手,官场送礼就不成了。朝云师傅摆摆手,“我这辈子送礼送的少,就是送礼也都有规制,这种官场往来,都是人给我送,我是真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了。” 何子衿对于朝云师傅这种“都是别人给我送”的话,当真觉着自己是请教错了人。 不过,何子衿还是问到了些情报,譬如,北靖关前大将军项大将军的事,朝云师傅同项大将军不熟,但,项家在帝都还是有些名气,虽不是一流名门,朝云师傅也是知道一些的。朝云师傅道,“项家原就是武门出身,不过,也算不得一等门第,祖上并无勋爵,他家是前朝武将投降了太\\祖皇帝,后封官进爵的。不过,家族子弟也多联姻官宦之家,永定侯崔劲娶的就是项家女。这都是以前旧事,现下项家如何,我就不清楚了。” 阿念则说了当年北靖关被流匪所破,那一败,流匪攻破北靖关,北靖守军大败,非但项大将军与军中子侄多有战死,军中千户以上武官更是全军覆没,彼时那一败,皆因纪容,也就是今纪大将军一人力挽狂澜。也亏得有纪容,北靖关虽为流匪所破,到底保住了北昌府,后来,纪容更是联络剩下的北靖军残部,在谢巡抚的支持下,以北昌府为后勤支撑,重组北靖军,由此重夺北靖关,立下赫赫战功。 纪容便是因此战功,自小小百户之位一日三迁,被先帝任命为北靖关大将军一位的。 朝云师傅极是中肯,“项淕于北靖关多年,虽无赫赫之功,但,这些年,北靖关一向太平,这并不是个无能之人。至于纪容,此人能于危时力挽狂澜,更是才干出众。” 何子衿不禁问,“那依师傅你看,项淕与纪容二人,谁更强一些。”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对他二人都不是非常了解,哪里说得上谁更强?只要北靖关太太平平的,就好。” 至于马县丞之类的事,何子衿倒是也想跟朝云师傅念叨一二,朝云师傅却是不稀罕听的,用朝云师傅的话,“这等小官小吏之事,竟拿到我跟前说。”一幅目下无尘的神仙样儿,直接就堵了何子衿的嘴。 何子衿表示:…… 总之,小夫妻二人在朝云师傅这里吃了一餐午饭,方跟朝云师傅与宝贝们告辞,朝云师傅不觉着这是什么要紧事,只管令他们自去。至于宝贝们,更是因他们虽然大都晚上回家睡觉,但,白天大部分时间是在朝云师傅这里度过的,故此,对于父母挥手说再见的事,阿晔跑过去蹿到母亲怀里挨挨蹭蹭,啾啾两口后,就要求下地,然后乐呵呵的一伸小短腿儿,绊阿曦一个跟头后,不待阿曦爬起来捶他个好歹,他就捣腾着小短腿儿跑远了。阿曦气的握着小拳头捶两下身上毛毯,气的呀呀直叫,爬起来就追着他哥“报仇”去了。 宝贝们欢快的玩儿去了。 宝贝们没心没肺,何子衿与阿念收拾好,夏粮大队也都点清数目,准备出发。何子衿却是自从孩子出生就没离开过孩子的,阿念也是一样。于是,新手爸妈在路上都有些无精打采,晨间会不由自主想,宝贝们早上吃的什么,午饭时会想,宝贝们午睡的好不好?待晚间,更是惦记,在朝云师傅那里睡觉可习惯?第一天可能无妨,但第二天第三天呢?会不会想父母呢? 阿念是男人,虽心下亦极是牵挂孩子,但见子衿姐姐比自己更挂念孩子,阿念就得打叠起精神来安慰子衿姐姐。阿念除了嘴上宽慰,“往日间孩子们也没有一日不见朝云师傅的,以前也在朝云师傅那里过过夜。看咱们走时,那俩小没良心的日子,估计就顾着玩儿了。”干脆想了些事情,路上教子衿姐姐骑马。 何子衿甭看是个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却实在是胸无大志,更因马匹昂贵,家里先前一直不大富裕,故而,何子衿虽见过马,却是不会骑的。就是在帝都,家里也只是买了两头驴,还是到了县里,阿念身为县尊,衙门里自有马匹可用,阿念因先时有骑驴的经验,今学会骑马,提出要教子衿姐姐学骑马,子衿姐姐也是极乐意的,还顺势畅想了一番自己马上驰骋的英姿。 对于阿念教何子衿骑马的事,江仁表示,这哪里是骑马哟,男俊女俏,同乘一骑,真的是在学骑马,而不是秀恩爱吗! 章节目录 第326章北昌行之十四 > 第326章 阿念何子衿一个教一个学, 学了两日骑马, 二人就很高兴的把宝贝们忘到脑后去了。而且, 何子衿挺庆幸没带孩子们出来,押送税粮去北昌府,路上要歇两宿, 虽都是歇在驿馆,但县里驿馆的环境,何子衿就知道当初来北昌府时受了朝云师傅多少照顾了。因为, 哪怕到驿站拿银子打点, 何子衿还有先见之明的自己带了被褥,也与来北昌府路上朝云师傅身边的专业人士的各方面铺陈准备, 何子衿这才相信, 为什么前世有“三代才能培养一个贵族”的话。朝云师傅并不是个奢侈的人, 但他对生活的讲究真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习惯。 待到了北昌府, 阿念要去州府上交税粮, 何子衿就先带着镖局余镖头和丸子等人回家去。 北昌府与何子衿初来时比, 已是绿意满街的风景,不过,随处可见铺子外面晾着干菜, 这也是北昌府的风俗了,北昌冬日漫长,鲜菜极好,故而,当地人都要晾许多菜干或是做诸多腌菜用以秋冬食用。 何子衿坐车到家,家里都没想到阿念何子衿俩人这会儿回娘家啊,把家里人吓一跳,何老娘一见自家丫头片子回来了,直接就从小炕上跳下来,嘴里嚷嚷着,“唉哟唉哟,你怎么回来啦!是不是出事了!”不过,左看右看,就自家丫头片子这红润润的脸色,还真不像出事的。 果然,何子衿笑眯眯地,“没事,阿念来州府交税粮,我跟着一道来看看祖母。” 何老娘就伸着脖子往后瞅,问,“阿念呢?” “去府衙了,今儿得把税粮交了才能回。”税粮既已到州府,还是得先交税粮。 知道阿念办正事去了,何老娘继续往门外瞅,问,“阿曦阿晔呢?” “他们小,没带他们过来,在朝云师傅那里。”何子衿在靠窗的小炕上坐下,接了余嬷嬷端来的茶水,呷一口道。 何老娘顿时把见着自家丫头片子的喜悦减了三分,道,“哦,那就你和阿念来了啊。” “还有阿仁哥,他跟阿念去了府衙。” 何老娘道,“那你们回来干啥啊?”她想重外孙重外孙女了好不好! 余嬷嬷端上点心果子,笑道,“老太太专爱说这些怪话,咱们大姑娘不在家时,你一天念叨八回。” 何子衿放下茶盏,对何老娘道,“我回来看嬷嬷的。” 何老娘立刻就醋了,转头同余嬷嬷道,“我就是念叨八百遭也没用啊,丫头片子不是回来看我的,是回来看你的。”话还没说完,何子衿就凑过去“啾”了何老娘一口,何老娘老脸没绷住,直道,“瞧瞧,瞧瞧,这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拉着丫头片子坐炕头儿问长问短,又叫指着盘子里的点头说余嬷嬷,“怎么把在北昌府珍点坊买来的好糕点拿出来了啊,她在沙河县都是县尊太太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啊!” 何子衿知何老娘惯会口是心非的,吃块糕才问,“我娘没在家?” 何老娘也拿了块糕吃,道,“知府太太开赏花宴,你娘接了帖子去了,说是得吃了午饭,下晌就回来。” 阿冽俊哥儿都上学,何子衿是知道的,不见兴哥儿,难免又问一句,何老娘颇是自得,“知府太太特意捎话儿,让你娘带着兴哥儿去的。”不必何子衿问,何老娘就说起自家孙子如何旺来,何老娘道,“知府太太家的长媳好几年不生育,咱们刚来北昌府,有一回你娘带着兴哥儿去学政大人家说话,遇着知府太太家儿媳,张少奶奶见着咱们举哥儿就稀罕的了不得,时常要见一见兴哥儿。结果怎么着,这才俩月不到,张少奶奶就诊出身孕来,今儿知府张太太办赏花宴,特意说了让你娘把咱们兴哥儿带去,给旺一旺。” 这也是时人的常法儿,倘是多年未婚的女子,多带一带适龄小男孩儿,倘有了身子,便视为吉兆。何子衿笑,“这也是张少奶奶与咱们兴哥儿的缘法了。” “可不是么。”何老娘笑道,“学政大人家过些日子要娶长孙媳,已经说好了,让咱们兴哥儿去帮着压床。”说到三孙子有福气这事儿上,何老娘端的是眉开眼笑,很为三孙子自豪的模样。 何老娘颇是遗憾道,“可惜阿晔阿曦你没给带来,知府家张少奶奶知道你生了龙凤胎,还时常同你娘打听你呢。要是阿晔阿曦来了,叫人们瞧瞧他俩,更得叫人羡慕。”就何老娘来北昌府这些日子,还没听说哪家闺女媳妇给生出龙凤胎呢。 何子衿道,“等他们大些,再带他们出远门儿。” “尽瞎讲究,咱们自帝都来北昌府,一路不也过来了,啥事儿都没有。”何老娘颇有养孩子的心得,道,“这小孩子,太娇养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泼辣着些,孩子才结实。”又表示出了对朝云师傅养孩子的担忧,何老娘道,“朝云师傅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儿,他是个善心人,对咱家都好,可越是如此,越不好太过麻烦人家的。”认为朝云师傅不像个会带孩子的。 “阿晔阿曦喜欢朝云师傅喜欢的了不得,朝云师傅可会教孩子了,阿晔阿曦都会走路了。”何子衿显摆了一回自家宝贝们。 何老娘果然大为惊奇喜悦,拍着大腿,连声道,“唉哟,这才十个多月就会走啦!可真是腿巧,这是随了你。”想当初自家丫头片子也是早早就会走路,何老娘道,“要是像你,估计说话也早,你那会儿就是早早学会说话,成天叽叽喳喳个没完。” 余嬷嬷笑道,“咱们大姑娘走路说话都较同龄孩子早许多,当时多少人说咱们大姑娘聪明呢。” “这倒是!”何老娘总结道,“主要是有福分!”觉着自家丫头片子福分大大的! 何子衿道,“估计阿晔会学得快些,那小子现在就成天咿咿呀呀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何老娘笑,“早看阿晔就是个嘴巧的,阿曦不行,那丫头就仗着能吃力气大,成天欺负阿晔。”还问,“现在阿曦还欺负阿晔不?” “阿晔成天发坏水儿,阿曦粗线条,哪天都得给阿晔绊三两个跟头。有一回,阿曦一下子栽到阿晔身上,把阿晔压的哭唧唧哭唧唧的哭半日。” 何老娘听得哈哈笑,拍手道,“阿晔小子家,怎么倒比丫头还娇气。” 何子衿道,“他俩要是换一换就好了。” 何老娘乐的,说自家丫头片子,“这是你生时没生好,把俩人性子生反了。” 对于何老娘此种说话,何子衿颇是无语。 见着丫头片子回家,何老娘颇是喜悦,令厨下很是添了几个菜,中午阿念江仁都没回来,何老娘与何子衿一道用的午饭,高兴的多吃半碗饭,与丫头片子絮絮的说着北昌府的美食,“咱们自帝都来前,时常听人说这里苦寒,这里要是苦寒,寒是真的,这都暑天了,看这北昌府,半点儿不热,听说一入秋就刮白毛风的。苦不一定,这么一大只野鸡,不过二三十钱,街上野猪、鹿、狍之类的更多,偶尔还有老虎肉卖。” 何子衿在沙河县也没少吃野味儿,知道北昌府野味儿多,故而价码要比帝都低出许多,只是,卖老虎她是没见过的,不由同何老娘打听,“祖母,您还吃虎肉了啊?” “街上有卖的,我觉着稀罕,叫周婆子打了二斤,哎,筋道的很,炖了一天一宿才勉强能入口,硬,难咬。倒是虎骨不错,你爹泡了两坛子酒,到时给阿念一坛,你们带回去喝。” 何子衿道,“这可是难得,当时怎么没多买些虎骨?” 何老娘给丫头片子夹筷子鱼肉,道,“你说得容易,那老虎一冒头儿,就有人来订虎骨,也是周婆子机伶,才抢到三斤。” 何子衿道,“倒也是,虎骨是好药,药铺子知道,定要买的。” 何老娘道,“这地儿的好药材当真多,家里还有鹿葺来着,也不知要怎么吃,还放着呢,等你回沙河时,带着回去给朝云师傅。” 何子衿问,“我让阿仁哥捎回的红参,祖母吃了没?” 何老娘道,“让药铺子给做了红参膏,我跟你娘都在吃呢,原也想让你爹吃些,药铺里的大夫说,你爹不用吃。刚弄好时,俊哥儿见我跟你娘都在吃,他还偷吃两呢,吃了没两回,就流起鼻血来。我还纳闷儿着,叫了大夫过来给他诊了一回,他吃不了那苦药汤,才说出偷吃红参的事儿了。” 何子衿笑道,“俊哥儿打小就这样,好吃难吃的,见人吃他就嘴馋。” 何老娘呵呵笑着,“小孩子家,没吃过,啥啥都好奇的。你小时候,你姑祖母看你爹念书辛苦,送了些燕窝给你爹补身子,你见着还想吃呢,拿飘香坊的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 何子衿再不肯承认的,道,“哪里的事儿,是祖母你总是给我买点心。” 何老娘道,“不给你买可得行啊,不给你买你就要吃燕窝!”害老娘花了多少银钱哩,至今想起何老娘都觉心疼。 何子衿给何老娘夹筷子猪脚,道,“我给祖母带了燕窝来呢,这回不让我爹吃,单给你一人吃。” 何老娘连忙问,“哪里来的这般金贵物儿!”甭看北昌府人参鹿葺不算稀罕,燕窝在这里却是个金贵物儿来着。 何子衿道,“有人送的,我让窦太医帮着看了看,说是这燕窝儿还成。我炖了两回,不搁冰糖一点儿味儿没有。” 何老娘虽然很高兴丫头片子拿了金贵东西来孝敬自己,嘴上还是道,“你给阿念炖了吃才好。” 何子衿道,“我家里还有呢。” 何老娘笑眯眯地,“这燕窝儿我也不吃,我跟你娘吃红参膏就够了,红参给你爹吃,你爹每日里当差,辛苦哩。” 何子衿道,“燕窝儿性温,叫阿冽俊哥儿吃些也无妨。” 如今家里日子兴旺,鸡鱼肘肉是常见的,何老娘自己都吃得起红参的,待孙子也不小气,笑道,“阿冽不在意这个,倒是俊哥儿,可是得让他尝一尝。” 何子衿道,“俊哥儿是啥贵就喜欢吃啥,青菜什么的,春夏多的是,他也不怎么样,到冬天没有时,他就喜欢了。” 何老娘乐呵乐呵地,“俊哥儿就是嘴儿高。”与自家丫头片子道,“这样的人以后有福气。” “他就喜欢吃贵的。”甭管何子衿说啥,反正何老娘说到孙子就是一个眉开眼笑,然后就是想阿曦阿晔,又问起自家丫头片子做县尊太太的事来,依何老娘说,都有人给送燕窝了,想来这县尊太太做的也极是舒爽。 何子衿道,“就是时不时的有人过去说话,在县里还成,到府里来就不成啦。” 何老娘道,“在县里还成就不错啦。”她在府里也一般啦。 何子衿就打听起何老娘在府里交际活动来,果然,因何老娘辈份在这里,等闲人家太太奶奶一类的宴会,她辈份高,不适合参加。可老太太一辈的宴会,就比较少了,故而,大多时间,何老娘就是在家里带带兴哥儿啥的,何子衿干脆道,“祖母不如跟我去沙河县住些日子,我那里正要人帮衬。” 何老娘很是意动,做县尊家老太太啥的,只要想一想就爽的了不得啊。不过,何老娘依旧道,“那不成,我这把年纪,哪里有不跟着儿子跟着孙女的。” “这可怎么了。沙河县虽是小地方,你去了就知道,那可是好地方哩,山上野味儿多不说,水里鱼也多,我在沙河县都是吃活鱼。再说,见天儿都有人过去说话,比北昌府热闹多啦。”何子衿吹牛道,“祖母不晓得,见天儿的那么多人过去奉承,简直烦的人慌。” 何老娘一听顿时大为羡慕,“你可别不知好歹啦!有人奉承还嫌烦!” “是啊!” “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丫头片子。”她老人家想人奉承还没人来奉承哩,这般想着,何老娘就更加意动啦!! 章节目录 第327章北昌行之十五 > 何老娘还在暗搓搓的想着自家丫头片子做县尊太太的如何尊荣的事儿, 越想越是羡慕, 想着丫头片子就是有福, 这才多大就当上县尊太太成天听奉承了。 中午吃饭时,何老娘问起自家丫头片子在沙河县的饮食来,何子衿道, “跟咱们在家时差不多,就是时常有人送肉送菜的,亏得现今家里人多, 只当添菜了。有时, 实在太多就拿到前衙加餐。” “这么说,给你送东西的人不少咧?”何老娘咬着猪脚炖的入口即化的肉皮, 一面问。 何子衿点头, “这也不算啥, 就些吃食, 菜疏野味儿啥的, 都是常例。”何子衿这做了县尊太太才知道做官的好处, 真的不在于明面儿上那一年几十两的俸禄,何子衿与阿念都不是会收人家贿赂的性子,但平日间一些很平常的来往, 时令水果,山中野味,田间土产,乡绅们恭恭敬敬的送来,不收就是不近人情了。甭以为做了县令就是县里大王了,看阿念如今就知道,小小的一县也有诸多想谋权的人呢。 何老娘道,“你这给我送的那些个,不会都是人家送你的吧?” 何子衿并不否认,道,“新鲜的菜疏水果什么的,都是现吃的。这些个一时用不了的,我就带家来,家里用也是好的。燕窝就是人家送的,刚不跟祖母说了么。” 尽管何子衿是先说过了,但再听一遍,何老娘都忍不住啧啧两声,道,“唉哟,丫头诶,你可有福诶。” 何子衿馋何老娘,“您要是跟我去沙河县,到时再有人去我那里问安,就得先奉承您老人家咧。” 不必想那些奉承啥的,毕竟,何老娘虽爱听好话,但她老人家这把年纪,一向更看重实惠的好处。奉承不奉承的,她觉着,这要隔三差五的能收到些礼,得是何等样的神仙日子哟。这么想着,何老娘越发意动,只是,她老人家到底更重儿孙,何况,今儿子做官了,她当亲娘的,哪里有去孙女家长住的理儿呢。不过,何老娘虽仍是拒绝了,口气已是松软许多,从刚刚的“那不成”到了“那也不能长住在你那儿啊。” 何子衿道,“也不是叫你就住我那儿不走了,住上一两个月算啥?祖母您过去还能帮我管管事儿啥的?” 何老娘一听,顿觉十分有理,道,“这也是,你这丫头素来大手大脚的不会过日子,还真得有个老成的人指点着你些。” “是啊,我娘也去不了。” “你娘断不能去的,你娘要去你那儿,你爹一人可不能!”何老娘完全没有那种什么把儿媳妇支的远远的意识,在她老人家心里,儿媳妇就是用来伺候儿子伺候孙子的,自然得跟儿子跟孙子在一处。何况,这样要紧事,儿媳妇也不成!何老娘不放心,她必要自己去的! 于是,何老娘便道,“你这么个没算计的,唉,离家这些天,也不知把日子过成啥邋遢样儿啦。等你爹回来,要是你爹说成,我就随你过住住几天。”也不提先时那“给孙子陪读”的话啦。 何子衿笑眯眯地,“那敢情好,祖母你去了,我就下帖子把县里的太太奶奶们请来,设宴吃酒。” 何老娘立刻就不大乐意了,她是替自家丫头片子心疼银子,遂道,“何必如此铺张,一桌席面儿也得好几百钱吧。” 何子衿笑,“这有啥,咱请客,她们敢不送礼?” 何老娘一听,立时就乐了,拍手笑道,“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又夸自家丫头片子,“这做了县尊太太果然不一样,学得机伶咧。” “我这哪是做了县尊太太学的,都是以前跟祖母学的。” 何老娘愈发欢乐,笑道,“这话在理。” 祖孙俩欢欢喜喜的吃过午饭,沈氏是下晌回来的,一回家见着闺女回娘家了,亦是惊喜莫名,很是一番念叨,问闺女女婿的近况。兴哥儿早扑到大姐姐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起话来。 何子衿说了是跟着阿念来府里交夏粮的事儿,沈氏笑道,“前些天你爹倒是提了一句,我以为就阿念来呢,你们也不提前送个信儿,我要知道你们来,今儿就早些回来。” 何子衿笑,“早就开始收夏粮了,我们县里人不多,只是地方大,也不知哪日把夏粮收好。就没要发人送信儿,不然反叫家里惦记,我们来定是要住几日的。” 兴哥儿忙问住几天,又左看又看找小外甥小外甥女,闻知小外甥小外甥女没来,兴哥儿很是失望,沈氏也说,“怎么没带孩子们一道来?” 何子衿说路上不好带,沈氏道,“这也在理,孩子还小,刚来这北昌府,小心些也是好的。”及至听说,外孙外孙女已是能走,沈氏极是高兴,与何老娘道,“这是像了咱们子衿,咱们子衿小时候就学走路走的早,开口也早。” 何老娘在这种“孙女基因优良”的认知上与沈氏是完全一致的,她笑道,“可不是么,刚我跟阿余也这么说呢。这上头像子衿,念书上像阿念就行啦。” 沈氏笑,“阿晔阿曦都不是笨的。要是笨的,不能这么早就学会走路。” 何子衿自然也不会觉着自家宝贝们笨,不过,何子衿并不居功,她道,“主要是朝云师傅教的好。”自帝都到北昌府这一路,连带到了沙河县,宝贝们多是朝云师傅帮着带。 沈氏道,“也就朝云师傅这样的人品了。”语间颇是感慨,觉着朝云师傅委实是好人中的大好人。 说一回各自近况,又听何老娘显摆一回自家丫头片子送她的燕窝,沈氏笑,“这东西在北昌府难得,你祖母有了年岁,正当吃些。” 何老娘道,“这是咱丫头片子得的礼,没费一分银子,我还硬郎的很,尝个味儿就是,一会儿叫阿余折一半,你拿去给丫头她爹补一补。” 何子衿接口道,“可不是么,只许我爹吃,娘你可别吃,你要吃了,兴许祖母心里就不乐哩。” 何老娘笑骂,“个挑事精!我那就是让你娘也吃的。”与沈氏道,“你也补一补,兴哥儿这也三岁了,咱家现在不缺孙子了,再生个小孙女啥的,你就是咱们老何家的功臣。” 沈氏已是三子一女的母亲,虽不过三十几岁,但长子何冽已是十五的少年了,再过三两年,做婆婆也不稀奇,故此,脸皮也历练出来了,闻并不羞怯,只笑道,“都听母亲的,我也盼闺女呢。”女人么,没儿子不成,一旦生够了儿子,就开始盼闺女了。沈氏还好,她起码有个闺女,不过,正是因大闺女贴心,沈氏因觉如今年岁还不算很大,故此,想着再有个小闺女也不错的。 何老娘点头,更觉着沈氏与她同心,遂与余嬷嬷道,“那燕窝,多折一些给你们太太。”决定自己少吃两口,反正她这就要去丫头片子那里住了,同沈氏道,“你好生调理着些。” 沈氏先同余嬷嬷道,“嬷嬷给我折一半就罢了,燕窝滋补,男女老少吃些都好,不似红参,得诊过大夫方好用。”又同何老娘笑道,“粗茶淡饭就养人的很,何况,咱家现下日子也过起来了,每日伙食也是上等的。”沈氏说的也是心里话,以往哪儿敢想现在的日子。沈氏有一桩好处,她并不是那种有了好的想要更好的性子,她一向知足常乐。除了先前刚与丈夫成亲时受婆婆的刁难日子有些不好过,沈氏也是心里不痛快,并不觉着那会儿日子就特别苦什么的。及至如今,她成了官太太,行事反是愈发谨慎,对婆婆,也是敬着哄着的。老话不说么,家和万事兴,比起别家婆婆,沈氏倒觉着自家婆婆不错。尤其是近年来,性子宽和,人也明理。 何老娘见沈氏不贪她的燕窝,心里很是高兴,要说刚刚还是为着叫儿媳妇给她添孙女才给儿媳妇吃燕窝的,这会儿却多了几分真心,与沈氏道,“你也尝尝,咱丫头片子孝敬的,与外头的不一样。何况这刁丫头,你要不吃,她反要寻我的不是了。”说着,自己也笑了,很是大方的同沈氏道,“你只管吃吧,到时我同丫头去沙河县,还怕没燕窝吃么!” 沈氏一听婆婆要去沙河县,顿时惊了一跳,连忙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母亲要去沙河到了?” 何老娘笑呵呵地,“是咱丫头说她那里事务多,忙不过来,叫我过去帮忙的。我想着,以往咱们都是住一处,家里的事,也就小事叫她料理,大事总有咱们瞧着。如今她与阿念去了县里过日子,一时间哪里过得来哟。刚听她家,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没晾菜干呢,这样没个算计,冬天怎么过,难不成去外头买菜干不成?倒是我过去,指点她一二,也就是了。” 沈氏一听,心里既是担心闺女,可婆婆这一把年纪了还要过去操劳,也不大合适。沈氏问闺女,“你刚不说家里没事么?” 何子衿笑,“我这不是想请祖母过去享两天福么。” 沈氏就知道是闺女又哄老太太了,笑道,“接你祖母过去享福是你的孝心,只是不准劳累到你祖母。” “那可不成,到时人情往来,接人待物,不都得劳烦祖母么。”何子衿这般说,何老娘愈发想去了,连忙同沈氏道,“看你,亏还是亲娘呢,这是为咱自家丫头,我辛劳几日又怎么了?”一幅沈氏你做亲娘的完全不疼自家丫头片子的模样,倒把沈氏闹得哭笑不得。 阿念江仁一行皆是傍晚回的何家,略用了些饭食,晚上还有酒场,何子衿叮嘱俩人出去不要多吃酒,又叫心腹小厮跟着,此方放两人去了。 阿冽与俊哥儿见俩人这般忙碌,都目瞪口呆,俊哥儿年岁尚小,尤其道,“姐夫这做了县令,比在帝都时可忙的多了。” 阿冽虽然也觉着阿念姐夫是有些太忙啦,不过,在弟弟面前,阿冽一向要表现渊博的,他便道,“这是自然啦!以前阿念哥就是忙着修书啥的,现在一个县的事儿都是阿念哥忙,自然比以前忙的多啦。” 俊哥儿想想,觉着也是这个理。 何恭见到闺女女婿回家自然也高兴,尽管女婿晚饭用的有些匆忙,何恭也是笑眯眯的好心情,一家子在何老娘的房里说了半日的话,待得晚间阿念江仁回来,果然都有些醉意,何子衿伸出两根手指在阿念眼前问他,“这是几?” 阿念握住子衿姐姐的手,笑,“姐姐又逗我。” 何子衿拿帕子给他擦脸,道,“如何吃这许多酒,臭的很。” 阿念把脸凑上前让子衿姐姐擦,嘴里道,“没吃几盏,阿仁哥吃的多。” 江仁道,“我是酒量好。”见阿念有媳妇照顾,江仁不禁有些思念帝都的妻子了,想着什么时候接妻子过来才好呢。 何老娘最见不得男人喝多酒,板着脸把俩人念叨了一回,叫他们注意身子,别把身子吃坏了。 由此,何老娘愈发私下同余嬷嬷道,“年纪轻就是不成啊!不稳重!一般来说,女孩子要比男孩子细致些,可你看咱们丫头,她比阿念还想得开呢。阿念都吃醉了,还逗呢。”又道,“这没个长辈,怎么成呢?” 余嬷嬷同何老娘主仆大半辈子,哪里能不明白何老娘的心思,笑道,“是啊,待老太太去了,可不就好了么。” 何老娘笑嘻嘻地,同余嬷嬷道,“到时,咱们一道去,也帮衬丫头片子一二。”话里已将要去沙河县的事儿定了。 余嬷嬷自然称好。 阿念对此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他自小就住何家,对何老娘一向就是跟自己亲祖母没两样,也乐意接何老娘过去享福。最有意见的就是何恭了,他,他,他老娘要去闺女家住的事,他身为人子人父,为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哟。 何恭难得傲骄了一回,也只在私下埋怨妻子,“子衿也是,不先与我商议。” “她那嘴你还不知道,哪里存得住事儿,我回家时,她与老太太就商量的差不离了。”说着,沈氏也笑了,道,“我看,老太太也极愿意去的。” 何恭自然不会说不叫老娘去闺女家,于是,何老娘去沙河县的事,就这么定了。 章节目录 第328章北昌行之十六 > 何子衿跟着阿念来北昌府, 也不完全是为了回娘家看看与同阿念去请罗先生的事, 何子衿与阿念一并过来, 也是为了帮着应酬一二。 她当然不是帮着阿念去交粮税啥的,身为沙河县的县尊太太,何子衿此次与阿念来北昌府, 阿念要拜见上峰,何子衿就要一并给上峰太太问安。 阿念先是给顶头上峰北昌府知府张知府递了请安的帖子,张知府见不见的, 阿念这帖子也得按规矩上。大约是北昌府是余巡抚当家的缘故, 张知府是众所周知的老好人,故而, 知府府上很快给了回音, 阿念第二日便带着子衿姐姐过去了。 沈氏先时都能去张家吃酒, 可见与张家还算相熟, 何子衿奉上礼物, 张太太命丫环收了, 笑道,“以前常听你母亲提起你,我就想见一见, 原想着你母亲就是难得一见的出挑人,你就得再加个‘更’字了。” 何子衿笑道,“您过奖了。我年岁小,见识浅,家里母亲知道我今日过来给您请安,千万叮嘱我好生受些您的熏陶,也是我的福分了。” 张太太令何子衿坐下说话,张大奶奶与沈氏相熟,她原就在婆婆身边服侍,这会儿刚有了身子,见着何子衿难免打听一回何子衿家龙凤胎的事儿。何子衿笑,“他们还小,怕路上不安稳,就没带他们出门儿。淘气的很,总是打架。” 张大奶奶听得有趣,“这么小还打架?” “每天打。”何子衿说起宝贝们的趣事,张大奶奶正是怀孕的时候,自然爱听。一时,气氛极是融洽,张太太还留了何子衿用午饭,阿念那里也没什么不顺利的,张知府见阿念按时按量按质的将夏粮收了上来,很是勉励了阿念一回,又问起前任许县尊被刺的案子。 收夏粮的事,阿念做的不错,但许县尊的案子迟迟没有进展,阿念就得自陈无能了。张知府温声道,“你刚就任,这件事还需多用心方好。” 阿念连忙正色应道,“沙河县人力有限,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张知府道,“许县尊乃朝廷命官,他的事已经刑部,必得一公道方可。” 阿念见张知府并没有派人到沙河县的意思,面上并无二色,只是愈发恭敬感激,张知府见阿念知自己情,虽不晓得这小子是不是装出来的,但阿念的表现很明显令张知府高兴,得知里头老妻留江太太用饭,张知府索性也留阿念用了一餐。 阿念自知府府出来都有些受宠若惊,他就任沙河知县时已拜见过一次张知府,这是二见,相较于初见,此次张知府待他格外亲切是真的,待回家后,阿念难免同子衿姐姐说了一番张知府的亲切指点。何子衿道,“娘同张大奶奶关系不错,或是因这个,或是朝云师傅的原因。” 阿念一乐,“倘是朝云师傅之故,咱们跟着朝云师傅,委实沾光不少。” 何子衿与阿念都不是那种沾光还要矫情的性子,何子衿也不觉着是自己娘的面子所致,她想到朝云师傅不过在北昌府停留一日,不想张知府竟能知晓,不禁道,“可见官场消息之灵通了。” 二人依规矩去巡抚府请安亦是极为顺遂,余巡抚的妻子余太太谢氏是帝都谢皇后嫌亲的姑祖母,一则因余巡抚的官位本就是北昌府文官之首,二则余太太与谢皇后委实是嫡系血亲,所以,余太太于整个北昌府女眷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便是纪大将军的夫人江氏,诰命品阶虽较余太太的高些,也要称余太太一声老姐姐的。 何子衿是见过帝都谢皇后的,虽彼时谢皇后还是太子妃之位,但也是见过的。余太太与谢皇后为嫡亲姑侄祖孙,只是,让何子衿说,余太太与谢皇后的相貌却并不相似,谢皇后是那种冷艳霸道的面相,而余太太或因年岁之故,余太太相貌偏于慈和柔婉,且余太太说起话来亦直接而亲切,先收了何子衿送上的礼单,之后便道,“先时你们来北昌府,偏生我们老爷就是那迂腐的性子,因方先生不欲人知,他竟不与我说一声。哎,这男人就是脑子直,不懂得拐个弯儿。官场上的事不论,我也不懂那些,可说来,我娘家与方先生是正经姻亲,方先生不喜人打扰,咱们不去打扰就是,只是,方先生虽较我年轻些,毕竟也是有了年岁,又是初来北昌府,北昌府气侯饮食与帝都大不相同,就是我初来这里,也颇多不适,何况方先生这样的人呢。我颇是担忧,知你是个周全人,还是得问你一句,方先生在沙河县可好?” 何子衿倒不料这位巡抚太太这般直接,不过,想一想,依巡抚太太的身份地位,问她些事,直接问也没什么不好。何子衿便正色答了,“先生一切都好,先时住在山间别院,我看这北昌府要较帝都冷上许多,山上较山下更冷,况山间多野兽,就劝先生搬到了山下居住。今先生一切安好。” 余太太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看何子衿的眼神愈发慈和了,又道,“你是方先生的女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与方先生有师徒缘法,方先生上了年岁,就得你多照顾着些了。偿有什么不便宜的,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万不要委屈到方先生才好。” 何子衿连忙应是。 余太太笑,“我这也是关心则乱,你莫要紧张。自陛下登基,我还没回过帝都呢。” 何子衿露出些放松的神色,笑道,“我们今春自帝都过来,帝都的事,我也只懂些柴米油盐,不过,也知道经下秉政清明,皇后娘娘垂范后宫,受人敬仰。” 余太太微笑颌首,这话,余太太是信的,并不认为就是何子衿虚辞奉承。倘不是谢皇后于昭明帝面前说得上话,方昭云焉何能至北昌府呢。余太太娘家姓谢,自然是盼着谢皇后好的,听何子衿这话就很是高兴,笑道,“皇后娘娘自来最重规矩,以前我回帝都,人们说起皇后娘娘,便没有不敬重的。” 何子衿顺着余太太的话拍远在帝都谢皇后的马屁,余太太见何子衿颈间系一块七彩璎珞十分不凡,不由问道,“这就是皇后娘娘赐你的璎珞么?” 余太太此问,倒让何子衿心中颇是讶异,她不知璎珞之事是余太太自沙河县知晓,还是自帝都的消息中知晓的,容不得多想,她笑意不变,取下璎珞捧至余太太面前,笑道,“那年我初到帝都,先生托我给皇后娘娘带封信,我那时年纪小,既懵懂又莽撞,耽搁了好些日子,才晓得那信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亏得皇后娘娘不怪,还赏了我这块璎珞。” 这璎珞之事,还真不是余太太自沙河县知道的,余太太知道此事,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先帝立今上为太子,对于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谢皇后颇多踟蹰,何子衿就是在那会儿去的帝都。何子衿自己或者不觉,但当时,她不过一民女竟能直入宣文殿慈恩宫,得了先帝与太皇太后双重眼缘儿,此事于帝都城是何等震憾。尤其,何子衿与方昭云的关系不算隐性,彼时便有诸多亲贵之家甚至怀疑何子衿身负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使命。此事,余太太能知道还是托自己娘家的福,具体如何余太太并不知晓,不过,后来谢皇后顺利被册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后,先帝贺崩,昭明帝登基,谢皇后顺利登上后位。 所以,起码在余太太看来,何子衿颇有神秘之处。 余太太接过何子衿手上璎珞,细细赏鉴片刻,心下渐渐有数,抬头看何子衿一眼,方道,“这是先辅圣公主的旧物。” 何子衿吓一跳,她,她可是完全不知道啊!说句实在话,何子衿的出身,她能认得内务府的标记就是长进了。余太太看何子衿的模样,遂多说了一句,“以往我也不认得,还是我年轻的时候,魏国夫人下嫁我娘家大侄子,魏国夫人是先辅圣公主爱女,陪嫁许多公主府之物,我方认得了。”指给何子衿看,“先辅圣公主最爱梅花,故而,先辅圣旧物多有古篆梅字为记。” 何子衿很为自己的没见识羞愧,道,“倘不是您教导,我还懵懂着呢。” 余太太将璎珞为何子衿重佩颈间,笑道,“这也是皇后娘娘看你好,才赐你此物的。你一向安稳懂事,就是未负皇后娘娘所赐。余者,不过小节。” 何子衿道,“我出身小户之家,除了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也不懂别的了。” “安生二字,就极难得。” 何子衿谦逊一二。 余太太因说及旧事,心情不错,中午竟也留了何子衿用饭。何子衿也算心知肚明了,想着余太太定是看在朝云师傅面儿上,她也就安心用了。 余巡抚对阿念的感观也不差,一则阿念夏粮收的俐落,并未拖拉;二则,阿念在余巡抚面前畅谈了一番自己对于沙河县教育事业的看法,余巡远颇是心有戚戚道,“非但沙河一县,就是整个北昌府,较之帝都中原抑或江南富庶之地,学生亦是相差甚远。” 故而,虽阿念还没将先许县尊被刺一案结案,余巡抚认为,阿念倒也有些才干了。不过,对于许县尊被刺一案,余巡抚还是命阿念尽快抓到凶手,还许县尊一个公道。 这两顿饭,阿念与子衿姐姐吃的太太平平,倒是将马县丞阎典史一干人惊的魂飞魄散,实不知这位江县尊是何等背景了,明明打听着是一没爹没娘岳家亦不显赫的货,可你到底是啥手段竟得巡抚知府二位大人留饭的啊! 此二人觉着,要是查不出江小县尊何等手段通的天,他们以后简直是睡觉都不安稳了! 余巡抚张知府都表示出了对阿念的另眼相待,阿念的夏粮自然交的痛快,就是各衙门上下打点起来,亦无比顺遂,甚至还有阿念去塞红包,一些机伶人都不大敢收的模样。阿念并未在这上头小器,朝廷俸禄就那些,都要养家糊口,何必在这上头吝啬。俗语还说呢,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故而,阿念都让他们放心收着就是,这些人见阿念如此明晓规矩,并不以身份压人,待他愈发亲近。 连马阎二人私下探听阿念往各位上峰那里走礼之事,都有人悄悄告知了阿念。阿念冷冷一笑,想当初二人弄那样一份礼单,明显是想瞧他笑话,如今看他在州府顺遂,此二人怕是坐不住了。阿念只待二人如常,待夏粮之事完结,就先打发二人回沙河县当差,自己带着子衿姐姐一路往北靖关请罗大儒先生去了。 章节目录 第329章北昌行之十七 > 自北昌府到北靖关的路上, 何子衿很是领略了一回北地的风光, 那真的是一种与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宽广天地, 气派山河。尤其是临近北靖关,时不时便可见黑甲骑兵或是结队巡逻或是差使在身快马奔驰,这里的黑甲兵与北昌府或是沙河县的护城兵或者衙役完全不同, 面目的坚毅,身上的□□与弓箭,已可窥见北靖关驻守士兵的风范。 何子衿不禁感慨, “纪将军闻名久矣, 先时我总觉着,纪将这的传说有些神了, 见着北靖兵马, 方知传不虚。” 阿念颌首, 很是赞同子衿姐姐的说法, 江仁笑道, “我初至北靖关时, 也颇觉惊叹,这北靖关的兵甲,如今瞧着, 不比在帝都城见过的禁卫军差的。” 阿念道,“可见纪将军治军有方。” 江仁来过北靖关,对于北靖关食宿之地自是熟的,直接带着阿念一行去了相熟的客栈,在客栈里包下个清静院子供大家歇脚。阿念还担心子衿姐姐会累,何子衿笑道,“哪里会累,骑马别提多畅快了,要我说,倒比坐车坐轿的好。” 阿念笑,“往日我骑马都会累,有子衿姐姐一道,就不会累。” 何子衿一笑,“油嘴滑舌。” 二人先行洗漱过,何子衿同阿念商量着,要不要明日就去罗先生那里拜访。阿念想了想,道,“听阿仁哥说,这位罗先生同纪将军颇有渊源,咱们这来请罗先生,不好不叫纪将军知道。” 何子衿也听江仁说过纪将军请罗大儒都没请到的事,再加上如今到了纪大将军的地盘儿,的确不好不知会一声的。何子衿道,“那不若先打发人去阿涵哥家里问好,先问问阿涵哥,咱们也好给将军府递帖子。” “姐姐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何涵十日一沐,见到阿念何子衿江仁时很是高兴,其妻李氏极是亲切,拉着何子衿的手道,“以往常听相公说起妹妹,上回江大哥过来,我就盼着哪天能与妹妹相见。” 何子衿笑,“我也一直想过来,偏阿念做了县令,无事不能擅离任地。这回是他往州府交夏粮,我跟着一道来了,正可与嫂子相见。” 二人亲亲热热说话去了,及至晚饭,何子衿与李氏做了几样蜀中小菜、几样北昌府当地小菜,大家一并吃酒说话,极是欢乐。何涵对于阿念亲自来请罗先生的事并不看好,纪大将军与罗先生那般交情都碰了壁,阿念官职不过一地县令且与罗先生从未相识,罗先生一直住在北靖关的人,焉何能乐意去往沙河县? 不过,若说阿念请走罗先生会不会令纪大将军不悦,何涵道,“阿念你多虑了,当初我同阿仁推荐罗先生,就已将此事告知将军,将军并不介意。” 阿念心下大定,笑道,“那明日我就亲去请罗先生了。” 何涵笑,“我等着听你好消息。” 阿念先是自己去,倘能将罗先生请动,也就不必子衿姐姐跟着一道抛头露面了。何子衿正好也着人给将军府递了帖子,想见一见纪将军夫人江氏,她与江氏素有交情的。何况,此次与李氏初见,两人颇是投缘,何子衿也想多与李氏说说话。李氏亦有此意,自嫁予何涵,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日子和顺。只是,何涵是蜀中人氏,李氏这嫁了何涵,还没见过公婆呢。虽说北地民风彪悍,但做了人家媳妇这些年,儿子都生出来了,肚子里还怀着二胎,公婆尚在人世,总有相见一日,李氏自是希望能多了解一些夫家的事。偏生她往日一问,丈夫便面生郁色,再加上丈夫公务烦忙,李氏也不想总因此事令丈夫不悦,此事便就此搁置下来。 先时江仁来北靖关,李氏也是见过的,可江仁是男人,又是总在外跑的,李氏不熟,自不好多打听。何子衿不同,这是丈夫的族妹,与丈夫交好,丈夫当初随大将军去帝都,还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就有这位族妹家给的,都是细致周全的物什。又听丈夫说是自小一道长大的族妹,较亲妹妹不差的,李氏就千万留阿念一行人在自家住了下来。 何涵也是这个意思,何子衿阿念江仁都不是外人,江仁上遭来北靖关时是与马县丞的人一道,不好住他这里倒罢了。此次阿念过来,纯粹私事,住他家方好。阿念倒不是与何涵客套,只是何涵身为纪将军的亲卫长,十日一沐,平日里都要在将军府值勤,不能归家。他们这么一大帮子人,李氏又有身孕,不大好意思。何涵却是无此顾虑,道,“我虽不在家,家里岳父也是老兵出身,你嫂子在家也无事,子衿妹妹一道说说话,也不显寂寞。何况阿念你有学问,倒是帮我指点小子一二,我想着,待他大些,就送他开蒙。”何涵长子也四岁了。 何涵诚心相留,阿念一行人就住下了。 如此,阿念江仁白天去请罗先生,何子衿就与李氏说说家常话,李氏有意打听何家事,何子衿就大致与李氏说了说。何子衿道,“这也是阿涵哥与嫂子的缘分,不然,我们老家远在蜀中,哪里就想到阿涵哥的姻缘就在这里呢。真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李氏笑,“我先时也想不到会嫁他呢。”说着,李氏一叹道,“自我嫁了他,没有半分不好,他待我待孩子待我爹娘,都是极好的。我知他是独子,心中也惦记老家爹娘。只是,我每每提起公婆,相公就似有不悦之色。妹妹自不是多嘴的人,我也不是想为难妹妹,可这事,相公不提,我却是不能不问,相公他,并非寡情之人。老人家上了年岁,如我,守在家里爹娘身边,也记挂着老家公婆呢。” 何子衿就有些为难了,她倒不是觉着何涵当年与三姑娘的事不能说,只是不知何涵的意思就与李氏说起此事,总觉着有些不合适。何子衿毕竟不是没主意的人,她叹口气,道,“这事,还是阿涵哥与嫂子说的好。” “我问他也有好些回了,每次他都面露郁郁之态,妹妹也知道,他那差使,甚是要紧,平日间亦是辛劳,我也不想总因此事令相公不乐,这才跟妹妹打听的。”李氏十分恳切。 何子衿便将事大致说了,“先时我与嫂子说的,我娘家的那位三姐姐,嫂子可还记得?” “妹妹刚说过的,我岂会忘?”李氏一笑,殷切的看向何子衿。 “我们来北昌府前,三姐姐与胡家姐夫已生下了第二子,他们十分恩爱。说来,三姐姐与胡家姐夫成亲前,曾定过一门亲事,只是,亲事未成,便因男方父母以八字不合退婚,后来,三姐姐方定的胡家的亲事。” 李氏有些不明白何子衿怎么说起娘家姐妹来,何子衿并未卖关子,直接道,“毁婚的不是别人,就是阿涵哥的父母。” 李氏悚然一惊,何子衿叹道,“阿涵哥为人,最重情义。因此事,阿涵哥方远走北靖关,先时,我们都不知道他竟是到了北靖关。还是在帝都相遇,方知他下落。后来,族伯与王大娘闻了消息,还去帝都找过阿涵哥,偏生晚去了一步,阿涵哥已随纪将军回了北靖关。” 李氏怔忡片刻,方道,“我竟不知是这样的事。”真是再想不到的。 “这也是谁都料不到的。毕竟事关长辈,阿涵哥又是个顶天立地的性子,故而不愿同嫂子说吧。” 李氏叹道,“妹妹同我说,我在相公面前也只当不知道罢了。”想着,何子衿家这样的家境,公婆都嫌寄居何家的表小姐出身不好而毁婚,她的出身,更是远不及何家,公婆怕是更看不上的。 何子衿似是知李氏心事,柔声道,“经阿涵哥远走一事,何家大伯大娘都已是悔了。哎,过日子,什么穷过富过的,一家子齐心,团团圆圆,平平安安的,就是好日子。” 李氏听此话,深觉对心,连忙道,“妹妹这话极是,日子好赖,还不都是人过的么。就是相公,初来北靖关也只是寻常兵士,如今一样有了官阶前程。” “是啊。”何子衿笑道,“这也不是我赞阿涵哥,阿涵哥的品性,再无二话的。” 李氏抿嘴儿一笑,“相公最重情义。” 李氏解了心中疑惑,也就没有盼公婆过来的心了,这般势利眼的公婆,如今她娘家父母都跟着丈夫过活,一家子日子和美。倘公婆过来,怕是…… 李氏与何子衿说些家中琐事,很是和乐。倒是阿念,自罗先生那里碰壁碰的鼻青脸肿。江仁都说,“可知这位先生何等难请了吧。” 一个人不成,阿念就想请子衿姐姐与自己一道去,夫妻二人同往,以示诚意,偏生将军府给了回信儿,将军夫人江氏让何子衿明天过去说话。 何子衿就得先去见纪夫人江氏。 江氏越发有诰命夫人的气派了,衣饰精致却不奢华,头上不过二三金饰,并不富贵,却是独添了三分贵气。江氏身边坐着位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见着何子衿亦是满脸带笑,何子衿先给江氏见礼,笑道,“赢妹妹这些日子不见,似又长高了。”少女就是江氏第一任丈夫之女江赢了。 说来,江氏第一任丈夫是个姓冯的秀才,冯秀才的闺女自是当姓冯的,偏生江氏有本事,在改嫁时就把闺女的户籍落到了自己那里,令女儿从了母姓。之后,江氏改嫁李家四爷,与李四爷和离另嫁纪将军,江氏地位一步步上升,却始终未再给女儿改从继父姓,仍是从母姓,姓江,单名一个赢字。 江赢起身,挽住何子衿的手,道,“我如今快与子衿姐姐一样高了。” 江氏令她二人坐下说话,与江赢道,“行过及笄礼就是大人了,得愈发稳重方好。” 江赢笑,“子衿姐姐又不是外人。” 何子衿笑,“阿赢的确长得快,这一见,真是吓我一跳。” 吾家有女初长成。对于任何一位父母都是自豪的事,江氏亦不能免俗,望向女儿的眼神满是喜爱,笑道,“及笄礼前以为个子就长成了呢,也不知为何,行了及笄礼都蹿了一截子。” 何子衿笑道,“阿赢这会儿也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 闲话数语,江氏就问起何子衿如何来北靖关的事,“昨儿刚看到你的帖子,我还不大敢认,上次阿仁过来,我是知道江探花到沙河县做县令的事的。想着,咱们虽离得近,江探花为一县之尊,偏生无事不能轻离任地,咱们想见面怕是不易,倒未想到,你这就过来了。” 何子衿道,“也是机缘凑巧,相公到州府交夏粮,我想着,一道回娘家看看。来前他还想着过来北靖关请一位罗姓大儒,听说这位大儒极有名气,我们沙河县的县学正缺好先生,相公想请罗大儒去任教,我就跟着一并来了。” 江氏一听江念是来请罗先生的,笑道,“江探花果然眼光极好,罗先生的学问,北靖关人人都知道。” 何子衿叹,“学问大,只是人难请,相公这连去了三日,皆无功而返。” 江氏笑道,“这也不为怪事,当初将军想请罗先生入府为官,罗先生亦是不愿。” 江赢也笑道,“先生性子怪哩,去请教学问无妨,他说在北靖关住惯了,不愿再迁往他处,更为愿为官作宰。子衿姐姐,连纪叔叔都铩羽而归,江姐夫就是请不动罗先生,也不必担心没面子。” 何子衿笑道,“是啊。只是不试一试,他是不甘心的。” 江氏与何子衿相识于微末之时,二人相见,自有许多说话,更兼江赢年纪渐长,也是位莺声燕语的姑娘,一处说说笑笑,十分欢乐。何子衿在将军府用过午饭方告辞了,江氏还与何子衿道,“将军听闻江探花来了北靖关,想着是旧日相识,倒可令江探花过来一见。” 何子衿笑道,“如此,明日我就让相公过来递帖子。” 江氏微笑颌首。 纪大将军统北靖关兵马,先时只是何子衿递了女眷问安的帖子,绝不是阿念轻视纪大将军啥的,阿念一个芝麻小官儿,就是脑袋长头顶也不敢轻视驻边大将。只是二人官衔相差甚巨,再加上,阿念此次所为私事前来北靖关,故而未递帖子,既江氏有此,阿念自当过来拜见。 阿念没料到,纪大将军也与他提及了许县尊之死的案子。 阿念并不是个迟钝的人,早在谢巡抚提及此案时,他便明白,此案能得一府巡抚关注,内情定比他所想像更为复杂。今,纪大将军竟也提及,阿念都忍不住想,要不要立刻回沙河县调查此案! 阿念按捺住此等念头,第二日带着子衿姐姐去见了罗大儒。 子衿姐姐是听江仁阿念江氏江赢都说起过江大儒多么的难请的,她也是眼见过阿念如何碰壁回家的,只是,她未料她刚往罗大儒面前一站,还未开口,这位方脸大眼长须的老人已是道,“姑娘请里面说话。” 阿念就要相跟,罗大儒面色沉肃,并不给阿念面子,道,“我有话与这话姑娘单独说。” 阿念寸步不让,“这位姑娘是我家内子。”这,这,这罗大儒不论再高深的学问,也不能否认老光棍儿的事实吧。 罗大儒看一眼何子衿颈间佩带的那块七宝璎珞,轻声一叹,与阿念道,“那你就一道进来吧。” 何子衿顺着罗大儒的眼神看一下皇后娘娘所赐的璎珞,心说,难不成罗大儒认得这块璎珞? 阿念也没错过罗大儒的眼神,只是,阿念明显就想歪了,阿念想的是,他带子衿姐姐过来一道请罗大儒出山,原是为了以示诚心,这老光棍总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是啥意思啊! 此时此刻,阿念已没有半点要请罗大儒的心的,他轻轻的挽住子衿姐姐的手,随罗大儒走进罗大儒的书房,想看这老光棍是不是起了邪心还是怎地! 章节目录 第330章北昌行之十八 > 第330章 何子衿觉着自己两生一世的传奇人生在此时才算正式开挂了, 唉哟, 罗大儒一看就是认识她这璎珞啊!何子衿很有些小得瑟的跟着罗大儒屋里去了, 因为太得瑟,以至于忽略了身边阿念那醋兮兮的防贼一样的目光。何子衿忽略了,人家罗大儒可没忽略啊。罗大儒非但没忽略阿念这位前些天一直在他耳畔聒噪的如同苍蝇般烦人, 现在又用看贼一看的眼神看他的芝麻小官儿,也没有忽略何子衿那稍稍得瑟的小神情,以至于罗大儒都怀疑, 这璎珞不会是流落民间被这对芝麻官儿夫妇误打误撞弄到手的吧?因为, 怎么看这俩人也不像能同先辅圣公主府有关系的人啊! 罗大儒这脑洞开的,一点儿不比阿念何子衿小, 甚至, 他老人家因着学识渊博, 历经世事, 心下还发出了“旧是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慨。 及至三人到了书房, 罗大儒那想打听璎珞来历的心情也淡了,只是,都请人家进来了, 罗大儒到底还是想问的,于是,罗大儒就说了,“不知姑娘颈中璎珞由何而来?” 何子衿一听此方立刻心下大定,她带着一些假假的矜持道,“先生好眼力,此璎珞为皇后娘娘所赐。” 罗大儒又瞧了那璎珞一眼,阿念见这老不休还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顿时面子也顾不得,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上前一面挡在子衿姐姐面前。阿念这一步,你说把罗大儒给郁闷的,罗大儒心说,他像那等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么。 罗大儒轻咳一声,移开眼神,十分客气,“不知可否让老朽一观。” 因罗大儒爱摆个架子,让自家阿念碰壁不少,何子衿对罗大儒其实观感一般,倘罗大儒年轻个几十岁,何子衿绝没这么痛快的将璎珞给他看。但,罗大儒花白发须,一把年纪,神色既激动又伤感,何子衿那些念头就没有了。她取下璎珞递给阿念,阿念给了罗大儒,罗大儒细看过,叹道,“哎,自公主离逝,这些旧物亦不能常见了。” 何子衿道,“先生是睹物思人了。” 罗大儒看向何子衿,叹道,“故人去的去,散的散,日后地下自能相见。” 何子衿立刻道,“倘有故人,相距不过百里,何不一见?” 罗大儒发须皆花白,唯一双浓眉仍是漆黑,此刻,浓眉一挑,目中透了锐利之意。何子衿无半分惧色,道,“我不好透露他的身份,只能说,倘先生连公主府的一件旧物都这般看重,想是愿意见一见那人的。” 罗大儒十分谨慎,道,“倘你早有此底牌,何必令江县尊于我处来碰壁。” 何子衿道,“我也是在看到先生对这璎珞如此郑重方猜到了一些。” 罗大儒神色一顿,心说,这女子倒也机伶。何况,何子衿反应这般灵敏,想来对皇家旧事也是知道一些的。罗大儒道,“你要我见的人是哪个?” 何子衿摇头,“我那位长者身份不好直,我只能告诉先生,他姓方。”当初用自家宝贝们儿硬马朝云先生从山上馋到山下,今何子衿又用朝云先生来馋罗大儒……阿念看着罗大儒那震惊到失态的神色,心下觉着,他家子衿姐姐简直太聪明了有没有。 罗大儒整个人的神色都大是震憾,以至于他有些站立不稳,阿念连忙扶了他一把,罗大儒就着阿念的手缓缓的坐在一张铺着狼皮垫子的榆木圈椅中,望向何子衿,问,“是谁?” 何子衿道,“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罗大儒这回没用人请,自己衣裳都不及收拾,令仆从阿甲阿乙守家,便带着一位积年老仆随阿念何子衿去了。待纪大将军闻了消息,一行人已离开了北靖关。 纪大将军与江氏念叨,“你说这事儿多稀奇,我与我先生情同师徒父子,我请他来咱们府上,他都不来。那江探花人虽伶俐些,可要说他能请得动罗先生,我是不信的。” 江氏道,“江探花亲自过来,定是有什么好法子的。” 纪大将军悄与妻子道,“阿甲同我回禀,说江探花前番过去,任如何巧舌如簧,先生都未应的。后来,江探花带了江太太去,不知因何,先生立刻便与他们去了。”纪大将军原是流犯出身,这样的出身,不过数年便居北靖关大将军之位,可见此人才干。当然,没有才干是生而有之的,生而有之的,叫天分。纪大将军有天分,他的才干并没有随着他坎坷的经历而消磨贻尽,相反,他在北靖关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良师——罗先生。之后,纪大将军在北靖关地位略有起色时,就先给罗先生送了两个服侍的小厮阿甲阿乙。所以,罗先生那里有什么事,纪大将军多数都是知道的。 听丈夫这般说,江氏道,“我看何姑娘,不,江太太的口才也就一般。” “所以我说此事稀奇。”纪大将军感慨一回,端起盏新沏的春茶,慢呷一口,道,“此间定有咱们不知晓之事。” 江氏也是机敏之人,想了想,“罗先生走得这般匆忙,可见定是一件要紧之事。” “倘是要紧事,江探花在见先生第一面为何不说?” 说到此处,便是江氏也有些想不通了,道,“看江探花夫妻,那般和睦,断不能有什么事江太太知道,而江探花不知吧。” 纪大将军夫妻二人猜不出来,只得暂时搁下,想着阿念何子衿都是认识的,纵将罗先生请至沙河县,也不会让罗先生有什么危险才是。 纪大将军因身在军中,遇事先虑安危,也是习惯了。 罗大儒此刻却是恨不能飞到沙河县去的。只是,阿念何子衿小夫妻显然安排诸多,他们还得去北昌府接何老娘,何老娘没什么太多收拾的,她老人家现在想的是,先去孙女那里小住几日。住个新鲜,她就回来。何恭沈氏也都是这个意思,因着何老娘没想长住,兴哥儿年纪小,也跟着一道去,说是去看看姐姐、姐夫家。何子衿阿念自是乐意,还在北昌府歇息一夜。罗大儒虽恨不能立刻见到故人,到底这把年纪,阅历修养都是有的,在与何恭说起学问时亦是耐心,没几句就把何恭说的心悦诚服,以至于何恭夜里都同妻子商量,“待罗先生那里安排好了,不若让阿冽俊哥儿过去念书。” 沈氏道,“罗先生学问这般好咧?” 何恭点头。 沈氏听了就有些舍不得儿子,但想着此事一时也不急,自己遂也不急了。 在何家歇一夜,第二日,阿念一行辞何恭沈氏,带着何老娘兴哥儿回沙河县去了。何老娘与兴哥儿余嬷嬷坐车,其他人骑马。何老娘见着自家丫头骑马,极是惊讶,直道,“唉哟喂,你可小心些,别从马上摔下来。\" “看您说的,我骑的好着呢。”何子衿驱马到何老娘车畔,道,“兴哥儿,要不要骑马?” 兴哥儿自然是要的,何老娘笑,“皮猴子一般。” 兴哥儿跟姐姐同骑一骑,他小小人儿还是头一遭骑马,倍觉威武,还问,“祖母,你看我气派不?” 何老娘笑呵呵地,自车窗往外看,竖着大拇指夸孙子,直道,“我兴哥儿气派的了不得哩!” 阿念江仁等人皆目露笑意,就是罗大儒那一门心思想去沙河县见故人的,见江小县尊一家人和乐,目中亦露暖意。 自北昌府到沙河县也有两日车程,尤其有老人,不敢走快,直走了三日方到了沙河县。何老娘大路上早被罗大儒把话套完了,因为头一天晚上在驿馆休息时,何老娘就与自家丫头片子道,“你不带阿晔阿曦来也是对的,咱们来北昌府时沾朝云师傅的光,处处有朝云师傅的人打点,饮食住宿样样都好。咱家可是没那个条件的,阿晔阿曦年岁又小,这一路如何受得哟。” 何子衿道,“我也这样说。” 罗大儒这等人物,早听到“朝云”二字时就入了心,其后同何老娘一打听,何老娘这存不住事儿的,知道不知道的,就都哗啦啦的同罗大儒说了。何老娘尤其赞颂朝云师傅的人品,再三道,“我老婆子活了这几十年,除了我家那早死的短命鬼,再不有见过朝云师傅这般仁义的人啦!” 罗大儒既是伤感又是惋叹,道,“他自来如此。” 何老娘一听,忙问,“大儒先生与朝云师傅早便认识不成?” 罗大儒微微颌首。 何老娘一喜,笑道,“那咱们可不是外人哪。我家丫头是朝云师傅的弟子,大儒先生跟朝云师傅是亲戚吧?” 罗大儒叹,“我们算是表亲。” 何老娘忙道,“那大儒先生就是我们丫头的叔祖了。”忙叫了阿念何子衿兴哥儿江仁过来认亲,饶是罗大儒一肚子学问也给何老娘闹懵了,这,这都啥跟啥哟!他怎么就平白多了这一堆的晚辈哟!不待罗大儒抗议,何老娘道,“以后我还叫你大儒,你要愿意,叫我老太太或是老嫂子都成!” 面对何老娘的热情,罗大儒简直是无以对。 而后,既是亲戚了,何老娘还把自己的一系列著作送给了罗大儒一套,何老娘还很是谦虚道,“您是有学问的人,原该送您精装本的。哎,精装本在帝都送完了,就剩下这普通的了。不过,要我说,那什么装什么装的,不过是个外在,里头内容都是一样的。” 罗大儒在北靖关都能熬成大儒,可见其才学修养了。一见何老娘竟然还有著作,顿起敬佩之意,连忙双手接了何老娘送的书,正色道,“待有闲暇,一定深读。” 何老娘笑道,“随便看看就成啦,这也就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儿见识罢了。” 罗大儒道,“您实在太过谦虚了。”想着何家虽不显赫,但一个老太太都能出书,可见是书香之家。 何老娘见罗大儒对她这书如此重视,心中很是喜悦,遂又在罗大儒的“引导”下,说了诸多朝云道长之事。这事儿叫何子衿知道后,没少背地里同阿念说罗大儒狡猾。 阿念笑道,“他乡遇故知。罗大儒不好跟姐姐打听,他与祖母年岁相仿,同祖母打听也是人之常情。” 何子衿笑,“我是说,真不愧是朝云师傅的朋友,一样都跟狐狸似的。” 阿念哈哈大笑。 这古代房子可不隔音啊,阿念笑得大声,罗大儒正同何老娘说话呢,听到这笑声,不禁道,“江县尊江太太情分真正好。”相处几日,罗大儒对这家子人也有了基本认知,就何老娘这存不住话,别人一打听便啥啥都说的性子,就知这是一家了本分人。而且,何老娘显然没有得到江县尊或是江太太的叮嘱,不将昭云之事说与他知道什么的。可见,江县尊江太太也不是要拿此事与他交换条件。正因阿念何子衿何老娘都是坦诚之人,罗大儒对这家子人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何老娘见人家大儒夸她家丫头片子和孙女婿情分好,脸上很是荣光,略带几分骄傲道,“那是,他们自小一道长大,知根知底才做的亲。你说,给孩子们做亲,还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好生过日子么。情分好,这才好哪。我们丫头家里还有一对龙凤胎,唉哟,您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当初连接生的嬷嬷都说,她接生好几十年也没见哪家生过龙凤胎?有双生胎就是难得的了,何况龙凤胎呢。您说,这是不是福气?” 罗大儒怎么能说不是呢? 然后,罗大儒一说是,就被迫听何老娘足足絮叨了一个时辰,就说她家龙凤胎多么聪明多么可爱来着。后来听得兴哥儿都困了,闹着睡觉,罗大儒才得以解脱。何老娘还有些意犹未尽道,“明儿我再继续跟你说啊。” 罗大儒简直是逃回自己房的,因晚上受何老娘聒噪,第二天早上险些起晚。老仆都笑,“这位何家老太太颇是风趣。” 罗大儒将脸一板,嘀咕,“风趣在哪儿?不如你今晚听她絮叨去。” 这老仆的面貌很有些难以形容,但嘿嘿一笑时便露出几分滑头来,可见年轻时的“风采”了,老仆笑,“那不成,我耳背。” 罗大儒心说,你耳背个头! 罗大儒受了何老娘一路聒噪,最后,罗大儒不得不拉着兴哥儿教兴哥儿学认字,何老娘那些说古的话方少了。因为何老娘让余嬷嬷备些茶点,自己找自家丫头片子说去了。何老娘喜滋滋地赞颂罗大儒,“真不愧是大儒先生啊,这不,见咱兴哥儿还算可造之才,教兴哥儿认字去了。” 何子衿笑,“这也是兴哥儿的福缘了。” 孙子给大儒先生瞧上了,何老娘也觉着孙子有福,点头对孙女的话以示认同,还道,“可见这趟没白跟你过来。” “那是。”何子衿道,“我有什么好事不想着祖母您哪!” 何老娘深觉受用,嘴上还说,“你不想着我能想着谁,你也就我这一个祖母罢了。” 何子衿最会治何老娘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性子,笑道,“我这么想着你,也没见祖母想着我些。” “我怎么不想着你了,在北昌府天天想咧。” “光说有什么用,看不到实际的。”何子衿摊摊手。 何老娘嘀咕,“怎么做了县尊太太还这么不开眼啊。”最后给了丫头片子支金钗,方堵了丫头片子的嘴。 阿念见着子衿姐姐的金钗,还说呢,“姐姐又逗祖母了。”他家子衿姐姐也不知啥毛病,要说首饰,子衿姐姐多的是,不见得就看上这么一支金钗,偏生子衿姐姐还特喜欢自何祖母这里敲些首饰啊衣料啊啥的。 何子衿与阿念道,“我单看不上祖母那偏心眼儿孙子的劲儿!” 阿念一乐。 一路上,何家祖孙说说笑笑,罗大儒则近乡情更怯,至于罗大儒与朝云师傅相见时的情形,怎么说呢。那含泪相望的眼睛,那紧紧相握的双手,那欲语还休的意境,竟让何子衿活化出一句宋词来。 词曰: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章节目录 第331章北昌行之十九 > 第331章 罗大儒已有心理准备, 他早从何老娘那里得到了一系列关于相见之人是少时伙伴的信息, 换之, 相较于当初何子衿模模糊糊的那句“是先生心中所想之人”,罗大儒已知道,他将所要见的是少时旧友兼远房亲戚方昭云。我大儒已有心理准备, 可朝云道长没有啊,朝云道长是直到罗大儒到他家门口,他才知道老友已至, 对于空旷多年, 无亲无友多年的朝云道长而,可想而知是何等震荡。 于是, 二人执手相看泪眼了。 朝云道长这样素来神仙一样的冷淡人, 竟然眼圈微红了。 罗大儒这惯来一张黑脸, 最喜叫人碰壁的, 竟也双目湿润了。 两位年过半百老友, 就这么, 历经数十年,在一个夕阳微薰的午后,重逢了。 罗大儒张张嘴, 似是要说什么,喉中却似被什么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朝云道长的模样也不比罗大儒好大少,倒是罗大儒身边的老仆张着嘴嚎了起来,那位老仆一把扑将过来,抱住朝云道长那叫一个嚎啊,一边儿嚎一边说,“方公子,小的总算见到您啦!方公子,这些年您可好啊!小的在北靖关,日日夜夜的都在惦记您啊!自从知道您在这里,小的更是归心似箭啊!” 望着罗大儒与朝云道长一沧桑一神仙的同是错愕满脸的面孔,何子衿认为自己见到了打娘胎里出生以来认识的,最会抢戏的人——黄贞忠黄老伯。 黄贞忠黄老伯真的太会抢戏了,人家俩人正无语相看泪眼呢,他扑过去一通嚎,这不,转眼间,啥啥意境都没啥,就剩一地鸡毛。黄贞忠嚎了一通,嚎的朝云道长硬生生的在自己非富即贵的人生交往里记起了黄贞忠的名字,与罗大儒道,“唉哟,这是阿黄吧,他还跟着你呢。” 罗大儒点头,“是啊,这些年,多亏有他。” 黄贞忠拭拭泪道,“我虽身在我家老爷身边,心却一直在公子身边哩。” 这么自然而肉座的话,逗得朝云道长一笑,道,“阿黄还是老样子啊。” 黄贞忠道,“心还是那个心,就是模样不若以往俊俏啦。倒是公子,数十年未见,您越发超逸啦。” 罗大儒见黄贞忠与朝云道长俩人你一我一语的絮叨上了,简直没自己什么事了,给气的,说黄贞忠,“你能不能少说几句!”他也有很多话想跟昭云说好不好。 黄贞忠见主人有些臭脸,满是无奈道,“好啦好啦,你去说吧,自小就这样,我跟公子多说两句你就不乐意。” 朝云道长与罗大儒明显要私谈,黄贞忠很体贴的给二人留下私密空间,何子衿等人自然也都退了出来,何子衿悄悄问黄贞忠,“黄伯伯,罗大儒同我师傅是啥关系啊?” 黄贞忠无奈的摊摊手,“表兄弟啦,我们老爷的生母是公子的姑妈,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后来公子很是喜欢我,老爷总是因此吃醋啦。” 何子衿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听这话都险没噎死,黄贞忠却是乐呵呵的找着闻法去安置起居啦。 何子衿知道朝云道长见了故人,一时间怕是说不完的私房话,就与阿念先将宝贝们接回去了。宝贝们见着父母很是高兴,张嘴就喊,“祖父祖父——” 何子衿阿念一则以喜一则以悲,喜的是,孩子们这么几天就学会说话啦!悲的是,看来只会叫祖父的!这一看就是朝云道长教的啊!何子衿也挺高兴,笑眯眯的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她抱着阿晔,阿念抱着阿曦,一道回家去啦! 何子衿阿念手脚太快,以至于朝云道长在与罗大儒诉完情后想显摆龙凤胎时,才知道龙凤胎被两人带走了。朝云道长笑,“明日再见吧,生得尤其聪明漂亮。” 罗大儒这把年纪见到亲戚兼旧友,也很是高兴,听朝云道长提及江小县尊家的龙凤胎倒不陌生,道,“路上听何家老太太念叨一路,听说还是你给取的名字。” “是啊,男孩名晔,女孩名曦,如何?” 罗大儒点头,“挺好。”他又有些想不明白,“你怎么认了个女弟子?” “约摸是命里的缘法吧。” 听近话,罗大儒不禁撇一撇嘴,“多少年了,你还是老样子。” “你倒不是老样子,如何苍老这许多?”朝云道长说着,很有些伤感,“说来,你年纪还比我小哩。” 罗大儒道,“真个不识大小,明明我比你大。” 朝云道长摆摆手,做出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来,“罢了,兄长不与你计较。” 罗大儒觉着自己才是不计较的那个,由于见到故人,心情大好,罗大儒就不争大小了,道,“自从那贱人死后,我就痛快的了不得。” 朝云道长道,“倒也罢了。” “我听说,他一死你就回了帝都,当时我远在北靖关,知道消息时今上也登基了,却没料到你会来北靖关。” 朝云道长沉默半晌方道,“那种权柄渐渐滑落的样子,与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罗大儒挑挑眉,朝云道长既已说开,索性便说开了,“当年离开帝都,我以为怕是再无机会回到帝都了。后来,我一直住在蜀中,几年前,那会儿今上还是藩王的时候,莫如就开始打发人给我送东西。当年,母亲摄政,先帝长大时,就开始偏向胡家与胡贵太妃,时有赏赐看望。我知道母亲是不悦的,料想母亲当年滋味儿,先帝在临终前几年也尝过了。那时,我就知道,终有一日,我将再重回帝都。” 罗大儒问,“莫如就是皇后娘娘的名讳么?” 朝云道长点点头,叹息中有几分怜惜,“她很是不易。” 罗大儒倒没这许多感叹,道,“自来登高位者,谁是容易的?就是先帝那贱人,看他前几年把江山弄的生灵涂炭硝烟四起,那也是不易的。” 朝云道长道,“他最终也没对我下手。” “大权在握时,你生死都在他掌中。待他至晚年,他既想立今上,自然要考虑到皇后娘娘的立场,他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他身后之人积些德,不说别个,他死了,他那老娘还是要活命的。”罗大儒道,“利弊权衡,他自然不会对你下手。” 不过,想到死对头死之前要这样百般权衡,也够罗大儒痛快的。 说来,一旦开口,罗大儒还真没啥大儒气质。 罗大儒非但没啥大儒气质,他还特八卦的打听,“你怎么没在帝都住呢?皇后娘娘怕也是乐见你在帝都的?谢韬那墙头草,真不知他家里人如何。从母系说,皇后娘娘也只你这么一位嫡亲的舅舅了吧。” 朝云道长道,“我少时就想各处走一走,见到皇后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何况,她有她的路,我趁着还走得动,就来北昌府了。说来也是巧,竟不料你在这里。”又问起罗大儒这些年如何过活的。 罗大儒道,“我就一直在北靖关,初时也颇是不易,后来小黄找了我来,有他在,日子慢慢也好了。之后,项家来了这里,他家不知是何主意,倒是对我有些关照,我先前在军中做些抄写差使,也足以温饱。后来,上了年纪,就办了个私塾,教孩子读书。先时,今上得立储位,大赦天下时,我也得了赦免,如今日子还成。”说着又补了一句,“当然,同你是没法儿比了。”想着先帝那贱人,自来就与他不合,后来将他流放至北靖关这等苦寒之地,想也是没安好心,想他死这儿了,可他罗靖偏就命大,就是不死!非但不死,他还熬到大仇人先帝先死了! 朝云道长道,“我倒宁可与你一般流放。” “你可别说这大话了,我自来身子骨结实,才撑得下来。你那身子骨儿,还流放着,非交待半道儿上不可。”罗大儒感叹,“也是天缘凑巧,不然,自让你我于此地相遇呢。” 朝云道长笑叹,“是啊,再想不到的。” 两位老友相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朝云道长还让窦太医帮罗大儒诊了诊脉,看罗大儒的身子可有需调理之处。罗大儒这把年纪,身子骨儿自然不可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窦太医诊下来,罗大儒这身子不真没太大问题,只要开几剂汤药调理一二即可。说到自己身子骨儿,罗大儒道,“流放的路上我也一直在修习内息,说来,我功夫虽一般,于身子,却是受益颇多。” 朝云道长就让闻道去找何子衿要些红参做的面脂来,罗大儒还道,“要那做甚?” 朝云道长道,“明明你还要叫我一声阿兄的,如今瞧着,我倒似你长辈一般,你用一用那面脂,当可恢复一些青春。” 罗大儒气煞,说朝云道长,“自小就是个肤浅的,你现下去打听打听,谁不说我是北昌府第一名儒,就是江小县尊,也是三延四请,我才来的。脸好有什么用,没学问不过一幅空皮囊罢了。”说着啧啧直叹,“你这肤浅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 甭看朝云道长这辈子颇是坎坷,但说来,他这辈子还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哪怕在芙蓉山上做道士,也没人敢委屈到他啊,就是薛帝师那样的身份,朝云道长想见他,一句话送过去,薛帝师也得立刻到。更甭提后来朝云道长有了何子衿这个女弟子,何子衿别个本事没有,哄人的本事一等一,常哄着朝云道长高兴。故而,朝云道长其实很有些小脾气的,见罗大儒如此不识好歹,朝云道长也不高兴了,留下一句,“你就跟着老白菜帮子似的活着吧。”也不管他了。 奈何他已叫闻道去要了面脂膏来,朝云道长还是命人给罗大儒送去了,管罗大儒用不用,都随他了。罗大儒此人呢,在北靖关一带名声的确响,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有学问的老先生,对他也是极尊敬的。不过,此人能就谁大谁小,谁表哥谁表弟的事儿同朝云道长争大半辈子,也可见此人脾性啦! 这人的脾性啊,纵历经坎坷,也不是容易改的,要不,怎么能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老话呢。罗大儒私下同黄贞忠抱怨,“你说说,这都什么岁数的,还是这幅脾气。哎,一不顺着他就要生气的。” 这话,一听就是在抱怨朝云道长啦。 黄贞忠黄老伯心说,您这性子也不比方公子好哪儿去呢。黄贞忠一面喝着窦太医给他开的滋补方子,一面道,“公子也是好心哩,您不是自诩做哥哥的么,既是做兄长的,自然当让着做弟弟的一些。” “总叫我让着他,我都让他大半辈子了,也没见他敬着我啊!”罗大儒一见故人,往日的性子也上来了。 黄贞忠见劝不下来,索性不劝了,又见他家主子不肯用那红参面脂膏,黄贞忠黄老伯不忍糟蹋东西,又听说有保质期,必要一月用光方好,超过一月就不能再用了,干脆自己收起来用了。他老人家非但日日用红参面脂膏,还跟朝云道长讨了几根首乌,同窦太医商量了方子,三不五时的就喝一碗。闹得罗大儒私下同朝云道长絮叨,道,“你说,阿黄是不是看中何家老太太了,我看,人家可没再嫁的心哪?” 这话,险没叫朝云道长呛死。 朝云道长瞪他,“亏你还自称名儒,你也就这点儿眼力了。阿黄岂是这样的人,就是人家老太太,也是正经老太太,儿孙一大把,焉能改嫁。” “我是说,近些天来,阿黄臭美的不行。每天出去接阿晔阿曦,必要对镜打扮半刻钟。” 朝云道长道,“阿黄自来就是个喜欢鲜亮的。” 黄贞忠黄老伯甭看一把年纪,而且,生得不大英俊的模样,但,爱美之心,真的不看年纪,这位老伯以往是没条件,自从找到朝云道长这位大户,就开始了全方位的改变。他一把年纪,自然不会往花哨里收拾,但,一应穿戴,皆稳重颜色,就是一头黄白头发,今也每日用桂花油梳的齐齐整整。再加上他注重保养,朝云道长打何子衿这里要的红参面脂膏,罗大儒星点儿没用,都给他用了。这东西吧,自不能令人返老还童,但在北地这风霜凛冽的地方,对于护养皮肤,还真是极有用的。 所以,黄贞忠黄老伯不过半月,就有脱胎换骨的意思。 连何老娘都说黄老伯是个齐整人,于是,明明来沙河县时都差不多的模样,人家黄老伯打整的很快就显得比罗大儒年轻五岁一般,把罗大儒给郁闷的,时不时就对着自家老仆来一句,“这面脂膏首乌汤还挺有效用啊。” 黄老伯一笑,待朝云道长再送罗大儒面脂膏何首乌之类东西时,罗大儒就没再拒绝了,朝云道长私下都说,“还是阿黄你有法子啊。” 黄老伯一笑,“主子就是这么个脾气,他知您的好意,只是,他年轻时都不重这些,如今一把年纪了,自然更不重了。” 朝云道长沉默无语,罗靖不重这个,他却是不忍看他明明同一年纪,罗靖就如此苍老模样的。 朝云道长全方位的关心着罗大儒,当然,他也没放松对阿晔阿曦的教导,有时兴哥儿也会过来,以至于,朝云道长偶尔都会感慨:生活实在太充实了有没有! 罗大儒不是朝云道长这样的性子,甭看他们少时就有交情,而且交情不错,但,两人的性子完全不同。罗大儒不是朝云道长这种远程谋算之人,罗大儒一向是着眼于眼前的。既被阿念请来了,且阿念何子衿与他家表弟方昭云又是弟子与弟子女婿的身份,罗大儒也就没再端着架子。教书什么的是,自是罗大儒的老本行,只是,此人非但精于传道受惑,对于衙门的钱谷、刑名之事亦是精通,罗大儒略指点一二,皆是说到点子上,阿念如获至宝。 罗大儒自是可靠之人,阿念敬他如长辈,对于心中之事,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请教的了。阿念就说了先许县尊遇刺之事,阿念道,“张知府余巡抚问我先许县尊一事倒不以为奇,毕竟,先许县尊一县之首,为人所刺,而迟迟捉拿不到贼人,上峰心中自是不悦的。但,纪大将军原是武官之首,我不解的是,为何纪大将军也会提点我此事呢?” 罗大儒微微一笑,“县尊真是当局者迷了,余巡抚之妻谢氏,出身帝都谢家,谢家早便是帝都有名的书香门第,族中科举之人颇多,代代皆有进士出身的子弟为官。何况,如今谢皇后就是余太太的娘家嫡出的侄孙女,谢家因谢皇后之位,得封承恩公,今位列公府,何等显赫。朝中亲贵之事是瞒不过余巡抚的,县尊怎么忘了,你们是同谁一道来的北昌府呢?” 阿念茅塞顿开,“先生是说朝云道长?”说完,阿念自己就拍了自己脑门儿一记,他当真是当局者迷了!! 罗大儒含笑道,“昭云的身份,虽今无权无势,但他出身显赫,辅圣公主亦是葬于帝陵的,况今有皇后娘当位。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位嫡亲的舅舅,何况,凭先帝心性,怕就是临终前也不放心昭云的,昭云今虽出了帝都,帝后亦会关注于他。关注他,自然会关注他所在之地,此地竟有前县尊遇刺身亡之事,倘不及时解决,不要说于县尊风评不佳,就是帝后二人,怕也会多想。就是知府巡抚之人,吃个挂落什么的,也不稀罕,他们自然是急的。” 罗大儒点破此事时,阿念就想明白了,他依旧不明白的是,“那纪大将军所为何呢?” 罗大儒皱眉思量,道,“纪大将军一向心思不好预料,此事,他既是明说,他之意,待先许县尊遇刺之事水落石出之时,必可得知!” 阿念道,“那咱们就先来彻查此案!” 章节目录 第332章北昌行之二十 > 第332章 阿念要重查许县尊之案, 何子衿琢磨着, 许县尊这案子, 接她前世就相当一县县长遇刺身亡啥的,而且,耽搁这许久也没能捉到行凶之人杨大谷, 说不得其间就有什么不得了的内情呢。就是阿念要重查此案,何子衿脑洞一想,立刻脑补出无数奇诡案情来。她还问阿念, “是不是许县尊真凶另有其人?” 阿念有些奇怪, “姐姐如何这般想,许县尊之死, 多有人证, 再做不了假的。” 何子衿听这话也有些奇怪了, 道, “难不成许县尊就在大庭广众之下遇刺, 这么些人就眼瞧着也没捉到贼人。”这也不可能吧。倘是如此, 许县尊身边人起码是个护卫不严,都要入罪的。 阿念道,“这倒也不是。”这才说起先许县尊遇刺之事, 原来许县尊有一癖好,最爱吃沙河县老杨家的八珍汤,那八珍汤,必得早上新做的才好吃。因许县尊爱这一口,杨家每天早上都给县尊老爷送新做的八珍汤。这杨家的饭铺子,就是杨大谷家开的。不过,杨大谷不会做八珍汤,他一向是在市井上游逛的人,会做此汤的是杨大谷的父亲。一向过去送八珍汤的,也不是杨大谷,而是杨大谷的弟弟,杨二谷。那天杨二谷头一天晚上就不舒坦,故而,送八珍汤的就换了杨大谷。许县尊有早上晨起练字的习惯,杨大谷送八珍汤送去就回了,结果,下人再去找许县尊,见人已死在书房内,半碗泼洒在地的八珍汤。 何子衿道,“杨大谷又不是失心疯,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去杀一县县尊吧?” 阿念叹口气,“这里头自然虽有缘故。” 何子衿就见不得人这么问一句答一句的,瞋阿念一眼,“你倒是一气说完的好。” 阿念此方说了内情,内情也简单,许县尊爱吃杨家的八珍汤,杨家也乐意免费送给许县尊来吃,可谁知许县尊吃了几日杨家的八珍汤,就相中了杨家的闺女。要说小门小户的女孩儿给县尊做小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就如同当年李赵两家能以向宫里荐贵人之事骗得那些好人家的闺女,甭看何子衿不乐意进宫啥的,乐意的有的是。就杨家,虽说许县尊年纪有些大了,但说好了,生下儿子立刻抬二房,而且,所予聘金颇多。杨家也就乐意了。不乐意的是杨大谷,杨大谷觉着,妹子连个二房都没做上,这简直就是没名没分的过去服侍县尊,故而,不大乐意。许县尊虽没将杨姑娘纳为二房,却是给了杨家五十两银子,这银子很是不少了,就是一般小地主家娶亲,也就这些聘金了。杨家一见这聘金,也就不管闺女是去做二房还是去做丫头了,高高兴兴的把闺女送了去。 后来,这杨姑娘孩子还真有了,就是没料到,生产时一胎两命,母子二人共赴黄泉了。 就杨姑娘过身,许县尊还伤心的小病一场,后来给了杨家百十两银子,杨家也就没什么话了,还日日给许县尊送八珍汤呢。就是没料得,杨大谷好生烈性,竟趁着送八珍汤的机会,杀了许县尊。 更让人怀疑杨大谷一点儿是,杀了许县尊之后,他就走的无影无踪了。 何子衿素来缜密,道,“那这事儿也可疑,怎么许县尊身边儿就没个近身服侍的人了。” 阿念微微一笑,“所以说要彻查么。就是杨大谷,倘他是真凶,杀人之后自然远走,如何还会再回沙河?姐姐记不记得,咱们刚来赴任,马县丞就于我提过,他们得到信儿要去捉查杨大谷,可惜被他跑了。要搁谁,犯下此杀人命案,哪个还敢回家来呢?” 何子衿对于听案子有兴趣,查案子就没兴趣了,叮嘱阿念,“你既要查明此案,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姐姐放心,我晓得。” 何子衿又说一句,“待这事儿查清楚,可与我说一声。” 阿念笑应,又问起何老娘起居可还适应,何子衿道,“适应的了不得,昨儿庄太太带了煎小鱼过来,祖母说那小鱼煎的焦香味儿好,今儿我叫厨下又做了。” 阿念笑道,“庄太太甭看嘴碎,煎小鱼儿的本事一般人比不了。” 何子衿道,“她家里孩子家,嚼用也大,祖母过来咱们这里,别的太太奶奶的见了,都有孝敬,她家里银钱不丰,就做些吃的送来。她走时也没叫她空过手,家里点心都会给她包些带走。” 阿念点点头。 话说何老娘自从来了沙河县,甭提多滋润了,虽阿念公务忙,何老娘也没觉着如何,就是以往在帝都,阿念也是要早起五更的去衙门当差呢,就是小时候,也要见天儿的早起去书院念书呢。今做一县之长,忙是正常的,要何老娘说,不忙才不正常。 故此,阿念忙啥的,何老娘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就是时常叮嘱厨下炖些鸡汤鱼汤猪脚汤的给阿念补身子,大夏天的,硬把阿念小脸儿补的红润润的。 其余的,何老娘一来就操持着给自家丫头片子晒干菜,她老人家虽是初来北昌府,却是早就打听清楚了,北昌府冬天没别的鲜菜吃食,除了萝卜白菜大葱山芋的还能放窖里存放,鲜菜什么的都难以保存,故此,者要提前备下干菜,将来以做吃食。 何老娘是个巧手的,除了干菜,她还指挥着丸子带着府里新买的丫环做了许多泡菜酸菜,以备冬天食用。何老娘还说,“可惜咱们来的晚了,倘是春天,正好做酱,就能腌些酱菜了。” 何子衿道,“这也是。我想着,我娘的酱菜铺子,开在北昌府,定能赚不少银子的。” 何老娘笑,“是啊,只是如今谁有空打理呢。” 何子衿道,“待咱们站稳脚跟儿,倘阿仁哥回老家,看可有勤快肯干的族人可愿意来,也是一门儿营生?” 何老娘感慨,“这也是呢。今咱们在这里,这生意啊,只要肯干,可是好做的。”说起以前来,“你娘刚做这酱菜铺子时才不易哩,衙门里每月还要打点些铜钱。跟现在没法儿比。” 何子衿笑,“可见咱们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那是!”何老娘这才来不多几天,就收了不少东西,虽没什么值钱的吧,但也有衣料子、上等点心、药材等物,更甭提每天过来说话的太太奶奶们,见了她老人家尽是好话的。 故而,她老人家觉着,自家丫头片子除了不大会过日子外,福气还真是一等一的好哩。 尤其,何老娘自打来了沙河县,她老人家说起话来,那比何子衿纯显摆皇后娘娘所赐璎珞更见排场,因为,何老娘直接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显摆出来了,还说沙河县这一众没见过世面的,“不是我老人家说大话,你们可活了几岁,见着这璎珞就觉稀奇了,当初我那丫头去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慈恩宫服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的那个,怕是你们更不见过了。”说着,何老娘将话一顿,伸手接了余嬷嬷递上的茶,慢呷一口,将茶撂下,做足了排场,方继续道,“慈恩宫,知道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住的地界儿!哎,说来那会儿先帝还在世,那会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是太后哩!话说,你们知道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差别不?”这话甭看浅显,在何子衿看来,这完全是常识啊,但说实在的,这种常识,沙河县一半太太奶奶不知道的。 然后,何老娘就跟这些人说了,太后是皇帝他娘,太皇太后是皇帝他奶奶,辈分不同滴。 何老娘这一通显摆,直把沙河县的太太奶奶们听得大开眼界,有何老娘这一坐镇,何子衿见过大世面这事儿,再无半人怀疑,就是阎氏金氏二人,每想到自己当初竟笑话过县尊太太那宝贝是假的,面儿上就很有些灰灰的。 何子衿还同何老娘道,“我的天哪,我以为她们都知道呢。”怎么就连太后与太皇太后的差别都不晓得呢。 “知道啥啊!小地方窝着的,没见过世面,哪里能知道哩。”何老娘心说,要不是儿子孙子这么念书奔前程做官啥的,她老人家跟着去帝都长过一番见识,不然,她也不晓得太后与太皇太后有啥区别哩。 何老娘还说自家丫头片子,“平时看着伶俐,说起话来这般粗心,怪道人家都说你那宝贝是假的!” 何子衿大惊,“唉哟,祖母这才来几日,如何这事儿也给您老人家知道啦!!” 何老娘得意的将嘴一撇,“我啥不知道哟。” 何子衿猜都不必猜,道,“定是庄太太同祖母说的。” 何老娘道,“庄太太是个实诚人哩。” 何老娘觉着庄太太是个实诚人,庄太太也觉着何老娘是个实诚人,在家与婆母道,“以前觉着县尊太太就是一等一的好人,今她家老太太来了,更是个大好人。”说着,庄太太感慨道,“我算是明白了,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家越是待人和气。非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鼻子小眼睛的,才爱拿捏算计个人哩。婆婆是没瞧见,县尊老太太可是见过大世面哩,帝都城的事儿,我听着都觉大开眼界。” 庄老太太也觉着县尊一家子人不错,尤其是,儿媳妇时常煎小鱼过去给县尊老太太尝尝,亏得人家瞧得上,还时常叫她这儿媳妇带点心回来。庄老太太虽有些心疼油盐和买小鱼的银钱,不过也知道要同县尊家搞好关系,同媳妇道,“既然人家老太太爱吃你煎的小鱼,不若时常煎些过去奉承,那鱼也不值啥。” 庄太太连忙应了。 于是,由于庄太太时常过来送煎小鱼儿,终于把何老娘给吃的嗓子上了火,一说话就干渴的很,亏得有窦太医醒了些龟龄膏,给何老娘时时吃着,才把这火气给压了下去。 何子衿道,“说了要少吃的。” 何老娘道,“也没吃几日,我每要吃总有你念叨,哪里敢多吃哟。我这兴许是从北昌府到沙河一路上积的火,如今发出来也好。”然后,她老人家就转移话题了,“我看咱们的干菜晾的差不离了,你这就收起来了吧,留着待天冷了,没菜吃时再拿出来吃。” 何子衿道,“昨儿阿念与我说,要我再多晒一些,今年县里书院有邵举人讲课,招到的小学生比以往要多的许多,县学里正收拾屋子,说是有远处的小学生可住在县学里。多晒些干菜,以后给县学里用,省得离家远的孩子们吃不上。” 何老娘道,“总不能都是你们兜吧。” “那也不是,一应花销都会入账的,就是帮着晒些菜干,做些泡菜酸菜之类的。” 何老娘笑,“这并不麻烦,无非就是多忙活几日罢了,以后小学生们念书念出来,这也是咱家的功德哩。”说到县学的事,何老娘道,“你说,要不要让兴哥儿去学里跟着念书,会不会的,先听着也没事儿。” 何子衿道,“兴哥儿还小呢,先跟着朝云师傅玩儿呗,现下不过是念些蒙学,朝云师傅随口就教了他,到学里也是一样。” 何老娘再次感慨,“朝云师傅可真是个大好人。”三孙子兴哥儿跟着她老人家来了沙河县,兴哥儿也不能一个人玩儿啊,何子衿就把他搁到朝云师傅那里,同阿晔阿曦一道玩儿了。其实,兴哥儿不大喜欢跟小娃娃玩儿,好在朝云师傅那里,随口便能教兴哥儿些启蒙书籍啥的。然后,兴哥儿就变成朝云师傅的小助手了,帮着带龙凤胎。 于是,兴哥儿每每傍晚都要跟他姐他姐夫告龙凤胎的状,“阿晔就是个欠捶的,他学说话学的快,阿曦越说不出来呢,他叭叭叭的叨叨个没完,还朝阿曦乐,一看就是笑话阿曦来着。阿曦给他两下子,他又要哭。还见天的撺掇阿曦干坏事儿,朝云师傅那牡丹,就是他撺掇阿曦拔的。害阿曦中午没有蒸蛋吃,他自己吃的饱饱的朝阿曦拍肚皮,阿曦又捶了他两下子,他才老实了。” 何老娘大为惊喜,直道,“唉哟,咱们兴哥儿这说话说的越发流俐啦!”三孙子说话比较晚,平日里哪里说过这么大段的话哟。 兴哥儿嘴硬上绝对遗传的何老娘,他一径道,“我以前就这样儿。” 何老娘笑呵呵的,也不与三孙子争辩这个,笑道,“是啊是啊,咱们兴哥儿一直流俐来着。” 何子衿就得教育龙凤胎,说阿晔,“真个坏小子!”拍拍阿曦肉乎乎的小掌心儿,“别总打哥哥呀。” 阿曦说话不若阿晔伶俐,拿小脸儿蹭母亲的脸,一个劲儿撒娇。阿晔也想去蹭母亲,奈何他没有妹妹力气大,这小子坏,拿胖手捅阿曦的小肚子,阿曦浑身痒痒肉,给阿晔一捅,笑的险没从她娘身上掉下来。阿曦一动,阿晔趁机就占据了他娘怀里的有利地形,很是蹭了他娘的脸两下子,还奶声奶气的说,“不坏不坏!”就说了两句,便给刚刚止了笑的阿曦一拳捶脸上了,阿晔嘴一瘪,哭了起来。 兴哥儿在一畔背着手儿,装模作样的做大人样,“我说吧,他们总是打架。”然后,双手一摊,感慨道,“实在太难带啦!” 龙凤胎就在这打打闹闹中成长着,秋风乍起时,许县尊一案终于有了眉目。 章节目录 第333章北昌行之二十一 > 第333章 先许县尊被刺之事, 何子衿想着, 也就是个杀人案, 或者顶多再牵扯出一些许县尊马县丞等人争权的事来。或者里面有些猫腻,譬如,许县尊死的忒容易了些。但, 何子衿再未料到是此惊天大案,自许县尊被刺之案,接着牵连出北靖关粮草倒卖, 以旧掺新, 以陈作新,以至粮草克扣转卖一条龙的利益关系。 相对于北靖关军中粮草之事, 先许县尊被刺反给衬的有些不起眼了。 要知道, 北靖关屯兵十万, 每年粮草军用绝非小数目, 如沙河县夏粮秋粮, 都是收到州府后大部分充作军粮的, 就这个,粮草不够时还要往他处征调,可想而知, 就是以陈充新,这条利益链是何等利润了。 许县尊之死,就与此事相关,沙河县甭看地方不大,却是利益链中小小的一环,许县尊死前已开始调查此事,结果,事儿还没查明白,就给人干掉了。再说一句,干掉许县尊的的确是杨大谷,但杨大谷绝对是被人算计的,杨大谷是个冲动性子,别人拿他妹妹死的事一激,他就认为自家妹妹之死的确与许县尊太太相关,觉着是母老虎的大太太害死他妹妹。当然,此事到底如何,许太太早已扶陵还乡,这事儿到底是个无头案了。不过,杀许县尊的确是杨大谷干的,但也有马阎二人暗中相帮,不然,杨大谷一介县里帮闲的,哪里就能顺顺利利的一刀捅死许县尊呢。马阎二人当天贿赂了许县尊身边之人,将人暗地支走,由此,杨大谷动手,许县尊一命呜呼。 要说杨大谷杀人一案好查,人证物证的都有,马阎二人之人证物证,则不好取调了。阿念竟也能查明白,这里头则多亏了段氏。说来,马县丞为着前程将发妻段氏休弃,还真是一步昏招。段氏何等心性手段,让贤之后无非就因着孩子因着生计,让马县丞与阎氏三分罢了。阿念不过略作挑拨,阎氏就能去抽段氏耳光,马县丞连个屁都不敢放。今日能抽段氏耳光,明日是不是就能直接要了段氏的命了,而马县丞,此无情无义之人,今日不作为,难道指望着将来没命时他会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段氏这等心明眼明之人,何子衿略伸手,她必能搭得上。有了新靠山,马县丞自然不是不可弃的。当然,段氏也与阿念明说了,她毕竟是马县丞前妻,纵提供证据也是私下提供,还请阿念留些情面,莫将此事说出去。阿念自然无有不允。 由此,马阎两家悉数倒台。 在阎典史掌县里三班多年,当时阿念还是着人去了北昌府,请张知府派了府兵前来,方将阎马二家拿下。捉拿此两家时,整个沙河县还爆发了一个小型战争,何子衿何老娘带着孩子丫环的都避去了朝云师傅的府上,阿念先设鸿门宴,拿下马县丞阎典史,然后带着府兵围了马阎二府,直接就打杀起来,马县丞家还好说,马县丞本身就不是啥有根基的,他在沙河县地位,全因娶了阎氏而来。只是阎氏嚣张,竟将带兵的庄巡检一巴掌呼肿半张脸,庄巡检这没用的,竟不敢还手,倒是州府来的程捕头厉害,直接一脚将阎氏踢飞出去,阎氏当下就给踹地上爬不起来,程捕头一挥手,手下人便冲将进去,将马县丞府上上下下都抓拿起来。 阎典史虽已被阿念拿下,阎家却不是好相与的,府兵将阎家围起来,里头竟有私兵刀剑,这倒也不足为奇,偿不是知阎家有些打手,阿念不至于去向州府求援。但沙河县地方就这么大,阎家哪怕地头蛇,也不是啥大蛇,他府里能有多少人,上百人就撑死了,如此,连打带吓一个多时辰,阎家的大门总算是轰开子。 阎家毁了不少东西,阿念也不怕,直接就把阎家给抄了,人家州府的兄弟们不能白来啊,抄得阎马两家所得,州府的官兵拿三成,另七成,四成算作贪赃,另外的三成由阿念来分给县里跟着他过来的巡检司等人。 接下来就是审案,北靖关纪大将军审的是军粮贪墨之事,阿念审的是马阎二人谋算杀害许县尊一案,还有就是,马阎两家一倒,这两家先时乃县中霸王,就阎氏那能把未婚夫翁家少爷给去势的性子,其阎家为人可想而知。先时与阎马两家有过节的,受欺负的,被抢闺女夺良田的,黑社会征收保护费的,反正应有尽有吧,一时间,冤案如雪花般飞来,把阿念小县尊忙的哟,嘴角起俩大燎泡,直把他家子衿姐姐心疼个够呛,连何老娘也放下晒干菜的活儿,关心起阿念的身子来。 阿念案子要审,马县丞阎典史二人一去,接着就是整个衙门三班十房,也要该收拢的收拢,该打压的打压,该闲置的闲置。另则,县丞典史都是有品阶的官员,此二人入了大狱,新的县丞典史,还得等着上头分派。尤其县丞一职,必得举人功名方可,典史倒是可自县衙中提拔,阿念便提了庄巡检为典史,直把庄巡检感激的要命。当然,阿念提拔庄巡检,一则是因庄巡检在查抄马阎两府时有功,二则也是在庄巡检的帮助下,捉拿到了杨大谷。这并不是庄巡检就背信弃义什么的,杨大谷先时是县里的帮闲,与庄巡检认识是认识的,但也没有先时马县丞说的庄巡检 给杨大谷通风报信之类,这也是马县丞等欲除庄巡检所用罪名罢了。 庄巡检立此功,阿念自然要赏他。 而县丞一职,自从马县丞下了大狱,简主簿就见天的在阿念跟前奉承,简太太则是每天在何子衿这里说话,另外暗地里没少孝敬,阿念何子衿夫妻自是知道简主簿是眼红县丞之位,阿念倒不在意谁做县丞,今阿念得沙河县大权,谁做县丞也不可能是第二个马县丞了。 简主簿也是县里老人了,虽就是个墙头草站干岸的,因一下子干掉马阎二人,阿念也不愿意于把简主簿干掉,毕竟,眼下衙门里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阿念也是想缓和一二,省得把衙门的官吏们吓着。阿念这里松了口,简主簿便忙不颠儿的去州府打点了。 何老娘这些天都得简太太孝敬了一对斤两十足的赤金镯子两匹上等提花料子,把何老娘闹得,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私下问自家丫头片子,她这算不算收贿受贿啥的。何子衿安慰老人家道,“这不过寻常人情往来,哪家人情往来也得送些东西呢,祖母只管收着,别往外说去就是。”又悄与何老娘说了缘故,何老娘听说简主簿欲谋县丞之位,也就安心收了东西。尤其那对赤金镯子,何老娘很是搁在了箱子底,想着待过些日子找个金匠把镯子化了,另打一对别个花色的,不过是花些火耗钱,省得叫人知道是简主簿家送的。 何老娘收了东西,私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听说,那天还打仗来着,这总算把贼人拿下了,咱们出门也要小心着些的。” 何子衿点头,“我与朝云师傅要了几个侍卫放在阿念身边。” 何老娘很是赞同,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沙河县民风开放,但哪里人都是惜命的多,不要命的少,何况,沙河县此案牵连出北靖关军粮贪墨案,据说是陛下震怒,由此整个北昌府受牵连的大官小吏的不知凡几。基本上北昌府至北靖关,凡经手粮草的官员,泰半都被或入罪或申斥,连北昌府张知府都受了训斥,如纪大将军余巡抚则是无碍的,无他,军粮一案是由此二人揭露出来的。 自牵出军粮案来,阿念与罗大儒感慨道,“怪道余巡抚纪将军都提点我先许县尊一案,怕是二位大人都是心下有数的。” 罗大儒道,“老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发,从哪里牵起,如今看来,却是自沙河县牵起的。” 为何是沙河县? 而不是别的县呢? 这里头的事,罗大儒不好往深里说,阿念也没问,但二人都各有思量,余巡抚纪将军都看中沙河县的最大原因,怕就是,朝云道长落户沙河县啊! 别的县! 别的县可没皇后娘娘她舅,辅圣公主的儿子在! 趁着帝后关注着朝云道长。余巡抚纪将军趁势揭起军粮案,也算肃一肃北昌府的官场了。 整个许县尊案子审理清楚,阿念报到州府,州府再报到刑部,待案子判下来,沙河县迎来了第一场暴雪。真的是暴雪,蜀中下雪极少,冬天不过两三场雪就过去了,到了帝都,雪是常见了,但最多就是鹅毛大雪了。北昌府却是不同,那雪似是在半空就被烈风朔云冻成了细碎的冰渣,竟不是静寂无声的飘落,而是小冰凌似的带着那彻骨的寒意呼啸而至,拍在窗上门上房顶瓦片上,似要将整个大地都要冰冻上一般。 江仁等原还想着待冬天回帝都呢,这一场雪一下,哪里还走得了。 好在自从抄了阎马二府,阿念算是发了家,他于人事上向来大方,连带着先时一并来的余镖头等人,索性就住在沙河县了。如今就给阿念做近身侍卫,阿念也不薄了他们,包吃住四季衣裳,每月五两银子,这些人也高兴。 这般暴风雪,何子衿兴哥儿带有龙凤胎,就在何老娘屋里烤干芋头吃,小芋头秋天晒干,冬天在炭火里慢慢煨熟,那味道,如最糯甜的栗子一般。何老娘还絮叨呢,“原我说前两日就回去,你非不让,看吧,这一下雪,还如何走哩。”虽然在丫头片子这里住的滋润,有人送礼有人奉承,但她老人家是个传统的人哩,过年啥的,定得跟着儿子过哩。 何子衿听何老娘絮叨八百回了,道,“走不了就不走呗,哪儿就非得回去过年啊,在我这儿是过不了年还是怎地。” “不是这么个理儿,我要不回去,你爹他们这年可怎么过哟。”何老娘剥个烤芋头,放凉了给阿曦一个,阿曦出牙了,爱啃这烤芋头,阿晔也在出牙,不过,阿晔不喜欢吃太糯的东西,怕噎着,故而,烤芋头什么的,阿晔是不吃的。阿曦近来很有礼貌,得了烤芋头,张开长了两颗牙的嘴巴,乐呵呵地对着何老娘喊,“祖儿祖儿。”她不会叫曾外祖母,就简称“祖儿”,何老娘高兴地摸摸阿曦的小脸儿,笑,“好丫头,吃吧。” 阿曦啃烤芋头去了,阿晔坐在一面的小板凳上,他也不吃烤芋头,但小身子坐的笔直的,一脸严肃,仿佛在思考人生。间或白他妹妹一眼,纠正,“曾外祖母。”这小子发音准确又标准。 阿曦只顾啃芋头,根本不理她哥。 何老娘笑的肚子疼,直道,“瞅着阿晔阿曦,我起码还得再活三十年。” 何子衿逗趣,“三十年哪儿够啊,起码再活三百年。” 何老娘哈哈乐,直摆手道,“那不能,那不能。” 就这么,窗外寒风呼啸,屋内热闹融融,松木花几上,一盆红梅伴着一室欢笑,开得正好。 章节目录 第334章北昌行之二十二 > 第334章 何子衿何老娘这里带着孩子们烤芋头吃, 阿念江仁与余镖头等人吃酒, 几人商量着待雪停了, 好去榷场那里找一找去帝都的商队,好给家里带信儿回去,待明年开春才能回家了。 阿念听了道, “何需这般麻烦,年下州府必要有送往帝都请安折子,许多人都是托差兵带信什么的, 只需多付些腿脚钱。你们有信, 只管写了来,我令人一并送去州府, 托岳父寻了去帝都的差兵, 一并带去便好。” 余镖头等连忙谢过, 阿念摆摆手, “不必如此, 我年下也要给义父家去信的。” 江仁呷口热酒, 道,“待过了今冬,开春后我就回一趟帝都, 看看阿琪她们母子,还有咱们的生意,也得料理一二。” 阿念点头,道,“阿仁哥回去看看,要是阿琪姐身子结实,孩子也壮实,不妨夏天一并接来,有子衿姐姐在这儿,也能做个伴儿。” 江仁有些犹豫,“只怕你嫂子他们一来,家里老人孤单。” 阿念道,“何妨一道接来,也不过是添几辆车马的事。老家的宅院与族人看着,地亩租出去就是,再找个相熟可靠的族人亲戚帮忙看着些是一样的。江大伯江大娘来了,正好一道过日子。”要不说,为啥以前古代当官就是拖家带口的,自阿念这儿就能知道了。没自己人真不行,就阿念初来赴任,外务一些事多亏了江仁。而此次处理了马阎二人后,连带着马阎一干势利,阿念也没留他们过年,一道该打压的打压该罚银的罚银,还有诸如先时马财主那供应军粮的差使,也早没了的,阿念肥水不流外人田,与江仁商量后,让江仁接了过去。 这供应军粮的生意,自然非书铺子之类可比,江仁倒是乐意把老婆孩子都接来,就是不知老爹老娘还有祖父愿不愿意。倒不必担心北昌府水土不服还是啥的,端看何老娘何恭阿念等人都能适应,就是江仁自己也挺适应北昌府的气候,再加上阿念这么一劝,江仁颇是意动。 余镖头几人听着阿念江仁商量着接江家家眷来北昌府的事,心下亦颇有些意动,不为别个,跟着阿念,绝对比他们在外跑镖的好,挣的多,也安稳,且体面。不说一月五两银子的月银,就是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必钱的,何况,阿念不是个小器的,上次抄马阎二府,余镖头等人也出了力,后来把两家给抄了,阿念分银子时,也有余镖头等人的一份儿。 阿念素不亏待人,余镖头等人跟了阿念这些时日,也知道阿念来的时候身边带的人少,今见江仁要接了家小一并过来沙河县常住,余镖头就琢磨着,待什么时候也与兄弟们商量一二,看兄弟们可有留在江小县尊身边的意思不? 余镖头想着,越发殷勤的给阿念端了一碗蒸鹿血,笑道,“县尊尝尝,这是俺们几个前些天去山上猎的,说来这北昌府倒是好地界儿,鹿啥的多的很,割了鹿葺,这是鹿血,最是滋补的。” 这一屋子男人,媳妇都不在身边,原就空旷久了的,余镖头等人有的还在外头那啥过,江仁却是守身如玉的,倒不是江仁就如何坚贞了,皆因何老娘时常絮叨他,说起他这么大老远的不在家,家里何琪一人带孩子,如何艰难云云。闹得江仁不坚贞都觉着自己不像个人了,故而,这蒸鹿血,虽甚是滋补,但除了阿念,没人要吃。 阿念自打成亲做了父亲,在这上头也放得开,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便慢慢的将一碗蒸鹿血吃了。江仁余镖头几人捞着热锅子里的鹿肉,吃得不亦乐乎。 当晚,阿念给这一碗鹿血闹的,很有些激动过度。 待第二日雪停了,阿念出门一看,亏得门前有廊檐,院中积雪足有一尺深。阿念忙掩门回屋,同子衿姐姐道,“唉哟,昨儿晚下了一尺厚的雪,子衿姐姐,多给宝贝们穿衣服。”过 “知道。”何子衿叫丫环小沙把薰笼上烤着的狐皮小披风拿过来,何子衿给阿曦套一件,阿念接了一件,给阿晔穿在了棉衣外头,这披风不是成人那种系带子的,是何子衿照着前世蝙蝠袖的披肩的样了做的,小孩子系带子容易开,这披肩便做成系扣子的。 给俩小东西穿衣裳时,俩人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想出去玩儿了,阿曦一个劲儿的往外瞅,“雪!雪!” 阿晔板着个小脸儿,说他爹,“快穿,行不?”嫌他爹给他穿衣慢。 阿念道,“嫌我慢你自己穿。” 阿晔翻白眼,“不会!” 阿念直跟子衿姐姐道,“你说,阿晔这总翻白眼是咋回事?”以为儿子眼有毛病呢。 “瞪你呗,能有咋回事。”把两个小的打理好,何子衿又给俩人戴上小手套,与阿念,一人抱一个,过去给何老娘问安。阿念还说阿晔,“小屁孩儿一个,还会瞪人了。” 阿晔再给他爹翻个大白眼。 小夫妻还未出房门就给宝贝们戴上了帽子,围的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像抱着个棉团子一般。只是,刚一出门,宝贝们哪里还要抱啊,都扭着身子要自己走。何子衿与阿念道,“快走快走!!” 阿念很想煅炼一下孩子们,把阿曦放下了,道,“都会走了,要走就叫他们自己走呗。”还说子衿姐姐,“姐姐别太娇惯孩子们了。”他这话声还没落,阿曦就脚下一嘣,叭唧摔地上去了。院子积雪厚,如今不过刚扫出个路人,还没做大清理呢。阿念一看闺女摔了,这心疼的,连忙去扶,阿曦一向结实,人半点儿不娇气,根本不必她爹扶,她自己俐落的爬了起来,然后跑到雪里,两手一张,这回是故意的,叭唧摔雪里去了,把阿曦乐的,她小小人生第一回见着雪,喜的直叫唤,“哥!!哥!!” 她一面叫唤,一面给她爹从雪地里捞了起来,阿念见闺女沾半身雪,又气又心疼,见闺女还傻乐,阿念一面给闺女拍雪,一面絮叨,“我的傻闺女,雪地里多冷啊,你冷不冷啊,看一会儿冻着。” 阿曦嘿嘿直乐,“不冷不冷!” 阿曦也想下去跟他妹妹一样感受一下雪的魅力,何子衿不放他,嘴里说阿念,“叫你快些,非放她到地上。” “我这不是不知道咱闺女这般生猛么。”阿念把闺女身上雪拍干净,忙与子衿姐姐一道抱了孩子去何老娘屋里,其间甭管闺女如何要求下地行走,阿念也不说要煅炼孩子了。 二人去了何老娘院里,何老娘人老觉少,已是起来了。兴哥儿正在院里吭哧吭哧的“劳作”——堆雪人,见着姐姐姐夫,兴哥儿就暂且放下手里的“活”,跑过去叫“姐姐,姐夫”,阿念道,“兴哥儿,冷不冷啊!” 兴哥儿伸出两只戴着鹿皮手套的手,鼻尖儿汗晶晶的,笑道,“不冷!!”又道,“姐姐,姐夫,一会儿把阿晔阿曦给我做帮手啊!” 阿念带着兴哥儿一道进屋,道,“你也赶紧屋里来吧,这么跑,小心冻着,冻病了可是要吃苦药汤子的。” 兴哥儿道,“我一点儿不冷。” 何老娘见着孩子们很是高兴,还说,“咱们阿曦阿晔也起来啦。” 俩人奶声奶气的跟何老娘问了好,阿曦的话还说不大清楚,就俩字“祖儿好。”,阿晔说话清楚,就是要一字一顿的,“曾,外,祖,母,好。”五个字说完,就叫着阿曦跟兴哥儿去外头玩儿了。 阿念忙拦着,“在屋儿里玩儿吧,一会儿就吃饭了。” 阿曦奶着小嗓子,“外头!” 阿晔也要去外头,何老娘道,“多穿些,去玩儿吧。” 阿念只怕孩子冻着,何老娘道,“只要穿得暖,冻不着,这养孩子,反是总在屋里不接地气的,容易生病。你们小时候也这样,下场雪跟多稀奇似的。” 兴哥儿带着俩小帮手堆雪人去了。有丫环小沙小河看着,不令他们脱衣裳脱帽子,倒也无碍。待得早饭时,每个人都累的多吃半碗饭,阿念道,“可见是干力气活了。” 吃过早饭,三人就去朝云师傅那里玩儿了。 前马县丞前妻段氏过来说话,自马县丞入罪,段氏那里的生意也受了些影响,好在她时常了入县衙,与何子衿关系好,人们见段氏在何子衿面前说得上话,也就不敢太过。段氏今天来说的是自己立女户的事,马县丞倒台,段氏得有个出路,她干脆自立了女户,就是孩子们的事儿,这年头儿,想把孩子落在女人的户籍上,可不是易事。 段氏过来,专为相求此事。 何子衿因是个两生一世的,险当口就应下,因为,何子衿骨子里就认为,孩子爹已是不成了,监护权自然应该在母亲这里。可转念一想,这个年代并非如此,男人纵是死了,孩子的抚养监护权也应该是在家族之中,什么堂叔堂伯的,于监护权上,反在和离母亲之上。不过,何子衿也说了,“这事儿我问一问相公吧,你反正落户在这里了,看能不能怎么着把孩子落到你户籍上。” 段氏感激不尽。 何子衿同阿念说这事时,阿念道,“段太太有没有提阎氏生的儿女要如何?” 何子衿道,“阎氏生的孩子,与段太太有甚相干?”虽是姓马的,阎氏如何嫁给马县丞的,后来如何抽段氏耳光的,段氏只要不是圣母附体,再不会管阎氏所出之子的。 阿念见子衿姐姐这般说,也就不提了。反正阎家已是抄了,阎典史等一干人都下了大狱,不过,阎氏身为女眷,虽是性子可恶,却也不什么大罪,关了几日,就将她放出去了。阎氏所出子女,自有阎氏做主吧。阿念素不喜阎氏这等女人,她的事,自然不会多理,说来,把阎氏放出去已是宽厚。阿念想着段氏的事,既是要将段氏所出子女落于段氏户籍上,还需马县丞出个自愿将子女归于前妻的文书方可。阿念就与子衿姐姐说了,何子衿道,“这事儿,我说与段氏,只要马县丞明白,就知道孩子跟着谁好。” 阿念亦是作这般想。 段氏根本不必再使出手段,马县丞最知好歹的人了,段氏去牢内看望马县丞,一提此事,马县丞立刻应了。马县丞形容不大好,想也知道,在大牢里,如马县丞这样的罪名,如何好的了呢。一场大雪过后,幸而沙河县的大牢有半截是建在地下的,牢里有的是干草,段氏也曾打发人给马县丞送些棉衣棉被,马县丞也没冻着,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一头花白乱发,仿佛街上的老乞头。 马县丞提笔之前,竟与阿念心有灵犀了,马县丞道,“大厦已倾,阎氏的性子,怕是养不好孩子的。”说着,露了恳切之色,“阿如,你能不能……” “阎氏子女,与我有何相关?”段氏淡淡反问。马县丞叹口气,低声道,“我知,终是我对不住你。” “你是对不住我。”段氏冷冷道。 马县丞提笔欲写,又道,“当初……”只说了两个字,却是再说不下去,待文书写完,马县丞方道,“当初,你就是恨我的吧。” 段氏讥诮一笑,“我不恨你,难不成还尊你敬你不成?” 马县丞又是一叹,自牢中望去,段氏仍似旧时模样,发间一支赤金雀钗十分耀眼,马县丞道,“知道你还好,我就放心了。”将孩子的转让文书交给了段氏。 段氏接了文书,细看一遍,直接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段氏拿到文书,阿念便命简主簿去将手续给段氏办好了,自此,段氏所出子女从律法上就落户在段氏的户籍上了。由于段氏是女户,故而,孩子们也都要改姓母姓。先时,段氏是将孩子们送到州府念书的,今邵举人接手县学,段氏干脆就把儿子转到县学书院来念书。 至于阎氏如何,段氏并不多理会。 把孩子们的事情办好,段氏就开始打理胭脂铺子的生意,是的,胭脂铺子,金家的胭脂铺子。随着阎典史的倒台,姻亲金家也一落千丈,如金家的胭脂铺子,就落到了段氏手里。 段氏是个聪明人,她自己一人难以撑起这胭脂铺子,干脆找何子衿合伙。何子衿有些犹豫,事实上,她有些罪恶感。何子衿悄与阿念道,“马县丞阎典史连带着他们那一连串的走狗,咱们办的是为民除害的事,可不知为啥,一想到,马家那粮铺子现在归阿仁哥了,段太太又找我来商量胭脂铺子的生意,我这心里就觉着有些个……嗯,那个。” 阿念接过子衿姐姐的话,道,“有些个像官商勾结?” 子衿姐姐道,“别说的那么难听。” 阿念道,“自来士绅商贾,没有不与官府打交道的,咱们自从来了沙河县,士绅商贾,哪个不来奉承呢。他们来孝敬,贵重的不必收,但如果什么都不收,他们反是不心安。这说起来,算不算官商勾结?再者,沙河县离榷场近,这里做生意的人多,一家胭脂铺子算什么,在帝都,义父为糊口还得开个进士堂呢。咱们开个饭铺子,不也得跟小唐大人合股么。咱们只要将心放正,正正经经的做买卖也就是了。” 子衿姐姐经阿念一说,道,“我反不如你想的开。”亏得她还活两辈子哩,竟不如阿念适应环境。子衿姐姐觉着自己天生穷命,阿念做个官,她就不好意思做生意了。 阿念笑道,“姐姐不过担心我罢了。这也不必担心,我手上并没铺子买卖。” 何子衿点头,“这也是。”买卖都在她手上呢。说来,这也是官场常态了,像为官之人是不能做生意的,这是朝廷明文规定。故而,铺子商号什么的,便都是官太太们手里。其实还不一样么,不过是台前台后罢了。 何子衿见阿念心里有底,她就跟段太太合股了。用何子衿的话说,“赚几个脂粉钱。” 就是江仁那粮铺,何子衿也请江仁帮她留意着北昌府本地产的香糯米,何子衿爱这口,准备明年种些来尝尝。对了,还要补充一句,今把马阎两家干掉,何子衿非但成了铺子里的股东,她,她还买了五百亩地,这地都是上等田,并没有低价买,完全是按市价买的,只是,寻常这样的上等田,都是有价无市,今把两家抄了,这些田地都是要作价变卖的,何子衿就趁机买了五百亩,两百亩算自家的,三百亩是何老娘掏的银子。用何老娘的话说,“倒不必买多少地,只是也得买些,以后赁与人耕种,种些瓜果菜蔬,自己吃用足够的,省得再花银子买去。”何老娘是给儿孙置办的,眼下吃用便宜,待哪天不做官了,再把地处理了就是。这样的上等良田,永远是不愁卖的。 何老娘买了良田,还很是感慨了一回,“要不说当官儿好哪,当官儿就是好啊。各种事务,都便利。”还与自家丫头片子道,“阿念这官儿当的,比你爹好。” 何子衿道,“光看见好处了,辛苦的地方也多哪,看这雪,又下起来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阿念说,每逢下雪都有房舍被压塌的,这不,穿着鹤氅带人出去查看县里情形呢。” 何老娘叹道,“这也是,这大雪,以往咱们在帝都时,朝廷对穷苦百姓也有些救济。”又道,“给阿念多穿几件衣裳,他这大雪天出门儿,别冻着。” 何子衿自是知道的,阿念也不是大雪天出门儿,起码得等雪停了。 雪还没停的时候,就得让衙役们出去敲锣,组织百姓出来清扫街道,不然,好几天的雪连续下下来,得把街埋起来。再者,各街各坊那穷苦的,得让族里多回照应,争取别冻饿死人方好。还有那投奔到庙里的栖身的,阿念都给他们寻了差使,出来扫大街啊,帮着清雪,非但包中午晚上两顿干粮,一天还有十个大钱。 总之,阿念是不得闲的。 阿念好容易待雪停了,说出门去县里转转,看看县里情形可好。结果,回家时就遇着自家孩子了,兴哥儿带着阿曦阿晔,仨人坐雪橇上,由两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拉着,后头四喜和闻道跟着,他们忽啦忽啦的往家赶呢。阿念见儿女小舅子这般威风,险一跤跌地上,阿曦很是高兴,大声喊,“爹!爹!”兴哥儿也跟着喊,“姐夫姐夫!”就人家阿晔,那叫一个斯文,直待大狗停在门口,阿晔自己小手扶着雪橇的扶手,小心翼翼的下来,自己小身子站稳了,用小手拍拍身上衣裳,然后,乖乖的叫一声,“爹,回来啦。” 阿念正要问他们怎么坐雪橇回来呢,阿曦一把将哥哥推开,险把她哥推地上去,自己扑到父亲怀里,欢快的叫着“爹”,还啾啾的在她爹脸上香了两口,阿念笑着抱稳闺女,小舅子也从雪橇上下来了,跟姐夫要招呼。 闻道把人送到家,与阿念招呼一声,就带着狗拉雪橇回去了,阿曦急的喊,“道叔!” 阿晔也不淡定了,迈开小步子跑过去,跟闻道说,“道,叔,明,天,咱,们,一,起,玩,啊。” 还是兴哥儿最伶俐,道,“阿道哥,明儿咱们还坐雪橇不?” “你们像今天这般听话就坐。”闻道一说,兴哥儿跟阿晔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阿曦也瞪圆了两只大杏眼殷切的瞅着自己,闻道心下暗笑,很是正色的点头,“好,明儿我带着大狗和雪橇来接你们。” 孩子们高兴的欢呼起来,还先送了闻道走,方跟着阿念回家去了。 然后,阿念整个晚上都在听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坐着大狗拉雪橇的威风如何如何哒。 章节目录 第335章北昌府行之二十三 > 第335章 太会玩儿啦! 实在是太会玩儿啦! 什么大狗拉雪橇啊!冰陀螺啊!冰爬犁啊!! 相较之下, 何子衿只会教孩子们堆雪人啥的, 实在是弱爆了好不好! 兴哥儿光讲他们今天如何冰雪上做游戏, 就足足讲了一个时辰,把个小嘴巴都说干了,给何老娘心疼的, 直叫余嬷嬷兑了盏蜜水来给孙子润喉。于是,兴哥儿喝了两盏蜜水后,又讲了一个时辰, 一直吃过晚饭, 讲到睡辰的时候,兴哥儿方意犹未尽地表示, “姐姐,姐夫, 你们带着阿曦阿晔回去睡觉吧, 你们想听的话, 明儿我再讲给你们听。” 何子衿:明明是你非要讲好不好, 真是的,她早就听困了,看兴哥儿兴致这般高, 方没打扰兴哥儿的兴头,听他一直吧啦吧啦讲哪。 何子衿自诩教育小能手的人,故而,又是兴哥儿的亲姐姐,所以,她是万不能伤兴哥儿自尊的。于是,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很是和气的与兴哥儿道,“好,明儿我再来听兴哥儿讲啊。” 兴哥儿不愧是他祖母的亲孙子,一见他姐都来预约他明天的演讲啦,简直无师自通的就捏起小架子来,他仰着圆润润的小胖脸道,“白天我没空,得晚上啊。白天我们跟朝云师傅约好了。” 阿念忙问,“约去干啥?” 兴哥儿道,“朝云师傅说,待雪停了,带我们去县外大河上滑冰。河水都冻结实啦,朝云师傅给我做了冰鞋,只有我一个人能穿,阿曦阿晔忒小,还穿不来。” 待兴哥儿又显摆了一通,何子衿阿念才抱着宝贝们辞了何老娘回屋睡觉去了。 何子衿阿念以为他们这回去就能歇了,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啊。阿曦早困了,人家洗过小脸儿搽过香香,脱了棉衣,就滚肉团似的滚小被窝里睡去了。阿曦这孩子素无心事,一向都是三秒钟入睡。阿晔不一样,他跟妹妹一道洗脸搽香香脱棉衣入被窝儿的,阿曦睡着了,他还睁着眼睛呢。何子衿拍拍他,柔声哄道,“阿晔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出去坐雪橇的么。” 阿晔睁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睫毛在灯影下一闪一闪的,越发显得卷翘浓密,将一双杏仁大眼衬得水水的,他眼睛望着母亲,口齿清晰,一字一顿,“不,困。” “你怎么不困啊?”小孩子其实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了,何子衿就尽量与孩子说话讲道理。 阿晔,“今,天,我,们,在,师,祖,院,里,小,湖,上,玩,冰,爬,犁……”好吧,一字一顿先生因为要跟父母讲述他今天如何游戏的事儿,所以不困来着。先时因兴哥儿到底长几岁,口齿伶俐,说话也快,故而,都是听兴哥儿一人说来着。阿曦学说话慢,阿曦倒是没啥,她听着小舅舅说游戏的事儿,听到自己能听得懂时,还会咯咯笑哩。阿晔不同,这小子估计光听着小舅舅说,而自己插不上嘴,可是给憋坏了。阿晔这憋了一晚上,好容易到了父母院里,这会儿也没小舅舅抢着要说了,终于轮到他啦。 于是,小夫妻二人,就被迫听阿晔这个一字一顿先生又念叨了半宿坐雪橇冰上游戏的事儿,最后,何子衿都不晓得自己何时睡着的,第二天据阿念说,阿晔直念叨到一更天才睡。何子衿笑的,悄悄道,“不知阿晔这是个什么性子。” 阿念也是笑,“你先睡过去了,我阖眼装睡,阿晔见咱们不说话,还爬起来戳咱们来着,见咱们都不动弹,他这才睡了。要是看有一人醒着,他还不得说一宿呢。” 何子衿也是笑得不行,令小沙也兑出一碗蜂蜜水来,阿晔这昨夜演讲半宿,早上醒来定会干渴的。 因昨儿个玩儿的有些疯,孩子们都累了,第二天就醒的晚些,何子衿阿念也没叫他们,结果,还落了顿埋怨。 阿曦嘴笨说不出来,就知道撅着嘴不高兴,奶声奶气的嚷嚷着,“晚啦!晚啦!”催着她娘赶紧给她梳小辫子来着。 阿晔这位一字一顿先生则是板着脸批评他爹他娘,“要,早,点,叫,我,们,起,床。” 何子衿手下俐落的给阿曦绑俩羊角辫,再给阿晔绑个朝天辫,道,“怪你们自己起不来呗,还怪谁啊。那冰雪一天也化不掉,有的是玩儿的时候。” 阿晔板着小脸儿思考片刻,坚持,“要,是,醒,不,了,娘,叫,我。” “知道啦。” 兴哥儿在一畔蹦哒,一个劲儿念叨外甥外甥女,“还是我好吧,要不是我,你们得睡到晌午去。小小年纪,咋这么懒哩。你看看我,我早起来啦!我比姐姐,姐夫起的都早!” 何子衿轻敲兴哥儿大头一记,道,“行啦,你是世界第一早。” “我不是世界第一早,我是咱们家第一早。”兴哥儿郑重其是,“姐姐你说话可不能这么浮夸。” 靠!一不留神,自己竟成了个浮夸人! 何子衿深深觉着,守着一群小混蛋,日子简直过不下去啊! 兴哥儿还过去帮着梳好头的外甥外甥女拽拽衣裳,理理袖子,那一脸长辈的郑重哟,何子衿都不忍心看。尤其,兴哥儿给他们理完后,还要说一句,“亏得有舅舅吧,要不,你们可怎么办哟。” 让何子衿郁闷的是,阿曦还很赞同的点点小脑袋,觉着她小舅说的简直是真理,要不是有小舅过来喊他们起床,他们今天的计划可就要泡汤啦。 阿晔就比较会思考啦,他道,“舅,舅,好,娘,也,好。” 把何子衿感动的,险没甩下两缸感动的泪水来。结果,一字一顿先生又补了一句,“娘,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把他娘教育他的话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还给了他娘,险没把他娘噎死。 何子衿气地,就没叫两个小坏蛋起床,她还有错了! 何子衿道,“你们赶紧走吧,别吃饭了。” 只是,吃饭啥的,明显威胁不到孩子们啊!阿晔阿曦竟是很认同的点点头,兴哥儿则是道,“姐姐,我们在家吃也来不及呀,我们跟着闻道哥去朝云师傅那里吃。晚上我们也不回来吃啦,朝云师傅说,沙河上还能挖个冰窟窿钓鱼。我们钓了鱼做晚饭。” 何子衿一听要去冰上钓鱼,问,“你们小孩子,会钓鱼吗?” 兴哥儿瞪圆一双眼睛,觉着他姐有些土包子,兴哥儿道,“这怎么不会!就是这会儿不会,学一学也会啦!我们昨儿说商量好了。” 何子衿笑,“商量好了啊。” 闻道笑,“是啊,都商量好了。” 何子衿道,“那就去吧。” 闻道带着孩子们去了,何子衿越想越是心动,她也好想去的有没有。朝云师傅也是,这喜新厌旧的,自从有了宝贝们,有啥好事儿也不想着她这女弟子了。 何子衿也不是个矫情的,她先打发人去前头瞧瞧,知道罗大儒去了朝云师傅那里,就心下有数了。何子衿想着阿念定也是没空去的,她着人同阿念说了一声,便带着何老娘也去河边玩儿了。 何老娘兴头儿高,一面让余嬷嬷去给她拿新做的大毛衣裳,何老娘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听庄太太说,冬天的鱼反比夏天好钓。” 庄太太与何老娘是性子相投,有时,何子衿没空,庄太太也要过来陪何老娘来说说话的。故而,有些事,何老娘倒比何子衿是更清楚一些。何子衿道,“咱们就去凑凑热闹,这鱼好不好钓的,就当出去溜达一二,也活动活动手脚。” “是啊,自从下雪,好几天没出屋子了。”何老娘对余嬷嬷道,“阿余别去了,你年岁大了,腿脚也不俐落。” 余嬷嬷道,“奴婢也不过比您大几个月,哪里就大了。再说,奴婢腿脚也没不俐落。” 看余嬷嬷不乐意在家守着,何老娘只好一并带她去了。 何子衿带着何老娘余嬷嬷出门,倒是有四喜提醒着,四喜道,“河边儿离县里还有些车程的,要是去河边儿钓鱼滑冰,如今不好坐车的。在咱们沙河县,冬天下雪都是坐爬犁或是雪橇。” 何子衿问,“家里有雪橇不?” 四喜道,“老爷先时让小的置下了几套,说是怕是老太太、太太出门要用。” 何老娘一乐,“阿念想的周全。” 何子衿也是一笑,让四喜预备雪橇去了。 何子衿他们刚一出县城大门就觉着,四喜说的太对的,这雪橇预备的太好了。人家没人乘马车的啊,大家都是坐雪橇,果然,一出门这路就走不来了。城内的道有阿念组织百姓们清扫,城外谁管啊,亏得路两旁有树木,不然,如此苍茫大地,人们简直是连哪里是路,哪里是田都分不清好不好。 何子衿何老娘余嬷嬷都是平生第一次坐雪橇,三人裹着大毛衣裳,戴着狐皮帽子,围着大毛的围巾脖套,十几只大狗拉着雪橇呼啦啦的在冰雪地上飞驰,何子衿高兴的,扯着嗓子问何老娘,“祖母,威风不?” 何老娘哈哈大笑。 余嬷嬷也很是喜悦。 一路直跑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沙河边儿,何子衿她们来得晚了,朝云师傅一行来得早,闻道已带人将河面清理出了一块,正在那儿钻冰洞准备钓鱼呢。兴哥儿带着阿晔阿曦在一边儿跑跑停停的打雪仗玩乐,朝云师傅已坐在新支起的狼皮大帐子里,守着红泥小火炉,悠悠然的烹一壶好茶。 何子衿高兴地过去打招呼,“师傅,你们也来啦。” 这话假的,朝云师傅根本不接,笑道,“我以为你是跟着我们来的呢。” 何子衿道,“这么说也没差,师傅你出来冰钓,怎么也不叫我啊。我一听说你们要来,可不就跟着来了。” 朝云师傅请何老娘进帐子坐,何老娘过去,先搓一搓手,守着炭炉烤火,笑道,“这帐子搭的好,还真暖和。” 朝云师傅笑,“一会儿钓了鱼,咱们就近吃,这才鲜哪。” 何老娘赞,“这主意好!”她老人家是个闲不住了,烤了会儿火,就去看冰洞钻的如何了。 何子衿跟朝云师傅打听,“师傅,怎么罗大儒没来啊?”不是听说罗大儒没来衙门么。 朝云师傅露出不以为意的模样,“他那人,如何懂得冰钓之美。”当然,朝云师傅是不会说他要来冰钓,结果被罗大儒嘲笑的事的,罗大儒的话是,“我都冰钓几十年了,无趣的很,也就你喜欢,你去吧,我不去。”把朝云师傅气的,决心再不邀请罗大儒出来玩儿了。 何子衿也觉着冰钓有趣,这冰钓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北昌气侯严寒,一入秋,基本上河水就开始结冰,鱼在水下能呼吸的痒气就少,在冰上钻出窟窿,鱼儿们都跑过来呼吸,钓鱼自然好钓。何子衿与朝云师傅打过招呼,也去看着凿冰洞,待冰洞凿出来,何子衿先试一试,唉哟,这鱼真的不要太好钓,何老娘旁观的都觉眼馋,尤其看何子衿左一条右一条的钓,何老娘急切的想一试身手啊,她老人家道,“来,让我钓一钓,让我钓一钓,先时我也是咱们县里有名的钓鱼好手啊。” 何子衿只得意犹未尽的将钓竿交给何老娘,还说,“祖母,你钓一会儿就还我啊。” “知道,知道了。”何老娘占了钓鱼的位子,兴哥儿与阿晔阿曦在一畔眼巴巴守着,每逢何老娘钓一条上来,三个小的就大声的给祖母或是曾外祖母加油叫好,把何老娘喜的了不得。 来河上冰钓的人不少,不过,大家都是一人一个地方,尤其朝云师傅这里阵仗大,光帐子就有三个,人家看他这排场,都不大敢过来。一时,待来得人多了,鱼也就不很好钓了。好在,他们来的早,鱼钓的多,而且,多是一两尺的大鱼,都极肥厚。有侍从将鱼拎去,刮鳞去骨,或炖或剁或烤或烧,待得中午,就收拾出齐齐整整的一桌全鱼宴来。 其间,还有几样是何子衿的手艺。 朝云师傅赞了一回那鱼圆汤,与自家女弟子道,“手艺长进了。” 何子衿笑,“倒不是手艺精进,是这里的鱼肥,再吊了野鸡崽子炖的鲜汤,最是鲜美不过。师傅吃着,自然适口。” 何老娘没朝云师傅这许多讲究,不过,她老人家也吃得出好吃来。三个小的,头晌玩儿了半日,更是吃的跟小猪仔一样。除了那鱼圆汤,朝云师傅倒是多吃了半碗米饭,米也是何子衿带来的,何子衿道,“我特意让阿仁哥找的,本地的香糯米,这米现下人种的少了,一亩也只产三五十斤,还是乡里一位里长带来给阿仁哥的。我留了些种,准备明年种一些。” 朝云师傅道,“这米的确不错。” “那是。”何子衿得意的扬扬下巴,能叫吃惯贡米的朝云师傅说出个“不错”来,可见是真的是不错。 朝云师傅一向食量不大,放下筷子后,自袖子里取了帕子,略沾下唇角,与何老娘说声“慢用”,便起身歇着去了。 何老娘头一遭与朝云师傅一张桌子吃饭,看朝云师傅的饭量,何老娘都不好意思多吃,不过,看她家丫头片子倒很放得开,于是,何老娘也就放得开啦。让何子衿忧愁的是阿晔,孩子们时常跟着朝云师傅吃饭的,待得吃饱后,兴哥儿大声说一句“我饱啦!”就下饭桌玩儿去了。阿曦也差不离,阿曦就一个字“饱!”然后展示一下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的小碗,找小舅舅去了。唯独阿晔,阿晔吃饱后,他并不似他妹那般还要展示一下自己小碗,而是将筷子整整齐齐的放在碗上,然后,他自袖子里摸出自己的小帕子,用肉呼呼的手指头仔细的捉着小帕子,擦下嘴巴,再将小帕子塞回袖子里,然后,对着他曾外祖母与他娘点点圆乎乎的小下巴,说一声“慢用”,就跳下椅子,不急不徐的踱着步子溜饭食了。 何子衿愁的要命,她儿子这处处模仿朝云师傅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 章节目录 第336章北昌行之二十四 > 何子衿发现, 自己儿子对朝云师傅简直是迷一般的亲近与向往啊。当然, 阿晔这个年纪, 正是贪玩儿的时候,虽然阿晔比阿曦文静些,但, 小小孩童,没有不爱动的。阿晔只是相对于他妹,显着文静罢了。只是, 阿晔日常除了与他妹他舅一并玩耍外, 最喜欢的事就是守在师祖朝云神仙身边,听朝云师祖给他讲些小故事啥的。至于朝云师祖讲的故事, 何子衿一听险没昏过去, 她儿子才一岁半, 用得着讲什么春秋左传么。当然, 朝云师傅也只是略略的当故事讲罢了, 只是, 何子衿依旧认为,这种故事完全可以待孩子大些再讲也不迟。 还有,阿晔你个小屁孩儿, 你听得懂么,你就一幅津津有味的模样。何子衿觉着,相较于儿子阿晔,她完全就像这个年代的土著,阿晔这种刚学会说话没几个月就去听春秋的,反更像是穿来的。 何子衿忧愁了一回儿子的教育,待得孩子们稍适歇息,上上下下用过午饭,也就跟着朝云师傅一行收拾行装,准备回城的事了。 何子衿还邀请兴哥儿与宝贝们跟她同坐雪橇来着,谁晓得,三个小的这会儿就已经无师自通势利眼技能了,硬是看不上何子衿的雪橇。小孩子都实诚,如兴哥儿就照实说了,兴哥儿道,“朝云师傅的大狗更威风。” 何子衿瞅瞅朝云师傅那精致的专用的大雪橇以及拉雪橇的十几只油光发亮半人高的大黑狗,再看看自家拉雪橇的花狗,品相上的确是差一些,不过,何子衿道,“还不一样,都是狗。”何子衿又说,“兴哥儿,圣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不能以貌取人,自然也不能以貌取狗啦。” 兴哥儿道,“这也不是以貌取狗啊,我们原本就是跟朝云师傅说好了。”然后,兴哥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道,“要不,姐姐你带着阿晔阿曦,我跟朝云师傅好啦。”就要把外甥外甥女抵给他姐,结果,兴哥儿刚拿眼去找外甥外甥女,不禁跳脚声叫起来,“唉呀唉呀,你俩怎么坐上去了。”原来,兴哥儿说话这工夫,阿晔阿曦已是一左一右与朝云道长都坐雪撬上去了,阿曦是个爱撒娇的,她还小肉*球一样钻朝云师傅的大毛氅衣里去了。兴哥儿哪里还有跟他姐说话的心,他嚷着,“你们过去跟姐姐坐去,姐姐叫你们哪。”自己也撒腿跑朝云师傅的雪橇上去了,还自发的系好了固定在雪橇上的系带,完全不必闻道帮忙。让何子衿说,这两根带子有些像前世的安全带了,因着几个小的实在小,坐雪橇怕跌下来,朝云师傅便让人安了几根系带,以防摔着孩子们。 何子衿过去给兴哥儿拉起小氅衣的帽子带上,给他把狐狸毛的围巾系紧,看朝云师傅也围的严实,接过闻道递过来的大褥子将一大三小都围上了,笑道,“师傅,你们先走,我在后头。” 朝云师傅点点头,就带着兴哥儿与宝贝们先回了。何子衿与何老娘、余嬷嬷相随于后。 孩子们都是跟朝云师傅去玩儿,何子衿一行回县衙,待得回家,诸人先去了厚衣,何老娘接过丸子捧上来的茶水,笑呷一口道,“咱们以往在蜀中在帝都何曾见过这样的冷天气,不过,衣裳穿的多,一路上倒还觉着热呢。” 何子衿也道,“这出去转转,人倒觉更精神,以总在家里闷着强。” 何老娘道,“只是可惜没多钓些鱼回来。”老太太过过穷日子,一辈子都是只要不要钱的,都恨不能搬家来的性子。 何子衿笑,“想吃鱼有什么难的,咱们沙河县,别的不说,守着河,鱼自来不缺。一会儿让四喜出去买些来,咱们晚上吃鱼肉锅子才好。” 何老娘忙拦了自家丫头片子道,“自己钓是不用银子的,买是要银子的,这如何一样。”一幅丫头片子不会过日子的模样。不过,何老娘这遗憾也没遗憾多久,待得下晌,就有庄大郎过来,送了一篓大鱼,说是去冰钓得的,他得了不少,这是给县尊家尝鲜的。 何老娘得了一篓子肥鱼,很是熨帖的与自家丫头片子道,“我就说,庄太太是个实诚的,如今看来,她家小子也不错。” 何子衿笑,“怪道都说吃人嘴短,果然如此。”取笑自家祖母一句,就命厨下收拾出两尾肥鱼,吩咐人预备烤架,一会儿做烤鱼吃。何子衿道,“中午顾着小家伙们,烤鱼没吃好。再者,这鱼,现烤现吃,最好烤得略带些焦香味儿,这才好吃呢。” 何老娘啥好事都想着孙子跟重外孙重外孙女,忙道,“把兴哥儿和阿晔阿曦他们接回来吧,咱们一并吃烤鱼。” “不用接他们,我看他们中午吃的不少,他们年岁还小,肠胃弱,吃多了荤腥也不好。”听自家丫头片子这样般说,何老娘便不提了,又道,“晚上叫厨下炖一尾,给阿念阿仁他们吃,他们在外头,寒风朔气的,中午还不知吃了点什么呢。” 何子衿应了,又命把剩下的鱼给朝云师傅送去,也请罗大儒尝尝鲜。沙河县自来不缺鱼的,只是,这大冬天的,想吃鲜鱼就是这种冰钓的鱼的,罗大儒又没一道去冰钓,这鱼虽也是离水之鱼,不比刚钓上来的时候鲜美,到底比那些冻了几日的冻鱼要强一些的。 另外,何子衿又命给邵娘子送了两条,邵举人自从腿脚痊愈后就带着妻小到了县学居住,一方面,他给小学生们上课便宜;再者,就是身份上的考量了,邵举人并非衙门之人,也不是阿念幕僚,自然不好在县衙久居的。故而,腿疾痊愈后,邵举人就在县学安了家。 邵举人于马阎落马之事上亦有功劳,只是应邵举人这请,未宣扬于外罢了。因住的近,何子衿时时照应邵家一些。 何子衿转眼便把一篓肥鱼悉数分个干净,何老娘心疼的紧,暗念,真个不存财的丫头片子! 何子衿兴致极高,非但令厨下预备下肥鱼,还命切了些牛羊肉,都切成色子块儿大小,提前略腌一腌,好入滋味儿。何老娘一听说还要烤牛羊肉串,比吃烤鱼还高兴,笑道,“牛肉还是罢了,要我说,羊肉烤来好吃,尤其是,半肥半瘦的羊肉,那烤的,吱吱冒油,味儿才香哪。” 何子衿笑,“再切几根水萝卜,洗些苦菊,生吃来清口。” 何老娘点头,“很是。” 一时,送东西的四喜回来,四喜禀道,“未曾见着大儒先生,黄爷爷收了东西,说正赶上有新得的熊掌,给了小的一只,让小的带回来,给咱们老爷、老太太、太太尝尝鲜。” 何子衿笑道,“这东西以往只听说,倒是没吃过,先放厨下去吧。” 丸子去给邵娘子送鱼,邵娘子也未令其空手回来,给了些新做的年糕。何老娘见着人家都有还礼,心下便美滋滋的,想着,丫头片子自从做了县尊太太,越发会过日子啦。 何老娘道,“这熊掌也不知要怎么吃呢。” 何子衿道,“这东西不好收拾,不过,吃了的确对身子好,我明儿去请教窦大夫一番,他定是知晓的。”虽然前世各种科学节目都说熊掌里也就是些脂肪啥的,吃起来味儿不见得多好。但窦太医医家出身,于医家看来,熊掌非但是难得的珍品,还是一味药材,听说对风湿寒腿极有效验。 有何子衿这么个爱捣鼓吃的,一家子冬天都见圆润,何老娘下午吃了回烤鱼烤肉,晚饭就不打算吃了。兴哥儿几个又是吃过晚饭才回的家,何子衿就陪着阿念还有江仁用晚饭,何子衿晚上向来吃素,这也是为什么一家子都圆润了,独她还如以往那般的原因了。 阿念江仁都说这鱼味儿好,何子衿笑,“冬天的鱼肥。你们要忙公务没空,我们今天去冰钓,现钓现杀现吃,味儿更好。阿曦中午吃那小鱼圆汤就足吃了一碗,我都怕她撑着。” 兴哥儿大声道,“我吃了一碗半!”他觉着自己更厉害! “是啊,兴哥儿非但吃了一碗半的鱼圆汤,还吃了小半碗米饭。”何子衿看看自家圆润的弟弟,再看看自家圆润的儿女,道,“真担心他们都长成小胖子。” 江仁夹一筷子红焖羊肉,笑道,“看妹妹说的,小孩子家,自然是肥壮些好。偿是瘦巴巴的不长肉,才叫人担心哪。孩子胖了才结实,遍地跑一跑,不容易生病。” “这也是。”何子衿笑,“我原想着,他们年纪小,原不放心他们在外头玩儿,这玩儿了好几日,倒也没事,想来是胖的缘故。” 何老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出道,“还总说别人胖,自己小时候不知道,你小时候可是族里有名的小胖妞。” 兴哥儿甭看年纪小,很知些好赖,先时听他姐说他胖,他就有些不乐意,这会儿听祖母说他姐小时候比他还胖,兴哥儿立码就乐了,跟过去仰着小脑袋问,“祖母,姐姐小时候比我还胖么?” “胖,比你胖多了。她那会儿胖的,手背上都是肉窝窝的,就是这会儿也这样。”何老娘摸摸三孙子的小胖手,点点小胖手背上的肉窝窝,何老娘笑,“嗯,这叫福窝窝,这样的手有福气。” 兴哥儿左手摸摸右手背的肉窝窝,右手再摸摸左手背的福窝窝,很是高兴地重复两遍,“福窝窝,福窝窝。” 阿曦阿晔立刻也颠着小步子过去,伸出小胖手一道比着看,俩人小胖手背上自然也有肉窝窝,于是,便都高兴起来。不过,三人还是就福窝窝的大小深浅做了一番探讨比较,最后,阿曦人小却是勇夺第一,成为了最有福气的小姑娘。 当天,阿曦晚上睡觉不知做什么好梦,时不时便咯咯笑几声出来。 待得风雪初停,积雪未融的时候,自州府来了圣谕,命着许县尊案一干人犯押解去帝都。何子衿听闻此事时,马阎等人已是由官差押解着上路了。 风雪虽停,只是,北昌府的冬天何等严寒,想到一应犯人要在这样的天气上路,何子衿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并不是圣母的怜惜这些人,只是不禁想到,大概官场之中便是如此吧。居高位者,自然人人奉承,一旦跌落,有如许县尊这等横死异乡的,亦有马阎二人这种身陷囹圄的。如马阎二人,阿念秉事公正,未太过牵连其家眷族人,北昌府余巡抚亦是个宽厚好官,故此,二人家族得保,已是幸事。 待得天气转好,何老娘也要携兴哥儿回北昌府过年了。 想着,这么天寒地冻的,可回去做甚,在沙河县过年也是一样的。偏生何老娘不这般想,她老人家一定要回儿子家过年的,说是没有在孙女家过年的规矩。 阿念正好也要在年前再去一趟北昌府,索性便一道去了,也顺道把何老娘兴哥儿送回去。相对于何老娘特想回家过年,兴哥儿倒无所谓,他觉着,在姐姐家过年也挺好的啊,他还能帮姐姐、姐夫带着阿晔阿曦,不令他们淘气。 兴哥儿身为小舅舅,还是很有看孩子的自觉的。 不过,祖母一定要回家过年,兴哥儿倒也挺想爹娘和大哥二哥的。 于是,兴哥儿整理了一下自己在姐姐姐夫这里得的东西,还有一些是朝云师傅给他的,他挑了两件心爱的,打算送给大哥二哥做礼物。 兴哥儿是个很有条理的孩子,听祖母说要回家,就提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不过,他大多是收拾了些衣裳与两册蒙学的书,用兴哥儿话说,他就回去过个年,待过了年就再回来。 何老娘在孙女这里也住得舒坦,又想着自己死活要回北昌府过年,丫头片子似是不大乐意。何老娘想到自己的超高人气以及与自家丫头片子的深厚祖孙情分,觉着自家丫头片子舍不得她老人家也是有的,遂安慰自家丫头片子道,“我不回去过年,你爹你娘心里没底,待过了年,天气暖和些,我就再带着兴哥儿过来。” 何子衿道,“我是说这会儿天冷,非得大冷天儿的回去,万一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何老娘道,“放心吧,咱们常做爬犁出门的,哪里就冻着了,多穿着衣裳就是。怕冻着,多备几个手炉脚炉的就是。”说着,何老娘将话一转,“不是还有你么,有你在我身边儿,哪里还能冻着?” 何子衿知道这个年代的传统,的确如此,但凡有儿子的,都是与儿子一道过年。想来她爹如今为官,虽非主印官,但过年也需人情交际往来,倘人家过来拜年,不见何老娘,也不大好。何子衿也便不多说了,又去看年下预备的节礼。这节礼非但是有给娘家的,还有给北昌府各位上峰的年礼。 何子衿也需过去给各位官太太请安,进行女眷间的交际。 在去北昌府之前,何子衿就宝贝们儿教育问题同朝云师傅做了一番探讨,何子衿很委婉的表示,就是要给宝贝们启蒙,也不必用什么《春秋左传》,何子衿道,“随便给他们讲个小鸡小鸭的故事,他们就爱听着呢。” 朝云师傅一脸鄙视,道,“你去讲讲看。” 好吧,在朝云师傅的熏陶下,也就阿曦还爱听她娘讲的小鸡小鸭的故事了。至于阿晔,他现在比较喜欢听“说,话,不,算,就,会,变,成,大,胖,子。”的故事。以至于阿晔怀疑,他妹是不是就是“食”食多了,才会变得这样圆滚滚的。 自从上次比“福窝窝”没比过他妹,阿晔在内心深处就给妹妹安了个“食小胖妞”的标签。可怜阿曦话还不能说太清,哪里懂得“食”是何意思哟。 何子衿很为自家孩子的教育忧虑,担心阿晔早熟啥的。罗大儒不愧是从事多年教育行业的人了,很是理解何子衿的心思,罗大儒道,“昭云好容易遇到个爱听他讲书的人。”然后就说了昭云师傅年轻时的事,罗大儒道,“自小就是个好为人师的,偏生讲起东西来既枯燥又无趣,我们没人爱听他讲。真难得阿晔爱听,他哪里肯不讲哟。” 何子衿:……原来朝云师傅是这样的人哩。 不过,何子衿对朝云师傅的学识是极佩服的,她道,“朝云师傅讲起学问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罗大儒沉默半晌,然后,很是感慨的看何子衿一眼,与何子衿道,“看来,阿晔这性子像你啊,以往我还觉着更像阿念一些呢。”怪道方昭云能收何子衿做女弟子啊,原本罗大儒以为方昭云是出自自身情势需要哪。如今看来,人家俩人果然是有师傅缘法的啊。 何子衿,“不过,我小时候也不认识朝云师傅,他也没给我讲过《春秋》啊。”何子衿主要是的是心小孩子这么早接触史书,对身心养成不大好。 罗大儒反是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天下读书人都读《春秋》,有几人能成王成霸?你这也想远了,如我与昭云,出身不可谓不好,到头来皆一事无成。如先世祖皇后,不过小户人家之女,最后却是辅佐太|祖皇帝打下这万里江山。如辅圣公主与宁荣公主,皆世祖皇后之女,一位摄政天下,一位富贵庸碌。人之将来,出身与教育会有所影响,但这种影响并不是决定性的,能决定人之将来的,只有一样,那就是端看其天赋秉性如何了。而秉性之事,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心哪,操得太早了。” 罗大儒宽慰了何子衿几句,何子衿想想,也就放开了,反正依阿晔如今的智商,也就只能听懂“说,话,不,算,就,会,变,成,大,胖,子。”这样的道理了。 何子衿宽了心,就把宝贝们再次寄存在朝云师傅这里,她随阿念要一并去北昌府,既送了何老娘,也回娘家看看,还能进行一下官太太之间的交际。 朝云师傅很愉快的答应了,与自家女弟子道,“什么都不必拾掇过来,阿曦阿晔用的东西,我这里都有。” 及至走前,阿念何子衿带着兴哥儿来朝云师傅这里辞行,宝贝们较上次父母离开时就懂事多了,上次俩人还没什么感觉呢,这回宝贝们就知道送一送父母啦。阿曦还千万叮嘱她小舅舅,“过年,再来。”意思是,过完年就让小舅舅再来一起玩儿。 兴哥儿挺着小胸*脯,“放心,我都记住啦。” 阿晔就比较懂事,与兴哥儿道,“小,舅舅,记,得,替,我,和,胖,曦,跟,外,祖父,外,祖母,问好。” 难得兴哥儿听惯了一字一顿先生说话,也点头说记下了。阿曦却是粉儿认真的同她哥道,“谁胖曦啊?我,阿曦!”她名儿啊阿曦,又不叫胖曦! 阿晔瞥她那满是小肉窝窝的手道,“你,胖!” 阿曦道,“你才胖!” 阿晔是个嘴上不让人的,于是,又被他妹给打了一顿。兴哥儿还给他们劝架来着,口齿伶俐的劝他们,“看吧看吧,我这还没走呢,你们就打架!唉哟,叫我走也不能走松心哟!”天晓得他哪里学来的这些大人话,兴哥儿还分别教育了龙凤胎一回,说阿曦,“你怎么总是打架,你再跟阿晔打架,明年我不带好吃的来了。”然后说阿晔,“你也不瘦,还说别人胖。” 阿晔道,“妹妹比我胖。” 兴哥儿道,“没听祖母说过么,那是有福气。” 阿晔哼唧两声,摸摸被他妹捶的地方,兴哥儿搂住他的三头身,大模大样道,“好男不跟女斗,你就别哼唧啦。” 明明是龙凤胎,阿曦是个憨性子,根本没听明白“好男不跟女斗”是啥意思,当然,何子衿觉着,她闺女的智商才是正常的。阿晔不知明不明白,以正,他就跟小舅舅露出四颗牙的小*嘴*巴笑了,也不计较被他妹揍的事,高高兴兴一字一顿的同小舅舅说起话来。兴哥儿也有许多话叮嘱外甥和外甥女,让他们少打架多听话啥的,三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日。 大人们看在眼里,都觉有趣。 只是,车马爬犁之物均已备好,不能耽搁了时辰。兴哥儿只得依依不舍的与朝云师傅还有龙凤胎告别了。阿曦挥着小胳膊送别父母,阿晔则是背着小手,对着他爹他娘他小舅舅一脸淡定的微微颌首,颌首,再颌首,那一脸圆润的装模作样哟。何子衿一见就牙疼。 阿念竟还很是欢喜,待得晚上于驿站休息时与子衿姐姐道,“看咱们阿晔,多沉稳。” 子衿姐姐没想到阿念还挺赞赏儿子这装模作样的行为,拆穿了儿子道,“他哪里是沉稳,分明是跟朝云师傅学的那个样子。” 阿念有些讶意,道,“哪里像朝云师傅,阿晔这分明像我啊。我就这样,自小稳重。”这位先生觉着儿子更像自己! 听阿念这话,子衿姐姐发现自己竟无以对。她,她可是不知道阿念打小是这样的迷之自信哟。 子衿姐姐还没吐槽完,就听阿念继续喜滋滋道,“咱们阿曦更招人疼,像姐姐小时候。”然后,继续絮叨,“姐姐小时候就跟阿曦似的,胖乎乎,特好看。”说着,还很遗憾道,“后来咱们一道长个子,姐姐就瘦了。” 听着阿念这遗憾的了不得的口吻,子衿姐姐气笑,“够了啊你。” ` 章节目录 第337章北昌行之二十五 > 第337章 因冬日严寒, 且路上多有冰雪之处, 不敢走快, 两日车程足走了四日方到北昌府。约摸是这年代人出行不便,但有出行,鲜少能当日来回的。故此, 这四日路程,大家也未觉如何。用何老娘的话说,“咱们来北昌府时, 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这才几天?” 反正,何老娘到家时还是精神抖擞的模样, 兴哥儿见到娘亲也高兴的紧。猴子一般的就蹿他娘怀里去了, 沈氏抱着长高长胖的儿子, 笑道, “怎么重了这许多?我都抱不动了。” 兴哥儿笑道, “不是胖了, 兴哥儿是高了。” 何老娘也说,“这小半年,兴哥儿可是没少长。” 沈氏笑, “得蹿了半寸。”一大家子进屋说话,何老娘的屋子暖融融的,没有半点儿阴冷之状。何老娘坐在短炕上问,“如何这般暖和,我们来前也没法子送信,难不成我这屋子一直烧着炭火不成?” 沈氏妆了翠儿递过来的热茶,先奉了一盏给婆婆,笑道,“先时阿念打发人送了许多信件过来,我算着也快到年了,就提前把老太太的屋子烧上了。前几天子衿她爹还说请几日假过去接您呢。” 何老娘笑嘻嘻的喝了半盏热茶,道,“咱们丫头片子跟阿念都不乐意我回来,非要我在沙河县过年。我就想着,平日里在他们那里倒罢了,过年哪里有不回来的理。为这个,丫头片子还不高兴来着。” 何子衿道,“我没不高兴,你愿意回就回呗。” 何老娘笑得更是欢喜了,沈氏又让阿念江仁坐下歇一歇,再吩咐福子去照应一并来的衙门里的衙役诸人,做些糖水蛋,给大家暖一暖身子。 待得糖水蛋做好端上来,大家都吃了一碗。沈氏道,“以往咱们在蜀中没吃这个的,北昌府这样的吃的人家不少,尤其是大冷的天,吃一碗浑身都暖和了。” 沈氏这才问一路上如何过来的,路上可还好走,冰冻厉不厉害。 阿念道,“原本还预备了车马,后来才晓得,车马实在不若爬犁便宜。我们坐爬犁过来,只是狗到底不若马匹耐性好,一日也只走得半日,就得寻地方歇脚了。现今天也短,故而耽搁几日,不然,早两日就该到了。” 沈氏笑道,“什么早一日晚一日的,要紧的是路上别冷着累着,宁可多歇一歇,也别急着赶路。不然,天寒地冻不说,今年打入秋就开始三不五时的下雪,在城里还好,有知府大人号召着百姓清扫积雪,要是出城,也都是坐雪橇或爬犁的。” 兴哥儿忙道,“娘,我还会滑冰了。” 沈氏笑道,“可见是出去长本事了。” 兴哥儿道,“朝云师傅让人给我做的冰鞋,我学了两天就学会了。” 沈氏摸摸儿子的小圆脸儿,问起朝云师傅的身体来,知道朝云师傅一切都好还帮着看孩子,这回小夫妻俩来州府,宝贝们又是寄放在朝云师傅那里,沈氏不禁再一次感概,“朝云师傅的人品,再没的说。” 待得沈氏问起外孙子外孙女,这回简直都没别人的话了,兴哥儿就开始巴啦巴啦的说起外甥外甥女来。什么“阿晔爱说话,阿曦爱打架”,什么“都是我帮着朝云师傅看着他们,他们打架我还劝他们来着。”,反正是一堆突出了自己必不可少的作用,以及龙凤胎多么淘气的事儿。叫人听着就好笑。 沈氏笑,“别的不说,兴哥儿这去了小半年,说话说的真俐落了。” 何老娘笑眯眯地,“我也这般说,在家总是说话说不清,这与我去住了小半年,就说的又快又好。” 何子衿道,“我们沙河县的风水好。” 兴哥儿小大人般的叹口气,摊摊两只小肉手道,“我这都是急的呀。”又是逗得人一乐。 阿念笑道,“兴哥儿甭看年岁小,却是牢靠的很,很知道带着阿曦阿晔不说,蒙学的书也念了两本。就是我们来的路上,晚上兴哥儿都要念两页书,从不间断。” 沈氏听这话如何不喜,简直是喜的了不得,道,“果然是长进了。” 何子衿逗兴哥儿,“长进什么呀,见天的叨叨叨,叨叨叨的,像个话篓子。” 兴哥儿大声道,“祖母说我爱说话就是像姐姐小时候。”说得大家都笑了。因刚刚阿念姐夫夸他用功,兴哥儿就用起功来,同家里人道,“祖母、娘、姐姐、姐夫、阿仁哥,你们说话吧,我得去看会儿书了。不然,一会儿爹和大哥二哥回来,我就看不了了。” 沈氏忍笑道,“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 他娘越这般说,兴哥儿越发要去看书了,沈氏笑道,“你屋里也都收拾好了,炕是烧热的,去你屋里看书吧。” 兴哥儿便揣着书用功去了,大人们皆自偷笑。 待得下晌阿冽俊哥儿回来,见着祖母、姐姐、姐夫、江仁、兴哥儿都来了,都高兴的了不得,阿冽今年十五,已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就是少年穿的有些多,显着棉鼓鼓的。俊哥儿反是一身狐皮褂子,有些单薄。何子衿忙拉了俊哥儿在怀里,捏捏他身上的衣裳道,“虽说狐皮挡风,也有些薄了。” 阿冽道,“姐你有所不知,这小子臭美的很,有大棉衣裳不穿。咱们都是拿皮衣外出时挡风来穿的,他就要做了褂子穿。有了皮褂子,里头就不肯穿大棉,就穿个夹的,不薄才怪呢。” 何子衿说俊哥儿,“你不冷啊。” 俊哥儿嘴硬,“不冷。” 阿冽道,“咱爹咱娘说过他好几回,他都说不冷,有什么法子。” 纵没什么法子,何老娘心疼宝贝孙子啊,忙叫了俊哥儿来炕上坐,暖一暖,生怕宝贝孙子在外冻坏了。阿冽道,“他哪里冷哟,身上揣着八个暖炉。” 何子衿阿念江仁听这兄弟俩的趣事就要笑倒了,俊哥儿见他哥揭他老底,不乐道,“哪里就要像大哥你穿得跟个狗熊一般呢。” 阿冽眼睛一瞪,“你说谁狗熊呢?” 俊哥儿自从大些后,时常被兄长修理,很是敢怒不敢,扭头跟祖母告状,“祖母你不在家,大哥总欺负我。” 阿冽道,“我还没捶你呢。” 何老娘忙劝道,“好生说话,好生说话。你们看兴哥儿,一回来就看书,多用功。” 何老娘这话刚一说,兴哥儿就做出个扬头挺胸的得意样儿,兴哥儿得意是够得意的,偏他如今不过四岁多,人小圆胖,扬起那圆圆的小脸儿,也只是招人笑罢了。何况,他大哥二哥都大了,最不爱跟他这小家伙玩儿,于是,兴哥儿白白扬头挺胸了一回,大哥二哥都没反应,把兴哥儿郁闷的,觉着自己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有俊哥儿对比着,阿冽顿时觉着三弟兴哥儿懂事,摸摸兴哥儿的头,与他道,“先时我得了一把小弓,给你省着呢,一会儿到我那儿去,我拿给你。” 兴哥儿闻很是高兴,眉开眼笑的应下,他也道,“我也带了东西给大哥二哥。” 沈氏问,“有没有我与你父亲的份儿啊?” 兴哥儿一时给自己娘问住了,他,他竟然忘了给爹娘准备礼物啦!不过,兴哥儿反应挺快,他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有。” 沈氏一笑,没与小儿子计较。 江仁看一屋子老小如此热闹,高兴的同时不禁暗下决心,明年定要回一趟帝都,将父母妻儿都接来北昌府过日子方好。 何恭回家的时间也不晚,学差除了在每年秀才试与三年一度的秋闱忙一忙外,其他时间并不忙碌,何况自进了腊月,大家那心也都在过年上头了,故而,何恭也便早些回了家。 见着老娘幼子女儿女婿江仁回来,何恭一迭声的与沈氏道,“晚上多添几个菜,把余巡抚给我的那坛暗香酒拿出来。” 沈氏笑,“哪里还用你吩咐,我都预备好了,今天是团圆酒。” 何恭细看老娘闺女幼子女婿江仁的气色,见都是极好的,笑道,“娘倒是胖了些。” 何老娘道,“冬天都会胖些的。” 沈氏亦笑道,“子衿有一样我是极放心的,这丫头闲着无来就会捣鼓吃的,吃食上头一定好。看阿念阿仁也都壮了。” 何老娘笑,“别看沙河是个县,不比北昌府繁华。诶,当真是个好地方咧,守着山,各种野味儿都有,鸡兔都是寻常的,时有羊鹿狐熊之物。县城还临水,冬天我们出去冰钓,都是一二尺的大鱼,那大鱼肥的,不论是烧是烤是炖,都肥美的很。冬天下雪就出不得门,可不就在家里寻思吃食么。” 大家听得都笑了,何恭见老娘幼子身上都是新鲜衣物,便知是闺女给置办了,心下不禁十分熨帖,觉着闺女贴心。 傍晚的团圆酒自不必提,既温馨又热闹,待得晚饭后,想着孩子们这几天都是在外赶路,别的话未多说,何恭先令孩子们去休息,明日再叙寒温不迟。 小夫妻、江仁都云休息了,何恭一时还睡不了,无他,兴哥儿还等着跟父亲显摆他学的功课呢。于是,何恭又拿着蒙学的书查验了回幼子的功课,待幼子心满意足的显摆完毕,何恭沈氏待何老娘兴哥儿都脱衣裳睡下,夫妻二人方回了自己院里。 夫妻二人心下都十分喜悦,何恭笑道,“兴哥儿长进不少。” 沈氏也说,“原想着他跟老太太过去,住上一两月也就回来了。不想一住就是小半年,兴哥儿以前跟着他外祖父念过几句蒙学,因他年岁小,也是学得七零八落,不想去子衿那里还能学些正经功课。” “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哪。”想到家里时不时就要干仗的长子次子,何恭愈发觉着女儿贴心,何恭道,“就是再生两个女儿,咱家也不嫌多的。” 沈氏轻嗔,“说什么梦话呢。”她今三子一女,子嗣上已是兴旺。今已是将将四十的人了,就是想生,怕也生不出来了。 何恭笑,“我就这么一说,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因何恭很有些再生个小闺女的意思,于是,老夫老妻的,较之以往便愈发亲昵起来。 沈氏享受着丈夫的亲密,心下却是为闺女盘算起来,想着外孙子外孙女都一岁半了,闺女跟女婿应该琢磨着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方好。 当然,闺女现下儿女双全,不论闺女儿子都没压力。就是沈氏也觉着,只要把孩子教养好了,什么儿子闺女的,都一样。尤其,丈夫当年只是单传,到女婿阿念这里,连个家族都没有的单薄人,更不嫌孩子多的。 沈氏这么想了,就私下与闺女说了,对这事儿,何子衿并不扭捏,道,“我与阿念挺好的,只是我这儿一直没动静。我想着,兴许我是像娘你,得隔个五六年才能再有。” 沈氏想自己生长子时也是如此,那会儿盼儿子盼的望眼欲穿,还是闺女五岁上方有了长子。要说闺女像自己,也不是没有道理,沈氏道,“像我也没什么不好,间隔几年,待阿曦阿晔大些,再带孩子也轻松。”想到自己是给单传的夫家生了三子一女的,沈氏同闺女道,“你要是像我,阿念子嗣上肯定能旺起来。” 何子衿笑,“是啊,所以我跟阿念才不急的。说不得过个三四年,我再生对龙凤胎哪。” 沈氏忍俊不禁,轻戳闺女眉心,“你就做梦哪,这世上的福气,都跑你这儿去了。” 何子衿也是一乐。 沈氏细细要听起外孙外孙女的事来,听说孩子们又聪明又结实,沈氏道,“明年孩子们大些,你再来北昌府就带着一道来,我跟你爹都想念的紧。只是离得远,你爹衙门不忙吧,却是不好请假,不然,我们早过去看了。” “明年就差不多了,四五月份时暖和,我带他们一道来。”何子衿笑,“可有意思了,圆圆滚滚的,刚学会拿头顶着翻跟头了,阿曦在床上一滚一个,能连滚二十个。” 沈氏忍不住笑,“你这也是做娘的,别尽拿着孩子玩儿。” “阿曦皮实的很,倒像个小子。阿晔干事谨慎的了不得,娘你不晓得,俩人头一回见着下雪,阿曦叭唧一下子就摔雪地里去了,觉着好玩儿,还想滚一滚,亏得阿念把她从雪里拎了出来。阿晔见着雪,那叫一个小心,拿手指戳一下再戳一下,戳上半个时辰,觉着没啥危险,他才去玩儿。这小子坏的很,还糊弄着阿曦去啃雪,阿曦横冲直撞的,总是被阿晔糊弄。”何子衿说着亦十分无奈,闺女没心没肺,儿子就是个小坏蛋。 沈氏笑,“孩子真是自小看到大,阿曦以前就壮实,不论吃奶还是吃蒸蛋,都比阿晔吃得又快又好。阿晔就娇气,同样的吃蒸蛋,阿曦都吃完了,他还瞪着眼观察那蒸蛋呢,也不知能观察出个什么来,却可见这小子自小就是个细致的。” 何子衿道,“真叫我愁的慌。” “这可愁什么,阿曦一看就是个不操心的性子,阿晔呢,以后不叫他操心都不成。”沈氏道,“阿曦有些像阿冽,阿晔这性子像俊哥儿。” 说到两个弟弟,何子衿道,“我听阿冽说,明年要考秀才了。” 说到长子的前程,沈氏笑道,“原也没打算让他这么早考秀才,你也知道你弟弟,阿冽不是阿念这种天资卓绝的,好在,他也知道用心念书,功课在同龄人中倒也不差。也是学里的先生问他,要不要考秀才试一试,他回来同我们商量,我与你爹想着,反正年纪也不大,只当试一试。” 何子衿道,“叫阿冽拿功课给阿念看看,我爹学问也好,只是应试上有许多技巧,倒是叫阿念同阿冽说一说。既是要考,就用心准备,倘能考下来,也是一桩体面事。”入乡随俗,何子衿纵是穿来的,可到了这里,就得讲这里的风俗。何子衿自己成亲晚是因为阿念年纪小她两岁,阿冽明年十六,转眼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男人家,虽可晚几年议亲,但有了功名,阿冽在亲事上便可向上走一步。这是自己亲弟弟,何子衿自然是盼着弟弟出息的。 沈氏道,“我也这般说。既是考,就认真考。” 说到儿子考秀才,沈氏难免就说到长子的姻缘,沈氏道,“也是奇了,咱们相近的几门亲戚,你舅舅家四个儿子,你姑妈家两个儿子,怎么就没一家有闺女的?倘谁家有个闺女,我说什么也得替阿冽求了来。” 这年头流行姑舅做亲或是两姨做亲,就是何子衿当年,倘不是阿念下手快,估计沈素就要为长子求娶外甥女了。何子衿却是不建议弟弟娶亲戚家的女子,何子衿道,“娘你跟我爹也不是亲戚啊,不照样恩爱一辈子。这做亲,要紧的是得对了眼缘。阿冽这里,他自身知道上进,咱们给他寻一门对他心思的亲事就比什么都强。夫妻俩一条心,不怕过不好日子。” 沈氏笑,“这也是。”又道,“反正阿冽过年才十六,倒也不急。” 何家样样顺遂,何子衿与阿念一道出门去上峰家问安,也没有不顺的,不论张知府太太还是余巡抚夫人,待何子衿都不错。而江仁在北昌府略歇两日,便又带着年礼启程,往北靖关去了。一则是给何涵送些年礼,另外就是算着何涵之妻李氏已是生了,也是贺一贺何涵。二则是代阿念何子衿给纪将军府送年礼。 两府皆有年礼相回赠,尤其纪将军,特意问了一番罗大儒的近况,得知罗大儒事事都好,纪将军尤其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是给罗大儒的,令江仁一并带了回去。 章节目录 第338章北昌行之二十六 > 第338章 待江仁自北靖关回到北昌府, 阿念的公务基本上也办完了, 各位上峰那里述了职, 也联络了感情。见着江仁都好,还带回了不少东西,阿念与子衿姐姐就商量着回沙河县的事了。何恭沈氏虽不舍, 也知如今年节将近,阿念身为一县之主,定要回沙河县的。倒是何老娘没啥, 兴哥儿也没啥, 兴哥儿道,“姐姐、姐夫、阿仁哥, 你们先回去, 待过了年, 我跟祖母就过去。”又叮嘱他姐, “姐姐, 我不在的时候, 你看着阿晔阿曦一些,别叫他们总打架。” 何子衿笑眯眯地应下,“好, 知道了。” 然后,兴哥儿又说了诸如让姐姐、姐夫、阿仁哥路上慢行,不要着急,多保暖,别冻着的话,大人们听得眉眼间皆是笑意,俊哥儿敲兴哥儿脑门一记,道,“话都给你说完了,我们还说啥。” 兴哥儿揉着脑门儿,不高兴道,“我还没说完哪。”他还有好些话要跟姐姐、姐夫、阿仁哥说好不好。 俊哥儿把兴哥儿挤屁股后头去,道,“阿仁哥,明年你回帝都可得带上我啊,我跟阿仁哥一道去帝都,看望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也长些见识。” 何恭道,“谁中了秀才谁去。” 俊哥儿一向性子活泼,见他爹这样说,很是郁闷,央求他爹道,“爹,我才十二,哪里能中秀才哟。” 何恭道,“你姐夫在你这个年纪就中秀才了。” 俊哥儿大叫,“爹你在姐夫考秀才的年纪也是白身吧。” 何恭微微一笑,“所以我那个年纪也没嚷嚷着去帝都啊。” 不管他们父子如何斗嘴,沈氏拉着闺女女婿说了好些路上缓行,莫急着赶路,回家好生歇一歇再忙公务不迟的话,沈氏絮叨了一回,不禁笑道,“话还是真叫兴哥儿说完了。” 大家都笑起来,原也不是久不见而分别,略说几句,何子衿几人辞了长辈们,便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启程回沙河县去了。 何子衿阿念江仁一行腊月初自沙河县动身来北昌府,待得回到沙河县,已是腊月二十了。此时,大雪漫天,街道上鲜少百姓行走,阿念每过一刻钟就要拍打身上雪花,眼见家门已近,诸人皆高兴不已。 到了衙门,阿念与诸人道,“先不急着卸货,大家都冷的紧,先进屋里喝碗糖水蛋,暖一暖再说。” 诸人皆应了。 阿念先扶着子衿姐姐去后宅,丸子等人也都迎了出来,何子衿跺跺脚,道,“亏得咱们衣裳靴子厚实,不然这大冷天的,非冻坏了不可。”摸摸阿念的手,也是热乎乎的。 “是啊。”阿念道,“姐姐给我做的毛袜子尤其好。” 俩人说着话,相携进了屋。屋子烧的很暖,小沙小河连忙上前服侍着俩人去了大毛衣裳,又打来温热正好的温水给二人洗漱。待得收拾毕,丸子端来两碗糖水蛋,吃下去后当真觉着自内而外都暖和了起来。 阿念暖一暖就又去了前头,何子衿问丸子他们去北昌府的这些天家里可有什么事。丸子命小沙将糖水蛋的碗端下去,亲捧上一盏热茶,一面禀道,“家里并无他事,咱家大爷、大姑娘一直在朝云师傅那里。就是段太太先时过来给太太问安,知道太太去了州府,便回去了。前几天,段太太又来了一回,说是年下想跟太太报一报胭脂铺子的账。” 何子衿点点头,她略坐一二,待得阿念那里整理好了纪将军给罗大儒的年礼,二人便又穿了大衣裳,去朝云师傅那里问安、送年礼,顺带接孩子。 朝云师傅与罗大儒正在亭间赏雪,亭子为暖亭,三面为厚料蜀锦所围,地上铺就着一方海外风格的地毯,毯上设一矮榻,榻中置了棋桌棋枰,朝云师傅与罗大儒二人正在对弈。一畔设了矮几,上有几样鲜果。阿晔阿曦正在亭里玩耍,阿曦见父母回来了,立刻奔下亭子扑到了母亲怀里,阿晔也很想奔一奔,大概是觉着这种行为比较没气质,就硬憋住了步子,很是有些羡慕的看着他那胖妹妹小肉球一样的奔到母亲怀里。阿晔小小人站在亭口,很克制的直待他爹他娘几步上前,他才拿出自认为最有气质的模样,扬着小奶音道,“爹、娘,我也想你们了。”然后,对着他爹张开两只小胳膊,一幅要求抱抱的意思。 阿念没抱他,低头打量着阿晔没说话。阿晔有些急,提醒他爹,“爹,娘抱了阿曦。”你也得抱我啊! 阿念很奇异的表示,“现下说话怎么忽然这般流俐了?”以前他儿子可是一字一顿先生。 阿晔见他爹总不抱他,心下着急,便嘴甜甜地道,“想爹想的。” 阿念一笑,俯身抱起儿子,阿晔松口气,总算没有失了面子哟。 小夫妻两个见过朝云师傅,朝云师傅暂搁了棋子,笑道,“我算着你们前几天就该到了的,想是下雪耽搁了行程。” 何子衿在一畔的圆凳上坐了,将阿曦抱在膝上放着,道,“去时就不敢走快,回来时又遇着大雪,一来一回就比往日多花费了五六日的时间。又有阿仁哥跑了趟北靖关,纪将军托阿仁哥带了年礼给罗先生。” 罗大儒点点头,问了些纪将军的近况。江仁不可能打听到纪将军太多的消息,不过,他有幸见了纪将军一面,罗大儒知道纪将军身体安好,也就放心了。 江仁还送上了一封纪将军写的亲笔信给罗大儒,罗大儒收了,并没有立刻拆阅。 小夫妻二人既已回来,就把宝贝们带回家去住了,阿曦还有些舍不得朝云祖师,摇着小手道,“祖父,明儿就来。”意思是,她明天就过来。 阿晔也在一畔跟着点头,颇有些不舍之意,把他爹他娘看得甭提多牙疼了,何子衿笑道,“至于么,见天在一处,还这样舍不得。” 她不过随口一笑,谁晓得没良的两个小家伙竟然很认真的点起头来,把他们娘郁闷的够呛。 朝云师傅笑出声来,与他们道,“先去陪陪你们爹娘,明天早上我就叫你们闻道叔过去接你们。” 俩人这才高兴起来,跑过去亲了亲朝云师傅这才跟着爹娘回家去了。 这些天父母不在身边,两个小家伙还是挺想父亲母亲的,阿曦还把自己的亲玩具送给母亲看,何子衿见是个竹哨子,笑道,“唉哟,这是谁买给你们的?” 阿曦道,“道叔,做给我的。” 阿晔就问起曾外祖母同小舅舅来,知道过了年曾外祖母和小舅舅就又都会过来,道,“闻道叔给的哨子,我给,小舅舅留了一个。” 何子衿又问他们这些天乖不乖,阿晔立刻给他娘展示了新学了几页千字文,阿曦,阿曦也很想展示一下,奈何她没背下来,于是便啃了啃肉肉的手指头,过去一把勒住她哥的腰,将她哥抱起来,吓得她哥哇哇叫,阿曦又把她哥放回了地上,阿曦咯咯笑着,展示了下自己的小拳头小胳膊,粉儿得意道,“阿曦力气大!”觉着自己比哥哥也不差。 阿晔气坏了,喊他妹,“胖曦胖曦!” 阿曦给他一下子,阿晔还他妹一拳,他自知不是他妹对手,立刻就跑远了。阿曦哪里肯吃这亏,跑过去追打她哥。何子衿忙拦住闺女,笑道,“别打架别打架,外祖母捎了好些东西来给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一听说有礼物,阿曦就暂停追打她哥的事,只是,阿晔也好想看外祖母的礼物好不好,偏生他刚得罪了他妹,怕他妹捶他,他也不敢过去,只得远远的伸长小肉脖子遥望外祖母给的礼物。只是,远着哪儿能看清啊,纵能看清,也不能就近过去玩儿啊。 好在,阿晔自来心眼儿活动,他取下手腕上的一只小银镯子,递给他妹。阿曦白眼,伸出两根胖手指,阿晔只得再撸下一只,阿曦收了她哥俩银镯子,自己套小手腕戴上,也就暂不追打她哥了。阿晔有些肉疼的过去一并看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 关于俩孩子间的种种外交谈判割地赔款的行为,何子衿已经自暴自弃不打算管了。 阿晔一见到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就高兴起来,无他,他刚割地赔款的贿赂他妹俩小银镯以求得停战,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里就有新的小银镯,阿晔高高兴兴的就要戴上新的小镯子,偏生他妹又在他面前晃拳头,阿晔只得忍气吞生地让他妹先挑。沈氏给预备的小银镯是一人一对,一对上面打的是折枝莲花,一对打的花色是连云如意,莲花的自是给阿曦的,如意的是给阿晔的。另外还有小花钗,小铃铛,都精巧可爱。阿曦挑了半日,跟她娘说,“娘,我都喜欢。”能不能不给她哥啊! 阿曦这话一说,把阿晔急的,围着阿曦直念叨,“这,这,你,你不能啊!外祖母,给,我,的,也,有。”又把她哥急成了一字一顿先生。 何子衿道,“不行,你先挑可以,也只能挑一半,剩下的是你哥哥的。” 阿曦倒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哪怕想都把好东西抢到手,可母亲这样说了,还是给哥哥留了一半。阿晔见保住了他的礼物,总算放下了吊在半空一颗小心脏,怕他妹不高兴,他便凑过去嘀嘀咕咕的同他妹说起话来,这小子嘴巧,没一会儿就把他妹哄得眉开眼笑,还把刚刚割地赔款的两只镯子要了一只回来。 不一时,俩人就高高兴兴手牵手玩耍起来。 小孩子一时好一时歹的,何子衿干脆也不在意了,她这一回来,事务便多,简主簿家简太太、庄典史家庄太太,还有段太太纷纷上门请安问好送年礼什么的。何子衿这里先把孝敬朝云师傅的年礼点清装好,也要准备着过年宴会之类的事了。甭看沙河到只是个小地方,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过年时,县衙也会准备戏酒,请一请县里士绅们。同样,何子衿也会应邀出去吃年酒。再者,县里过年还有庙会,介时,县衙会出银子请些戏班子杂耍班子来热闹几天,全县百姓都可过来观看,也是县里的一桩盛事。 故而,阿念与子衿姐姐都忙的不可开交。 就是丸子现在也只是管着厨房,烧菜做饭则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小紫,丸子另有事务要管。她自小跟着何子衿一并长大,也识得几个字,会打算盘,如今就成了何子衿的左右手,帮着规制年礼,采买货品,准备宴席,完全就是内宅管事的交差。 就这么着,人手都有些紧张,何子衿琢磨着待开春再采买些丫头小子的使唤。 想到自己说买人这般随意,何子衿不禁自嘲,她果真是入乡随俗了。 能自嘲就证明日子过得顺遂,年前段太太过来跟何子衿报了回胭脂铺子的账,何子衿倒没想到做的那红参润肤膏这般好用,很是有些讶意,段太太则是笑道,“太太用惯了这膏露,故而不觉。北地风大雪大,胭脂水粉合用的就少。故而,北地人多不若南人水灵娇嫩。咱们这润肤膏,打头一回得了太太给的,我用起来就觉着比我以往用的好太多。咱们这地方,甭看是个偏僻地界儿,可守着榷场,有钱人就多。女人为这张脸,多少钱都舍得的。” 何子衿笑,“这倒也是,女人大都肯为脸花钱的。” 段太太也是一乐。 这个年过得颇是热闹,大年初一,早上晨起,何子衿与阿念先带着孩子们去朝云师傅那里拜年,一道吃过饺子,略坐一坐,阿念与子衿姐姐就得过去县衙了,他们今日应酬不少。与何子衿刚来沙河县时,女眷圈子还是阎氏金氏为首不同,而今沙河县的女眷圈子则是简太太、庄太太、段太太为首的官吏太太围绕在何子衿身边了。 阿念那里亦是宴饮不断,好在,他是县尊,酒水略沾唇即可,只是江仁、余镖头,一个是江小县尊妻族表兄,一位是投靠了江小县尊的侍卫,沙河县一应官吏都知这两位是江小县尊亲近之人,不敢灌江小县尊,对江仁余镖头,他们可是不客气的。 年节热闹非常,要说失落的大概就是简主簿了。简主簿曾欲谋马县丞留下的县丞之位,为此还给江小县尊夫妇送了厚礼,江小县尊倒没什么意见,随简主簿只管去谋县丞之位就是了,因为,不论谁再为县丞,也不可能如当初马县丞一般强夺县衙大权的。结果,简主簿也不知是关系不到位还是运道不大好,总之县丞之位没到手,故而有些郁郁。 好在,他在县里原就是个空头主簿,他郁不郁的,大家去江小县尊面前奉承尚且来不及,哪里有管简主簿的心情呢。 过年的时候,最高兴的就应该是阿曦阿晔了,这俩人可是没少收红包,爹娘每人一个,朝云师傅罗大儒那里也是每人一个,还有江仁也有给龙凤胎预备红包,再者,过来县衙拜年的下属太太们,见着龙凤胎都有红包相送。只要这些太太奶奶带着孩子来的,何子衿也有预备红包给孩子们玩儿。 过年么,图个热闹。 不过,应酬几日,何子衿就把龙凤胎送朝云师傅那里去了,孩子们太小,感受一下节年的热闹就够了。 出了正月,沙河县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伴随着这场大雪,罗大儒那里来了一位小客人。罗大儒打发老仆老黄过来请阿念何子衿过去见一见小客人。 何子衿还问黄老伯,“谁啊?这么神秘。” 黄老伯还不说,笑道,“县尊太太过去就知道了。” 俩人一去,何子衿就笑了,拉着江赢的手道,“妹妹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打发人去接你。”来的是江赢。 江赢与何子衿是少时相识,虽然何子衿与江赢的母亲江太太交情更深一些,主要是江赢小何子衿几岁,但认识的时间长了,何况何子衿同江夫人交情不错,与江赢自也是要好的。见江赢来了沙河县,何子衿很是高兴。江赢笑道,“去岁纪叔叔写信给罗先生,想送阿弟过来求学。纪叔叔离不得北靖关,我娘又有了身子,不能行远路,干脆我就送阿弟过来了。想着何姐姐、何姐夫正在此地,该我过去拜访。” “咱们姐妹,不必见外。”何子衿想到江夫人又有了身孕,不上为江夫人高兴。转头看到跟龙凤胎在一起说话的小小少年,只乍然一见,便够让人惊艳的了。这小小少年年纪倒比龙凤胎大一些,但充其量也不过五六岁,虽人家不过五六岁,但相对于胖墩墩的阿曦以及刚说话说溜的阿晔,这位小小少年已是长眉秀目,雪肤花貌,以此便可想像日后该是何等俊美了。 不客气的说,这少年生得比同母异父的姐姐江赢更要俊美,模样约是肖似其父的。想到纪将军毁了半张脸的容貌,再看看纪大郎的眉目清俊,便可知纪将军未损容貌之前当是何等俊美绝伦之人了。 纪大郎很有模有样的抱抱拳,板着张清秀小脸儿一本正经道,“何姐姐好,江姐夫好。”显然是受过长辈的教导,故而是知道何子衿与阿念的。 何子衿看他生得可爱,笑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累不累呀?饿不饿啊?” 纪大郎道,“刚到一会儿,喝了姜丝糖水,不累。” 何子衿抱了抱他,又问他大名叫什么,纪大郎道,“单名一个珍字。” 纪大郎口齿清楚,说话也都说得明白,且小小年纪已颇有礼仪。何子衿把龙凤胎介绍给纪大郎认识,阿曦拉着纪大郎的手道,“娘,我们,纪哥哥。”意思是他们都认识啦。 何子衿含笑点头,想起一事,连忙道,“这可不能叫哥哥,该叫舅舅的。” 龙凤胎都瞪大眼睛看着纪大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舅舅?何子衿与他们道,“纪大郎叫我姐姐,你们可不得叫他舅舅么。兴哥儿也叫我姐姐,你们也是叫舅舅的啊。” 这么一说,龙凤胎就明白了。因着有一个小舅舅了,他们就唤纪大郎为纪舅舅,纪大郎不愧将军府出身,见龙凤胎叫他舅舅,自荷包里摸出两个小玉坠,一人一个。二人跟纪大郎道谢接了小玉坠,阿曦送了纪大郎一块自己爱吃的牛乳糖,阿晔把自己腰上挂出来臭美的竹哨子送了纪大郎,然后,俩人就拉着纪大郎出去玩儿了,何子衿连忙问,“外头正下雪,你们去哪儿?” 阿曦道,“廊下看雪。” 江赢给弟弟添了件狐皮小披风穿上,就让弟弟与龙凤胎玩耍去了。 因纪大郎年纪尚小,江赢会陪他在沙河县住一段时间,何子衿邀请江赢去县衙居住,何子衿道,“我那里虽不比朝云师傅这里精致,也有几间可住的屋子。正好,让大郎同阿晔阿曦在一处熟悉熟悉,反正以后他们也总在一起的。我也有好些话与妹妹说呢。” 江赢并不是个扭捏人,很痛快的应了。 及至将江赢与纪大郎安置妥当,晚间在县衙设了接风酒,因姐弟二人远道而来,用过晚饭后,何子衿就让江赢与纪大郎休息去了。只是,何子衿很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纪将军会将年幼的长子送到罗大儒这里来。待孩子们都睡了,何子衿悄与阿念说起此事时,阿念携子衿姐姐去床上安歇,沉默半晌道,“大郎是纪将军长子,纪将军约摸是想着,待他大将,送他回帝都的。” 何子衿一怔,继而明悟一二,不禁皱起眉,问阿念,“难不成,凡驻边大将军都有家眷在帝都么?” 阿念于官场之事较子衿姐姐知道的就多了,阿念道,“自陛下登基,西宁关驻守的忠勇伯乃陛下爱女驸马,陛下只此一女,听说极为珍爱。自忠勇伯驻西宁关,公主殿下也跟着去了。南安关则是平远侯驻守,平远侯出身永安侯府,其母文康大长公主正是今上嫡亲的姑妈。这两位大将军,听说还是先时今上平判江南之乱时就跟在今上知边了。”后头的话简直不必阿念说了,忠勇伯那里有公主,比什么都可靠。平远侯更是父母都在帝都,且平远侯为大长公主之子,身上一半皇室血统。唯纪将军,无父无母无亲族,而且,纪将军先时与今上也没什么交情……纪将军想在北靖关长久,必然要送长子回帝都的。 说为质子难听,毕竟,纪大将军也只是驻关大将罢了。但有长子在帝都,朝廷放心也是真的,于纪大将军,仕途大约也能更进一步。 当然,眼下大郎实在太小,纪大将军估计也是舍不得这么早将孩子送至帝都,方将长子送到罗大儒这里,毕竟,这里有朝云师傅。阿念相信,朝云师傅身边必有朝廷的人,不论帝后出自什么样的心思,必然会安排妥帖的人来服侍朝云师傅的。正是因此,不忍将长子幼年便送往帝都的纪大将军,便先将长子送到朝云师傅这里,由罗大儒启蒙教导着,待得长子长大些,再将他送至帝都去。 想到纪大郎小小年纪就要担负的政治使命,关键还是这般苦逼的相当于质子的政治使命,何子衿便不由对小小的纪大郎多出几分怜惜来。她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自此对纪大郎更是好的了不得,却也不是一味宠溺着他,只是,凡阿晔阿曦有的,何子衿都不忘给纪大郎置办上一份。 没多少日子,纪大郎就同江家上上下下都熟悉了起来。 而且,自从来了纪大郎,因为几个孩子玩儿的好,阿曦阿晔还邀请纪大郎晚上与他们一道睡觉。鉴于龙凤胎现在还是跟着父母睡,龙凤胎的意思就是纪大将可以跟他们一样分享他们父母啦。 可人家纪大郎在家都是自己睡的,后来就变为纪大郎邀请龙凤胎与他一道去他屋子睡了。待得二月接了何老娘与兴哥儿过来,家里便愈发热闹起来。尤其兴哥儿一看纪大郎都跟龙凤胎睡到一处去了,他也不要跟祖母睡了。还是何子衿有法子,请来工匠打了张大大的围子床给孩子们用,那床大的,足够四个小家伙在上头打滚了。 章节目录 第339章北昌行之二十七 > 第339章 何老娘见着江赢很是高兴, 这把年纪的老太太, 就喜欢小姑娘小小子, 尤其江赢还是对何家有恩的江夫人的闺女的,何老娘就更高兴了,拉着江赢的手直道, “好闺女,你娘生得就是个好模样,你比你娘更俊。” 江赢笑, “好几年没见老太太了, 您还是那般硬郎。” “不行啦,不比以前啦, 你看我这头发, 都花白了。”何老娘摸摸自己用桂花油梳好的鬓角, 笑呵呵地同江赢打听, “你娘可好?” 江赢自然说好, 待得何老娘见着纪大郎, 更是爱的了不得,抱他在怀里赞道,“看这眉眼, 原本我想着阿晔兴哥儿相貌就好的,要不是见着大郎,我还不晓得有比他们生得更好的。”觉着纪大郎非但生得好,还是江夫人的儿子,何老娘一高兴,很是大手笔的自荷包里掏出俩小银锞子给纪大郎,道,“拿去玩儿吧。” 纪大郎原就给何老娘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见何老娘给他银锞子,他也不晓得要不要接,就扭头去看他姐。江赢笑,“何祖母不是外人,只管接着。” 纪大郎这才道谢接了,阿曦拉一拉纪大郎的袖子,纪大郎忙自何老娘怀里跳下去,阿曦踮着脚尖在纪大郎耳边嘀嘀咕咕的,纪大郎笑着点头,何老娘问,“说什么呢?还得悄悄的说。” 阿曦包子脸上一幅福秘样儿,“不能说。” 何老娘哈哈直乐。 阿晔拉着小舅舅和纪大郎,给他们彼此介绍,阿晔还问小舅舅,“怎么,这会儿,才来?”意思是,怎么这么晚才来。 兴哥儿道,“我早就想来了,父亲母亲一直说天儿冷,不叫我跟祖母动身,我在家憋快俩月了,就惦记你跟阿曦哪。你们又打架没?” 阿晔跟舅舅告状,“她打我好几回。” 兴哥儿就开始唠唠叨叨的给阿曦洗脑,什么“打架不是好孩子”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什么“有理讲理,没理也不能打架”,总之,兴哥儿还没唠叨完呢,阿曦就拉着纪大郎跑出去玩儿了。兴哥儿急的直着脖子喊,“阿曦,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因为家里只有阿曦一个小女娃,兴哥儿表示,他也挺喜欢小外甥女的。 兴哥儿拽着阿晔追阿曦纪大郎去了,何老娘还不放心的往外瞅一眼,何子衿道,“放心吧,有小沙小河小雪小花跟着呢。” 何老娘这才放下心来,又同自家丫头片子道,“我看咱们家里添了不少人。” 何子衿道,“孩子们眼瞅就大了,家里原本使唤的人就不多,咱们当初在帝都时就想买些人使的,皆因来北昌府,这才耽搁了没买。年前不好买人,年后我就买了几个丫头小子,自小调理着,以后就能使唤了。” 何老娘点点头,“你娘也买了两个丫头两个小子,非要我带一个来,我嫌麻烦,没带。” 何子衿道,“我这里人足够使,祖母跟余嬷嬷过来就行了。” 何老娘是二月初到的,何子衿二月二的生辰,正好一家子给何子衿贺生辰,朝云师傅打发人送了套翡翠首饰过来,自从朝云师傅的身份见了光,朝云师傅再不掩其大户作风,但凡出手便都是能传家的宝贝,闹得何子衿都不晓得该不该收。又很怕家里好东西多了招贼惦记啥的。 江仁送的一匣上等红参,既可配药,也可自己食用。何老娘还带了沈氏给何子衿备的生辰礼。沈氏亲自给闺女做了身衣裳,何子衿直道,“费这个事做甚,我有衣裳呢。” “这如何一样。”何老娘道,“你娘针线比你好。” 何子衿辩一句,“我做衣裳快。” 这点儿何老娘承认,她家丫头片子那速度,快是真的。也就难为阿念生得好胚子,穿啥都好看。江赢备了一对极精致的蝶恋花的金钗贺何子衿,何子衿直说贵重,江赢笑,“姐姐也知道我家,以前没有,现在这个是不缺的,姐姐只管收着就是。” 阿念的礼物,早在昨晚就送了的。难得的是,四个孩子也有礼物,他们去外头买了县里最好吃的蜜糖糕给何子衿做生辰礼,何子衿也都笑纳了,还问,“你们哪儿来的银子啊?” 兴哥儿嘴快,“是阿珍的银子,我们挑的糕点。” 阿晔道,“珍舅舅还请我们,吃桃花酥了。” 阿曦最实在,一句话,“珍舅舅有钱!” 何子衿黑线:你们这是在吃大户么。 何老娘不愧何子衿亲祖母,直接与自家丫头片子心有灵犀了,与兴哥儿几个道,“合着你们一个铜板没出,都是大郎花的银子啊!” 兴哥儿拍着胸脯道,“我的钱就是阿珍的钱,阿珍的钱,也就是我的钱。我们谁跟谁啊,是不是?” 纪大郎点头,“嗯,我们好兄弟。” 阿曦跟着有样学样,拍着小胸脯,“好兄弟!” 阿晔觉着有些懵,觉着不是要给纪舅舅叫舅舅么,兄弟是怎么一回事哟。但大家都认好兄弟了,他也不能落下,于是,阿晔也跟着拍胸脯,“好兄弟!” 何子衿笑道,“什么兄弟,辈份怎么算的?” 有孩子在,就热闹。哪怕是一包蜜糖糕,何子衿也很高兴。何子衿这生辰没大办,也没给外头派帖子,就自己家里一家人吃了顿长寿面,让一些等着过来吃县尊太太生辰酒的太太奶奶们好不遗憾。其后,庄太太过来请安时就说了,“听闻您生辰在二月,我生辰礼都备好了,只是不得孝敬了。” 何子衿笑,“我生辰一向不大办的,何苦大张旗鼓的折腾,咱们又不是外人,嫂子也莫要如此客气,什么孝敬不孝敬的,很是外道。” 庄太太笑,“我是想着过来讨杯水酒喝呢。” “水酒何时喝不得,嫂子今儿别走了,中午我设宴请你,咱们好生喝几杯。” 庄太太听得直乐,与何老娘道,“老太太哟,我就时常说,咱们县里有了江小县尊和咱们县尊太太,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也活了好几十年,头一回遇到您老人家和咱们县尊太太这样的好人咧。”庄太太又不傻,何子衿不大办,她们都能省下一份礼。不然,凭阿念现下手握实权的县尊身份,如庄太太这样家里男人做典史,且是被阿念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寿礼定不能薄了的。何子衿没往外派帖子,他们就省下了。庄太太家也就是自从庄典史升了官儿,这才好过些,到底比不得那些富户。今不必给何子衿送寿礼,庄太太很是庆幸,也念何子衿一声好。庄太太道,“老太太最喜欢吃我烙的面饼煎的小鱼,今儿急着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明儿我烙些面饼煎小鱼来。” 一提这个,因好些日子没吃,何老娘还真有些馋的慌,道,“甭说,多少人烙的饼煎的小鱼都没你做的味儿好,可是有什么诀窍?” 庄太太笑,“有诀窍也不能跟老太太说哪,要是说了,给人学会,老太太再想这一口岂不是想不起我了。” 何老娘又一阵笑。 庄太太与何老娘性子相投,连忙又问侯起何老娘过来一路上可辛苦可顺遂的话来,何老娘道,“家里大孙子要考秀才,原想着等他秀才试的结果出来我再过来,偏生兴哥儿等不得了,非要来他姐这里念书,这不,就来了。” 庄太太奉承道,“您家的孙子,我虽没见过,也知道定是聪慧的了不得的。秀才试肯定问题不大,您等着听喜讯就是。” 何老娘呵呵笑,她自是盼着孙子出息的,只是考科举这事儿上,何老娘极有经验,断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何老娘道,“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先下场积累些个经验,我也跟他说了些考试的技巧,让他试试吧,中了自然欢喜,中不了也没啥,他爹也是二十上才中了秀才。” 何老娘难得谦虚一回,却叫庄太太听了心下十分敬仰,庄太太含笑道,“我的老太太哟,二十上中秀才还晚呢,要是我家小子不要说二十上,就是三十上能中了秀才,我也得念佛。”想着,到底是书香人家的老太太,眼界委实不一般。说二十中秀才就是个很寻常的口吻,殊不知二十中秀才多难得哩。 何老娘笑,“叫你家小子好生念书,秀才好中的。丫头她爹、她舅都是二十来岁中的秀才,阿念最早,阿念十二上就中了案首。” “诶!诶!诶!”庄太太一听就惊叹起来,因同何老娘比较熟了,遂打听起来,“以前不好说,现下说说倒无妨,我就是听说咱们县尊老爷是探花郎来着,老太太,可是真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一脸自豪,“自然是真的,阿念中探花那年十六岁。当时天街夸官,我们都去看了,所有的新科进士老爷们,一甲里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高头大马,鬓边簪花,其他的进士老爷走着,在帝都城朱雀大街上,那叫一个热闹,全城百姓都出来观仰。唉哟喂,那景象,那气派,我跟你说,能瞧一眼,这辈子都没白活!” 庄太太听得入神,拍着大腿感叹道,“甭说一眼了,我能听您老说这么一耳朵,也没白活!” 何老娘愈发被庄太太奉承的眉开眼笑,其实,庄太太倒也不全是奉承,庄太太的确是觉着大开眼界,回家还对自己婆婆庄老太太显摆了一回,庄老太太亦是感慨道,“江小县尊果然不愧是自帝都来的,是有大身份见过大世面的文曲星哩。” 庄太太抓了把葵花籽来嗑,道,“我也这样说。要不说马阎两家是找死哩,那文曲星,都是天上神仙托生的,跟神仙做对,可不就是嫌命长么。” 庄老太太很是认同儿媳妇的这个说法,与儿媳道,“老大老二老三都大了,这会儿再用功怕是来不及,老四老五老六还小,正是念书的时候,好生叫他们念书,咱不求他们能考探花,要是将来能中个进士,也是你的福分哩。” 庄太太道,“我也想哪,这不都把他们送书院去了。哎,这我也不识字,也不晓得他们功课如何?” 庄老太太想了想,道,“等你男人回来,问问他。” 庄太太一摊手道,“他也不识字哩。” 庄老太太有些不高兴,拉长了脸道,“他虽不识字,人却比你有见识。” 见婆婆不大乐,庄太太这才不说啥了。 何子衿生辰宴一过,江仁带着余镖头等人要去趟北靖关,先时马财主的军粮生意,后因马家势败,这生意却是难得,阿念就给了江仁去做。这军粮生意好做,利也不小,只是江仁刚接手,前几趟必要自己亲去跑一跑路子的。 江仁要去北靖关,江赢如今在沙河县也住了将将一个月,亦准备告辞了,倒可同行。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弟弟适不适应沙河县的生活,如今看着弟弟简直是适应的了不得。江赢却是挂念家里,一则母亲江氏身子渐笨重,江赢很有些挂念;二则,江赢定亲的日子在六月,她也得回去略做些准备。 何子衿还特意给江赢备了份定亲礼,笑道,“你不是个扭捏人,我这也不是打趣你,而是正经贺你的。咱们离得远,你定亲时我不一定赶得上,待亲事定了,成亲的日子给我个信儿,我必到的。” 江赢谢过何子衿给的定亲礼,于成亲什么的话并不羞涩,点头应了。 江赢说要走,纪大郎还是有些舍不得姐姐的,好在这里何姐姐、兴哥儿也很好相处,更有阿曦妹妹超级可爱,纪大郎很喜欢宣宣软软的阿曦妹妹,好吧,纪大郎对辈份不是很计较啦。故而,虽有些舍不得姐姐,纪大郎也没闹,反是很乖的叮嘱姐姐路上要注意身体不要累着,还把姐姐托给了江仁哥哥照顾一二。 江仁笑眯眯的应了,江姑娘肯与他们同行,完全是照顾他们一行好不好。不说别人,军中上上下下还不是要看纪将军的脸色,江姑娘虽不是纪将军亲女,也是正经继女,江夫人又一向说得上话,他们与江姑娘同行,别个不说,以后军粮生意不知要顺遂多少。 待送走了江赢江仁一行,阿念就要准备着一年的秀才试了,考秀才也要经县试、府试、院试三关,县试是第一关,因沙河县是大县,阿念身为县尊,就得同教谕训导准备出题考试的事了。 阿念这里准备出题,阿冽那里预备着下场,因着阿冽今年要考秀才,何老娘虽不能在北昌府给宝贝孙子加油,还带着自家丫头片子分去城煌庙和沙河寺里给阿冽烧了两回香,盼阿冽秀才试顺顺利利的。 何子衿道,“放心吧,有您写得那科举秘笈,一准儿没问题。” 何老娘哪里放心的话,念叨道,“来前我叮嘱你娘给阿冽做件大红裤头,也不知她做没做?” “别的能忘,这还能忘?” 何老娘想着儿媳妇沈氏素来是个靠得住了,不禁点点头,“只要按着我说的来,估计阿冽问题不大。” 阿冽考秀才问题大不大不晓得,倒是几个小家伙之间的外交关系变得微妙起来,起因是这样的,因阿晔这小子素来有些心眼儿,自打会爬了就有的毛病,尿床之后必要悄不声的把他妹顶到尿床的地方,把尿床这事儿推他妹头上,他装乖宝宝。阿晔干这事儿有小一年了,从没被他妹抓到过,当然,这也侧面反应了,虽是龙凤胎,阿曦这神经也实在够粗。 可如今不是四个小的在一个床上睡么,阿晔这事儿就露了馅,倒不是阿曦发现的,阿曦都被陷害这么久了,以前没发现,现在也不可能突然就敏感纤细起来。其实,阿晔夜里有动静,何子衿都会起来给他换干暖的被褥,如今他们不在父母身边儿的,何子衿就交待丫环警醒着些。结果,这事儿啊,是纪大郎阿珍发现的。阿珍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孩子,半宿见阿晔爬起来跟睡得正香的阿曦换地方,就觉出不对来了。这小子机伶,支起身子一摸阿晔的被窝,当下嚎了出来,因为他摸了一把湿乎乎热乎乎的童子尿。 可以说,阿珍真是赶上了趟热乎的。 兴哥儿给阿珍嚎醒了,见阿珍跟丫环要水洗手,问清咋回事,遂揉揉眼睛故做一幅老成样儿道,“没事儿,童子尿,药材哩。” 药材不药材的,阿珍洗手足洗了三遍,间或瞪阿晔一眼,说他,“你尿湿了床,怎么能叫曦妹妹去睡,那该多凉啊。” 阿晔装梦游,“不叽道哟。” 阿曦睡宝宝:zzzz~ 最后,丫环给阿晔换了干软的被褥,阿珍还是不放心阿晔的坏心眼儿,就让丫环把阿曦抱自己被窝这边睡了。阿晔气的直哼哼,把自己小被窝移到小舅舅身边,他以后只跟小舅舅好,才不理纪舅舅呢。 纪舅舅也不缺他理,纪舅舅比较喜欢圆圆软软的小姑娘,人家跟阿曦好着呢,见天哄着阿曦玩儿,还教阿曦念书来着。阿曦这一向念书不大成的,跟着纪舅舅,竟学会了好几句千字文。更把阿晔气的够呛,妹妹是他的好不好,他跟妹妹打娘胎里就在一处了好不好!纪舅舅这是什么意思,要跟他抢妹妹么!于是,阿晔小小年纪就感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危机。 章节目录 第340章北昌行之二十八 > 第340章 说来阿念身为沙河县新任县太爷, 还是头一年主持秀才试中的县试, 只是县试还没开始, 何子衿这里就宾客如云了,看那架式,要说打听考题是不能够, 但大家也是想跟她这位县尊太太搞好关系,毕竟,倘第一关县试都过不了, 更甭提什么府试院试了。 因着何老娘在这里, 这些人送东西都会多送一份,更甭提知道何老娘的孙子、县尊太太的娘家兄弟也要下场考秀才的事了, 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的话引子啊, 诸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先奉承一番何老娘与何子衿, 就说起秀才试的话题来, 纷纷说各家有哪个孩子要下场什么的。何子衿连忙打住, “可千万别说了, 我知道你们家孩子都是有才学的,只是这考都没考哪,你们就先通名报姓的把孩子姓名交待给我, 待得孩子中了,倘有人知道你们先在我这里通了气儿,好不好的得说你们是走的关系哪。这话要说出去,对孩子不好。” 听何子衿这话,要面子的则不好再说了,有脸皮厚的就笑了,“诶,咱们都知道县尊老爷、县尊太太的性情,倘有人说那些话,那必是小人无疑。”什么走不走后门儿的,功名要紧啊。这不是家里没门路嘛,要是家里有门路,恨不能直接从秀才试到春闱,全都走关系帮孩子疏通下来,孩子可不是就好做官啦。 何子衿笑,“何必给小人这个机会,书上都说,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你们要是担心孩子的考试,这县试的事我是真不懂,倒是相公和祖母曾写过一些应试的书,一人给你们一套,你们拿回家去看看,只当做个参考,有没有用的,也得看各人文章如何了。” 诸人皆大是惊喜,如庄太太就直接同何老娘道,“唉哟,老太太,您真是有大学问的人哪。您还写过书哪!唉哟,老太太,我要是知道早去书铺子里买去了。” 简主簿家的简太太也说,“老太太的见识自不必提的,您家书香门第,教养儿孙更是一等一的,您老写的书,一定得拜读啊。” 杨乡绅家的杨太太亦道,“时常见进士老爷们著书立说的,老太太,您的学问不比进士老爷们差啊。” 何老娘听了满耳朵奉承,心下不知多么快活,脸上却还憋着,不肯多露出欢喜来,嘴上还假谦虚呢,“也就一般吧,不敢跟进士老爷们比,不过,阿念考进士,咱们丫头她爹考进士,都是我眼看着的。他们这一路科举,我也有些经验,故而写到书上,你们倘有愿意看的,看一看,要能有所助益,我这心血就没白费。”又说,“我们家小舅爷也是进士出身,现在帝都翰林院任官,还在国子监里给学生们讲学。国子监你们知道是哪儿不?” 庄太太杨太太都不晓得,倒是简太太,不愧是举人娘子,今见庄太太杨太太俩大文盲搭不上何老娘的话,简太太十分有优越感的道,“我听说是帝都给学子们念书的地方,叫国子监来着。” “对,国子监里念书的可不是一般的学子,都要有举人功名,而且念书要念的好的,才能进国子监。我们小舅爷在那里当先生来着,还是皇帝老爷亲自点的名。说来,我们小舅爷讲学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在帝都开的进士堂,就是给举人老爷们讲课,帮着人考春闱的,他那学识讲的,阖帝都都有名气的。”何老娘很是炫耀了一回自家有学问的亲戚,说来何家亲戚委实不多。但就这家里儿子进士,孙女婿进士,小舅爷进士,对了何老娘忘了炫耀女婿了,当得知何老娘连女婿都是进士时,这些太太奶奶们的目光就不只是奉承,更多的就是各种欣羡啊。 庄太太回家就同婆婆庄老太太道,“何老太太真是一等一的有福之人,娘,您说,怎么人家就一家子都是进士哪。” 庄老太太没好气的想,问她,她怎么晓得,她要晓得,她一家子也都是进士了。不过,庄老太太还是板着脸教育儿媳道,“你以为进士是好考的,人家念书用功,有那根儿筋,要不怎么人家都是进士哪。你好生督促老四老五老六念书,咱家六个小子,能出息一个也行。” 闻,庄太太就把何子衿送她的两套书拿出来了,与婆婆道,“这是今儿县尊太太送我的秘诀,里头怎么念书,怎么科举,怎么教孩子,都在里头了。” 庄老太太连忙接了书,小心翼翼的捧到眼跟前看去,虽一个字都不认得,但闻着纸墨香,庄老太太一向严肃的脸上更加郑重,问儿媳,“你咋得的?” 庄太太道,“今儿我们过去说起县试来着,县尊老太太、县尊太太送的。”然后,指着薄的□□,“这本是县尊老爷写的,县尊老爷十二上就是案首,十六上中探花,里头都是县尊老爷这些年念书的秘诀。另外这三本厚的是县尊老太太写的,是养孩子的秘诀,如何把孩子养成进士,诀窍都在这三本里头哪。” 庄老太太闻将书捧的更高了,感慨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书哪。” “可不是么,要不我怎么一回家就拿给娘你看呢,我想着,待小四小五小六回家,叫他们认真读一读,让他们学一学念书的诀窍,我虽没见过书,也觉着,凡事都在一个开窍,念书也一样,开了这窍,以后就好念了。”庄太太如今日子较以前好过多了,起码现下家里大米白面都够吃了,偶尔还有人给送礼来着。庄太太与庄老太太商量,“咱家现下的日子,只要他们几个争气,我不置房子不置地,就供他们念书。” 啪的一声,庄老太太很拍一下大长腿,第一次对儿媳妇的话产生的认同感,庄老太太点头,“这话是!”然后,庄老太太与庄太太道,“待晚上你男人回来,叫他到我这屋来,我有话交待与他!” 庄太太应了。 何子衿何老娘觉着赠书没啥,接受赠书的几家却是觉着东西金贵至极,倒比金珠玉宝更令他们欢喜。如庄家,还开了回家庭会议,制定了儿孙们的读书计划,用庄老太太的话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传家传家,传下多少金银珠宝,都不若叫孩子们多念些书的好。不求你们像江小县尊那般有出息,也得多念书多认字,不能再做睁眼瞎了。咱家,也得学着换一换门第。”决心不走武门,改换书香门第了。 庄老太太还吩咐儿子,“把咱们门外头那石墩子给换了,不要带刀剑的了,换个刻书箱的。” 前庄巡检,现庄典史道,“娘,那刻书箱的,得秀才相公家才能用哪。”这年头,门第门第,门上的讲究就多。如庄巡检这样的人家,算是最微末的小官家庭了,因庄典史算是武职,门外可以摆俩小石墩,但像那种威风八面的大石狮子、石麒麟之类是不能摆的。且因是武职,石墩上刻是刀剑,如人家秀才家里,外头石墩上刻的就是书箱了,以示书香门第。 庄老太太听了不大乐,道,“还有人管这个?以前也没人管。” 庄典史是个实在人,道,“咱家明明没有秀才,左邻右舍的,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谁不知道谁啊。叫街坊们见咱家换石墩子,还不得笑话。” “笑话啥啊?换个石墩子,有啥好笑的?”庄老太太不大高兴。 庄典史道,“换石墩子倒没啥,就是明明没念书人,非要换个刻书箱的石墩子,就好笑了。”把庄老太太气的,把儿子啐了出去。 因过日子还得指望着大儿子,啐出去,还得叫回来,庄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同儿子道,“你同邵举人熟,叫他在学里好生提点着咱们孩子些。” “这不用说,阿邵也会的。” 庄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再吩咐儿媳妇庄太太一声,“你做那烙饼煎小鱼,给何家老太太送的时候,也给邵太太送些。”又说儿媳不机伶,“咱孩子就在书院念书,这话还用我嘱咐么。不必说你就该知道,得跟人家搞好关系,人家也能照顾着咱孩子些。” 庄太太心说,她跟县尊太太、县尊老太太关系不知道有多好,倒是婆婆,就知道在家发号施令,门都懒得出,还在这里说话。不过,心里嘀咕几句,庄太太还是认真应了。 庄老太太打发儿媳妇去厨下烧饭,私下又同儿子商量,“你跟你弟弟一个娘胎托生的,这书,不好咱自家私藏,你俩大侄儿也在书院念书,这书也给他们看一看,你说成不成?” 庄典史道,“本就是给孩子们看的,我跟阿弟都不识字,侄儿们要看,只管过来看就是。” 庄老太太听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结果,就因看书这事儿,庄家还暴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族战争。 具体如何,何老娘跟何子衿都不晓得,主要是,她们祖孙是听庄太太过来哭诉过,可毕竟是庄太太的一面之辞,毕竟有些偏颇,但庄太太显然是气的了不得,眼睛都哭肿了,同何老娘哭道,“您老人家和咱们县尊太太好意送我的书,我虽不认得字,对书本向来敬重,何况这是指点人读书上进的好书,我拿回家,恨不能一天上三柱香。婆婆说这书金贵,不叫我收着,我就放她老人家那里了。谁晓得,家里孩子们还没瞧见,就叫婆婆把书给送小叔子家去了。我待去要,我那弟媳只说孩子们还没看完,可那书也不只有一本,难不成四本都要叫她罢占着。我想跟老太太那书里学一学如何养孩子,都没处学去啦。”说着就掉下泪来。 看庄太太哭的这样儿,何老娘连忙劝她,“不大个事儿,哪里值当一哭,我再送你一套就是。” 庄太太拭泪道,“不是这个事儿,您不晓得,我们家老太太,实在是太偏心了。” 何老娘劝了庄太太半晌,最后庄太太走时,何老娘又送了她套新的,待得庄太太把书抱回家,直接锁到了箱子底,谁也不叫看见。且庄太太因此事恼了庄老太太,一连三天没去庄老太太屋里,庄老太太与儿子抱怨,庄典史其实也有些觉着老娘偏心眼儿,那么好几本书呢,二弟家要看,也不至于全都借走。庄典史只得应承着老娘,“她这几天日日去县尊太太那里奉承,约摸是累着,我说说她就是。” 庄老太太眼一横,“当我不晓得哪,她就是不乐意把书给你二弟妹看。” 庄典史就说了,“那好几本呢,一人一本也够看,还能剩下两本给娘你收着。” 庄老太太这事儿办的本就有些不占理,故而,底气略有不足道,“她又不似你二弟妹认得字,你说说,她看什么书?” 庄典史也是将将四十的人了,何况,还是县里典史,不是好糊弄的,庄典史道,“老大他们都认得字,她是说叫老大他们念给她听,她也好长长见识。不然以后去县尊太太那里说话,人家一问,这书她也没读过,岂不是叫县尊太太不高兴。” 庄老太太听这话方无了,不悦道,“行啦,明儿我要一本回来给她看。” 庄典史得了她娘要把书要回来的话,这才去劝他媳妇。庄太太当初嫁给老庄家,就是因老庄家给的聘银多,那会儿庄典史就一寻常小伙子要去当兵,都以为一去不回呢,临当兵前娶个媳妇,很有些留下香火的意思,故而聘银多。谁晓得庄典史硬是有运道,非但从战场上活着回来,还在县里谋了个巡检的缺,今且做了典史,庄太太跟着他,日子越过越好。只是,因当初庄家给的聘银都被父母拿去给兄弟娶媳妇了,庄太太嫁妆有限,故百,庄太太在庄家一直有些抬不起头来。庄典史哄媳妇,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听丈夫说了几句把书给她要回一本的话,庄太太更是气大,冷笑,“那都是我的,要一本回来算啥!要就全要回来!怎么,以为我不识字就不能看书了!我还就从今天要学认字了!她不就是个老秀才家的闺女么,秀才算个屁,人家县尊太太是进士老爷家的闺女,待我也是和和气气的!”因为跟县尊太太、县尊老太太关系搞得好,庄太太在婆家的腰杆子越发硬了起来。 庄典史道,“差不多就行啦,你还要怎么着!” “不怎么着,她不是想叫我引荐她给县尊太太认识么,叫她做梦去吧!我把她抢我书的事儿都跟县尊太太说了!”庄太太恶狠狠道。 庄典史一听这话就急了,瞪了眼道,“上牙磕着下牙的事儿,你怎地还到处乱说!” “多少年我都是挨磕的,哪天我磕她一下,我就不乱说了!”庄太太见丈夫瞪眼,道,“你瞪什么眼,儿子我给你们老庄家生了六个,咱老大眼瞅十八要说媳妇了,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庄太太道,“你碰我一下,明儿我就去衙门击鼓喊冤,看你怕不怕丢人!” 庄典史拳头有些痒,但因媳妇近来的确跟县尊太太的外交工作做的不错,他叹口气,坐床边道,“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是一家子么。” 庄太太眼圈儿一红,含泪道,“要是别个,我忍也就忍了,让也就让了,这是别个事儿么。我没念过书,也没见识,人也不机伶,可我也盼着咱家孩子有出息,以后别像咱这样过活。凭什么我得的好书,她就全都拿走了,你啥事儿都让,你就不想想,这关系到咱们子子孙孙的大事哩。” 庄典史叹口气,握住媳妇的手,入手粗糙的很,想着媳妇跟他这些年,实在也没享过什么福,庄典史也就心软了,道,“我再跟县太爷要一套,你搁咱自己屋,慢慢看,如何?” 庄太太瞪丈夫一眼,“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县尊老太太、太太都是和气人,又给了我一套。” 庄典史笑,“看来你果然有面子哩。” “那是。”庄太太也笑了,道,“难得县尊老太太这般有学问的人,待人那般宽厚,我们很能说到一处去。县尊太太也好,我想着,前儿不是得了些细布么,我做两双鞋给县尊太太家的小姑娘、小爷们穿。” 庄典史拍拍妻子的手,隔天打了对金丁香给妻子,把庄太太又惊又喜地,“你哪儿来的银子啊?” 庄典史悄声道,“自做了典史,我也算县里的三老爷了,总有些孝敬的,你只管收着就是。以后再有孝敬,我交给你,你别外露,也攒些个。”因家里一向是老娘当家,庄典史的俸禄都是交给老娘的,庄太太手里并没有什么银钱。 庄太太接过金丁香,欢喜不尽的应了。 庄家的家庭战争暂且不提,县试之前,沙河县空缺已久的县丞终于下来了,吏部直接任命的,当然,如县丞这样的官员,虽品阶不高,也都要经吏部的。这次来的县丞姓孙,单名一个单字,孙单,孙县丞。 孙单孙县丞,三十出头,比起阿念当然有些老,但在县丞这个位子上还算年轻力壮,孙县丞来前想必是打听过了,知道前任马县丞下台下的有些不光采,他初来乍到,很有些当初阿念初来沙河县时的意思,并不揽权亦不揽事。阿念倒并不排挤或者架空孙县丞什么的,孙县丞刚来,有什么可架空的。因赶上县试,林教谕田训导俩人明显忙不过来,简主簿一向是个可有可无的,庄典史是武职,正是用人的时候,故而,给孙县丞设过接风宴后,阿念就很不客气的让孙县丞参与到了县试的事务中来。 把孙县丞闹得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私下与自己太太道,“原本来前打听着,这位江县尊年纪不大,手段可是老辣,这县里前任县丞前任典史,都是他给弄下去的。我原不预揽事,倒是县尊很要委任于我哪。” 孙太太道,“既是江县尊有事交待,你只管好生办就是。多余的事甭想,什么争权夺利的,咱不想,咱只要安安稳稳做官就是。” 孙县丞深以为然。 就是简主簿对孙县丞很有些羡慕嫉妒恨,无他,当初马县丞一去,县丞之位出缺,简主簿简直是挠心挠肝的想爬到县丞之位上去啊。结果,走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理是没成! 县丞一事失手后,简主簿时常在江小县尊身边晃荡,结果,江小县尊对他的重用还不如对新来的孙县丞呢。这怎能不叫简主簿郁闷,简主薄想,他大概一辈子怀才不遇吧。 就在简主簿怀才不遇的自怜中,沙河县的县试开始了。 那边儿老少学子们在城煌庙考着试,何老娘就在家里双手合十的嘀咕,“阿冽也下场了吧,唉哟,菩萨保佑我乖孙顺顺利利的哟。”也不知是不是何老娘念叨的,阿念在考场连喷十个大喷嚏,喷得人家考官都多瞅他两眼,以为他风寒了哪。 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何老娘见天儿的双手合什的念菩萨,小家伙们有样学样,互相打招呼都变成这样了,早上起来不叫爹娘了,改成“菩萨爹,菩萨娘”,连阿晔犯错挨揍时,都喊“菩萨救命!”来着,把阿念气的,训他,“喊佛祖都没用!” 至于阿晔为啥挨揍,且听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第341章北昌行之二十九 > 第341章 阿念原本忙县试忙的不可开交, 因为除了出题, 准备县试外, 学子们考完后还得阅卷啊,如出题阅卷之类,都要阿念亲历亲为的。 阿念正满腔热情的做县试主考官批阅诸学子的考卷呢, 家里就出事了,把何子衿吓个半死,因为, 阿曦喝醉了。阿曦小女娃一个, 自然是不会喝酒,阿曦宝宝, 这纯粹是上了她哥的当啊!前头说了, 阿晔宝宝是个很谨慎的性子, 说他谨慎吧, 他又是个好奇的孩子。阿晔也不知为什么, 现在就好奇酒是个啥东西。要说阿晔怎么就好奇上酒了, 这个原因,谁也不知道。 可他就是好奇了。 正赶上纪珍和兴哥儿在跟着罗大儒念书,阿晔跟阿曦年纪小坐不住, 他俩以前都是在朝云师傅那里玩儿,这回也稀奇,俩人不知怎么嘀咕的,跑回家来了。闻道送他俩到何子衿跟前,这才回的朝云师傅那里。你俩就好生玩儿呗,阿晔真是啊,家里没有地方是他没翻腾过的。丫环小沙看着他俩,要知道,看孩子真是对智慧与体力的双重考验,小沙倒是没把人看丢,就是俩人去厨房转悠去了,小沙跟厨房现在烧菜的张嬷嬷一说话,就没注意,厨房地上就放着一坛酒。亏得他们娘打小就训练他们自己穿衣裳自己用勺子吃饭,阿晔把酒坛上的布塞子拔下来,拿个勺子伸胳膊进去舀了一勺子,还把袖子沾湿半截,舀出多半勺子酒,阿晔自己不喝,他闻了闻,给他妹喝。阿曦是个傻大胆儿,闻着味儿,阿曦道,“酒。”她哥舀的,这是酒。 阿晔点头,一脸严肃,“好喝。” 阿曦摇头,“臭。” 阿晔真是无师自通的激将法,说他妹,“你喝,我就服你。” 阿曦多直性子的闺女哟,就着他哥举着的小勺子就喝了一口,阿曦觉着不好喝要吐,阿晔一捂她妹的嘴,阿曦咕咚就咽了。阿曦平生头一遭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哇哇就哭了起来,这一哭,可算是把小沙跟张嬷嬷给惊动了。 惊动的还不止这俩人,因为,阿曦喝了酒之后,哭了两声,直接眼睛发炀,不一时就晕了。阿晔一看,也吓的哭了起来。小沙跟张嬷嬷不敢瞒着,连忙去禀了何子衿,何子衿抱着阿曦就跑朝云师傅家去了。幸而有窦太医在,窦太医看了看,斟酌着配了付醒酒的药汤来,何子衿喂闺女吃了,阿曦这才好些。窦太医还说呢,“孩子小,可不敢给他们吃酒。” 何子衿真是百口莫辩啊,她也不明白咋事哪。当然,她做娘的,都不晓得闺女怎么就吃酒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职啊。 朝云师傅也跟着紧张了一回,最紧张还是纪珍,纪珍不停的捏着小帕子给阿曦擦脑门儿上没有的汗,还时不时的摸摸阿曦红扑扑的小脸儿。兴哥儿也不停的问,“窦大夫,阿曦没事吧?” 窦太医笑,“无妨,吃的是烧菜用的黄酒,吃的也不多,睡一觉就好了。” 朝云师傅叫了阿晔到跟前,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子衿气个半死,已经在挽袖子了,道,“你怎么自己不吃,给你妹妹吃。” 阿晔也知错了,抽抽咽咽的,“我就是想叫妹妹,尝一尝,好不好吃。” 朝云师傅看女弟子这教育孩子的方法实在不咋地,拦了女弟子,耐心的与阿晔讲道理,“你也看见了,小孩子不能吃酒,会吃坏的,非但妹妹不能吃,你也不能吃,知道么?” 阿晔点点头,很乖巧地,“知道了。” 阿晔非但心眼儿多,还有天生的警觉性,当天就不大想回家,他觉着睡朝云师傅这里比较安全。不过,朝云师傅没留他,他只得回去了,果然挨他爹打了頓屁股,阿晔打娘胎里出来头一遭挨揍,而且又遇上很能下狠手的爹,阿晔立刻大哭出来,一面哭一面求援,“菩萨救命,菩萨救命!”常见曾外祖母求菩萨,阿晔也求起菩萨来! 把他爹气的,“叫菩萨,你叫佛祖都没用!”又给他肥屁股两下子! 阿晔有一样好处,脑子快,认错快,一看菩萨没用,就喊起他娘来!边喊他娘边认错,甭提多虐啦! 阿念揍了阿晔一回,训斥足有一刻钟,把阿晔训的跟孙子一般,方叫他反醒去了。阿晔忙不颠儿的跑了,生怕留下再挨揍。 阿念道,“这个小沙,不牢靠,换个人跟着阿晔阿曦服侍。” 何子衿道,“已是打发了她,连张嬷嬷也换下去了。阿晔阿曦年岁正小,我最怕他们不懂事乱吃东西。” 阿念点点头,揽了子衿姐姐的肩问,“吓坏了吧?” 何子衿点点头,“心都快吓停了。” 何子衿虽然先时也气的恨不能打阿晔一顿,见阿念打孩子又很心疼,道,“我跟朝云师傅已是说过阿晔了,你也别太严厉。” 阿念气的直叹气,“这臭小子,一肚子坏水儿,有什么坏事都想着阿曦。” “他俩一道下生的,可不什么都在一处么。”何子衿道,“也不是什么坏事都想着阿曦,阿晔天生这样儿,就是见着什么新鲜的果子点心,他没吃过也从不第一个吃,总要阿曦先吃。上回,朝云师傅那里做了奶香味儿的八珍糕,他没吃过,就磨唧,阿曦一尝,特好吃,一并连他那块儿也抢来吃了,阿晔一口没吃上,可是跟我一番告状。” 阿念想想又是好笑,道,“这俩人融合一个才好。” “性情都是天生的,哪里能改?” 当真是改不来的,阿晔这么糊弄着阿曦喝酒,结果,待阿曦醒了酒,跟她哥就又好的跟一人似的了。主要是,阿晔办了坏事,那是想方设法的巴结阿曦来赔罪啊。连先时阿曦一直很喜欢的,阿晔系朝天辫时用的编有小银铃铛的发带,以前阿晔不给她的,这回为了赔罪,就送给阿曦了。阿曦性子直,也好哄,其实人家本身没觉着啥,就是觉着酒不大好喝来着,至于她哥糊弄她喝酒的事,阿曦可能被她哥陷害的次数太多了,她,她给忘了。 纪珍都说,“阿曦妹妹真是个好人。” 兴哥儿悄悄问阿曦,“酒好喝不?” 阿曦往地上“呸呸”两口,很干脆地,“难喝!” 阿念听到兴哥儿还打听酒好不好喝的话,沉了脸道,“兴哥儿,你要敢偷吃酒,今天怎么揍阿晔的,明儿就怎么揍你!” 兴哥儿吐吐舌头,不敢说了。 何老娘则是很心疼曾外孙子,还给曾外孙子的屁股上涂了些自己常用来搽脸的红参润肤膏,说是抹上就不疼了。私下与自家丫头片子道,“阿念这打起孩子来可真下得去手,阿晔屁股都给打肿了。” “打一回还不用些力气,难不成跟挠痒痒一般,那管什么用啊。” 何老娘听这话就来气,道,“你们小时候,可没碰过你们一下。” 何子衿道,“我们小时候哪里发过这样的坏水儿。” “小孩子可懂什么。”何老娘始终觉着,宝贝曾外孙子受苦了。故而,很是叫厨下多烧几个好菜给宝贝曾外孙来吃,阿晔见每天都有好吃的,就高高兴兴的把挨揍的事忘脑后去了。 其实,阿晔想来也是吓坏了,证据就是,自从那天阿曦喝酒晕过去后,阿晔每天晚上都跟妹妹一个被窝睡,早上都要叫妹妹起床,生怕他妹妹再像上次那样睡不醒,而且,他也不再有什么东西都给妹妹先尝了。 醉酒事件之后,县试很快排出名次来,取中的学子们受一番县尊大人的鼓励,就得准备去府试院试了。阿念还一人发一本自己在科场上的经验之谈——他自己写的书,以做鼓励。 沙河县的县试名次取出来,何老娘心里惦记着阿冽,就不晓得宝贝孙子有没有过县试了。阿念看老太太担心,遂作宽慰道,“阿冽的文章,县试是没问题的。” 何老娘先是稍稍放心,又问,“那府试院试呢?” “府试问题也不大,院试则在两可之间。” 何老娘遂做一决定,明儿个再带着丫头片子烧香去,求菩萨保佑宝贝大孙子院试顺遂。 阿念一笑,与子衿姐姐道,“多带些银子,捐些香火钱。” 何老娘摆摆手,“这个银子不必你们出,我有。”在烧香捐香火钱这事儿上,何老娘素来大方。 阿念道,“这是我跟子衿姐姐的心意,祖母的是祖母的,不一样。” 何老娘这才乐呵乐呵的应了。 待得府试院试结束,沙河县一共考中了八个秀才,十个童生,在州里的名次不怎么好,却也不是最差。阿念还算比较满意,对了,这里要说一句,甭以为秀才好考,秀才一点儿不好考,整个北昌府,一年也就择百来位秀才罢了。 真的,秀才试,一点儿不好考。 何老娘就眼巴巴的等着宝贝大孙子秀才试的信儿了,信儿到的很快,阿念高兴的回家道,“阿念榜上有名,名列第三十七位,诶,这名次不错。” 何老娘一听就乐了,连忙问,“真的?阿念你怎么晓得的?” 阿念笑道,“秀才试结束,州府发函到各县,我这里整个秀才试榜单都有。”自袖中取出秀才榜单递给何老娘看,何老娘因前番写书,很是认得些字,连忙细细瞧了,见阿冽果然名列其间,顿时喜的了不得,眉开眼笑道,“果然是咱们阿冽。”又掏银子出来,让厨下去捡着鸡鸭鱼肉的尽管买来,中午吃好的,她老人家请客。 何子衿笑,“我也没料到阿念能考上哪,以为今年就能考个童生,不想名次还真不错。今儿中午是得吃好的。”命丸子接了银子去置办酒席。 何老娘呵呵笑,“我也没料到,可见的确是用心学了的。” 何子衿自不会扫祖母兴致,却也晓得,北昌府人文上欠缺一些,功名好考些也是有的。待得晚上何子衿说起这事儿,阿念却并不这样认为,阿念道,“也不只是好考,阿冽的文章虽不是一等,考秀才也能搏一搏的,倘是学的狗屁不通,再如何好考也考不上。一府也有上千人考秀才哪。” 何子衿道,“我记得你考秀才时,一府能考二三百秀才出来,怎么北昌府就只有一百位。” “地方与地方也不一样的,名额都是有变化的。像蜀中,文教好些,我考那年秀才试录了两百四十八人,这是整个蜀中一年的秀才人数。北昌府文教寻常,秀才试的名额就少,待得秋闱也不同,如北昌府,三年一度秋闱,每科只准录四十名举人。一则北昌府人少,二则贡赋不同,考生人数也不同。”阿念道。 何子衿不禁唏嘘,“我还说北昌府功名好考哪。” “朝廷早防着这种迁户籍往偏僻处考功名的事儿呢,想一想,这儿纵学子们念书不比中原地区,但一科只录四十人,也都是拔尖儿的。这样出来的举人,去帝都春闱时方不逊于别地方的举子。”阿念与子衿姐姐细说这当中的差别。 何子衿自从做了县尊太太,见识委实涨了不少。 倒是江仁一行,二月初去了北靖关,回来时已是三月初了,阿冽同江仁一道来了沙河县。见到阿冽,何子衿很是惊喜,笑着打趣,“唉哟,秀才相公来了。” 阿冽刚成了小秀才,暂不适应这身份,有些不好意思,道,“姐你也打趣我。” 何老娘见着秀才孙子更是眉开眼笑,拉着孙子的手道,“不是打趣,你原就中了的,这是实话。”又赞孙子,“比你爹当年中秀才早好几年哪。” 阿冽实话实说,“我也没想到能中。” 何老娘道,“名次也很好,你姐姐、姐夫都说你考的好。” 阿冽笑,“这也是侥幸,跟阿念哥这种天才是不能比的。” 何老娘道,“阿念是文曲星,你是自己努力的,不一样。” 阿念:说得他好像没努力过似的。 大家说笑一回,何子衿让丸子去接阿晔阿曦过来,何子衿就问江仁,“阿仁哥不是说半月就回么,如何耽搁到这时候?” 江仁含糊道,“去之后难免各处走动一二,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几日。” 何子衿便暂未多问,先是与阿冽说话,问他考试时的事,阿冽道,“我只当试一试,也没觉着如何,因是就是在州府考,离得也近,我就跟平日里写文章做课业一样,不想就顺顺利利的过了。学里有比我课业好的同窗,考前烧香拜佛的,兴许是太紧张了,反是没过。后来考完看他答的考卷,远不及平日课业。很是可惜。” 阿念道,“得失心太重,反倒失了水准,你这样就很好,放轻松,平日里如何,考试就如何。” 阿冽点点头,很是认同阿念说的,想来这一番秀才试,也积累了一些自己的经验,有了一些自己的心得。 一时,阿晔阿曦被接了回来,他们有将将一年没见过阿冽大舅了,对于他们两岁多的人生,这实在是太长的时间,以至于都不怎么认识大舅舅了。好在,阿冽会哄孩子,不一时就把两个小的哄熟了。 待得中午纪珍兴哥儿过来,家里又是一番热闹。 尤其兴哥儿,把自己大哥郑重的介绍给自己好朋友阿珍认识。 直到晚上,何子衿才晓得江仁晚归的原因,江仁叹道,“先时刚回来,正高兴的时候,不好提这事。我这去北靖关,因有江姑娘一路相伴,事事顺遂。不想我们这要回来时,江姑娘的未婚夫出了意外,我就多留了几日,帮不帮得上忙的,总得尽尽心。” 何子衿连忙问,“什么意外?”。 这事儿当真是一难尽,江赢虽不是纪将军亲女,可其母江夫人完全是一代牛人,有这么个牛人娘,江赢自身素质也不差,小姑娘生得清秀漂亮,为人也俐落爽快,纪将军挺喜欢这个继女,给继女说的亲事也是很不错的亲事,纪将军手下的一名心腹先锋官,正五品的衔,虽无甚出身,人自己有本事,江赢一成亲就有诰命。 男女双方都对这亲事挺满意,结果,这先锋官委实没福,出外缫匪,把命搭上了。 这不,定亲礼还没办呢,人就去了。江仁留在北靖关,参加完了先锋官的丧礼,这才回来的,故而晚了这些天。 何子衿听完,也不晓得要说什么了。这亲事,纪将军绝对是好心,依纪将和江夫人的性情,江赢这般能拿出手的闺女,夫妻二人断不会把继女许配给无能无才的那类人。人既有本事,必受重用,既受重用,有缫匪这样的事,自然要派去的,这不只是重用,更是立功的机会,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何子衿叹道,“真是无福啊。”眼瞅着要做纪将军的继女女婿了,有江夫人在,继女女婿与亲女女婿差别也不大,偏生,亲事未成,人就死了。 何子衿又担心江赢,道,“江妹妹怕也是免不了一场伤心。” 只是,天意若此,人死不能复生,任谁也没有法子的。 章节目录 第342章北昌行之三十 > 第342章 江仁既然回了沙河县, 就准备着回帝都的事儿了, 江仁回帝都前, 余镖头几人商量了一番,想着留下来给阿念做侍卫,用余镖头的话说, “干啥都行,就是给大人跑跑腿啥的,也长见识。” 阿念出身平民, 身边人当真不多, 自去岁来了沙河县,人手不足也一直在用余镖头几人, 经这些日子, 倒也熟了。阿念也乐意收下这些人, 非但给自己做个臂膀, 就是孩子们出门, 也能充作侍卫, 因余镖头几人都是走镖的,纵不算武功高手,也大都会些拳脚, 而且,走镖之人性子谨慎,这点很合阿念心意,阿念便高兴的将人收了下来,又每人给了二十两银子,叫他们回家给家里买些东西。 阿念心下都觉着,倘不是做了县令每年可以截流拿些银子,再加上,子衿姐姐还打理着买卖,不然,当真养不起这么些个人哪。 江仁回帝都的事,原是早定了的。不想,阿冽也要同江仁一道去帝都,用阿冽的话说,“先时爹就应了我的,考中秀才就能跟阿仁哥一道去帝都,我这不中了么,爹就应了。” 何老娘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孙子也大了,而且,江仁余镖头都是可靠人,再者,去岁自帝都来北昌府,一路上也都顺顺利利的。故而,何老娘虽有不舍,也没拦着阿冽,只是让余嬷嬷多给阿冽带些东西路上用,阿冽道,“我衣裳都带足了的。嬷嬷啥也不必预备,倘少什么,路上置办就是。” 江仁也说,“路上啥都有。”他们大男人,不似女人娇气讲究,江仁出门向来也是轻车简行。不过,这次不是轻车,江仁做买卖做惯了的,回帝都就不愿空着手。江仁打算贩些参葺皮子等贵重物回去帝都贩卖,也是极有利润的。何子衿也请段太太帮着选些上等红参,又购了些鹿葺,备了两份,一份是给舅舅外祖家的,一份是给小唐大人家。三姑娘那里没预备,何子衿的意思是,看三姑娘胡文那里能不能腾开手,倘能腾开手,就请俩人过来,何子衿瞧着榷场这里生意也好做,在北昌府,一大家子在一处,既亲香且热闹。另则,阿念也有给亲近同僚的信件,请江仁一并带了去。 江仁又在沙河县停了十天,待货物购置完毕,便起程往帝都去了。 江仁走时,如何老娘如何子衿阿念都颇多牵挂,让他们路上要小心啥的,毕竟,这一去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回来的。倒是孩子们没啥舍不得,因为江仁早与他们说了,这次回去就给他们接好几个哥哥弟弟的过来,阿晔阿曦纪珍兴哥儿都等着哥哥弟弟呢,早江仁还没走时,就问过他八百回,阿晔是这样说的,“仁舅舅,哥哥们啥时候来哟?” 江仁道,“得等我去了帝都,才能接他们回来啊。”因儿子们不在身边,江仁对龙凤胎又颇是喜爱,待孩子们也很有耐心。 江仁这样一说,阿晔就又问了,“那你啥时候走啊?” 江仁哭笑不得,与阿念道,“咱们阿晔说话还会转弯子哪。” 阿念对阿晔这种性格也颇是无奈,相对于阿晔的转弯抹角,阿曦就是个直肠子,一见江仁就催,“仁舅舅,接哥哥去,接哥哥去。” 纪珍兴哥儿也盼着能有新玩伴,故此,江仁这次一走,对于孩子们来说,那绝对是期盼已久的事啊。他们早盼着江仁去帝都接小朋友过来啦! 江仁就这么在小朋友的期盼中往帝都去啦,春暖花开,沙河县的日子悠悠然的向前滑过,除了总有些太太奶奶过来打听阿冽的亲事问题外,这一段日子可以说得上顺风顺水。当然,也有何老娘亦在思考孙子的终身大事,只是,她老人家心高啊,自家里从小书香门第一跃为小官宦门第后,她老人家就把孙媳妇的目标群放在了官宦人家的姑娘身上。尤其是自孙子中了秀才后,她认为,孙子功名都有啦,必得寻一门官宦人家的千金方好! 何老娘就把这心思同自家丫头说了,何子衿道,“正经人家就成,关键得看这家门风如何,最好跟咱家似的,清清白白,简简单单的人家才好。” 何老娘点头,“这话在理。” 何老娘与自家丫头道,“你这跟着阿念去州府交粮税,跟你娘念叨念叨这事儿,让她着紧着些,阿冽今年就十六了,再过一二年,可就当成亲的年岁了。” 何子衿道,“我娘没个不急。” 何老娘还是正色叮嘱了自家丫头一篇话,何子衿都应了。何子衿又问纪珍,要不要一道回家看看,纪珍来沙河县也有三个月了。纪珍问,“何姐姐,我能带阿曦妹妹去么?” “咱们这是啥辈份哟。”何子衿笑道,“阿晔阿曦都跟我一道去北昌府,他们去外祖家看望外祖父外祖母。” 纪珍就打算一道回家看看,他道,“我小妹妹肯定也出生了,我带曦妹妹过去,比一比她俩谁好看。”甭看纪珍小小年岁,还记挂着娘亲生小妹妹的事儿哪。 兴哥儿一看大家都去,他也不乐意一人留下来跟着罗大儒念书啊,于是,他也闹着要回家去。干脆,何老娘也一道回家看看吧,这次回了家,下次再回就是年底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结果,有人不大高兴。 朝云师傅就说了,“天儿有些热,路上仔细着些。” 何子衿道,“师傅尽管放心,我晓得,他们也大些了。” 朝云师傅哪里能放心哟,心说,宝贝们跟着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就前些天,回去没半日功夫,阿曦就吃酒醉了一天,要是跟着自己,哪里有这种事哟。朝云师傅就要把闻道借给女弟子使,何子衿知道闻道师兄是朝云师傅身边离不得的人,哪里肯要,再三说不必,朝云师傅方不提这事儿了,不过还是要何子衿细心些,尤其这去北昌府,怕孩子水土不服,又要借何子衿个厨子使,还要派窦太医跟着。 何子衿那叫一番推辞哟,额间汗都冒出来了,粉儿自信的与朝云师傅道,“我带孩子也是一把好手成不成!师傅你尽管放心就是!” 朝云师傅一幅“我不想伤你自尊”的模样,既然女弟子死要面子,他也就不提借人给女弟子的事儿了,只是到底不放心,生怕宝贝们出啥意外。以至于,朝云师傅这几日背着连卜三卦,看卦相都是大吉,方放心的让宝贝们出门去啦。 话说,沈氏这些天就预备着呢,毕竟,各县往州府送夏粮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固定的,去年什么时间,今年也差不离。见着一大家子都回来,沈氏自是喜悦,尤其见着外孙子外孙女,更是眉开眼笑,抱抱这个亲亲那个,沈氏喜欢的恨不能都揽怀里,不过,沈氏年轻时就是个袅娜的,如今将四十的人了,也没胖一丝出来,还是纤细身段,阿晔阿曦都养的好,胖嘟嘟的娃娃,叫沈氏一起抱,还真抱不来,沈氏如今儿子比较多,故而,女娃就稀罕了。抱了阿曦在怀里,沈氏怎么都爱不过来,笑道,“生得越发好了。” 阿晔见外祖母抱妹妹,他自发跑母亲膝上坐着去了,兴哥儿看他还要姐姐抱,很是笑话阿晔一回,道,“看你,跟奶娃子一样。” 阿晔最要面子的小人儿,哪里受得了这话,当即便从他娘膝上挣扎着下来,还跑到外祖母跟前笑话妹妹,“奶娃子!奶娃子!” 阿曦不大明白这是啥意思,但小孩子不明白归不明白,其实听得出好赖话,阿曦一听就急了,扭着小身子要下去。沈氏只得放她下去,阿曦一下去就追打她哥,何子衿笑,“在家总是淘气。” “小孩子哪里有不淘气的。”沈氏望着外孙子外孙子玩耍活泼的小模样,道,“就是瘦了好些。” 何子衿道,“娘你说他们瘦,阿曦每顿能吃一碗稀饭,还要吃果泥、蒸蛋、蒸鱼葺什么的。阿晔现下会跑了,也吃得不少。” 沈氏笑,“这是贪长呢,看长得多快,咱们刚来北昌府时才这么大。”说着比划一下,“你看现在多高了,能跑会跳的。” “这倒是,衣裳都要往大里做,不然,一不留神就小了。”何子衿道,“刚生下来时,天天要抱着,抱着的时候就想,什么时候才会走,等会走的,更叫人操心。” 沈氏笑,“要不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现下知道了吧,你这才开始哪,就是孩子大了,也还是操心的。” 阿曦追打她哥一阵,又跑到母亲跟前学舌,“操心!操心!”逗得外祖母大乐。 纪珍看阿曦鼻尖儿热出汗来,忙拿小帕子给她擦一擦。 沈氏又夸纪珍好相貌,人也这般懂事,何子衿道,“阿珍念书也伶俐的紧。” 纪珍很谦虚道,“我跟阿兴差不多。” 兴哥儿道,“哪里,阿珍比我好啦。” 沈氏笑眯眯的听着孩子们说话,孩子们在屋里坐不住,不一时,阿晔就想去外头瞧瞧了,于是,兴哥儿充当了小导游,带着外甥外甥女与好兄弟纪珍去参观自家院子啦。 沈氏令翠儿带着小丫环跟着,何子衿也带了两个小丫环同行,就是为了看孩子的。 何子衿这次带了龙凤胎来北昌府,可算是热闹了一回,龙凤胎自己的小小心灵也充满了欢乐,主要是俩人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啊,在外公家有俊舅舅一起玩儿,外公对他们更是有求必应,出门也是人见人夸,倒不是龙凤胎如何出众,小奶娃子一对,有啥出众的。主要是龙凤胎本身比较少见,稀罕,再加上,纵有龙凤胎也多相貌不大像的,阿晔阿曦不同,这俩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人见了都说稀奇。 何况,这俩人的礼仪是朝云师傅一手教导出来的,故而,颇能拿得出手去。连余巡抚太太见了,都给了两份见面礼,说何子衿,“你这俩孩子养的真好。” 何子衿笑,“现在就知道憨吃憨玩儿的,先时小些,不敢带他们出来,如今也大了,我爹娘一直念叨,就一并带他们过来,也给您请安,让孩子们见些世面。” “在方先生身边,什么世面见不着。”余太太笑一句,很自然的问起朝云师傅的身体来,知道朝云师傅的身体安康,这才放下心来,道,“皇后娘娘一直惦记着方先生。” 何子衿道,“沙河县虽气候不比帝都,我看师傅的气色倒不比在帝都时差。” 余太太微微颌首,命人叫了大孙女出来,指了龙凤胎给长孙女看,笑道,“你先前不是说没见过龙凤胎么,这就是江太太家的龙凤胎了。” 余姑娘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浅紫轻纱长裙,头上只三五钗环,并不华贵,却样样精致,皆是极罕见的紫晶打磨而成,与余姑娘身上裙衫,正是一套。余姑娘自相貌看,与余太太年轻时有几分肖似,杏眼桃腮,颇是明丽妖媚,这么大的小姑娘,不一定喜欢孩子,有的就怕小孩子闹腾,好在龙凤胎出门从不闹腾,余姑娘见着龙凤胎也挺喜欢,拿了点心给龙凤胎吃,听着龙凤胎软软糯糯的说,“谢谢姐姐。”余姑娘直笑,“真乖巧,我在帝都也没见过这么招人喜欢的孩子。” 何子衿问,“余姑娘是刚来北昌府么?” 余姑娘笑,“今年是祖父六十大寿,我提前过来给祖父贺寿来着。” “是了。”何子衿笑,“余姑娘来了我们北昌府,可要多住些日子,北昌府的风景,不比帝都差。” 余姑娘大概还是头一遭听人这般说的,不由抿嘴一乐,觉着这位江太太的话说的可笑,余姑娘道,“都说帝都是天子之都,难不成还有地方比帝都好?” 何子衿道,“要论繁华,北昌府自然不比帝都城。不过,北昌府离北靖关近,外还有榷场,榷场是沟通两国的地方。其实,不只是两国,再往北,还有更广阔的国度。帝都,开阔的是眼界,在北昌府,开阔的是心胸。” 余太太不禁颌首,笑赞,“这话说得好。” 何子衿自小就是能把何老娘改造了的人,同余太太这样通情达理的老太太更是处的来,俩人在一处说话很是投机。余太太都觉着,纵何子衿不是方先生的女弟子,跟这样的人相处也很有意思。余太太留何子衿用了午饭,何子衿方告辞而去。 余太太问大孙女道,“你看,这位江太太如何?” 余姑娘道,“挺会说话的。” “江太太可不只会说话。”余太太细与长孙女道,“江太太娘家虽非累世书香之族,其父也是正经二榜进士,翰林出身,今任州府学差。江太太嫁的江探花,亦是少时俊才。她娘家兄弟也都是念书的,今年大弟弟就中了秀才,年不过十六,很是上进。” 余姑娘见祖母喜欢这位江太太,便顺嘴道,“她家龙凤胎也好看,挺懂事的。” 余太太笑道,“可惜江太太不能在北昌府久待,不然,她虽长你几岁,倒也不算离了格,你们倒能多在一处说说话。”又道,“江太太的母亲何太太也是极好的性子,待时间长,你就知道了。” 余姑娘顺着祖母的话道,“那什么时候何太太过来,祖母也叫我过来说说话才好。” “好啊。”余太太望着孙女明媚脸颊,很是欣慰的拍了拍孙女的手。 章节目录 第343章北昌行之三十一 > 第343章 因去岁已交过一次粮税, 这一遭可谓熟门熟路, 待得阿念将粮税的事办妥, 何子衿也拜访了一圈北昌府的太太奶奶们,便同阿念带着孩子们往北靖关去了。 纪珍还是有些想家的,这么小的孩子, 头一遭离家,没有不想的,也就是何家孩子多, 热闹, 几个孩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在一处,纪珍不觉着孤单, 这才没怎么想家。可知道要回家了, 一路上尽在车里跟阿曦讲他家里的事了, 当然, 其间还有很多炫富的话, 譬如, “这回我家去,把我先时存的银子都带来,到时天天给你买桃花糕。” 阿曦听这话没有不高偿的, 一路念叨着“桃花糕,桃花糕”,连做梦都得念叨两句桃花糕。当然,纪珍还跟小伙伴们许下了不同的礼物,什么,他有一艘大船,要送给兴哥儿。还有一匹骏马,要送给阿晔。把仨人说的,对于纪珍哥哥的家里向往极了。 这次到纪将军府上没递帖子,纪珍比帖子管用多啦。门房一看大少爷回来啦,恨不能亲自驼着纪珍进去,对阿念何子衿一行更是客气的了不得,阿念因是男客,另请去外书房喝茶,何子衿就带着孩子们随着纪珍一道进去了。江夫人刚坐完月子,脸颊稍有些圆润,见着长子回家自然高兴,请何子衿一行坐了,江夫人还没说话,纪珍就忍不住奔他娘跟前问,“娘,小妹妹呢?” 纪夫人摸摸儿子圆润的小脸儿,笑,“不是小妹妹,是小弟弟。” 纪珍漂亮的小脸儿忍不住露出失望,又问,“真不是小妹妹么?” 纪夫人一指阿曦,道,“这不就是小妹妹么。” 纪珍心眼儿活动,想想,也是啊,他已经有曦妹妹了,他娘生个小弟弟也好,就着急要看小弟弟去。纪夫人与侍女道,“你带着孩子们一道去吧。” 何子衿难免再叮嘱孩子们几句,“小宝宝还小呢,现在不能碰的,只能站边儿上看一看。” 四人张着小嘴儿拉长小奶音齐声喊,“知道啦。” 江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与何子衿道,“无妨的,屋里有丫环有嬷嬷,叫他们去瞧瞧吧,孩子都喜欢孩子。” 何子衿就没再说什么。 孩子们见大人们没意见了,纪珍拉着阿曦的手,阿晔兴哥儿在后头跟着,四人就一道看小宝宝去了。 何子衿同江夫人道,“我与相公一道去州府交夏季粮税,北昌府离这里不远,就带着阿珍一道来了。想着夫人定也记挂他呢。” 江夫人笑道,“我正说让阿赢过去看看阿珍,不想你们就来了。阿珍比在家时活泼多了。” 何子衿道,“我家里就有两个爱淘气的,兴哥儿也跟着我祖母在我那里念书,正好阿珍去了,一道做个伴儿。”又细说起阿珍的课业来,江夫人又是何等眼力,一看儿子高高兴兴的回来,目测又长高了一些,就知道儿子在沙河县过得很不错。 “难得你喜欢孩子。”江夫人这话说的是真心话,凭她家如今的权势,孩子寄放到谁家也不会受到亏待,但,衣食不缺与教养是两码事,只看何子衿管得住孩子们,大小事情上有所叮嘱,就知道何子衿不是一味的惯着孩子的人。 何子衿笑,“我小时候我们家里更热闹,族兄族弟的,小时候都是玩伴,常一群一群的在我家玩儿。” 江夫人笑,“你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就这点儿跟夫人像来着。”江夫人对她有恩,何子衿一直没忘,她看江赢较先前消瘦了些,遂道,“我来前正说呢,赢妹妹要是有空,不妨去我那里住些日子,当时赢妹妹走时沙河县刚刚回暖,风景还不好,现下风景极佳,到时我带赢妹妹四处看看,如今没事,我还想着去榷场转一转,我看江妹妹也不是一味爱在家里闷着的性子。” 江赢眉间有缕忧色不散,对何子衿的提议虽有些心动,到底记挂着二弟年小,母亲刚出月子,身子也虚,江赢道,“姐姐好意,待二弟大些我再去吧。” 江夫人却是道,“既然子衿邀请你,你就去散散心吧,榷场也好久没去了,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 “我在家,还能帮娘你理理家事。” 江夫人笑,“家里有管事有管家娘子,有丫环有婆子的,你尽管去玩儿一玩儿,别总在家闷着,闷的眼界都窄了。” 江赢便应了,与何子衿道,“我心里闷的慌,也想去姐姐那里转一转。” 何子衿见江赢不讳未婚夫之事,也就劝她两句,“不与我外道就好。咱们认识这些年了,我也算经过一些坎坷,不过,我经的那些事与你母亲经的事比起来,就不算事了。你这个,只是缘份未到罢了,天意若此。” 江夫人道,“我也这般说,阿赢年纪尚小,故而看不开。到了我与将军这个年岁就晓得了,世上没什么大事,也没什么难事,只要活着,总有一条路走。” 何子衿深以为然,“是啊,有时瞧着路不好走,其实走上去就知道,也没有想像中的难。有时瞧着一马平川,走上去则是酸甜苦辣,一难尽。” 江夫人认识何子衿的时候还年轻,何子衿那时亦不过小女孩儿一个,俩人其实年纪差了十几岁,结果,那点子交情硬是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是因两人在三观上十分具有一致性。江夫人经历传奇,三次嫁人,最终由个山村的村姑做了一品诰命。说来,江夫人这经历,瞧着传奇,说起来也传奇,但就因她这经历,真正从心里认同她能与之为友的,实在是凤毛麟角,这其中,何子衿算一个。 江夫人就问起何子衿在沙河县的生活来,何子衿笑,“现下也没什么事,孩子们也大些了,来沙河县也有些日子,说来,北昌府这地界儿,帝都人知道的不多,都说苦寒之地,其实可是难得的宝地。不说别个,参茸都是宝,非但有北凉的红参,珍贵的山参也有,纵不常见,产山参的地儿也就是北昌府了。再者,北昌府皮毛的成色,我看也比别个地方要好。” 江夫人笑,“是啊,等你去了榷场就知道,好东西比你想的还多。” 何子衿道,“要我说,连本地的大米也比我老家的要好吃。” 江赢听着笑起来,道,“凡是自帝都来北昌府的,多是不适应来着,什么都不适应,气侯饮食,样样不合意。倒是子衿姐姐,这才在北昌住了一年,就瞧着北昌样样儿都好了。” 何子衿含笑道,“我早就瞧着北昌好,妹妹不晓得,我们刚到帝都的时候,光帝都的物价都叫人惊叹,是我老家的两倍往上了。后来到北昌府,野味儿遍地都是,较之帝都划算不知多少,且这里的野味儿比帝都那些不知是野生家养的,味儿更纯正。再者,在帝都,权贵遍地走,咱们出门儿,打个喷嚏都得小心着些。北昌府气侯苦寒是真的,可正因这地方气候不好,娇贵人服不了,故而这里才有咱们的机会。辛苦些怕什么,咱们又不是那等吃不了苦的,我就喜欢这样的地界儿,我不怕辛苦,只怕没机会。”说着,何子衿道,“妹妹跟我一道去,今年我刚收了春天新种的香糯米,这米现在可是稀罕了,寻常都见不着,香的了不得。我带了些过来,给你和夫人尝尝,只是吃的时候要注意,这种米味道虽好,却不是很好消化,吃的时候莫要多吃,倘是胃里不好,也不要吃这米。不过,香是真香啊,入口那口感,不瞒妹妹,我不就菜,就能吃一碗。” 江赢直笑,“那可是得尝尝。” “一等的好米,产量低,一亩田才产三十斤,分成色过筛,一亩地上等香糯米只得十斤。”说来,这会儿的稻米产量的确不高,主要是也没什么农药防虫防害啥的,全靠人工,当然,这也不是杂交手稻,就是本地香糯米来着。就是因产量低,便是味道好,本地人嫌它填不饱肚子,现在还种的也极少。何子衿费了许多力气方找了些香糯米的稻种来,手里的田地大部分都种的这种稻米,那产量,真是绝了。 何子衿说了一通这米如何好如何好,听得江夫人来了兴致,令厨下中午就蒸这米来吃,何子衿又介绍了一回这米如何蒸为好。江夫人笑,“早就听说你在饮食上颇有心得,如今亲看,果然名不虚传。” 何子衿笑,“我这也就是跟着师傅学了些皮毛,不能比。” 江夫人笑,“你这就很不错了。”与闺女江赢道,“你去了沙河县,也跟子衿学一学,会不会做无妨,会吃会看也行。” 江赢道,“子衿姐姐手艺就不一般,我看阿珍在子衿姐姐那里住了些日子也圆润了。” 江夫人点头称是,儿子非但个子高了,脸也圆润了一圈儿。何子衿道,“吃饭还真没管过他们,除了鸡骨头鱼刺的叫他们小心些,别个就是做什么吃什么。赢妹妹也知道,我家里鸡鱼肘肉倒是不缺,不过,也就是这些了,大都是家常菜,晚上素的比荤的多。约摸是孩子多,吃饭就香。阿珍吃饭啊,刚一去还矜持来着,后来给他们炸鸡块,就是活鸡杀了,用鸡胸鸡腿上的肉去了骨头,切成色子大小,用调味料腌上一个时辰,裹上面糊炸来吃。孩子们都爱吃这个,我嫌太油,吃多了未免上火,一次就炸一盘,也就十五六块。阿珍开始是吃一个拿一个,吃一个拿一个,等再吃下一个,再拿的时候一看没啦,可不就傻眼了。后来再炸鸡块,他就先说了,按人头分,快的不许多吃,慢的不也不会少吃。” 江赢笑,“这事儿我回来就跟娘说了,我还说呢,在家里炖上四个时辰的鸡汤,端到嘴边儿去,阿珍也不见得多喝一口。到了子衿姐姐那里,吃什么都香。” 何子衿笑,“孩子都这样,凑群。” 江夫人笑道,“以前在老家,我们村里大多是穷的,就有一户地主,家里有几百亩地,在村里最有银钱。他家就有个小子,家里吃什么都不香,结果,就是去他们邻家吃的腌萝卜吃得香。不为别个,他们邻家生了八个孩子,吃饭跟打仗一般,一碗腌萝卜条上去,没片刻钟就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那地主家的小子就觉着好吃。其实一个理,孩子吃菜,一群人围着,他不见得爱吃,就得一群一伙的,同龄的小朋友多了,吃的就香了。” 何子衿笑,“还有一样,孩子啊,都是看别人手里的东西才好吃。我家阿曦就犯这毛病,总是觉着哥哥手里的东西香。给他们吃东西,我向来是给他们一模一样的,阿曦就总看着她哥手里的好。有一回给他们一人一块桃花糕,糕不大,是一整块切了两半,一人一半,阿曦就看中她哥手里的糕了,死活要换,阿晔不乐意,张嘴一口就咬去大半,举着剩下的一小块糕问他妹‘换不?’,结果,阿曦还是觉着哥哥手里的好,忙拿自己还没吃的换了她哥手里的半块糕。” “是啊。要不说怎么是孩子呢。”江夫人刚出月子,见着长子回家很是高兴,中午留何子衿一行在将军府用饭。阿念那里虽纪将军不在家,也有纪将军的幕僚先生相陪。 午饭时,江夫人还着意夸了何子衿送来的香糯米,点头道,“别说,这米是好,较我寻常吃的更香,有一点糯,却又不是糯米那种粘牙,好米,真是好米。” 江赢也说这米味道好。 何子衿笑,“夫人觉着好,待什么时候我再令人给夫人送些来。” 江夫人道,“你手里也不多,待明年你多种些再给我吧。” “我手里虽不多,寻常吃的还是有的。”何子衿道,“明年的稻米种已是留下了,我再多种些。” 待得午饭后,何子衿就要起身告辞,结果,纪珍舍不得小伙伴们走,何子衿笑,“我们还不走呢,就是去亲戚家看看,过几天就来接你,咱们得一并回去念书哪。” 纪珍想了想,道,“何姐姐,让阿晔阿兴陪着你,把曦妹妹留给我吧。” 江赢道,“你先跟二弟玩儿也是一样的啊。” 纪珍道,“二弟那么小,一丁点儿大,就会哭,哪里会玩儿哟,说话他也听不懂。” 何子衿笑,“这么样,今天得去亲戚家见长辈,明天我送他们过来同你玩儿,如何?” 纪珍还是很明理的孩子的,虽然舍不得曦妹妹,还是点头应了,只是难免再亲自拉着曦妹妹的手叮嘱了曦妹妹一回,“明儿你就来啊,我叫厨下做桃花糕等着你。”又说阿晔,“你别欺负曦妹妹,明儿也给你吃桃花糕。”叮嘱兴哥儿,“阿兴你看着阿晔一些。” 纪珍把曦妹妹的心操了一遍,这才有些不舍的送曦妹妹走了。 阿晔嘀咕纪珍,“珍舅舅你也忒偏心眼儿啦,阿曦常打我的,你怎么不叫她老实些,别打我。” 纪珍挺起小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挨几下女孩子的打算什么。” 阿晔,“那是你没挨过。” 纪珍对阿冽道,“曦妹妹,你打我一下。” 江夫人:她儿子这是脑子有病么?叫人家小姑娘要他! 阿曦摇头,“不打珍舅舅。” 江赢:哎,小孩子这辈份哟。 纪珍就又教导阿晔了,说他,“看到没?你要是好,曦妹妹根本不会打你,要不,她怎么不打我。你就是总欺负她,她才打你的。你得反省一下自己,怎么这么欠打。” 江夫人很惊叹于她儿子连“反省”这样的高级词都会讲了。 孩子们嘀咕了一回,纪珍就摇着小手暂时送别了自己的小伙伴们,虽然他们第二天就可以再见面啦。好吧,看纪珍在门里摇小手,阿曦在门外摇小帕子,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叫人想爆笑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344章北昌行之三十二 > 第344章 何子衿阿念来北靖关, 依旧是住在了何涵家, 何涵之妻李氏已生下第二个儿子, 李氏见到龙凤胎很是高兴,兴哥儿更是小大人一般,恰比她家长子大一岁, 正能玩儿到一处去。李氏格外偏爱阿曦一些,除了见面礼外,尤其给了阿曦一对小花钗, 李氏笑与何子衿道, “我怀二郎的时候,有稳婆看我的肚子说是个闺女, 我跟大爷都想着, 大郎是个儿子, 再添个小闺女正凑个好字, 我出门的时候, 见银楼卖这小首饰的, 十分精巧可爱,正是小女孩子们戴的,就买了些回来。连带着给孩子预备的小衣裳小被子, 都是粉色红色的,不想生下来又是个儿子。许多东西就都用不得了,今见了阿曦,正好给阿曦用。” 何子衿笑道,“嫂子也别急,嫂子跟阿涵哥都年轻,再有一二年,就能生个小闺女了。” “承妹妹吉。”家家都是如此,第一胎大都希望是儿子,可有了儿子,就开始盼闺女了。 李氏又哄着阿曦说话,阿曦不若阿晔口齿伶俐,说话都很简短,她说了几句就想去看小宝宝了,李氏家的二郎大些,如今天气暖和,李氏命丫环抱了孩子出来,阿曦一见立刻道,“这个弟弟大。” 何子衿见李氏不明白,就给李氏翻译了一遍,“去将军府请安时,阿曦见着了纪将军家的次子,那孩子比二郎略小一些。” 李氏笑,“是啊。妹妹要是早几天来,正赶上将军府满月酒,我没见着,不过听说是个极乖巧漂亮的孩子。” 阿曦道,“不如珍舅舅好看。” 何子衿笑,“江夫人纪将军都是相貌出众之人,孩子们都生得好。” 李氏颌首称是。 阿曦看一回小宝宝,因为母亲说他们还不能碰小宝宝,就只是在边儿上看着,几个孩子跟看稀罕似的,一会儿说,“吐泡泡了”,一会儿又是,“流口水了”,守着小宝宝玩儿了会儿,孩子们就在何大郎的带领下到院子里疯跑去了。 李氏母亲李太太还尤其叮嘱了一句,让孩子们小心着些,别跑快了,又叫丫环跟出去看着。 李氏瞧着龙凤胎跑得这么欢,“阿曦阿晔这才两周岁,就跑得这么结实了。” “咱们家孩子,又不是那等娇生惯养的,多跑一跑,孩子也结实。” 李氏与何子衿俩人能说到一处去,不得不说在生活上都是有一些泼辣的,譬如,俩人都不是娇惯孩子的性子。一听这话,李氏便深以为然,李氏道,“我有一位堂嫂就是把孩子当命根子一般,说到疼孩子,哪个当爹妈的不疼,就是我那堂嫂,也不知怎地那般小心,家里孩子都三岁了,还没怎么下地走过路呢,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更甭提跑了。”李氏说着就是叹气。 以往与李氏说话,倒是鲜少听李氏抱怨娘家亲戚,要何子衿说,李氏不是碎嘴样人,今这般说,想必是其堂嫂的确是奇葩之处。何子衿笑道,“这就是太过疼孩子了,要我说,小孩子粗放些养反是身体好,只要吃食上注意些,平日里看牢些,别叫孩子受伤就是。真疼到不让孩子下地走路,也不好。” “可不是么。”李氏叹口气,她到底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性子,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了方说了一嘴。李氏复道,“我一见妹妹便觉投缘,妹妹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又有学识,待我却是极好。” “嫂子哪里的话,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相处,难不成还看谁学识高,谁学识浅了?再说,我也就是小时候念了几本蒙学,认得几个字,哪里敢称学识?诶,正经说来,世上称的上有学识的能有几个,人与人相处,不在学识,不在出身,端看性子是否相投。难不成还一看出身,二看门第,这样交得的朋友,有几个是真心的?”何子衿笑,“反正,我不是那样的人。” 何子衿知李氏心里怕是有什么事,只是,李氏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用语宽解李氏一二罢了。倒是李氏的母亲李太太是个嘴快的妇人,听何子衿这般说,连忙道,“姑奶奶这才是有见识的人哪,哎,姑奶奶不晓得,阿红给她那堂嫂气得了不得呢。” 不待何子衿问,李太太就一鼓脑的倒了出来,道,“我家那妯娌嫂子也不知上辈子做下了何等恶业,娶了个祸头子回家。哎,犯官之女这就不说了,奈何我那侄子相中了,死活要娶回家,结果,这娶的哪是儿媳妇,倒是上辈子的业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不说了,反正我那嫂子家家境还尚可,只当请了尊菩萨进门。只是,这么个娇小姐,真个比菩萨还难供奉,菩萨无非就是早晚三柱香,咱自己还能得个心安。这位小姐,非但横针不拿竖线不拈,每天更是挑衣捡食,也不知哪儿来的臭讲究,一只正下蛋的小母鸡,说杀就杀了,足足在厨下炖六个时辰,先不说这得糟蹋多少柴禾,待把小母鸡炖好,你可是吃哪。偏又是嫌油又是嫌淡的,你要是嫌油,你何必非要吃鸡汤呢,吃青菜就行,绝对不油。姑奶奶,你说最后怎么着了?”李太太还留下个尾巴叫何子衿猜。 何子衿道,“定是只取鸡汤用来涮小青菜吃。” “哎哟!”李太太大为惊异,道,“难不成,真有人这般吃食的?” 何子衿笑,“咱们冬天吃热锅子不常这样么,先是炖一锅肉端上去,待吃了肉,剩下的肉汤也是极鲜美好吃的,再在汤里下些菜疏,这样,菜蔬借了肉汤的香,味儿一样好。” “那是热锅子,这个不一样,这个人家根本不吃鸡肉,单就用鸡汤烫几根小青菜吃。” 何子衿道,“那正好把鸡留给家里人吃哪,其实,鸡的精华都在肉里哪。” 李太太叹道,“我那嫂子家说是家境尚可,家里也有一二丫环,只是也非大富之家,他家有现在的景象,都是我那侄儿刀口舔血,拿命换来的,哪里舍得哪。就是养鸡,倒不是吃不起,咱们这里,别个不多,野味儿有的是,外头卖野鸡的,多的很,买野鸡来吃,不也一样?哪里舍得吃正下蛋的小母鸡哪。”虽不是自家修来这造孽的媳妇,李太太也是过日子的人,说来很是心疼。 何子衿笑,“要我说,熬鸡汤的话,还是野鸡吊汤更鲜。” “她要是有姑奶奶你的见识,我那嫂子得念佛。”李太太李氏母女性子全然不同,李太太打下话匣子就关不上的那种人,继续道,“就这么作天作地的,还见天的出门抱怨婆家刻薄她,说是炖一只鸡,婆家吃肉她喝汤。”李太太说着这话就不禁翻白眼,何子衿险没笑出来,何子衿道,“这也太离谱了。” “谁说不是,以前还只是杀小母鸡吃汤,自从生了胜哥儿,小母鸡的汤都看不上了,现在是拿养了三年的母鸡、三年的鸭子、三年的火腿、再加上五花肉、猪皮、猪肘、脊骨,一道炖汤,弄那么一大锅好汤好肉,你倒是吃啊,结果怎么着,还是涮两根小青菜,这么折腾,闹得我胜哥儿下生就没奶吃。她鸡鱼肘肉的啥都不吃,就用那腥汤涮青菜,哪里有奶?好在把孩子生了,也算给我那嫂子家传宗接代了,带孩子又闹气儿。也不知哪儿来得那些穷讲究,我那妯娌嫂子帮她带孩子,她是掐眼看不上,让她自己带吧,她又是个纤细袅娜带不了的,买个丫环吧,倒把丫环惯的跟个小姐似的,这个丫环管着孩子的衣裳,那个丫环管着孩子的吃食,统共一个孩子,她弄八个丫环服侍。她自己要吃青菜,结果,自有了这八个丫环,那炖汤的好料,鸡鱼肘肉的,先叫丫环一人盛一碗吃,倒不想着公婆,真是气得我那嫂子心口疼。我想着,姑奶奶也是在帝都住过,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知这帝都大户是不是都这些讲究哪?” 何子衿听的瞠目结舌,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何子衿道,“大娘也知道我家,就是小户人家,在帝都,我倒是也认识几户官宦人家,可要我说,一时说一时的,倘是公门侯府,有这样的财力,这样也无可厚非。要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孩子就得泼辣着长,不说别个,孩子就是这样的出身,小时候泼辣,长大了也泼辣,才好奋发向上。再说,也得为孩子将来算计着呢,不论闺女小子,以后吃穿用度,样样都要钱的呀。” “可不是么。”李太太叹道,“真是上辈子不修,修来这等儿媳。前几天带着胜哥儿过来说话,胜哥儿跟咱们大郎一道玩儿,孩子家,哪里少得了磕磕碰碰,大郎也不是那淘气的孩子。胜哥儿自己跌了一跤,她倒说了大郎一通,说大郎不会看孩子,又说阿红娇惯孩子。你说说,先不说阿红她就不是个会惯孩子的,就是咱大郎,难不成是他家小厮,还要帮她看孩子的。真是把我也气得不轻,我那妯娌嫂子又过来给我赔礼,好在她那不懂事,我们阖家都晓得,要与她一般见识,气都气死了。” 李太太说了一通“家丑”,心下就舒畅了,方笑道,“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姑奶奶好容易来一趟,我倒与姑奶奶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叫厨下烧了好菜,一会儿咱们吃几杯。” 何子衿笑道,“成啊,我跟嫂子陪着老太太好生吃几杯,您可是好酒量。”北昌府男人女人都好酒,并不是吃醉酒,约摸是此地气侯严寒之故,大家多爱喝几盅,暖一暖气血。 李太太笑,“姑奶奶酒量也有的,我知道!” 何子衿特意跟李太太李氏母女介绍了自己带来的好稻米,请她们尝一尝。李太太一看这米就晓得,道,“这米现今可是不多见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人种过,香的很,看这米粒,跟碎玉一般,吃起来味儿也极好,就是一亩地打不了几十斤,交完粮税,不剩什么了。后来,人们宁可种高梁黍子,也不乐意种这种稻子了。” 何子衿笑,“也是颇费了些力气才找了些稻种,夏天得了新米,我尝着好,就一并给嫂子和老太太带了些来。” 李太太道,“姑奶奶有什么事都想着我们。” “这不是应当的么。” 李太太又道,“对了,上回江大爷过来,我们跟女婿说了,自女婿跟阿红成亲,因离得远,还没见过亲家哪。女婿是个讲孝义的性子,嘴上不说,心里也记挂。江大爷说他要回老家一趟,女婿写了封信托江大爷一并带去,我想着,亲家他们过来,得提前把屋子收拾出来。到底没见过,也不知亲家什么喜好,姑奶奶一会儿帮我们瞧瞧屋子吧,要是哪里不成,再叫匠人来重做。” 何子衿道,“咱们都是小户人家,屋里也无甚讲究的,收拾的干净些就成。” 李太太再三讲何子衿帮着看了看,何子衿便去了,何止是收拾的干净了,简直是重新糊裱收拾的,连家俱也是清一色用松木打就的新家俱,散发着淡淡的松木清香。何子衿笑道,“这屋子,就是现在给大郎取媳妇都成。” 李太太李氏闻都笑起来,李氏笑,“妹妹瞧着好,那定是没差的。” 何子衿道,“本就是很好。” 待得傍晚何涵回家,自有一场酒吃,倒是纪珍,回了家也记挂着小伙伴们,还要发人给小伙伴们送了两样糕点过来,送东西来的嬷嬷也极是和气,没有半点儿将军府出身的傲气,笑道,“大爷还说,明儿请姑娘小爷们过去一道玩儿。” 何子衿笑道,“同阿珍说,他们都记着呢,明儿一早就过去。” 留那嬷嬷吃了盅茶,就拿红封打发她去了。 何子衿同李氏道,“阿珍他们几个一道玩儿熟了,乍分开怕是不习惯,明儿叫大郎一道过去玩儿吧,他们彼此年纪都差不离。” 李氏自是乐意,只是又有些担心将军府规矩严,李太太已忙不迭应道,“那再好不过了,就是咱们孩子也没去过将军府,怕是不懂将军府的规矩。” 何子衿笑,“我看大郎就挺好,刚见我时礼数也不差的,亲家太太太谦了。” 李太太笑,“姑奶奶看他成,那就叫他一道去。” 大郎还不晓得咋回事,兴哥儿在他耳边唧唧咕咕了一回,说明天去将军府玩儿,大郎年岁较兴哥儿还小一岁,将军府什么的,并不大晓得,不过一道玩儿什么的,大郎挺高兴的应了,还说,“明儿带着我爹给我做的大刀去。” “成!”兴哥儿跟大郎商量道,“一会儿你那刀我耍耍吧。” “只许耍半个时辰。” “好吧。” 李太太听得直笑,说孙子,“叫你小叔耍耍可怎么了?” “那是爹爹给我做的。”大郎舍不得哩。 何涵道,“过几日我再给你做把亲的。” 大郎想了想,道,“等爹爹给我做了新的,这把就送给小叔。” 大人们不禁笑起来,何子衿都说,“大郎可比阿涵哥小时候有心眼儿。小时候,阿涵哥带着我玩儿,时常把我丢了也不晓得,我都自己找回家去。” 何涵笑,“我那会儿不乐意带着小丫头,你总去找我,天天跟屁股后头喊‘阿涵锅,阿涵锅’,不要你还不成。有时跑没了,我赶紧回头找你,怕你丢了。结果找半天,你好好儿在家哪。” 阿念插嘴道,“我怎么不记得。”子衿姐姐的事,他都晓得啊! 何涵夹一筷子酸笋,笑眯眯地,“那会儿还没你哪。” 大家又是一阵笑,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李太太私下都与丈夫道,“何家姑奶奶真是个心肠好的,每回来就没空过手,有什么好事都不忘提携咱们一把。”像这种把外孙子一道带去将军府同小将军玩儿的事儿,李太太一想就觉着有体面。 李老爷道,“当初我就说女婿是个好的,看吧,非但女婿人品好,连族亲都是通情达理的体面人。” 李太太点头,道,“亲家家里的两位姑奶奶,要是能跟何姑奶奶这般,我就知足了。” “端看女婿品性,亲家也不会差。”当然,亲家的老底,老两口也是知道的,李老爷道,“只是人这一辈子,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也是有这份机缘,闺女跟女婿才做了一家子,不然,哪里想到能给闺女嫁蜀中人家哪。” “是啊。”李太太想到一事,与丈夫商量道,“二郎这也大些了,咱们要不先把过继的事儿办妥了。”说来,老两口原是一子一女,儿子以前与何涵在一处当兵,后来战死沙场。何涵时常照顾李家,一来二去的,就娶了李氏,成亲时,老两口啥条件都没提,聘礼啥的,给不给都无所谓,就一个条件,待何涵生下次子过继到李家,不使儿子无后。 何涵打仗这些年,生死也看透了,当时便允了。 今亲家要过来,李太太虽然也在心里自我安慰,想着女婿这样贤孝之人,亲家纵是糊涂些,想来也不是不讲理的。只是过继乃大事,李太太知道女婿在家也是单传,生怕亲家来了不乐意过继的事儿,就想着,提前把事情办好。 李老爷道,“眼下暂不要提,待姑奶奶一家走了,再同女婿商量这事。” “也好。” 第二天,何子衿就让孩子们去将军府玩儿了,江夫人见着何大郎也挺喜欢,何涵是纪将军的亲卫长,江夫人也乐得何大郎能与儿子投缘。 江夫人还与丈夫商议,“阿珍眼瞅就到了进学的年岁,该给他寻几个玩伴的好。” 纪将军道,“要是玩伴,有何家江家的几个孩子,也可做伴。要是伴读,阿珍这个是因我想着他大几岁送他去帝都,方令他去罗先生那里念书,他身边也有小厮。伴读的话,将来阿珍去帝都,这些孩子要不要一道去?” 江夫人一叹,道,“是我想的浅了,阿珍这是没法子,换别人家,不一定舍得孩子。” “是啊。”纪将军道,“再说吧,朋友什么的,以后有本事自然不缺朋友。” 江夫人便未再提给儿子寻伴读之事,只是与丈夫说了一回闺女随何子衿去沙河县住些日子的事,纪将军道,“阿赢愿意散散心也好,我看她在府里反是郁气难消。这事也怪不得她,两人无缘罢了。待得明年,我再给她寻一门上等亲事。” 江夫人道,“不论文武,还是要以人品为先。” “我晓得。” 何子衿阿念在北靖关住了五日,就要回沙河县了。 纪珍又有些舍不得家了,何子衿道,“过些日子,我再带你过来。” 纪珍此方乐了,道,“也带着曦妹妹一道来。” “好。”何子衿都应了。 江夫人置了许多东西让何子衿一并带走,还有给何子衿的回礼,颇是丰厚。何子衿笑道,“下次再来夫人这里,我得多带几辆大车了。” 江夫人哈哈一笑,叮嘱何子衿路上慢行,又给她预备了路上的吃食饮水,道,“都放食盒里了,里头还有些点心,你和孩子们路上吃吧。” 何子衿道了谢,阿念也辞了纪将军,小夫妻二人就带着孩子们还有江赢回沙河县去了。 阿念身为实权在握的县太爷,纵这些天不在县衙,县衙运作依旧安稳顺利,并无大事。倒是何子衿,回沙河县就与阿念说了,她打算去榷场瞧一瞧,看可有能做的生意,做些事业啥的。 子衿姐姐雄心勃勃,阿念立刻表示了支持,阿念还道,“我与姐姐同去,我正好也同罗先生商议过了,这自来无商不富,去榷场看看,也看看能不能为县里做些事,毕竟为官一场。” 何子衿没想到阿念也要去,她道,“孩子们怎么办啊?” 阿念早给孩子们想好了,道,“白天有朝云师傅,晚上有祖母,咱们也就去个三五天,无妨的。” 何子衿想一想便应了。 何老娘那里倒是好托付,何子衿说了,做生意算何老娘一成分子,何老娘立刻将手一挥,道,“你去忙吧,孩子只管交给我就是!” 朝云师傅那里,也挺好托付,朝云师傅还问,“晚上你家老太太看的过来么,要不别叫孩子们回去了。”事实上,朝云师傅想一天十二时辰照管宝贝们。 何子衿道,“有丫环呢。” 朝云师傅沉默片刻,方道,“叫丫环看紧些,吃酒什么的,不要有下次。” 何子衿道,“我知道,我早就把家里丫环再训练了。” 关于女弟子这时时刻刻都自信心爆棚的事,朝云师傅真是挺好奇的,他就好奇这人怎么能这样有自信滴~ 何子衿这哪里是去榷场找商机啊,这绝对是大购物啊,见啥都想买。北凉不仅产红参,北凉纸竟也做了很不错,何子衿连北凉纸都买了好些。另外就是毛皮,柔润厚实,都是一等一的好皮子,何子衿很是买了半车。另则,红参鹿茸这样的贵重药材更是不稀罕,难得还遇到一位卖老山参的的,红参的话段太太懂一些,老山参之类,段太太便没大把握了,何子衿是真稀罕,到底不懂眼,没敢买,叫帝都大药商窦家买了去。但,开眼界是真的啊。 非但如此,在榷场还有北凉人开的馆子,何子衿如愿吃到了北凉饭菜,清一色的各种腌菜再加各种烤肉,何子衿还说呢,“怎不见泡菜?” 再一问店小二,北凉别说泡菜,连白菜都没有哪。 何子衿有些讶意,却又觉着,她所在的年代,与她前世所学历史书中所学,到底是不同的。 待何子衿一行人满载而归的回了沙河县,何子衿先把北凉纸给朝云师傅送了去,道,“这是北凉产的纸,我看也是极好的,师傅你用用看,你要觉着合用,以后我再买些回来,我觉着这纸不错。” 朝云师傅细品了一回,见这纸色若白绫,光洁可爱,让女弟子研了墨,朝云师傅一试,果然不错。笑道,“这纸的确好。” 罗大儒在一畔瞧着,道,“倒似以前北凉所贡纸张。” 朝云师傅颌首,“不比那个差。” 何子衿道,“我听店铺伙计说,这纸是北凉皇室所用,是用棉、茧所制,十分稀罕。” 朝云师傅笑,“北凉王室所用纸,上大都有王室印记,这并非王室所用。不过,较之王室所用也不差了,估计是同一间作坊里出来的,此为私卖罢了。” 何子衿道,“我还买了好些皮子,待过些日子,我给师傅和先生各做一件大氅,正好秋冬穿。” 朝云师傅很满意女弟子的孝敬,问她,“你不是说去看看有什么合意的生意做么?看好没?” 何子衿将手一摆,依是一帕自信爆棚样,“甭提了,参茸这样的大生意都给大商家把持着,上等参茸生意,是难□□手去的,做只能做二等的。我不做这些生意,我另找一门生意做。” 朝云师傅正待洗耳恭听,何子衿就跟朝云师傅打听起来,“师傅,八月初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吧?” 朝云师傅“嗯”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这如何能忘!”何子衿毕竟在帝都住过,还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两回,就是到了沙河县,何子衿也没少拿着皇后娘娘赏她的璎珞吹牛。何子衿道,“这眼瞅着皇后娘娘的寿辰,师傅,你说,阿念身为一地县令,能不能给皇后娘娘送些贺礼啊?” 朝云师傅对这些倒不大了解,看向罗大儒,罗大儒道,“依官阶,五品以上才有给皇后娘娘献寿礼的资格。”也就是说,芝麻小官儿啥的,简直连给皇后娘娘送寿礼的资格都没有。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想给皇后娘娘送些大米,就是朝云师傅也说好的,咱们沙河县本地产的香糯米。” 罗大儒道,“宫里所贡之米有十来种,香糯米虽好,不见得出彩。” 何子衿道,“这米原就是前朝贡米之一,后来朝代更迭,北昌府一直战事不断,贡米的事儿就没人再提了。可好米终是好米,朝云师傅都说这米好。”何子衿是很相信朝云师傅的品味的! 罗大儒道,“你要觉着这米好,最好莫往上贡,不然,反是给当地百姓加以重负。” “这话如何说,我听说但能成为贡品,多能减些赋税,而且,朝廷也不是白要,而是议价购买。” 罗大儒道,“议价只是个名头,多是平价购买,你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宫里可能只要一千斤大米,到了沙河县,就是一万斤了。” 何子衿道,“难不成这些人还敢假传圣旨?” “假传圣旨自是不敢,只是,圣旨到了州府,州府就会加一道,到了县里,县里再加一道,便比圣旨所要不知多出几何了。” 何子衿问,“大米的事倘是我来办,难不成也这么加一道再加一道?” 罗大儒卡了一下,打量何子衿片刻,道,“如果是你来做,估计没人敢加。”毕竟是昭云的女弟子,消息灵通的都晓得,哪里会在几斤大米上不给何子衿面子。这么个丫头,她要跟昭云哭诉念叨一回,昭云又是个护短的。谁愿意得罪昭云呢,脑子抽了的都不会。只是,姑娘诶,你这么大咧咧的借昭云的光好么? 何子衿没觉着借光有甚不好,何子衿还很得意道,“那就是了。” 罗大儒问,“难不成以后你都要把持着这贡米的事儿?” “什么叫把持啊?贡米是贡米,大米与别个东西不同,若有所贡,无非就是把适宜种大米的地方圈起来为皇家所用。我把好山好水好田的地方让给皇家,我选二等地方种大米,到时借着贡米的名头儿做些生意。”何子衿说出自己打算。 罗大儒道,“你这都想好了啊。” “嗯,我想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成不成?” “成。”罗大儒道,“挺好。”这虽不是大生意,但做得好也有些利润可赚。 何子衿道,“那到时我走走余巡抚的关系,要是余巡抚往上献贺礼,争取把咱们沙河县的香糯米做为贺礼送上去。” 罗大儒道,“要紧的是,得合今上口味。” 何子衿神秘一笑,“今上口味儿如何不晓得,但皇后娘娘的口味儿我是晓得的,皇后娘娘口味与师傅差不离。” 说来,这或许就是神秘的血缘作用。 何子衿虽只与皇后娘娘用过一次饭,不过,她常与朝云师傅一道吃饭的,颇知朝云师傅喜恶,在皇后娘娘那里用饭时她就察觉出来了,皇后娘娘的饮食同朝云师傅颇多相似之处。 这事儿,朝云师傅和罗大儒都觉着问题不大,何子衿方去办了。 阿念写了封辞恳切文书命孙县丞送到了巡抚衙门,尽管离谢皇后千秋还有些日子,但,余家与谢皇后母族谢承恩公府本就是姻亲之家,故而,谢皇后千秋余巡远自然尽心。看到阿念这信,余巡抚还是很给阿念面子的,更兼先时有何子衿早就送了余太太香糯米吃,余巡抚道,“那米,啊,沙河香米,我也吃过,的确是上等好米,既如此,令江县令用丝绸锦袋装上两袋,送到我这里来就是。” 孙县丞恭恭敬敬的领了巡抚大人的命令,回沙河县复命去了。 余巡抚还问老妻,“这江县令好端端的,怎么要给皇后娘娘进大米啊。” 余太太道,“那大米味道原也不错。今年江太太特意送了些给我,你吃了不也说好么。” 余巡抚在北昌府多年,颇是忧国忧民的性子,道,“只怕这大米一贡,要劳民伤财啊。” 余太太是谢皇后嫡亲的姑祖母,听这话自要辩白一二的,道,“皇后娘娘不是奢侈性子,就是真要这米为贡品,也到不了劳民伤财的地步。你只当是咱们北昌府的土物献上,皇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一定就稀罕这米。” 余巡抚虽也心存侥幸,到底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他道,“我看江县令与江太太都是有把握方出手的性子,他们既是要借我的手贡上此米,怕是有些把握的。” 余太太道,“你既如此犹豫,何必要应了江县令。你便是不应,江县令怕也不会说什么,他并非不通情答理之人。” “你不晓得,眼下纪将军的长子送到了方先生那里念书,且纪将军与纪夫人同江县令夫妻同是蜀人,彼此交情很是不错。我这里不应,江县令纵一时不好说什么,依他与纪将军的关系,走纪将军的路子一样走得通。”余巡抚道,“其实就是现在,他走纪将军的路子也比我这里要好走,毕竟纪家长子在方先生那里,这等小事,纪将军怎会不应?他之所以写信相商,皆因其性子严谨,不愿意越过我这里而求助于纪将军罢了。”毕竟,他才是北昌府的文官之首。倘江念越过巡抚而求助纪大将军,就是不懂官场规矩了。 余太太听了不禁一笑,“江太太我每年都要见上两三回,我都说江太太是个极会说话的人,不想江县令也这般明晓规矩礼仪,并不自骄自矜。” 余巡抚颌首,“这倒是。” 说到江氏夫妻,余太太就同丈夫道,“要是你瞧着何家不错,不若就将何家长子与咱们大妞的亲事定下来吧。我看何家委实清白人家,虽家境上略逊于咱家一些,不过,何家家风却是一等一的好,不说别个,家里都是清静人,何大人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说姬妾了。平日里说起何太太,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自何家大郎中了秀才,打听何家大郎的不少,何太太就说了,她家虽是小户人家,规矩也是有的,别个不说,媳妇入门,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就是她家长子身边也是极干净的,就是个贴身小厮常年跟着服侍,且,十六便中秀才,称得上上进的孩子了。”余太太身为祖母,委实是相中了何家。门第虽不是一等门第,可家风好啊。这样的人家,纵门第寻常,她也愿意的。余太太又道,“何况,何大人尚年轻,眼下四十都不到,再熬个二三十年,总能熬到三四品。我看他家是兴旺之兆,远的不说,江县令就是才干运道皆不缺的人,何况,何太太娘家兄弟一样是二榜进士翰林院为官,再清贵不过了。听说,何大人还有个同胞姐姐,嫁的也是进士,今在外为正五品知府。”大户人家结亲,考量的便多。余家相中何冽,看的也不只是何家一家,太多小官宦家族就是那种一人当官,全家吸血类型。那样的人家,余太太自是看不上的。何家不同,何家虽不若余家累世官宦,可何家非但是正经读书晋身的人家,连几门相近的亲戚也都起来了。这样的人家,在余太太眼里,方是兴家之兆。其实,何家的好处,余太太看得到,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到。在北昌府,相中何家的也不只是余太太,正因如此,余太太方有些急,她自认北昌府没有别人家比自家更好,只是怕有人手快截了和。 余巡抚倒也满意何家,不然,不会跟老妻透出这个意思来。今老妻再提,余巡抚问,“何太太怎么说?” 一说此事,余太太脸上满是笑意,道,“何太太来的时候,我有两回都叫了大妞出来说话,何太太很是喜欢大妞。” 余巡抚脸上露出微笑,微拈其须,矜持道,“只是,这事没有女家主动提的,你不若给何太太微露其意,看何太太的意思如何。” 余太太点头应了,又同丈夫道,“上回阿帆寄信来,说是礼部侍郎之位空缺,这事儿如何了?”这说的是夫妻二人的长子余帆。 余巡抚一幅清风明月之态,道,“我又不在帝都,能知如何呢?” 余太太瞪丈夫一眼,道,“快说!问你呢,你少给我装!” 余巡抚只得低声道,“他在礼部也这些年了,最开始陛下在礼部为掌事皇子时,他便在礼部了,要说资历,自是足的。帝心,也不必说。只是眼下西宁关战事,陛下怕一时顾不得这个,待西宁关这摊子事儿了了,我估计问题不大。” 余太太很是讶意,问,“西宁关又起战事不成?” 余巡抚道,“是啊,眼下都打完了,忠勇伯驻守西宁关,怕还要重组西宁军的事,朝廷眼下都在忙这个呢。” 余太太便不急儿子升官的事了,余太太道,“唉哟,那忠勇伯去了西宁关,端宁公主怎么办啊?”忠勇伯是因功封的爵位,同时,忠勇伯身上还有第二爵位,就是端宁公主的驸马之爵。今上六个皇子,只端宁公主一个女儿,而且,端宁公主是自小养在谢皇后膝下的,与谢皇后很是亲近。故此,余太太方有此一。 余巡抚道,“大概不是留在帝都,就是去西宁关吧。” 余太太想了想,道,“当初阿柏去西宁州为官,宜安公主也是一道跟着去的,故而,满朝皆说宜安公主贤良。”阿柏说的是谢柏,谢柏为余太太娘家嫡亲的二侄子,探花出身,尚宜安公主,今为左都御史,正二品高官,入阁为相。 说到娘家侄子,余太太不禁想到娘家大哥,感慨道,“大哥无福啊,不然,正当享福的时候哪。”余太太长兄谢老尚书,原为正二品刑部尚书,后因年迈至仕。这位老尚书端得是厉害人物,膝下二子一女,次子谢柏尚宜安公主,长女为先帝贵妃,长子官运寻常,致仕前也是正三品侍郎。要说谢家最有出息的,还不是这几位,谢家最有出息的便是谢老尚书的嫡长孙女谢皇后,谢皇后位居凤仪宫后,谢老尚书封为二等承恩公,将谢家直接由书香门第提升为帝都豪门。偏生,谢老尚书这公爵没做几日就因病而逝了。 故而,余太太说起长兄来,总是要说一句无福的。 余巡抚见老妻面露悲色,不禁劝道,“舅兄这一辈子,安邦定国,子女也个个有出息,不算无福啦。” 余巡抚解劝着,余太太方渐渐收了悲色。 章节目录 第345章北昌行之三十三 > 第345章 何子衿去准备她的大米生意去了, 她一人忙不过来, 就找了江赢做助手, 因为除了既将开展的大米生意,还有胭脂铺子的生意。先时,何子衿是想做些红参生意的, 结果真正到榷场一看,一等生意根本插不进手,当然, 她也能弄到一些品质稍逊的红参, 只是,做贵重药材生意, 非但要有门路, 且要有人手, 何子衿想了想, 倒不若先忙香米的事, 是的, 现在不叫香糯米了,改名啦,全名沙河香米。 阿念因为要贡上这沙河香米, 还要正式写一封文书向余巡抚介绍这种米,子衿姐姐帮着想广告词,什么雪峰之颠融化的千年雪水灌溉,什么万年旷野的肥沃黑土滋养,粒若玉雪,香飘十里……子衿姐姐还没说完,阿念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 阿念笑趴了,道,“这怎么写得下去?” “有什么写不下去的。”子衿姐姐敲阿念一下子,正色继续道,“其色莹白,其味香糯,其香若兰,观天地间,竟有此钟灵造化之物……” 阿念笑着点头,“这个还差不多,虽然稍有些夸大,起码不叫人起鸡皮疙瘩。” “你就不会帮我润色一二,亏得还是探花。”子衿姐姐颇是不满,这小子总笑话她是怎么回事啊。 “我又不是吹牛探花。” “屁,就是稍稍有些夸大。”何子衿道,“这米的产地就在李家谷,李家谷那地方,四面环山,山顶也有积雪啊,常年不化,那雪起码得一万年了,我说千年还是谦虚呢。” 阿念点头应是,“姐姐说的对,谦虚谦虚。” 何子衿催阿念赶紧写,阿念不愧探花出身,虽然给子衿姐姐笑的险趴下,写起文章来还是很快的,尤其这种吹牛的文章,子衿姐姐说出来只叫人好笑,阿念润色写出来就可信多了。子衿姐姐从头到尾看一遍,夸赞阿念,“不愧探花郎,写的就是好。” 阿念假假谦道,“过奖过奖。” 何子衿问阿念,“你跟罗先生不是想在县里看看可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吗,有主意了没?” 一说到这个,阿念将笔投到笔洗时去,薄胎青瓷缸里晕出一团黑色。阿念盖上墨盒,一面道,“就是穷啊。咱们沙河县离北靖关近,北靖关常有战事,再加上征兵之事,县里是男丁少,女人多。男人少,地就种不过来。好在离榷场近,百姓们有的上山采药,打猎,再种些东西,也能过活。日子却不宽裕。” 何子衿道,“那要怎么着?北靖关那里不有很多当兵的,那些人多是没媳妇的吧?” 收拾好桌间文房四宝,阿念道,“我也在跟罗先生商量呢,北靖关那边儿的兵,多有其他地方征召而来的。有许多人被征兵役,多是从军前家里给娶房媳妇,怕的是上了战场有个万一,在家留个后。不过,估计也有没成亲的。我同罗先生商量着,县里让官媒统计一下,看多少闺女找不着婆家的,介时再跟纪将军那里打听一下,他麾下倘有没成亲的兵,同龄般配,抑或彼此愿意 ,也可以成家。再者,倘有到了年纪退伍的,愿意就近安家的,亦可就近安家,我这里可按人口分田地,三年之后再纳田税,也是对兵士的照顾了。” 何子衿听阿念说的头头是道,不禁点头,没想到,阿念接着还颁布了个丧心病狂的条例,为了促近男婚女嫁,倘有闺女十八岁不成亲,官府就负责给找人家,不然就得罚银子。 何子衿对此条款都无语了,阿念还说,“前朝便有的旧例,十五不成亲就要听从官府分派婚嫁。我想着,十五太小了,就把年纪放长到了十八,十八便是大姑娘了,也该嫁人了。”说着,他还喜滋滋道,“当年,子衿姐姐嫁给我,就是十八上。”恐怕,阿念将女孩子婚嫁年龄卡到十八上,也有这方面原因。 何子衿真想给他两下子,关键,阿念这种法子还受到了巡抚大人的表扬,要知道,北昌府就是人少啊,多年来,巡抚大人在滋生人口上下了大功夫,阿念此等神来之笔,简直正对巡抚大人的心意,巡抚大人还来函表扬了阿念一番,又召阿念去州府说话。 阿念就带着子衿姐姐一道去了,何老娘与余嬷嬷道,“真是的,都成亲这五六年了,还这样一时一刻的分不开。” 余嬷嬷笑道,“这还不好啊,就得情分好,才好多给老太太添几个重外孙,重外孙女哪。” 何老娘抓一把松子来嗑,道,“丫头在这生孩子上头像她娘,这生了阿晔阿曦就没动静了,我看,还得等几年呢。当初阿恭媳妇生了丫头片子就这样,你说把我急的,头发一宿一宿的掉,她就没个动静,到丫头五岁上才生得阿冽。她把阿冽生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起码有后了,对得住列祖列宗了。不想后来又隔五年,有了俊哥儿。俊哥儿已是叫我惊喜的了不得,谁晓得,架不住帝都风水好啊,到了帝都,又生了兴哥儿。你说咱家,这说兴旺也就兴旺起来了。” “可不是么。”余嬷嬷都是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自然也盼着孩子们好。不说别个,孩子们都不拿她当下人看,全当她半个长辈一般,前头子衿姑娘去榷场还带了两块皮子给她。余嬷嬷笑道,“咱们姑娘这头一回就是龙凤胎,待下回有孕,说不得还是一对龙凤胎哪。” 何老娘呵呵笑着,“那才好哪。” 何子衿走前,把铺子的事就都交给江赢了,江赢自来了沙河县,先时何子衿说一道看风景的话,完全是谎话啊,根本没带人家看过风景,就是一通忙啊。把江赢忙的,将先前未婚夫战死的伤感都没心情想了。江赢也跟母亲学过打理生意,只是,那种打理生意也就是看看账本什么的,不似何子衿喜欢事必躬亲,倒不是见天的忙,但生意如何,总要三不五时的去瞧瞧。 尤其那红参润肤膏,卖的相当好,因北昌府气侯严寒,何子衿就又着手研究红参的润肤水与润肤霜,再加上胭脂水粉亦要提升档次,这些除了配方外,还要有好的原材料才成。段太太出去找花田,收花,铺子里就是江赢坐镇拿主意。何子衿这趟去州府,还带了些胭脂水粉过去,送送人打打广告什么的。起码,她娘就用的很好。 沈氏见闺女女婿才回沙河县没多少就又来了北昌府,心里怕是有什么事,但见闺女气色红润,神色舒展,又不像是有事的。沈氏就问,“怎么又来府里了?” 何子衿道,“巡抚大人让阿念过来,我是跟着阿念一道来的。” 沈氏忙问,“孩子们怎么办?” 何子衿习惯性道,“有朝云师傅和祖母哪。” 沈氏笑,“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做了娘的人,没哪个像你这般自在的了。” 何子衿道,“这也是煅炼一下孩子们的独立能力,不能总守着父母,长期以往,容易形成依赖,以后不独立。” “这是哪里的话,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孩子自然是得在父母身边的。”沈氏见闺女越说越没边了,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一些。 何子衿道,“不饿,路上吃了,等晚上一起吃吧。” 沈氏让翠儿去厨下看看,闺女女婿来了,晚上多加几个好菜。 何子衿给沈氏带了些新制的首乌洗发膏,道,“这里头是配了首乌的,娘你先用着,给我爹平日也用些,养发护发。” 沈氏问,“你那个红参的润肤膏有没有带些来?” 何子衿道,“带了些。” “上次去张知府家,张大奶奶还问起我来着,说你要是有,再给她送些去。你既来了,就去她家走一走。” 何子衿点头应了,道,“前次见张大奶奶,委实气色不好,生产后脸色发黄,不大新鲜。” “哎,她呀,就是心窄,先时一直没身孕,就着急。这好容易有了身子,生了个闺女,别人还没说什么呢,自己先伤心的了不得。我就劝她,这能有闺女就能生儿子,奈何自己想不开。”说到张家大奶奶,沈氏也是无奈,“月子里就没养好,脸色不好,肉皮也差了许多。我想着,你给我的那膏里是有红参的,这是好东西,就送了她一盒,她用着倒好。” 何子衿道,“光用胭脂水粉也没用,得自己看开,把身体调养好,气色好了,皮肤也就能好了。” “是啊。你哪里知道她家的事,她这刚生了闺女,屋里就有通房妾侍的有了身子,也不怪她心里不痛快,叫谁谁能痛快得了哪。”说了回张大奶奶,闺女来了,沈氏正有要事同闺女说着,就说到阿冽的亲事,沈氏眉眼含笑,满面喜色,“真是再想不到的,我原想着,咱们这样的家境,照着差不多的给你弟弟寻一门亲事也就是了。哪里想得到哪,余太太似是看上你弟弟了。” 何子衿也颇是讶意,道,“余太太家的孙女,我也只见过他家大姑娘,不知余太太说的是哪个?” 沈氏笑道,“就是这位大姑娘,眉眼生得极清秀,自小长在帝都,颇是见得世面,说话什么都是极好的。这位余大姑娘的父亲,前番刚升了礼部侍郎。”人往高处走,能给儿子寻一门显赫现家,沈氏也是极高兴极愿意的。 何子衿有些不大信,道,“娘你不会误会了吧?余太太可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姑祖母,他家怎么相中咱家的?”不说别个,门第上就有些差距。 沈氏道,“这事儿我岂能误会?咱家要论家世自不能同余大人家相比,可说到你弟弟,阿冽也是自幼苦读,十六上就中秀才的。阿冽这么上进,生得也好,再说,咱家再正经不过的人家,哪里似一些大户人家,虽是显赫,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哪,家里通房小妾庶子庶女一大堆。要我说,那样的人家,倒不若咱们小户人家清静。” 沈氏说了一通自家好处,同闺女道,“这次你跟我一道去巡抚太太那里请安,你帮我看一看余姑娘,我觉着,余姑娘不错。” 何子衿想着,这事儿倘不是余家微露其意,自家是想都不敢想的。既然余家有这个意思,何子衿道,“那我同娘一道去瞧瞧,要是余家有意做亲,这的确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沈氏笑道,“前儿我去庙里给你弟求签,签上都说他红鸾星动,可不就应在这事上了么。” 何子衿又道,“余家门第是没的说,不过,咱们也得私下打听一二,看这余姑娘在家里性子如何。倘是性子不佳,就是再好门第,也不能应这亲事,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呢。” “哪里用你想,这些我都着小福子私下去打听了。余姑娘是极好的,来了北昌府还常帮着余太太管着府里的事,听说,在帝都时,还时常随家人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呐。”亲事还没定下来呢,沈氏说来已觉极有荣光。 何子衿听母亲这般说,也很有些意动。不过,何子衿又问,“就不知阿冽和余姑娘两人的意思了?” 沈氏道,“阿冽先时一直念书,还懵懂着呢,可余姑娘这样的好姑娘他再不乐意,他乐意什么样的呢?就是余姑娘,我好几回去巡抚太太那里说话,她也是有说有笑的,倘不乐意,哪里还能与我那般说笑?” 母亲说的也在理,何子衿笑,“是我多虑了。” 沈氏笑道,“毕竟是你弟弟一辈子的大事,你做大姐的,多虑些没什么不好。”又道,“阿冽是长子,待他成了亲,也就有个人帮着我打理家事了。就是以后,阿冽科考举业,有个照顾她,我也能松一松心。” 何子衿深以为然。 待傍晚用饭,阿念竟还未回家,四喜跑回来说是被余巡抚留在了巡抚府里用了晚饭,何子衿也就不等他了,自己先陪父母还有俊哥儿用饭。俊哥儿吃过饭就去念书了,这孩子被哥哥去帝都的事给刺激着了,正一门心思向学,因为他爹说了,他过了秀才试也能像哥哥一样去帝都游学啥的。 何子衿笑道,“俊哥儿有这种精神,再过三五年,咱家又得出一位秀才。” 沈氏亦是笑,“我就盼着呢。” 何恭道,“能坚持下来才好。” 沈氏道,“俊哥儿打小就跳脱,不比阿冽稳重,就得磨一磨他这性子。” 家里吃过晚饭,阿念这才回来了。沈氏还命人拿醒酒汤来,阿念笑,“岳母不必忙,没喝多少,只是喝了两盅,因与巡抚大人商议事情晚了,方留下用饭的。”并不是酒席。 沈氏点头,“那就好。” 小夫妻今日刚到,车马劳顿的,略说几句话,沈氏就让小夫妻休息去了。 沈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瞅着儿子要跟余家姑娘做亲,女婿也倍受巡抚大人重用,怎么看,自家都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节奏啊! 沈氏又与丈夫说了,明天带着闺女去给巡抚太太请安,顺便让闺女也帮着相看余姑娘的事。何恭笑,“也好。这亲事是咱家高攀,我总觉着跟不似真的一般。” 沈氏笑,“我初时也不信哪,这也是阿冽争气,自他中了秀才,张知府太太也问过我阿冽的事,只是,她家是庶女,那闺女看着就有些娇弱,话也少,阿冽是咱们的长子,娶长子媳,勿必得是个爽俐能干有心胸女子才好。” 何恭道,“不求大富大贵,门第简单些,像咱闺女这样的才好。”嫡啊庶的,何家素来没有这些的。 沈氏笑,“余姑娘就很有见识,她同子衿一定说得来。” 听妻子这般说,何恭也很是高兴。 章节目录 第346章北昌行之三十四 > 第346章第二日, 沈氏着人递帖子过去, 余家当天就回了帖子, 第三天,沈氏带着闺女去余太太那里说话。余太太一向看何家母女顺眼,更何况既有结亲之意, 彼此间更添一层亲密。 何子衿送上给余太太的礼物,笑道,“这次来的匆忙, 就给您带了些沙河县的土物, 一样是我们沙河县的香米,一样是我自己做的红参玉容膏, 这是一套, 除了这青花瓶的首乌膏是用来护发养发, 其它都是红参的。我和我母亲用着都还好, 就带了一套孝敬您。” 余太太亲自看了一回, 命丫环接了, 笑道,“你们母女两个都美人胚子一样,看来在这上头是极有心得的。” “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何子衿笑, “以往家里贫寒,也就是用些花露,后来日子渐渐好些了,就按古方配些桃花粉茉莉香之类的用,到了北昌府,此地多有红参贸易,红参这东西,对养肤护肤皆是极难得的,遂就做了些,用起来很是不错。” 余太太指了指自家大孙女,道,“这上头,你同我家大姑娘肯定能说成块儿,她在家也时常捣鼓这个。” 余姑娘笑,“我就是合些珍珠茯苓霜来用罢了。” 何子衿道,“珍珠不论是敷面还是服用,对皮肤都是极好的,且有安神镇定的功效。茯苓多生于松柏之下,最是养人不过。” “何姐姐还精通医理?” “不敢说精通,只是略看过一些医书,把脉看病是不成的。”何子衿笑道,“也就是调调香,认识一些香料药材,皮毛也只是略知。” 余姑娘问,“姐姐都用什么香?” 何子衿道,“除了调花露时,我一般鲜少用香,室内多是养些花草,如桃杏茉莉蔷薇等花,皆有各自花香。摆在室内,非但是天然花香,且对室内空气也是极好的。就看老太太屋里这盆茉莉,有这么一盆,什么香都省了。”余老太太这小花厅内摆着合抱大的一口青花大缸,缸中并未植奇珍异卉,就是一株极有年头的茉莉花,今茉莉含苞,室内已是异香扑鼻。 余太太笑,“这花儿我年轻时就养的,出嫁的时候都带着,后来回了闽地,就带到了闽地,来了北昌府,就带到了北昌府。” 这盆茉莉已是长到成年男子手腕粗经,再加上余太太擅于打理,雪白花苞更是千余不止,何子衿赞道,“真是一盆好花,您定没少在这花儿上下功夫。” 一盆茉莉养到这等境界,倘换别人定是颇有一番自得的,余太太不同,余太太面上没有半点骄色,只是望着花微微一笑,“是啊。” “祖母为了养这花,单单造了间暖房供着它。”余姑娘笑道,“也就是现下天气暖了,不然祖母可是舍不得拿出来呢。” 何子衿不解道,“太太这屋里便是冬天想来也是暖若三春的,如何还要在暖房供养此花?” 余太太笑,“听丫头胡说,并不是为了这花。北昌府气侯严寒,冬天没有什么新鲜菜蔬,我看这里有些平民百姓是将房子半截建在地下,半截建在地上,这样的房子,看着矮些,却是冬暖夏凉。我倒命人仿照着建个暖房,不独是为了养花,冬天种些菜疏,亦可供应。” 何子衿笑道,“我冬天也是在县衙收拾了几间空屋子,在屋里盘上一条大通炕,炕上不是暖么,再在上头摆上大花盆。冬天把炕烧起来,屋里暖了,在盆里种些青菜,也还不错。去年我种着还好,我还跟我娘说呢,叫她今年也学着试一试,并不用种什么金贵菜,就是寻常青菜、青瓜之类就成。” 余太太道,“很是,这盘炕的法子不错。” 余姑娘问,“姐姐还懂种菜?” 余太太笑,“你这位姐姐何只是懂种菜!”拉着长孙女的手道,“你在帝都,也应该听说过那万金难求的绿菊吧?” “自然是听说过的。”余姑娘道,“只可惜我没得一见。我听闻绿菊到帝都的消息,央了姑妈带我去娘娘那里开开眼界,可那会儿绿菊已经送到宫里去了。”说着,余姑娘又补充一句,“那会儿,娘娘还是王妃呢。” 何子衿自然听出,余姑娘嘴里娘娘便是当今谢皇后无疑了。 余太太指着何子衿道,“那绿菊,就是你这位姐姐种出来的。” 余姑娘顿时惊诧至极,直问何子衿,“姐姐竟是那位极有名气的菊仙姑娘?” 何子衿谦逊道,“就是摆弄些花草罢了,也是机缘巧合。” 余姑娘连忙道,“姐姐不晓得,自从姐姐不再种那绿菊了,内务府花匠不大会管理,那花儿竟渐渐枯死了。我无福得见,不过也听说是极难得极难得的珍品。” 何子衿道,“我与那花儿的缘分也浅。” 余姑娘问,“姐姐如何不再种了?” 何子衿笑,“自古至今,凡世间名品,不拘花木,如绝世神兵,如罕见异宝,皆要讲究机缘的。就是现在再叫我种,我也种不出了。那花儿,只得三年罢了。” 何子衿说的神神叨叨的,余姑娘到底年少,给何子衿神叨的有些晕晕乎乎的,不过,因着何子衿菊仙姑娘的身份,余姑娘待她亲近不少,还同何子衿请教了不少花草养植方面的事,何子衿皆说的头头是道,余姑娘再三赞道,“姐姐真不愧是种出绿菊那般仙品的人物,于这上头,常人所不及。” 何子衿笑,“只是一些小诀窍罢了。” 余姑娘又说起帝都城如何对绿菊的追捧来,余姑娘的父亲在帝都不算高官,主要是,余姑娘的父亲还年轻,不过,余家是谢家正经姻亲,余太太与谢皇后关系很不错。听余姑娘话里,她倒也时常能去宫里请安,故而,余家与帝都高门显第结交不少,余姑娘说起些帝都高门也是如数家珍。这上头,沈氏就不行了,听着什么侯什么公的,沈氏就有些懵。何子衿也不大知道,不过,母女二人装还是会装一下的,都含笑听着,余姑娘道,“阿薛极是喜欢姐姐种的这绿菊,可惜姐姐现在在北昌府,不然,我做东,咱们正可聚一聚。” 何子衿笑道,“待缘分到了,自然能见到。” 余姑娘又问,“姐姐现在在北昌府还种花么?” 何子衿笑,“我在家里种些花草做盆景用。” “姐姐这样的本领,只种些寻常花草,岂不可惜?” 何子衿笑,“奇珍异卉太难打理,倒是寻常花草,泼辣着生长,既可赏景,亦可做胭脂,做吃食,用处颇多。” “姐姐还喜欢吃花啊?” “花卉自早就有入药入食的记载,最有名的就是秋天的菊花锅子,菊花宴。但其实,许多花都能入食,如玫瑰如茉莉如桃花梨花苹果花,春天桃花可做羹,梨花可做酒,苹果花可泡茶,都是极好的。如玫瑰茉莉,既可为茶为大雅,摘了未开的花苞炒鸡蛋,虽有些俗,可炒起来既有花香又有鸡蛋的香味儿,二者交融,味道极好。再有如萱草,鲜花苞时可用,待得晒干更可长久保存。”这些事,何子衿皆是信手拈来。 余姑娘道,“姐姐莫不是花神投的胎。” 何子衿笑道,“不过是一些小道。” 余姑娘道,“我早不认识姐姐,我要是早认识姐姐,定邀姐姐入我们的诗社。” 何子衿连连摆手道,“我可不会做诗,没那天分。” “姐姐这样的雅人,入我们社,便不做诗也是好的。” 何子衿同余姑娘聊的投机,余太太同沈氏不由相视而笑。待得自余家辞了出来,沈氏在车上就同闺女道,“你看,余姑娘如何?” 何子衿道,“挺好的,只要余家是真心结亲,给阿冽定下来也好。只是我看余姑娘话里话外惦记着帝都,她又自小在帝都长大,咱家在北昌府做官,一时怕是回不了帝都,就不知她愿不愿意留在北昌府了。” 沈氏不解道,“帝都虽好,可就是她在帝都嫁人,难不成就能留在帝都了?这么多官员,能留在帝都为官的有几个?如余太太,还不是随着余巡抚天南海北的走,要说出身,余太太当年出身不比余姑娘好啊。你看余太太这样贵重之人,在北昌府不也住的好好儿的。余太太就没说过一句北昌府的不好。” 何子衿想着自己到底有前世的观念在,倒是母亲所说,方是现在的主流思想,何子衿遂笑道,“我看这桩亲事不错,余姑娘虽年纪有些小,说话处事都不错,毕竟书香世族出身,她又是在帝都长大,见识比寻常女孩子要好一些。” 沈氏笑,“是啊,我就喜欢有见识的女孩子,不小家子气。”又道,“你爹是把咱们家从平民百姓之家带进了官宦之家的门槛儿,可再往上走,我就希望能有个有见识的女子襄助你弟弟。” 何子衿掖揄道,“可见是给娘遇着了。” 沈氏笑,“我这也是没想到的。”心中对亲事已是十分愿意了。 今日见过余太太,第二日,母子二人又去张知府府上问安。张太太依旧和气,张大奶奶妆容精致,只是自袖间露出的一双手枯黄干瘦,何子衿把东西给张大奶奶送来了,张大奶奶含笑谢过何氏母女,再多的话也没说。 待阿念这里公务干完,何子衿走动的也差不离了,还在北昌府看了几间铺面儿,到底未定下来,就与阿念回了沙河县。 回到沙河县,何子衿方同阿念说起余家这桩亲事来,阿念亦有些讶意,道,“倘余家真心做亲,这实在是一桩好亲事。” “是啊。”何子衿笑道,“以往见余姑娘,我总觉着她与我有些距离,这次见她,聊的倒是投机。我想着,她大约也是乐意的,不然,当不会与我这般亲近。” 阿念笑道,“阿冽这小子,在娶妻上的福气,也只略逊于我一些罢了。” 何子衿瞪阿念一眼,阿念挽住子衿姐姐的手,二人打了一通眉眼官司,最终相视一笑。 阿念那一番滋生人口的论述很得余巡无青眼,主要是,阿念确确实实的在解决北昌府整个州府男少女多的问题,用阿念的意思,就近从北靖军里挑人就挺好。关于这个主意,纪将军简直是双手双脚的赞成,纪将军还亲自同余巡抚商议了一番,然后,将整个政策具体的落实下来,包括,如果北靖军服役期满的兵士就地安家,如何分派田地之事,二人干脆联名上了一封奏章,请昭明皇帝批准。 自来边界州府人口稀少就是个大问题,昭明帝很快就把折子批下来了,还在回批里赞扬了纪余二人一番,当然,出这主意的阿念也得了句“能干”的赞语。 待这折子比下来,时间就进了八月,连带着折子一道下来的是,皇帝陛下将沙河香米点为贡米,令沙河县令择最适宜种植沙河香米的良田百亩,种香米,做贡品。至于被选中的良田,皇帝陛下也不亏待这些农人,非但按市价购买这些田地,还能补给同样亩数的荒地。 好吧,阿念去给皇帝陛下买地啥的,然后发现,这地就是自家的啊,他家子衿姐姐买的,李家谷最好地段的两百亩良田。 何子衿卖了一百亩给阿念,阿念也没占皇帝陛下的便宜,就算的市价,并未多算。 何子衿问阿念,“这些地就是皇帝陛下的了啊?” “嗯,算是个小皇庄吧。”阿念非但得为皇帝陛下买地,以后还得管着雇人拨种收割然后上贡啥的。当然,这给皇庄为佃可是再好不过的差使,在皇庄做佃户,非便不必纳税,每月还有二两银子可拿,这也是皇帝陛下的恩典了。故此,皇庄的事还未办妥,李家谷就不少人家想着去皇庄做佃户的事了。阿念选了几家老实本分有经验的农人,将种香米的事交给了这些人。 何子衿这边与段太太、江赢也确定了红参玉容露的最终配方,另外,还做了些香皂在铺子里放着卖,意外的是,香皂竟是卖的最好的。 北昌府八月即飞雪,何子衿与江赢、何老娘、余嬷嬷在屋里烤手连带烤山芋时还说呢,“我当初想的,就随便做些香皂,不想香皂卖的这样好。” 江赢笑,“是啊,我也没想到。” 何老娘则一副尽在老娘掌握之中的模样,道,“傻了吧,你那些膏啊露啊散啊粉啊的,那一套得十两银子,哪里是寻常人用的起的。香皂不一样,胭脂水粉用不起,不用就是,平常洗脸总要用香皂的。香皂是寻常物件,人人都要买,而且,你定的价钱不算太贵,狠狠心的,也就能买上一块。” 何子衿笑,“看来是人们用的越寻常的东西,越是好卖。” “是这个理。”何老娘拿着长钳将丝网上烤山芋翻个个儿,问自家丫头,“今年收益如何?” “还成吧。”何子衿道,“段太太接了个大单子,有北凉那边的人采购了一百套。” 何老娘惊叹,“这可是个财主。” 何子衿笑,“财主不财主的,慢慢来吧。” 江赢道,“待我回家时,我带些回家,也给北靖关那些太太奶奶们用一用,倘她们觉着合用,必会再买的。她们可不在意十两二十两的银钱。” 何子衿应了,“好。”战争财战争财的,甭看大头兵就只能吃兵晌,当官的不一样,一旦在军中有了职司,来钱的地方就多了。 江赢很能跟何家祖孙说到成块儿,像烤山芋这样的吃食,江赢也很喜欢吃,江赢还道,“我记得小时候,吃个烤山芋都是极难的。我祖母嫌我是个丫头,就是烤了山芋,也是叔叔家的堂哥堂弟的先吃,最小的才给我。后来到了李家,吃食上倒是丰盛了,我想吃烤山芋,又怕被人瞧不起,也不敢要着吃。” 何老娘道,“小孩子家,脸皮儿薄哪。” “是啊,现在我就不怕人说了。” “管他呢,咱们痛快了为先。”何子衿道,“要怕人说,还不活着了。”又道,“等这大雪停了,咱们去河里冰钓,那才有意思哪。” 江赢高高兴兴的应了。 江仁一行就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拖家带口的回了沙河县。 章节目录 第347章北昌行之三十五 > 第347章 真的是拖家带口, 而且不是一家, 还有三姑娘胡文一家, 两家孩子都小,最大的重阳不过九岁,小的也不过两岁, 虽说比当初何家带着龙凤胎来北昌府时龙凤胎还不到一周的年纪要大些,但当初何家是春初赶路,越走越暖的, 如今却是秋冬赶路, 越走越冷,及至到北昌府, 比帝都的冬天还要冷些。 重阳与大宝都大些, 穿着厚棉衣厚皮裘戴着大毛的帽子大毛的耳扣, 手上还带着厚棉手套, 脚上都是鹿皮小靴里套着大棉袜子, 浑身上下, 也就露出一双眼睛。三姑娘与何琪抱着自家二小子,也围的严实,就是三姑娘何琪两个也是穿的厚实的了不得, 俩人都只是把头发简单的编了个辫子垂在脑后,方便戴帽子。江仁父母与祖父母更是如此,江仁与胡文好些,也是裹着毛葺葺的,是的,在北昌府,只有棉衣是无法过冬的,都是棉衣外加皮大氅或是皮褂子,不然不却寒。 何老娘一见都回来了,连忙芋头也顾不得烤了,招呼着亲戚们屋里来。 何老娘这屋里暖和,既烧着炕又笼着炭盆,花几案上供着新开的水仙,甜香袅袅。大家进了屋方敢脱了外头的大毛衣裳,何子衿令丸子去厨下做些姜糖水蛋来,给大家伙暖暖身子。一群亲戚厮见过,孩子们都上炕,何老娘挽着江仁祖母的手也坐炕上去了,江太爷坐太师椅上,脚下放下脚炉,手里握着个手炉,江太爷笑,“可没这么冷,亲家这屋里暖和。” 三姑娘何琪坐炕沿上,也说何老娘这炕上热乎,何老娘笑道,“头晌一把柴,下晌一把柴就暖得很。这北昌府都是睡炕,当地人盘炕的手艺比帝都好。” 三姑娘道,“来前阿仁说让我们多做几身大厚棉衣,又做了皮袍皮袄,我还说哪儿有这么冷。真是不来不晓得,连中秋都没到,这就跟冬天似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在北昌府,这就是冬天了。”又问,“冻坏了吧?” 何琪也说,“路上车里都升了炭盆,天儿好的时候,我们就带着孩子们下车走一走,也活一活血脉。我们还好,提前都准备着呢。还去药堂开了几幅驱寒的药,路上时常就喝一剂。一路打尖住店,真遇到过有路上病了的。我跟师妹就是担心孩子们,不想孩子们倒比大人还精神头儿好。” 一时,丫环们将糖水蛋端上来,大家都吃了一碗,如大宝这种挑食不爱吃姜味儿的,也被他娘按着吃光了。重阳说大宝,“一年年的不长个儿,还挑食呢你。” 大宝相对于虎头虎脑一看就结实的重阳来说,身量苗条,脸白细致,大宝说话也是个斯文的,不急不徐道,“我长了,谁说我没长。你高是因为你比我大。” 重阳哼一声,从炕上下去了,三姑娘道,“你就在炕上暖和着吧。” 重阳自己把鞋穿好,道,“娘,我不冷。”又问何子衿,“姨妈,龙凤胎哪?” 何子衿笑,“他们去朝云师傅家了,已让人去接他们了。还有你兴小舅和阿珍。阿珍你没见过,就是这位江姨姨的弟弟,你也得叫小舅舅。” 重阳已经很懂事了,点点头,“我听阿仁叔说过了。” 重阳在同辈孩子间最年长,他一下炕,小的们也坐不住了,都要下去跟着重阳。重阳道,“二宝和二郎都在炕上好好呆着,大宝你看着他们。” “你去干啥啊?外头怪冷的。”大宝问。 “我去看看雪下多大了。” 三姑娘道,“路上你还没看够呢?” “路上也没看几日,娘,我就出去看一会儿。” “你说你怎么就坐不住。”三姑娘气的慌,见孩子往外跑,何老娘忙道,“穿上厚衣裳再出去。” 重阳回来把毛褂子裹上,何老娘,“帽子也戴上。” 重阳道,“曾外祖,我不冷,热着哪。”跑外间去了。 三姑娘道,“小时候挺老实的,不知怎么回来,越大越不听话。” 胡文笑,“男孩子么,皮实些好。” 三姑娘道,“你看大宝,又斯文又秀气。” 何琪笑,“我见天为他吃饭生气,师妹也见过的,叫他吃口饭跟求他一般。要我说,这样儿的饿上几日就什么毛病都改了,只是我们老太太舍不得。” 江老太太连忙道,“我这是亲孙子,当然舍不得。”又说,“眼瞅家里日子过得了,倒叫孩子挨饿。” 何琪无奈一笑,江老太太还同何老娘道,“大宝生性这般,打生下来就是个秀气的,小时候肚子就不大好,我时常找平安堂大夫给他摸一摸。其实大了也不是挑食,他就是细致。这会儿好多了。” 何老娘道,“大宝儿挺好,就是瘦些,不够壮实,可得给孩子好生补一补。” 说到这个,江老太太直犯愁,她家现在也算有些银钱,给亲孙子吃点儿好的,不会不舍得,只是,她再舍得银钱,奈何孙子不爱吃呢。江老太太愁道,“这孩子,打小儿不爱吃荤腥。” 先说了通孩子们的话,这才说到江仁回帝都回老家的事,江仁笑道,“姑丈一家都是极好的,知道咱们都好,也就放心了。阿洛哥已经生下第二个儿子了,我代姑姑和子衿妹妹给孩子随了份礼,阿玄听说阿冽都中秀才了,如今很是奋发。还有,阿玄同宋二姑娘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前些日子西宁关打仗,忠勇伯爷率兵把蛮人打出了西宁关,小瑞哥跟着忠勇伯爷立了战功,眼下已是官身了。老家那里也都好,妹妹家的田地有阿山哥帮着照管,我家的也都托给了阿山哥,我原是想着阿山哥要不要跟我一道过来,这里了有不少机会。阿山哥没来,说老家那一摊也得有个可靠人看着,就叫他家里两个小子跟我过来了。” 何子衿忙问,“在哪儿呢?怎么没进来?” 江仁道,“这回我和阿文哥在帝都贩了不少货物,他们在外头看着安置货物,安置完也就进来了。” 待一时,沈山家两个儿子方进来,也是一身大毛衣裳,年岁都不大,老大叫沈淮,老二叫沈溶,沈淮不过十□□岁,沈溶更小一些,今年不过十六,还半大孩子。何老娘直念叨,“阿溶还这般小,阿山也真放心哪。” 沈溶笑道,“我爹说,要是跟着别人是不放心的,跟着阿仁叔,就让我也一道来了,帮着跑跑腿儿,也长见识。” 丫环又端了两碗糖水蛋来,俩人也没客气,都接来吃了。 何子衿知道江仁是去接家小了,院子什么的早就收拾出来了,每天都叫人烧着炕,就是现下住人都是使得的。何子衿又叫丫环去多笼上几个炭盆,何琪三姑娘让大丫环过去看着安置收拾。这才说起帝都的日子,三姑娘胡文就一直在帝都经营烤鸭铺子,何琪一家子则是住在沈家,江太太笑道,“当初阿仁说一道过来北昌府,我们以为也就三五个月就回帝都了,不想过了个年。因他没回帝都,小姑子不放心我们一行回老家,我们就住亲家那里了。” 何老娘还说呢,“既然都在帝都,如何还回老家了,莫不是去看老家铺子里生意如何?” 江仁笑道,“一则去看看生意,二则也是代阿涵哥给他家里送信。”江仁又道,“阿涵哥父母也跟着来了,对了,还没跟老太太说呢,阿涵哥的大妹妹不是嫁的陈姑老爷家的陈远么,这回他们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何老娘没瞧见人哪,江仁道,“到了北昌府,阿冽就带着他们安置在北昌府了,大概待雪停了,必然地来给老太太请安的。” 何老娘哼一声,“我不耐烦见那刁钻婆子。” 胡文笑道,“姑祖母莫恼,这也是我跟三妹妹的缘份,不然,哪儿轮得到我同三妹妹做一家呢。” “不是说这个,她那为人不成,亲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她看上人家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不乐意我家就直说呗,我家三丫头也是一等一的好丫头。偏生弄些神神道道的,你说气人不敢人。亏得三丫头有福,要不,我跟她不算完。”至今说到此事,何老娘都是一肚子火,还道,“可惜了的阿涵这样的好孩子,修来这样的娘,哼!” 三姑娘劝道,“也都过去了。” “我是说这事儿,我心里那火可还没过去呢。她这是识趣,不来我这里,不然,她就是来了,我也不稀罕答理她。”何老娘是一辈了不打算理会何涵他娘了。 一时,龙凤胎与兴哥儿阿珍回来了,屋里更添一层热闹。 大家热热闹闹说一回话,待那边院子收拾好,何老娘就让他们各去院子里看看,可还缺什么,只管说,家里都有。 何子衿素来是个周全人,何况两个院子是提前预备的,家俱虽不是新的,也都齐全。三姑娘一去屋里就道,“这屋子定是提前烧着炕的,不然没有这么暖和。” 胡文也说,“子衿妹妹定是提前准备了的。” 晚上就吃的火锅,羊肉卷管够,还有水灵灵的小青菜,萝卜,窖里存着的大芋头,切了片涮着吃。胡文笑道,“北昌府虽冷,却有这样好处,把羊肉一冻,不论切片还是刨卷,都十分便宜。” 何老娘笑道,“可不是么。冬天就吃这火锅好,暖和,吃的东西也多。” 何家这火锅向来是先炖一锅肉,把肉吃完了,再用肉汤涮菜。何子衿一向晚上吃肉吃得少,她就自己弄个素汤小锅来吃,这回来大宝是个不喜食荤腥的,也就给大宝弄了个素汤小锅,菜也都是素的,什么青菜、苦菊、胡萝卜、白萝卜、白菜尖、冻豆腐、木耳、银耳之类。大宝也不是完全不吃素,他也往锅里放了几片羊肉卷烫了,再放几只虾干调味儿,他不吃这些,把汤调好了,用来涮着菜吃。 要说吃的最香的就是重阳了,与大宝这种食素的不一样,重阳天生就是肉食动物,人也生得高大,当然,饭量也好,捞着锅里的肉就捞了一碗,吃的更是带劲儿。把江太太江老太太羡慕的了不得,都觉着人家重阳这才是小伙子的吃法。 重阳的问题在于,太喜欢吃肉,三姑娘都要夹些菜给他,重阳虽不爱吃,不过,他娘给他的,他也都吃了。大宝也发现了一样美食,他不喜欢吃肉,但喜欢吃鱼啊,鱼圆什么的,他就很喜欢。非但有鱼圆,还有牛肉丸、虾丸、蟹肉丸,大宝竟也吃了不少。江老太太笑,“在帝都都没吃过这么多,可见是对了口。”又夸何子衿,“子衿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何子衿笑,“孩子们大都喜欢吃圆圆的,阿曦阿晔、兴哥儿阿珍都喜欢这些。”当然,重阳也喜欢。基本上,没有重阳不喜欢吃的东西。 二宝二郎有小伙伴们比着,也吃的热火朝天。 重阳都说,“姨妈,我要知道你家这么些肉吃,我早来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整个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待得第二天,大家才有功夫坐下来说些生意上的事,江仁先同何子衿念叨了回书铺子的生意,把这两年的红利给何子衿带了来,还有何家这几年田里的收成,沈氏酱铺子的生意的利润,都一起一起的连账目带银子的带了来。 江仁这里先算清楚了,就去与胡文商量帝都带来的货品的销售的事了。 三姑娘同何子衿说烤鸭铺子的分红,说到烤鸭铺子,何子衿还问三姑娘,“三姐姐跟姐夫这一来,后头烤鸭铺子是谁接手了?” 三姑娘道,“伙计掌柜还是铺子里的人,唐奶奶换了个能干的管事。” 何子衿道,“这一年多,姐姐跟姐夫在帝都可还顺遂,看你们的信上写着胡家大爷去帝都准备春闱了?” “一难尽。”三姑娘叹道,“就是你不去信叫我们过来,我也想过来的。” “我家大爷上科秋闱得中,也是一桩喜事。要是大爷跟大奶奶过来,我跟你姐夫也是高兴的,毕竟是亲兄弟,大爷有出息,都替他欢喜。也不晓得怎么商量的,我们老爷太太也一道来了。一听这事,我跟你姐夫就赁房子搬了出去。”三姑娘道,“这也不是我心眼儿小,那原是沈舅舅给妹妹置的宅子,倘我们老爷太太是明理的,住也就住了,妹妹也不是个小气的。后来真是庆幸,幸而我们搬了出来。我们赁的也不是小宅子,足有三进的院子,可就这样,老爷还同你姐夫发了通脾气,说,以往住的是四进大宅,这父母一来立刻就赁屋子来装穷,把你姐夫气得了不得。就是先时住的,那也不是我们的宅子呀。自从太太去了,知道这烤鸭铺子是同唐奶奶合伙的,见天的想我帮她引荐给唐奶奶。咱们与唐奶奶,原不过是生意上的事。哪里就能在此巴上人家呢?我哪里会应,她就不痛快,还时不时的去店里叫席面儿,好不好的就在家里设宴摆酒,偏生自店里叫了席面儿又一文钱不付。说来这铺子也不全是咱家的,就是唐奶奶叫了席面儿,咱们说不收钱,人家还要打赏厨子伙计,不令下头人白忙。大爷大奶奶他们来帝都,带了他家三郎一道,三郎年岁与重阳相仿,重阳是沈家舅舅帮着在官学安排了念书,她知道后就跟大老爷唧咕,大老爷找你姐夫,想把三郎也送官学去。那官学又不是咱家开的,沈家舅舅把重阳安排到官学,也是看着妹妹的面子。难不成,安排了重阳,胡家孩子就都是沈家舅舅的事了?你姐夫哪里张得开这个嘴。因这事,大爷大奶奶都有些不痛快。俩孩子吃饭,她就总说重阳馋,爱吃肉,重阳打小儿就爱吃肉,再说,孩子哪有不馋的,那三郎天天闹腾着吃八方斋的点心,她就不说了。她买些好点心,都是在柜子里锁着,重阳跟二郎一个都见不着,都是给三郎吃。我倒不是眼气那么块点心,只是,这么着哪里是个常法,你来信说北昌府这里守着榷场,机会也多,我跟你姐夫就商量着,不行就来北昌府,哪怕去榷场开个烤鸭铺子,只要够温饱,也比在帝都总生闲气强。” 何子衿道,“三姐姐你信上也不说,你要信上早些说,我早叫你们过来了。我总想着,烤鸭铺子是阿文哥一手开起来的,好几年的心血哪。” 三姑娘叹道,“再如何心血,也不如痛痛快快的过日子。我这人,吃得了苦,受不得气。” 这些事,何子衿也同何老娘提了一嘴,何老娘立刻大骂胡大老爷胡大太太一通,直说三姑娘没用,“那么薄脸皮儿做什么,还能当饭吃啊!她不要个脸面,你也别给她留脸,我在帝都还没见天叫席面儿回家吃呢,她倒是好大个脸!”又说胡大太太可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是不行!脸都不要了!” 骂了一回,何老娘才算出一口恶气。 孩子们一来,阿念同胡文、江仁商量着,把孩子们先安排好,重阳与大宝都到了上学的年纪,在帝都也都是上学 ,直接把两人安插到县学里念书去了。另外二郎二宝还小,就跟着龙凤胎、兴哥儿、阿珍他们去朝云师傅那里,或是玩耍,或是跟着罗大儒念一念蒙学。 而待大雪初童,何子衿就带着一大家子女眷去河里冰钓了。 北昌府地处边境偏僻之地,这里礼教不严,天性反得解放,首先,在北昌府,女人出门就不叫个事儿,倘有哪家女人不出门,那才是稀奇呢。三姑娘何琪见着许多当地女眷跑到冰上或是或钓,或是在冰上滑雪滑冰,很是稀奇。不过,看到何老娘穿得严严实实坐着冰车叫人推她时,俩人也都高高兴兴有模有样的玩耍起来。 章节目录 第348章北昌行之三十六 > 第348章 三姑娘与何琪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当然, 在这个年代二十出头儿已被列入妇女行列了, 平日里也是男人、孩子、家事打转,只是,突然这样不带孩子出来玩耍, 俩人正是年轻,看到何老娘这老太太都在冰上坐着冰车忽啦啦的跑,她俩也不是木头, 更不是个笨的, 也有样学样的玩儿起来。 滑冰什么的,玩儿最好的不是何子衿, 而是江赢, 何子衿觉着, 江赢要是搁她曾经生活的年代, 绝对是花样滑冰的好苗子啊。江赢还很有耐心的指点了三姑娘、何琪一回, 俩人都是聪明人, 没多久也就能简单的滑一滑了。 先在冰上活动开了,再说冰钓的事。 当天,女人们回去都是神采弈弈的, 连江老太太这样的都说,“这里女人们都出门哩。” 何老娘道,“这北昌府风气同咱们老家不一样,女人要是总不出门才叫人说哪,大家都以为生病了才在家里闷着哪。” 江老太太心下很是后悔没坐坐那冰车,当初何老娘邀她同坐,她有些胆小,也不大好意思,就是以往在乡下时常出门,也没这么放得开啊。于是,江老太太就没坐。后来看大家都玩儿起来,也没人顾得上她。故而,江老太太是在帐子里烤火烤了大半日,暖和倒是挺暖和,中午做的全鱼宴也好,就是,就是大家都是年轻的穿冰鞋年老的坐冰车,玩儿的不亦乐乎,就她,碍着面子,啥都没玩儿。 现在想想,真是悔啊。 江老太太就有些惦记孩子们,问,“亲家,这天时已晚,是不是该接孩子们去了。” 何老娘道,“无妨,一会儿朝云师傅就打发人给送回来了。”知道江家也是一脉单传,如今好容易何琪给生了俩孙子,故而宝贝的不行。何老娘就与江老太太道,“都是有时辰管着呢。”看一眼沙漏道,“还得一刻钟。” 江老太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孩子们回来时都很高兴,尤其几个小的,一人提着个冰灯,美的了不得。龙凤胎、兴哥儿阿珍是常见冰灯的,每年朝云师傅都会给他们做,二宝二郎可是头一遭见啊,俩人很是显摆了一回,江老太太道,“这屋里暖和,搁屋里一会儿就化了,还是放外头去吧。” 二人就把冰灯挂在廊下,还说回自己院时要带回去。 待雪停了,果然没几日,何培培与陈远夫妻就来了沙河县,给何老娘请安。他们过来已在何老娘意料之中,打江仁说了陈远跟着一并来了北昌府,就没有不来给何老娘请安的道理。只是,何老娘没料到,宝贝大孙子阿冽也来了。让人更意外的是,阿冽身边还带着个人,何老娘很是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犹是不敢置信,“唉哟,阿节,这是不阿节么!你怎么来北昌府啦!”与何冽一道来的是何冽在帝都的好朋友——姚节。 何老娘对姚节印象深刻,非但是那会儿姚节时常到家里来吃饭说话,还因姚节时常买八方斋的贵点心来孝敬她老人家哩。还有一样,何老娘记得,姚节有个黑心肝的继母,时常不把姚节往正道上引。何老娘那会儿对姚节很是有些怜惜,故而记得他。 只是这将将两年未见,姚节变化颇大。不过,一开口,往日的熟悉感就回来了,姚节笑嘻嘻的作个揖,笑道,“我给祖母请安啦!”这小子生来嘴甜,一般人见了何老娘也就称呼一声老太太,就他,因在帝都时就常去何家玩耍,他又是个嘴巧的,在家就能把自家祖母哄得团团转,在外头也把何老娘哄得呵呵笑。他从来是给何老娘叫祖母的,仿佛他是何家亲孙子一般。 何老娘笑道,“快别这样,赶紧坐,唉哟,好孩子,过来给我瞅瞅,你咋长这么大高啦!”以往觉着自家孙子个子就不矮,那是还没见着姚节,姚节不过长何冽两岁,硬比何冽高大半头,何子衿目测,姚节这个子定有一八零了。他本就生得黑眉大眼,又这样高挑个子,一身宝蓝锦缎棉衣披一袭黑狐大氅,少年的清俊中已有了些男人的硬郎。这样的少年,最得老太太的眼缘。 姚节坐何老娘身畔,笑道,“我在帝都日夜思念祖母您,想您想的,这个子可不就嗖嗖的长么。”把何老娘乐得笑不拢嘴。 何子衿笑道,“你越发贫嘴了。”请陈远何培培都坐了,丫环捧上姜糖水蛋,各人都接了一碗,姚节一手端着姜糖水蛋,一面笑,“看我,光顾着跟祖母说话,子衿姐姐还跟以前一样,我听说北昌府能冻死个人,今一见祖母跟子衿姐姐就知道这话不实,北昌府可是个养人的地方。”接着把何家上下问候了个遍。 何子衿问,“你怎么来北昌府了?” 姚节立码起身,道,“我还没见阿念哥呢,我去找阿念哥说话去。”两口将糖水蛋吃完,放下碗就拉着阿冽跑前衙去了。 陈远何培培夫妻均是面上带笑。 何子衿道,“这里头定有缘故。”暂不理姚节,何老娘何子衿先招待陈远何培培夫妻。 何老娘讨厌的是何涵父母,对何培培没啥意见,相反,她老人家还觉着何培培这样的好姑娘,硬是给那对夫妻拖累了。 何老娘见着小夫妻两个都很高兴,尤其,小夫妻还带了许多东西给她,何老娘看着礼单直乐,说他们,“大老远的,路上也不好走,又是山又是水的,何必带这些东西,你们来就行啼。” 陈远笑道,“舅奶奶,这都是祖母预备的。这几年舅奶奶不在家,祖母想说话都不着人,成天念叨着您呢。还有小姑给舅奶奶做的衣裳。” 何老娘连忙问,“你祖母可好,你小姑可好?” 陈远道,“祖母身子很是硬朗,就是惦记您,听说北昌府是个冷地方,祖母就怕您冻着,我母亲就说,这简单,做了好几身大毛衣裳叫我带了来。小姑也很好,小姑去岁就当娘了,我们来时,又有了身子。” 听闻此事,何老娘不由喜笑颜开,道,“我就说你小姑是个有福的。”又问生的是男是女。 “第一胎是个小表弟,唉哟,壮实的了不得,小胳膊小腿的可有劲了。”陈远笑道,“小姑生了表弟,祖母还说要去伺候月子,祖母这把年岁,哪里能叫她去。就是我娘她们,也都有了年纪,后来是媳妇她们妯娌去的。” 何老娘很是满意的看向何培培,点头道,“培培是个好的,你们成亲,我还是在你祖母信上知道的,不在家,也没去吃酒。你们有了没?” 陈远小日子显然也很顺遂,笑望一眼妻子,方道,“前年生了大儿子,去年生了大闺女。” 何老娘很是高兴,拉着何培培的手道,“这就好,这就好啊。你是个命苦的,没修来个好爹好娘,我看你长大,亏得没叫他们耽搁了你。阿远也很懂事,这回过来,待路上好走了,你们也去你哥哥那里看看。你哥啊,阿涵哪,现在是百户了,日子也很是过得。” 听何老娘这抱怨她爹娘的话,何培培都不晓得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直待说到她哥时,何培培方好了些,何培培道,“这回我跟相公过来,也是想看看我哥我嫂子。”说着不禁眼眶微湿,一个家庭,突然间失了长兄,何培培身为长女,那些年很不好过,父母都想过是不是要给她招赘个丈夫。她倒不是不想招赘,只是想到兄长就伤心。好在后来有了兄长的下落,她随父母赶到帝都去见兄长时却是没有见到。如今好容易趁着江仁回乡,她与丈夫立刻就奉着父母一道过来了。 何老娘笑,“阿涵很好,现在都俩儿子了。” 何培培忙道,“先时听阿仁哥说,我哥有了长子,这都生次子了?” 何老娘笑,“今年春天刚生的,我没见过,你子衿姐姐见了,说极清秀的大胖小子。” 何培培很是高兴,忙问俩孩子叫什么名儿,何老娘道,“阿涵还没想好大名儿,现在就先叫小名儿,老大叫大郎,老二叫二郎。” 何培培不禁一笑,“这可真是,取名有什么难取的。” 陈远笑道,“大哥定是想给孩子取个极好名字,一时定不下来。” 何培培道,“约摸是取不出来,我还不知道他,自小念书就不成。” 何老娘笑,“念书成不成的,阿涵也是有本事的小子,这会儿在大将军身边做亲卫长,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上哩。” 何培培叹道,“打小我哥就爱学个拳脚什么的,后来还想跟着镖师走镖,因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我爹娘舍不得,不想最后还是投了军。” 何老娘习惯性的对何念夫妻展开批评,道,“你爹娘能有什么见识,你们兄妹都是被他们耽搁了。” 何培培道,“我哥走后,我娘天天以泪洗面,这些年也很不好过。” “还不是他们自找的。”何老娘一点儿也不同情这对夫妻,何培培也知事情是自家闹出来的,跟何家没半点儿关系,说来何家还是受害者呢。何培培如今也大了,极明事理,知道总不能因她家过得不好,就得让人家谅解。就像何老娘说的,她哥这事儿,都是她父母做错在先,何培培一叹,也不再多说。 何培培的性子较少时圆融许多,并不再多提家里父母的事,反是陪着何老娘说些县里族中的事,何老娘很爱听这个。尤其是县里如何对她的颂扬,何培培道,“您老人家那书如今在咱们府里都是极有名的,哪家想叫孩子念书,必得买一套您老人家写的书,学着如何教导子孙。” 何老娘心下很是得意,不过,她老人家如今眼界见长,并不以赚钱为最终目的了。何老娘道,“能对人有益处,也就不枉我写一回了。来了沙河县,见到有念书人家,我也时常会送他们几本,不为别个,希望能少走些弯路,也希望各家孩子都能有出息,就是我的意思了。” 何培培笑道,“就是现在我家里,也是各房人手一本,我都时常翻看,许多道理,您写得就是对啊。” 何老娘笑,“反正,叫孩子多念书是没差的。” 何培培深以为然。自从县里连出阿念、何恭、何洛三个进士老爷,而且都做了官,碧水县百姓的念书热情可不是一般的高,就是自己没那根筋的,也要把孩子送去认几个字,不为别个,万一孩子是读书胚子呢,一家子都能跟着改头换面更门换第。 何老娘难免又关心一下陈志的科举情况,知道陈志连续秋闱折戟,何老娘宽慰,“这也不必急,文章到了,自然就能中。像你们恭叔,也是好几年考举人就是不中,不是文章不好,而是欠缺那么一点儿运道,后来,运道来了,直接举人进士一并就中了,顺利的了不得。” 陈远何培培皆点头称是。 何培培还偷空同何子衿打听了嫂子李氏的性情,何培培道,“这也是头一回见,我预备了些给嫂子的东西,也不知合不合适。”请何子衿帮她看看给嫂子的礼单。 何子衿大致看了,都是很实在的东西,笑道,“都好。你们姑嫂倒是想一处去了,五月那会儿我去北靖关看阿涵哥,嫂子还请我看看给你们预备的屋子,说是公婆头一回来,不知公婆喜好,我看那屋子都是新糊裱的,家俱也都是新打的,好的了不得,别说是给公婆预备了,就是给新媳妇预备的,也就如此了。” 何培培一听这话便稍稍放下心来,笑道,“阿仁哥也说嫂子贤良,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我哥,给我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我家里没帮上一点儿忙,心里很过意不去。听说嫂子父母也一处住着,我也给他们老人家预备了些东西。” 何子衿点头,“这样就很好。过日子,还是这样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好。别个不说,这些年,我看阿涵哥也很惦记你们。” 何培培叹道,“只要我哥人平安,就什么都好。” 何培培知道大嫂一家人也都是好性子,私下与丈夫道,“大哥在边关,有大嫂这样照料着,我也就放心了。” 陈远颌首,“是啊。听着是一家子和气人。” 陈远何培培夫妻暂安了心,何子衿听说姚节是偷偷来的北昌府,很是私下念叨了他一回,“你这么走了,不说别人,你家老太太该是何等担心!!” 姚节一向与何子衿投缘,小时候就常将烦恼说与子衿姐姐听,他家里的事,早就同子衿姐姐念叨过,这会儿也不讳,姚节一面坐炭盆旁烤芋头,一面道,“哎,姐姐不晓得,我在帝都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我念书又不成,官学上不上都一样。后来到了年纪,索性也不念了。先是我爹给我在巡防司安排了个差使,巡防司里多是有背景的,我也就那么干着。我祖母见我当差了,就开始给我说亲,继母原是想叫我娶她娘家侄女,我又不傻,才不应哩。我祖母一向疼我,这回不知怎地,也叫我娶她娘家侄孙女,这要是表姐表妹的有姐姐一半的人才,我不是不乐意。子衿姐姐不知道,这些年,我祖母娘家很有些家道中落,我并不是势利眼,我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便是世族,也不总是兴旺的。只要是正经上进人家,祖母疼我这些年,我总不叫她老人家失望。可我祖母娘家,我那表叔就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家里子女嫡嫡庶庶的加起来十二三口子。我祖母上了年纪,人就心软,接了两个表妹在我家住着,哎,后头事,我就不说了。祖母看我不应这亲事,也不大乐。正好阿冽回帝都,我干脆随他出来走一走,真宁可学小瑞哥去战场上建功立业,就是马革裹尸,也比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强。” 听了姚节一通诉说,何子衿突然明白了,道,“原来你是想去北靖关参军啊!” 姚节笑嘻嘻地,“果然是知我者子衿姐姐啊。” 何子衿并没有直接就否决姚节的主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雄心壮志,而且,男孩子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理想,一径拦着,并非好事。何子衿先问,“这事,你可与你家里说过了?” 姚节道,“我离家里写了封信给我爹,免得他们惦记我。投军的事没说,我要说了,怕是干不成。我想着,先去北靖关瞧瞧,我毕竟是官学里出来的,平日间骑马射箭拳脚功夫都是学过的,想去试一试,看可否能谋到个职司,再说以后。” 何子衿见姚节不是脑子一热就来北靖关送死的,也放了些心,道,“我族中族兄就在北靖关,你要想去,我给你写封信,你带去见他,同他打听一二,看看可容易去军中谋职。只是一样,凡事没有一帆风顺的,我族兄也只是个百户,不晓得能不能帮到你。” 姚节笑道,“我晓得,就是我培培姐的哥哥,阿涵哥吧。”又谢过子衿姐姐给他写信的事儿,道,“姐姐尽管放心,我又不是直接就往战场上冲的。只是我这样儿的,姐姐你也知道,念书上是甭想出头了,在巡防司,我不是混不下去,可说来,能进巡防司的,都是有关系有背景的,哪里就轮得到我出头,倒不若在外谋职。也离我家远一些,我看我家也不比前平国公府强多少啊!” 何子衿听了不禁一笑,打趣他道,“你这是以柳国公自比哪!” 姚节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前平国公府柳家乃帝都豪门,之所以叫前平国公府,是因为平国公一爵已因事被降为平国伯。要是别个公府直接被降爵至伯府,整个家族估计都要跟着降等,但平国公府不同,平国公府的公爵虽被降,可平国公府柳家嫡长一系还有一位牛人,就是全凭自己战功得赐靖南公一爵的靖南公柳扶风。 如今提起柳国公,说的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靖南公柳扶风柳公爷。 柳扶风之所以名扬天下,便是因其赫赫战功所致。而且,这位柳公爷脚有残损,不良于行。柳公爷不良于行,并非先天如此,据说是少时跌落下马,伤了脚,从此需扶杖而行。一位国公府的长子嫡长孙,正经法定爵位继承人,能跌马跌伤脚进而不良于行,这里头不必说就知有多少不能的内情。 柳家平国公爵降爵一事皆因柳扶风祖父老平国公宠妾灭妻而起,当时,整个柳家内闱之乱,在帝都都是赫赫有名的,有名到,纵平国公府乃开国四公府,就因他家内闱不宁,柳扶风年轻时议亲都未能议到真正的高门贵女。当然,现在提到靖南公夫人,都要说一声有福的。而且,柳公爷因功封爵后,柳家庶出彻底失势,至最后,柳家庶出一系悉数被斩。但柳家也因此被降平国公爵为平国伯爵。 故而,柳家这宠庶灭妻到此连累家族的地步,也是帝都豪门间的一大教训。倘不是因柳家出了靖南公柳扶风这样的一位牛人中的牛人,柳氏家族衰败在所难免。 姚节说自家跟柳国公家似的,其实,姚家主要是姚节继母作祟,可其实,人家继母正经继室,可不是妾室。 不过,自柳国公因功赐爵,也的确让多少热血少年向而往之。 姚节,怕就是其中之一。 章节目录 第349章北昌行之三十七 > 第349章 子衿姐姐觉着, 姚节这小子简直是个天才啊!虽然念书不成, 但人家搞外交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还没去北靖关谋职司呢,就对着江赢一口一个“江姐姐”了。我的天哪,子衿姐姐都听不下去了, 说姚节,“赢妹妹比你还小一岁哪,亏你叫得出来。” 姚节脸皮八丈厚, 道, “我这主要是为了表示尊敬。再说了,我虽然年纪大一点儿, 个子也高, 其实心里岁数小。” 子衿姐姐都受不了他, 江赢也是直乐, 问他, “你心里岁数是多大?” 姚节大不惭, “大概七岁吧。” 反正,姚节是有空就同江赢凑近乎,阿冽不比姚节脸皮厚, 阿冽完全是正常十六岁男孩子的表现,他见着不大熟的且不是亲戚的女孩子都有些害羞,尤其是自己将要定亲的时节,阿冽在这上头比较敏感啦。 阿冽这次非但是送表兄陈远表嫂何培培夫妻过来,还带来了母亲给姐姐的一个匣子,何子衿接了,除给匣子坠地上去,何子衿道,“什么东西,这么沉。”打开来是一匣整整齐齐的银锞子,银锞子上头有一封信,何子衿取了信看一遍,命丸子把银锞子收起来,忙去何老娘房里道,“祖母,好消息。” 何老娘正与江老太太说话呢,见自家丫头过来,还说是好消息,忙问,“什么好消息?” 何子衿笑,“阿冽同余姑娘的亲事定下来了。” “当真?”闻此讯,何老娘的眯眯眼都瞪得溜圆。 “我娘信上说的,同余家说定了,今冬就把亲事定下来,说是投了吉日,就在十一月初八。”何子衿把信递给祖母。 何老娘忙接了,她仔仔细细的看过,脸上满是喜色,一面拍着大腿一面笑道,“可真是大喜事啊!” 江老太太连忙问这余姑娘是哪家的姑娘,何老娘笑,“就是咱们北昌府余巡抚家的孙女。” 江老太太一听说是巡抚家的孙女,连声道,“唉哟喂,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好姻缘啦!” “是啊。”何老娘笑眯眯地,“先时没定下来,不好跟亲家说,也是阿冽的福气。自从这孩子中了秀才,多少人家打听他的亲事,我原说不叫他这么早定亲,怎么着也得考上举人再说哪,不想人家巡抚大人就相中了他。诶,再想不到的缘份。”何老娘这话,何子衿听着都脸红,什么叫“怎么着也得考上举人再说哪”,这老太太,也忒会吹牛了有没有! 江老太太听何老娘这般说,道,“诶,先成家后立业,阿冽是长孙,不一样,先把亲事定了,心性也就定了,以后更上进。还不耽误传宗接代给您生重孙。” “是啊。”何老娘笑眯眯的,同何子衿道,“你娘不是说叫你去榷场看看有没有成色好的宝石么,你这就去吧。挑好的,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知道。”沈氏信里都说了,想叫闺女代买些上等宝石,打套金头面,给余姑娘做定亲礼。 何子衿邀请江赢同去,消息的传播速度是令人心惊的,何子衿同江赢说这事儿时,江赢就知道阿冽要同余家定亲的事了,江赢还说,“余家这亲事不错,余巡抚在北昌府多年,有名的好官。北昌府有今日气象,多赖余巡抚多年安民抚民,与民生息。” “是啊。”何子衿就说了请江赢一道去榷场买宝石的事,何子衿道,“你眼力好,帮我看看。北凉地小而狭,宝石商没几个,再有就是自更远的北面儿来的外族商人了,他们那里时常有卖宝石玉石的,我在这上头不大懂。” 知道是定亲用,江赢就心中有数了,道,“他们那里的玉同我朝的玉不大一样,不过,我瞧着成色也不错。宝石的话,咱们主要看看红宝石,定亲是喜事,多用红宝石。” 本来是女人们逛街的事,结果,姚节知道后,也一道去了。 而且,姚节可不是作为拎包小弟去的,姚节自称对宝石极具鉴赏力,他是做为专家一道去的。阿冽也一道去,阿念因要在县里检查雪后受损屋舍,并发放救济之类的事,没有去。不过,千叮咛万嘱咐的,把子衿姐姐托付给了小舅子,什么,“出门记得带热水,大冷的天,别叫子衿姐姐喝凉的。”什么,“吃饭就去这几个地方,合子衿姐姐的口味儿。”什么,“多留心,瞧着子衿姐姐累了,就歇一歇,买东西不必急。”,反正吧,那一通啰嗦,阿冽都跟姚节道,“阿念哥自从做了姐夫后,啰嗦的要命。” 姚节道,“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像阿念哥这样对待媳妇才好哪。阿念哥一看就长情。”因为有个不怎么样的亲爹,姚节就喜欢对妻子有情有义的男人。 “我晓得。”阿冽道,“不必阿念哥说,我也不能叫我姐和江姐姐累着啊。” 俩人说一回话,就去检查出门要带的东西了。 男孩子大了,就会自发的学会做事,像阿冽姚节,都是细心孩子,把姐姐们这趟出门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因为三姑娘何琪也没去过榷场,俩人听说是去看宝石,也跟着一并去了。 俩人的意思是,不说自己戴,两家都是有儿子的,宝石存着也不会坏,倘有合意的买一些也不错,像阿冽这样,以后打头面给儿媳妇定亲用也体面。当然,亦可见,两家经过这几年经营,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江仁是榷场熟客,胡文却是还未去过,俩人干脆一并去了,还拉上自帝都贩来的货物,入冬就是年了,过年时,正是各项货物的采购高峰。 且,既然大家都去,陈远何培培索性也跟着一道去开眼界。 只是,这一去榷场,买的可就不只是宝石了。衣料什么的,大家倒是不用买,来北昌府前江仁胡文就贩了很多衣料子过来,要穿随时都有。就是毛皮啊,唉哟喂,三姑娘何琪这叫一通买啊。主要不是给自己买,家里男人、孩子、公婆,不都要穿的么。原本上回何子衿都买了一车,给三姑娘何琪给带动的,又买了半车。陈远何培培也买了好些,说这皮子比老家的要好。连江赢也跟着买了好些,更甭提去挑宝石的时候,宝石、水晶、琥珀、金银器、玉器,真是,看到啥都想买。 去榷场的时候,也就四辆车,待回家的时候,除了带去的四辆车,还租了三辆车回来,绝对是满载而归。 这一通买之后又休整了两日,陈远何培培就要告辞了,何念王氏夫妻还在北昌府等着要去何涵那里呢,怕老两口着急,小夫妻不好在沙河县久待。 小夫妻两个要回北昌府,阿冽也得回去,他眼瞅着定亲在即,家里要忙的事情多,何老娘想着大孙子定亲,家里要她不在,这亲怎么定啊。故而,一并张罗着要回北昌府。何子衿道,“您着什么急呀,眼下无非是预备定亲的聘礼,待阿冽定亲时,我们都得去呢,到时一并去不就成了。” 何老娘哪里能不急,她老人家是既欢喜又心急好不好,何老娘道,“你哪里晓得,这预备聘礼的门道儿就多着呢,你娘一个哪里忙得来,还是得我回去看着,不然她心下没底。” 虽然何子衿并不这样认为,但死活劝不下来,何子衿只得依了老太太。 好在,何老娘不是没有冬天赶过路,把厚衣裳厚毯子什么的都找出来。何老娘这次回去,因得匆忙,便没带兴哥儿,兴哥儿正与珍哥儿一并在罗大儒那里启蒙,不好总耽搁功课。兴哥儿倒也没什么意见,他就是问了问新嫂子俊不,得知很俊后,兴哥儿挺高兴跟阿珍吹嘘了一回,还邀请阿珍去参加他大哥的定亲礼。阿珍很郑重应了,还问,“一道带曦妹妹去成不?” 兴哥儿道,“当然成啦,我大哥是阿曦的大舅哩。” 阿珍在辈份上总有些混乱,仔细想了想,觉着兴哥儿说得有理,就去同曦妹妹商量去参加阿冽哥定亲礼穿什么衣裳的事了。 是的,甭以为孩子小就没有审美了。 阿珍童鞋就在穿衣上特有审美,他见着他姐买的皮子了,还有好几条红色的狐狸皮,他姐说给他做个小鹤氅,阿珍决定让他姐给他和阿曦妹妹一人做个红披风。阿珍还跟他姐说了样式,“就是子衿姐姐给阿曦做的那种小云肩的样子。” “那就是小披肩,不大挡风。” 阿珍童鞋非但有审美,还很有想法,同他姐道,“里头是缎子披风,外头是狐狸云肩。” 人家都要出样式来了,江赢笑,“好吧。”又说阿珍,“怎么这么臭美啊。” 阿珍一脸认真,道,“阿冽哥定亲时穿的,得郑重。” 阿珍还把做衣裳的事同阿曦说过了,阿曦是个大嘴巴,刚把话说俐落就把她和阿珍哥一起做新衣裳的事说了。唉哟,孩子多了,不要说做衣裳,连口凉水都不敢喝。一听说阿珍阿曦做新衣裳了,阿晔兴哥儿也不干啊,再有重阳大宝二宝二郎,都是半懂不懂的年纪,见大家都要做新衣,他们也不能落下啊,于是,纷纷要求做新衣,何子衿三姑娘何琪都说,“现在做了,过年可不做了。” 孩子们可不管什么时候,反正有新衣裳穿就成。 好在家里女人们都是擅针线的,就何子衿针线不咋地,但三姑娘何琪俩人加起来也不如何子衿做得快啊,她是只讲速度不讲质量的,何子衿一天就给姚节做了两身棉衣,像姚节这种偷偷摸摸来北昌府的,身上银子兴许带了不少,不过衣裳定是没带足的,又把阿念的一个新皮裘给了姚节,何子衿道,“你那小厮的也有两身,叫他收着,做个换洗什么的。” 姚节感动的了不得,“姐姐就是我的亲姐姐。” “行啦。”何子衿还给他准备了些药材,去从军什么的,算是有备无患吧。 这里都准备好了,陈远何培培阿冽姚节还有何老娘,在江仁运粮队伍的带领下,就回北昌府去了。 陈远何培培回北昌府后就直接奉何念王氏跟着江仁的运粮队伍一道,去了北靖关。姚节没直接去北靖关,因着好朋友阿冽的定亲礼将至,他打算留下来帮忙,待好友定亲后,他再去北靖关投军。 何老娘这一回家就是忙的,都没顾得上寻何念与王氏的晦气,先把自家丫头给买的宝石拿出来给了沈氏,还剩了半匣银子也带回来了。沈氏看宝石成色都不错,还说呢,“怎么还剩了这么些银子?” 何老娘笑,“说来也是沾了光。阿仁阿文他们不是自帝都贩了不少衣料子茶叶过来么,赶上那珠宝商正想要这些,两相兑换的,可不就便宜了。我看这宝石成色都很好。” “是啊。”沈氏见红宝石皆色泽匀净,在匣子里分大中小三种挨格子放着,还有些罕见的绿宝石、水晶,再有就是玉石。这年头,玉并不是何子衿前世那般被人炒到天价的存在,玉石除非是羊脂玉或是水头极好的翡翠,一般都不贵。如何老娘带回的了块,活像个不规则的砖头,沈氏道,“这玉可是不小。” 何老娘道,“说不是咱们国的玉,是买宝石的搭头,给了两块,丫头片子留下了一块,这块叫我带回来了。可是沉的很。” 沈氏道,“能掏好几幅镯子了,再做些玉佩坠子之类的也不错。” 何老娘还带了些衣料子给沈氏,道,“丫头叫你做衣裳的。是朝云师傅给她的料子,我看这料子新鲜,你穿有些亮了,倒不若添在聘礼里,也好看。” 沈氏摸摸这料子,入手丝滑,像抚摸上好的玉石一般。沈氏点头,“真是好料子。” 何老娘又问预备了多少银子作聘礼,沈氏道,“阿冽他们兄弟三个,总得一碗水端平,咱家这条件,亲家也知道。我想着,照着一千银子预备,也够了。” 何老娘想了想,道,“余姑娘到底是好出身,虽不必打肿脸充胖子,阿冽也是长孙,这样,我再添五百,凑个一千五百两,聘礼上也不简薄。” 沈氏笑,“那我就不与母亲客气了。” “客气啥,咱阿冽这福分,也是想都想不到的。”一想到自家孙子要娶巡抚家孙女,何老娘就打心眼儿里得瑟,唉呀,以后就跟巡抚家是亲家啦~ 何老娘又问,“我听说余姑娘的爹在帝都做官的,阿冽这去帝都,可去余亲家家里问过安?” 沈氏笑,“哪里能不去呢。阿素陪他一道去的,阿冽说余大人很是和气,还问了他些文章功课,叫他继续努力上进。回北昌府前,还叫他过去吃了回饭。” 何老娘笑道,“这就好,这就好。”要是人家看不上她孙子,也不能总叫去吃饭不是。因孙子得了桩好姻缘,何老娘特意叮嘱沈氏,“打头面也甭小气,实诚些。” 沈氏笑应了。 不过,头面啥的,还真没用多少金子,当然,手工费比打首饰用的金子半点儿不少。头面这事儿,是姚节帮着张罗的,姚节自帝都来,知道帝都现下流行的新样式。姚节张罗着打出来的头面,绝对轻盈纤巧,北昌府再没见过的新花样。 姚节就说了,“女人们喜欢的,不一定是多有份量的头面。得美,得好看,戴出去得能出风头。”他连宝石用的也不多,只是恰到好处的点缀一二,待头面打得了,拿回去一看,人人都说好。 何家也提前就聘礼的事同余家通了气,主要是,男方多少聘礼,女方按着聘礼数目给女孩子预备嫁妆即可。当然,嫁妆到底多少,全凭女方心意。有按聘礼多少来预备的,也有多给的,也有少给的,都不一样。但不论多少,嫁妆在律法上是女人的私产,过嫁妆单子什么的,都要有双方印签鉴证的。就是日后,嫁妆仍是属女方支配,婆家是没有支配媳妇嫁妆权力的。 何家这聘礼,不多,但也不算少。 其实,加起来也不止一千五百两了,像打首饰用的红宝石,因着丝绸茶叶换来的,基本上就是成本价。再有如何子衿给添的两匹衣料,皆是宫里给朝云师傅送来的贡品,想一想朝云师傅乃皇后她唯一嫡亲舅舅的地位,给他的东西,便是余家都不一定有。 朝云师傅知道阿冽定亲的事,还送了一对鸳鸯佩。 故而,何家这聘礼,说不上煊赫,但也实打实的很有几件好东西。 阿冽定亲的时候,何子衿阿念胡文三姑娘何琪江仁连带着江太太江老爷江老太太江太爷并一干孩子们都来了,那叫一个热闹。 在北昌府,何家是与巡抚大人家结亲,故而,来的各路同僚也不少。当然,大部分是两头吃酒的,这年头都是大家族,便是分开来,家里一半人往巡抚大人府上去,一半人往何家去,也足够热闹的。 整整热闹了一日,何恭这不大吃酒的都早早便吃醉了。 沈氏好些,定亲那日,沈氏要亲自过去给新娘子插戴,何子衿同沈氏一道去的巡抚府。沈氏取出一对红宝石长簪,簪在余姑娘发间,余家回以余姑娘亲手做的针线,这定亲礼,就算完成了。 阿珍阿曦一人一身小红披风的跟着去看新娘子了,阿珍真的是粉儿仔细粉儿仔细看的,人家余姑娘羞的脸都低低的,他还凑过去仰着小脸儿看,然后,很郑重的说,“没有曦妹妹好看。” 何子衿笑,“你就喜欢包子。”见余姑娘双手快把帕子绞烂了,怕余姑娘不大自在,忙拉了阿珍到身边儿来。 孩子说话,哪里有个准儿,大家也不过一笑置之。余太太眼力极好,纪珍小时候,她是见过几回的。只是,纪珍那会儿年纪小,纪珍不记得余太太了。余太太却是记得清楚,主要是,像纪珍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儿,委实不多见。余太太也知道纪大将军家长子在沙河县念书的事,心中已有准头儿,笑问,“这是阿珍吧?” 何子衿笑,“是。非要跟着过来,只得带他们来了。” 余太太笑着招呼阿珍到跟前儿,却没有说破阿珍的身份,笑道,“这孩子生得越发好了。”让丫环拿果子来给孩子们吃,余太太笑道,“这样热闹的日子,孩子过来才好哪,多吉利啊。” 何子衿笑道,“我家别个不多,就是孩子多。” “人丁兴旺,方是吉兆。”余太太很满意何家,又赞阿曦生得可爱,何子衿笑,“天天憨吃憨玩儿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可不就憨吃憨玩儿的。” 男方过来给亲娘子插戴,就在女方这里吃席,沈氏何子衿母女早就在余家吃过饭,本就是熟人,这回吃饭,就越发亲近了。 总之,阿冽的定亲礼是热热闹闹的过了。 阿冽定亲礼后,眼瞅也是腊月了,江赢就先带着弟弟回家了。阿珍也想回家看自己的小弟弟,他主要是舍不得阿曦妹妹,想把阿曦妹妹一并带自己家去。何子衿道,“现在不行,妹妹还小呢。得等妹妹大些,才能去做客呢。” 阿珍道,“那得等妹妹多大啊。” “像阿珍这么大就行啦。”狡猾的大人何子衿回答。 阿珍有些不乐意,可心里到底也知道阿曦妹妹还小,于是,很舍不得的看向阿曦妹妹。阿曦很有智慧的奶声奶气道,“我把我的小镯子送给珍舅舅,珍舅舅见着我的小镯子就是见着我了。” 阿珍从自己脖子取下个玉坠子来就要给阿曦妹妹戴上,同阿曦妹妹道,“我不要小镯子,你也把你的小坠子给我吧。” 这小玉坠是何子衿在榷场得的人家赠送的玉料,做镯子剩下的料子让工匠给孩子们照各人生肖打麿的,阿曦的是小猴子,阿珍的是小龙。俩人肉麻兮兮的交换了玉坠,阿珍又叮嘱阿曦妹妹在家好好吃饭,要是被阿晔欺负了,等他回来替阿曦妹妹教导阿晔外甥。 好吧,阿珍的辈份一向很错乱。 总之,阿珍是从早饭一直叮嘱到夜宵,把何子衿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十分怀疑阿珍上辈子是肉麻狗血八点档的爱好者投的胎。 此次,江赢带阿珍回家,姚节就跟着一道去了北靖关谋职。 阿念笑道,“阿节这小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何子衿道,“我看阿节挺好的,做人机伶些没坏处,要紧的是心正。只要心正,必为栋梁。” 阿念眼睛弯弯,“我与子衿姐姐说的不同一件事。” “什么?” 阿念道,“我看阿节对江姑娘似是有意。” 何子衿眼睛瞪的老大,“绝不可能!” 阿念一挽子衿姐姐的手,笑,“起码是有好感。” “阿节可能是想在北靖关有所发展,但也不可能因此就搭上自己的亲事吧。” “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说阿节是想攀纪将军家的高枝,我是说,他对江姑娘有意思。” “这还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阿念道,“男人对女人殷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想从女人这里得到好处,二则是对这位女子有好感。你看阿节好像是希望能与江姑娘搞好关系,在北靖军得到个好的职位。他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江姑娘有好感。” 何子衿很是谦虚的请教阿念,“连阿节自己都没觉出来,请问探花先生是怎么觉出来的?” 探花先生春风得意的一笑,悄悄在探花太太掌心一勾,眼尾笑的飞扬起来,“我是过来人么。” 章节目录 第350章北昌行之三十八 > 第350章 送走江赢一行, 何子衿等人也要回沙河县了, 走之前, 何子衿还特意问何老娘要不要与她一道去沙河县,何老娘不打算去了,阿冽亲事一定, 何老娘自觉成了巡抚的亲家,身份已是与众不同啦!以前她出门没什么人理,如今她出门奉承她的人可多啦。故此, 她老人家决定在北昌府多住些日子。 何老娘是这样说的, “定亲的事完了,还有成亲的事呢。哪样儿少了我能成啊!我就不去了, 这眼瞅着就年了, 兴哥儿也别去了吧, 学了一年, 也歇一歇。” 兴哥儿不想歇, 姐姐家刚来了一群小外甥小侄子的, 重阳外甥的年纪比他还大呢,还有大宝侄子,也玩儿得很好。家里大哥二哥都要去书院念书, 兴哥儿觉着家里没有这么多玩伴,故此,还要跟他姐过去沙河县念书。沈氏何恭见小儿子这般好学,都很高兴,因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就又让小儿子去闺女家念书了。 总之,阿冽这定亲礼办的,人人开心。 连江老太太也感慨颇多,在回程时与江太太念叨了一通,江老太太道,“当初给你妹妹说亲,我就是看你妹夫是个灵秀孩子,天生的念书胚子。那会儿沈亲家家里不如咱家,许多人说我嫁闺女嫁的亏,亏什么,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会念书更要紧的事呢。以往咱家家境寻常,阿仁赚银子养家是一把好手。可如今看着何亲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念书才有大出息啊。咱们大宝二宝,得叫孩子们念书啊。” 江太太其实早有此念,江太太道,“阿仁那会儿我就想供他念书来着,只要他念,砸锅卖锅我都舍得。”奈何儿子是死活不肯念,江太太一想到此事就觉郁卒。 江老太太还是替孙子说话的,道,“就甭说阿仁啦,那孩子的本事不在念书上,还是说大宝二宝吧。”江老太太的希望现在都落在了重孙子身上。 江太太对孙子是极有信心的,闻立刻道,“二宝年纪小,暂且还看不出来,我看大宝很有些灵性,念书比重阳还要好一些。” 江老太太叹道,“重阳那孩子啊,跟阿仁似的,灵性不在念书上啊。” 江太太同婆婆商量,“我想着,咱们年礼定要备份厚厚的给邵先生。” 江老太太到底有了年岁,阅历深些,与儿媳道,“给邵先生年礼的事,同三姑娘、子衿商量着来,别弄异样的,反显着不好。你跟阿仁媳妇说一说,别急着买东西做衣裳,把心搁孩子身上,以后大宝二宝出息了,都是她的福气。”对何琪总买东西的事,江老太太就有些看不惯。 江太太道,“娘放心吧,我跟媳妇说来着。其实,她买东西,也都是给咱们买。” “买那些做甚啊!阿仁辛苦赚银子不容易,怎么也要给大宝二宝存些,以后孩子念书考功名成亲置家业什么的,哪样儿不要钱啊。要依我说,有了银子也是回老家置地去,地才是万年基业。”江老太太很有自己的一套理财观,奈何江仁赚银子不给老的收着,都是给何琪收着。再加上何琪那吸血鬼的娘家,江老太太十分担心何琪会私下补贴娘家什么的。 江太太也是叹了口气,待回了沙河县,私下同儿媳妇提了一回,何琪多灵秀的人,什么不明白,笑道,“娘放心吧,我是想着,咱们刚来北昌府,这里冷,咱们来时带的衣裳也不多。大爷时常出门应酬,他是个要脸面的人,咱们在家虽是要节俭过日子,也不能丢了大爷的面子。故而买了些皮子,这回置了,明年就不置了。就是再置,也是多给大爷置几身,他出门应酬,得体面些个才好。” 何琪说着,又道,“我跟师妹商量了,咱们大宝与重阳都在县学念书,我们想着,过年也得给县学先生备一份厚实些的年礼才好。不如就捡些上等的皮子,给先生送去。” 江太太见媳妇有所打算,笑道,“你心里有数,这就很好。” 何琪笑,“太太放心吧,大爷与我说了,北昌府是个宽阔地界儿,大爷准备在这里置些田地,一则咱们家里有军粮的生意,二则,这里土地肥沃,也是经久产业。” 江太太已是听得满面含笑,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江太太虽然对于儿子这种有银子就交媳妇存着的习惯也有些不置可否,可说回来,儿子也时常孝敬他们。江太太也想通了,媳妇孙子都给生俩了,反正也没外心,给媳妇收着就给媳妇收着呗,只要知道过日子,她就只管享着儿子媳妇的孝敬就是。 其实,哪里用长辈们担心,小夫妻们不远千里的来北昌府,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把日子过好么。 就是胡文也有把烤鸭铺子重开的意思,胡文来北昌府时也从烤鸭铺子里带了几个学徒伙计,他有开烤鸭铺子的经验。不过,这些事,胡文都委给了家里带来的管事。他与江仁忙着军粮生意,两人早商量好了的,江仁明白,倘要把生意做大,凭他一人再忙也忙不过来的。 三姑娘索性接过烤鸭铺子择址开张的事训练伙计,还有就是学徒还要跟何子衿这位师傅学一学才能出师的事。倘有两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何琪也帮着忙活一二。再有,就是孩子们的事了。自从纪珍走后,二郎与二宝就纪珍留下的床铺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重阳与大宝年岁大些了,对于同小娃娃一张床睡觉的事,都没什么兴趣。但,二宝二郎不一样啊,他俩年纪都不大,很喜欢同小伙伴们一道睡啦。 争到最后,何子衿做主,反正床够大,你俩愿意,你俩一道过去睡好了。 三姑娘何琪还都有些不放心,孩子们多,何子衿派了俩丫环夜里上夜,其他的就随孩子们去吧。这种挤在一起睡觉的感觉,可能对于小孩子们来说特别有趣吧。或者,到很久以后,也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回忆。 结果,床铺的问题解决,二宝二郎还为谁在阿曦妹妹身边发生了一场战争,战争的最后结果就是,叫你俩打架,谁都别在阿曦妹妹身边了。 阿曦年纪小,在最里面,跟着排就是阿晔,阿晔旁边排兴哥儿,兴哥身边是俩行二的冤家,二郎和二宝。 二宝为此很是气愤,二郎也很生气,俩人三天不说话,到第四天才合的好。 大人们知道后都说,“家里女孩子太少了,就阿曦一个,哥哥们都宝贝的紧。” 何子衿道,“三姐姐、阿琪姐都俩儿子了,该生个闺女了。” 三姑娘笑,“这哪里想不想的,生了重阳后,我跟你姐夫都想着生个小闺女,结果,生了二郎。” 何琪也说想要个小闺女,江太太忙道,“咱家就阿仁哥儿一个,单传的,你再生俩儿子,咱家也不多。” 何子衿笑道,“说来阿琪姐、三姐姐都旺夫旺子的了不得,这自从成亲后,光生儿子了。”又说江老太太与江太太,“老太太和大娘可真是好眼光,当初相中了阿琪姐,看阿仁哥现在,什么事都兴旺的了不得。” 虽偶尔也对何琪有些意见,但说到旺夫旺子这一项,江老太太都笑道,“可不是么,当初给他们合八字时,就天造地设的相合,果然成了亲就顺顺利利的。” 忙忙碌碌,说说笑笑的,年节就到了。先是年前胡文去岳家送年礼,捎带着把兴哥儿送回了家。何子衿这里也要预备各项年礼,首先就是给朝云师傅和罗大儒的,何子衿果然做了两件极精致的大氅出来,玄狐皮的毛面儿大氅,还带帽子,做工可是费了大功夫的,朝云师傅还多一套从里到外的细致衣裳,罗大儒就没有了。罗大儒年前收到了纪大将军谴人送来的年礼。然后,就是阿念给上官走礼的事,这些年去岁已做过,如今再做,也是老套路了。何子衿这里收到了沙河县诸乡绅与县衙各头目送的年礼,之后,何子衿回些荷包啊桃符啥的就可以。 除了收年礼,另外就是预备过年席面儿、小戏、杂耍之类的事了。再者,还有年夜饭啥的,有三姑娘、何琪做帮手,何子衿并不觉忙碌。 当然,还有孩子们过年的新衣裳,虽然先前大人们发了狠话说提前做了过年就不做了,但,过年嘛,不论大人小孩总要有身新衣裳的。还有过年的烟花,孩子们儿玩儿的小花炮,这些就要小心着些才能玩儿的了。 沙河县的新年一点儿不比帝都的新年逊色,这里野味儿多,吃食上更为丰盈,难得大年三十还得几尾活鱼,江仁兴致颇高,还现场表演了一回现切生鱼脍,好吧,这个东西,捧场就大宝童鞋一个。 大宝夹着鱼脍醮着调料,吃的有滋有味儿。 江仁赞,“不愧是爹的亲儿子诶!” 江太太生怕大宝吃坏肚子,大宝吃过后并无怎样,江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因江老太太江太爷年纪最老辈份也最高,阿念何子衿请二老上座,老夫妻两个还十分不肯,阿念与江仁一边扶一个硬扶了上去,之后大家依着辈份坐了满满的一大桌子,一面说话一面吃年夜饭。江太爷与江老太太笑道,“这日子啊,什么是好日子,不愁吃不愁喝,儿孙满堂就是好日子了。” 江老太太脸上也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是啊。” 待吃过年夜饭,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开了牌局,一面打牌一面守岁,重阳带着小的们出去放炮,江太太不打牌,不放心的跟出去瞧着。其实,家里丫环多的是,一个孩子身边搁一个丫环守着,再出不了事的。 直待子时放了高升的炮仗,孩子们早在炕上睡迷糊了,大人们也便散了牌局,各回各院休息。 这一天,孩子们没住集体宿舍,都被各自爹妈运回了爹妈的屋里,阿晔阿曦亦是如此,阿念把宝贝们搁自己与子衿姐姐中间,握着子衿姐姐的手,垂眸望着两张胖嘟嘟熟睡的小包子脸,心中的幸福感啊,满满,满满,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有没有~ 章节目录 第351章北昌行之三十九 > 第351章 过了大年夜, 第二天拜年时才热闹哪, 何子衿阿念先是带着孩子们去朝云师傅那里拜年。忽啦啦一群给朝云师傅磕头拜年, 小的如阿曦,本来就是个胖宝宝,因大年初一都要早起, 她娘怕她冷着,就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啊,穿的太多, 摇摇摆摆的一磕头, 直接翻滚了过去。阿曦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见大家都笑, 她也咯咯的笑起来, 重阳忙把她拉起来。朝云师傅笑着把红包一人一个的派了下去, 孩子们都道了谢, 就阿曦还站着, 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 粉儿认真的跟朝云师傅道,“祖,祖父, 还有珍舅舅和小舅舅的哪。”她还等着替珍舅舅和小舅舅领红包哪。 朝云师傅笑,“阿珍兴哥儿还没拜年哪,等他拜年再给。” 阿曦叭唧就又给朝云师傅滚了两个,自己就俐落的爬起来了,说,“我替小舅舅和珍舅舅给祖父拜年啦。” 朝云师傅笑的了不得,又拿了两个大红包给了阿曦,阿曦高高兴兴的替珍舅舅和小舅舅收了起来。阿晔眨着大眼睛用小眼神儿瞄阿曦手里的俩红包,问她,“珍舅舅小舅舅什么时候要你帮他们收红包啊。” “我自己想的。”阿曦一幅自己很贴心的模样,问朝云师傅早上饺子是什么馅儿的。 朝云师傅道,“三鲜的、羊肉的、猪肉的、韭菜的、冬菇的、鱼肉的。” 阿晔高兴道,“我喜欢吃三鲜。” 大宝喜欢鱼肉和韭菜的,二宝二郎偏爱冬菇肉包,重阳最省事,道,“只要是肉的就行!” 阿曦听半天听不到牛肉的,急的拽着朝云师傅的袖子,直问,“祖父,没有牛肉馅儿的么?”这位姑娘喜欢吃牛肉。 朝云师傅笑啊笑地,“有啊,我这不还没说么。” 阿曦听到有自己爱吃的牛肉馅饺子,此方放下心来。 罗大儒就看不惯方昭云这惯爱装模作样的性子,还总是逗实诚孩子,罗大儒发红包,不必磕头啥的,他有自己的法子,对对子。 不会对的,背书也行。 重阳都说,“给罗先生拜年像在上学一样。” 大宝倒是颇有些捷才,哥哥弟弟们对不上,他巴啦巴啦都对上了,多拿好几个红包。阿曦都望着大宝哥说,“大宝哥,你发财了呀。” 阿晔点头,“大宝哥很会对对子。” 大宝内心得意,面儿上则很是谦逊道,“对子不是很难。” 重阳对大宝晃拳头,问他,“你是说我很笨吗?” 大宝论武力值远不及重阳,只得道,“我可没这么说。” 重阳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看院里廊下冰灯。 朝云师傅对罗大儒道,“看吧,就因着你出这刁钻对子,孩子们险要打一架。”又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叫孩子们歇一歇。” 罗大儒道,“比就知道逗小孩子强。” 朝云师傅揭罗大儒老底,“打小就是个爱吃醋的,你越这样为难孩子们,孩子们越是不喜欢你。” 罗大儒翻个白眼,“虽总以你那小鸡肚肠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 朝云师傅哈哈一笑,“君子之腹?哈!君子之腹!” 俩人在这里打嘴仗,冷不防阿曦钻出来,问,“祖父,什么叫君子之腹啊?” 朝云师傅笑着拎她到膝上坐着,问,“你怎么钻椅子下面去了啊?” “我们在玩儿捉迷藏。” 朝云师傅道,“又是阿晔这坏小子。”阿晔是执着于戏耍他妹一百年,时常就干这种,咱们玩儿捉迷藏,然后让阿曦去个地方藏着,他与哥哥们一道玩儿去了。阿曦还总是上当。 阿曦颇是执着,又问,“到底什么叫君子之腹啊?” 朝云师傅笑,“就是君子的肚子有多大。” “那什么叫君子?” “君子啊,”朝云师傅看罗大儒一眼,笑,“君子就是你罗爷爷。” 阿曦连忙瞪大眼睛去瞧罗爷爷的肚子,仔细端量一会儿方道,“罗爷爷肚子也不大啊,还是黄爷爷的肚子大。”黄老伯早就是个圆润样,自从跟着主子到了朝云师傅这里,除了美白护肤外,体型也是一日千里,说真的,罗大儒跟黄老伯在一块儿,倘没人知道的,肯定得以为黄老伯是主家,罗大儒是管家哪。 罗大儒做先生做多少年的人了,难以坐视朝云师傅把阿曦教坏,连忙跟阿曦说了一通什么叫“君子之腹”,罗大儒道,“就是说,一个人有气量。” 阿曦仰着小脑袋思考片刻,道,“是不是我哥总是骗我,我也不揍他,就是有气量啦?” 朝云师傅和罗大儒给阿曦这童稚语逗得哈哈大笑,于是,阿曦总结了一下,原来她就是君子之腹啊!当天,阿曦一整天都是腆着小肚子走路的,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君子之腹。 早上在朝云师傅这里吃过香喷喷的饺子,中午也是大餐,待晚上就是数红包的时间了。孩子们把自己收到的红包都拿出来,先比数量,这个大家都比不过大宝童鞋。 不过,如果阿曦把珍舅舅小舅舅的红包跟她的算一起,就能比得过啦。但,此法有做弊嫌疑,大家都不允,阿曦也只好分开算啦。 比完数量,接下来就是比重量——秤银子啦! 红包里一般放的都是小银锞子,除了朝云师傅这种大户放金锞子外,大家都是小银锞子。 这样一称,就是阿曦占优啦。 阿晔问,“你红包比我们的都大啊!” 阿曦拍拍自己的肚子道,“祖父夸我是君子之腹,又给了我一个。”因为朝云道长土豪大红包,里头金锞子,比银锞子,一个抵十个,故此,阿曦就成了年底收红包最多的人了。 “什么君子之腹啊?”阿晔道,“你有我没有?”明明龙凤胎,他妹有,他一定也有哒~ 阿曦晃晃小肉拳头,“不揍你,这就是君子之腹啦!” 阿晔险没给她妹噎死。 重阳倒是没啥,重阳道,“阿曦是丫头,是该让着她点儿的。”又说阿曦,“小丫头家,不能这么横,怎么还打哥哥啊。” 阿曦收回小肉拳头,“还没打。” 二宝二郎不管打不打的,他们道,“曦妹妹,你跟大宝哥红包收的最多,你俩可要请客啊!” 大宝有些舍不得,阿曦是个大方的,一拍小胸脯,牛气哄哄地,“哥哥们想吃啥,尽管说,我请!” 然后,一群哥哥们这叫一个不客气哟,人家阿曦明明是红包收的最多的一个,结果,请哥哥们买了一通东西后,兜里就剩俩铜板,晃当晃当的回家去了。 相对于阿曦受到了哥哥们的一致好评,大宝名声就给坏了,重阳都说大宝,“你也忒抠了,你看阿曦妹妹,多大方啊。” 大宝看一眼因受到哥哥们表扬而仰着小脑袋一脸得意的阿曦,深觉妹妹吃亏吃大了,大宝道,“你们也忒狠了,把阿曦的压岁钱都花没了。” 重阳道,“以后阿曦花钱只管给我要,我都给阿曦买。” 二郎二宝跟着道,“我们也给阿曦妹妹买。” 大宝哼哼两声,“你们现在说的好听,看到时你们还不给阿曦买呢,你们不买再说!” 重阳道,“你少说这话,明明得那么多红包,一分也不出,你看看阿曦,你还不跟个丫头哪。” 阿曦闻,立刻仰着小肉脖子问,“丫头怎么啦?” “没啥,丫头比老爷们儿都大方!”重阳一下子就把阿曦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带着她跑,阿曦高兴的哈哈大笑,手腕上带铃铛的小镯子哗啦啦响了一路。 待回到家,知道了孩子们的丰功伟绩,大人们颇是哭笑不得。三姑娘说重阳,“你们做哥哥的,怎么倒让妹妹花钱给你们买东西。” 重阳道,“曦妹妹得的压岁钱最多啊。本来大宝得的也多,说好了谁得的多,就用多的那些银子请客的。大宝是个老抠儿,不肯请。曦妹妹真叫爷们儿,请我们买了好些东西!” 伴随着重阳介绍事情起末,阿曦就仿佛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鸡崽似的,昂头挺胸,还一幅土豪样儿道,“以后我有了银子,还请哥哥们买东西!” 重阳道,“我的银子就是妹妹的银子,以后我的就给妹妹花。” 阿曦点头,“好哥哥。” 重阳摸摸阿曦的头,道,“好妹妹。” 阿曦一幅美滋滋的臭美样,重阳又带着阿曦去院子里放炮玩儿了,三姑娘道,“小心别吓着阿曦。” “吓不着,阿曦胆子可大了。” 阿曦跟着学舌,“胆子大!” 大人们也是无奈,大过年的,总不能因这个训孩子们一顿。不过,胡文还是教导了儿子一番,“身为哥哥,不能花妹妹的钱,要给妹妹买东西才对。” 重阳道,“别说,阿曦真是仗义,我看,这么多弟弟,也不比阿曦一个妹妹。”最后,重阳总结一句,“弟弟们都是老抠。” 胡文道,“说得你多大方似的。” 重阳马上就大方了一回,他用自己压岁钱给阿曦买了好些小花啊头绳啊啥的,阿曦每天扎一脑袋,甭提多花哨了。待纪珍回沙河县一看,唉哟喂,他这不过回家俩月,怎么曦妹妹这审美就堕落成这个样子啦! 章节目录 第352章北昌行之四十 > 第352章 纪珍是过了正月十五来的沙河县, 在北昌府寒冷的冬天, 大家都有种意识, 过了正月才算过完年哪。当然,整个正月都算在年里头,这也有些夸张了, 官府向来是过了初五就上班当差。事实上,如衙役什么的,年也没的过, 阿念发三倍薪俸, 让衙役们与巡检司的官兵们年下当差,就是为了怕年下太热闹县里出事。什么过年招贼啊, 丢东西啊, 丢孩子啊,这些事, 哪年都有。 丢东西还好, 不过是破财, 丢孩子什么的,哪家不得急死啊。 阿念自上任以来,逢年过节都防这些人, 今年还下套抓了好几伙人贩子。纪珍来的时候,阿念刚审完人贩子诸事,着孙县丞带着审问的文书去州府禀报此事。 纪珍过年也没长胖一些,还是老样子,依旧披着那件红狐云锦小披风,脚上踩着鹿皮小靴,穿的也是小红衣裳小红袄,何子衿都笑,“阿珍这身,娶媳妇都可以啦。” 纪珍有些害羞,问,“何姐姐,阿曦妹妹在朝云师傅那里吗?” 何子衿就要把阿曦他们叫回来,纪珍道,“不用了,我去找阿曦妹妹就好。” 何子衿道,“急什么,喝口水,歇一歇再去也不迟啊。” 纪珍道,“姐姐,我不渴。”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去找阿曦妹妹了。然后,看到了满头花的胖妹妹。阿曦见着纪珍也很高兴,小鸟儿一样就跑过去抱住了纪珍舅舅,纪珍回抱住阿曦,先给阿曦的满头花辣个半瞎,阿曦浑然不觉,已是欢快的同珍舅舅说起话来,从过年代收红包一直说到前些天过上元节去看花灯。 阿曦连说带比划的道,“我给珍舅舅买了一只这么大这么大的大鲤鱼灯,就挂咱们屋外头了,晚上咱们点上腊一起看。” 纪珍高兴道,“好啊。” 过去给朝云师傅行过礼,给朝云师傅拜个晚年。朝云师傅微微颌首,笑道,“拜年也没红包了,你的红包阿曦都替你领了。” 纪珍闻,瞅着阿曦直乐。 朝云师傅问他些路上的事,纪珍口齿思维都很流利,道,“正月十六出门的,李叔叔送我过来的。路上走了四天,天气好,风也不大,挺顺利。” 朝云师傅便打发孩子们玩儿去了,纪珍这才有空问,“曦妹妹,你怎么戴这许多花啊?” 阿曦乐呵呵地摸摸满脑袋小花,还臭美兮兮地,“重阳哥买给我戴的,好看不,珍舅舅?” 纪珍这辈子绝对是头一遭说违心之,点点头,“还成。” 阿曦就更臭美了,道,“我还有好多哪,赶明儿换着戴。” 纪珍连忙道,“明天我替你挑花儿戴。” 阿曦点头应了。 因着纪珍刚来,阿晔带着二宝二郎也过来了,孩子们纷纷围着纪珍问纪珍在北靖关过年的事儿。然后,阿晔还一脸自豪的同纪珍说起他帮着他爹抓人贩子的事儿。二宝二郎连忙道,“还有我还有我!” 是的,阿念设套抓人贩子,就用自家孩子做的饵,其实也不算做饵,孩子们身边从来不少护卫,阿念只是让护卫略松一松,他家孩子可爱,那人贩子就来了一拨又一拨。 阿晔坐在小板凳上,还翘着二郎腿,难为他这么一身棉衣还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来,阿晔道,“我一眼就看出是拐子来了。” 二宝二郎连忙道,“我们也看出来啦!” 纪珍忙问,“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阿晔道,“非说带着我去吃好吃的,这种一看就是人贩子啊!!我娘早说过啦,要是有不认识的人请我吃东西,必是人贩子无疑啦!” “还有说要带我们去看杂耍的!”二宝二郎齐声道,“还有说带我们骑大马的!” 纪珍请教,“你们遇上几拨人贩子啊。” 三人都闹不明白了,阿晔说是三拨,二宝说是四拨,二郎数学学的好,三加四等于七,于是,他说是七拨。好吧,阿念县尊拢共就抓了两拨人贩子。 就这样,相对于那些丢孩子的县城,阿念这把人贩子抓到且没丢孩子的,就显得多么能干啊! 余巡抚见了阿念的审问文书,回家都与老妻说,“江小县尊这考评,想给个中等都不能啊。” 余太太笑,“听说江小县尊不过弱冠之年,就这么能干了。” “关键是知道动脑子。”余巡抚道,“对了,有空跟亲家那里把成亲吉日卜出来吧。” 余太太道,“大妞这过年小病了两场,至今还不大安稳,待大妞身子好了,再说卜吉日的事吧。” 余巡抚问,“怎么还没好么?” “头一年在北昌府过年,兴许是不大适应这里冬天的气候。” “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咱们头一年来的时候也挺好。”余巡抚不以为然,觉着孙女太娇气了,道,“当年皇后娘娘随今上去闽地就藩,咱们老家,说来住人还不如北昌府舒坦,每到夏天就是大海风,简直能把屋顶刮飞。冬天又阴又冷,也没的炕睡,笼多少盆炭都不觉暖。” 余太太笑道,“是啊。刮惯了海风,后来到北昌府我还不习惯,觉着不刮刮风都过不了夏天。这里就是雪大,出门坐雪橇,哈哈哈,也有意思的紧。” “是啊。”余巡抚道,“相对于在帝都熬资历,我倒喜欢外放,也看一看外头的风土人情,何必都困在帝都。以后大妞也是如此,能有多少官员留任帝都呢。阿冽既求功名,以后必然要为官的。她这般娇弱,如何是好。” 余巡抚道,“给大妞好生调理一下身子吧,眼瞅着要嫁人了,总这么娇弱可不好。” 余太太点头应了。 余太太想到这个长孙女就发愁,原本好好儿的,待何家也很热诚,这才商议的亲事,这定亲定亲呢,她又不大乐起来。余太太觉着自己当真是老了,都不晓得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余太太到底阅历深厚,待长孙女身子好些,祖孙俩说起话来,余太太就说到谢皇后,道,“说来,当年今上也只是庶出皇子,今上的母亲先苏皇后于后宫圣宠平平,那时候,哪里想得到今日呢。” 余大妞道,“要不都说皇后娘娘有福呢。” 余太太笑,“前几年,今上初登基,过了先帝的国孝,听说有臣子上书陛下,说是为后嗣计,应广选后宫。今上一口回绝,可见对娘娘情深义重。” 余大妞笑道,“是啊,这事在帝都都传为美谈。” 余太太含笑望着孙女秀美的脸颊,道,“你知道为什么陛下与娘娘这般情深义重么?” 余大妞就不能答了,她毕竟太年轻,既不谙世事,更不知以往许多旧事。余太太却是阅历深厚,道,“当初诸皇子成年封王,因闽地不太平,先帝令今上要就藩闽地,你没在闽地住过,不知道那里的环境,不会比北昌府更好。皇后娘娘义无反顾就随今上就藩闽地,你还小,不知道当年,皇后娘娘年轻时,很不容易,因一些旧事,她自打嫁入皇家,慈恩宫就不待见她,总是寻皇后娘娘的错漏。每次慈恩宫发难,今上必会护在皇后娘娘身前。这夫妻啊,同甘共苦才叫夫妻。许多人,只看到陛下与皇后娘娘夫妻情深,不知道他们当初是如何相互扶持走过来的。” “还有先文忠公,苏相。”余太太道,“苏相三朝老臣,名扬天下,其为人,无人不敬服。但其实,苏相并非苏家嫡脉出身,苏相祖母程氏是太\\祖皇帝生母程太后的堂姐妹,程氏为人霸道,苏相这一脉,因是庶出,少时日子并不好过。连带苏夫人,都只是寻常门第。苏相年轻时,谁能知他为日后朝中重臣,国之宰辅呢?苏相夫人,人都说这位老夫人有福气,夫荣妻贵,可人家那些艰辛的日子,谁又知道呢?” “再说个阖帝都都有名的,平国公柳家内闱之乱,帝都豪门无不深知。老平国公与老平国公夫人,这也是一辈子的夫妻。老平国公夫人出身四大开国公府宁国公府嫡支嫡女,嫁入的是门当户对的平国公府,可又有何用。当年宁国公府一朝获罪,老平国公立刻将发妻修弃而出,此等无情无义之人,他就是国公之位,嫁之又有何益!” “这世间哪,人这一生的命运,谁也猜不到看不到。有些人,是先甜后苦,有些呢,则是先苦后甜。可不论是苦是甜,我这一辈子也算看透了些,再苦的时候,夫妻齐心,也不为苦。再甜的时候,倘面合神离,也不为甜。你也大了,好生想一想吧。想好了,就不要总在床上躺着了。” 余太太也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大孙女一回,她是真不晓得大孙女不乐意,她要是晓得,何家这门联姻,便是孙女不乐意,外孙女也可以试一试,抑或族中侄孙女,娘家族中,哪里就寻不到个有福气的孙辈。事到如今,亲事定都定了,她又来这出,实在令余太太烦恼。 好在,余大妞也不是听不懂祖母的话,何况,余太太说的都是帝都城闻名的事,小女孩子家,有些幻想没什么,但不能太不切实际,这样最终耽搁的人也不过是自己罢了。 余太太几乎要把话挑明了说,余大妞想一想祖母的话,病也便好了。 待她病好,何家就过来商量着卜算成亲吉日的事。 何老娘在家还同沈氏说呢,“这余姑娘身子骨,是不是不大结实啊。”虽然何老娘很乐意给大孙子说一门显赫亲事,但孙媳妇的身子骨也是极其要紧的啊。 听说余大妞生病,沈氏也去看过几遭呢,闻笑道,“小姑娘家,又是头一年来北昌府,过年事情又多,兴许才病的。” 何老娘叹道,“孙媳妇看着,比你年轻时可要胖一些的,又是年纪轻轻的,怎么还不如咱们这老的康健。” 沈氏笑,“这如何一样,余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自幼也娇弱些。我那会儿虽看着瘦,可自小到大,纵不必下田种地,家里一应事也要做的。” 何老娘与沈氏道,“待有人沙河县,给咱们丫头捎个信儿,再让咱们丫头帮着买些上等红参吧,到时捎回来,你给孙媳妇送去,叫她瞧着调理调理身子才好。” “我跟母亲想到一处去了。” 何老娘一笑,同沈氏商量起卜算吉日的事来。因着今年是秋闱之年,阿冽是想下场试一试的,成不成,攒些经验也好。所以,何老娘就道,“最好是定在上半年,上半年把亲事成了,也旺一旺阿冽,兴许就双喜临门了哪。” 沈氏也挺愿意早些抱孙子的,笑道,“阿冽今年也十七了,他生日大,五月的生辰,周岁十七,成亲也不小了。” 此事与何恭一说,何恭道,“倒不若将亲事定在阿冽秋闱后,今年阿冽要用心功读呢。” 沈氏嗔丈夫一眼,“阿冽毕竟才十七,这秋闱,又是头一年,能中自然好,倘中不了,岂不扫兴。” 何恭笑道,“这可怎么了,余巡抚相中的是咱家的人品,阿冽还小呢,中不了是正常的,今年只是试一试。” “母亲也说上半年好。” 何恭便不再坚持,笑道,“那就上半年吧。” 沈氏笑,“这也得跟亲家商量呢,看亲家的意思吧,咱们把吉日投出来,就看亲家选哪个了。” 何恭点头,“是这个意思。” 投吉日什么的,沈氏何老娘一并去北昌府最有名的庙里请的高僧给投的吉日,今年也奇,最好的日子在四月,除了四月,再选吉日就得明年了。 何老娘便同高僧道,“既如此,明年的吉日也帮我们卜几个吧。”自来没有投吉日投一个的理,总得多投几个让亲家选呢。 待投吉日回家,又从黄历上翻了个好日子,将吉日给余家送了去。 余太太拿到这吉日也有些犯愁,同余巡抚商量,“四月就有点儿赶了,大妞还有嫁妆没送过来呢。” 余巡抚道,“那就另挑一个。” 余太太道,“大妞今年也才十六,到底小了些,还是明年吧,明年大妞就十七了。我听说,孙女婿今年想秋闱下场试试,这要忙亲事未免分心,让他专心攻读吧。” 余巡抚也应了。 余家选的明年三月的日子,何家也没说什么,毕竟,今年四月办亲事,也的确是有些急了。何恭见老娘不大乐,便道,“余姑娘比阿冽还小一岁呢。咱们子衿,十八上才成的亲,将心比心,亲家也是愿意闺女多留两年的。” 沈氏笑,“是啊,说余姑娘嫁妆还没运过来呢。” 何老娘不乐也没法子,从来投吉日是男方的事,但选哪日成亲可就是女方的权利了。见孙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成不了亲,何老娘干脆就准备去沙河县住些日子了。她老人家理由还挺充分,“我去看着买些红参,给孙媳妇补补身子。” 沈氏笑,“老太太想去就去,又不是外处,子衿那里,孩子也多,您不在还真不成。” “可不是么!”何老娘笑眯眯的拍拍儿媳妇的手,道,“家里的事,你就先看着些,要有什么办不了的,只管让人给我送信去。” “成。” 何老娘要去沙河县,却不有合适的人去送,倘让阿冽一人去,何恭有些不放心。干脆,何恭想着衙门里也不忙,请几日假,送母亲过去。沈氏想了想,道,“阿念他们在沙河县好几年了,咱们也没去过,不若学里给俊哥儿请上几日假,再叫上阿冽,我也跟着,咱们一并去看看。” 何恭笑,“也好。” 何恭原是想请假,学政大人闻知此事后笑道,“正想着挑几个县看一看县学情况如何,今年秀才试,考察一下他们各县文教。就劳敬谦去沙河县看一看,介时回来给我写一份县学的分析文书给我。”敬谦,何恭的字。 何恭连忙谢过学政大人,学政大人笑,“咱们又不是外人。”原本俩人关系便处的不错,何恭性格温和,如今又与巡抚大人家结了亲,一点小事,学政大人自然会给何恭方便。 何恭向学政大人道了谢,想着,这回可以在闺女家多住些日子了。 兴哥儿刚到姐姐家没几天,一来就跟姐姐说了,“祖母说,今年要忙大哥的亲事,就不过来了。” 何子衿还问,“亲事定在哪天?” 兴哥儿也不晓得,道,“还没算出来哪。” 何子衿就琢磨着,得给阿冽预备成亲礼。 结果,成亲礼还没预备,一家子就到了。何子衿见娘家一家子就有些晕,尤其是,她爹怎么有空啊,何恭笑,“奉学政大人之命,过来看一看沙河县县学的教学如何。” 何子衿忙请一家子进屋里说话,俊哥儿一路上都看直了眼,道,“姐姐,这县衙可比咱家大多了。” 沈氏笑,“真是傻话。咱家就三进宅子。” 俊哥儿道,“比咱们碧水县县衙也大。” 丫环捧上茶来,何子衿笑道,“沙河县别的不说,地方大,房子也就盖得大。”又问爹娘一路上可好。 沈氏笑,“都好,我们坐车来的,路上的雪开始化了。” 俊哥儿很遗憾的插嘴,“要是早些,还能坐雪橇来着。” 阿冽道,“你想坐雪橇,等冬天下了雪,我带你来就是。” “真的?” “自然是真的。”阿冽道,“你年纪小,才不叫你去帝都的。来姐姐家就两日车程,方便的很。” 俊哥儿很是高兴,同姐姐道,“姐,等冬天我再来啊。” “只管来,你来我带你去河面儿上滑冰,还能冰钓。你问问祖母,冰钓可有意思了,带着大帐子出去,现成钓了鱼,再在岸边就杀了做全鱼宴,又鲜又肥。” 俊哥儿吸吸口水,“这会儿说得我就馋了。” 何子衿笑,“春天的鱼也好吃,一会儿做来你尝尝。”又让丫环传话,让四喜去接龙凤胎和兴哥儿纪珍过来。 阿念这位县尊老爷听说岳父岳母来了,也忙从前衙过来了,阿念给何老娘、岳父岳母的行了礼,笑道,“前些天学政大人给县里发公文,说要着学差大人过来检查县学的教学,我就想着,是不是岳父大人呢。” 何恭笑道,“一并送老太太过来。” 何子衿问阿念,“你怎么没与我说?” “要万一来的不是岳父大人,岂不让姐姐失望。”阿念的确没料到是何恭过来,主要是,兴哥儿来了就说祖母今年要忙阿冽的亲事不过来了,阿念以为阿冽亲事在即,那么,岳父定也不会出远差的。不想倒是一家子过来了,那么,阿冽的亲事可能不是定在近期。 阿念立刻想通此节,笑与子衿姐姐道,“中午给祖母、岳父、岳母接风,把三姐姐一家和阿仁哥一家都请来,咱们热闹热闹。” 何子衿笑道,“我晓得,再去一品斋里定两只烧鹅。”与何老娘道,“一品斋是今年新开的,祖母还没吃过他家的菜,唉哟,委实不错,尤其是一道炖大鹅,香的了不得。用大铁锅炖,一大早上就炖上了,炖到中午,软烂腴香,都说好吃。” 何老娘顾不得说炖大鹅的事,忙问,“怎么江亲家和你三姐姐他们不在啊。” 何子衿笑道,“一开春儿,阿文哥和阿仁哥就寻了房舍,我和阿念都说反正县衙里也住得开,咱们一处,方是热闹,他们非不依。好在房舍并不远,就在县衙后头,也近得很。” 不一时,三姑娘何琪江太太江老爷江老太太江太爷几人就到了,见着何家一家子自有一番亲近,先是叙过寒温,接着就说起阿冽的亲事。主要是兴哥儿来都说过一嘴了,这年头儿,信息传播也很快啊。阿冽见大家说他亲事,很有些不好意思,就借故避了出去。 何老娘道,“原是想着今年五六月那会儿,天气不冷也不热,偏偏忘了今年是寡*妇年,吉日实在难寻,就一个吉日,在四月。孙媳妇嫁妆还有许多在帝都没运来呢,也太赶了些。两家商议着,干脆定明年吧,明年吉日多,这么着,定的明年三月。” 江老太太一拍大*腿道,“可不是么,今年打春打年前头了,的确是明年成亲的好。” 江太爷道,“我听说阿冽今年秋闱要下场一试的,这一年,索性安心用功,准备秋闱,介时金榜题名,就是双喜临门了。” 何老娘笑呵呵地,“就借亲家吉了。” “我早就看阿冽是个读书胚子,他爹他舅都会念书,他也差不了的。” 大家热热闹闹的说回话,待中午孩子们回来,家里更是热闹的跟过年一般,沈氏笑,“怪道兴哥儿总念叨着过来,咱们家可没这般热闹。” 中午分了两席,男人们一席,女人们一席,热热闹闹的吃饭,俊哥儿跟父兄长辈们在一席,不停的赞姐姐家饭菜好吃,把沈氏能气笑,沈氏道,“不晓得的还得以为这小子在家常挨饿呢。” 何子衿笑道,“孩子们都这样儿,以前听赢妹妹说,阿珍在家里也是不好好吃饭,过来之后,有阿曦阿晔兴哥儿在,吃什么都香。” 纪珍见何姐姐在说他,连忙道,“我在家也好好吃饭。”这位同学自小就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何子衿笑,“是啊,好好吃饭才能长得高呢。” 用过午饭,何子衿就让丫环把一家子要住的院子收拾好了,何恭在与阿念胡文几个说话,何子衿先带母亲过去,道,“阿仁哥他们搬走还没几天,我让丫环又打扫了一遍。娘,你跟我爹住正房,阿冽俊哥儿就住东厢。” 沈氏笑道,“给我们在你祖母院里收拾两间房就成。” 何子衿道,“祖母那院儿里,正房没屋子了,东厢里放的是给祖母的小厨房,西厢住起来又阴又潮,有的是院子,何必去挤西厢。” 沈氏见屋子又笼起炭盆来,炕也烧得热热的,被褥什么都是崭崭新的,笑道,“自己当家做主就是不一样,越发周全了。”悄声道,“怪道你祖母总要过来。”沈氏也得承认闺女这里非但住的宽敞,衣食住行也较她那里阔气。当然,沈氏不是没积蓄,只是,沈氏向来虑事长远,家里三个儿子呢,何况,沈氏也惯了细水长流。 何子衿偷笑,“祖母过来,是因这里多的是人奉承她老人家。” 沈氏也不禁悄悄笑起来。 待得晚上,沈氏方同闺女说了给儿子投吉日的事,沈氏道,“也不是巧,四月有些太近了,往后挪吧,今年没有合适的日子,余姑娘年岁也小,就定在了明年。” 何子衿道,“明年也好,阿冽明年也才十八,不大呢。” 沈氏就说了余姑娘生病的事,沈氏道,“也是因着她身子不大好,就没急在四月,我只担心把人给累病了。”又说,“到底是娇小姐,这年下就病了两场。” 何子衿道,“先时看余姑娘挺好的啊。” “是啊,大约是没在北昌府过过冬,所以有些不适应吧。”沈氏道,“你在榷场,要是看到上等红参,帮着带两支,到时给余姑娘补身子也是好的。” 何子衿想了想,道,“不知什么缘故,也不好乱补。要是便宜,不妨请余姑娘到沙河县来住些日子,请窦大夫帮着诊一诊。这北昌府,大约也没有比窦大夫医术更好的了。” 沈氏问,“这成么?” “怎么不成?娘只管叫余姑娘过来就是,我求一求窦大夫,一准儿成的。” “也好。”沈氏道,“晚一年成亲,也盼着余姑娘把身子养好。” “娘说的是。” 章节目录 第353章北昌行之四十一 > 第353章 甭看阿念是在县里做官, 何恭在府里为官, 要沈氏说, 在府里做官还真不比阿念这一地县太爷舒服。看她闺女女婿住的这县衙,不说别个,内宅里也有六七十间屋子, 小院儿好几个,还带个不小的花园子。听闺女说,这是内宅的花园, 前衙办公的地方还有个大花园来着。 沈氏想着, 甭说婆婆没事儿就愿意来闺女这住着了,倘她像婆婆似的有空闲, 她也愿意来。 沈氏晚上就跟丈夫絮叨呢, “以后儿媳妇啊, 不求多会过日子, 像咱们子衿这样就成。” 何恭听了就好笑, 道, “你这还不求多会过日子哪。”他闺女过日子的本事一等一的好不好。何恭道,“余姑娘还小呢,只要人明理就好, 过日子也是慢慢学的,咱们子衿刚成亲时,在一起住好几年呢。” 沈氏一笑,“这也是。” 沈氏又说了请余姑娘来沙河县,让窦大夫帮着诊一诊调理身子的事,沈氏道,“我就急着想买些药材给余姑娘补身子了,还是闺女说的对,窦大夫见多识广,倘能帮着余姑娘调理一二,把身子骨调理好了,也是余姑娘的福气。” 何恭点头,“是这个理。”未过门的儿媳妇总是病,也是叫婆家不放心。 见闺女女婿日子过得不错,何恭也放下心来,便同阿念去县学里看了看,阿念很是跟岳父介绍了县学里新作的蹴鞠场,还有小学生们的课堂,住宿的宿舍,吃饭的食堂,以及一些小学生们的课业,和县学里的规矩。 何恭笑,“虽说进步还不太明显,但一年一年的,沙河县秀才人数是在逐步上升的。尤其这几年,年轻的秀才偏多。” 阿念道,“重赏之下,必然向学。其实也没做什么改进,基本上就是把咱们碧水县县学的学规搬了过来,只要学习好,考的好,都有奖励。再者就是,各村里,纳粮积极的,也能到学里来免费学上两个月,让百姓们识些字,也有好处。” 何恭感慨,“是啊,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开启民智。” 何子衿就同沈氏何老娘的在一处絮叨些家常琐事,譬如,三姑娘的烤鸭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另外,三姑娘何琪还招了一批女弟子学习刺绣,打算做个绣坊。 沈氏问,“这儿做绣坊成不成?”三姑娘何琪师回薛千针薛大家,都是做绣活的好手,只是,北昌府环境摆在这儿,有钱人家到底不太多的。 “开始心里也没底。”何子衿道,“说来也是巧,阿琪姐有几块压箱底的好绣件,说是不知这北昌府的行情,我让段太太帮着寄卖。天哪,不瞒你们,价钱比帝都开得还高。” 沈氏何老娘都很是惊叹,何老娘就不明白了,道,“这儿穷乡僻壤的,如何比帝都价钱还高呢?” 何子衿道,“是外族商贾买了去。不是花的银子,直接用宝石换的。” 婆媳俩又是一番惊叹,何子衿道,“他们那里,简单的刺绣是有的,但像咱们那般精致的是没有的。而且,大幅绣件什么的,更是稀罕,阿琪姐的几幅绣件,挂出去没半个月就都被人买走了。” 沈氏道,“怪道要开绣坊,这样的行情,的确是该开个绣坊。” 何子衿笑,“北昌府也是男少女多,男人都去当兵了,留下女人在家,种田什么的,女人到底不比男人,可要说绣活什么的,很适合女人们干。三姐姐阿琪姐眼下正张罗着。我想着,让阿念帮着宣传一二,倘有愿意学的,只管过来学徒,学出来也是一门手艺。” 何老娘道,“绣坊要是经营好了,也是一门好营生。咱们县里李大娘,不就是做的绣坊生意,家里殷实着哩。” 沈氏何子衿都称是。 沈氏都同闺女商量着,是不是把酱菜铺子再开起来了,沈氏道,“刚来北昌府时,不知道这里形势,就没开。如今都熟,我是想开,可你爹和阿念三年任期就快到了。这要是刚开起铺子,他们又外放到别处去了,该如何是好?又叫人烦恼。我跟你爹在家里说这事儿来着,你爹说,北昌府就是气候不大好,别个都不错,他在衙门里干得也挺顺遂,你爹是想着留任来着,阿念怎么想的,你们商量过没?”真是时光飞逝,一转眼,任期就要到了。 何子衿笑,“商量过,娘你不提我险忘了,阿念也说既来了北昌府,干脆就在这儿多干几年。三年一任,到底也看不出为官的本领,阿念也想着留任来着。”这年头官员一任是三年,这三年要有上峰考核评准,阿念自来上任,利民政策其实也没有大动作,无非就是按章收税,没渔肉百姓,然后,该抓的犯人抓一抓,设套逮了几个人贩子,当然,还有颁布了一项在子衿姐姐看来颇是丧心病狂的婚姻政策,女孩子十八岁必须成亲,还组织过军民大相亲。。。子衿姐姐是感觉阿念没干啥的,但,竟然在沙河县风评很是不错。 不过,毕竟,三年的时间想治理好一个地方,这也明显不大可能,故而,阿念还是想留任沙河县。 当然,留任啥的,也不是想留任就留任的,何家在官场并没有太硬的关系,何家之所以有把握留任,主要是因为在北昌府做官的缘故。北昌府不是油水丰美之地,一般来说,世家大族,很多不愿意子弟来北昌府做官的,无他,气候太严酷了。故而,在北昌府为官,只要考评中上,留任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沈氏见女婿也有留任之意,喜道,“可见是都想一处去了。 何子衿笑道,“我在沙河县住久了,觉着这地方不赖。虽然跟帝都是没的比,就是比起北昌府也多有不如,可住久了,就有感情。再说,咱们离得也近,倘再外调,一个天南一人海北,如何是好?倒不若现在这般,来往也便宜。” “是啊是啊。”何老娘插话道,“如今就有些远了,要是跟你姑妈似的,好几年好几年的见,那可不成。” 大家说着,就把留任的事定了下来。 既是想留任,沈氏还是决定把酱菜铺子开起来,甭小看小小的酱菜铺子,在老家的铺子由沈山打理着,分号都开了好几家,收益也很是不错。沈氏就打算在北昌府也开一家,何子衿道,“北昌府地方冷,鲜菜的时间少,娘我教你腌辣白菜吧,肯定好卖。” 沈氏道,“这边人跟咱们老家差不离,都是喜欢吃辣的。” “吃辣的开胃,也解油腻。”何子衿道,“娘,干脆我在在榷场给你寻间铺面儿,不用太大,在榷场也开一家。榷场人多,生意肯定好做。” 沈氏笑,“也好。” 说一回家里,就说起何涵来,自何涵王氏连带陈远何培培去了北靖关,这些日子也没信儿。不过,没信儿就说明,起码还没走呢,不然,倘陈远何培培回老家,没有不再来何家说一声的理。何子衿道,“我估摸着,阿涵哥爹娘也就在北靖关住下了。” 沈氏叹,“是啊,家里虽有产业,可就阿涵这一个儿子,到底是要跟着儿子的。” 何老娘道,“他家里也就是有些田地,田地托闺女家照看着就行了,还是到阿涵这里要紧。阿涵多不容易啊,这些年都是一个人在外打拼。要是这俩人明白,就当留下帮着阿涵一些,大忙帮不上,起码家里事能帮着照管一二,叫阿涵一心当差奔前程就好。” 沈氏深以为然,又与何子衿道,“阿节在北靖关谋了个小旗当。” 何子衿笑道,“我还不知道呢,阿珍也不大清楚,娘你怎么晓得的?” “阿节托人带信给阿冽,阿冽说的,说阿节现在手下有十个人哪。” 何子衿听得直乐,笑道,“可算是天遂人愿了,他不就是想着当兵么。”小旗说来是军中最低的管理层了,说管理层都有些勉强。何涵是百户,手下管着一百号人。百户手下是总旗,一个百户手下有两位总旗,一位总旗管五十人。总旗之下是小旗,一个总旗,手下是五个小旗,每个小旗管十人。姚节这个,没有直接当兵,还当了个小旗,可见也是照顾他的。 “是啊。”沈氏也笑眯眯的,“阿节还说,在北靖关当兵带劲儿来着。” 何老娘道,“阿节这孩子,服得了辛苦,以后定有出息。” 何子衿问,“阿节家没有人来找过他么?” 沈氏叹口气,“不知是不是他信上没写到哪儿当兵,不然家里知道了,怎么着也要打发可靠家仆过来寻一寻的。” 何老娘不似沈氏委婉,道,“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要是阿节有亲娘,你看有没有人来找!就是王氏(何涵母)那样的刁钻人,要不是为着找阿涵,她哪辈子离过碧水县啊,以前连咱们老家的州府都没去过,那回硬是跟着阿涵他爹跑去了帝都,这又找来北昌府,这就是亲娘。亲娘为着自己的孩子,刀山火海,都去得的。” 沈氏道,“看母亲说的,阿节或者就因生母早逝,才这般上进呢。” 何老娘点头,“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有出息。” 说一回家常琐事,何子衿打算着,母亲好容易来一回沙河县,就想着带母亲去榷场走一走,何老娘也是要一道去的。于是,就祖母孙三人,一并定下了去榷场的行程。 何恭不去,何恭虽是送老母亲过来闺女这里,但正经差使也记在心上呢,何恭主要是关心沙河县的教育,很是欢喜的同沈氏道,“这也不是我自夸,女婿把县学办的真不错。” 沈氏问,“今天又去看了?” “不是又去,昨儿没看完,明天还去呢。”何恭自来是个学诗书的,平日里也很注意教育,道,“县学的屋舍虽不是新的,该修的也都修了,屋里刷的大白,就显得亮堂。以前县学里才十几个人,如今都四个班了。” 沈氏笑,“阿念这孩子,倒是塌得下心来,”把阿念想留任的事同丈夫说了,“咱们都想一处去了。我听巡抚太太说,巡抚大人私下都说阿念官儿做得用心,今年考评必是上等的。咱们子衿说,阿念也想继续留任,不急着升官儿,说一任三年时间有些短,治理县城也看不出大成绩来,要再留一任。” 何恭点点头,“这也好。沙河县这才刚开个头儿,要是现在离了沙河县,未免可惜。” “这些我不懂,只要咱们一家子都在一处,我就觉着欢喜。”说着,沈氏不禁感慨,“你说,孩子在身边,能有多少年呢。从阿冽一科举,我就盼着日子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孩子不科考,以后没出息。科考成了,又要天南海北的外任为官,想一想,就舍不得。” “儿女就是小鸟,长大了都要离巢的。”何恭温声道,“给儿女娶嫁相宜之人,像咱们一样,夫唱妇随,夫妻恩爱,白头到老。他们小夫妻日子过得好,就是远些,也放得下心。看咱们闺女如今,我瞧着阿曦阿晔就高兴,俩孩子真招人疼。阿曦还一直劝我吃青菜来着,多贴心哪。” 沈氏忍不住笑,“子衿嫌阿曦总是吃肉不吃菜,都会让她多吃些菜。阿曦不爱吃菜,才劝你多吃的。” 何恭不想还有这等缘故,笑道,“真是个鬼灵精,像子衿小时候。” “阿曦这孩子,特有意思。过年的时候,兴哥儿不是回家跟咱们一道过年了么。阿曦还在这里代兴哥儿收了一份红包,孩子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压岁钱还有代收的。”沈氏笑,“以后阿冽成了亲,给咱们再生这么一对孙子孙女,这日子,就更有过头了。” 何恭想到长子的亲事就定在明年,握住妻子的手,笑道,“不远了。” 章节目录 第354章北昌行之四十二 > 第354章 阿曦的确很喜欢外公, 明明外婆也很疼她, 她却是啥事儿都想着外公, 晚上带抱着小枕头过去找外公一起睡觉。沈氏都说,“你爹可没这样招孩子稀罕过。” 何子衿笑道,“阿曦跟我爹投缘。”事实上, 阿曦天生就偏爱男性长辈,或者是男性长辈力气大,可以把她抛上抛下陪她玩儿的缘故。 何恭在沙河县住了五天, 临走前也很舍不得自己小外孙女, 还与闺女女婿道,“待去州府交粮税的时候, 带着阿曦阿晔一并去。” 何子衿阿念都应了。 来的时候大包袱小行礼的, 除了替换的衣裳, 就是给闺女女婿的东西, 如今回北昌府, 还是大包袱小行礼, 东西多的搁不下了,阿念干脆自县里又雇了辆车,专为拉行礼。主要是, 逛榷场啥的,沈氏没少买,还有何子衿预备叫母亲带去家里用的。何子衿除了爱攒钱外,东西啥的,她都是现有现用,用不了的也都会送人。沈氏这次来,好些衣裳料子什么的,何子衿都让母亲带回去做衣裳使,还有些燕窝红参,不是买的,人家送的。红参何子衿原打算做润肤膏时用,燕窝她不大吃,就一并给母亲带回去了,红参不晓得适不适合余姑娘吃用,但燕窝这东西,大部分人都能吃的。原本有了燕窝也都是何老娘吃,何老娘也很关心孙媳妇的身体情况,索性自己不吃了,叫儿媳妇带去给孙媳妇补一补。 再者,沈氏也自榷场买了不少东西,女人都一样,天生有购物的癖好,不见得是给自己买,但就是喜欢买。 待走时,何恭也说呢,“如何买了这么些东西。” 沈氏笑,“都是家常用的,这里东西便宜,索性就买了些,还有闺女女婿孝敬的。” 何恭摇头,实在对女人的购物癖没法子,别了女儿女婿老娘幼子,还有三姑娘胡文一家子、江仁何琪一家子,何恭就带着妻儿回北昌府去了。 沈氏回家整理了两日就去余家说话,给儿媳妇送了红参燕窝过去,余太太笑,“亲家太太太客气了,这样的东西,你们留着补身子就是。” 沈氏笑道,“我那里还有呢,这是给阿幸的。”余大妞,大名余幸,小名大妞。沈氏很关心的问,“阿幸身子好些了吗?” 余太太笑,“好多了,今天张太太家的闺女邀她过去赏花,她就去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沈氏笑,“那我就放心了。这回去沙河县,子衿还说起来,窦大夫的医术极好,只是窦大夫不大动身出门,要是阿幸再哪里觉着不舒坦,让她过去瞧一瞧,请窦大夫帮着调理一二,也使得的。” 余太太打趣道,“可见这要做一家人了,你这不光是给送补药,连大夫都打听了。” 沈氏自不会说去了沙河县闺女提醒她才想起来的,沈氏道,“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阿幸,就是也不大知道窦大夫的脾性,故而亲去问了问。” “无妨了,都大安了。”余太太道,“阿幸一直挺康健,也是头一回来北昌府过冬,在帝都可没得见下这般大的雪,贪看雪看的着了凉,如今已是大好了。” “那就好。”儿媳妇健康,沈氏才算放心。 既要做亲家,彼此间自添三分亲近,余太太就问起沈氏去沙河县的事情来,沈氏笑,“来了北昌府好几年,都是孩子们过来看我,我还是头一遭去。沙河县虽是个小县城,不能跟咱们州府比,不过,也是个热闹地方。孩子们都很好,连我们老太太也是每年要去住大半年的。” 余太太笑,“你家老太太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是。尤其喜欢孩子。” 沈氏陪余太太说了会儿话,用过午饭,见余幸还没回来,就起身告辞了。 沈氏是愿意同儿媳妇多接触的,毕竟以后要一家子一道过日子,家和万事兴,这会儿搞好关系,以后过日子才和乐。 不想,余姑娘天气略暖就要回帝都,余太太也同沈氏说了一声,道,“阿幸还有许多东西没收拾好,嫁妆上的事也得叫她知道。还有一年就要嫁人了,我那儿媳妇就想她回去,多叮嘱她几句。” 沈氏能说什么呢,沈氏笑道,“做父母的,都是这个心,我也有闺女,当初子衿成亲之后还住一处呢,我都舍不得。天下父母心,亲家肯定也是一样的舍不得。” “是啊。”余太太笑,“让她去吧,介时正好让阿峻阿岫送嫁。上次阿冽去帝都也见着阿岫了,俩人性子很是相投呢。” 沈氏笑,“以前都在官学上学,阿冽说认识阿岫,阿岫略小一些,还在一处玩儿过蹴鞠。” 因着余幸要回帝都,沈氏准备了不少东西,让她路上使。 何子衿阿念带着龙凤胎送夏粮顺带回娘家,到北昌府方知道此事,沈氏道,“想想也是,都是有女儿的人,眼瞅着女儿亲事近了,要嫁人了,都想让闺女在自己身边多陪一陪自己的。” 何子衿道,“是啊,虽有祖父母在身边,可谁也抵不了谁呢。余姑娘年纪也不大,家里父母定也惦记着呢。” 沈氏点头,“正好,也让你弟弟好生用一年功,秋天就得下场一试了。” 何子衿道,“北昌府就这样不好,八月就开始下雪,介时可得多备些炭叫阿冽带去。还得跟阿冽说呢,烧炭什么的,屋子不能太严实,不然容易出事。” 沈氏笑,“我晓得。” 待晚上,何子衿把余姑娘回帝都的事同阿念说了,何子衿不掩人心担忧,道,“当着咱娘的面儿,我没好问,怕咱娘多心,这余姑娘走时,怕是没跟咱娘说几句话的,不然依着娘的脾气,早与我说了。” 阿念精于人情世故,自明白子衿姐姐话中之意。亲事已定,这就不是外人了,余姑娘回帝都倒没什么,人之常情么,人家父母想多看看闺女。就是余姑娘这回帝都,不必正式跟婆婆辞别,也该见面说些什么的。这一句话没有,是叫人心里不好受。阿念道,“定亲时不挺高兴的么。” “是啊,定亲前我跟娘去余太太那里说话,余姑娘还有说有笑的,待我比以往都亲近。倒是自定了亲,我也没见过她了。” 阿念道,“不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害羞吧。”主要是,阿念也不认识高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晓得高门大户家的闺秀是个什么样儿。 “实话说,不大可能。大户人家更重视子女教育,哪个不是落落大方为好,从没听说过缩头缩脑是优点来着。”何子衿并不是个自欺欺人的性子,道,“我只担心亲事上是不是余姑娘不大乐意。” “这怎么可能,定都定了,哪里容她反悔?” “不是反不反悔的事,亲事,不说谁高攀谁不高攀,抛开门第不谈,必得两厢情愿方好。过日子是个长久的事儿,就是娶了公主,倘两个人性子不合,一个不乐意,日子也过不好。”何子衿皱眉道。 “姐姐也别总往坏里想,余姑娘我没见过,可是余巡抚再明白不过的人,结亲总是好心,就是余太太,听姐姐说,也是个和气人,他们这样的阅历,倘孙女不乐意,也不能硬压着不乐意的孙女来跟咱家结亲呢。”阿念道,“何况,这桩亲事原也不是岳父岳母先提的,是余家相中阿冽,这才做的亲。” “是啊,先时都没想到。”何子衿叹道,“只盼我是多想了。” 阿念也有些坐不住,起身道,“我去看看阿冽的功课。” 何子衿拉住他,“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这可耽搁不得。”阿念道,“世上大都眼浅,阿冽秋闱要是能中,叫余姑娘知道,就再没有不乐意的了。”阿念说完就去关心小舅子的课业了。 余太太同丈夫道,“没想到何家连带江小县尊一家都留任了。” 余巡抚道,“是啊,江念说还想继续在沙河县任职,毕竟三年时间太短,他做的一些改进,短时间难见成效。何恭也是恬淡性子,在学政司只管闷头做事,出风头的事都是李学政来。” 余太太道,“江县尊年纪轻轻的,我还以为受不了北昌府的贫寒呢。” “这是哪里话,做大事之人,哪里能怕苦怕寒。”余巡抚很是欣赏江小县尊,赞了一句,同妻子说起帝都的事来,道,“六皇子纳了两位侧室。” 余太太一惊,继而叹道,“六皇子妃这也成亲三年了,六皇子膝下空空,总不是常法。”又问,“是哪两家的姑娘。” “一位是晋中曹巡抚之女,一位是戚国公旁系女。” 余太太沉默半晌,方悄声道,“娘娘实在太高傲了,焉何不择谢氏旁系女为六皇子侧室。”今上六位皇子,老夫妻两个独拿六皇子来说,主要是因为谢皇后没有嫡亲骨肉,诸皇子皆是庶出,但这六位皇子中,唯六皇子是自幼养在谢皇后膝下的。因六皇子毕竟非谢皇后所出,谢皇后以前曾将娘家侄女养于膝下,当时就有很多人猜测谢皇后以后是要娘家侄女与六皇子做亲的,结果,先帝临终留下遗诏,赐婚先文忠公苏相之孙女为六皇子正妃。苏氏为六皇子正妃后,三年无子,诸多人觉着,谢皇后大约要娘家侄女为侧室的,不想,谢皇后根本提都未提这个,谢皇后的娘家侄女谢思安早已出嫁,嫁的也是高门大户,国公门第。如今六皇子择侧室,余太太未想到,谢皇后竟真的没选娘家侄女,哪怕谢皇后性子高傲,不愿侄女为侧室,谢家也有的是旁系之女,择一出身不太高的,也堪为皇子侧室。却是未料到,谢皇后选了曹氏女与戚氏女,都不是姓谢的。 余太太再次叹道,“娘娘实在太高傲了。”余太太这么说,并不是有什么目的。当然,谢皇后地位稳固,余家也跟着沾光不少,并不是升官发财上头的沾光,而是,为官你做事,你有功劳,起码没人敢贪,没人敢分,你做了事,上头看得到。余太太这样说,完全是从女人的角度出发,谢皇后如今一人之下,可将来呢,谢皇后毕竟没有亲生骨肉,将来呢,将来会如何呢?当然,有了谢氏女入宫,也不一定就稳妥,但,毕竟有血缘关系,总比旁氏女要稳妥吧。谢皇后偏生不愿。 余巡抚沉默半晌,道,“是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愿谢氏女为六皇子侧室。 “不大可能。”余太太道,“陛下与娘娘一向恩爱,正妃之位是先帝定的,这谁也没法子。可一个侧室,只要娘娘有意,难不成,陛下会驳娘娘的面子?” 余巡抚同老妻道,“今年该是回帝都述职的时候,你不妨与我一道去帝都,给娘娘请安,也看看大嫂子。” “我晓得,你不说我也得去。” 余巡抚道,“让江太太问问方先生,可有什么要带给皇后娘娘的没?你一并带去也好。”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得问问子衿方先生的近况,也好同皇后娘娘说一声,好让娘娘放心。”余太太由衷认为,苍天真是弄人,如谢皇后之才干人品,竟然没有一位嫡亲骨肉,怎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何子衿是第二天过来给余太太问安的,都是熟人了,余太太也一向喜欢何子衿,就说起她要随丈夫回帝都述职的事了。余太太道,“不知方先生近况如何,介时见了皇后娘娘,也好同皇后娘娘说一声,以免皇后娘娘惦念。” 余太太是谢皇后嫡亲的姑祖母,谢家与方家正经姻亲,说来,余太太论辈分还长朝云道长一辈,这话自然说得,问也问的自然。何子衿一笑便道,“先生近来极好,有窦大夫在身边时时调理,北昌府虽气侯冷些,身体并无大碍。每天闲了就是同罗大儒谈诗作画,教导孩子们。” “这就好。”余太太听了也高兴,与何子衿道,“要是方先生有什么捎带的东西,你也尽管着人带过来,我一并带去是一样的。” 何子衿笑道,“好,不知道您要去帝都,不然,我来之前就问师傅了。说来,咱们北昌府,虽没帝都富庶繁华,好东西也着实不少的。” 余太太就喜欢何子衿这种适应性,到哪儿就说哪儿好,而且是绝不带一丝勉强地喜欢这个地方。 何子衿疑心病上来,脑洞也开始高速运转,她寻思着,余家要与她家结亲,是不是因为朝云师傅的关系啊。她这么想,就这么同阿念说了,阿念沉吟道,“朝云师傅虽没人敢惹,但朝云师傅手里没实权,大家敬着朝云师傅,却也不会把他看得太重。咱们跟朝云师傅又没血缘,余家断不会因着个名头就许以嫡长孙女的。” 何子衿道,“那你说是因何?” “难道不能因咱家的家风,阿冽的品格?”阿念道,“以后我给咱们阿曦寻婆家,就找咱们家这样的,家风好,男孩子有品格,这样的人家,纵不能大富大贵,日子也能平安顺遂。” 何子衿自家看自家,自然也没有半点儿不好,道,“希望我是想多了。”又问阿念,“阿冽文章如何?” 阿念道,“不如让阿冽到咱家去,我给他辅导一二。” “有多大把握?” 阿念道,“五成。” 何子衿知道阿念并不是个浮夸的人,阿念说有五成把握,那就是有五成把握。何子衿道,“那我跟娘去说,让阿冽跟咱们去沙河县,给他考前突击一下。” “成!”小舅子这样用功,也有调理的余地,阿念自然不遗余力。 何子衿同父母商量,沈氏倒没什么意见,何恭则道,“考科举,文章贵在积累。” “什么事都有诀窍,阿冽也念这许多年的书了,积累总有一些。再说,这也是阿念的好意,女婿这么关心阿冽,一片好心,咱们还回绝不成?” 何恭笑,“我就说一句,招来你一篇。我是这样说,既要有诀窍,也要注意积累,毕竟,秀才试是开始,举人也只是必经之路,最终春闱才见功底。” “放心吧,阿冽并不是那种一味取巧之人。” 阿冽对于到姐姐那里住并无意见,姐姐家又不是外处,姐夫更不是外人,他小时候跟阿念哥一起长大的好不好。在阿冽心里,姐姐家跟自家是一样的。俊哥儿也想去呢,奈何他得上学,想去也去不成。沈氏同闺女道,“阿冽过去也好,我得趁着天气暖和先把新房收拾出来,不然,冬天不上暖,糊裱屋子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干呢。” 何子衿问,“亲家有没有打发人过来量屋子么。” 沈氏笑道,“阿幸回帝都前就都量过了。” 何子衿稍稍放心,笑道,“是该提前收拾屋子的,冬天天气冷不说,天冷也不出活儿。要是冬天收拾,就得用炭火烤了,到底不如正经晒干的。” “是啊。”沈氏道,“上次去榷场,不是买了许多皮子么,有两块雪白的,我给阿曦阿晔做了两件小皮袄,待天儿冷了,你拿给他们穿。” “娘你叫丫环做就行了。” “我在家也没事。你祖母跟兴哥儿不在家,你爹跟阿冽俊哥儿每天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闲着也是闲着。”沈氏微微笑着,眼尾聚起微微细纹,沈氏道,“我就盼着阿冽成亲后,也马上给我生两个像阿晔阿曦似的孙子孙女。” “娘你真是盼孙子孙女盼的望眼欲穿。” 沈氏笑望着女儿,“等阿晔阿曦长大议亲,你就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 何子衿问,“娘你酱菜铺子准备的如何了?榷场那边的铺面儿我盘下来了,就离三姐姐的烤鸭铺子不远的地方。” 沈氏道,“今年做了不少酱,酱菜也做了好几大缸,就是你说的辣白菜,这会儿没白菜呢,那个冬天再做。” 何子衿笑,“择个皇道吉日开张吧。” “叫什么名字好?” “就按咱们碧水县酱菜铺子的叫法,就叫何家酱菜。以后把手艺传给儿孙,把咱们老何家的酱菜开遍东南西北。” 沈氏笑个不停,拉着女儿的手道,“我就盼着儿孙不要似我,以前是日子不好过才开酱菜铺子补贴家用,就盼着咱家日子一年一年更好过才好呢。” “想日子好过,就得叫子孙记住艰难的时光。再者,开铺子也是寻常事,小唐太太国公府出身,一样同咱家合伙开烤鸭铺子啊。就是现在,家里日子早就不必酱铺子贴补了,娘你还是愿意找些事情做吧。不然,成天就太太奶奶的在一起聚会,也没什么意思。” “这话也在理。” 母女俩说了许多贴心话,待何子衿阿念带着龙凤胎、阿冽回沙河县时又出了问题,因着沈氏给龙凤胎做的白兔毛的小皮褂子,俩人见了那叫一个喜欢啊,明明就说试一试的,结果穿上就不肯脱了,当天睡觉都要穿着。要不是阿念死活拦着,子衿姐姐就要挣脱教育小能手的包袱,直接暴力解决了。最后,还是待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子衿姐姐才给他们脱了。只是,一大早上,就又闹腾着要穿,这正大暑天的,哪怕北昌府的夏天不太热,可你俩穿兔毛衣裳招摇过市,脑子没问题吧! 反正,人家俩人就一路臭美的穿着兔毛褂子回了沙河县! 章节目录 第355章北昌行之四十三 > 第355章 阿晔阿曦非但是一路穿着兔毛小褂子回了沙河县, 到家也不脱衣裳, 喝两口水润润喉, 先同曾外祖母展示了一番他们的新衣裳,把何老娘跟江老太太逗的险没笑倒在炕上后,他们就去朝云师傅那里继续展示了。 阿冽都说, “阿晔阿曦真是招人喜欢。” “人来疯一般。”何子衿令丸子带孩子们去朝云师傅那里,坐下来同何老娘说话,问一问他们走这几天, 家里可有事。 何老娘道, “能有什么事啊。都好好儿的,庄太太还过来陪我说话来呢, 你三姐姐、阿琪也每天都过来。我这里有老亲家呢, 就与她们说, 叫她们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去。”问孙女、孙女婿这一路可顺遂, 又说, “阿冽不是在家念书么, 怎么来?” 何子衿道,“阿冽现在也是破题作文,阿念说一道研究一下近来的秋闱选题, 把秋闱的经验跟阿冽讲讲,在家里总有同窗找他,倒不若在县里清净,还有罗大儒,这也是位有学识的先生。” 何老娘点点头,觉着孙女说的不无道理。何子衿笑道,“还有一样,阿冽亲事定在明年开春,该开始收拾新房了,糊裱什么的,冬天不大好,还是夏天上干。家里一收拾屋子,又不清静,还不如来县里。” 阿冽真是个纯情好少年,一说到亲事就有些不好意思,寻个理由就要避出去,阿念同他一道出去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冽是当着女性长辈的面儿不好意思,当着阿念哥就不会这样了,阿冽道,“没当初阿念哥你脸皮厚。” 阿念笑,“男人娶媳妇,就得脸皮厚。” 阿冽才不认同这种谬论,同阿念哥一道去了书房,这不是阿念常用的书房,就是个两进小院儿,院子周围草木扶疏,一看就是精心修剪过来,如今正有蔷薇盛开。院里一株极高大的香椿树,洒下一片光亮点点的树荫。进得书房,更是收拾的干净齐整,靠墙到顶的大书架垒着一架一架的大部头,书架家俱是半旧的,但书都是新的。阿念不禁道,“这是阿念哥的内书房么?” “不是,我的内书房就在我跟子衿姐姐卧室的隔壁。这原是我跟阿晔阿曦收拾的,过几年上学就可以用了。后来让重阳大宝在这里写课业,那两个没眼光的小子,硬是不愿意来。” 阿冽想想外甥外甥女不过三岁多的年岁,阿念哥就整理出了这么个大书房预备着呢,很是无语了一阵,方道,“阿念哥你真是想的长远啊。” 阿念哈哈笑着,“目光么,就得放得长远啊!” 阿冽对于他阿念哥这无时无刻的自信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了,正房三间,一间书房,一间小厅,一间卧室。卧室垂着青纱帐,靠窗的桌案上,也设了文房四宝。 阿冽正要夸几句,先“啪”的一声,伸手拍掉一只蚊子,阿念道,“这院里花木多,蚊虫也多一些,无妨,放几盆驱蚊草,再薰一薰就好了。” 阿念先是同阿冽把带来的书册整理出来,让忠哥儿慢慢收拾着,阿念让阿冽带上近期做的文章,一并去了朝云师傅那里,又拜见了罗大儒。阿念道,“阿冽准备今科秋闱下场一试,我给他出了些题目,待他破题,我想着请先生帮着看看。” 罗大儒道,“今秋下场啊,文章如何?” 阿冽忙双手奉上自己近来所做文章,罗大儒被誉为北靖关第一大儒,当然,这名头儿同南薛北岭要差得远。南薛就是指隐居在蜀中的薛帝师,那啥,阿冽不算没见识,他小时候还见过薛大儒哩。北岭,嗯,北岭先生江北岭今在帝都,阿冽却是没见过的。罗大儒虽不如这二位名头儿响亮,但,能被人称一声大儒,可见,罗大儒也是十分有学问的。 罗大儒一目十行,很快就将阿冽带来的十来篇文章阅尽了,上下打量阿冽一眼,罗大儒道,“文如其人哪。” 阿冽都不晓得这罗先生是夸他还是贬他了,阿冽只得道,“您客气了。” “不是客气。”罗大儒道,“一样的青涩,稚嫩。” 阿冽:…… “要不怎么找您呢,倘我们阿冽直接能捷取一甲,那也不用找您了。”阿念在公务上也多有仰仗罗大儒的地方,两人很是熟络,且因罗大儒不似朝云师傅半身神仙气,罗大儒比较接地气,阿念同罗大儒说话也比较随意。 阿念同阿冽道,“说文章青涩稚嫩的意思就是大体轮廓出来了,就是用词还不够精练。一般罗先生看不中的都说是猪狗不如。” 阿冽直接笑出声来,罗大儒瞪阿念,“现在朝廷的探花就这种水准?”怎么说话的。 阿念大不惭,“十六岁的探花就是这样。” 罗大儒都能给气笑了,应下指点阿冽的事。 阿冽出来才同阿念哥道,“罗先生以前看着挺和蔼的。” “不能以貌取人。”阿念道,“罗先生跟朝云师傅斗嘴不分上下。” 阿冽道,“朝云师傅神仙一样,还会跟人斗嘴。” “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 阿冽看一眼一旁老神在在的阿念哥,觉着阿念哥越来越会装啦。 阿念先给阿冽找了个补习教师,就开始一道分析今年的秋闱考题风格来,要是往年考题风,阿念不用费这种力气,往年都是余巡抚参予最终阅卷,余巡抚的风格与喜好么,这位老大人在北昌府多年,再加上平日间的接触来往,阿念心里有底。但这回余巡抚奉旨回帝都述职,秋闱不知道余巡抚能不能赶回来,倘余巡抚不能回来,那么,秋闱的事必会落到李学政肩上,李学政这个,就得好生研究一二了。 于是,阿念这里就得做两手准备。 做文章的事,何子衿帮不上忙,她回来后也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一套,见龙凤胎已经把兔毛小褂脱下来,换了正常衣裳,何子衿很是佩服朝云师傅,太有本事了,竟能让那俩个臭美货把衣裳换了。 何子衿同朝云师傅请教如何让臭美货换衣裳时,朝云师傅笑眯眯地,“没说什么,他们自己就换了啊。” 何子衿狐疑的看向朝云师傅,觉着朝云师傅越发不实诚了,朝云师傅继续笑眯眯地,“衣裳挺好看,阿曦阿晔给我跳了好几个舞,大约是跳累了,就换下来了。” 何子衿已经可以想像龙凤胎是如何在朝云师傅这里又唱又跳,然后,热出浑身大汗来的。热了,自然就脱了。真是……她竟然连这个道理都忘了,昨儿还险些动用武力解决……一想到此处,子衿姐姐就觉着,自己简直枉称教育小能手啊。 朝云师傅还说自己女弟子,“对待孩子,莫要太凶。” 何子衿唇角抽啊抽的,“师傅你是不晓得哟,大夏天,就他俩,一人一件皮褂子。” 朝云师傅一幅很理解的模样,道,“孩子嘛,同大人不一样才叫孩子呢。” 说一回龙凤胎,何子衿就说到余太太托付的事,道,“先时也没得着信儿,余太太说要是师傅有什么东西要带的,她可帮忙一并带去。” 朝云师傅微微颌首,“知道了。” 见朝云师傅并未多说,何子衿也就没再多问。近期,她相当忙碌,主要是为着大米生意,何子衿觉着,真是买地买少了啊,一百亩地够干啥的啊,自家吃都勉强,何况她还想做些大米生意呢。世间也没后悔药卖,何子衿就当日行一善吧,反正是把沙河香米的名声打出去了,百姓们赚些也是好的。 何子衿近来忙的是她娘酱菜铺子开张的事儿,她给她娘出的主意,索性置两个铺子,北昌府一个,榷场一个,如今酱菜得了,榷场的铺子也收拾出来,就等着开张了。 何子衿派四喜过去帮忙准备开张的事,她在家里多关心准考生阿冽同学。 阿冽住的是个二进小院儿,并非四合院,就是个两进的小院子,前头一进阿冽带着忠哥儿住,平日里阿冽念书起居都在这里。后头那进何子衿派了两个小丫环,后进小院儿本就盘了锅灶,只是一时没人用,未曾安置罢了,今一并安置上,做个小灶,晚上热个宵夜啥的。何子衿是知道弟弟念书习惯的,当年阿念功读时也是如此,说古人起三更忙半夜,非但做活的人如此,念书的人一样辛劳。因睡的晚,晚上都要吃一些宵夜,何子衿让小丫环预备着,或是包子或是面或是饺子,反正,每晚都得走,就在小灶上做就得了。 何老娘知道后,深觉丫头片子周到,与余嬷嬷道,“打小儿这么过来的,当初阿念念书也是这般,丫头都晓得。” “是啊。”余嬷嬷笑,“这念书是个劳累事儿,天天吃的油水不断,看阿冽少爷也没胖上一星半点儿。” 何老娘叹道,“哪里就那般容易中呢。”又说,“把我那燕窝拿去,给阿冽吃吧。” 余嬷嬷应了,奈何阿冽不爱吃甜的,何老娘道,“做汤也好喝的。” 阿冽觉着自己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吃祖母补身子的补品呢,阿冽道,“一点儿滋味没有,全凭吊汤,汤是个啥味儿,这就是个啥味儿,还不如多吃两碗烧肉呢。” 何老娘道,“那就多做烧肉。” 阿冽在饮食上的性子,与重阳相似,俩人都是无肉不欢型,何老娘见孙子不吃燕窝,就见天儿的叫厨下打肉回来给孙子补身子,何子衿笑道,“不必祖母吩咐,咱家哪天没肉吃的。” 何老娘想想也是,便又拉着丫头片子去庙里给孙子烧香。 何老娘这里是必要找些事情做的,何子衿都随她去了,倒是去北靖关送军粮的江仁回了家来,与江仁一并来的还有陈远何培培夫妇,俩人是过来同何老娘辞行的,打算这就回老家去了。 何老娘问陈远,“你岳父岳母就在阿涵那里住下了?” 陈远笑道,“岳父岳母好容易见着大哥,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的,还有两个小外甥,可爱的紧。嫂子这又有了身子,岳父岳母就更离不得了。我们想着,我们先回去,也回去跟家里通个信儿,让丽丽夫妻放心,就是我家里爹娘、祖母祖母,也都惦记着呢。” 何老娘道,“不回去就不回去吧,我估计他们也是要住下的。”又说何培培,“同你爹娘说,以后别再刁钻弄那些故事了,你哥不容易,叫他们老实的享儿子福吧,他们也不算没福气了。多少通情达理的人家,也没阿涵这样有出息的孩子哪。” 何培培习惯了何老娘对她父母的成见,主要是,自家父母做错在先,何培培笑道,“我爹娘如今已是大改了,娘疼嫂子比疼我还疼呢,同亲家老爷太太处的也好。每天一家子在一处说说笑笑的,比在老家可乐呵。” “那是,在老家他们也见不着大孙子哪。” 何培培含笑听何老娘说了一通,何老娘又问他们这回去可寻好了商队,何时出发。陈远一一答了,何老娘道,“我早料得你们要回去了,预备了些东西,一并带去吧。”陈远要客气推辞,何老娘道,“又不是给你的,你推辞个甚。给你祖母的。” 陈远笑道,“来时祖母就说了,不叫我要舅奶奶的东西,说舅奶奶保重身子,她就放心了。” 何老娘笑,“我的一点儿心意,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什,都是这里的土产,都收拾好了,就一并带回去吧。你家有的是银子,不缺这个,到底是我的心。还有给你小姑的,我都一样样的标了签子写好了,你都一并带回去。” 陈远又替祖母小姑谢过。 陈远何培培在何家歇了两日,就起程回老家去了。何老娘难免又是一番嘱咐,路上小心什么的,二人皆应了。 待陈远何培培小夫妻走后,江仁说了件不大不小的喜事,何家有些吃惊,却也觉着在情理之中——江赢定亲了。 江仁笑道,“纪大将军麾下祭酒,五品文官,很得纪大将军重用,今年二十五岁,稍有些大,先时打仗耽搁了,一直未成亲。” 何子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我得给赢妹妹备礼相贺。” 何老娘也说,“应该的,江姑娘今年也十七,这亲事定了,成亲的日子定了没?” 江仁笑道,“就定在年礼。” 何家人是见过江赢的,很是个俐落性子,且一点儿不娇惯,知她又有了好亲事,都为江赢高兴。江仁又说了姚节的近况,江仁道,“甭看阿节官宦之家出身,以前见他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竟颇是勇武,他带着手下人出关巡逻,遇着流匪,阿节竟还斩了几个匪类,因战争升到了总旗。他还让我带信给阿冽来着。” 何家人都说姚节有出息来着,甭看总旗也是小官儿,手下才五十个人,但姚节这是正经军功换的,再想一想姚节出身,正经文官家族,这就十分不容易了。 阿冽听说有好朋友的信,连忙接了看去。 总之,都是好消息。 秋闱之前,都是好消息。 说来秋闱,也是阿冽时运不济,有阿念与罗大儒两人加持,阿冽也不是个笨的,在文章上的进益,罗大儒都说,“看阿冽是个直爽性子,读书上竟也颇有灵性。” 当然,这话说的阿冽没少翻白眼,什么叫“竟也颇有灵性”啊!主要是他家里有个阿念哥这么个逆天的,除非再来个文曲星投胎,不然哪里比得过阿念哥哟,但,阿冽也知道自己不是笨蛋,何况,阿冽颇是用功。阿冽觉着,天资比不上阿念哥,就得多用功,勤能补拙么。 阿冽这么考前突击四个月,到秋闱文章也正常发挥了,就是运道差一些,因为名次出来,阿冽离孙山就差两名。余巡抚特意看了阿冽秋闱的文章,与老妻道,“阿冽虽未中,文章火侯已是有了,再用心打磨三年,秋闱可期。” 余太太笑道,“就是差些运道。” “他还年轻,多磨练没有坏处。”余巡抚指着阿冽的考卷道,“读书时是用心的读了,只是到底是从书中得来的经验,只见微大义,不解民生疾苦。” 阿冽虽落榜,因着落榜的名次还不错,且他头一年参加秋闱,年纪又小,家里也没有不高兴,唯何老娘私下直叨叨,“莫不是拜菩萨时捐的香火银子少了,叫菩萨误会心不虔。” 章节目录 第356章北昌行之四十四 > 不论何老娘如何总结寻找孙子落榜的原因, 落榜就是落榜了。 阿冽倒没太气馁, 秋闱结束, 反是轻松起来,考都考完了,正好歇一歇。沈氏见儿子这小半年用功累的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了, 很是心疼,直说要给儿子好生补一补,阿冽倒没什么, 他本就不是个娇惯的, 身子一向也健壮,这秋闱九天虽不若在家里住的舒坦, 但在小炉子上升火做些简单饭菜啥的, 他都会来着。不说文章如何, 就这烧个简单饭菜的本事, 许多考生就不成。阿冽也没做什么费事的, 他就是用葱姜炝个锅, 有家里预备的干面条,做碗炸酱面罢了。可就是这么一碗面,直香得半个考场都闻得到, 阿冽吃得挺好,睡也不委屈,家里被子给做得厚实。就是考试时,他也很注意不要把窗子关的太严,免得烧炭盆出事。 说来,北昌府因气侯严寒,秋闱都是极冷的时节了,学子们都要考间里升火,不然,墨都化不开,更甭提破题做文章了。每次秋闱时官府就同学子们宣传,莫要将考间封的太严实,容易出事啥的,可每年都有出事的。 今年好在没出人命,也是庆幸,但人抬了出去,这科秋闱也算是完了。 阿冽想想,就觉着自己顺顺利利的考完就挺幸运,何况,初次秋闱,他也长了不少经验。 知道自己落榜后,阿冽没在家多待,他这一落榜,见着他的人好像没了别个话题,不是说他运道不好,就是说让他继续努力的话。阿冽不爱听这个,没中就没中呗,下回可以再考,又不是啥要命的事儿。这种话,听一回觉着宽心,听多了就烦心了。 他干脆拿着自己默出的秋闱文章,又去了姐姐那里,请姐夫和罗先生再帮他看一看。 阿念罗先生看了都觉着还成,阿念道,“发挥的不错。” 罗先生也说,“要是余巡抚今年秋闱前没回来,由李学政判,你多半是榜上有名的。余巡抚既回来了,他更喜欢务实的文章。”说着,罗大儒道,“其实,这也就是临秋闱前,讲一讲各考官的喜好,倘真是一等好文章,就不必研究考官的喜好了,好文章,不论哪个考官都会说好。这回落榜也并非坏事,你即便榜上有名,明年春闱也中不了的。倒不若趁此多加磨练,把文章做好了,倘是顺利,待得三年后,春闱亦是可期。” 阿冽自小看着他爹他姐夫科举的,今到了他这里,对科举更不陌生,也知罗大儒说的是正理。阿冽道,“我索性就不回家了,还在姐夫这里,也可就近请教先生。” 罗大儒这把年纪,就喜欢上进少年,见阿冽很知道努力,心下喜欢,笑道,“如今还有三年,你也不急着秋闱,我教你个法子,你白天就跟着阿念打个下手,熟悉一下经济人情,把念书的时间挪到晚上。既知经济人情,心莫要散,如此,三年之后,必有长进。” 阿冽正色应了。 阿冽的好处在于,你说,他肯听,而且,不是嘴上听,真正心里也听得进去。 何老娘见大孙子这般上进,私下同余嬷嬷道,“阿冽再考试,我必要添厚厚的香油钱不可。”觉着上遭香油钱添的少,故而,菩萨没给显灵。 余嬷嬷笑道,“阿冽少爷这般上进,菩萨知道了也会保佑他的。” 阿冽就跟着阿念跑个腿啥的,何家人有样好处,何家出身是挺寻常,以前勉强算个小地主,何恭念书中了进士,这才将家族带入了官宦之家的门槛内,但也就是刚进门槛罢了。如今虽是当官了,何家人从来不讳自己出身,而且,阿冽小时候也是时常街上跑着玩儿的孩子,他爹虽是做了官,他也没觉着自家就如何了不得了。阿冽没什么架子,就容易同下头人打成一片,当然,头一回收好处啥的,阿冽也是颇为不适,回家还同阿念哥说这事儿呢,阿冽道,“我同庄典史他们出去,人人都有,我不拿,怕他们不自在。阿念哥,都是这样么。” 阿念道,“这也是常例了。官场上,如我,如庄典史,这都是有品阶的官员,朝廷给发俸禄。下头衙役胥吏,每月的月银是县里截流的银子给发的,一人不过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要说养家糊口,要是家口少的,紧巴着也能过。倘是家里人多的,糊口都难。故而,倘有什么公差,他们去了,那头儿必然会给些跑腿钱的。这钱,庄典史拿大头,底下一人也能分些。既然你在,自然要算你一份,你只管收着就是。” 阿冽点点头,又问一句,“这算不算民脂民膏啊?” 阿念笑着敲他头一记,与他说起家常过日子的事来,“你看我这里,家常并不算奢侈,就是平常过日子,家里丫环、婆子、厨娘、小厮、侍卫,加起来也有二十来人,每月他们的月钱就得六十两,再加上平日里花销,一年上千银子打不住。我一年俸禄不过百十两,要支撑家里怎么办?甭想着渔肉百姓,那是没水准的人方干的事。我与你说,官场上都有一笔截流银子,沙河县不大,也有上千两之多。可这些银子,也不全都是我的,底下这些人,你得养得住他们,他们才能为你办事。这养人,又得拿捏住分寸,不能叫他们胃口大了,却也不能叫他们饿着,这就是做上官的本事了。可你算一算,就这么着,把截流的银子都算上,过日子还是不够。” “那怎么着啊?” “还有田地啊铺子啊,子衿姐姐打理家中产业,出息的银子比我一年得的都多。”阿念道,“这就说起家里女人们来了。咱们男人在外当官,上头要应付上峰搞好关系,下头又得力所能及的为百姓做些实事,自是不容易。可家里女人们也不是闲着的,我与子衿姐姐成亲后,家里事我都没操过心,都是子衿姐姐打理,又要与女眷交际,又要管铺子田庄,还要照看孩子,多辛苦啊。所以说,男子汉大丈夫,得知道心疼媳妇。更甭学那些不知好歹的,日子刚好过些就三个姨娘两个妾的,两个人一条心的过日子好过,这么多姨娘小妾,先把媳妇的心寒了,以后哪里来得夫妻同心呢。”说着,阿念道,“也就是你快成亲了,我才把这秘诀传授给你的。” “爹早跟我说过了。”阿冽十分怀疑的瞅着阿念哥道,“阿念哥你这个不会是跟爹学的吧?” 阿念道,“我是无师自通,天生体贴。” 阿冽很有些不信,当然,阿念哥同他姐姐感情也是很好滴。姐夫小舅子说了些私房话,阿冽也深觉长进不少。 待得临年,江仁还要去一趟北靖关送军粮,阿冽惦记着姚节,同姐姐、姐夫说一声,他也同江仁一道去了。何子衿笑道,“既是要去,把给阿涵哥和江夫人的年礼一并带去。”还有给姚节的,姚节家又不在这里,身边就一个小厮,男人家粗心,故此,过年的东西,何子衿也给他预备了一份。 阿冽自是没有意见。 因就要年了,干脆也把纪珍一并送回了家。 纪珍现在不穿小红斗篷了,他现在改穿雪雪白的兔皮小褂,跟阿曦妹妹那兔皮小褂一个款式的。然,与阿曦妹妹分别时,自有一番难舍难分,大家都见怪不怪了,总之俩人三天前就开始说离别的话,一直说到将走之时,大家听得耳朵里都长茧子,人家俩人还没说够呢。纪珍依依不舍的辞别阿曦妹妹与大家伙,就带着他身边的侍卫随从,同江仁阿冽一道回了北靖关。 一路风雪难行,好在大家在北昌府这几年,也惯了的。因是运军粮的差使,一路上倒有驿站可做歇脚之地,还有,纪珍是纪大将军的嫡长子,说是北昌府的第一衙内都不为过,他到了驿站,驿丞啥的,恨不能把他供起来。江仁一行也沾光不少。 待得到了北靖关,自是先送给珍回家,连带给江夫人献上年礼,然后方去交军粮,住在何涵那里。何涵因着父母过来同住,干脆把隔避的一套两进院也买下来了,住的颇是宽敞。何冽都说,“以后大郎二郎娶媳妇也有地方了。” 何涵打趣,“可见阿冽喜事近了,话里话外的都是娶媳妇的事。” 阿冽因被打趣的多了,何况他喜事本就在明年春,如今脸皮也稍稍厚实了些,笑道,“是啊,就是阿涵哥怕是没空去的。” 何涵笑道,“人不到,礼也到。” 阿冽道,“那就等着阿涵哥的大礼啦。” 大家说笑一回,江仁阿冽把大毛衣裳脱了,围着炭盆烤火,何涵还说呢,“阿仁过来,我是料着的,他跟阿文,每年都得走上几遭的,这么大风大雪的天,怎么你也来了。”摸摸阿冽身上棉衣,很是厚实,何涵这才放心了。 “这不是考完了么,我在阿念哥身边帮忙,阿仁哥过来,我就跟着一道来了,我还没来过阿涵哥这里呢,再看看阿节,他一人在这里,怪不放心的。”阿冽道。 何涵说到姚节就是满眼笑意,道,“阿节这小子也是,去岁还叫他来我这里过年呢,今年就不来了,跟几个军中兄弟一道过年。他宅子也置的近,就与我隔了一条街。” 阿冽道,“阿涵哥你年下正忙的时候,嫂子大着肚子,阿节兴许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脸皮,还不好意思呢。”其实,姚节初来时,何涵很有些担心。姚节一看就是少上胚子,何涵怕他是一时兴起,最终服不了北靖关的苦。不想,姚节还真就扎下根来,先时还立了个战功,升到了总旗。何涵亦觉荣光。何涵笑道,“我不晓得他们,年下有差使还好,要没差使,不知如何胡天海地的闹腾呢。” 一时,何念王氏也过来了,更添几分热闹。 王氏如今寻到了儿子,更兼儿子有出息,早把先前的事忘了,拉着阿冽江仁就说起话来,还尤其问候了一回何老娘的身体,王氏笑道,“上回来的匆忙,我就一门心的记挂着来你阿涵哥这里呢,也没去看看你祖母,婶子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阿冽笑道,“劳大娘记挂,祖母身子很好,早上都要一碗粥两个馒头。” 王氏笑,“比我吃得还多哪。” “是啊,能吃是福。”阿冽道,“祖母在家也常说起大娘,直说有空过来看望大娘哪。”当然,何老娘经常话里话外的“问候”王氏,但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 “好,好。”王氏还真有些怵何老娘,当初王氏装疯卖傻的要退亲,亲事虽退,何老娘却是在门外大摆龙门阵,骂王氏骂了足有一个月,直把王氏骂得搬了家才算完。 当然,那灰头土脸的事就不提了,主要是,在这北靖关,王氏也没什么熟人,与何家正经族亲,何子衿等人同何涵来往一向亲近,王氏也想缓和一下关系啥的。 何念问了些路上的事,主要是风雪大,做长辈的就不放心。 没多会儿,何涵之妻李氏抱着二郎,还有李老爷李太太一并过来的,因着江仁常来北靖关送军粮,大家时常相见,都是极熟的。李老爷李太太李氏一家还是头一回见阿冽,何涵一说,他们就知道,李太太笑,“是姑奶奶的弟弟,这眉目生得可不大像。”何子衿长眉杏眼更清俊,阿冽则是浓眉大眼的相貌,说来,阿冽的相貌颇符合这年代人们对男子的审美,如阿冽科举,也有一项是给相貌打分,阿冽评的都是甲等相貌。 何涵笑道,“子衿妹妹生得像婶子,阿冽长得像恭叔。”其实,阿冽眉眼较其父更加硬郎一些。 “虽生得不大像,却是各有各的俊法儿。”李家人对何子衿印象很好,爱屋及乌,也很喜欢阿冽,拉着阿冽就问长问短的说起话来。阿冽纵不是江仁这般八面玲珑的人物,人情来往上也是很说得过去的。待得第二日,阿冽着人给姚节家递了帖子,主要是问一问姚节什么时候在家。不待阿冽过去,当晚姚节就来何涵家里见好友了。 姚节一来,阿冽当真没认出来,这满脸胡须,穿的熊一样的大汉,真的是他那特臭美特讲究的好友么!姚节直接来了个熊抱,阿冽闻到姚节身上淡淡的花露香,就知道没差了。 姚节喜得了不得,捶了阿冽肩头一下,笑道,“我一回家听说你来了,直接拨马就过来了,正好省得开火,在阿涵哥这里蹭一顿。”说着又同江仁打过招呼,见过何涵家诸人,道,“今天我们出关巡视,可是好运道,遇到了鹿群,还有些个鸡兔獐狍,都一并带过来了,鹿啥的,咱们男人吃。鸡兔獐狍的,嫂子大娘婶子你们吃。” 江仁笑道,“阿节你童男子呢,还是少吃鹿肉为好。” “我赳赳丈夫,吃点鹿肉算什么。”说着,姚节拿胳膊肘轻轻一撞阿冽,坏笑,“说来,鹿肉我吃不吃的,主要是给阿冽吃,阿冽你好事将近,这还没成亲呢,如何就瘦了。” 大家纷纷笑起来。 待得晚上,姚节一力邀阿冽去他家休息,说是让阿冽认认门户,以后再来北靖关直接过去就成。晚上俩人更是同被而眠,说起来北靖关的事来,阿冽道,“知道你升官我自是替你高兴,我又担心你外出缫匪受伤。” 姚节道,“不瞒你,第一次遇着流匪我还真有些胆小,只是,生死关头,谁也顾不得谁,我也就拼着命干了。这凡事都怕第一回,过了头一遭,就下得去手了。后头反觉着这日子有滋有味儿,比在帝都听曲子吃花酒强的多。” 阿洌这次来,还给好友带了件护甲,阿冽道,“我请家里姐姐们帮你缝的,三层牛皮,用的是金线,结实的了不得,虽不比铁打的甲衣,这个穿着比铁衣轻省。” 姚节又狠狠的抱了一回好友,道,“阿冽,待你生了闺女,我生了儿子,咱们做亲家吧。” 阿冽很鄙视道,“你连媳妇都没有,哪里来有儿子?”阿冽很敏锐的问好友,“你是不是看上谁家闺女了?”阿冽想到阿念哥教导他的话,又道,“不是我说,要是正经人家闺女也还罢了,倘是那些烟花女子,还是罢了吧。你又娶不了做正妻,倘为妾室,日后你说亲时人家听说你家里有妾室,亲事就不好说。” “可见是要成亲的人啦,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快说,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姚节要是跟别人是不说的,阿冽算是他的至交,姚节就说了,“你说,江妹妹如何?” 阿冽一时没明白,“哪个江妹妹?”他怎么不晓得好友有个姓江的妹妹。 “就是阿珍他姐,江妹妹。” 阿冽险一口气没上来,被窝里就给了姚节两拳,说他,“你是不是疯啦,人家江姐姐不是今冬就成亲么!” 姚节给阿冽打的眦牙咧嘴,北靖关冬天冷的很,这一动弹,被子里就进风,姚节忙拉好被子道,“成什么亲哪,张祭酒吃酒吃多了,自马上跌下来跌断了脖子,已是去了。” 阿冽望着好友,一时说不出话。这,这,这江姐姐的命,也忒坎坷了些吧。 姚节见阿冽不说话了,趁势道,“你与我相交这些年,难不成还不晓得我为人,要是江妹妹有了亲事,我就是憋死也不会说出来,不然就不是喜欢她,而是害了她。” “说,琢磨这事儿多久了?”阿冽追问。 “也没多久,自我来了北靖关,谋到了差使,有阿涵照应着我,挺顺利的。我也没想到,时不时的,也不是时不时的,反正换季的时候,江妹妹总会令人给我送些换季衣裳什么的。我想着,江妹妹兴许是看在子衿姐姐的面子上,可就是这样,也得是个心善的姑娘,才会想着我的。”姚节道,“我初时也没觉如何,可夏天听说她定亲了,我心里就不大好过。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地道,可张祭酒已是那啥了,江妹妹也没成亲,我也就跟你说说。” 姚节的话,未尝不在理。阿冽正值青春少年,何况,他与姚节本就是好友,这会儿也顾不得怜惜一下横死的张祭酒了。不过,阿冽到底是读书人,道,“你有这个心,现在也断不能提,就是露都不能露出一分半毫来。” “我晓得,我就跟你说。” 阿冽这才替好友打算起来,阿冽道,“江姐姐定是要守一年的,你好生当差,待她一年孝满,就正经同江夫人提亲事就是。”亲事已定,没过门儿死了丈夫,按礼法,江赢也要守一年夫孝的。 姚节以往挺自信的人,说到这事就有些犹豫,道,“我,我,我现在才是个总旗。大将军给江妹妹定的亲事,两次都是五品衔的出众人物。” “哎,我说这话不地道,可我是不信什么命不命的,江姐姐平日里待我也好,要我说,她是再好不过的姑娘。要是别人有大将军做继父,还不知怎么着呢,你看江姐姐,待咱们多和气。”阿冽对江赢印象就很好,听到这里,姚节忍不住道,“可不是么,我就是喜欢江妹妹这样大方和气的性子,跟子衿姐姐似的。” 阿冽又给他一下子,道,“提我姐做什么。” “我就是打个比较,可不别个意思,我拿子衿姐姐当我亲姐姐的。”姚节道,“你接着说。” “说什么,难道你想不到?江姐姐两次亲事都没成,那些没见识的人未免多想,说她命硬什么的。她这亲事,必得斟酌,你只要心诚,虽说你现在品阶不高,到底出身好……”见好友脸有些黑,阿冽道,“臭脸做什么,又没说差,姚叔虽说有些糊涂,可说句实在话,该给你尽的心,也都尽了,只是你那继母可恨。可她又做不得主,你要是能娶江姐姐,姚叔高兴还来不及。就是大将军和夫人考虑你这女婿人选,也会考虑你家境的呀。” 姚节能千里迢迢的离开帝都那锦绣繁华第,跟着何冽来北靖关谋前程,就不是个没主意的人,见好友也支持他,姚节道,“那待明年冬,我就同江妹妹说去。” 阿冽立刻,“莫要如此不尊重!只有话本子上,才是俩人私相授受的,正经人家结亲,哪里有这样的?你纵是一派热诚,也得先经了大将军和夫人这里,才好同江姐姐说的。你得作风正派,这样才叫长辈喜欢。” 姚节深觉着,好友这马上成亲的人,就是有经验啊,连忙请教,“还有没有别个,与我一道说说?” “别个?也没有了吧,你好生当差,平日间收拾俐落些,看你这一脸胡子,叫人看不清眉目,你不平日挺臭美的么。” “你哪里知道,这北靖关的兵,十个八个都蓄须的,我这好容易留起的胡子,不然,脸太嫩,叫人小瞧。” 阿冽给他出主意,“平日间留着倒罢了,要是去见将军和夫人,勿必洗漱齐整了,把脸露出来。”做父母的,饶是小伙子心诚,人家也不能给闺女说头熊做丈夫啊! “成!” 俩人唧唧咕咕一晚上,除了叙友情,就是说姚节的终身大事啦! 章节目录 第357章北昌行之四十五 > 江仁最后一次送军粮, 回程却赶上暴风雪, 一行人在驿站里歇了五六天, 待雪停了方继续往家赶,及至到家,都腊月二十了。 江老太太江太太都在何老娘那里说话呢, 其实是在等消息,原本江仁说的,腊月初十也就能回来, 结果, 不要说初十,十五都到了, 还不见人影儿, 家里可不着急么。江老太太江太太没啥主意, 就是心焦的了不得, 何琪倒不是十分担心, 大约是少时艰难的缘故, 何琪一向很沉得住气,见婆婆太婆婆的见天在家念叨,便劝两位老人家来何老娘这里说说话。江老太太江太太此方醒悟过来, 是啊,阿冽也跟着一道去的,老亲家肯定一样担心啊!她们这只顾自己了,怎么就忘了老亲家,可是得去宽宽老亲家的心,没想到,一来县衙,何老娘依旧面色如常,半分看不了着急来。待江老太太委婉的一提归期之事,何老娘笑呵呵地,“这个啊,亲家莫急,我前两天也担心来着,丫头给卜了一卦,说是平安着呢。” 何老娘对自家丫头片子的卦是极信的,其实,不只何老娘信,何老娘一说,连江老太太江太太也松了一口气,放下一颗心,江老太太笑道,“既是子衿这般说,再没差的。” 江太太也说,“可不是么,我也是不灵光,怎么没想到请子衿卜一卜,光在家里担心了。”何子衿当年卜卦之灵,在碧水县都有何小仙儿的雅号,十两银子卜一卦,还得排队。这卦也不是天天卜,每月初一十五才卜一卜,当时那卦火爆,当真是一卦难求。 想到何子衿这本领,江太太就十分羡慕,想着,她是没闺女,她要有闺女,啥也不让闺女干,就叫闺女跟着子衿学占卜,一辈子的饭碗也就有了。 有何小仙的卦放这里,老太太、太太们的都安了心,年轻一辈就各忙各的去了。何子衿的胭脂水粉铺子推出新年装,卖的很是不错。 何琪三姑娘的绣坊也有了个轮廓,人手招到不少,有的是拿了活计回家做的,有的是绣坊的学徒,何琪三姑娘还买了些□□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叫干,就叫在绣坊学绣活。绣坊这生意,越是过年过节的,越是忙。生意上的事情多,临年还有重阳大宝的学里考试,提到孩子们上学的事,三姑娘就头疼,与何子衿道,“真的气得我一晚上没睡好。重阳比大宝还大两岁呢,当然,这人跟人也不一样,有些人天生聪明,我也不是想重阳当神童,在班里中不溜的,我就高兴,妹妹不晓得,这回考了个倒第五。”三姑娘说着直捶桌子角,气的,“这要是别人,考个倒数,不必家里说自己心里也过意不过,重阳啊,一点羞臊之心都没有,还脸大的不行,成天乐呵乐呵的。我问他如何考得这般差,他就大着脸说学也学了,觉着答挺好,还说是邵先生没眼光,没看出他文章的好处来。你不晓得,那惫懒劲儿,气得我拿鸡毛掸子给了他屁股好几下,哭都不带哭的,你姐夫还拦着,那小子趁势就跑了。你姐夫也是,就知道娇惯孩子!一点儿威严都没有!” 三姑娘说着很是咬牙切齿。 何子衿道,“看姐姐说的,重阳这是心宽,难不成考的不好就得哭哭啼啼的,那样的孩子才叫人心烦呢。” “人家起码有羞耻之心哪。”三姑娘多好强的人哪,小时候爹娘一死就能求着族人投靠到何家去,自小就知道做活养活自己。自己好强的人,自然也会这样要求儿女。 何子衿宽慰三姑娘道,“重阳有重阳的好处,我听说重阳武功就练的很不错,身子骨也好,性子宽厚,弟弟妹妹的都喜欢他,这么多好处,三姐姐怎么就看不到?” 在三姑娘心里,这算啥好处哟,她儿子自小爱吃肉,身子骨儿能不好么。三姑娘道,“叫我发愁,以后可怎么着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三姐姐可愁什么,重阳心性好,以后也差不了的。” 三姑娘直叹气,道,“你哪里晓得我的难处,阿晔这会儿就能把千字文背下来了,一看就是读书的胚子。再看看大宝,人斯文不说,念书也好。大宝这回考的班里第一,得了二十两奖励,跟阿念念书时似的。重阳是我跟你姐夫的长子,自然希望他出息。”三姑娘这是掏心窝子的话,说着又道,“你说,是不是我跟你姐夫太笨了,所以,孩子念书也不大成。”把三姑娘愁的都怀疑起自身来,可见是真心烦恼。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要是你跟姐夫还笨,那世间就没聪明的了。”何子衿道,“孩子与孩子,也不一样,各有所长。有擅长念书的,就有擅长习武的,这个难道还能分出高低贵贱来。你看帝都豪门,公门侯府,没哪家是文官起家,都是武将赐爵。我看重阳性子疏阔,以后为官,从武官也不错。上回阿节升官,姐姐不还夸阿节有出息么。” 三姑娘连忙道,“这当武将是要缫匪杀敌的,刀枪剑戟的,这我如何舍!” 何子衿好笑,“我是这么一说,姐姐现在想的也太远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重阳无非就是考得不好,看姐姐就愁成啥样了。” “简直能愁去我半条命。”三姑娘说着自己也笑了,道,“这有了孩子,心就全在他们身上了。” 更让三姑娘郁闷的是,她就对孩子动过这一回手,其实也没打多重,打的又是屁股,看重阳根本没当回事,重阳他爹就见天用这个恐吓孩子,孩子不一听话就说,“是不是想尝你娘的鸡毛掸子了!!”直把三姑娘气得够呛,觉着丈夫就是会当老好人,恶人全她做。 三姑娘气的直念叨,“我可得生个闺女,我要不生个闺女贴贴心,就给你们父子气死了。” 胡文笑,“可别,你可是咱家的大宝贝,你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三姑娘轻啐一口,“甭胡说八道。”大年下的,什么死不死的,刚活出滋味儿来,哪怕儿子不太听话,她也舍不得死哩,她还得看着儿子成亲生子抱孙子哩! 虽同何子衿说了说心中郁闷,何子衿又宽慰了她,三姑娘也宽心不少,但看着人家大宝拿了学里奖励的二十两银子,这可是第一名才有的奖励,三姑娘便是有座银山,也十分羡慕这二十两。 大宝是个细致人,平日里银钱啥的从不乱花,更不是重阳那大撒手,散漫惯了的,大宝一向很有计划。不过,这次得了学里奖励,重阳带着一群小的要他请安,大宝也不一毛不拔,很大方的去一品斋请客,请重阳哥还有弟弟妹妹们吃好吃的。饭菜随便点,花销都算他的。 大宝要请客,长辈们随他们小孩子玩耍去。只是孩子们还小,不叫他们去外头吃,让点好菜送家里吃,省得鸡骨头鱼刺的扎着卡着的。 故此,江仁阿冽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孩子们不在家,去一品斋点菜去了。 江仁听说儿子得了学里奖励,高兴道,“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我那会儿念书很是念不下去,大宝倒是念书不错。沾媳妇的光。”江仁自认为不是个念书胚子,倒是岳家不招人喜欢的道学小舅子挺喜欢念书的。外甥像舅,他儿子读书这上头,比小舅子还强些。 江老太太微笑颌首,“我也这般说。” 江太太很想强调自家基因的优良,连忙道,“你那会儿念书也不笨,就是不能塌下心学习。要是认真学,再差不了的。” 江仁忍笑,说他娘,“你这可真是孩子是自家的好。”又问媳妇,“大宝呢?怎么二宝也不在家?”儿子考得好,他正好奖励儿子一二。 何琪道,“大宝说明天请客,今儿个孩子们去一品斋定菜单了,定好菜单,明儿一品斋送过来。” 江仁直乐,道,“难得见铁公鸡拔毛啊。” 何琪推丈夫一下,笑道,“尽胡说,大宝无非就是花钱有计划,并不抠门。” 江仁笑,“等大宝回来我得跟他说,这怎么请客光请小的不请老的啊,我们就不请啦。” 何琪忍笑,“你这么一说,大宝得心疼银子。” 江仁又问重阳考得如何,何琪连忙道,“可别提这个,重阳没考好,把三姐姐气得够呛,还打了重阳一顿。” “哪至于啊,不就是考试么,我小时候念书也不成。”江仁道,“我喜欢重阳那孩子,性子好,人也逗。” “也没使劲儿,就打了几下。” “你们女人家,就是心窄,条条大道,哪条走不得,难不成都要为官?” 何琪道,“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孩子出息。为不为官,能有为官的本事,还是为官的好。不然,就是做生意,也得有靠山哪。” 江仁叹道,“不说做生意,为官也没你想得那般容易,一样得有靠山。” 将这些事抛诸脑后,江仁就盘算着怎么打劫儿子了。 大宝回家后见他爹回来了,也很是高兴,先给他爹见了礼,又问他爹路上如何耽搁了,一长一短的,甭提多有孝心了。只是他爹一提让他请客一碗水端平的事,大宝就有些傻眼。何止是心疼银子啊!遇着他爹这种不会过日子的,大宝简直肝儿疼。 大宝强调,“就是我们小孩子瞎乐一乐,也不是请客。” 比脸皮,大宝哪里比得过他爹啊,他爹摇头晃脑的,“无妨,我们也就随便瞎乐一乐。你也不用重新点菜了,把那一品斋的上等席面儿叫几桌就是,咱家一桌,你子衿姑姑家一桌,你三姑姑家一桌就行啦。” 大宝一听多出三桌上等席面儿,心疼的直抽抽,脸也僵了,见着他爹的兴头劲儿也没啦。大宝道,“那个,我跟重阳哥他们是在咱家吃。这样一算,子衿姑姑家也就剩,子衿姑姑、江姑父、阿冽叔、和何家曾祖母了。咱家就爹和娘、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六个人,三姑姑家就她和胡姑父,一席那些菜,也吃不了啊,多浪费。” “没事儿,吃不了,我们留着吃个下顿。”江仁一句接一句,顶得儿子肺疼。 大宝不愧是班级头一名,脑子转得就是快,看他爹这老厚的面皮,还不知算计,他不请客是不成了。大宝道,“不如把长辈们都请来咱家吃饭,多热闹哪。”这样他顶多定两席,还能省下一席的钱。 江仁心里要乐翻了,没为难儿子,想想道,“那也成,你看着办吧,反正明儿我得吃顿好的。” 大宝忙又打发人去一品斋定了两桌上等席面儿,还亲自去两位姑姑家请人明儿去他家里吃饭。何子衿还好奇呢,“怎么连我们也要请啊?” 大宝不说是他爹逼他请的,努力摆出一幅不是很心疼银子的真挚脸来,道,“我想着,不能光请重阳哥他们,也得请长辈们一道乐一乐。席都定好了,姑姑,你跟姑父、曾祖母、还有阿冽叔,明儿可一定得过去啊。” 何子衿高兴应了,“成,明儿我就不张罗午饭了,都去你家吃。” 大宝说了会儿话,又去重阳家请三姑娘胡文,胡文笑眯眯地,“要是你爹请我,我都不一定赏脸。大宝请客,一定得去。” 大宝把人都请到了,就回家跟他娘说了,请他娘帮着安排宴宾客的屋子。江仁道,“小小人儿,还挺讲究。” 大宝道,“做,当然就得做好。”他银子都花啦,就不能叫银子白花。 大宝请客这事儿,可是叫长辈们夸了又夸,都说大宝读书好,人也懂事,得了银子还想着请长辈们吃饭啥的。因为受到诸多夸奖,大宝那心疼银子的心方好受了些。 待到把客请完,一品斋那里结了账,其实,上等席面儿也就二两银子一席,大宝请了三席,花了拢共不到五两,主要是他们那一桌都是自己点的菜,小孩子们吃的东西,没花多少钱。学里奖励还剩下十五两,大宝很是高兴,在自己的小账簿子添上一笔,又点了一遍自己银匣子里的银两,方细细的把银匣子锁了起来。大宝想着,念书可真是件再好不过的差使啊,这念书得的银子,比他过年时得的压岁钱不少。 于是,从此之后,大宝便越发上进啦! 章节目录 第358章北昌行之四十六 > 第358 大宝请客之后, 年也就到了。年前, 大家都忙得很, 如胡文江仁除了铺子里的分红事宜,也要请一请铺子里的掌柜,毕竟大家辛苦一年了。再者, 伙计们多是万里迢迢自老家跟过来的,离家这老远的,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大家伙。过年的年货, 还有过年的红包, 都要发下去,让大家过个热闹年。就是学徒们, 按理这年头学徒都是没工钱的, 工钱不好发, 毕竟是行规, 但学徒们过年也得了一份年货与过年红包。 就是三姑娘与何琪也请了请绣坊的娘子管事, 那些时常接了活家去做, 还有就在绣坊做工的,再有就是绣坊买下来的小女孩子们,虽不一而同, 但各人也都有一份,如小女孩子们,起码过年能买支花戴。 何子衿与段太太把胭脂铺子的账对出来,至于铺子里分红的事,则是段太太出面儿了。何子衿主要是忙家里的事,年下的准备采买,还有年后的戏酒预定之类。好在,每年皆如此,何子衿也是做熟了的。 还有就是,年前阿冽带着何老娘兴哥儿回北昌府过年,阿念想着阿冽到底年少,尽管阿冽一直说人手够了,阿念仍是不放心,派了两个侍卫给他。待阿冽回家,沈氏早盼得望眼欲穿了,一面迎了何老娘屋里去,一面道,“我在想着,老太太腊月初也就回来了,阿冽他爹也念叨好几回,老太太再不回来,就要去接老太太了。” 何老娘到自己屋里,坐在热乎乎的炕上,见屋里打扫的极干净,收拾的也齐整,桌几案上摆着新开的水仙与红梅,心下就很是熨帖。何老娘接了儿媳妇奉上的花,笑道,“原说早些回来,兴哥儿这不眼瞅着要到上学的年纪了吗?我说让他明年就去上学,咱们丫头说让兴哥儿去蒙学班里考一考,要是考得不赖,干脆就别在蒙学班里念,反正蒙学也学过了,就跟着大一拨的孩子学四书五经,正经念书。就等着兴哥儿考完了,我们才回来的。” 沈氏忙问小儿子考的如何,何老娘一说这事儿就笑开了花,老脸笑的跟菊花似的,小眯眯眼更是笑的几要看不到了,道,“要是跟同班的小学生们一道算,考得第五,能有五两银子的奖励。不过,兴哥儿是临时加进去考的,就没算在小学生里面,虽没奖励,咱也高兴哪是不是。跟咱们丫头定下来了,明年兴哥儿就正经去县里学堂念书。” 沈氏很是喜悦,家里也不差那五两银子,主要是,小儿子念书不错。沈氏摸摸小儿子的头,笑道,“成。明年我把笔墨纸砚给兴哥儿备起来。” 兴哥儿道,“阿珍也跟我一起上学。” 沈氏道,“阿珍比你小一些,你们也一道考了不成?” 不待兴哥儿说,何老娘就道,“阿珍那孩子,当真灵慧,比兴哥儿小一岁,考得比兴哥儿还好些。他们一直是一道念书的,一起去县里学堂,也是做个伴。” 沈氏点头,“很是。”又说,“阿珍那孩子,一看就灵秀。” 何老娘在屋里坐了坐,就要去大孙子的新房看了看,屋子已是腾了出来,因是新糊裱装修的,很是不错。何老娘点头道,“不错,不错。东厢就是比西厢敞亮。这窗子这是重新换过了?” 沈氏笑道,“当时糊屋子的时候,匠人就说这窗棱有些陈旧了,不大配这屋子,我想着,新糊裱的屋子,弄个旧窗,确实不大好看。匠人那里正好有两根上等红木,阿冽他爹去瞧了,木材不错,就定了两根料子,不只阿冽这里换了新窗,老太太没留意,您屋里的窗子也换了新的。如今时兴的新花样儿,阿冽这里是鸳鸯戏水的窗子样式,老太太那里是喜雀登梅。” 何老娘听着就喜欢,道,“是好兆头,咱家的喜事就在明年了。诶,阿冽这里应当换,取个好兆头,我那里还换什么,白费银子。”红木可贵了哩~ 沈氏笑道,“哪里就白费银子了,就是阿冽这屋不换,老太太屋里也得换。”哄得何老娘喜笑颜开,何老娘与沈氏道,“待阿冽娶了媳妇,你也就能歇一歇了。家里的事就交给儿媳妇,你跟我一样,闲了也去咱们丫头那里住上几日。” 沈氏笑,“我倒是想去,只是哪里放心得下,俊哥儿每天上学,相公每天当差,就他们俩,我便是去了子衿那里,我心里也是牵挂。” “有儿媳妇,把家里这些事交给儿媳妇就是。” 沈氏笑道,“那也放心不下。” 何老娘心下觉着媳妇懂事,就因有媳妇在家里,她才放心去孙女那里呢。何老娘心里美美的,嘴里还道,“你就是这般爱操心的性子。” “这不是像母亲你吗。” 何老娘笑呵呵地,“可别这么说,你哪里像我来着,我可没这么放心不下。” 年节转瞬即到,沙河县这里自有一番热闹,何子衿吃年酒就吃到正月十五,阿念过年是从来无休的,非但无休,县里治安什么的,阿念十分警醒,然后……又抓了一拨人贩子…… 北昌府何家,因着何家与巡抚大人家结了亲事做了亲家,故而,今年年下,何家收到的帖子格外多。何家一惯低调惯了的,以前怎么着,现下还是怎么着,并不因与巡抚家结亲就骄狂起来。 待过了上元节,这回何老娘只是把三孙子兴哥儿送去孙女那里念书,自己就没去孙女那里,而是留下来帮着儿媳妇预备孙子的亲事。 阿冽送兴哥儿去的姐姐那里,何子衿见着阿冽还说呢,“你怎么也来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 阿冽道,“现在并不忙,我提前半个月回去就成。” 何子衿想想自己当年成亲的时候,倒也没有提前三五个月就忙活的,事实上,提前一个月张罗,都是早的。弟弟也不必就留在家里等成亲,这么想着,何子衿也就没说什么。 这一年春,就是阿冽成亲的喜事了。 阿冽成亲的喜服的衣裳都是托何琪给做的,这里有个讲究,新娘子的喜服自然是女方自己张罗,多是新娘子自己绣的。新郎的衣裳,男家一般或是托绣坊或是在亲戚里寻个全福人给做,全福人得是指公婆爹娘一应俱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当然,何琪就俩儿子,没闺女,不过,在儿女双全这一条上,世人要求就放宽了,没闺女可以,没儿子是一定不成的。 全福人这个算下来,也就是何琪了。何子衿其实勉强也算个全福人,只是,她公婆虽活着,却是不知去往何方了。何况,公婆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最终还是托了何琪,何琪针线也好。 阿冽来了,何琪正好把做得的喜服拿出来给阿冽试一试,甭说,阿冽这一二年,个子长得颇快,而且,阿冽在个头儿上绝对是青出于蓝,比何恭要高半头,身量高大秀挺,极是衬衣裳的。阿冽这一穿,都说俊。胡文笑着打趣,“也就比我当年略逊那么一二罢了。” 三姑娘揭丈夫老底,“我就不说你当年那花里胡哨的样儿了。” 阿冽也说,“阿文哥头一回去我家里,穿的那衣裳,五彩缤纷的。” 江仁想到这事也乐,笑道,“是。那会儿阿文哥提着礼上门,我还是特意出去打听了一回,我还以为不好打听呢,结果一打听就知道,阖县就阿文哥穿得那样花哨。” 何琪听了也是抿嘴直笑。 胡文道,“年轻时,就得鲜亮,要不,三妹妹如何相中我的,就因我会打扮。” 阿冽道,“亏得重阳穿衣裳不像阿文哥。” “你哪里知道重阳的苦哟。”胡文笑,“上回重阳见着一块儿孔雀蓝织金线的料子,喜欢的了不得,想着做件袍子,你三姐姐硬是不肯。” 三姑娘道,“我再不能叫重阳乱穿衣的。” 说来,几个孩子里,阿晔阿曦二宝二郎不说,这几个年岁小,衣裳的确鲜亮的居多。重阳年纪比弟妹们都大,如今穿衣裳还是偏爱鲜亮,很是遗传了他爹的一些审美。就是,他娘不肯给他做鲜亮的,成天就是宝蓝啊、竹青打扮他,甭提多老气啦。当然,这是重阳对自己衣衫的评价。 因着阿冽今年成亲,孩子们也是要去参加阿冽哥或是阿冽叔或是阿冽舅的婚礼的,于是,纷纷要求家里给做新衣。三姑娘何琪都说,“小小年纪,也不知怎地这般臭美。”却也都同意了给孩子们做新衣的事儿。 阿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就要成亲了,每天都是笑呵呵的,给阿念哥打下手也干得分外起劲儿,读起书来极是用心。罗大儒都说,“这眼瞅要成亲了,就格外知道上进了。” 阿冽在沙河县只呆了半月,沈氏就打发小子过来叫他回去了,无他,余家送嫁的人到了。送嫁的是余姑娘的一兄一弟,大哥余峻二弟余岫,大小舅子都来了,阿冽自然得回家帮着招呼,同大小舅子联络一下感情啥的。于是,阿冽带着喜服回了家,余峻余岫都是念书的人,余岫比阿冽还小些,阿冽上科秋闱失利,余峻则是榜上有名。故此,余家人并没谈秋闱,倒是阿冽没大在意,知道大舅子中了,很是恭喜了大舅子一番。余峻道,“我听祖父说,你文章火侯也差不离了,下科必中的。” 阿冽笑道,“中不中的,必是得用功功读了。今年不中还能说是第一次下场试水,再努力三年,再中不了就没面子啦。” 余峻听得一笑,觉着这个妹夫单纯又实诚。 阿冽带着余家兄弟逛一逛北昌府,何家也设酒款待了一回两位舅爷与过来送嫁的余峻之妻唐氏,何恭一向性子温和,同小辈说话也没什么威严架子。至于何家,何家人口简单,一眼望到底的人家。余峻之妻唐氏私下同丈夫道,“亲家人口少,几位长辈也十分和气,大妹妹嫁过来,定十分轻省。” 余峻点头,道,“我看阿冽也是个实诚人,错待不了妹妹。” 唐氏笑道,“说来,我娘家祖上就是蜀中人,与何亲家还算是同乡。我有一回回娘家去祖母那里请安,说起妹妹的亲事来,小婶子还知道何亲家一家呢。” 余峻有些意外,道,“这倒是稀奇。”唐家太岳丈位居内阁首辅,十分得今上看重,就是唐家,也是经年世族。何家,嗯,亲事已定,余峻当然不会说这亲事不好,何家人口简单,家风也不错。只是,依着余家家世,妹妹想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也是十分容易的。当然,现在余峻当然不提这话。倒是何家这样新晋官宦之家,如何就同唐家相识呢? 唐氏笑,“我小叔你也晓得,天生爱结交朋友,帝都城里,半城人他都认识。小叔同何家妹夫的舅舅,就是那位开班授课,人称‘死要钱’的沈翰林相识。那位先时帝都城都有名的菊仙姑娘,先帝极爱她养的绿菊,就是何亲家的嫡长女,何妹夫的大姐姐。这位何姑娘嫁的是先帝在位时最后一届的探花郎江探花,这江探花又是沈翰林的义子。反正都是相近的亲戚,我小叔小婶子都说何家不错,那位菊仙姑娘还同我小婶子开了间烤鸭铺子,咱家不还吃过么,就是那蜀中烤鸭。” 余峻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要不说,我竟是不晓得。” 唐氏笑,“我也是要来给妹妹送嫁,去看祖母时说起这话来,小婶子跟祖母都见过何家大姑娘,说是极和气的人。我这才知道了。要不,先前说菊仙姑娘,我是晓得的。沈翰林的名头,也听说过。要是联一起,就不晓得了,还是祖母同我说,我方晓得。” 余峻笑,“帝都城里的人,少有小叔不认识的。”唐家小叔唐锦,要余峻说起来,真是个奇人。这是太岳丈唐相的老来子,据说少时十分的纨绔,奈何运道够好,自今上还做藩王时,这位唐小叔就跟在今上身边了。后来更有运道,还拜了北岭先生江北岭的弟子,如今的吏部尚书李九江为师。唐小叔现在于朝中内务司任职,品阶已是正四品,于帝都不算高官,架不住背景够硬啊。就是家里父祖说起唐小叔来,都说是个有福分的人。 “可不是么。”唐氏笑,“要是打听个人啥的,问小叔再没错的。” 一想到何家能跟首辅家搭上关系,当然,关系深浅不论,但唐小叔娶妻铁氏,铁家更是不得了,前左都御史之家,亦是帝都有名望的人家。铁氏也是个极有见识人,如何家风评,一人说好不算好,但如铁氏与唐老太太这样有见识的内眷都说何家不错,可见,这门亲事是当真还不错的。 余峻与唐氏都十分尽心,毕竟是大妹妹成亲大事,何家又是知礼人家。 何家也很欢喜,尤其招待过余家舅爷舅奶奶,都是极通情达理的人。这年头成亲,嫁妆等大件都要提前抬过来的。何家预备是东厢,北昌府气侯冷,屋子都不大,余家是长女成亲,打的家俱颇是不少。屋里放不大开,唐氏笑道,“家里给大妹妹攒了十几年,捡几件大妹妹喜欢的收拾出来,其他的亲家找几间屋子,先存里头是一样的,到时什么时候愿意拿出来使,再拿就是。” 何家自是称好。 沈氏让翠儿瞧着安放儿媳妇的家俱,请了唐氏到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因着快娶孙媳妇了,身上左一身右一身的都是新衣裳,料子也都是上等好料子。大家说话,无非就是说些家常,何老娘惯爱吹牛的,就常说自家孩子,自阿冽秋闱时运不济一直说到兴哥儿念书的事,何老娘道,“我们家里,祖上就是念书的,到了孩子们还是念书。也不望他们有什么大出息,考个进士也就罢了。” 沈氏就得给婆婆圆场,道,“读书好坏的在各人天分,不过,书可明志,明理,多念些书,总是差不了的。”又说,“阿冽这一成亲,我也算卸下肩上的担子,以后也有了帮手。” 何老娘接口道,“是啊,我也跟我这媳妇说呢,这娶了儿媳妇,就叫儿媳妇管着家里的事。” 唐氏虽然有些不大适应何老娘的自吹自擂,但这话还是爱听的,笑道,“阿幸还需亲家老太太、太太指点。”这年头,少有刚进门的媳妇就掌家的。俗话说,二十年媳妇熬成婆,为什么用一个熬字,媳妇进门,多有婆家要让立规矩。今何家都说进门就让余幸管家,可见对余幸的看中,故此,唐氏很为小姑子高兴。 唐氏回了巡抚府,都同余幸道,“亲家真是和气人,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过日子,妹妹嫁过去,定能过得好日子。” 余幸笑笑,看不出太开心,但也不是不开心。 唐氏都有些不太了解小姑的心思了,她还是将安置家俱的事同小姑说了说,道,“让王嬷嬷帮着安放的,妹妹嫁妆多,我看这北昌府多是睡炕的,姑爷屋里盘了一条炕。妹妹的床就安置在另一间了。余下的家俱都让亲家收拾了空屋子放起来,妹妹到时想用什么,再拿就是。”又说,“屋子收拾的极好,都是新糊裱过的,窗子也是崭崭新的。亲家老太太、太太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还说,妹妹过去就叫妹妹当家。” 余幸这才又露出一丝笑来,道,“有劳嫂子了。” “哪里的话,能替妹妹张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唐氏又说了些阿冽的事,道,“姑爷的文章很是不错,你大哥看了说下届八九不离十的。妹妹见过妹夫没,浓眉大眼的,十分俊俏呢。” 余幸摇头,“还没见呢。” “到成亲时就见着了。” 胡文江仁提前半月就到了北昌府,帮着忙活。阿念不能擅离任地,他来不了,子衿姐姐三姑娘先跟着一道过来了,何老娘毕竟上了年纪,沈氏一个人,既要待客,又要忙家事,哪里顾得过来,何子衿三姑娘提前过来帮忙。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唐氏也不是个笨的,几人年岁也差不多,说起话来极是投机。何子衿三姑娘还都给唐氏送了东西,何子衿笑道,“先时就听说亲家大奶奶过来了,我就想来,一时家里又离不得。这是我做的红参护肤膏,北昌府气侯冷些,我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这是照着古方做出来的,用这个还好。” 唐氏笑道,“来了就觉着冷又干,风大,脸上的不是干就是油,要知道你给我送,我就不打发丫环去买了。”唐氏到北昌府,吃食倒还能适应,就是皮肤不成了,小姑子见状,打发人给她送的这个,她用着很是不错。 三姑娘送了唐氏两幅绣件。 唐氏出身大族,不见得就稀罕这些东西,但人家能想着她,就是人家知礼,看重她这亲家大奶奶。唐氏与何子衿三姑娘交往下来,觉着,纵是小户出身,也都是谦逊的爽俐人。 唐氏就觉着,纵何家非大户,这门亲事,祖父母也是用心选的。 于是,阿冽余幸成亲来,两家人已是亲热的了不得。 章节目录 第359章北昌行之四十七 > 第359章 一个家族崛起的道路, 并没有想像中的顺遂。 也不是谁的王霸之气一开, 就能沧海桑田间陡然耸起一座高峰的。 世间, 从来没有这般平坦之路。 何余两家结亲,自是热闹的了不得。如沈素、何姑妈,纵是千里万里的, 也都打发人过来送了贺礼。沈玄还给阿冽写了封长信,写了自己多么想来参加阿冽弟弟的婚礼,然后, 因着阿冽弟弟比他早考中了秀才, 这两年他爹一直死逼他念书不让他出门,他在家如何如何痛苦啥的……阿玄这信, 直把人逗得前仰后合。何老娘都说, “阿素也是, 就让阿玄来呗, 这也忒严厉了。” 沈氏笑道, “阿玄今年要下场考秀才的, 他与宋家亲事早定了,日子就今年九月。” 何老娘点头,同沈氏道, “别忘了给阿玄预备一份厚厚的贺礼。” “我晓得。” 冯姑丈家的贺礼也是着管事送来的,知道冯翼今年春闱,何老娘还问中了没,管事道,“这会儿估计大爷在考了。” 何老娘回忆了下儿子孙女婿考春闱的时候,点点头,“可不是么,这会儿怕正考着哪。”还说,“明儿我先去庙里给阿翼在文殊菩萨前烧烧香。” 何子衿知她娘没空,笑道,“我与祖母一道去。” 何老娘自然称好,又与冯家管事道,“待阿翼考中了,可得给我来个信儿啊。” 何子衿笑,“祖母也别急,待春闱榜单出来,定会随着邸报一并送来州府的,我爹在学政司,他们那里肯定有一份,介时,阿翼哥在不在榜单上,也就知道了。” 何老娘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是这个理。” 余者如何涵身为纪大将军亲卫长,实在是离不得,其妻李氏又有了身孕。何念王氏不受何老娘待见,好在姚节职司没有何涵要紧,倒是好请假,他就一并将两家的贺礼都带了来。姚节一来何家,大半人都没将他认出,以为是遇着胡子进城了哩。何老娘都说,“唉哟,阿节你还没娶媳妇,可得好得拾掇拾掇啊。”这么一把大胡子的,瞅着像三十的,谁家相女婿相得上哟。 重阳倒是很能欣赏姚节的大胡子装扮,一面摸着自己没毛的下巴,一面两眼放光道,“阿节叔,你这胡子真俊,威武极了。” 不想还能遇着审美知音,姚节很满意的摸一把胡子,点头,“老爷们儿就得虎背熊腰连鬓胡啊!”话虽这么说,为了展现出自己的俊脸,姚节还是很细致的收拾了一番,刮干净胡子就露出清俊的脸孔来。甭看姚节先时胡子满脸时瞧着跟三十的差不多,待剃了须,照样是张十□□的清俊脸,肉皮也很细致,绝不似在北靖关日日风吹日晒之人,稍一打扮,混充世家子都没问题的。 当然,这就是姚节保养有道啦! 阿曦的审美就与重阳不同,阿曦很认真的点评,“阿节叔现在好看。” 姚节哈哈大笑,举起阿曦抛了两下,阿曦小时候就很喜欢这个游戏,现在,嗯,依旧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家里大人没人愿意跟她玩儿。小时候不过十来斤的小团子,抛一抛就抛一抛啦!现在阿曦都三岁了,个子长高了,还是肉肉的,唉哟,哪里抛得动哟。 也就姚节,在北靖关干的是打仗的差使,力气见长,抛起来轻松的很,把阿曦头上的小花钗小铃铛啥的,哗啦啦都抖地下去了。阿曦还咯咯笑呢,纪珍忙把她的小花钗捡起来,严肃着小脸儿说姚节,“阿节哥你稳重一点儿啦。” 姚节还真给他这严肃的小脸儿稳重着了,把阿曦放地上,阿珍给阿曦顺一顺小辫子,花啊钗的给她插上,就拉着阿曦走了,一面走一面还说,“阿节哥一点儿不稳重,等我再长大些,我就可以往上抛妹妹了。妹妹你别急啊。” 阿曦道,“那舅舅你可得多吃饭,看你比我还瘦呢。” “我这是劲瘦,知道不?” “什么叫劲瘦?” “就是又瘦又有劲儿,有力气的瘦。” 阿曦似懂非懂地很是怀疑的瞄了眼纪珍舅舅,纪珍见自己竟被妹妹怀疑了,他立刻道,“我抱妹妹很轻松的,妹妹抱我就抱不动了吧?” 这倒是。阿曦就信了阿珍舅舅的论调。俩人高高兴兴的手拉手走掉了,姚节:什么劲瘦哟,这小子也忒会编了有没有!就你小胳膊小腿儿的,你哪里来得劲瘦哟! 不过,这小子可是江妹妹的弟弟啊,任何时候同小舅子搞好关系都是没差的。姚节几步追上去,替自己分辨道,“阿珍啊,哥哥是见到你们高兴,其实,哥哥特稳重。”说着,他还昂首挺胸的做了个稳重脸。 纪珍“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以后可不能随便去抛曦妹妹啦,曦妹妹刚梳好的小辫子就叫你抛乱了。” 原来抛一抛“曦妹妹”就是不稳重啊,姚节道,“阿珍你不是说等你大了你就抛阿曦么,那你是不是也不稳重啊!” 纪珍拿大眼睛白姚节一眼,道,“可是,我会注意妹妹头上有没有戴花钗,身上有没有戴小玉佩,不会叫妹妹掉一地的。这就是稳重跟不稳重的区别啦!” 姚节受到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打击,他私下同阿冽道,“小舅子这么有辩才,太难讨好啦!” 阿冽说他,“什么小舅子,嘴上有个把门儿的,阿珍精的很,叫他听到他一准儿回去跟他爹娘说去。” 姚节一肚子郁闷,还不能说啦。 好在,姚节过来是参加婚礼并帮忙的,他也没多长时间郁闷。 姚节在帝都也是念过官学的,且他比阿冽年长,与年纪小些的余岫不大相熟,但同余峻是认识的。余峻见着姚节还说呢,“倒不知你来北昌府了。” 姚节笑,“哎,在帝都不好混啊,我又不似阿余哥会念书,就出来寻个前程。”又道,“真是巧,阿冽竟与阿余哥做了郎舅之亲。实在是缘分哪!” 妹妹大婚之期马上就要到了,余峻心情很不错,还问了姚节现下做何职司,主要是祖父是北昌府巡抚,他与姚节相识,虽不是太熟络,但倘能照应,余家并非小器之人。得知姚节在北靖关做了百户,姚节点头,“阿节好本领。” 阿冽还说呢,“年前不还是总旗么?” 姚节笑,“我们运道好,开春出去缫了几百流匪,论功升了百户。” 阿冽笑捶姚节肩头一记,道,“怎么不早与我说,咱们得贺上一贺。” 姚节挑眉,“我这不是怕我这新百户抢了你这准新郎官儿的风头么。” 阿冽就要设酒贺姚节,姚节道,“你家现在迎来送往都是亲戚朋友,待你成了亲,同弟妹一道请我就成。” 阿冽笑应了,还同余峻道,“到时,大哥和岫弟也一起过来。” 余峻笑,“不请我都要来的。”又赞姚节有出息,阿冽也趁势同大舅子赞了好友一回,从去岁年初不过小旗,到今年初就因军功累至百户,直赞得,也就姚节那厚脸皮的,不然,一般的早羞的听不下去了,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阿冽说的不是姚节,而是天上的二郎神哪。余峻出身官宦之家,虽不大晓得武将的门道,但姚节这种凭军功升迁,他也是极佩服的。又看姚节身量相貌都是上品,在官学时,姚节读书是不咋地,但在官学也挺有人缘。且,姚家在帝都虽不算大户,也是殷实人家。余峻想想,家中没有适宜的姊妹,但族中也有年龄相仿的族妹呢。觉着姚节能凭自己本领立下军功,倘打听着人品亦是上佳,倒也是不错的族妹婿人选。 好吧,因着嫁妹在即,每见到不错的小伙子,余峻都会思量一番。 阿念是最后到的,因着岳家是与余巡抚家结亲,而余巡抚又是个特在意官声的人,阿念没好太早到。阿念是先帝在位是最后一届探花,于功名榜很有些地位,余峻年纪较阿念还大一些,如今只是举人,故而,对阿念很是客气。 阿念姚节胡文江仁还被阿冽邀请为迎亲使,一并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四个都是极齐整的相貌,阿冽更是一身大红锦袍带着迎亲队吹吹打打的到了岳家,余巡抚余太太见阿冽眉目俊秀,英姿勃勃,这把年纪的老太太,最喜欢俊俏少年郎,对阿冽很是满意。阿冽也只是被为难着做了几首诗,便顺顺利利的接到了新娘子。 甭看成亲正日子只得一日,但前前后后的准备,何家自半月前就开始忙了,不过,看着阿冽余幸拜堂行过大礼,就是何子衿,都觉着,虽劳累,亦值得。 阿冽成亲后,第二天亲戚们见过新娘子,何子衿阿念这一帮子人就回沙河县去了。毕竟大家都忙,做官的要当差,做生意的也得管着铺子,就是江老爷江太爷这两位老爷子,江仁见父祖没事儿干,且还年轻,江仁天生做生意的材料,不肯让父祖闲着,便让父祖帮着管着江仁新置的大庄田。甭说,父祖二人干得别提多来劲了。 就是孩子们,也得回去上课念书了。 于是,辞了长辈们,便带着孩子们回沙河县去了。 何老娘不打算再去沙河县了,她想着,新媳妇刚进门,她身为太婆婆,新媳妇过日子啥的,得给新媳妇一些指导才好。 不想,还没俩月,何老娘五月就又去了沙河县,她是跟着胡文去北靖关送军粮的回程的车队一道来的。何子衿还说呢,“祖母不是说不过来了。” 何老娘道,“我这不是惦记孩子们么。”当面儿啥都没说,到晚上,她让丫头跟她一个屋睡,才把事儿说了。何老娘叹道,“过日子哪有这样过的,丫头诶,你不晓得,真是憋得慌啊。”说着还揉起胸口来。 其实,何老娘一来,何子衿就瞧出来了。老太太哪回来都是神采飞扬的,这回跟霜打的老茄子似的,一看就是有事儿。何子衿问,“怎么了?”说着给老太太递了盏蜜水。 就是自家丫头不问,何老娘也要说的。何老娘端着蜜水喝了半盏,其实也没喝蜜水的心,把蜜水放手边儿小炕桌上,就说起来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进了咱家门儿,就没一样合心的。周婆子做了一辈子的饭了,在咱们县都是有名的好厨艺,就是在北昌府,咱家宴请别人家的官太太,人家都说周婆子手艺好。上回请亲家舅奶奶吃饭,周婆子烧得那野鸡菌子汤,舅奶奶都说鲜的很。她就总不对口,吃啥都不对口。好在,她陪嫁了厨娘,那就让她陪嫁的厨娘做呗,爱吃什么做什么。我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讲究!唉,你是不晓得吃得那饭食,你说她爱吃素吧,素菜里就没有不放高汤的。用肘子鸡的弄那么一大锅高汤,就煮两根小青菜吃。吃鱼,嫌北昌府的都是河鱼,说是一股子土腥子味儿。那大鱼,咱家都是买活的,买回来还得在缸里放好几天,就是去土腥味儿的。我是吃不出啥土腥味儿来的,人家吃鱼,就吃鱼脸下面那一丢丢肉。我在家里,光吃剩菜了。她吊了高汤,我就吃吊高汤的鸡啊肘子啥的。她吃了鱼脸下头肉,我就吃鱼肚子上的肉,香又没刺。更甭提她叫厨娘煮的那汤,什么海参花胶干贝熬的三天三夜熬出那么一碗来,海里的东西难道就不腥了,一样腥,这她就不嫌腥了。阿冽爱吃红焖羊肉,每次吃过羊肉,都得刷三回牙,不然就能熏着她。我是看不了这个,我过来跟你过算了,这要在家,得憋死我。” 何子衿听的也是无语,劝祖母道,“这也是各家跟各家的习惯不一样,大不了分房吃饭呗。你、我娘、我爹带着俊哥儿吃,叫阿冽跟阿幸一道吃,不就行了。把锅灶也分了,再给阿幸收拾间小厨房,她爱吃什么就做什么。” “分啦!你以为没分哪!”何老娘气道,“成亲半个月,你娘看我这里心气儿不顺,就把厨房给分了。” “您老也不至于生气啊。” “要是为口吃的,我也能忍。你哪里知道,现在你娘又张罗着买房舍呢,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了。趁着天气暖收拾出来,让阿冽他们住那院儿去。她带的丫环婆子也多,家里也住不下。”何老娘抱怨道,“你娘也是愁的了不得,看着堵心,才把隔壁买下来的。不然,咱家哪里就住不开了?咱家是大三进的院子,加起来二十五间屋子,就这么几口人,哪里就住不开了。实在是过不到一处去。咱也不好说人家,总不能新媳妇进门连饭都不叫人家吃口合心的吧?真不晓得是不是看不上咱家,初时连米饭都说软了硬了不香了 ,我说,这是贡给皇帝老爷吃的米,要是这米再不好,就不知道什么样的米好了。她这才不挑了。把我气的不行,哪儿有这样的,咱家就不是大户,吃食上也没委屈过。咱也不晓得,到底啥才是个讲究的吃法。那春天顶嫩的香椿芽,不是拌着吃,就是炒鸡蛋、炸香椿鱼,拌着吃吧,她嫌寡淡,炒鸡蛋,嫌油大,炸香椿鱼就更油大了。用野鸡取丁炸出鸡油来,非要用鸡油来炒,难道鸡油就不是油了,就不油大了?你娘也是受不了了,这才买了宅子叫他们搬出去。中间墙上开个月亮门,也不算分家。” “还有熏屋子那香,咱家薰屋子,都是花啊草啊的,也挺香。大户人家讲究,用的叫什么‘龙涎香’,一两金子一两香,我都不晓得她这一两香能薰几天屋子。”何老娘说着直摇头,“她自己嫁妆,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呗。我也知道,大户人家是有很多薰香的,这也是她的讲究。要不叫千金小姐呢。” 何子衿劝道,“这过日子,各人有各人的过法,只要他们小两口高兴就行了。祖母你这里有我娘呢,我娘都跟你一样吧。” “你娘也痛快不起来,我还能到你这里躲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你娘哪里离得开,开始还想着,娶了儿媳妇就让她管家,这怎么能管到一处去呢。如今她一道菜用的银子就够咱家先时吃一个月的,还是分开来吧,分开来,他们自己一个院,她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咱家还有俊哥儿、兴哥儿,以后娶媳妇,置房舍,家里还得置田地,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何老娘叹道,“我是晓得了,以后给俊哥儿、兴哥儿说亲,再不能说这种千金小姐的。写个字,买个纸,都要印了花儿的,跟咱家不是一路人。” 何子衿道,“阿幸也有阿幸的好处,起码不小器吧。” “不小器。”何老娘道,“吃要吃最好的,穿要穿最好的,小器人也舍不得。” 何子衿沉默半晌,道,“人家不是到咱家就才这样的,祖母,人家在娘家时就这样。” 何老娘道,“以前去余巡抚家,没觉着亲家太太这样啊。” 别说何老娘没觉出来,就是何子衿也没觉出来啊,何子衿只得道,“你看朝云师傅吧,朝云师傅就是这般,样样讲究。” 何老娘道,“咱家哪里能同朝云师傅比?” “可阿幸做姑娘时就是如此的。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讲究。咱们觉着她奢侈,其实,人家自小就这样,不能挑人家这个理。”何子衿道,“再说,这刚成亲,彼此间,也得适应。还是那句话,他们小夫妻的日子,过得顺当就成。阿幸带来的下人多,再买处宅子也好,他们小夫妻以后自己开火,自己院的事自己管着,也随他们的心意。只要他们顺当,咱们就高兴。过个一二年给祖母添个曾孙,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何子衿劝何老娘的话,何老娘还是听得进去的,何老娘叹道,“自来说亲,讲究门当户对,这老话,再错不了的。当时余巡抚家透出结亲的意思,咱家是想都没想到,光顾着高兴了。哎,这阿幸啊,也有她的好处,都孙媳妇了,我也不去挑她,就是看不过去,我也忍着,也就是过来跟你念叨念叨,心里痛快了算呗。” “可不就这个理么。”何子衿笑,“祖母莫烦恼了,跟你说个事儿,你一准儿高兴。” “啥事?” “我娘那酱菜铺子,甭提多火爆了。辣白菜都不够卖,我娘今年肯定能赚一笔。” 何老娘道,“那个辣白菜,初时不是没人要么。” “那是人们开始没吃过,如今买的人可多了,都断了货。可惜现在没白菜了,不然再腌上一批,定好卖的。”何子衿道,“你看,新媳妇一进门儿,我娘这生意都做得顺。可见旺家。” 何老娘经孙女开导后,也想通了些,嘴上却是不饶人,道,“只盼着别败家就行了。不是我说,她那嫁妆是厚实,到底是有数的。陪嫁多少,婆家不花她一个铜板,她就这么花,就不想想以后?”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想?” 何老娘也是这把年纪的人了,经的事也多,何老娘道,“丫头诶,你还别说,我怎么知道?我一看就知道!有心计的人什么样,没心计的又是个什么样。就是大户,也得有个来钱的地方,她那嫁妆,现银也就几千银子,过日子哪有不算计的?就是皇帝老爷也得算计!她有钱,随她自己花去,就看她这一注嫁妆花完了怎么着!一样的羊肉,周婆子买的比她便宜一半。你娘好意私下与她说,她说什么,总得叫下人落几个。真个傻蛋!还要怎么得好处?你不管着些,今儿个贵一倍,明儿个就贵两倍了。明摆着的冤大头,还瞎讲究哪!想叫下人多得钱,月钱涨上去,一样!有粉不抹脸上,反叫下人偷偷摸摸的得银子,谁知你的好?说下得背后还得说她不通经济事务!再者,没听说这样虚报帐目到这步田地,还管都不管的!忠心不是这样养出来的!走着瞧吧,她早晚有得亏吃!” “吃一堑才长一智呢。”何子衿听这些事也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嫌余幸与何家的环境不适应啥的。余幸出身大族,再者,新媳妇嫁进婆家,多有要磨合的。只是……可算是明白余家怎么把嫡长孙女低嫁了,就这余幸,也不是个聪明的。婆婆好心提点你,你这样听都不听,以后谁还跟你说。真是白长个聪明面皮,也就是自家人厚道,再加上,余幸是低嫁,何家算高娶,样样都依着她,不然,就她这般,不知到大户人家要怎么过日子。还是说,大户人家都是像余幸这样过的。 哎,这个命题,两辈子都是草根出身的何小仙儿,怕是无法解答的。 章节目录 第360章北昌行之四十八 > 第360章 何老娘过来沙河县很快就痛快了, 这里非但热闹, 孩子们也多, 重要的是,何老娘完全是如鱼得水啊,白天还能跟江太太江老太太一道说说话, 或者庄太太过来奉承,尝一尝庄太太的烙饼煎小鱼。 听说庄太太长子说亲,何老娘还备了两块料子算是自己的贺礼。何老娘都觉着, 自己兴许就是个穷命, 大概一辈子都跟大户人家打不了交道的。 何老娘来沙河县没多久,阿冽也来了, 他过来继续同罗先生做学问, 然后在阿念哥这里打打下手啥的。何子衿见着阿冽就说, “怎么就你一人来了?” 阿冽有些不解他姐的意思, 道, “哪里是我一个, 忠哥儿与我一道来的。” 忠哥儿扑哧一声就乐了,阿冽道,“笑什么?” 何子衿也是好笑, 问,“我是说,你这刚成亲,怎么自己就来了?怎么没带阿幸一道过来。” 阿冽道,“她瞧着收拾宅子呢,我就自己来了。” 何子衿真是无话可说了,与阿冽道,“宅子叫咱娘看着收拾也成啊。” “咱娘也不知道她要什么样儿的呀。”阿冽道,“这会儿还拆屋子盖花园子呢,且修不好,我也不能总在家里耗这事儿,就先过来了。” 何子衿一听拆屋子盖花园子,就知道是大工程。她根本没细问,倒是何老娘问了,阿冽是个实诚孩子,就照实说了。阿冽觉着,这事儿也没有瞒着必要,阿冽道,“原我说,就把屋子打扫一下就成了。她非要再收拾,我以为就糊一糊屋子呢,不想重画了图样子,要盖花园子。随她吧,净瞎讲究。” 何老娘当着孙媳妇是很能忍的,当着孙子就直说了,“盖花园子得多少钱哪!” 阿冽很不好意思,脸都胀得红了。因着成亲前阿念哥给他讲过一些经济世务的事,他现在都不赚钱呢。何况,阿冽的新婚生活很是不大痛快,要不,也不能刚成亲三月就来沙河县继续念书了。何子衿见阿冽面儿上过不去,忙岔了话道,“银子可不就是用来花的么,再说,这是阿幸以后住,自然是合她心意方好。” 何老娘心疼孙子,不好叫孙子难堪,也就不说什么了。 阿冽私下才同他姐说了家里的事,阿冽道,“就在家住着挺好的,娘就买了隔壁的宅子,叫我们搬过去。姐,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阿冽是长子,心中自有长子的一份责任在。就是寻常人家分家,也是把弟弟们分出去,父母都是跟着长子过。 何子衿宽慰弟弟道,“各人脾性也不一样,做婆婆的,没有跟闺女过一辈子的,反是要跟儿媳妇过一辈子。要是不喜欢,就不会再置宅子了。这也是咱家先时没想到,阿幸带的下人不少,这一大家子,主子下人加起来三四十口子,拢共房舍才二十五间,也的确是挤了些。如今这买一处宅子,两家也是通着的,算不得分家,再说,再没有分家把长子分出去的理。阿幸呢,别说人家爱花销,人家都是用自己嫁妆,爱怎么用怎么用,她在娘家就这般过的,难不成到婆家叫她受苦?有事情,你们商量着来。你不要太把心思放内宅上,拆房子盖房子的,这些事。暂且不必理,先把书念好了,有了出息,以后什么房子都有。” 阿冽很是为难道,“姐,你不晓得,娘把隔壁宅子买下来,还把房契给了我们,说这宅子以后也就是我们的。哎……”阿冽又叹了口气。 何子衿道,“你现在成亲如此,以后俊哥儿兴哥儿成亲也是如此,不会不一样的。”心下却是明白她娘的打算了,北昌府屋舍便宜,一座三进宅院也就三百两,三百两对于现在的何家不是大数目。依着余幸的脾气,估计她也愿意搬出去自己过小日子。可有一样,依着余幸的眼光,寻常三进院子怕是不入她的眼。倘房契在她娘手里,儿媳妇要装修房舍,房舍是婆婆的,这就是给婆家装修,你婆家要不要出钱?就凭余幸的审美,估计装修房舍的钱比买房舍的钱还多呢。她娘肯定得把房舍送给余幸,如此,成亲不久就给了儿子媳妇置一套三进宅子的名声好听,还是叫儿媳妇出银子给婆家装修宅子的名声好听? 她娘这般精明的人,自不会在名声上落了下乘。 余幸爱住啥样修啥样,反正花自己银子修,她娘碍不着多嘴。 阿冽道,“娘也与我这般说的,说我有的,以后俊哥儿兴哥儿也有。我就是觉着,犯不着在北昌府置这么些宅子,以后咱爹调任什么的,这宅子一样要卖出去的。” 何子衿笑道,“卖不卖出去,就是你们的事了。就是俊哥儿兴哥儿,在哪儿成亲就在哪儿置个小宅子,也是叫小夫妻亲近的意思。介时离任处理房舍什么的,这银子还是你们收着,也是补贴你们了。” 阿冽道,“我一定得用心念书,到时好生孝敬咱爹咱娘。” 何子衿笑道,“成亲了,事情就多。我虽没婆婆,阿念也就没应对过婆媳关系,我教你个秘诀,当着媳妇的面说媳妇好,当着娘的面儿说娘好,这就对了。” 阿冽听得都笑了,“这不两面派么。” “夹在婆媳中间的男人,就得两面派。”何子衿与弟弟道,“人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你多记挂着阿幸些,阿幸自然也体谅你。” 阿冽点头,道,“我来的时候,衣裳东西都是她收拾的。” 何子衿笑,“那就好。” 阿冽过来没多久,就到了交粮税的日子,何子衿没带龙凤胎,就自己同阿念去的北昌府。 待到得州府,阿念自去府衙办理交割夏粮的手续,何子衿则直接坐车回了娘家。沈氏见着闺女很是高兴,问过闺女可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这才母女俩说起话来。 沈氏先问婆婆,何子衿笑道,“祖母挺好的,每天乐呵乐呵的。” “让老太太到你那里住吧。”沈氏说来也发愁,何子衿没见着弟妹,便问一句,“阿幸没在家?” “你弟弟去了县里念书,隔壁又在修花园子,她就回亲家那里住了。” 何子衿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隔壁修花园子也不影响在婆家的居住啊。何子衿道,“这也好,修房舍总有些动静,看她是个喜静的。再者,亲家老太太上了年纪,就这么一个孙女在身边,也是想她呢。” “是啊。”沈氏笑着摸摸闺女的发角,道,“老太太很不痛快吧?” “我都劝过祖母了,这新媳妇初来婆家,家里多了个人,性情上,习惯上,都得磨合着些才好。阿幸也不是故意这样,她在娘家时就这样,一直这样惯了的。何况,用的是自己的银子,只要她高兴就好。”何子衿道,“咱家也仁至义尽了。” “不这样也没法子,实在是过不到成块儿去。”沈氏做婆婆的可不是何子衿做大姑子的这样想法,沈氏道,“过日子,哪里有处处依着一个人的道理,都是你迁就我些,我迁就你些。以往看着说话挺伶俐,真是……小事机伶,大事糊涂。原我也心里不大痛快,可瞧着阿冽新婚燕尔的,有些话就不能说。索性叫他们出去住吧,就这宅子,还要大修,我干脆把房契送她,让她自己修去吧,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钱。她那些陪嫁,帝都一处五百亩的水田,一处铺面儿。还有北昌府这里老亲家给添置了不少,北昌府地价儿便宜,有一处两千亩的大庄子,两个铺面儿。嫁妆是不薄,一年怎么也得四千银子收入。这要是会过日子的,好生经营,一辈子就这些嫁妆也吃喝不尽的。她在咱家,一月连带下人还有她自己的花销,三百银子都打不住。如今这修房舍,弄什么太湖石、移来的牡丹花、凿出的小湖,引来的活水,估计得把她压箱底的现银都填进去。” 何子衿奇道,“不就是个三进房舍,哪里还能挖个小湖啊?” “你哪里晓得,我原是想着三进房舍就够他们小夫妻带着她陪嫁的那些下人住了,收拾一下,以后有了孩子,也是宽敞的。她一见我允他们搬出去,立刻连买了后邻挨着的三处宅了,我当时买咱们邻居的宅子,那是人家外调做官,低价卖的宅子。她现买的,人家住的好好儿的,哪里愿意卖,可不就高价买么。就这三处宅子,就花了两千银子。我买隔壁花了多少?三百两!现在北昌府三进宅子贵也贵不过四百银子。房舍都推倒了重建,要不她也不能挖山凿石的折腾。买完了才跟我说,我说什么,你别买!买都买了,还说个屁!”沈氏脏话都飙出来了,可见是气得狠了,沈氏道,“我随她修去!她有本事修出个金山银山,我才服她!” 何子衿都说,“余太太也不管管她。” “这要是个听人管的,能这样没个算计!”沈氏道,“可你要说她没算计吧,买了龙涎香还叫铺子把帐报到我这里来,我当时就叫铺子找她去结。要不她怎么回巡抚家了呢,这是心里不痛快了。我早与她明说了,咱家不薰香,也花销不起。” 何子衿忙劝她娘,“可别生这样的气,哪个是开始就会过日子的。不是我说,像咱家,我打小就跟着娘学看账跟祖母学置地,我这也是自小学出来的。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怕也不是个个都晓得的?再说,我先时也是大手大脚啊,待年纪大些,自然就好了。” 沈氏道,“你大手大脚,无非就是张罗着家里厨下做些好吃的,一家子受益。你花钱,自己也会挣。这会赚钱的,有这财运,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她要花自己的,我也没管过她。怎么就知道把龙涎香挂帐到咱家?足足一斤龙涎香,十六两金子。” “娘你这说了,料想她以后也不会把账挂错了地方的?” “你不晓得,有意思的事儿还多呢。阿冽自小就爱吃肉,鸡鱼肘肉都爱吃,又没让她随咱家一道吃,她爱吃什么做什么,成亲半个月,我就给她分了小厨房,你去打听打听,阖北昌府有没有我这样的婆婆。就这么着,我叫他们一个屋吃饭,她就见不得阿冽吃荤,大不了你吃你爱吃的,阿冽吃阿冽爱吃的就是。人的口味儿,是不一样。她说一见大荤就恶心,阿冽初时还顺着她,时间久了哪里受得了,难不成就因着她一辈子都吃素了。她那素,也不是纯素,多少高汤焙出来的萝卜青菜。阿冽吃食上就受不住,时常与我一道吃。留她一人在屋里吃饭,她又不痛快。”沈氏冷笑,“都说出嫁从夫,咱们家,一不要她立规矩,二不管她嫁妆花销,就是想让她安生着过日子,她就要事事都顺自己心,世上没有这样便宜的事。” “娘再等等看吧,人一时说一时,年轻时可能许多事是会想不透。就是娘你,我小时候,你跟祖母多不对眼哪,现在多好啊。” 沈氏叹道,“就是因着先时受过老太太的刻薄,我那时就想,我以后娶了儿媳妇,一点儿都不刻薄儿媳妇。结果却遇到个这样儿的,没一点儿叫人顺心的。就是老太太,初时是有些挑剔,后来咱家日子兴旺起来,老太太也就好了。可她这自从成了亲,阿冽在家,一会儿叫阿冽给她描眉,一会儿叫阿冽听她弹琴,原我想着他们好就好了,为着买宅子的事,阿冽也是气了一场。原本,我说买隔壁的宅子,阿冽就不大乐意,阿冽说家里也住得开,人虽多些,丫环婆子的四个人一间屋,哪里住不开了?我哄着阿冽说以后俊哥儿兴哥儿成亲时也一样的,阿冽这才点了头。老太太心里什么不明白,我看老太太在咱家实在不痛快,又有阿文过来,就让老太太跟阿文去你那里了。”沈氏道,“后来她又要买三处宅子盖大花园,阿冽不叫她买,她就说嫁妆是她自己的,愿意怎么花怎么花,还说阿冽是不是要图谋她嫁妆!把阿冽气得不行!我好歹说着,这才好了。她这盖大花园,请了懂行的先生画园子图,又叫阿冽一趟一趟的折腾这修园子的事儿。阿冽不念书了?他还得考下科秋闱呢!阿冽晚上看书都得等她睡着了,不然就说自己一人在屋睡不着。我跟你爹商量着,实在是不成了,这才叫阿冽过去的。” 何子衿道,“娘你跟余太太说过这些事没有?” 沈氏道,“我委婉的说过一两回,可也没有刚成亲就总去亲家那里说儿媳妇不是的理。随她去吧,她爱住多久住多久,我与你说,这花园子还没盖呢,她的钱就没了,不然,那龙涎香不至于到我这里结钱!”沈氏眉梢一挑,眼角眉梢带出几分精明厉害,“那可是五千银子。除了买宅子的两千,还有三千,不知道干什么花了,反正花园子还没见个影儿呢。” 何子衿倒吸一口凉气,“都谁给她操持的,这定是受了蒙骗!”这年头,不要说五千银子,五百银子就够许多人过一辈子的。 “都是她自己陪嫁的人,反正咱家的人一星半点儿都没沾。” 何子衿都替人家着急,“这要怎么办哪?” 沈氏淡淡地,“要不说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就是有法子。没银子也盖得起花园子,她毕竟是巡抚家的孙女,亲家老太太就这一个孙女在身边。她呀,就时不时的在巡抚府办个宴饮,或者出去与人聚会,她一出门,多的是商贾家的娘子奉承讨好,就她这花园子,先时停了两日工,如何已是砖石瓦片的都运来了。” 何子衿沉默半晌道,“娘你可看好了阿幸,如今与商贾家娘子交往倒没什么,那些人无非就是看巡抚大人的面子,交好她罢了。可万不能有放利钱揽官司之类的事,不然,连累一大家子。”何子衿想到凤姐儿前科,连忙提醒了她娘一句。 “你放心,我看着她呢。”沈氏道,“这也不过是余大人在位时,她得意几日罢了。余大人如今已是七十三了,官场上,七十五岁大都要致仕的,余大人还不知再干几年呢。她要是趁着余大人在位时张罗些生意,也是个长久买卖,我也放心。现成的铺面儿,半点儿生意不张罗,就是租出去吃租子,就等着人巴结奉承,余大人在位,自然有的是人奉承,待哪日余大人离任,就等着吧。” 何子衿既来了,就不能只听她娘抱怨,何子衿道,“待我去给余太太请安时,倘是方便,我劝一劝阿幸。总归做了一家,就像娘你说的,彼此迁就些才是。她要能改,既是她一辈子的福气,也是阿冽一辈子的福分,就当看着阿冽呢。” 沈氏叹道,“她要能听进一二,真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章节目录 第361章北昌行之四十九 > 第361章 当天差人去巡抚府送了帖子, 得了巡抚家回信, 何子衿是第二日去的余家。 余太太依旧和气, 何子衿礼数半分不少的送上礼物,方与余太太客气寒暄起来,彼此做些问候。余太太笑道, “子衿来得正好,我这里有新送来山鸡和野鸭子,咱们中午尝尝。” 何子衿笑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 您这里的野鸭团子阖府都有名的,我吃过几回, 念念不能忘。” 余太太笑道, “我上了岁数, 就喜欢吃鸭团子这样的东西, 连汤带菜的, 软和。阿幸就一直嫌鸭肉油腻, 我都说她瞎讲究,难得你也喜欢。” 何子衿笑意不变,“各人口味儿如何一样呢?阿幸一向吃的清淡, 就是在我们家里,初时不晓得,后来知道了,因看她不合我家里口味儿,我娘单给她分了小厨房,就是让她想吃什么做什么,别委屈了自己个儿。如我,就是无肉不欢的,许多人嫌鸭肉肥,要我说,鸭肉本就肥了才好吃,倘鸭肉柴了,就失其真味。” “对。”余太太也是一脸慈和,笑道,“当初我就说,阿幸这孩子娇惯,高门大户的,怕她受委屈,必得寻一门门风宽和的人家,阿幸也常与我说,亲家太太待她亲闺女一般,还给他们置了宅子。我就与她说,亲家太太这样的婆婆,阖朝也难寻的。阿幸想着,亲家太太待她亲闺女一样,她就想把宅子再建大些,以后也好接亲家太太亲家老爷过去奉养。” 原来余幸是这样跟娘家说的啊,何子衿心里有数了,遂笑道,“那宅子,既是给她与阿冽的,就是他们的。我娘早说了,以后俊哥儿兴哥儿成亲也是一样的,并不因阿冽是长子就格外偏爱他,也不会委屈到俊哥儿兴哥儿。听说阿幸扩建,我也替她高兴,阿幸自小见识就高,以后把宅子建好了,也能招待朋友,开个诗会什么的,她爱这个。就是咱们北昌府,也能添一景儿呢。我家老宅原就挨着,哪里还用特特搬过去,门就开在我家里,想过去园子里转转,抬脚几步路的事儿。阿幸的孝心在这里,家里都晓得。只是花园子得说在前头,是谁的就是谁的,当初不过是我娘按着自己的心意,给儿子媳妇的一处小宅子,后来这个,都是阿幸自己置的,没用婆家的银子,这话是得说在前头的。兄弟间情分好是一回事,只是以后俊哥儿兴哥儿都要娶媳妇,现下不说明白,以后未免事多。如今是阿幸建的,这园子就是阿幸的,阿幸愿意怎么着都是阿幸的事,我娘昨儿还说呢,让阿幸去知府衙门把地契什么的都办好了,这就是阿幸的私房。”何子衿笑道,“这我也没见着阿幸,要是今儿见不着,亲家太太就同阿幸说吧。手续上的事俐落办了,以后分明。” 余太太笑道,“何至于此。” “亲家太太不晓得,我们家向来如此。当年家里穷的时候,说来不值一提,我娘也略有些陪嫁,彼时我爹要念书,日子清贫。就是这样,我祖母也没动过我娘一分一厘的嫁妆。我成亲的时侯,我家小门小户,不敢跟阿幸比,可除了官中的一份陪嫁,也是祖母有祖母的添妆,我娘有我娘的添妆。添的都是各自的私房,她们当年的陪嫁。儿媳妇的陪嫁,那是入律例的,随媳妇怎么用,就是我如今嫁人,也是一样。官中是官中的,我自己的嫁妆是我自己的私产,私产公产如何能乱呢。”何子衿笑晏晏,“要说家里底蕴,我家自是不比大家大族,可要说财物清白上,半点儿不逊于讲究人家。”说着,何子衿就笑了,“看我,都说了些什么有的没的。我这人,就是个俗人,不怕您笑话,手里总要干点儿事儿的。不干点事儿,难受。管个庄子铺子的,对账对惯了,不自觉的就会把黄白之物挂在嘴边儿上。用时人的话说,俗气。” “你哪里俗气了,我就喜欢你这样伶俐的闺女。要是阿幸有你这般伶俐,我还愁什么呢?” “阿幸啊,命好,她也不必愁。我就不行,出身不及她,平日里还爱瞎想,跟老太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自小就认了朝云师傅做师傅,以前并不知师傅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便不禁心生感慨,想师傅的出身,这世间,比他更贵的,也就是皇室了。可人这一生的起伏坎坷,真不是谁能预料到的。有人,福气足,如您老人家,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都是叫人羡慕的顺畅。可我想着,这顺畅,也就是外人看着顺畅,您经的事儿,走过的艰难,怕就您老人家晓得。世间哪有一帆风顺的?反正,我没见到过。我不比您老人家有见识,可我也是有儿女的人了,见到他们,也是与您一样,盼着他们一帆风顺才好。眼下叫阿曦学着背个千字文,她就要叫累,孩子也一样,小时候抱在怀里要学走,学会走就学跑,待得略大些,就得启蒙上学念书考功名,以后成亲生子奔前程。哪里有一日是闲下来的?也不想叫他们受这个累,只是,现在不受这个累,以后的好日子哪里会天上掉下来呢?想做人上人,纵是投胎时福气够生在豪门大族,可豪门大族难道就不必吃苦受累了?有些个人,没甚见识,以为豪门大族就是坐家里便有福气掉脑袋上呢,我不认得豪门大族,只是有幸看过当年师傅少时学习的课程单子,不瞒您老人家,就是减了一半,我家那两个也学不过来。许多人说,富贵是大户人家的底蕴,何其肤浅,子弟出众,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底蕴。”何子衿道,“盖因出众,则权势可久握,富贵可久持。” 这就是受教育的好处了,甭看何老娘以前大字不识几个,沈氏是在家里跟秀才爹学了几天蒙学,但婆媳俩在孩子们的教育上的观点非常一致。非但男孩子上学,就是何子衿小时候,除了沈氏教她认字外,何老娘也能豁出脸去陈家要个情面把何子衿硬塞进去做旁听生。何子衿自己来历有些不凡,但也盖因这些年何家在教育上真是不遗余力,她运道也好,认识朝云道长,受些熏陶,故而,何子衿对于这个世间这个王朝有着更深刻而清醒的认识。她又是个会说的,此时同余太太这样出身的人说起话来也半分不逊色。 余幸回娘家自然要把理往自己这边说,在婆家看来无需修的花园子,在余幸嘴里就能说成,盖好了也奉公婆一道住,她的一片孝心。说不得还要说一说婆家的小器,把龙涎香的账挂错了,铺子伙计去了婆婆那里结账,结果,婆婆就给她个没脸,对她刻薄什么的。还要管束她嫁妆的使用权什么的。上下两片嘴,有理没理,全在人说了。何子衿是断不能叫余家把理全占了的,余幸什么样,什么个素质,余家自己心里当有数,自家人看估计自家女孩子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可要会办事的,不能这刚嫁进婆家就把上头两重婆婆全得罪了。 何子衿又不是哑巴,岂能全凭余幸来讲理,她昨儿就递了帖子过来,今儿还没见着余幸,何子衿心里也是不大痛快的。 余太太笑,“早就我就你是个有见识的,果然比世人都明白。就是阿冽,也很是上进。这成了亲,越发上进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委婉了,要是心肠粗的真听不出来。人家明明说你家孩子上进呢,话里未尝没有对阿冽刚成亲就出去念书的不满。 何子衿笑道,“是啊,我见了阿冽也是吃了一惊,还问他,怎么没带阿幸一道过来?我就是昨儿刚见着我娘,我还抱怨她呢,我娘跟我爹是一辈子没分开过的。就是当年我爹去蓉城秋闱,我娘也是把我放家里给祖母照看,自己跟去照料我爹的。我还说我娘,这世上有些人家,儿子出门求学,把儿媳妇留家里伺候婆婆,只是,我家再不是那样的家风,从没有夫妻分离两地的。后来才知道,阿幸得看着造园子的事。阿冽在我那里也是惦记阿幸呢,自成了亲,往时间阿幸晚上一个人睡觉浅眠,都是阿冽看她睡熟方能放心去念书的。如今阿冽这一走,只担心婆子丫环不能尽心。我都说他,这般记挂,就接阿幸过去,我们沙河县虽是穷些,县衙也有的是住的地方。就是花园子,也有两个可逛的。新婚的小夫妻,在一处才好。阿冽说阿幸是亲家掌中的宝珠,心尖儿上的娇娇,在娘家时亲家必是百依百顺,到我家,阿冽也一样待她,不叫她受半点儿委屈,还要赶紧考出功名,以后给阿幸挣一份体面诰命回来。阿冽这份体贴人的心肠,真是像足了我爹。我们家的男人,都这样,拿媳妇当宝。” 好在,何子衿余太太都是外场的人,不至于把气氛搞僵。余太太笑中午一团和气的吃了顿饭,何子衿就告辞回家去了。 余太太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不禁道,“这位江奶奶,可真是厉害。” 余太太道,“要是个窝窝囊囊的,叫人看不上。人太厉害,也难相处。” 老嬷嬷笑道,“好在这是大姑奶奶,早就嫁了的,跟咱们姑娘又不住一处,我看,这江奶奶虽厉害,也是个讲理讲面的。”这话,很是实诚。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再怎么偏自家人也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的理。 “要是个只会撒泼的,反是好说。就是这样的人,才不好说呢。阿幸呢,叫她别出去,怎么成天出门?不怪人家挑理,知道大姑子上门,哪里有躲出去的理。”余太太一想到这个孙女就堵的慌,成来回来抱怨婆家这里不适应那里不适应,她建个花园子也管她,报账报错了,还挨婆婆说。余太太知道不能听一家之,只是,人非圣贤,心到底是偏的。可再听人家何子衿说,是啊,吃食不适应,婆婆立刻给弄个小灶,住的不舒坦,婆婆给买宅子,虽说改建花园子,婆家不乐意,可人婆家也说了,这是你的,你花自己嫁妆钱建的,以后也是你的,赶紧去官府把地契弄好,财物清白。都说成这样的了,总不能再说婆家管着媳妇的嫁妆吧。 余太太想起来就气得慌,自己儿女就从没弄出过这种没理的事来,叫人婆家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出来说,样样不占理。 老嬷嬷道,“张知府家的太太邀咱们姑娘出去了,一会儿也就回来了。老太太这把年纪,还值得为这点小事动气。这刚嫁去的新娘子,与婆家习惯略有不同也不是稀罕事。亲家到底是宽厚人家,不若待姑娘回来,让姑娘就回去吧。大姑奶奶都回来了,姑娘做兄弟媳妇的,不好还在娘家的。” 余太太道,“叫她以后在婆家呆着,别总往我这里跑。何家老太太、太太都不是难相处的人,阿幸被宠坏了,这在娘家做姑奶奶跟到婆家做媳妇如何一样。”余太太自己也是做过媳妇的人,如何能不知道这个。自己心里也清楚,余幸再会说,可就这刚成亲就分小灶建花园子的媳妇也不多见。不怪人婆家有意见! 所以,何子衿这趟来还是有效果的,起码,第二天,余幸就回婆家了,同沈氏问过安,又同何子衿问了好,一幅亲热样的道,“昨儿我就说要过来,张姐姐说她家厨子研究了一道新菜请我去尝,我叫厨娘学了来,请姐姐一道品尝。” 何子衿笑道,“什么菜这般稀罕?” “说起来,食材不稀罕,但烧起来委实好吃。”余幸道,“一道虾米豆腐。豆腐去了外头了的老皮,切细片,用素油略煎。用桃花酒一杯,大虾米一百二十个,用高汤一滚,即可出锅。” 何子衿笑,“大虾米本就是极鲜的东西,何况要放一百二十个,已是极鲜的了。而且,豆腐既用素油煎过,可见香鲜已全,要我说,倒不必用高汤,过犹不及,反是不美。” 余幸道,“是啊,我也这样说,用高汤有些过,倒不若出锅时放撮细糖,便提了鲜味儿。” 当天吃过午饭,余幸又请何子衿看她正在建的园子图,指着正中轴的院子道,“我与相公商量好了,正院是祖母的居所,这院里我移种了一株百来岁的大椿树,祖母喜欢吃香椿呢。”细致的指间轻轻一划,放到离正院不远的另一处与正院规格相仿的院子里,余幸道,“这里是父亲母亲的院子,种的是桃花,花落了还能结果子。我与相公住这里,还有好几套院子,就是小叔子们成亲,也足够住了。” 所以说,大家闺秀,也有其素质所在。哪怕余幸的作派实在是令婆家不大喜欢,大面儿上说起话来一点儿不差。何子衿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咱们本就是住在一处的。就是咱们这处老院,也与花园子是连在一起的,本就是一家。要我说,花园子里,给长辈们留出院子就好,什么时候长辈们想去住几日,就过去住几日。待你盖好了,请亲家老太太过来逛一逛,也是你的孝心。再者,宴乐宾客,也有合适的地方。就是以后有了儿女,住的也宽敞。” “姐姐都说到我心坎儿去了。”余幸眉眼弯弯,道,“以后姐姐、姐夫来州府,直接就住花园子里。” 何子衿含笑听了,余幸这才问起阿冽在沙河县念书的事情来。 章节目录 第362章北昌行之五十 > 第362章 何子衿就等着看余幸什么时候问起阿冽呢, 好在把闲话说完总算问了一句。余幸轻轻叹了一声, 眉间露出浅浅惆怅, 道,“相公在姐姐那里,自是一切安好的。可我这心里仍是牵挂的紧, 也不知是怎么了。”说着,洁白而修长的颈项微微放低,脸上露出一抹羞涩。 余幸这种道行, 真的是太浅, 可能有些女孩子年轻时是有这么一种自以为是的聪明。但在何子衿眼里,明显是不够看的。何子衿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柔声笑道, “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阿冽在我那里也惦记你呢, 牵挂你在家里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可见你们是真投缘, 成亲就这般你牵挂我, 我惦记你的。昨儿同亲家老太太说起话来,我还说呢,与其这样你们互相牵挂, 何苦两地相思,咱家又不是那等儿子出去念书、非要留儿媳在家服侍公婆的人家,咱们家啊,咱爹咱娘就是一辈子没分开过,我跟你姐夫,也是如此。你不就是要留在府城修花园子么,巡抚府里,什么样能耐的管事没有,我已替你跟亲老太太求了情面,花园子的图已是画出来了,请她老人家派个稳妥周全的管事,看着把花园子修起来。你呀,就同我一道去沙河县,与阿冽在一处,岂不好?” 感受到余幸的手微微一颤,何子衿还把这小嫩手搁手里抚摸两下,含笑的望着她,“我那里,虽简陋些,空屋子有的是,花园子也有,虽比不得你这个又大又好,也有几处景致可赏。就是你惯用的家俱器物,只管都带去,咱们家,别个没有,车队有的是,运个东西极便宜的。就是沙河县离北昌府,也不过两日车程,极近的,你要是惦记公婆,不放心亲家老太太亲家太爷,只管回来看望长辈们就是。其实长辈们疼咱们心,与咱们孝敬长辈们的心是一样的,长辈们就盼着咱们小日子过好,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哪。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余幸可算是知道何子衿的厉害了,就是这大姑子,去祖母那里一趟就害她挨了训。祖母发了话,余幸还不能不回婆家,到底心里带了气,只是没想到,这大姑娘子在祖母那里说她一回不够,如今又要把她弄去那穷县与一帮子山野村夫打交道。 余幸连忙道,“我自是牵挂相公,只是园子的事,没我看着还真不成。那些匠人,实不是个伶俐的,我说要个云石的插屏,那云石,倒还成。只是,这样白如雪的云石,屏座自然也是得素的才好看。匠人一做,就做了个花的,何其俗气。那砖那瓦,廊上的彩绘,廊下的地砖,错一眼就要出差子的。” 何子衿笑道,“妹妹这园子,还得多久才得完工?” 余幸笑,“这如何晓得,得看工匠进度了。” 何子衿含笑道,“听闻当年皇后娘娘随陛下就藩时,到妹妹的老家闽安府,现起的王府,半年就得了。我看妹妹这花园子,比王府小的多了。” 余幸平日间就爱提个皇后娘娘啥啥啥的,她不是爱提么,何子衿就跟她提了。这么一说,余幸忙道,“彼时,陛下与娘娘建王府,自然是举全州之力的,这如何能比。” “妹妹这话有理,就这样,听说当年皇后娘娘还嫌闽安府的官员无用,不过一座王府,竟建了半年之久。想当年隋朝宇文恺建长安王城,也不过九个月就建好了。”何子衿笑笑,“妹妹在帝都城长大,又是皇后娘娘的至亲,当知帝都坊间逸事,据说娘娘与陛下在藩地时,着江伯爵出访靖江王府,靖江王请江伯爵同游王府花园,江伯爵当时就说了,闽王府的花园子与靖江王的园子比起来,那不叫花园子,那就是个菜园子。可见,大到王城王府,小到一家一户,修的好建的好,都不如住的人好。”说着,何子衿拍拍余幸的手,笑道,“妹妹慢慢修吧。想妹妹连日来辛劳,我也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早些休息。”起身便走了。 何子衿把事同她娘说了,沈氏又是一场气,道,“这分明是没把阿冽放在心里。”闺女还不是好心! “真个不识好歹。”何子衿道,“娘你莫要因这不懂事的生气,以后提也不要提让她去阿冽那里的事,让她修园子去吧。这回不叫她服个软,她眼里是没有咱们家的!” 沈氏也动了真心,倘儿媳妇爱花销建园子什么的,沈氏便是不痛快也能忍,就像闺女说的,人爱花的是自己嫁妆,管不着人家。爱修修呗。可这都成亲了,完全不将儿子放在心上,叫哪个嫡亲的婆婆能忍呢。沈氏同闺女道,“你说,她是不是看不上咱们家,看不上阿冽?” 何子衿问,“她身边的丫环婆子怎么样,会不会挑拨?” 沈氏在余幸身边也是留了心的,沈氏道,“就是上次那龙涎香的事,她身边一个叫佛手的丫环嘀咕了几句,被她那奶嬷嬷骂了一顿,还扣了半月月钱。她那奶嬷嬷看着不错,奶嬷嬷一家子也还好,只是还陪嫁了一户人家,就是佛手娘家一家子,算计她银子,虚报账目的,就是这一家子。” 何子衿道,“娘你先不要管,让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沈氏沉默半晌,叹道,“我有时气狠了,也是什么狠话都说得出来。可想想,到底是做了一家子,她还年轻,就坐着不管,吃亏的还是她,还是你弟弟。” “娘你这就想差了,那佛手一家贪她银子,无非就是买房子置地中饱私囊,我想着,这家人大面儿上还是没问题的,总不会有吃喝嫖赌的毛病。只要没这毛病,那一家子贪多少,身契在主家手里。介时算总账,直接抄了家,多少银子抄不回来,一样是阿幸的,还叫她学个乖,看清什么是小人。”何子衿道,“眼下她瞧不上,先叫阿冽把心搁念书上。阿冽还小呢,待功名考出来,看她怎么服这个乖!” 沈氏当真觉着,女儿就是比她有计谋,这种抄下人家的事,她就想不出来。一想到儿媳妇的银子还是能弄回来的,起码儿媳妇不会真的吃下这大亏,沈氏也就放了一半的心,还是同闺女商量道,“要我说,功名的事也没个准,倒不若先生了孩子,她这心也就安定了。” “娘你看她这去都不去沙河县,哪里有生孩子的意思?这要是有孩子的缘法,该有就有了。倘没这缘法,不必强求。她现在不懂事,有了孩子就能懂事?就她这样儿,看不起婆家,成天以为自己多大本事。那有本事的,是一门心思的把日子过好才叫有本事,她这叫什么有本事,不过是个前倨后恭的货。等着瞧吧,哪天阿冽有了出息,有她上赶着服侍讨好你的时候。”何子衿给她娘出主意,“娘你明儿买几个水灵丫头,就说是送给我使,叫我带回去。” “这是做什么?” “她只要不傻,一看给我这漂亮丫环,心里定得起疑。大户人家,多有姬妾之事,这也不过是膈应膈应她。她要真是个明白的,不派个自己的丫环过去,自己就得寻思寻思。” 何子衿一来,沈氏可算是有了主心骨,甭看沈氏过日子是把好手,可何家真是简单人家,像这种姬妾之事,沈氏是想都想不到的。就是她年轻时与婆婆何老娘几番都要撕破脸了,婆婆也没说给丈夫弄个漂亮丫环什么的,真不是那等家风,想也想不到。何子衿就有这等手段,沈氏再三叮嘱,“可别真叫她们服侍你弟弟,也莫要让阿念见着。” “这不过是敲打她一二罢了,让她收敛着些。” 母女俩如此商量一番,这事儿没偷偷的办,沈氏是叫了余幸与其奶嬷嬷田嬷嬷过来说的,沈氏笑道,“你姐姐这回过来,我才知道我有多疏忽。阿冽毕竟不比先时没成亲的时候了,媳妇你这里离不得手,我这里虽不需你服侍,可花园子的事也着实要紧。我都晓得。可阿冽那里,只忠哥儿一个,我也不放心,想着打发个丫环过去。可咱们家这些,都是粗手大脚的,不伶俐。我就想着,叫牙婆子过来,挑几个伶俐的。媳妇也看着,帮我挑挑。田嬷嬷你是个老成人,也帮着掌掌眼,多花几个银子没什么,勿必得是个伶俐的。” 余幸一听,脸都变了。 田嬷嬷到底老成,笑道,“太太说的在理,正赶我们姑娘这些日子也寻思这事儿呢。姑娘眼下就在寻老成管事接手花园子呢。就是丫环,哪里用太太外头买去?白费了银子钱不说,还不知根底。姑娘身边的大丫环小丫环的,都是我们太太细心挑的,既忠心又伶俐。倘太太担心大爷身边无人服侍,挑一两个合眼的,先过去服侍大爷就是。待花园子这里寻到合适的人,姑娘定要亲自去服侍大爷的。” 余幸面色恢复了一些,心下立刻明白,这馊主意定是大姑子出的,余幸瞅着何子衿的眼神颇是不善,道,“以往相公去姐姐那里念书,倒没听说有丫环跟着。况相公去的是嫡亲的姐姐家里,姐姐家里什么伶俐人没有,哪里还用太太专门挑人送去。要叫不知底里的知道,还得说姐姐家连个丫环都不给相公预备呢。” 这话何其蠢笨,何子衿听了便道,“阿冽以往没成亲,我给安排倒没什么不好。既成了亲,这事自然得跟妹妹商量。妹妹既这般说,那我就做主给阿冽安排了。妹妹放心,一准儿是极好的女孩子,寻常那些粗手大脚的不成,妹妹也晓得,阿冽要念书,丫环就得会服侍文墨,不指望寻个通诗书的,也得是个能识字的才好。” 余幸真是气的脸都变了,她在婆家向来是要怎样就怎样的,就是婆婆、太婆婆都不说她一句,结果,这个大姑子一来,就处处要她的强。余幸笑都成了冷笑,道,“姐姐这般善解人意,姐夫真是有福了。” “可不是么,你姐夫也常这样说。”何子衿不急不徐的接下这话。 田嬷嬷忙道,“不敢劳烦大姑奶奶,我们姑娘身边的大丫环,个个通得文墨,服侍姑爷再好不过。” 余幸哪里忍得了这口气,她自觉下嫁,本就委屈,这如今新婚不过两月,婆家就要给丈夫身边安排丫环,这如何忍得!余幸冷冷起身,道,“姐姐有的是好人,随姐姐去吧。”直接一甩袖子走了。 田嬷嬷还圆场,“唉,太太、大姑奶奶,唉,姑娘这……” 沈氏也气变了脸,唯何子衿面色不变,道,“嬷嬷过去看看妹妹,可别叫她想歪了才好。” 田嬷嬷忙追着自家姑娘去了,余幸当天就回了巡抚府,在祖母面前哭的泪人一般,直说婆家欺负她,婆婆要给丈夫妠小。余幸泣道,“当初说什么家风清白,为人宽厚,都是骗咱们的。要是清白人家,哪里如此不讲究,我不过是这里忙不开,他们就要给相公身边送妾去。” 余太太一听,脸色也变了,连忙问孙女究竟,余幸哭道,“婆婆以往虽严苛些,待我也没什么。就是大姑子一来,处处生事。她不来的时候,婆婆根本提都不提妾的事,她一来,婆婆立刻就要买人,还要必要身家清白,通文晓字的。” 余太太上回同何子衿过过一回招了,知道不能再听孙女一家之,先让丫环服侍着孙女洗脸,扶孙女去常住的院里歇了。这才叫过田嬷嬷来,一问究竟,田嬷嬷是个明白人,并未编造什么,更不会火上浇油,田嬷嬷道,“昨儿姑娘回去,亲家大姑奶奶就跟姑娘说了半晌的话,话里话外的,是想姑娘过去,同姑爷在一处。姑娘,就不放心这花园子。亲家大姑奶奶没说纳妾,就说姑爷这成亲,与以往不同了,身边没个丫环服侍不成。叫了我和姑娘过去商量,这说着话的,姑娘有些沉不住气。其实,依老奴看,亲家没有给姑爷纳小的意思,不过是拿这个敲打姑娘,想叫姑娘过去与姑爷一处。” 田嬷嬷是个老成人,道,“这亲家大姑奶奶,也着实有手段。说的话,句句光明正大,没一句不在理上的。好在不是恶意,也是想姑娘同姑父好的。” 余太太问,“阿幸与阿冽相处的如何?”这新婚小夫妻,按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孙女婿说走就走,孙女也奇,别的刚成亲的新媳妇,只怕婆家分离夫妻二人呢。如今是婆家盼着夫妻两个在一处,孙女这死活不愿意去是什么个缘故。 田嬷嬷道,“挺好的。就是为着当初建园子的事不大痛快,后来亲家太太劝了几句,也好了。每天早上给姑娘画眉,晚上看姑娘睡了才去念书,一用功用功半宿,姑爷这般上进,以后前程错不了的。” “那阿幸这是怎么了?跟阿冽在一处有什么不好?” 田嬷嬷面露难色,良久方轻声道,“姑娘是奴婢奶大的,这话,原不该老奴说,只是,老奴实在担心这样下去伤了姑娘与姑爷的情分,便多嘴一回。” “你只管说就是。” 田嬷嬷轻声道,“姑娘,自小在帝都锦绣丛里长大,要是让姑娘去县里,姑娘怕是服不了的。” 余太太叹道,“外任为官,富饶之地毕竟少数。就是以后阿冽有了功名谋得前程,倘是外放,也是天南海北。县里虽是小地方,多少大员就是由一地县令做起来了。这些道理,你记着,以后好生与阿幸讲一讲。” 田嬷嬷连忙应了。 余太太这才去劝孙女,余太太就一句话,“是你这花园子要紧,还是孙女婿要紧?” 余幸洗过脸,胭脂未匀,眼皮犹是肿的,道,“他要真是忠厚的,什么样的狐狸精也勾不走他。他要是起了别的心,我就是天天守着也没用。” “世上的理不是这样讲的。”余太太道,“正年轻的小伙子,一个人在姐姐家念书,你要在他身边,他眼里看到的是你,心里想着的也是你,自然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你要不在他身边,不要说亲家还没那个心,可要是有个水灵灵的丫环日日陪着,再忠厚的人,时间长了,也保不准儿。” 余幸气苦,“当初他家可是说过的不纳妾的。” “倘你能服侍,亲家自然不会给阿冽纳小,你们不在一处,叫你去你不去,难不成人家安排个丫环都不成?别说妾不妾的话,就是现在叫了亲家来对质,人家说过一句纳妾的话吗?是你自己说的。现在没什么,你要总这样,不与阿冽在一处,我心疼你,亲家难道不心疼儿子,再宽厚的家风也不能让儿子绝了后。你这样犟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都说了花园子建好就过去,今儿就这样逼我,要是我这么去了,以后他们有什么不合意的,必要拿妾室威胁我。”余幸道,“成亲前说的天花乱坠,成亲后就换了嘴脸。要是好好儿的同我说,那也是我的相公,我如何不心疼他。偏生拿丫环来唬我,看他敢碰一下,我非与他拼命!” “你如何这般犟啊你!同婆家处好关系,你以后才能顺当。” “祖母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眼下我要是被大姑子拿住了,以后她手还不伸到我房里来。”余幸气道,“祖母不晓得,再没见过这样的大姑子,成亲多少年了,来娘家不说好生陪着父母开开心,她倒好,一来就挑事。要不是她,我婆婆断想不出这种给相公安排丫环的主意。这幸而是离得远,这要离得近,她还不得跑来娘家当家啊!我婆婆也是耳根子软,什么事大姑子一挑唆,立刻就听大姑子的。” 余太太心下未尝没有觉着何子衿太过厉害的意思,不论说话还是手段,都太厉害了。余太太这把年纪,这个辈份,不好说小辈的不是。只是,眼下还得提点着孙女,“给孙女婿派丫环的事,要怎么着?” 余幸气哼哼道,“佛手最是忠心,且是我跟前的大丫环,自小一道长大的。让她去服侍相公,她定是本本分分的。” 余太太道,“一个不妥,放两个。” 余幸道,“阿田也是个好的。” 余太太道,“先让她们过去,你赶紧把园子修好,就去孙女婿那里。孙女婿是长子长孙,亲家急着抱孙子呢。” 余幸听到抱孙子什么的话,脸上不禁飘红,同祖母商量道,“沙河县那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先生。当初我就不想叫相公去,相公非要去。难道州府就没有学问的先生了?相公也是死心眼儿。能不能叫祖父给相公寻个好先生,叫相公在府里念书,不也一样。我听说,他就是去了,也是给我们大姑爷打杂,哪里有念书的空呢。” 余太太道,“去沙河县就有去沙河县的道理,沙河县怎么了,纪大将军的嫡长子也在沙河县念书。你怎么平日里聪明,要紧时就转不过弯儿呢。” 余幸还真不晓得,听这话不禁跟祖母打听,“哪个是纪大将军的嫡长子?” “阿珍,你们成亲他还来了。” 余幸还是记得的,“就是七八岁的那个孩子,长得挺不错的,叫纪珍?”只是,余幸就更不解了,道,“纪大将军位高权重,如何把嫡长子放到沙河县去?” “所以说你是面儿上聪明,心里糊涂。你只以为你婆婆你大姑子是强逼着你去呢,你好生想一想,纪大将军都能把嫡长子送过去念书,那地方到底好不好?你呀,真是被家里宠坏了。你大姑子呢,是有些厉害,可你想想,你跟阿冽成亲,这就是正经一家子,她难道会害你?让你去跟孙女婿团聚,难道不是好意?何苦争这个长短?一家子过日子,必得心齐,方能将日子过好。”余太太简直是苦口婆心。 余幸一径追问,“祖母快与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余太太便将朝云道长的身份同余幸说了,余太太道,“这事不要出去说,方先生是个清静人。” 余幸不解,“娘娘就这么一个亲舅舅,如何到这等苦寒之地?” “我跟你祖父为何在北昌府一呆多年?”余太太道,“遇事,你得自己琢磨,甭成天跟那些商人妇来往,那些人,无非就是奉承你,求个庇护。你祖父在位时,她们自是殷勤,你祖父眼瞅也快到致仕的年纪了。将来你祖父退了,这些人还能理你?你把婆家的关系搞好了,先站住脚,你那大姑子,虽是厉害,性子并不刻薄,你想想,孙女婿不说,连亲家老太太、你三小叔子都接去住着。她难道独对你刻薄?不能你与女婿时时刻刻在一处呢。多少刻薄媳妇的人家,你没见过。新媳妇进门,哪个就有自己的小灶了?还不是先在婆婆身边立规矩,婆婆起之前就得去屋外头侯着,待婆婆起了,就得服侍洗脸梳头。吃饭时,婆婆先吃,媳妇站着布菜。平日间站着端茶倒水,直到晚上婆婆睡了,媳妇方能去歇了。这就叫立规矩。你婆婆,可有这样待你。看你住的不舒坦,还买了处小院给你,你非要修花园子,亲家就是不乐意,不也没说什么,还说叫你把房契写自己名,弄的清清爽爽。别堵这口没用的气,何苦要分个高下,你想一想,难道以后你们就不跟你大姑子一家走动了?你婆家大姑爷正经探花出身,他为官,你祖父都说好。这将来必是个有前程的人。女婿以后为官,要不要个互相扶持的,难不成正经姐夫不亲近,到时去寻别个关系。与人交好,路便好走。你以往也不是这样的犟性子,如何非在婆家这般好强?” 余幸鼓鼓嘴巴道,“我也不过就是堵一口气罢了。祖母要是早把这缘故告诉我,我早去了。”又问,“咱家与舅祖父家是正经姻亲,算起来,与方家也不算外处。平日里过年过节的,怎么没见咱家与方先生节礼来往过?” “方先生是个清静人,我倒打发人送过,他都退回来了。” “好大的架子。”余幸嗤了一声,“这又不是辅圣公主当年,英国公府到底没翻案,大家也不过是看着娘娘的面子罢了。” “就是看着娘娘的面子,纪大将军才把嫡长子送过去的。”余太太道。看娘娘的面子怎么了,谢皇后的面子,一般人想看都没机会。 余幸也知不该说那话,好在是同祖母说私房话,她道,“方先生连咱家的面子也不给,我就是去了,能有什么益处?” “你是去服侍孙女婿的,又不是让你去联络关系的。”余太太道,“凡人不入方先生的眼,你大姑子却是方先生的女弟子,方先生就与她投缘。现今,连孩子们也沾光能近前。” 余幸绞着手里的帕子道,“祖母不晓得我大姑子那人,那脸,说变就变的。先时还没做亲的时候,在祖母面前殷勤的跟什么似的,与我说话更是小意的紧。如今做了亲,看我嫁了她家,手段就使出来了。真是精的没了边儿。什么人都能叫她哄得住,惯会巴结的。” “这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学来,我天天烧高香。”余太太戳孙女额角一记,“有本事的人,必是能大能小,能屈能伸。殷勤小意怎么了,以后孙女婿做官,你也得打理内闱,遇着上峰太太,一样得殷勤小意。” 余幸叹,“相公现在才只是秀才,功名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呢。” “你得陪着孙女婿共苦,以后才能同甘。孙女婿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听我的,这就随你大姑子去沙河县,叫孙女婿安心念书,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余幸想到皇后她舅都能住的地方,她再想想就不觉着如何了。余幸道,“那园子的事,祖母给我寻个稳妥的管事吧。我这里也得收拾收拾方能动身。” 余太太看孙女总算明白了,也是欣慰,问她,“你手里还有没有银子?” “有呢。庄子上交了夏天的收成,就是也不多。”说着,余幸抱着祖母的手臂撒起娇来。余太太道,“你得学着算计着过日子,眼下不过你跟孙女婿两个,以后有了儿女,难道就不给儿女攒下份儿家业。”令丫环取了一千两过来给了孙女。 余幸欢欢喜喜的收了,笑道,“就是修园子花销大了,待园子修好,我就开始攒钱。” 余太太笑着摸摸孙女的乌黑的发丝,道,“得心里有数。” “我晓得。” 章节目录 第363章北昌行之五十一 > 第363章 余幸哭着回了巡抚府, 沈氏还有些担心来着, 何子衿安慰她娘, “有我呢。” 第三天余太太设宴,请何家母女过去吃饭,沈氏就担心宴无好宴。何子衿道, “又不是鸿门宴,怕啥。” “真个乌鸦嘴,到底是亲家, 彼此还是留些情面的好。”鸿门宴什么的, 也太夸张啦! 何子衿笑道,“难道余太太不晓得这个理?娘只管放心, 前儿咱们也没失礼的地方, 只管过去就是, 我自有应答。” 沈氏忍不住笑,道, “也不知怎么养的你, 如何这般厉害。” “娘你就是太心软,总想着一家子和气着过日子才好。谁都想和气着过日子,可也得是个懂事的才行, 今不把她教好了,以后日子怕是更不好过。别看她好似是个没心计的,要我说,她心里真是有一笔账。”何子衿与她娘道,“因着她的出身,自嫁进咱家,不似媳妇,倒似个大天。花不花嫁妆还是小事,这先把祖母挤兑走了,娘你不是忍不下去都不说她一句,咱们觉着避让些,她兴许就懂事了。安知不是就是这般计量?太婆婆不能在家,婆婆这里不到万不得已不管,家里的事,还不是凭她怎么着就怎么着么。我这兴许是小人之心,但也兴许她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眼下不能压服了她,以后也得生事。” 沈氏悚然一惊,“她有这般心计?” “你可别小看这些大家大族出来的。”何子衿道,“娘你以后该说就说,该管就管,她不在咱家倒罢了,既在咱家,眼下就不能她说了算。家里还有俊哥儿兴哥儿呢,她连祖母都容不下,以后还能容下谁?” 沈氏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唉,我先时对她太放纵了。” 沈氏直发愁,“这以后可怎么着啊,都做一家了。” “且走且看吧,关键得阿冽有本事,前倨后恭之人,都是势利眼。她能明白自然好,她要一直这般,娘你也别心软,阿冽一向孝顺,又不是个糊涂人,你靠的是儿子,又不是靠着媳妇。她实在不像话,我爹也不能容。” 沈氏说出了与何老娘一样的心里话,“以后给俊哥儿兴哥儿说亲,只要这种大家大户的,一个不要。咱们小户人家,宁娶个小户女,也不能要这种东西。” 母女俩说一回私房话,第二日都换了新衣裙去巡抚府赴宴,都是一样的料子,只是颜色略有不同,何子衿的是轻紫底的挑金长裙,沈氏的则是一身青莲挑金的长裙,母女俩本就生得肖似,且都是高挑纤细身量,穿着样式相仿的裙衫,余太太都说,“哪里像母女,倒仿佛姐妹一般。” 沈氏一听这话就安了心,余太太这般和气,可见并不是带了气了。沈氏笑道,“老太太取笑了。丫头春天给我的料子,我还说呢,叫她自己使呗,她嫌青莲色老气。她们年轻人,的确要穿鲜亮些的颜色。” 何家实在不是富户,但自从何子衿狗屎运的投了朝云道长的眼缘,以前朝云道长也就是给块玉给个小首饰什么的。到后来先帝一死,朝云道长也自由了,给何子衿东西颇是……怎么说呢,倒不是多大手笔,但什么都有,譬如一年四季的衣料子,何子衿都不用买了。有时有的剩,她还想去衣料铺子寄卖,但这种行为实在太丢面子,她就给家里人一并使,毕竟衣料子这种东西,一年有一年的花样,今年不穿,明年也不时兴了。所以,沈氏也跟着沾光,每年的衣裳都颇是讲究,尤其官宦女眷们聚会,很是拿得出手去。 何子衿接了母亲的话笑道,“老太太不知道,我娘成天说自己年岁大了,就喜欢穿些暗沉的颜色,我就说,平日里老气些无妨,老太太您可是最喜人穿得鲜亮,如此以老太太的名头儿劝着,我娘才给面子穿身鲜亮些的衣裙。” 余太太笑与沈氏道,“我每次听子衿说话就高兴,这孩子真叫人喜欢。” 沈氏不知是不是跟何老娘做婆媳时间长了,很染上了一些何老娘这种喜欢夸自家孩子的习惯,当然,就沈氏自身,她也觉着自己闺女特别好,遂笑道,“这孩子,自小就贴心。别人都是重儿子,我家都是一样看待,我跟她爹还多疼她一些。闺女心细,知道体贴父母。” “亲家太太有福,闺女守在身边儿。”余太太问身边儿老嬷嬷,“阿幸呢?” 老嬷嬷笑道,“约是不好意思过来见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 沈氏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昨儿还好好的,阿幸这孩子,既懂事又体贴,昨天说起阿冽身边得有个丫环服侍的话。阿幸还说呢,要是我们着丫环过去,怕有人说子衿的不是。岂不叫人说,在自己亲姐姐家住着,还得千里迢迢的自家里送丫环过去,岂不是说姐姐家连个丫环也不预备么。只管让子衿预备,我一想,也是这个理,阿幸这孩子就是心细。” 就孙女这说话方式,余太太就觉着,给孙女结的这门亲不错。偿换个高门大户,当着婆婆大姑子说这种话,这不是现成把柄么。余太太还得给孙女圆场,道,“心细什么,还是个孩子呢。说话不动个脑子,就一门子实心,没明白子衿的意思。阿冽要是没成亲的时候,你和子衿给阿冽打点身边事,这是应当的。这都成亲了,为什么要娶媳妇,这些事,又为何与她商量,哎,孩子啊,年岁小,想的就浅。她身边的陪嫁丫环,原就是为了服侍主子的,有的是下人,哪里用子衿再操心。还是个孩子家呢,就得亲家太太跟子衿多提点着她些。” “一家子,什么提点不提点的,反正都是为了把日子往好里过,只要都痛痛快快的,就是好的。”沈氏很大方,她反正从没有给儿子弄个小妾的意思,这也不过是拿捏一下儿媳妇。余太太都这般说了,沈氏也是见好就收,笑道,“阿幸愿意安排人,都随她。” 余太太道,“她在州府也没事,无非就是个花园子,我说了,寻个管事给瞧着修就是。叫她收拾收拾,一道同子衿去吧,丫环虽好,到底只是下人,小夫妻两个,与其两地牵挂,何妨就在一起呢?” 沈氏还真是吃惊,有些怀疑,“阿幸愿意?”沈氏是极愿意媳妇过去服侍儿子的,还能早些生孙子。只是,余幸原不是不乐意么。 “自然是愿意的。”说着话,余幸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了,道,“昨儿也是我急躁了些,母亲姐姐心疼相公,我也是一样的心。哎,花园子的事,我的确不大放心,不过,花园子再要紧,也不能与相公相比。相公那里,只丫环过去,我总觉不妥当。何况,祖母也在姐姐那里,我做孙媳妇的,原也该过去服侍太婆婆。” 沈氏真觉着是太阳打西边儿了来了,儿媳妇这是吃了什么明白药了,突然咋就明白过来了。沈氏反应也挺快,笑道,“你如此懂事,再好不过。\" 突然之间峰回路转,余幸愿意去沙河县,令沈氏何子衿母女颇是惊讶。 不过,这是好事。 余幸开了窍,中午在余家这顿饭吃的尽皆欢喜,余幸下午就随沈氏回婆家去了。余幸这一去,余太太松了口气,亲家还是很看重孙女的,只盼小孩子快快长大吧。 媳妇不修园子,要去服侍儿子的事,何恭也挺吃惊,还同媳妇说呢,“这怎么突然转性了。” 沈氏笑,“还是子衿有法子。其实就是吓唬了吓唬她。”把闺女出的主意跟丈夫说了,何恭道,“就盼小夫妻和睦。” 沈氏叹,“是啊。” 余幸这虽说要去,收拾的东西着实不老少,衣裳首饰不说,平日里用惯的茶具笔墨小家俱被褥啥的,装就装了五车。要依何子衿的性子,先时好好说不听,这会儿又想去,才不理她呢。奈何到底是做了一家,余幸这又愿意去了,何子衿也不与她一般计较,而且,这回不必何子衿找车队,余巡抚家就帮着料理了。余幸还带了好些东西,说是孝敬太婆婆的。 因着先时对大姑子冷过脸,还送了大姑子一包上等血燕,何子衿从来不吃这个的,余幸实在要给,何子衿道,“到时给祖母吧,祖母爱吃这个。” 余幸连忙道,“姐姐就留着吃用吧,到底是滋补的,祖母的,我都预备下了。还有母亲的,我也给母亲送过去了。” 何子衿便收了。 这余幸吧,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行事吧,既似脑残,又似有心机,说臭脸就臭脸,可要好起来,也跟个好人似的。 这不,一路上又跟何子衿有说有笑的了,完全把先时臭脸的事儿忘了。何子衿不禁心下暗道,莫非这就是大户人家闺秀的心理素质就是脸皮厚? 何子衿一般是早上出去骑马,待太阳大了,就去同余幸一道坐车,余幸道,“北昌府就是民风骠悍,初时我来,见许多女子上街骑马,很是不惯。” 何子衿笑,“总在车里也闷得慌,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骑马透透气。冬天才有意思,坐着雪橇,十几只大狗拉着,跑的飞快。” 余幸瞪着眼睛问,“姐姐不害怕吗?” “怕什么,有意思的很,祖母都很喜欢坐雪橇。你不会还没坐过吧?” 余幸摇头,何子衿道,“你来北昌府,连雪橇都没坐过,真是白来了。” 余幸道,“我怕跌下去。” “哪里会跌下去,大家出远门都是坐雪橇。你估计是觉着不雅致。” 余幸道,“主要是害怕,也的确不怎么雅致啊。” 何子衿感慨,“你可真是个雅人。” 余幸笑,“不知道姐姐是夸我还是贬我呢。”说来,自从何子衿出了个给弟弟身边放丫环的损招,余幸对大姑子客气多了。当然,何子衿也不知道弟媳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 俩人说着话,也就两天,便到了沙河县。 阿冽没在县衙,出去办事了。 何老娘见着余幸,当头一句就是,“你咋来啦?” 余幸有些尴尬,到底也有心理准备,笑道,“相公过来苦读,我在家里很是不放心。何况,老太太在这里,我也理当过来侍奉。” 何老娘心说,我只要天天不见你就能多活十年。 余幸嫁到何家这三四个月,婆家对她性子有所了解,她对婆家诸人也有所了解,知道太婆婆是个贪财的。连忙奉上大包小包的礼物,笑道,“这点心是来时那天提前让如意斋的师傅起了个大早给做的,如今拿过来,虽不比新鲜时候味儿好,也还不错。老太太尝一块儿,就是我的福分了。” 孙媳妇都能捧到跟前了,何老娘也不能不赏这个脸,就拿了块栗子酥咬一口,别说,就算不是新出炉的,味儿也还成。 余幸又送上血燕,道,“特意孝敬老太太的。” 何老娘虽然心里觉着没必要吃这么贵的东西,但,银子花都花了,东西买都买了,她便矜持的点点头,示意余嬷嬷收下。余幸还有两匹时兴的衣料子奉上,以及亲手给何老娘做的抹额,笑道,“早就开始做了,我做活慢,没叫老太太知道。听说老太太爱梅花高洁,就绣的梅花。” 何老娘讶意瞧着余幸,栗子酥也顾不得吃了,道,“诶,你咋突然变得这么好啦!” 余幸平生头一回遇到这么实诚的大实话,脸上的笑都僵了,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一直这样儿。我跟相公刚成亲,您就想着大姐姐和小叔子过来大姐姐这里了,我心里一直孝敬您哪。就是我这人嘴笨,许多话心里有,嘴里说不出,叫老太太误会我了。”又给何老娘试抹额,试过大小,余幸笑,“我回去给老太太把隐扣缝好,待天冷些,老太太就能戴了。” 何老娘觉着孙媳妇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眼下瞧着跟大好了一般。把给太婆婆的礼都送了,余幸这才跟着大姑姐去丈夫住的小院,当真是个小院,就是个书院。何子衿道,“阿冽一个人,就让他住书房了。一会儿让忠哥儿把阿冽的东西收拾了,妹妹与我来。”接着引余幸去了另一处宽敞院子,小小院落也有十五六间屋子,正房东西厢俱全,后头还有一溜低矮些的罩房,难道得是后小院还有一口水井,尤其方便。何子衿道,“上回爹娘过来住的这个院子,你带的人多,这里也住得开。后罩房里有小厨房,样样都是便宜的。” 余幸见屋内家俱都是全的,打扫的也很干净,连忙跟大姑姐道谢,只是有些眼拙,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家俱,何子衿指给她道,“这个多宝架子是南榆木的,这几个花几是白榆木,余下的是柏木的。先时颜色不一样,后来找匠人漆了漆,瞧着就似一套了。” 余幸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想着沙河县会艰辛一些,也没想到大姑姐这县尊太太连套齐整家俱都凑不齐呢。余幸这次来,嗯,主要当然另有用意。她勉强笑笑,“这就挺好,要姐姐不说,我都不晓得。” 何子衿道,“刚来这些院里的家俱都不见了,还是我亲自去旧家俱铺子挑的。” 余幸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姐姐,姐夫身为县令,都过得这般贫寒么?”天哪,她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哟。 何子衿笑,“那倒不是,主要是我爱买旧家俱。老家我有一屋子,帝都的宅子也有一屋子呢。” 对于大姑姐爱淘二手货的爱好,余幸实在是,无语了。 总之,余幸算是安置下来了。 章节目录 第364章北昌行之五十二 > 第364章 余幸得庆幸, 来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不然, 面对一屋子二手家俱,她当真得懵。就是现在,也有些懵。不过, 人性里或者天生就有种欺善怕恶的基因吧,因着这是在厉害的不好惹的大姑姐的地盘儿上,余幸很有些容忍度的。 就是, 何子衿把二手家俱的事说了, 余幸也强忍着没露了嫌弃嘴脸,只是在心里后悔没有把自己家俱拉来的事, 更没有说什么。 何子衿道, “让丫环们收拾吧, 我带妹妹在后宅里各处转转。” 余幸就把收拾屋子的活交待给田嬷嬷, 田嬷嬷笑应了, 请何子衿留下个小丫头子, 不为使唤,因着刚来,又要收拾屋子, 问个水啊扫帚什么的。何子衿就将小雪留下了,带着余幸认认路。 余幸大家出身,气人时真气人,这要是示起好来,也挺有些小手腕,譬如,头一回来大姑姐家,知道大姑姐这里还有两家亲戚,余幸早听丈夫提起过,以前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她这带着自己的小算盘过来,准备的颇是周全,一家一家的都备了礼物。长辈的是长辈的,平辈的是平辈的,就是孩子们,也人人都有。而且,除了给太婆婆大姑姐的是血燕啊啥的贵重物,与江仁一家、三姑娘一家走动起来,都是些实用却不显奢侈的东西。这倒也不是说余幸抠门什么的,时人来往,讲究礼尚往来。就是走礼时,不一样的人家,送的东西也不同。并不是眉眼高低势力眼,而是,你要是与个寻常人家走礼总是金珠玉宝,说实在的,这礼是走不起来的。故而,走礼也有走礼的一套规矩。余幸这几家的礼物就备的很不错。 待阿冽下午回来,一看媳妇来了,把阿冽也惊了一惊,问,“你怎么来了?” 余幸嗔丈夫一眼,“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记挂你就来了,你难道都不记挂我的?” 阿冽自然高兴见到新婚媳妇,虽然阿冽是个实诚的小伙子,但随着年纪渐长,且也是成亲的人啦,阿冽也颇会说话,笑道,“哪儿能不想,做梦都想哩。”这话逗的余幸一笑,却是叫何老娘听得直翻白眼,觉着大孙子这成了亲怎么倒越发没出息了。 余幸接了丫环端上的茶给丈夫,道,“先润润喉。”何老娘此方暗自点头,知道给她孙子递茶,还算有眼力。 阿冽在祖母屋里打声招呼,就同余幸回了新院子。何老娘直与自家丫头嘟囔,“你看阿冽,媳妇一来就找不着北了。”先时回来都要在她这屋里呆半天的,这媳妇一来,立刻就跟媳妇回房啦~ “一会儿吃饭时我问问阿冽,北在哪儿呢。”何子衿笑,“您老人家要是见不得孙子孙媳妇亲密,以后就甭提抱曾孙的事儿啦。” 何老娘立刻闭嘴。 小夫妻二人回了新院子,余幸先让丫环打水服侍着丈夫洗过脸,一面道,“你在书房的东西,我都收拾过来了,一会儿你看看可还齐全?姐姐给咱们安排的这院子宽敞,明三暗五的正房,我给你收拾出了一间书房,以后你就在这书房里和功就是。” 阿冽接过媳妇递过的手巾,擦净脸道,“唉哟,咋这才几天不见,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余幸瞪他,“少说这些酸话,我过来难道不好?” “你不修园子了?” “我托祖母寻了个可靠的管事看着,反正园子图都画出来了,修园子虽然重要,跟我相公也没的比。”余幸眼里含笑道,“自你走了,我是挺挂心的。还想着让祖母给你在府里寻个有学问的先生,让你回府里念书。祖母说罗先生学问极好,到底你一人在这里,我哪里真放心的下,就同姐姐一道过来了。” 当天,不要说下午回来阿冽没咋在祖母屋里呆,就是吃过晚饭,也不咋在祖母屋里呆,略说两句就带着媳妇回屋歇着了。何老娘是一点儿意见都没了,还同自家丫头片,“那啥,你在卜一卦,看咱阿冽啥时当爹。” 何子衿:…… 夫妻俩的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就是余幸吧,何家女眷都觉着这是个作女,就是阿冽,成亲不久俩人还能吵一架。结果,余幸一来,立刻就又好了。就是晚上,嗯,也挺和谐。 阿冽还说她,“看吧,我早说了,就是开始一两回有些疼,这回舒坦吧。” 余幸到底是个女人,而且,步入女人的时间不长,羞道,“快闭嘴,不许说这种话。” “不说就不说,这原也不是靠说的。”阿冽正是血气方刚的青春年纪,就又和谐了一回。余幸,嗯,余幸也得说,得了滋味儿,就一点儿不难受了。余幸又有些怀疑,道,“你怎么突然就,嗯,这么,嗯,你是不是有人啦?” “胡说什么。先前老说疼,不要人近身,这会儿舒坦了,又疑神疑鬼。”阿冽道,“你不是一直说疼么,我就找了本书研究了一下。” “看什么歪门邪道的书啦?” “明晚咱们一道看。” “去!我才不看呢。” “那我看了教你。” “我也不学。” “成,你躺着就行。” “越发坏了。” 田嬷嬷听着里间时不时有笑声传出,心下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小夫妻刚成亲,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合的。这回姑娘过来,可算是过来对了,跟姑爷情分多好啊。 因着新媳妇过来,阿冽好几天都是笑眯眯地,别说阿冽,就是余幸,嫌沙河县苦啊啥的,结果,小夫妻一团圆,气色很是不错,尤其添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当然,余幸很有些看不上沙河县本土的士绅太太,也是真的。尤其庄太太,还爱带着针线过来,一面做针线一面巴啦巴啦的说些本土八卦,一下午得喝三壶茶水,点心也要吃半盘子,余幸简直见不得庄太太,觉着庄太太太过粗野。 见得见不得吧,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孩子们对于多了个舅妈、嫂子、婶子的长辈,也很快就接受了。阿珍还给了个评价,瞅着余幸道,“比成亲那天好看多啦。 何老娘好笑,“你还知道好看难看啊?” “知道。”阿珍点头,“阿曦妹妹第一好看。” 阿曦投挑报礼地,“阿珍舅舅跟我一样好看,也是第一好看。” 阿晔听这话气地,与阿曦道,“咱俩是龙凤胎,才是一样的。” 阿曦扬着小肉脖子,道,“我比你好看,阿珍舅舅也比你好看。” 阿晔道,“明儿祖父再考你千字文,休想再叫我帮你了。” “我才不用你帮,珍哥哥都教会我了。” 阿晔气地,自从纪珍舅舅来了后,他妹妹就总跟纪珍舅舅在一块儿,明明小时候妹妹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好不好!而且,有了纪珍舅舅,妹妹也不如以前好欺负啦。 阿晔每每想起,小小心灵便十分郁卒。 余幸时常听阿曦阿晔说“祖父”,私下还问丈夫,“我听说姐夫亲生父母都不在了,阿曦阿晔叫的祖父是谁啊?” 阿冽道,“是朝云师傅。” 余幸心头一跳,同丈夫打听,“就是皇后娘娘的舅舅,方先生吗?” 阿冽有些讶意,道,“你也知道啊?” 余幸道,“我知道有什么稀奇的,你忘了我祖母姓什么了?” 阿冽这才想了想,“是哦。”他成天的忙,把太岳母姓谢的事给忘了,就听妻子道,“说来,我家同方家也算姻亲,方先生也是我的长辈,你说,我要不要过去请安?” 阿冽道,“不用了。朝云师傅不见外人。” “我是外人么?”余幸不满。 “那他也不一定见你,再说,谢家跟朝云师傅只是姻亲,又没什么血缘关系。” “那也不能问候都不问候一声吧。”余幸道,“这样成不成,我写个帖子,备份礼,托姐姐递过去。要是方先生肯见,自然好,就是不见,咱们的心意也尽到了。不然,亏你还成天师傅师傅的,就不从我娘家论,我嫁了你,也得叫师傅知道一声,是吧。” 阿冽道,“朝云师傅知道的啊,聘礼里那对鸳鸯佩,就是朝云师傅给的。” 余幸大叫一声,捶丈夫一记,“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你也没问我啊。”阿冽颇是无奈,觉着女人脑子想的东西真是叫人理解不透。 余幸又捶他一记,忙叫丫环把鸳鸯佩取出来,再赏鉴了一回,道,“原我就瞧着是块古玉,平日里都没舍得戴。” “都是谎话,初时都戴的,上回拌嘴后你就不戴了,带把我的也收了回去。”阿冽拆媳妇老底。 “闭嘴闭嘴闭嘴。”余幸白眼,自己又笑了,道,“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拌嘴怎么了,以后拌嘴的时候还多着呢。” 阿冽把媳妇揽怀里,道,“干嘛要拌嘴呢,你看姐姐、姐夫,一次都没拌过嘴。” “姐姐说什么,姐夫都听,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余幸心说,大姑姐跟只母老虎似的,谁敢跟她拌嘴呀。 “你要说得对,我也都听。” 小夫妻叽叽咕咕的说些私房话,余幸虽是个作人,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自有欢乐时光。只是第二天就叫阿冽帮她去递帖子,阿冽道,“你跟姐姐说不一样么。” “我就要你去说。” “你先放一边儿吧。” “你可不要忘了。” “晓得晓得。” “我还备了礼,你一并托姐姐带去。” “知道知道。” 结果,不出阿冽所料,礼啥的,朝云师傅根本没收,帖子当然也退回来了。余幸给郁闷的,同丈夫道,“朝云师傅是不是不喜欢你啊?” “是啊,朝云师傅又没收我做弟子,就姐姐能时常过去,姐夫要去,都得跟我姐一道。” “为啥?” “他一人去,也见不到朝云师傅。” 余幸道,“真是个怪人。” “朝云师傅是长辈,不许这么说。”点妻子鼻尖一记,阿冽捡了本书看。余幸倚着一畔的引枕问,“那朝云师傅喜欢什么,是不是我备的东西不合师傅的意?” 阿冽道,“我也不晓得朝云师傅喜欢什么,就是姐姐也不大晓得啊。哦,对了,朝云师傅不吃酱菜,不吃咸肉,不吃死掉的鱼,就这样。” “跟娘娘挺像的。” “舅甥么,自然是像的。”阿冽道,“阿曦就像我,自小喜欢吃肉。” “阿曦有一点儿胖了,小时候胖些自然好看,女孩子大了还是瘦些好,姐姐应该在吃食上给她克制一些。” 阿冽翻过一页书,道,“没事儿,咱家没胖人。我小时候,姐姐小时候,都胖。兴哥儿也是近两年才开始抽条长个瘦下来了。” 余幸总是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在阿冽这里,阿冽还不会多心,一打听到大姑姐那里,何子衿就都明白了。余幸种种,当真叫何子衿想到朝云师傅的评价。 哎,甭看大姑姐与弟妹相处的不大融洽,余幸要给朝云师傅递帖子送礼物啥的,何子衿还真给她办了。朝云师傅一听是余幸送的东西,直接都没看那帖子,淡淡道,“谢氏血统,天然就有墙头草的势利。幸而娘娘不像谢家人。” 对比余幸所作所为,何子衿也只得说:朝云师傅你不愧是我何小仙的师傅啊!只是,大仙师傅你既然知道,你咋不早说啊。 对于女弟子此等疑问,朝云师傅也有些不解,看向女弟子道,“朝中这种势利眼的墙头草多的是,余家也是巡抚之家,余氏之父在朝为正三品侍郎,这出身并不委屈阿冽啊。想在官场上得一席之地,联姻也是很必要的。” 章节目录 第365章北昌行之五十三 > 有了这么个势利眼的弟媳妇, 也不是没好处, 起码, 江赢过来的时候,余幸就很热情嘛。 因为看不上沙河县本土的士绅太太,余幸跟何老娘也没啥共同词, 好在来了位纪大将军的继女,是的,纪大将军的这位继女十分有名气, 克夫命简直是闻名北昌府, 纪大将军两次为其定亲,皆是军中少年英才, 结果, 头一位还没定亲呢, 刚把亲事说定, 定亲前, 就意外死了。第二位是定亲后成亲前, 继续意外死亡。可想而知这位江姑娘在婚姻场上是个什么名声了,当然,比江姑娘更有名的是其生母纪夫人江氏的名声, 这是位三嫁妇人,出身于蜀中小小山村,凭着三嫁,终于步步青云,做了超一品诏命。 余幸心里不见得多么喜欢江赢,毕竟,她对于江赢之母纪夫人江氏三嫁之事还是有些看不起的。但,余幸也是个明晓轻重之人,就凭江赢现在的继父纪大将军的地位,江赢也是只能交好不能得罪的。江赢是过来榷场,顺便过来拜访何子衿的,何子衿先时特想插一手的红参生意,因着上等红参都是大家大族所把持,何子衿插不得手,倒是江赢如今做起红参生意来。 想一想纪大将军在北靖关的权势,江赢能在这里头分一羹虽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杯羹真想顺利分到手,也得有人有手段。 江赢送了何子衿一匣子上等红参,何子衿还说,“这样好成色的红参可是不多见。” 江赢笑,“姐姐都说好,看来定是好的。” 何子衿道,“我们做润肤膏都是用次一等的,其实也是不错的红参了,倒不是用不起最好的红参,只是,再好一等的红参,都是有价无市。” 江赢道,“姐姐以后倘要一等参,只管去我铺子里知会一声。” “好啊。”何子衿江赢两个说些榷场的事,江赢就留在县衙住了下来,一方面也是照顾阿珍。纪珍很高兴姐姐过来,正好请姐姐参加他的生日宴。 纪珍的生辰在七月,今年八岁生辰。江赢想着,弟弟不在家,生辰上更不能委屈弟弟,就同何子衿商量起给弟弟过生辰的事。何子衿笑,“问一问阿珍的意思吧。” 江赢还想着,她弟不过八岁,能有什么主意。不想,她弟都想好了,他要请小伙伴们吃饭,菜单也拟前拟了出来。何子衿接了,与江赢一看,呵,不是各种炸鸡就是各种丸子,纪珍还跟子衿姐姐和姐姐做了解释,“我们都爱吃炸鸡,大宝哥爱吃鱼肉丸子、是虾肉丸子,嗯,丸子啥的,我们也喜欢。还有时令水果再准备一些,主食就是长寿面就行。” 何子衿道,“那就这么准备啦?” 纪珍点头应了,道,“这是我们吃的,姐姐,你们大人愿意吃什么吃什么,不用跟我们一样。” “没准备跟你们一样。”何子衿道,“再给你们添几个素菜吧,不是鱼就是肉,会腻的。” “不用不用。”纪珍绝对也属于那种小时候不爱吃菜的小朋友,何子衿笑眯眯地,“添个烤蘑菇炸芋头条……” “好啊好啊,再来个拔丝苹果。”纪珍又添了个菜。 何子衿与江赢相视一笑,都应了他。 待纪珍生辰那日,一大早,纪珍就同阿曦妹妹换上了生辰装,一身小红衣袍,因着天气转凉,领子与下摆还缀了一圈白色的小兔毛。阿曦妹妹同他的衣裳区别就在于,纪珍的是小袍子,阿曦妹妹的是小女孩儿穿的小裙子,但也一样领口裙摆的缀了小白兔毛。然后,纪珍先带着阿曦妹妹去跟长辈们问侯早安,之后,就等着收生辰礼啦。阿曦妹妹送了纪珍舅舅一个针线十分稚嫩的荷包,是阿曦妹妹平生第一个成型作品啦,红底黑线在荷包上绣了个珍字,说是绣都客气,就是描出个珍字,然后用歪歪扭扭的大针脚缝出来的。因是阿曦妹妹送的,纪珍舅舅十分喜欢,当时收了就挂腰上了。阿晔看到笑到肚子疼,还说,“打远一看,以为挂着个小口袋呢。” 阿曦握着小拳头开始运气,纪珍道,“这是阿曦妹妹的心意,我最喜欢啦。阿晔你送我啥?叫我看看。” 阿晔描了个寿字送给纪珍舅舅,然后,这幅字被纪珍舅舅从头批评到脚。阿曦听的直乐,松开小拳头拍巴掌,还做鬼脸笑话她哥没文化。然后,就换阿晔握着小拳头开始运气了,而且,阿晔下决心,以后再不给纪珍舅舅送生辰礼了。 孩子间的插曲不计,今天纪珍委实收到不少生辰礼,包括他姐姐亲手给他和阿曦妹妹做的小袍子小裙子,子衿姐姐送他的砚台,三姐姐和阿琪姐姐送他的新衣裳,还有重阳哥送他的木头刀,大宝哥送他的一套新书,二郎弟弟二宝弟弟送他的一包新出炉的蛋烘糕。因为蛋烘糕是何祖母的最爱,阿珍很体贴的送给了何祖母吃。何老娘直夸了阿珍半刻钟,把小小阿珍从头发丝夸到脚后跟儿好不好。夸得小寿星阿珍一整天的小脸儿都是红扑扑的。 让纪珍有些意外的是,他姐姐还给了一份姚节哥送他的生辰礼,而且,不知道为啥,姚节哥还很上道的送了双份,江赢道,“阿节说,一份是你的,一份是给阿曦的。” 纪珍就很高兴了,道,“阿节哥怎么还知道我的生辰啊。”虽然很可能是阿节哥在拍他马屁,但阿节哥记得给阿曦妹妹也准备一份儿,这马屁明显拍得很有档次啦。 江赢笑,“阿节一向心细。” 纪珍接了生辰礼,忙颠颠儿的拿了一份给阿曦妹妹,阿曦妹妹也很高兴,同纪珍舅舅道,“阿节舅舅很好。” “嗯,还算不错吧。”想要巴结他爹他娘的人太多啦,阿节哥算是其中不错的一个。 俩人便头碰头的看起生辰礼来。 纪珍生辰礼收了,接下来就是中午的生辰宴了,因特意选了县学里休息的日子,也提前知会了大人们,于是,人来的很全,相当热闹。孩子们的那桌自然丰盛,大人们的,嗯,怎么说呢,丰盛上还得添个更字儿。因家里有烤鸭铺子,烤鸭大家是常吃的,这回是烤鸭的升级版,大大的一只烤鹅,还有烤乳猪啥的,甭看成年野猪的肉粗糙不大好吃,小野猪则是又香又嫩,立刻把小朋友们都吸引过来了。 阿曦还一幅很后悔的样子,一面端着小盘子排在重阳哥后面等着她娘切乳猪肉,一面同纪珍舅舅道,“哎哟哎哟,咱们怎么没想到吃烤乳猪啊!” 纪珍舅舅深以为然的点头。 阿晔排在队伍最末,还不忘耍嘴贱,道,“怎么能吃你的同类呢。不能吃,太不人道啦!”人道这个词绝对是跟他们娘学。 阿曦踢着小腿要过去跩她哥,纪珍忙拦着她,“轮到你啦,快把盘子递给姐姐。”阿伍是按年龄排的,阿曦属于插了纪珍舅舅的队,排在了前头。 阿曦哼唧两声,觉着还是吃肉比较重要,就暂没理她哥,还是放下句狠话,“一会儿看我不捶你!”又跟她娘要求,“娘,把好吃的肉都给我跟珍舅舅,一片都不留给我哥。” 何子衿道,“打架谁都没的吃啊!” 纪珍回头念叨阿晔两句,“你别总招曦妹妹揍你啊。” 阿晔道,“我这是实话。”见他妹要跑过来,连忙道,“不说啦不说啦。” 阿曦晃晃小拳头,接过自己的小盘子,先捏一片给纪珍舅舅尝尝,纪珍舅舅咬一小口,说,“妹妹也吃。”阿曦就把剩下的吃掉了。 小孩子们一人不过三五片,重阳年龄大些,也就半盘的量。余幸道,“不知道孩子们这么喜欢,要是知道,该多烤几只。” 何子衿笑,“不能叫他们吃太多,连带炸鸡,今天是阿珍生日,随便他们吃多少,以前也都是有数的。再好吃的东西,过量也就不美。” 余幸大家出身,亦是讲究饮食有度,点头道,“是这个理。” 余幸虽是个臭讲究,但来了沙河县也不至于还飘在半空不接地气,准备阿珍的生辰宴,她还让自己的厨娘过去帮忙了。哪怕余幸是看在阿珍的面子上,能有这番眼力劲儿,何子衿也比较熨帖,何老娘私下也说,“到是也知道个大面儿。” 余幸现在岂止是知道个大面儿,对大姑姐简直好得了不得,完全是芥蒂全消的模样,就是大姑姐铺子里研究新的胭脂水粉,她也跟着提了不少意见。甭看余幸是个作人,朝云师傅对余氏家族也仅止于“可称得上世族,但如今也只能算二流家族。”,但相对于何子衿江赢这些草根出身的,对于时下的胭脂水粉的确是别有一番见解的。这种,大约就是自小到大的熏陶吧,用余幸的话说,“我家传下来的胭脂方就有四十六种,香方更多,足有五十种。”就是余幸自己,她自小没用过外头的胭脂水粉,都是自己配的。 余幸生在这样的家族,自不会打听大姑姐这些方子的配法,这都是机密,她只是将自己对胭脂水粉的一些心得提出来,段太太都说,“大奶奶真不愧大家族出身,就是比我们有见识。” 余幸笑,“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怎么没用,这粉按大奶奶说的合了花露来蒸,果然再添一层甜香,配了成套的胭脂卖最好不过了。”段太太心里都觉着,这大户人家出来的奶奶虽傲气些,见识果然也是有的。 因着余幸帮着改进了水粉方子,何子衿看她颇是顺眼,更让何子衿意外的是,余幸还提供了两个香方,余幸道,“这个方子是我自己配出来的,并不是族里的方子,大姐姐知道就行了,不要传到外头去。” 何子衿道,“方子我不能白收,给你算提成。” 余幸不大乐,“咱们什么关系,大姐姐这般说,就见外了。”自从知道大姑姐同纪夫人江氏与江赢关系莫逆后,余幸就决心要同大姑姐搞好关系了。 何子衿笑,“生意是生意,亲戚是亲戚,亲兄弟还得明算账,生意上的事,你听我的。” 大姑姐非要如此,余幸也只有随她了,私下还同丈夫说,“姐姐也太见外了。” 阿冽很高兴媳妇跟家里人亲近,笑道,“姐姐给你就收着,方子不同别的,以前族里有个伯娘想做咱家的酱菜生意,也是跟咱娘买的方子。一码归一码。就是三姐姐的烤鸭铺子,里头也有姐姐用方子入的股,这些事分清楚了,亲戚更亲。” 余幸便不说什么了。 日子缓慢平顺的滑过,刚过阿珍生辰没几天,这八月还没到呢,就收到姚节托人送来的两车皮货两车风鸡风车风鹿给送了来,以及给好兄弟阿冽的书信。阿冽还说呢,“咱们家又不缺皮子。”心里觉着兄弟真是惦记自己啊,结果,打开信一看,真是自作多情了,皮子和山货都不是给他的。那啥,是给他姐和江赢江姑娘的。 阿冽心下骂一句见色忘友,心里也很同情他这个兄弟啦,比他还长两岁呢,至今没娶上媳妇。 阿冽看过信就将皮子给他姐和江姑娘送去了,何子衿都说,“阿节这孩子,如何送这么多皮子过来,咱家有呢。” 阿冽忙道,“姐你不晓得,我听阿节说过,北靖关那地方,山林多,狼啊鹿啊熊啊的都打不完,阿节每年都得请多皮子。你一半,江姐姐一半。” 江赢笑,“如何还有我的?” “江姐姐这么过来,阿节担心你没带足冬□□裳吧。” 江赢笑,“劳他想着了。” 虽然一块兄弟的皮子都没得,阿冽还是很为他这光棍兄弟刷好感的,道,“阿节这人,一向心细。看着好像粗枝大叶的,实际上是个细致人。人也好,以前在学里,没人不喜欢他的。” 何子衿不忘同弟弟道,“别忘了给阿节写封信,让阿仁哥再去北靖关的时候一并带去。同阿节说,东西收到了,家里用不清,以后别叫他送了,让他留着自用,或者是送给同僚些是一样的。” 阿冽心说怎么他姐还带给拆台的啊,想着江姐姐的未婚夫孝也快出了,他还是得把兄弟的念想同他姐说一声,好让他姐也能在江姐姐这里帮个忙,使个劲儿啥的。阿冽这般计划呢,嘴上便道,“他一向周全,哪里会忘了同僚家。他既想送,不叫他送,他反不乐。又不是外处,他这些东西,就是搁家里也没个针线上的人给他做。” 何子衿问,“阿节都百户了,家里也没买个会针线的丫环服侍。”姚节是个能吃苦的,但在帝都时,也是个爱享用的。 “他成天在军中,买丫环来做什么?再说,先时他那后娘想坏他名声,就是从他身边丫环入手的。经那一事,他身边就没留过丫环,觉着事多,都是用小厮的。”阿冽忙又讲了讲好友自小不幸,最缺关怀之事。 何子衿道,“先时托阿仁哥给阿节送了回冬衣,这么些皮子,索性再给他做几身,叫他放着穿。” 阿冽笑,“那敢情好。” 这么些皮子,何子衿就都各家分了分。 余幸得的自然是上等一份儿,因有几条火红的狐狸皮,毛色光泽都是上好的,因见余幸似是喜欢,何子衿就给了她。余幸还客气了两句,“姐姐留着给阿曦做衣裳吧,孩子们穿正好看。” 何子衿笑,“她有呢。你们今年成亲第一年,正当穿红的,喜庆。” 余幸见大姑姐诚心要给,就高兴收了,她其实也有一件红狐皮的斗篷。她的私房里还有几块红狐皮子,再添上这些,正可给丈夫添一件狐裘大氅。 结果,狐裘大氅还没做呢,余幸同阿冽就干了一仗,打架原因,嗯,暂时不不清楚。但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姐姐不知道她弟是这样的人哪,他,他,阿冽急了,是真的会跟女人动手的啊。 余幸,余幸,余幸再厉害,她也打不过阿冽啊。 于是,挨了平生一揍。 据说,屁股都给打肿了。 章节目录 第366章北昌行之五十四 > 第366章 俩人为什么干架, 何子衿是真不知道, 事后, 俩人嘴紧的跟蚌壳一般,谁也不说。事前,她就更不晓得了, 连余幸的奶娘田嬷嬷都不晓得。 何子衿得信儿,还是余幸的丫环奔到何老娘屋里把何家人喊去救她家小姐命,何子衿这才知道了。何子衿一听说打起来了, 哪里顾得问原由, 放下手里的茶盏就跑了过去。到小两口的院子里一看,丫环婆子的都在外头劝呢, 尤其田嬷嬷, 急的都要晕过去了。 一见何子衿来了, 田嬷嬷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拉着何子衿的手哽咽道, “大姑奶奶, 你看,哎,赶紧救救我家姑娘吧。” 何子衿忙过去拍门叫人, 就听里面阿冽问,“你知道错没?”这话显然不是跟他姐说的。 然后,里头传来余幸脑残的声音,“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这话多脑残啊,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何子衿继续呯呯敲窗子叫门,阿冽理都不理。何子衿都听到巴掌着肉的声音了,何子衿听得都心呯呯直跳,劝阿冽,“快开门!有话好好话!” 阿冽哪里听,现在天冷,窗子都是双层,封的严实,门也是里头插着的。余幸先时还挺硬气,可到底不是烈士投的胎,不一会儿就哭着认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也不那么说了。” 俩人分了胜负,何老娘也扶着余嬷嬷过来了,过来也没法子,一道跟着叫门,“阿冽开门。” 阿冽可能是要开门,就听里头余幸哭道,“不要开。”太丢脸了。 阿冽道,“姐,你跟祖母回吧,没事。” 俩人还不开门,何子衿也没法子,只得叮嘱田嬷嬷一句,“一会儿开了门,嬷嬷打发个人去叫我。” 田嬷嬷哪里放心让何子衿走,生怕姑娘在里头被姑爷揍出个好歹,何子衿轻声道,“先预备下热水,让他们小两口说说话。”余幸门都不叫开,这会儿还有心情顾面子,想是打的也不是很厉害。 何子衿扶着何老娘回去了,何老娘一回屋就念叨,“这可是怎么啦这可是怎么啦?” 何子衿也是发愁,道,“夫妻过日子,哪里有不拌嘴的,一会儿问问就知道。” 何老娘向来是把自家丫头当百科全书使的,问,“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晓得。” “要不,你卜一卦看看。” “一会儿就能知道的事,卜什么卦啊。” 因着阿冽与余幸干架,何老娘长吁短叹一下午,还时不时的同自家丫头念叨,“我跟那短命鬼,一辈子没红过脸。你爹跟你娘也是,你同阿念也没拌过嘴啊,怎么阿冽跟他媳妇就这样儿啊?”真是叫人不放心啊,一会儿又说,“是不是风水有问题啊?” “祖母你就别絮叨了,一会儿就知道是何缘故了。”打发丸子去朝云师傅那里寻窦大夫要些治伤的药膏,还得是能润泽肌肤的那种。待丸子回来,何子衿就命丸子送了过去。 田嬷嬷晚饭的时候方过来,面色平静不少,何子衿打发了丫环下去方问,“嬷嬷可知道,他们如何突然打起来了?” 田嬷嬷叹道,“奴婢带着丫环们在外间儿做针线,姑娘姑爷在屋里说话,初时还挺好的,听着说的是衣裳皮子还有姚节大爷的话,后来不晓得如何,姑爷陡然就大声起来,奴婢刚要去劝,姑爷就把奴婢们都打发了出云,里头插上门,就打了起来。”说着又是一叹。 何子衿问,“如今门可是开了?” 田嬷嬷点头。 何子衿起身道,“我去看看妹妹。” 何老娘也要一道去,田嬷嬷忙拦了道,“老太太、姑奶奶都是好心,哎,我们姑娘脸皮薄,奴婢回去帮着带个话儿吧。待姑娘好些,您二位再去不迟。这会儿,正别扭着呢。” 何老娘直叹气,反复念叨这几句,“这可是怎么回事哟,哎,这可是怎么回事哟。” 何子衿劝道,“祖母莫急。”又问田嬷嬷,“他们俩可伤着了?” 田嬷嬷低声道,“如今已是上了药。” 何老娘更坐不住了,急问,“还真打伤了?” 田嬷嬷能说什么,又怕何老娘这把年纪跟着着急,道,“老太太放心,已是敷了药,并无大碍。”还得劝何老娘,“出来前奴婢劝着,姑娘姑爷都吃了些汤水,如今已是歇下了。” 何老娘这才松口气,都还能吃汤水,可见伤的不是很厉害。 田嬷嬷略坐片刻,不放心主子们,便起身告辞回去服侍了。 小两口打架打得都惊动长辈了,阿念回府就知道了,根本不必打听,何老娘就拜托阿念,“明儿你好生劝一劝阿冽,可不兴动手啊。有事儿说事儿,哪里有动手的!”何老娘虽说不大喜欢这孙媳妇,但也不是能看着孙子打媳妇的性子。 阿念立刻就应承了下来,在何老娘这里没有多问,只是宽慰了何老娘一番,回屋才问的子衿姐姐。 子衿姐姐也不知道原由啊,就将自己知道的说给了阿念听。阿念道,“要不是把阿冽惹急了,阿冽不是个会打女人的。不定怎么着呢,这要是余氏占理还挨了揍,现在早把天掀起来了。” 何子衿也想到了这层,何子衿道,“阿冽肯定是气狠了,你不晓得,阿冽这可真是不动手是不动手,我敲门都敲不开,还听阿冽在里头问‘知道错没?,直到阿幸认错,这才停了。也不知打成什么样儿了,阿幸还不叫阿冽开门。” “刚挨过揍,一准儿是觉着没面子。”阿念道,“明儿我说说阿冽,这光揍不成,得揍一回,再哄哄,叫她学个乖,这就好了。” 何子衿目瞪口呆的望向阿念,阿念理所当然道,“这余氏啊,早就该教训一下了。现在不把她压服了,以后阿冽当不起家来。” 何子衿道,“打人总不好。” “欠揍就得揍。”阿念立场鲜明,他跟小舅子一道长大的,深知小舅子脾性,阿念完全不同情余幸,就余幸成亲后办的这事儿,阿念早就不大喜了。只是因这是小舅子的内闱,他不说罢了。阿念道,“要不是惹急了阿冽,好好儿,谁去打媳妇啊。疼都疼不过来呢。”说着,还涎皮笑脸的摸摸子衿姐姐的小手。 子衿姐姐白他一眼,叹道,“明儿你可得好生劝一劝阿冽。” “我晓得。” 第二天早上,小两口也没出院门儿,早饭是在自己院里吃的。 阿念因是一县之长,县里他最大,也没人敢管到他头上,就先把小舅子叫出来说打架的事。阿念不问为何打架,就问阿冽,“现在如何了?” 阿冽道,“就那样儿呗,她说要回府里,叫我镇服下来了。” “这就对了,夫妻又不是仇家,得过一辈子的。打已打了,跟弟妹说一说道理,这人哪,多少年的性子,可能不大好改,你得有些耐心。打这一回就算了,别总动手。” 阿冽点点头,道,“真是气的我。” “要不说媳妇是教的么,女人呢,该疼时要疼,该教时要教,你就是生气,心里不能真生分,她哪里不好,把她教好了,你要是不理,冷着她,非但冷了情分,她也不能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哪里就能遇到特别合心的呢,我跟子衿姐姐这样的,万里无一。因为我们一道长大的,互相性情上早磨合过了,彼此就是心里最合适的人。你同弟妹,刚成亲,你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就把弟妹教成什么样的,便能和睦了。”阿念不忘秀恩爱的同阿冽道。 阿冽还是很认真听了的。 倒是阿冽这一出门,叫何老娘见脸上三道血道子,何老娘立刻把昨儿担心孙媳妇被打坏的心抛九霄云外去了,连忙拉着孙子问长问短,心疼的直抽抽,念叨,“这个狠心不舍的,万一破了相可怎么着。”气孙媳妇手黑。 阿冽道,“没事,也不疼。” 何老娘心说,这样的娘们儿,还真是欠捶,拉着孙子到近前看孙子的伤,见已结痂,这才放下心来。又问打架的缘故,阿冽支唔过去,并没有说。何老娘私下同自家丫头猜测,“你说,是因着什么呢?” 何子衿道,“这哪里晓得,阿冽也大了,正要脸面的年纪,他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 何子衿问阿冽,“阿幸那里,要是愿意见人,我去瞧瞧她。” 阿冽道,“姐姐去就是。” 何子衿便去了,余幸正卧床休养呢。一看余幸都躺床上了,何子衿还以为她病了呢,看脸上,倒没见伤,又见余幸是侧卧的,何子衿就知道是怎么打的了。俊哥儿小时候特爱得罪阿冽,把阿冽惹毛了,屁股常挨两下子。何子衿道,“真是吓死我了。” 余幸也听田嬷嬷说了,大姑姐一天打听她好几回。余幸一见何子衿就想哭,何子衿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打发了丫环方道,“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阿冽,他也不肯说。” 余幸哽咽道,“就是话赶话,我也不是有意的。他就直眉瞪眼的打人。” 何子衿道,“你们俩呀,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平日里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一般,说干架就干架。我已说训斥过阿冽了,再怎么说,有理讲理,不该动手。你叫我声姐姐,我就再说说你,虽不晓得你们为什么因着话赶话打了起来。我想着,肯定不是寻常的话赶话,以后都要留心,话赶话,最容易伤着人,也容易伤着情分。你想一想,倘当时稍稍留点儿心,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吵架?” “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何子衿抚摸着阿幸的头发,道,“不用不好意思,阿冽脸上有伤,都以为你是把阿冽打了。” 余幸气苦,“我哪里打得过他。” 何子衿看她指甲,凤仙花汁染的长指甲,这会儿都剪的平平的,何子衿问,“你自己剪的?” 余幸就更郁闷了,昨儿个死何冽按着她的手给剪的。 余幸气得直捶床。 章节目录 第367章北昌行之五十五 > 夫妻俩打架这事儿吧, 能夫妻俩解决最好, 因为长辈一插手未免事情就多。故而, 虽然何老娘挺想帮着解决一下,在何子衿的劝说下,并没有多加过问。阿冽还好, 得了阿念哥的提点,具体如何,并不知俩人怎样和解的, 反正何子衿也托了田嬷嬷劝一劝俩人, 尤其田嬷嬷是余幸的奶娘,她说的话, 余幸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当然, 也有不醒事的, 像余幸的大丫环佛手就愤愤道, “必要告诉咱们老太太、太爷去, 断不能这样算了的!咱们姑娘千金小姐, 在家都没挨过一根手指……”反正话没说完就被田嬷嬷打骂了下去,田嬷嬷骂道,“自来都是劝和不劝离, 劝好不劝散的,这死丫头,不懂事的东西。” 余幸靠着床头叹气,道,“佛手也是个实心肠,她都是为了我。” 田嬷嬷搅一搅碗里的燕窝,温声道,“这几个丫环是与姑娘自小一道长大的,嬷嬷知道,姑娘心肠软,待她们素来宽和,这才惯得没了规矩。姑娘想想,这事儿要闹到老太太、太爷面前,谁是谁非暂且不说,这么大老远的,两位老人家岂不牵挂。外头又下雪,要是冒着大雪赶路过来,路上有个好歹的,姑娘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余幸沉默半晌道,“是嬷嬷说的这个理,我没打算跟祖父祖母说,不然,早打发人去了。” “嬷嬷晓得,姑娘自来最懂事。”田嬷嬷轻声道,“小夫妻两个,还是那句老话,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姑爷动手不对,可姑娘细想想,姑娘是不是也有错处。我看姑爷待姑娘是实心肠的,姑娘说的那话,要是叫小人传出去,可是要生大风波的。那江姑娘同亲家大姑奶奶的交情,是打小儿的,连带着江姑娘母亲纪夫人,她们都是蜀中人。亲家大姑奶奶小时候就相识,后来在帝都就有往来,大爷别的上头不敢说,一颗心都在姑娘身上,最清白不过的人。姑娘那话,要是别人说的,还能说个小人作祟,可出自姑娘之口,倘叫人听到,人家就得当了真。大爷的名声就先毁了,这种话再传出去,坏了江姑娘的名声,纪将军纪夫人哪里会罢休。”田嬷嬷说是不晓得打架的缘故,哪里是不晓得,为着自家姑娘是再不能说的。不然,倘叫亲家知晓,岂不着恼?就是江姑娘,还在何家住着呢。她家姑娘,心肠没坏心肠,就是说话有时不留神。 余幸自己也早后悔说那些话,道,“我也是话赶话,我怎会真心那样想。” “这便是话赶话,以后也断不能说的。” “我记得了。” 田嬷嬷道,“佛手那丫头,不像话。她年纪也不小了,姑娘瞧着谁合适,把她配了人吧。” 余幸原还想把佛手许配给田嬷嬷家小儿子呢,见田嬷嬷不喜佛手,这话自是不能提了的。余幸道,“先看看吧,看她可有合意的,倘没有,再叫她娘掂掇也是好的,总归跟了我一场。” 田嬷嬷点头,“也好。”服侍着余幸吃了一碗燕窝粥。 反正,余幸本就不占理,有田嬷嬷劝着,田嬷嬷又跟阿冽说了许多劝和的话,自有她家姑娘的不对,但阿冽这动手不是全对。有田嬷嬷两头说着,过了个三五天的,俩人便好了。 俩人一并去何老娘那里的时候,何老娘又念叨了一遭,先批评孙子,“你爹、你爷爷,连你老爷爷,都没打媳妇的,到你这儿就动起手来!阿幸没理,你也不能动手!再叫我知道,没好儿!”又说余幸,“男人脸上落个疤啥的,原也不什么,可这科举也看脸的。阿冽原是甲等脸,这落了疤,怕要落到丁等去了。” 俩人默默听了,都应下了祖母的话,说以后再不打了。 余幸生于官宦之家,家里父祖兄长都是考过科举的,也知道科考看脸的事儿,先时干架时光顾着打了,如今一听太婆婆的话,就很有些担心,的确是落了疤影响科考的啊。余幸连忙又操心起丈夫的脸来,一天两趟给他敷药膏,嘴里还说,“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咱……嗯,为我以后的诰命。”刚想说为咱儿子,这不还没儿子的嘛,余幸有些不好意思,就话了话音。 阿冽懒洋洋地,“我晓得了,一会儿就去念书,着紧的把诰命给你挣出来。” 余幸哼一声,又说他,“以后你都跟着我吃,不许吃带秋油的菜,更不许吃酱菜腌菜酱肉之类的,鱼类也少吃,那是发物,对身体不好。” “这如何受得住?” “几天不吃肉能馋死啊!”余幸道,“只是不叫你吃有秋油的肉菜,秋油是黑的,吃了疤也要变黑的。还真要闹个丁等脸啊!” 阿冽最喜红烧,媳妇不叫他吃,忍的实在难受,就经常去胡文家、江仁家偷着吃,把余幸气得,这个念叨阿冽。阿冽自知没理,受媳妇一通念,还奇怪呢,怎么他在外头偷吃肉的事儿媳妇在家就能知道,他媳妇又不道了门儿,哪里来得这般消息灵通。后来才晚得是忠哥儿说的,阿冽郁闷的说忠哥儿,“咱俩一道长大,多铁的交情啊,阿忠你怎么啥都跟大奶奶说。” 忠哥儿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事儿,大奶奶谴田姑娘来问我,我怎能不说呢。” 阿冽再三要求忠哥儿以后不准再说,忠哥儿也应了,结果,余幸又知道了,还到太婆婆那里告了丈夫一状,气道,“一点儿不知道别人的担心,还不是为他好,待脸上好了,要什么好吃的没有,非得这会儿吃,留了疤如何是好?”又拜托何琪与三姑娘,“两位姐姐回去同家里说一声,要是他去,白水一盏,啥都不给他吃。茶也不要给他喝,茶也是带色儿的。” 三姑娘笑道,“弟妹真是处处想着阿冽。” 何琪也说余幸贤惠。 余幸心下受用,嘴里却道,“有什么用啊,天天我急的不行,人家一点儿不放在心上。”自从干过一架后,余幸很注意府中风评,还着丫环出去听风声。自从出过阿曦醉酒事件后,何子衿治家极严的,再不允下人说主家闲话,更不许到外头说去。余幸让丫环听风声,根本没听到有人说他们夫妻打架之事,只是,丈夫脸上明晃晃的三条血道子,就是下人们不敢说,这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啊。便是丈夫编瞎话说是自己撞树上,估计也没人信。余幸很不愿意明明自己吃了亏还落下个母老虎的名声,故而,很注意声名,这会儿就爱听人夸她贤惠温柔啥的。 何老娘也很关心长孙的脸,正色应了孙媳妇道,“待阿冽回来,我非说他不可。” 阿冽在祖母这里挨顿说,回屋就纳闷了儿了,说媳妇,“我身边一准儿有你的细作。” “谁叫你说话不算的,还不许我问了?你要是不贪嘴,哪里怕人问?我不但今儿问,明儿我还问。”余幸又去看丈夫脸上的疤,道,“要是痒也别挠,知道不?” 阿冽闻着媳妇身上淡淡幽香,不由凑近了些,道,“以后你别挠我就是了。” 余幸伸出十指晃啊晃,道,“你再敢动手,下回就挠你个满脸花。” 阿冽握住媳妇的手,招呼丫环拿剪刀过来,给剪指甲。俩人又是一番笑闹,外头丫环听到了,阿田悄与母亲道,“大爷大奶奶,闹起来吓死个人,这好起来,又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田嬷嬷笑,“年轻的小夫妻,哪里有不拌嘴的,都是这样儿。” 后来,阿冽才知道,这回又是忠哥儿漏的底。余幸还说,“阿忠也是为你好,这才说的。要是那不懂事的,只管讨你的好儿,哪里会同我说。”又说,“阿忠品性也很不错。田嬷嬷都说阿忠好。” “那是,我跟忠哥儿自小一道长大,忠哥儿小时候也识过书念过书的,咱娘在榷场的酱菜铺子,每月对账都是忠哥儿去。”阿冽与忠哥儿感情非常不错的。 余幸就问了,“跟在俊哥儿身边儿的那个叫寿哥儿的,就是忠哥儿的弟弟吧。” “嗯,寿哥儿小时候身子不是很好,就取了这个名,冲一冲,后来果然就好了。” 阿冽就奇怪了,他与忠哥儿自幼一道长大,兄弟一般,他这兄弟可不是大嘴巴的性子啊。后来,阿冽才闹明白,她媳妇原来用的是美人计啊,每回他媳妇派佛手出去同忠哥儿打听他的事,忠哥儿就坚贞的很,啥都不说。要是派田姑娘去问,忠哥儿简直就是个竹筒倒豆子,啥都说。阿冽心说,忠哥儿这明显是春心萌动的兆头啊,遂问了忠哥儿的意思,忠哥儿还怪不好意思的,道,“只怕我配不上田姑娘。” 阿冽便道,“那我就不配你问啦?” 忠哥儿连忙道,“大爷,你可不能只顾自己啊。那啥,问,问一声也行的。” 阿冽大笑,转头跟媳妇商量,余幸倒没什么意见,她又不打算把陪嫁丫头给丈夫做小,以后自然得给丫环寻个去处。这自来陪嫁丫环配丈夫身边的得力小厮,也是常例。余幸道,“阿忠人品性子都好,只是,嬷嬷奶我一场,阿田自小同我一道长大,我心里当她是个姐姐的,还得问嬷嬷与阿田的意思。倘她们不愿意,这事就别提了。亲事,向来得你情我愿的。” “那是自然。”阿冽还叮嘱了媳妇一句,道,“你别直接问,先委婉的示意一下,看看阿田与嬷嬷的意思。倘她们不愿,这事就别提了。不然,直接问出来,反而不好回转。” “成。” 余幸就寻了个机会,留阿田在房里同自己挑皮子,余幸就说了,“这有几块狐皮,虽不是上好,也不错。不若给阿忠做件袍子,眼瞅着天气不大好,这雪到今天还不停,老太太说得下好几天。他成天跟着大爷出门,也辛苦呢。就是不知道他稀罕啥样的颜色料子。” 阿田笑道,“姑娘慈悲,咱们的冬衣已是得了的,姑娘额外赏的,什么样的料子他都是感恩的。” 余幸道,“你说什么颜色的好?天蓝的?湖蓝的?竹青的?嗯,这块儿酱色的也不错。” 阿田道,“酱色有些沉了,竹青的就挺稳重。” 余幸含笑打量着阿田,道,“你挑的,你给他做,如何?” 阿田面儿上就有些泛红,轻声道,“奴婢手里还有姑娘的针线呢。” 余幸见阿田似是明白自己的意思,拉了她的手就把话说开了,道,“阿忠的性子,我看着还成,这才答应大爷问一问你。我也与大爷说了,咱们虽是主仆,实际上却是姐妹一般的,要是你不乐意,我再不能答应的。” 十七八的姑娘,正是怀春的年纪,阿田又时常去同忠哥儿打听大爷的事儿。阿田从不空着手去,总会带些吃的,忠哥儿很有几分机伶,收了阿田的东西,就时不时的买个绣线啊、花钿啊回送阿田。一来二去的,俩人就有那些么朦朦的意思。要不,忠哥儿也不能佛手跟他打听啥都不说,见着阿田才会说,这不就是想见人家姑娘吗?阿田心里是有数的,只是哪里好说,倒也没有回绝,扭着手里的帕子道,“这个,奴婢也不晓得。” 余幸笑,“起码你不讨厌阿忠吧?” “那并没有。” “这也不急,我再问一问嬷嬷的意思,就是嬷嬷看阿忠还好,这也是你们两家的事,该怎么着,得按着礼数来。”余幸道,“放心,我必不令你吃亏的。” 阿田点头,“我听姑娘的。” 田嬷嬷对这桩亲事挺乐意,忠哥儿自幼跟着阿冽,情分自不必说。忠哥儿他爹福子,是何家的大管家,以后忠哥儿肯定接他爹的班儿。虽然何家现在不过小户人家,闺女这嫁了大爷的心腹人,以后还能继续留在姑娘身边做管事媳妇。田嬷嬷就应了。 余幸把这事同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挺高兴,笑,“好,好,这是喜事。待回府城,叫他们两家商量去,我看着忠哥儿长大的,他这孩子,再稳妥不过。阿田哪,也是个齐整的好姑娘。待他们这事儿定了,也跟我说一声,我有东西给他们。”觉着孙媳妇这事儿办的不错。 余幸笑道,“到时一准儿叫他们过来给老太太磕头。” 何老娘私下还同自家丫头说呢,“阿幸这是改好了。”又道,“这亲事安排的多好啊。” 何子衿也得说,余幸好起来还是不错的。 大家知道,难免贺一回二人,也算过了明路。 余幸琢磨着,有了阿田,以后忠哥儿也就是自己的人了,心里很是高兴,又把塞箱子底儿的红狐皮子叫丫环拿出来,准备给丈夫做大氅。余幸自从成亲,且在阿冽这里受了回挫折,各方面大有长进,譬如,做衣裳也知道拿去太婆婆屋里做,叫太婆婆瞧见,多高兴啊,又夸她贤惠来着。 余幸拿皮子拿给何老娘瞧过,道,“原本我嫁妆里就有几块红狐皮子,要是我这个个子,再做一件也够的。相公身量高,就不够,也是天意使然,姐姐又给了我几块红狐皮子,可不就够了,正好儿给相公做一件。” 何老娘抚摸着柔润水滑的皮子,笑道,“是啊,成双成对才叫夫妻哪。” 余幸笑,“老太太惯会取笑我们。” “原就是大实话。”何老娘道,“我年轻那会儿,家里穷,那短命鬼买了好几块狐皮,叫我做个褂子。我就心疼他,我在家里又不常出门,做那么好的褂子做甚?就要给他做,他就不肯,后来还是我把狐皮换了羊皮,虽是次了一等,我们一人一件羊皮袄,也过了个暖冬。” 余幸道,“老太太跟先太爷的情分真好。” “好什么呀,那短命鬼,没福,早早去了。”何老娘就又跟孙媳妇说了一回古。 待余幸回房,佛手接了小丫环手里的茶端上来,还说呢,“姑爷家以前日子还真是清贫。” 余幸虽然也知道夫家是小户人家,以前也因此郁闷过,却不爱听丫环说这话,茶也没吃,先接了阿田捧上的手炉抱在手里,道,“读书人家,都是安贫乐道的。那些成天夸富耀贵的,都是没见识的暴发,世族大家,谁家成天将银子钱挂嘴边儿?要是那会儿太爷钻钱眼儿里去经商,哪里有家里现在?” 佛手连忙赔笑,“是奴婢短见,还是姑娘有见识。” 余幸打发佛手下去,心下觉着佛手近来实在很小家子气,怎么两只眼睛就看得到眼么前儿这么一点子蝇头小利呢?真个没见识。 章节目录 第368章北昌行之五十六 > 第368章 北昌府冬天的雪很大, 第一场雪就连下了五六日。 阿冽每天都出去, 与阎典史随着阿念带着衙役们去街上转一转, 再去城煌庙与道观里看一看寄住的乞儿们,或者,街上有无房屋被积雪压塌, 组织一下百姓出门打雪,就是百姓自己家,也得扫呢。 阿冽回家, 余幸令丫环服侍着丈夫去了外头的大氅, 出去抖了雪,絮叨, “这样大冷的天, 寻常百姓都不出门儿的, 姐夫这一县之主都不得闲。” 阿冽道, “太岳丈大人每年雪后也得出来看一看呢, 以为当官这么容易?咱们这县里, 已经连续三年冬天没冻死过人了。” 余幸点头,“姐夫是个好官。” 阿冽吃盏热茶就要去念书,余幸还说呢, “你在这屋儿念吧,这屋儿暖和。” 阿冽意味深长的瞄一眼,道,“暖和是真,可守着你,我这心猿意马的,哪里还念得进书去。”说着,捏媳妇脸颊一记,大笑着去了书房。 余幸轻啐一口,颊若火烧,让阿田将手炉脚炉送过去。 佛手在外头廊下指挥着小丫头子们扫地,这会儿不要说一个园子扫出来了,便是只扫出门的砖路,就得一个时辰扫一回。一时,佛手进来,冻得耳朵都红了。余幸笑,“赶紧吃口热茶,暖一暖。” 阿田递过茶,佛手接了,笑道,“在屋里不觉冷,乍一出去只觉精神,就是站上片刻钟,就冻的不行了。” 田嬷嬷笑,“咱们这屋里暖和。” 佛手吃着茶道,“刚刚我去小厨房看,鸡已是蒸上了的,姑娘还想吃什么,奴婢先交待下去。” 余幸道,“再做个狮子头。余下的,随便添几个清淡小菜就是。”她想吃啥,现在除了萝卜白菜,就是一些干菜,炖起来还有滋味儿,是再不能炒来吃的。 佛手放下茶盏,出去交待小丫环了。 待得晚饭时,倒很令余幸惊讶,因为除了清蒸的童子鸡、清炖的狮子头,还有一样素炒小青菜、一样凉拌胡瓜,一样鸭油豌豆苗,汤是香蕈鲜疏汤。 余幸过去唤了丈夫用晚饭,还说呢,“如何有这般鲜菜?” 阿冽倒不稀奇,洗手坐下,道,“家里种的。” 余幸还说呢,“是姐姐种的么?”记得以往大姑姐好像说过冬天会在家里种菜的事儿。 阿冽点点头,余幸道,“姐姐可真厉害。” “小时候就常种,咱们老家地气暖,种在花盆里的,以前种的少。北昌府别看冷,炕盘的好,其实,用不了多少柴,炕上就暖和,这菜便长得好了。”阿冽知道媳妇是个吃素的,道,“你想吃啥,只管打发人过去摘。这鲜菜,就得现摘现做味儿才好。姐姐每年种十来样呢。” 余幸给丈夫夹一筷子清蒸鸡,笑,“那我就不客套了。” “傻话,客套啥。”阿冽喝口汤才说,“这香蕈倒是难得,头一回见。” 余幸道,“是啊,别个鲜菜,往年冬天也见过,这香蕈都是山上采了,才能吃个鲜,大部分是干的。这样的新鲜香蕈,不要说冬天,便是夏天也不常见。” 余幸觉着,今日晚饭尤其合口,都多吃了半碗饭。待得晚饭后,阿冽继续去用功了,田嬷嬷过来换丫环们下去用饭,又问姑娘晚上大爷的夜宵如何预备。余幸道,“既有香蕈,再添只嫩嫩的小鸡,炖了汤来,给相公做鸡汤面,晚上吃暖和。” 田嬷嬷去吩咐小丫环到厨下传话,余幸同田嬷嬷道,“姐姐种菜可不是一般的手艺。” “是啊。”田嬷嬷笑道,“说来,亲家大姑奶奶衣食住行上的讲究,不比大户人家差。” 余幸问,“姐姐种菜的屋子,嬷嬷见过吗?” “那倒没听,倒是听人说起过,就是东边儿的一个院里,十几间的屋子,据说种的都是菜。” 余幸好奇的紧,“咱们明儿去瞧瞧。” 余嬷嬷笑应。 何子衿的种植技术,怎么说呢,现在相当了不得,都能供应朝云师傅的日常饮食了。 朝云师傅都说,“以前没看出有这份才干来。” 何子衿臭美道,“师傅你这就是孤陋寡闻啦,自从我种出绿帝,帝都人送外号菊仙姑娘。种菜有啥稀奇的,不菜一碟小菜一碟。”那幅骄傲嘴脸,让人看一眼就恨不能自戳双目。 于是,朝云师傅只得默默的别过头去,并心下做个决定,以后再不能称赞女弟子。这年头儿虽正常人都讲究个谦虚,显然女弟子不在正常人里头 何子衿主要是,术业有专攻啦,她上辈子怎么说这也是本专业啊。虽然忘的也差不离了,但比起时人还是要强许多的。何子衿除了冬天种菜,连带着把香蕈的人工养植也捣鼓出来了,她现在又开始摆弄金桔、牡丹,尤其金桔,金灿灿的一盆,冬天自己屋里摆,或是送人,都是极好的。何子衿送朝云师傅两盆,朝云师傅嫌俗气,转送给罗大儒了。 罗大儒表示:…… 除了摆弄菜疏花卉,何子衿还办了件事,可是把纪珍给郁闷坏了。因为,子衿姐姐将阿曦妹妹给挪出去了,不叫阿曦妹妹同他一个屋睡觉了。 何子衿早就想把阿曦移出来了,孩子们在一处惯了,阿曦自己就是个爱热闹的,开始阿曦还不干来着。原先年纪小无妨,如今都四岁了,这个年代,再不能在一处的。先是打了小床,各睡各的,如今就彻底把阿曦挪了出来。纪珍那叫一个舍不得哟,二郎二宝也很舍不得妹妹,最高兴的就是阿晔,阿晔强烈要求,他还要跟他妹一道睡,他还是小盆朋哪。于是,阿晔抛弃了珍舅舅与二郎二宝哥,跑去找他妹了。 龙凤胎自小就在一处,何子衿便允了,单独给他们收拾了房间。 纪珍好几天没精神,还悄悄同自家姐姐道,“姐姐,阿曦妹妹还不到七岁呢,不是说,男女七岁才不同席么?” 江赢少见弟弟如此烦恼,摸摸他的头笑道,“你今年已经八岁了呀。” 纪珍郁闷的想,也不知他爹娘怎么把他生得这般早,心下已知曦妹妹定是要搬走了,纪珍很是舍不得,于是,每天晚上在子衿姐姐屋里赖半宿,陪阿曦妹妹玩儿,都是看着阿曦妹妹睡觉,他才回去睡。一大早就要过来叫阿曦妹妹起床,一并吃过早饭后,先将阿曦妹妹送到朝云师傅那里,他再去上学。对阿曦妹妹那叫一个尽心啊,简直是把阿曦妹妹的龙凤胎哥哥阿晔外甥给比成渣。 阿晔外甥都悄悄同朝云祖父说私房话,“我最讨厌的就是珍舅舅了。” 朝云祖父问,“为什么呀?阿珍挺好的呀,早上送你过来,晚上接你回去。” 阿晔黑着脸,捏着小拳头道,“哪里是接我送我啊,都是接阿曦送阿曦,阿曦原是我的,自从珍舅舅来了,阿曦就叛变了。” 阿晔再一次说,“我最讨厌珍舅舅啦,他总是跟我抢妹妹。” 好吧,珍舅舅也不喜欢你好不好,阿曦每每爱跟珍舅舅告状,珍舅舅又是个偏心眼儿,很是认为阿晔外甥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儿,一点儿不知道让着阿曦妹妹。 总之,三人的关系真是一难尽啊! 孩子有孩子之间的友情与小脾气,这些事,大人们一般是不知道的。 何子衿正说呢,“头一年种香蕈,没想到能成。长了不老少,这东西保存得当,能放个十天半月的。借着阿文哥去北靖关,正好给家里捎一些去,我娘他们那里怕是没得吃。” 何老娘点头,“定是没有的。寻常哪里有这个,都是山上才有,不想这香蕈也能种出来。”觉着很是稀奇。 何子衿心说,这是最早被人工种植的蘑菇。何子衿就说着一道给娘家送些蘑菇的事儿,给娘家送,自然也忘不了余亲家,何子衿还问余幸,“有没有要捎带的,一并给亲家老太太、太爷捎去。” 余幸道,“倒有几样针线,我回去收拾好了,送到姐姐那儿去。” 何子衿点头。 何子衿有点儿什么东西,亲戚朋友都能送到了。故而,小时候,何老娘时常觉着这丫头不存财,待大了,看人家人缘儿真正好,她老人家就改说傻人有傻福啦。 把香蕈分送了亲戚朋友后,家里也足够吃,就是何老娘这素来以吃肉才是福的性子,也很乐意在冬天吃几口鲜蔬鲜菜的。真的,北昌府的冬天,只要是差不多的人家,都不缺肉吃。鲜菜却是极难得的。 胡文刚押送着运粮车队离开沙河县,没几天就下了第二场雪。 及至雪停,一大家里就准备着冰钓的事了。 连余幸这种以往的“雅人”,也在气氛的带动下做了好几双冰鞋,虽然她根本不会滑冰,鞋是先做好了的。还做了两种,一种是底下是轮子的,一种是刀片的。也给大丫环各做了两双。 待得一大家子准备好,大家坐着雪橇,都是夫妻两个一乘,三姑娘因胡文去送军粮了,过去与何老娘、余嬷嬷同坐。然后,忽啦啦的就奔城外去了。余幸这头一回坐雪橇的,开始恨不能整个人都埋阿冽怀里去,阿冽一只胳膊搂着媳妇的腰,哟喝哟喝的驾着雪橇跑的飞快,余幸适应了足有一刻钟,这才敢抬起头,就见雪橇在五六头大狗的奔跑下,道两旁的树木风景迅速退去,整个人不似坐在雪橇上,倒似在雪海中飞翔一般。虽有些快,但丈夫在身边,还是不怕的。 大狗跑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冰河,完全是被冻住的一条大河,被清理了积雪的冰面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冰河蜿蜒,直至远处莽莽山林。 阿冽拉着余幸到河边,河水冻的不知有多深,只知道结实的很,许多大人孩子都在上头,或是冰钓,或是滑冰,或是玩耍。凭下人们撑帐子搭锅灶,何子衿等人先在冰上玩儿起来,如阿念何子衿这种虐狗型的,俩人都是滑冰好手,换上冰鞋就手拉手滑远了。把何老娘郁闷的,直道,“我还想叫丫头片子推我呢。”她老人家老胳膊老腿儿的,滑冰是不大敢了,但特喜欢坐冰爬犁,这得有人推。 三姑娘笑,“我来推姑祖母。” 何老娘这才开怀起来,夸三姑娘有良心。当然,没良心的是哪个,不说也知道啦! 何琪是去岁学会的,还不大熟,江仁也带着媳妇走了。 江太太江老爷年纪都不大,却是与江老太太江太爷以及何老娘一样,都属于爬犁帮的。 阿冽教余幸滑冰,余幸倒没摔着,阿冽知道媳妇要面子,不能让媳妇摔冰上啊,就要给媳妇做人肉垫子,阿冽先撑着媳妇的手,让媳妇起身,自己这才爬起来,直说,“回去你可得给我揉揉,看着不胖,抱起来也没几两重,这左一摔右一摔的,能砸死个人。” 余幸最要面子,忙道,“快闭嘴,回家再说。”这些话,哪里能在外头说的,还什么抱不抱的,真个丢脸。 如此,阿冽双手拉着余幸,足学了半日,才有些样子了。 余幸对滑冰兴趣之浓,都没参加冰钓,中午的全鱼宴却是没少吃。主要是一上午出了不少力气的缘故,中午吃全鱼宴时,见阿曦跑过来看都有什么菜,余幸方道,“阿曦怎么来了?” 阿曦道,“舅妈,我们跟着祖父一道来的。” 余幸心下一跳,这才知道朝云道长也来了,想着要不要去拜见,就瞅了丈夫一眼,阿冽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余幸就没再说什么,上次送礼朝云道长都没收,这要上赶着拜见,吃个闭门羹就不好看了。 何子衿已在问阿曦,“看菜做什么?” 阿曦臭美地,“你们这里没有我们那里的菜多,也没有我们那里的好吃。”然后,十分有优越感的转了个圈儿,迈着小胖腿儿跑远了。 阿念很想闺女过来跟自己一道吃饭,喊半天实在拦不住啊,阿曦甭看胖,跑起来飞快。阿晔则是很文雅的不急不徐的踱着小步子,粉儿认真的同他爹道,“下回爹你要早说呀,我们已经同祖父说好了,在祖父那边儿吃。” 阿念笑,“好,下回我提前说。” 阿晔小步子一停,侧着个圆润润的小脸儿,继续粉儿认真道,“提前说怕是记不住,爹你最好提前给我下个帖子邀请我啦。” 阿念给他一个暴栗,笑骂,“老子叫你吃饭还得下帖子,反了你。” 阿晔原本想牛气一回,结果,牛气未成,抚着额角哭丧着脸找祖父告状去了,他爹敲人真的好疼好不好! 余幸在回程时远远见了朝云道长一面,余幸见远处一个身量高大男子在微微侧脸同大姑姐说话,那男人披一袭银狐裘,看不大清眉目。他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气质温和恬淡,可又会无端的让人觉着,这冰河之上,莽山之下,雪海之中,天地之间,唯此一人。 这肯定是方先生,余幸默默的想。 章节目录 第369章北昌行之五十七 > 第369章 余幸远望朝云师傅一眼后, 再未提及拜访朝云师傅之事。 不知为什么, 余幸自己就没有了再去往朝云师傅这里钻营的心思。似乎, 那一眼,就让她明白,此人, 绝非可钻营之人。那些上拜帖,递礼单之事,着实玷辱了这人。 余幸有些怅然, 但这怅然, 仿佛一阵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又很快过去。她从此爱上滑冰, 时不时便要阿冽随她去冰上耍一耍。小夫妻成亲时间还短, 阿冽也挺享受媳妇各种央求, 不论是床下, 还是床上。好吧, 因着上遭俩人干架, 阿念是从手段道理上点拨了阿冽一回。嗯,江仁,就, 就,就塞给了阿冽一本秘籍,然后说了一句名,“征服女人,从床上开始。” 反正,现在小夫妻俩人情分,怎么说呢。用何老娘的话说,刚成亲时也没见过么好过。 待年前最后一次往北靖关送军粮,江赢阿珍一并回家,就是阿念也得年前到州府述职,对这一年的县令生涯做出总结,子衿姐姐带着龙凤胎回娘家,当然,也包括余幸何冽兴哥儿何老娘也要一并回北昌府准备过年的事儿。就是三姑娘与胡文,也要一道去的,算是提前给姑祖母表叔表婶拜年了。三姑娘自小在姑祖母家长大,这里就是自己娘家。当然,年礼与重阳二郎也要一并带去。何琪与江太太等守家,倘有什么事,可做支应。 于是,这次的队伍可想而知多么热闹了。 江仁因要赶路,便没进北昌府,带着粮队与江赢阿珍姐弟,直奔北靖关而去。 然后,余下的一大家子就直奔何家去了。 这次就显出余幸花园子的好处了,因来得人多,余幸直接就死活把大姑姐一家与三姐姐一家请去花园子住了。她那花园子入冬前就修好了,留了一房人看着,平日里还有公婆帮着照看。入冬也是就把炕烧上的,屋里很是暖和。 余幸一回来,先问候过公婆,沈氏见一大家子都回来了,高兴的紧,接了婆婆进屋,又坐下受了儿子媳妇、闺女女婿、三姑娘胡文,连还孩子们的礼。尤其儿子与媳妇,沈氏见着小两口彼此间的默契,都有些不大敢信,真的跟婆婆想到一处去了,刚成亲时也没见这么好过啊。 略说几句话,沈氏就与媳妇道,“亲家老太太怕还不知道你们今儿个回来,我打发福子过去说一声,明儿你们好过去。” 余幸笑应了,又道,“姐姐每次来也要过去的,不如明儿跟我们一道去。” 何子衿自然称好。 便是余太太见着孙女孙女婿,不必多问,只看小两口之间的举手投足,就晓得是真和睦了。都是要年轻时走过来的,自然晓得新婚应该是个什么样。刚成亲那会儿,孙女三不五时的回家抱怨不如意,如今这成亲大半年了,倒像别人家刚成亲的样子,眼角眉梢俱是情义。余太太心里如何能不欢喜,爱乌及屋,同何子衿说话就越发和气了,想着何子衿虽然厉害些,当初一定要阿幸去沙河县同孙女婿团聚,还真是一派好心。不然,小两口哪里有如今的情分。 余太太笑道,“以往冬天阿幸从不了远门,也没坐过雪橇,这回过来,可是尝着新鲜了。” 余幸笑,“祖母,这不算什么新鲜啦,我们在沙河县,还去冰钓呢。以前我有点儿怕坐雪橇,其实没什么,现在一点儿不害怕。我还学会滑冰了。” 余太太满眼笑意,“唉哟,这可好。” 余幸道,“一点儿不难学,我一天就学会了,一次都没摔。” 阿冽道,“这倒是。别人学滑冰都是学的人摔,我们大奶奶学冰滑是教你的人摔。你是没事,我被砸的鼻青脸肿。” “就知道拆我的台,我也没砸几下就学会了好不好。”余幸笑嗔。 余太太笑弯了眼,道,“阿冽教你的呀。” “我们一起去的,还有姐姐、姐夫,三姐姐、阿琪姐他们,老太太都一道去的。”余幸说起来很是欢快,眉飞色舞的,“我就是还不大会骑马,待天气暖和了再学,现在路上都是雪,不敢叫马出门。” 余太太点头,“学一学也好,北昌府女孩子出门,多有骑马的。”主要是一出城路就不大好走,坐车还不如骑马舒坦呢。 余太太又道,“你们老太太可年岁不轻了,滑冰什么的,可是得小心着些。” 余幸道,“没事,老太太坐的是冰爬犁,她坐在上头,推着在冰上走。有很多年岁大的,或是小孩子,都是坐冰爬犁。” 余太太笑,“可见沙河县比州府还有意思呢。” 余幸点头,“虽是个小地方,玩儿的委实不少。冰钓时钓上的大鱼,直接杀了就在河边儿的做全鱼宴,又鲜又肥。祖母,明年冬天我接你过去,咱们一道去冰钓,可有意思了。” 余太太笑,“我这把老骨头,再说,我也不放心你祖父。” “这倒是。”余幸有些失望,“祖父要是一去,估计没空冰钓。” 余太太见孙女日子过得好,心下十分欣慰,还是道,“别成天憨吃憨玩的,让你过去,是服侍孙女婿的,这都成亲了,还跟小女孩儿一样。” 余幸道,“我哪里不服侍相公啦,天天服侍的他周全着呢,是不是?”说着,一双大杏眼看向丈夫。阿冽掖揄,“我这哪里敢说个‘不’字,莫不是不想活了。”逗得余幸笑个不停,“你少说这些刁话,尽坏我名声。” 阿冽将手一摊,“实话都不叫说了,那还能说啥。” 余幸又是一阵笑,余太太更是欢喜,中午自然留小两口与何子衿在家用饭,还命人去问问丈夫要不要回来吃饭,孙女婿上门儿啦,做太岳丈的,只要不是太忙,都要回来的。只是,眼瞅着要过年,官府没有不忙的,余巡抚传话说走不开,让拿出珍藏的好酒招待孙女婿。余太太笑,“每天过年就是早出晚归的,反正你们回来了,过几天再见也是一样的。” 小夫妻俩情分好,余太太最要感谢的就是何子衿,很是夸了何子衿几句,又说何子衿先时着人送的香蕈味儿好。 何子衿笑道,“也是试种了好几年,都没成。今年总算是成了,我想着,冬天鲜菜少,就托阿文哥送了一些过来。既合老太太的口,可见是我的孝心虔了。” 余太太道,“冬天种些鲜菜倒不算稀奇,我每年也种些。倒是这香蕈,也就是你了,天生有这种灵性。”就何子衿种出的绿菊,余太太虽没见过,但被皇室视为神品,可见其中不凡。余太太向来认为,何子衿在种植一事上格外有天分。 余幸也说,“祖母没见姐姐种菜的屋子,那些小青菜、胡瓜、蒜苗、水葱、香椿,长得可好了。我都是叫丫环晚饭前去摘,摘了现做,特鲜。就是一般侍弄菜蔬多少年的老手,也没有姐姐种的好。就像那绿菊,多少人都种不出来,就姐姐种的出来。” 余太太笑,“是啊,你当多同子衿学一学。” 何子衿笑,“阿幸懂事贤惠,都是老太太教的好。” “她呀,就是个孩子脾气,好起来是真好,气人起来也是真气人。”余太太笑,“如今这般和睦,就是对我的孝敬了。” 余幸连忙道,“我跟相公一直就很好。” 阿冽侧侧脸,余幸笑捶他一记。 用过午饭,何子衿同阿冽就先回了,余幸要陪祖母说会儿话,阿冽道,“晚上我过来接你。” 余幸接了丫环捧上的大氅,给丈夫披上,系好带子,又同大姑姐说两句话,这才送丈夫与大姑姐出门。余太太瞧着,不由暗暗点头,觉着孙女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阿冽中午没见着太岳丈,倒是晚上来接媳妇时,余太太定要留孙女婿吃晚饭,赶上余巡抚在家,一并吃了晚饭。 余巡抚晚间都与老妻说,“阿幸同孙女婿,倒较刚成亲时更和睦了。” “我也这么说。”余太太想来也好笑,道,“你是没见,今天阿幸同孙女婿过来,那脸上的笑就没断过。要不说小两口得在一处呢,以往叫她去孙女婿那里,她还不乐意。如今可是高兴了,什么同孙女婿雪后坐雪橇啊,孙女婿教她滑冰啊,孩子们就是会乐呵。当初我就说这门亲事好,怎么样,要是往高门里说,也有的是亲事。只是多少高门大户无非就是个面儿,家里兄弟妯娌族人一大堆,规矩大,实惠却少。倒不若亲家这样的小户人家,门风清白,人品也宽厚。孙女婿又不是不奋发的孩子,以后照样有前程,阿幸的日子也舒畅。” “谁说不是呢。”孙女这亲事,当初家里也是百般考虑的。孙女不论从家族出身还是自身素质,在帝都闺女中只能算中等。名门大族,第一流的子弟是甭想,那些有爵人家的嫡长子,除非极特殊情况,如当年靖南公柳扶风少时,无官无爵,不良于行,其父虽是公爵世子,却是帝都城有名的庸碌人。再加上柳家内闱混乱,故而,柳扶风虽为公爵世子嫡长子,也未曾娶到第一流的名门闺秀,最终叫晋宁伯王家捡了个大漏。如今是甭想了,也不可能再有柳扶风这样的人物。所以,一流门第进不去,如果非要往一流门第里嫁,只能是平庸的嫡子,那也不过是图个名儿罢了。在帝都名门,只要子弟出众,哪怕是庶子,有许多也不急着结亲,待得春闱有所斩获,寻一有权势岳家,亦是将来的官场助力。余家心疼闺女,余幸这脾气,也不是多有心机手段的。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余侍郎就写信同爹娘说起了闺女的亲事,也是巧,余太太就相中了何家。觉着何家虽是寒门起家,其实,就是现在的大家大族,起家时没有哪个不是寒门的。余太太就是看中何家清静,一则家里没有姬妾混乱。二则,何家眼下虽不显,却是正经上升期的家族,几门相近亲戚都在做着官,官职大小且不提,皆是进士出身的。三则,正巧阿冽中了秀才,那会儿阿冽才十六,十六的秀才,不算没有天资了。当然,阿冽自己相貌堂堂,也招中老年妇女待见。其实,当初张知府家也挺看好阿冽,只是,有余巡抚家截和,张家当然是啥都不敢说的。结果,亲事定了,孙女却似不愿,成亲后亦不大和睦,岂不令老两口操心。如今见着小夫妻好的似一人一般。余巡抚笑道,“眼下没空,待过了年,叫孙女婿过来,我与他好生说说话,也看看他的文章。”他此任过后便要致仕了,这时节,能指点孙女婿,自然要加以指点的。就是阿念何恭,余巡抚也想着,在自己退前,能提一提还是要提一提的。 何家很是欢乐,尤其沈氏,当真是神清气爽啊,先时作来作去的媳妇突然成了个明白人,沈氏当然不会要求媳妇在自己面前端茶倒水立规矩什么的,只要媳妇跟儿子过得好,她就打心里痛快。心里痛快,日子就过得有滋味儿。 何子衿说起弟媳妇也都是好话,“阿幸可是帮了我胭脂铺子很多忙,她在这上头极有见识的,还给祖母做了好几样针线呢。”何子衿有一样好处,当初整余幸是也是她给她娘出的坏主意,用余幸的话说,大姑姐手伸的太长,出嫁了还把手伸到娘家来。其实,这是天底下所有大姑姐的通病好不好。做母亲的,有些私房话不愿意同儿子说,尤其是关于儿媳的话,守着闺女的,可不就同闺女说么。所以,许多出嫁的闺女爱管家里事,这是感情使得。何子衿也这样儿,她总不能看着她娘天天憋气,憋久了还得憋出毛病呢。但,何子衿本身是盼着弟弟夫妻和睦的,她一向是有事说事,而不是刻意挑拨啥的。只要俩人好了,何子衿乐得说余幸好话。 沈氏笑的舒心,眼尾的细纹都飞扬了起来,“可见当初让阿幸过去是对的。” “是啊,夫妻两个,哪里有不在成块儿的。”何子衿也是笑眯眯地。 沈氏没想到,第二天她竟也收到儿媳妇给做的针线,余幸道,“与姐姐在一处,姐姐给母亲做的衣裙,我就把做鞋的事包下来了。针线不大好,也是我的一番孝心。” 把沈氏感动的,眼泪险没飙出来,想着真是自己在菩萨面前许的愿灵验了啊!沈氏接了鞋,仔细看了,见是秾紫的缎子面儿,上面绣了蝙蝠连云的花样儿,虽不是上等绣活,也是针脚细致,可见是用了心了。沈氏笑道,“这还针线不好,比你姐姐强多了。”这话沈氏完全是真心话,她闺女那针线,唉,就一个快。 何子衿道,“我做活儿多快啊。” 沈氏笑,“也就剩一个快了。” 沈氏忍不住私下还问闺女,儿媳妇如何变得这般好了,这变化也忒大了。何子衿道,“成亲前,他俩又没在一处过,见都没见过一面。就是再性子好的俩陌生在一处,彼此不知对方脾性,也是要有些摩擦的。俩人也都不是什么好性子,阿幸在家娇惯,阿冽在家难道就不娇惯了?先时就他一根独苗的时候,祖母拿他当个活宝贝,一样是娇惯长大的。他们相处时间长了,知道了彼此性情,时间久了,熟悉了,也就好了。”悄同沈氏说了俩人打架的事,何子衿道,“这事儿娘只作不知,别看打那一回,从此他俩倒愈发亲密了。” 沈氏道,“我说阿冽脸上怎么三道发白的地方呢。”瞧着就像被什么挠的,如今确定了,媳妇下的手。 “你儿子也没吃亏,把阿幸打的在床上趴好几天。” 沈氏好笑又好叹,道,“她哪里知道阿冽的性子,只当阿冽好欺负呢。这也是个笨的,女人跟男人动手,除非男人让着你,不然哪里有女人占便宜的。”从此不提此事。只要小两口好,沈氏就高兴。 晚上一大家子可是热闹了,吃饭都分了两席。至睡觉的时候,阿曦还不同爹娘睡,她要同外公外婆睡,外公外婆简直是双手双脚的欢迎。何子衿还特意叮嘱她娘,“娘你晚上不要跟阿曦说话,不然睡不了觉的。” “看你说的,你小时候也话痨一般,我跟你爹都不跟你说话了?”沈氏笑,“放心吧,我就喜欢听阿曦说话,这孩子多好啊。”要是别个孩子,好几个月不见外公外婆,估计会认生啥的。阿曦绝对不会,她热情的了不得。相较之下,阿晔就是个斯文的孩子了。阿晔不跟外公外婆睡,他跟爹娘睡。阿曦这个,简直不必别人找话题,晚上一直把她外公外婆由兴致盎然说到两眼蚊香,由两眼蚊香,说到昏然入睡。 沈氏第二天都说,“我都不晓得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问丈夫,“你什么时候睡的?” 何恭笑,“我睡的时候,阿曦还精神着跟我说她缝小荷包的事儿呢。” 丫环小多道,“约莫一更天了,我听里头没动静,就进去熄了灯。那会儿见小小姐就睡了。” 沈氏看在床上还睡的呼呼的胖外孙女,心中很是怜爱,笑道,“我与老爷过去老太太那里,你就瞧着阿曦,一会儿醒了要发小丫头子去叫我。” 小多应了。 沈氏原是要外孙女多睡一会儿,哪里还睡得住,阿晔那小子一听说妹妹还睡呢,拦都拦不住,带着二郎就跑去找妹妹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阿曦从床上闹起来了。几个孩子们吃过早饭,阿曦听阿晔二郎说舅妈的花园子可大可好看,就要求去舅妈的花园子参观,余幸自从同阿冽关系和睦以来,一颗心都系在生孩子上了。余幸笑,“跟阿田去玩儿吧,梅花儿正开的好,折几枝来给老太太、太太插瓶儿。”还给孩子们交待了任务。 孩子们就跑去玩儿了。 这个新年,何家过得无比舒畅。 何老娘的话,“过日子穷啊富的,高兴就是好日子。” 余家也很不错,孙女与孙女婿感情好,而且,余巡抚抽空看一回孙女婿的文章,觉着进益颇大,还格外叮嘱了一回老妻,“同阿幸说,别叫她总撺掇着孙女婿出去玩乐,叫孙女婿好生用功。照这般下去,春闱可期。” 余太太问,“这么说,阿冽的书已是不错了。” “不错不错。”余巡抚拈着颌下整齐有致的山羊胡道,“罗家原就是搞学问的,虽败落了,可在这上头,也自有过人之处。”看,孙女婿跟着罗大儒,就被调理出来了。 何家正一家子和乐呢,就有人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姚节。姚节过来,一为送年礼,而且是两家年礼,有他的一份儿,有何涵的一份儿;二则是看望自己的好友阿冽;三则是何涵托他一事,现在暂不好说。。 姚节素来八面玲珑,先拜见何老娘与沈氏、子衿姐姐,然后很客气的问候了兄弟媳妇余幸,再同孩子们打了招呼,尤其赞美了一番阿曦姑娘,还道,“因着我过来,阿珍还托我带礼物给你们。都收在箱子里,一会儿我拿出来。” 孩子们一听纪珍还记挂着自己,都很高兴。 姚节说阿冽,道,“唉哟,可见真是娶了媳妇忘了我这兄弟,往年都要去北靖关的,这一成亲,就把我忘脑后头去了吧。我左等不来右等不到,望眼欲穿,只得自己来了。” 姚节一向说话可乐,逗得大家都笑了。 余幸也是抿嘴直笑。 姚节还同余幸道,“唉哟,弟妹,我这话,你可别见怪啊。阿冽啊,一直是这么个货,去还没成亲时就跟我念叨了半宿媳妇。” 余幸笑,“姚大哥真是风趣。”心下就美滋滋的,想着原来丈夫婚前这般爱慕自己啊。 “他不是风趣,是疯魔。”阿冽见着好友也极是开心,与媳妇道,“去厨下张罗几个好菜,晚上我同阿节好生喝几杯。” 余幸应了,下去吩咐不提。 姚节只是在阿冽成亲时见过余幸几面,并不知俩人后来闹别扭的事,见余幸真要下去张罗了,连忙拦道,“弟妹只管安坐,哪里就真要弟妹安排,吩咐厨下随便治几个菜就是。” 余幸还很有些小伶俐,男人可不就要个面子么,因着先时姚节的话听得高兴,故而,在外人面前,余幸很给丈夫面子,一笑道,“时常听相公说起姚大哥,相公还说,原本我们成亲后想请姚大哥吃酒来着,偏生你公务忙,也没来得及。如今可算是来了,大哥只管坐着,我去去就来。” 待余幸去了,姚节认真道,“弟妹真不愧大家大族出身,这般贤惠,阿冽,这是你的福气,可得好生待弟妹。” 阿冽也觉着媳妇很给自己面子,笑道,“那是自然。” 何老娘笑呵呵地,“都好,都好。” 何子衿怕余幸一人在厨下忙不过来,也跟着过去看了看。余幸还真的会厨艺,只是平日里不大做罢了。她先问了厨下食材,就开始拟宴席的菜单,大丫环佛手在一畔听着。然后,有两道菜余幸是要亲自做的,一道八宝鸭,一道狮子头。当然,食材啥的,肯定是丫环们先准备好,最后她来做。但就这样,也很难得了。 余幸让厨下准备着,请何子衿到自己屋里吃茶,道,“姚大哥还真如相公所说,是个风趣人。” “阿节就是这般,当年阿冽在官学上学时,与阿节经常一道蹴鞠。” “姚大人的继室,以往还见过呢,说话很是个和气人,只是不晓得是那般坏心眼儿。要不是相公与我说,还真叫人想不到呢。” “我虽在帝都住了几年,倒是没见过姚太太。只是听阿节说,他家老太太是极护着他的。” 余幸道,“要我说,亏得他出来了,要不,他家老太太怕也难护他了?” “这话怎么说?” “他家老太太出身卫国公府旁支,原本卫国公府也是帝都显赫府邸,纵是旁支,也是不错的人家。可后来,卫国公府不知道发什么昏,娶了承恩公府胡家的一位姑娘,就是宁荣大长公主的幺女。这位胡姑娘,出身是没的说,却委实是个祸头子。”叫余幸都说是祸头子,可见真是个祸头子。何子衿继续听余幸说,余幸道,“具体怎么着我也不晓得,那会儿还没我,我也是听我娘说的。那个胡姑娘,在闺中时就同皇后娘娘不睦,到了夫家,到处说皇后娘娘的坏话,后来把皇后娘娘惹火了,就在先寿安夫人的寿宴上,当着那么多诰命夫人的面儿,给了她俩耳光。寿安夫人,那是先帝的外祖母,也就是这胡氏的祖母。这事儿当时闹的,整个官宦圈子,没有不晓得的。这卫家,也是没个主意,别人吃此教训都不敢了,他家就由着这祸头子胡闹,那会儿娘娘就嫁给陛下了,乃亲王正妃,她也不过是公府的一位少奶奶罢了。反正,她惹出不少祸事,连累得婆家把爵位也丢了。卫国公府失了国公爵,整个家族就没落了。姚家老太太出嫁时,家族正是兴旺,陪嫁也丰厚,就是后来娘家衰败,她老人家在夫家的日子也很是不错。就是姚大人,听说他发妻出身褚国公府旁支小姐,就是命短,后来续娶了继室程氏。程氏原寒门小户人家出身,自是底气不足的,便是卫家没落,她也不敢要姚家老太太的强啊。只是程氏有一兄长,近年来官运享通,如今已官至从三品晋中参政。娘家兄长为高官,这位程氏自然就底气足了。就是姚大人,也不比这位舅兄官高,姚大哥出来,这是他明白。他要在家,还不晓得要如何呢。”姚家之事,甭看何子衿不大清楚,余幸自小在帝都长大,这些事,她很知道一些。 何子衿才知道这其间还有这等缘故,不禁道,“就是程氏娘家再厉害,她也不敢对阿节下手吧?” “不用下手,就像她以前干的,坏了姚大哥的名声,他就说不着一门好亲。他念书又不成,跟父亲关系也不大好。姚大人又不只他一个儿子,他这一走,倒也合程氏的意,姚大人同大儿子疏远了,自然就看小儿子顺眼。”知道丈夫同姚节关系好,余幸不禁念叨几句,“要是我,我就不走,就像姐姐说的,程氏再厉害,她也不敢对姚大哥下手呢。姚大哥这一般,将来恐怕除了生母那注嫁妆,别个都得成了他那异母弟的。” 何子衿道,“要是我,我就走。不为别个,成天在那家里,争来争去,也不过家里那点子产业,跟继母斗,斗到最后,能不能得着还两说呢。就是到手,也不过是祖产。阿节,就像你说的,他念书不成,在帝都也是寻的武官的差使,还是低阶武官。要是把生命浪费到跟继母斗法争祖产上,每天回家先要想着继母今天会不会害我,明天会不会给我下套,这样的环境,哪里还有心思谋前程。男人为何总说,成家立业,就是因为成了家,家里有媳妇打理内闱,家里的事不必他操心,男人就能把心思放到前程上去了。像他这种情况,家里就不能消停。而且,不是一时不消停,怕是只要继母在,就一刻不能松心。如今还是他自己,以后娶了媳妇,事情更多,生了孩子,敢叫孩子给继母碰吗?继母会不会害我的孩子?这样在家,才是一辈了都毁了。还不如出来,这北靖关,贵胄子弟都不稀罕来的地方,豁出命去挣一份儿前程,就是真有意外,也会想,这些年我是努力过的,我对自己的人生尽了力。倘有命有运,自己把前程挣出来,男人有了本事,还怕没好亲事?就是他那继母,不过妇道人家那点子目光短浅的算计,真乃鼠目寸光。听说当年平国公柳家的那位老姨太太几能要了老平国公夫人的强,我们到帝都的时候,有关这位老姨太太的事,也只是偶听人提及过。那时就听人说,十几年前,那一支庶出子弟便因罪被斩,如今已是血脉断绝。现在人们说起来,都是靖南公如何如何的话了。倘当年不是靖南公离了家,出去自挣了爵位前程,如今又如何呢?” 余幸听都听得心跳加快,道,“还是姐姐比我有见识。” 何子衿笑,“我是最烦这些嫡啊庶啊的事,咱家向来清明,没这些乱七八糟的。阿节家里这些事,我先时还真不大清楚,也是听妹妹说起来,有感而发罢了。我最见不得这等歹毒心肠之人,要是觉着做继室不好,可以不嫁。有本事,是把本事使到过日子上头,把日子过好,这才是本事。似这等心肠,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瞧着聪明,其实再蠢笨不过。” 姑嫂二人说一回八卦,见时辰不早,便去厨下看饭菜了。 章节目录 第370章北昌行之五十八 > 第370章 阿冽与姚节一向情分极好, 当晚姚节就歇在花园子里的客院, 兄弟俩晚上一道说话, 就一道睡的,阿冽也没回房,第二日余幸抱怨, “回不回来你也早说一声,叫人家等你半宿。” “实在是有些要紧事,我以为你早睡了呢, 就没回来, 怕扰了你,你睡觉又轻。” “哪里睡了, 一直等你呢。” 阿冽免不了同媳妇赔了一回礼, 余幸又问他什么要紧事, 阿冽道, “真是一难尽, 这回祖母怕要跟着阿节去一趟北靖关了。” 余幸不解, “祖母过去做甚?” 阿冽把丫环打发下去,方同媳妇说了缘故,“还不是阿涵哥他娘, 自来就是个刁钻的,就怕过痛快日子,这日子一痛快,她就得寻衅些事情。” 余幸是知道何涵的,问,“就是在纪大将军身边做亲卫长的那位族兄吧。” 阿冽点点头,“可不是么,阿涵哥极好的一个人,就是运道不佳,摊上这么个娘。”遂连先时何涵曾与三姐姐定亲而后其母王氏悔婚的事,一并同媳妇说了,道,“这事你晓得就是了,莫往外说去。就是没缘分,三姐姐跟阿文哥现在多好。” 余幸道,“亏得三姐姐没嫁到他家,不然守着这么个刁钻婆婆,可如何过日子呢。”又问,“现在是怎么了?” “李嫂子去岁年下就有了身子,今年生了三郎,原是喜事,这王大娘也不知道发了什么颠,非要把孩子抱自己屋里养。” “老太太要抱养孙子,这也正常。”余幸道。 “要只这一件事,阿涵哥不至于托阿节请祖母过去。阿涵在北靖关时同李嫂子的兄长情分极好,两人是生死之交,那一年,北靖关为匪类所破,李大哥不幸战死。李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一死,天塌一半,阿涵哥因着先时与李大哥的交情,时常过去看看,买些东西,帮着做些活什么的。一来二去的,李家就相中了阿涵哥。他家失了儿子,就剩李嫂子一个闺女,李家是想招赘阿涵哥,阿涵哥在家也是独子,哪里乐意。毕竟招赘也得两厢情愿,阿涵哥不愿,李家也就没提。后来,阿涵哥同李嫂子成亲,李家聘礼都说不要,就一个条件,以后阿涵哥的二儿子得过继到儿子膝下,也是给儿子把香火续上。” 余幸听到这里道,“亲外甥过继到亲舅舅膝下,按礼法说,应当优先过继族人,不过,许多人家也没这么些讲究,这事也算合情理。” “是啊,原本王大娘不来时好好儿的,李家老两口就跟着女婿过,每次我们去北靖,阿涵哥因着差使,假都不能请的,我们过去,李大伯李大娘招呼起我们都是热热乎乎的,李嫂子也是个贤良人,很是周全。后来念大伯王大娘找了去,原也挺好,结果,过了半年,李家老两口就买了旁边的院子搬了出去。那会儿还没什么,这也不知怎地,过着过着,因二郎姓了李,王大娘就心下不痛快,听阿节说,成天教二郎说他原是姓何的,还说姓李不好。说姓了李,你爹就不是你爹,你娘也不是你娘了。你说多可恨,孩子知道什么,那怎么就爹不是爹娘不是娘了,无非就是承李家宗嗣,李家大哥已是过逝了,二郎也是跟着父母过,你说说,王大娘这不是无是生非么。二郎年纪小,生怕父母不要他,夜里睡觉都不安稳,为着这个,再加上生气,李嫂子还险动了胎气,生三郎时就有些艰难。生下三郎来,王大娘就说李嫂子身子虚,她帮着带,结果,她带着三郎,不叫李大娘看,还说什么,三郎姓何不姓李的话。平日里过去送军粮,倒看不出竟生出这么些事来,阿节也说,要不是不得已,阿涵哥也不会自暴家丑。这是想请祖母过去说一说王大娘。”阿冽说着话也是来火,道,“世间竟有这般刁钻妇人,这还是阿涵哥亲娘呢,净给阿涵哥找事了。” 余幸道,“事虽可恨,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祖母能劝过来么?”有些怀疑太婆婆的战斗力,余幸道,“这样的刁钻性子,不是一天两天的。” 阿冽道,“王大娘以前做过亏心事,要是说谁还能压制住她,也就是祖母了。” 阿冽与媳妇道,“帮我收拾几件厚衣裳,要是祖母过去,我得一道去。” 余幸道,“我要不要一起去?” “你别去了,往北走更冷,你禁不起是其一,再者,到阿涵哥那里,就是带了咱自家被褥,你也住不惯。我们当去当回,你在家陪咱娘预备下过年的东西,进门儿头一年,年三十咱们还得祭祖。” “老太太这把年纪,身边没个服侍的也不成。”余幸就没把丈夫放在服侍人里头去,余幸是觉着,老太太起卧行走,起码得有个丫环才行哪。 阿冽想了想,道,“让姐姐陪着吧。” 余幸并未勉强,她也的确有些好洁,便带着丫环给丈夫预备衣物了。既是当去当回,就穿一身带一身就行。 这事儿,阿冽是叫了姚节,秉退了丫环,私下同家里说的,何老娘一听就眉毛冒火,骂道,“这该死的贱妇,没一天的消停日子,她是不是烧得慌!连带何念那也是个没卵蛋的货,无能无才的东西,怎么连个婆子也管不住,容她作耗!”当下就要过去骂王氏一顿。 何老娘这动身,果然何恭沈氏都不放心,沈氏就说,“要不是阿涵实在没法子了,也不会这会儿请母亲过去。只是母亲这把年纪,我不在身边着实不能放心,我陪母亲一道去吧。” 何老娘道,“眼瞅要过年,家里的事哪样能离了你?叫咱们丫头陪我一道就成,丫头认识江夫人,她再不老实,求一求江夫人,叫江夫人训斥她一顿,吓死她!” 何子衿听祖母这法子,实在是哭笑不得,不过,要是何老娘过去,也就是她陪着了,家里这一摊子离不得她娘。何子衿道,“我陪祖母一道吧,也用不了几天,就看阿涵哥如何安排了。”又说,“王大娘实在糊涂,上回就叫阿涵哥与她离了心,她越这般,阿涵哥无非离她越远罢了。” 沈氏道,“早就不是个明白的。” 当天收拾好,第二天就动身了。 亏得今年回北昌府的时间早,刚进腊月,就回来了。如此,便是到了北靖关,也不过是腊月初八,正好赶上喝腊八粥的日子。何老娘一去,先把王氏吓了个半死,直道,“唉哟,婶子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看你造反来了。”何老娘一手扶着自家丫头,一手扶着自家孙子,身上一件狐皮大褂直通脚面,头上戴着毛葺葺的狐皮帽子,脖了里围着狐狸尾巴的大围脖,耳朵上还有俩毛耳扣。基本上,这要不是王氏眼神儿好,都得以为是狐狸奶奶下山了。 王氏一听就有些讪讪,道,“看婶子说的,这大过年的,不说给婶子拜年送年货,倒把婶子千里迢迢的请来。” 何老娘白眼道,“还拜年,你消停些,我们老何家就谢天谢地了!”说着就进了屋,自己寻把椅子坐了,把帽子啥的脱了去,王氏招呼着小丫头上茶上点心。何老娘喝口茶则罢了,又觉着这茶味儿不好,十分怀疑的看王氏一眼,道,“你没给我下药吧?” 王氏真是冤死了,直接端起何老娘喝剩的残茶,一口喝干,道,“有药也连我一并药死。”又说,“婶子信了吧?” “你死不死的有啥要紧,你以后母子离心的日子看得见的,儿子对你寒了心,媳妇被你搅和散了,家里也完了。要我说,你这样儿的,你死都是为民除害。我不一样,我儿子正做官做的稳,三个大孙子,阿冽你还认得吧?”拿手一指身边儿的大孙子,何老娘翘着下巴,极是自豪,“十六上就中了秀才,娶的是侍郎大人家的千金,侍郎你不晓得是啥官儿吧?帝都里三品大官儿!人家就相中咱阿冽了,今年刚成的亲,明年就给我生小曾孙了。我这丫头。”说着又拉过自家丫头的手,与王氏道,“嫁的阿念,阿念你一定晓得,探花哩,县里还为他造了座探花儿牌坊,咱们县,一千年都没这么出息的人哩!我这丫头,给我生了一对龙凤胎的重外孙重外孙女,见天儿的到我跟前儿孝敬,你说说,我这大福才开个头儿,我跟你一样么,我家里儿子孝顺媳妇贤良孙子孙女都没的说,眼瞅着再过几年就享重孙的福了。你能跟我比?你哪儿跟我比得起哟!” 不要说王氏这当事人了,姚节听到何老娘这套话,都不知做何反应了,心说,真不愧何祖母啊,这杀人不见血啊! 何老娘问王氏,“阿涵呢?媳妇呢?孙子呢?”三个呢就把王氏问哭了,王氏哭呢,“我死了算了。”说着就要撞墙。 姚节与阿冽连忙去拦,何老娘冷哼一声,根本不将这撞墙把戏看在眼里,道,“叫她死,她要不死,早晚得把阿涵逼死。孩子原在家里好好儿的,就你干那不要脸的事,寒了阿涵的心。你以为阿涵为何要离家出走,就是受不了有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娘,那孩子正直,要脸!在家呆不下去,这才走的!好容易熬出个前程,要知你这个德行,当初在帝都我就不能劝阿涵给你写信!你个天生贱才的短命婆子,你是不是过两天好日子你就烧得慌啊你!你是不是不把阿涵逼死你不算完啊你!祸害儿子还不够,还要祸害孙子!你上辈子跟我们老何家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祸害阿念啊!”何涵他爹,名何念! 正赶何念过来,一听这话,何念就想退出去,何老娘唤住他,“阿念你过来,我看你长大,你也听听,我这话有没有理!你们两口子怎么想的!说说!是不是不想过了!” 何念气色也很是不好,原本他不过较何恭大上两岁罢了,如今瞅着,倒似比何恭年长十岁不止。何念叹道,“也是我大意了,没留神。婶子放心,如今已是将三郎交给媳妇带了。” 王氏哭道,“我要知道她不愿意,我何苦费这个心力。我也是好意,帮着带孩子。” “你要是好心,与二郎说的都是什么话!” 王氏苦道,“婶子也是做祖母的,要是把阿冽或是俊哥儿过继出去,婶子舍不舍得?” “你懂个屁!就是生恩也不如养恩,二郎虽是过继出去,可生他养他的都是他亲爹亲娘,恩情在这儿,他不过是替舅舅家传宗嗣,名分变了,骨血不变!我!哼!要是我儿子早答应好人家了,我就更得心疼二郎,叫他知道,家里虽过继了他,可自祖父母到父母到兄弟,都是一样的待他,他替舅家承宗嗣,礼法上虽不姓何,可在咱们心里,也一样是咱们老何家的人!更是他舅舅这支的恩人,因为有他,他舅舅血脉不至断绝!”何老娘气得,指着王氏道,“也就是你婆婆不在这里,要是你婆婆在,她非一巴掌抽死你不可!你个混帐媳妇!你干的都是什么事!” 何老娘这口才,就是没理也能搅出三分,何况是占足了理,待何涵回家,何老娘已把王氏骂得躺炕上去了,何念在陪着何老娘说话。见着何涵,何老娘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先问何涵打算怎么着。 何涵将手里的短刀放在桌间,道,“近年来跟着在将军身边,我亦有些积蓄,约两千两之数。培培、丽丽成亲,我都没赶上,也是我这个大哥的失职。这两千两银子,给她们各五百两,另外一千两,想请爹娘回乡置些田地产业,以做祖产。一则供爹娘花销,二则,也是请爹娘帮我料理。” 何涵的意思是,请他爹他娘回老家。。 何念当下就愣怔了,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不可置信的喊一声,“阿涵?” 何涵淡淡道,“老家是我们的根,我早晚也得回去,家里的产业,不能没人照看。爹,你与娘就回去吧。” 何老娘事后都私下同自家丫头道,“阿涵的心,是真的冷了。” 何子衿轻声一叹,“王大娘全无长进,阿涵哥想过顺畅日子,必得远着她的。” 何涵做了决定,甭管王氏怎么要死要活,何涵就一句话,“娘你是上吊是吃药,你一闭眼,儿子不孝,定随你去,算还你生养恩情。倘娘你想通了,明年可随阿文哥的商队一道回老家。”意思是,死了,我偿命。不死,你就回去。 有许多人,错了,会改。 有许多人,错了,悔了,然后,依旧如故。 其实,有许多情分,经不起挥霍。夫妻之情如此,父子母子之情,亦是如此。 章节目录 第371章北昌行之五十九 > 第371章说真的, 王氏虽可恨, 可当看到何涵决绝的要求父母回老家时, 大家心里的滋味儿都是五味陈杂。就是何老娘这一向厌恶王氏的,亦是如此。 何老娘还私下劝了何涵一回,道, “要不,再给你娘一次机会,她要改了, 一家子过日子, 到底和乐。” 何涵沉默片刻,“就算我死了, 估计, 她也不会改。” 相对于招人厌的王氏, 何老娘当然更喜欢何涵, 连忙啐道, “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你这孩子, 刚烈。哎,总这么也不成,让他们回去也好, 培培丽丽都是在咱们县里找的人家,离得也近。我给你出个主意,住一处,你们是不成的,你娘这个性子,不搅事她难受。要不,在北昌府置处宅子,你给他们买些地,叫他们管着。隔一两个月,他们过来看看孙子,也便宜。”何老娘的想法,一向是有儿子必要跟着儿子过的。 何涵的侧脸像一块北风里的石头,道,“我知道祖母是为我好,但,不必了。” 何老娘也就没法了,王氏不论怎么闹,被何念两记耳光下去,夫妻俩干了一仗,回老家的事,何念就定下来了。何念在何老娘面前眼睛都湿了,哽咽道,“不能给阿涵帮忙倒罢了,又搅得家不像个家,我这算什么当爹的。其实,早该回了。” 何老娘长叹,“你们哪,真是把阿涵的心伤透了。哎,放心吧,儿子还是儿子,孙子还是孙子,待过几年,那婆子改了性子,你们再来。过日子,哪里有不磕碰的?只是,孩子们不容易,咱们也得体谅。做长辈的,图什么,还不就图孩子们个痛快吗?孩子痛快,咱们也就痛快了。你呀,就是太心软哪你,阿念,我看你长大,你呀,唉。”看何念这颓靡样儿,何老娘也不好再说他,又怕他想不开,便劝道,“你可得好好儿的啊,也别不吃不喝的。阿涵刚做了官,你们俩要是有个万一,他就得丁忧。一丁忧,现在的差使就保不住了。别个帮不上忙,活可得好好活着,不然,你们有个好歹,纯粹扯后腿儿。” 何老娘这劝人的话,也是世间独一份儿了。 阿冽倒是陪着何涵说了不少话,何老娘又去李家说话,李氏一听何涵要把公婆送回家去,眼泪就下来了,心里自是愿意将公婆送回老家,只是,又担心因此事与丈夫生了嫌隙。何老娘与她道,“你公公心软,婆婆糊涂,你呀,是个明白孩子。这个时候,难不成叫你公婆泪眼巴啦的回老家,那你在咱们老家得是个什么名声。不为现在想,得为将来想。阿涵已是把事定下来了,明春就走。眼瞅就是年了,阿涵是个爷们儿,大事,自有他拿主意。你们结发夫妻,你得心疼他呀,他是跟你过一辈子的男人哪。”说得李氏又哭起来,道,“老太太,我心里难受。” 李太太也跟着抹眼泪,场面话还是要说两句的,道,“倘亲家太太回转了,在一起过还是热闹的。” “我也劝过阿涵了,阿涵心意已定。”何老娘道,“赶紧都把泪都收了,他们虽是回去,也是一家子。把年热热闹闹的过了,以后虽离得远,也得孝敬公婆。这不单是做人的品格,也是给孩子们立个榜样。” 李氏都点头应了。 李太太私下都与丈夫说,“以前我就说子衿姑奶奶极明理的人,看阿冽也是好小伙,今儿见了老太太,更是说话说得人心里都暖和了。也不知咱们阿囡咋这般没运道,遇到亲家太太这样的婆婆。” 李老爷轻声道,“莫提这个。女婿好就行了。女婿是个清明人,又不是没主意,这事既已定下,就莫再提前事,好好儿的过几个月,同亲家也有说有笑的才好。亲家高高兴兴的回去,总比伤心流泪着回去叫女婿放心。” “我晓得。以后甭管亲家同我说什么,我都应着就是。” 只是,儿子亲口叫他们回老家,何念与王氏哪里痛快的起来哟,强忍着不哭罢了。 何涵家这事定了,何老娘就打算回北昌府过年了。 何涵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寒天腊月的把何老娘请来,老太太也一把年岁了呢。何老娘倒没觉什么,道,“你有事,不找我找谁?多余的话我不说了,阿涵你不是个没主意的,就一句话,这主意是你定的,以后便是想起来,也得记着,是你定的,跟你媳妇无干。咱们过日子,不管做啥,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好。你呢,把日子过好,心疼你的人就放心了。” 何涵正色应了。 何老娘要走,这刚上车,就被将军府的人拦下了,将军夫人请何子衿过去说话。何子衿这次来的匆忙,就没往江夫人那里去,不想江夫人来请,何子衿道,“兴许是夫人有事,我去看看,阿冽你陪祖母再歇一歇。” 何老娘道,“我在阿涵这里,有的是人陪着,叫阿冽同你一道去。” 阿冽就陪他姐去了,他在二门外的待客厅里,有管事客客气气的陪着说话。何子衿去见江夫人,江夫人见到何子衿,就打发了丫环下去,开门见山道,“知道你来了,有一件事,也不晓得问谁去,只好问你了,兴许你晓得?” 见江夫人不是闲聊天的意思,还把丫环秉退,何子衿连忙郑重了,问,“夫人说的是什么事?” 江夫人指尖儿无意识的敲击了桌案两下,道,“有个叫姚节的小子,据说同你家很有交情,如今在军中任个百户。前年阿赢在你那里去时认识的,你知道他吗?” “知道,阿节是我弟弟在官学的同学,他父亲在兵部任事,前年阿冽去帝都,他跟着一道出来谋个前程。”何子衿简单的说了说姚节的情况。 江夫人一叹,“这小子,前些天同将军提亲了,想娶阿赢。” 何子衿的嘴巴微张,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江夫人看何子衿的神色就知她不是装的,叹道,“看来你也不晓得此事。” 何子衿两条长眉微拧,猛然醒过神,道,“倒是今年冬天他托人往沙河县送了两车皮货两车山货,一半是给我的,一半是给阿赢的。当时我没多想,以为是因着他在北靖关当差,知道阿赢在我这里,所以殷勤了些呢。”何子衿有些歉意,道,“我实在没多想。” 江夫人道,“我知此事与你无干,你倘知道,没有不与我说一声的理。” “正是。阿节因少时与阿冽相识,我待他也如个弟弟一般,他前年来北昌府,特意去沙河县看我,如此认识的阿赢。阿节倒也在娶亲的年纪上,只是,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我定不能叫他这般唐突的。”何子衿道。 江夫人面儿上没什么喜色,但也没什么恼色,江夫人道,“与我说说这小子吧。你知道的,都与我说说。” 好吧,难得前几天刚听余幸说过姚家八卦,何子衿便一股脑的都同江夫人说了。何子衿道,“他与阿冽认识的时候,有些纨绔模样。说实在的,倘家里亲娘,定不能那样纵着他。阿节,难得是个明白的。人过日子,向来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得他愿意到北靖关打拼,要说他这人如何,我知道的都与夫人讲了。有一些是我听说的,有一些是我眼见的,其他再细致的,就是得夫人自己看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江夫人叹道,“实在令人烦恼。阿赢的亲事屡次不顺,这小子,哎,不瞒你说,你既与他相熟,就给他带句话吧,这亲事先不说他提合不合规矩,阿赢自己不愿意。” 这既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何子衿道,“北靖关人才不少,另给阿赢妹妹寻一俊杰之才就是。” “不是那么回事。”江夫人摆摆手,“我并不是嫌这小子职位低什么的,打仗,最是容易累积军功的。这小子颇有几分悍勇,今年又升了半级。就是他这家世,他那继母,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是阿赢,亲事不顺,她这孩子,没经过风雨,竟也如那些愚妇愚夫一般认为自己命硬克夫什么。什么命硬 ,要我说,这是她命贵,寻常人难以消受。” “先时不说跟夫人说这事,其实,这也是赢妹妹想不开了。倘她是信命的,就当知道,人的命既有定数,那么,有些人就是生来就命短,那便是这般命数,生死簿上这要记的。同她定不定亲,那二位大人的命也长不了。倘她不信命,更不必听那些闲话。多少男人一辈子娶三五回媳妇的,怎么就没人说克妻了?”说着,何子衿道,“赢妹妹是年纪小,一时想不通罢了。” “是啊。”江夫人道,“你多开导她才好。” 何子衿正色应了,道,“先时并不知她钻了牛角尖,倘是知晓,我定早劝了她的。” 江夫人把要打听的事打听明白了,笑道,“知道你要回家的,便不多留你了。” 何子衿起身告辞。 在路上,何子衿就抓了阿冽就问知不知道姚节心仪江赢之事,阿冽奇怪道,“姐你怎么知道了,哎,甭提了,这事儿没成,阿节可是伤心哪。” 何子衿道,“你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先时不是江姐姐在守孝么,这事怎么好提。后来我要与姐你说的,没想到阿节去了,与我说,纪将军回绝了他。”阿冽道,“其实,我看着阿节挺好的。” 何子衿是个机敏人,就琢磨起江夫人找她的用意,毕竟姚节到北靖关,还认识江赢阿珍,依江夫人纪将军为人,怕是早把姚节家祖宗三代摸清楚了。那么,江夫人找她所为何事呢?何子衿与阿冽道,“今天江夫人找我过去问此事了。” “啊?”阿冽忙道,“夫人都问啥了?” “就问了问阿节的事。” “姐姐如何说的?” “照实说呗。” “是不是将军与夫人,那啥,看不上阿节啊?” “不是。阿节出身不算高门,也是官宦之家了。”何子衿道,“是阿赢,阿赢是个死心眼儿,听了那些个闲闲语,因着她接连两番亲事未成,就对终身大事灰了心,故而,回绝了阿节。” 阿冽一听就听出了问题所在,连忙问,“难道是江姐姐不愿?不是江夫人与纪将军不愿?” “江夫人又不是要把阿赢嫁到高门大户,先时也是在纪将军麾下为阿赢择婿,只要人品好,江夫人自然会为阿赢考虑。奈何阿赢现在没这个心。” 阿冽扼腕道,“我该早些同姐姐你说的,还是姐姐你有用,打听了这么要紧的事情来。”他一到何涵家就拉了姚节到僻静处把这事儿三两语的同姚节说了,姚节深受失恋打击的童鞋,听此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就重新复活了,道,“当真?夫人与将军不是嫌我不够出众?” “这是哪里的话,我姐明明说是江姐姐不乐意你的,怕克着你。” “傻话,我要是怕克,还会跟将军提亲么。”姚节简直一刻都等不得,立时就要去将军府找江赢一诉衷情的。忙忙的送走好友一行,姚节就去告白了。 结果,大年下,姚节接连碰壁,脸都碰肿了。 何子衿一行回到北昌府就腊月十五了,略说了说何涵家的事,何念胡文一行就得回北昌府去了。 知道是这个结果,沈氏叹道,“也是王嫂子自找的,哪里有这样过日子的。” 何恭私下则道,“阿念哥真是不顶用,大事上一点儿主意都不拿。” “哪里是他不拿主意。”沈氏道,“阿涵他爹素来如此,王嫂子打头阵,他在后头装好人。当初咱们三丫头的事就是这般,他要是个能拿主意的,他是一家之主,他说句话,凭王嫂子怎么作,亲事也不至于黄了。结果呢?就摆出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来,啥都不说,他做不得主!哼!要说王嫂子可恨在外头,他就可恨在里头,难怪阿涵寒心。阿涵是看透了他们两公母!” 余幸私下同丈夫道,“阿涵族兄真不是一般的决断人。” “是啊。这也是没法子,要是王大娘这么搅和下去,阿涵哥的日子是没法儿过的。到底是阿涵哥同李氏嫂子过一辈子的人,哪里总叫王大娘搅的鸡犬不宁。”阿冽道,“如此,便清明了。” 余幸道,“是啊,阿涵族兄就明白,也心疼族嫂。” “我也疼你啊。”阿冽捏捏媳妇的小手,问,“想我没?” “没想。” “真的?” “真的,一点儿没想。”余幸陡然变了音,轻捶丈夫,“青天白日的,给我规矩点儿。” “哪里不规矩了。”阿冽的手就粘在媳妇屁股上,拍一下,再拍一下,道,“竟然不知道想你男人,说,该打不?” 余幸给他闹的脸上一层薄红,两眼水汪汪的,羞的都说不出话了。阿冽原就开玩笑,见媳妇羞成这样,委实有些意动,又是新婚小夫妻,阿冽这当童男子十几年的人,一时,就轻狂了。 余幸很是骂了丈夫一回,只是就那眉眼含春的模样,再加上软绵绵的声音,不大有说服力罢了。阿冽听着媳妇念叨,然后,就又轻狂了一回。最后,阿冽做出总结,“白天也很不错,以后咱晚上不熄灯了,点着灯。” “真个没脸没皮的,亏你还是秀才。” “秀才怎么了,秀才更得听从周公他老人家的教导。” 俩人就在房里腻歪了一下午。 阿念闻知阿涵之事,沉默半晌道,“阿涵哥有此决断,日后前程可期。”在阿念看来,人就得活个明白。父母恩情啥的,没有人比阿念看得更透彻了。 何子衿道,“可不是么,世上多有轻妻重母的,更多人不明白,能白头,是妻子,而不是母亲。” 阿念挽住子衿姐姐的手,“与子偕老。” 子衿姐姐回握住阿念的手,“与子偕老。” 回程时,心情最好的莫过于三姑娘了,三姑娘一路都是笑眯眯地,胡文还说呢,“心情这么好啊。” 三姑娘笑,“看来讨厌的人倒霉,当然心情好。” 胡文还有些吃醋地,“你不会还记着退亲那事儿的吧?” “当然记着呢,那些对不起我的,我都记着呢,看他们倒霉我就高兴。” 胡文立刻掰着手指算起来,三姑娘问,“算什么呢?” “算算我有没有对不住媳妇的地方呗。” 三姑娘大笑。 章节目录 第372章北昌行之六十 > 第372章 年前还有个好消息, 三姑娘查出了身孕。 胡文喜的了不得, 特意跑到两家报喜, 在江仁家炫耀过后,继续去何子衿阿念那里炫耀,胡文道, “我也没想到,却也吓我个半死啊。都俩月了,你们三姐姐, 硬是没察觉。唉, 亏我还觉着她是个细心人,年后八月的日子, 这回我没别个想头, 只盼给我生个小闺女, 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阿念见阿文哥那喜上眉梢的模样就想笑, 他就笑了,道, “先别说这过头的话,有时盼闺女,偏生就来儿子。” “莫说此话!”胡文连忙制止阿念, 道,“你是儿女全双的,哪里晓得这没闺女的心哪。” 阿念笑道,“阿文哥你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多少人家盼儿子盼的眼里冒绿光。” 胡文笑嘻嘻地,“我这不是有俩儿子了么。” 阿念笑道,“那我就祝阿文哥你心想事成了。” “承你吉,承你吉。”胡文道,“我这得把重阳和二郎的大名儿取出来。” “可是早就该取了。” 胡文也知道该取了啊,这不是当年念书时成绩不大好,到给儿子取名儿上就今儿个一主意,明儿个一主意,一下子耽搁的重阳都八九岁了,他爹还没给取出大名儿来呢。 胡文这欢喜不尽的准备在老三出生前把大儿子、二儿子的名字取出来,阿念命人请了窦大夫帮着三姑娘诊了诊,看胎相可还稳当。 窦大夫只说年下虽忙,也莫要太过劳累的话,另外说了些孕期医嘱罢了,可见胎相不错。 胡文又谢了阿念一遭,与三姑娘道,“近来忙于给重阳二郎取名的事儿,我都高兴懵了。还是阿念和子衿妹妹细致。” 三姑娘抿嘴笑道,“你年前能把咱重阳二郎的名儿取出来,就算没白忙。” 胡文身为主家,年前生意上的事也多,虽有心把俩儿子大名儿取好,到底没来得及,准备年后继续想,定要给俩儿子取一绝世好名! 阿念与子衿姐姐说到这事儿还笑了阿文哥一回,阿念道,“咱们二小子,名曜,二闺女,可名晓。” 子衿姐姐道,“还没影儿呢,你这倒积极。” “我算着快了,过了年阿晔阿曦就五周岁、六虚岁了,姐姐五岁时,岳母生阿冽,这么算着,也就是明年了。”阿念道,“甭看咱们五年生一回,咱们一次俩,比他们效率都高。” 阿念就念叨自家第二对龙凤胎呢,然后,他家龙凤胎还没影儿呢,刚过了大年初五,何琪紧跟着也诊出身孕来,这让一直有些羡慕三姑娘怀第三胎的江家父母以及江家祖母父都乐得了不得,大年下的,又去给祖宗牌位上了回香,直说,“这北昌府真是咱的福地。”老家生大宝,帝都生二宝,北昌府这又有了三宝,对于一脉单传的老江家来说,实在是兴旺之兆啊!尤其是已有了两个儿孙子的前提下,这回江家也不是非常盼孙子了。江太太都说,“孙子孙女都好,是孙子,也不嫌多,咱家人丁稀,大宝二宝多个兄弟,以后可互相帮衬扶持。要是孙女,正凑个好字。” 三姑娘取笑江太太,“这是有了俩孙子,婶子稳住心了。” 江太太一点儿不嫌人笑话她,笑不拢嘴道,“可不是么。三姑娘不晓得,我家这人丁啊,往上数你叔那辈,还有你叔跟你姑兄妹俩呢,到阿仁这里,我生他时伤了身子,后来再没有了。他这哥儿一个,可不就叫人急么。你阿琪姐啊,最是个旺夫的。自嫁了阿仁,我们家就没有一处不顺的。原本生了大宝,我就知足了,不想又有了二宝,如今肚子里怀了三宝,叫我怎能不欢喜?”江太太早已把先时自己不乐意这桩亲事的事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儿媳妇给老何家生了俩大胖小子,尤其大宝,又这样的会念书,江太太恨不能把媳妇供起来。今又有了老三,江太太私下都同自己婆婆说,“可见咱家当真要兴旺了。” 江老太太亦是深以为然,特意带着儿媳孙媳去城煌庙烧了香,香油钱就足添了五两银子,求城煌老爷保佑着家里顺顺当当才好。这年头,家宅兴不兴旺,一则看这户人家日子过得好不好,二则就是看子嗣多寡。诸如那等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的人家,纵家里家财万贯,在时人眼里,也不算兴旺之家。只有儿子多,家业旺,这才算得上真正的兴旺。 就似何恭沈氏,何恭往上数好几代都是子嗣单传,及至何恭这里,家里三个儿子,何恭自己也做了官,这便是兴旺了。如江家,江仁是个会赚钱的,家里已是不愁吃喝,呼奴使婢,现在缺的,就是孩子了。故而,对于儿媳妇有身孕之事,江家上下都喜的了不得。就是再多生几个,家里也养得起哩。 阿文哥阿仁哥家眼瞅着就要生老三了,阿念算着他家今年要生老三老四的,结果,子衿姐姐就没动静,你说把阿念急的,都想偷偷的去拜拜菩萨,不过,他到底是一县之长,他一出行,就特着人家,所以,阿念还是强憋着没去拜菩萨。于是,便于心中悄悄留意子衿姐姐的生理期。姨妈晚上三天,阿念就疑神疑鬼是不是子衿姐姐有了。闹得子衿姐姐颇是无语,阿念这么算着,一直算到何老娘开春带着大孙子三孙子以及大孙媳妇来了沙河县,纪珍过来与阿曦妹妹团聚,过了子衿姐姐的生辰,到了上巳节,一大家子出去踏青,子衿姐姐终于不负阿念所望,有些反应了。 青山之下,杏花溪畔,孩子们有的在扑蝴蝶,有的在钓小鱼,还有的在放风筝。大人们,也是趁着好天气,郊外赏一赏春景,晒一晒春天的太阳。一大家子踏青,也会在溪畔设了帐子在外头吃午饭的,沙河县守着河近,春天又是鱼虾最鲜嫩的时候,何琪三姑娘都过了孕吐期,再加上何子衿的理论,多吃鱼以后孩子聪明,而且,吃鱼虾不容易发胖。三姑娘还好,她自己当家做主,想吃什么吃什么。何琪就不行了,江老太太江太太生怕她少吃一口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何况如今家里日子颇是过得,两位老人家闲来无事,就把注意力放何琪肚子上了。恨不能天天鸡鱼肘肉的,幸而何琪是个有主意的,吃东西只求吃饱,从不会吃撑,而且,她十分留意自己的身材,听何子衿说吃鱼虾不易长胖。何琪还是很信服何小仙儿的,而且,她回忆了一遭怀长子时的吃食,与婆婆道,“记得怀着大宝时,婆婆时常令小丫环外头买鱼蒸来我吃,如今大宝果然念书灵光。” 江太太一回忆,也是啊,当初媳妇有了身子,因是头一胎,江太太也很重视,只是当时家里还没多少钱,儿子也只是在书院多与何子衿合伙开了个小书铺子。那会儿有心给儿媳妇补一补,江太太又心疼银子,碧水县边儿上就是有湖有水的,鱼虾较肉可便宜多了,她为了省钱过日子,就时常买鱼来给儿媳妇吃。后来家里日子好过,到帝都时媳妇怀了二宝,那时江太太就想着,家里日子好过,也不必总叫媳妇吃鱼了,就多是牛羊肉,结果,二宝现在念书,好吧,二宝今年刚正经去书院,可就那跳脱劲儿,看着也不似大宝斯文。如今有了何子衿这吃鱼聪明的理论,江太太就怀疑,是不是当初媳妇怀二宝的时候吃鱼吃少了,所以二宝才不若大宝会念书。 于是,这次媳妇有了身子,家里虽也吃得起鸡鱼肘肉,但为了孙子以后,还是要多给媳妇吃鱼吃虾的。 于是,何琪终于摆脱了给婆婆、太婆婆填鸡鱼肘肉的日子。 如今一大家子过来踏青,一则正是吃鱼吃虾的季节,二则孕妇也喜欢吃,于是,大家就烧了不少鱼虾。根本还没吃呢,子衿姐姐一闻就不舒服,觉着腥,阿念立刻拉起子衿姐姐的手腕一摸,顿时喜上眉梢,欢喜道,“瞧着像滑脉!” 余幸给大姑姐递盏温水,道,“大姐姐压一压。” 阿冽过去围着阿念哥问,“阿念哥你真会把脉啊?” 阿念指尖犹放在子衿姐姐的腕上,与小舅子道,“我专门儿跟窦大夫学的。” 阿冽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跟阿念哥学一学才好。何老娘原是看着孩子们玩儿的,这会儿闻信儿连忙过来,问起自家丫头月事有没有来的事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子衿姐姐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啊。阿念却是道,“先时光顾着忙了,一时忘记了,是啊,上个月就没有。” 何老娘一拍大腿,“这肯定是啦!” 大家对阿念何子衿夫妻自有一番恭喜,何老娘笑眯眯地,与江老太太道,“这事儿也奇,有身子都是扎堆儿的。” 江老太太笑,“可不是么。要我说,县衙这处风水好,送子娘娘来得勤。 “有理有理。”何老娘与余幸道,“你跟阿冽也抓紧些,我看,你们就是今年了。”把余幸羞的脸都红了,觉着太婆婆这说话,真不讲究场合啊。偏生还有她那厚脸皮的相公一个劲儿的附和,“祖母放心,一准儿的一准儿的。” 何老娘看小两口很知道努力,于是,很熨帖的点了点头。 子衿姐姐有了身孕,阿念还想去请窦大夫过来帮着诊一诊脉。结果,不待他过去相请,窦大夫就过来了,窦大夫笑,“先生听说姑娘有了身孕,派我过来给姑娘请平安脉。” 三姑娘何琪有身孕,都是请了窦大夫过来把过脉的。 阿念笑道,“我正想过去请您呢,这还不去呢。您就未卜先知了。” 窦大夫笑道,“哪里是未卜先知,阿曦阿晔已是先给先生报喜了。” 何子衿怀了孕也没觉什么,原本守着朝云师傅,因何老娘在这里,她家里并不讲究三天一次平安脉啥的。基本上,一月请窦大夫来一回,给何老娘把把脉,当然,如何子衿阿念啊,也都跟着沾沾光。 窦大夫是跟着朝云师傅一并来的,其实,他在这沙河县当真没什么事。阿念看他闲着,也时常在县里组织一些义诊啊啥的,请窦大夫坐堂,医者,多有仁心,窦大夫亦是乐意的。 窦大夫给何子衿把了脉,安胎药都不必吃的。何子衿正是年轻,而且,身体一向很好,窦大夫就说了些孕期的注意事项,一些忌口的东西,这些事何子衿早有经验,不过,窦太医毕竟出身太医世家,对于一些孕期讲究,较寻常大夫更为细致也是真的。何子衿默默记在心里,后来抄录到本子上,以待日后传给后人。 好吧,我们的子衿姐姐就是这般有远见。 阿念还尤其问了,“窦叔,您看是不是龙凤胎?” 窦太医笑,“眼下月份浅,还不好说,待过了三个月,就能诊出来了。” 一下子多了三个孕妇,日子更是过得有滋有味儿了。连时常过来闲话的庄太太都与何老娘、江老太太,“你们这几家可真是人丁兴旺。” 何老娘笑,“要说人丁旺,都不如庄太太家,你家六个小子,寻常谁人能比的了?” 庄太太道,“老太太,我们家那算什么旺,穷得叮当响,穷生穷生的,生下来都是小子,有什么法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因着这六张嘴,每天这三顿饭就能累死个人。自县尊大人来了县里,我家老庄也算走了时运,得了大人重用,我家的日子较先时也好过许多。他心疼我,家里买了个粗使婆子,一并帮着收拾收拾家务,做做饭什么的。不然,以前我五更天就得起来烧饭,蒸馍一天就得蒸六笼屉,不然根本不够吃。好容易刚吃饱饭了,一个个的就到了成亲的年纪,真真愁死个人,聘礼就先不说了,我家原是二进的院子,原还够住。这老大一成亲,挤一挤,也住得开。只是以后还有五个呢,我狠了狠心,在我家附近买了处三进院子,以后二郎三郎成亲也就有了地方。哎,就不知四郎五郎六郎成亲时够不够住了。” 何老娘与她道,“你家儿子多,别的不说,宅子、铺子、庄子,都是永久基业,你现在日子也过得,何必这般抠抠索索,要我说,以后儿子们总归要分家的,你买一处宅子断然是不够的。不管大宅子小院子,你总得一个儿子预备下一处。就是现在不置宅子,也该多置几亩地,这是万世基业,只要有地,就有一口饭吃。” “老太太说的是。”庄太太手里哧啦哧啦的给小儿子纳着鞋底,道,“那我就悄悄的置几亩地。” “怎么还悄悄的?”江老太太不明白了。 庄太太叹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们家一直是老太太当家,我管着干活,家里的事一概不问,反正家里也没啥。如今日子好过了些,我是想置些地的,我们老太太就总说家计艰难,还骂我生事。就是那三进宅院,也是我跟我家老庄干了一架,老太太才拿出的银子,置了个三进院子。老太太带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住了新宅子去,二进的旧院儿她又要卖了,你说这叫什么事?我家里六个儿子,以后只怕宅子不够使,哪里还要卖宅子的?我跟老庄又干了一架,这才没卖旧院儿,我叫大郎跟她媳妇过去住了。他们小两口,我说了,大郎也挣钱了,自己挣自花自己存着,家里不要他们的,自己先把日子过起来,不必管我这里。老太太就嫌我大撒手,说家里紧巴,大郎不把月银上交,家里买菜的钱都没有。我们家里哪里买过菜呀!自来是院里种啥吃啥,米更不必买,祖上传下五十亩地,每年就吃那地里出产。就这么着,仨月没在饭桌上见一点儿荤腥,只说没钱。我吃不吃荤腥有啥要紧的,可从我们老庄到六郎,不是闷头当差养家的,就是正长身子的大小伙子,一个个的,馋得我们小五小六一有空就去河里逮鱼。逮两条回来,还得给我们老太太送给小叔子家一条。” 纳一会儿鞋底,针就钝了,庄太太在头发上蹭一蹭,继续叹气,“我们老太太常骂我小家子气,没见识,抠儿。我是抠儿,我家里小崽子们好几个月好几个月的吃不着一点儿腥,有了好的,我当然得先叫我孩子们吃。把我气得,没见过这般偏心眼儿的。我们家,就置了这一处三进宅子,家里就说没钱了。我们小叔子家,去年置了五十亩地,就不知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呢。” “老话说么,皇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一般这做父母的,是偏最小的那个一些。”何老娘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主要是,她老人家嫁的就是一根独苗的人家,到儿女这里,一儿一女,闺女嫁得远,想见都见不着,儿子哥儿一个,何老娘想偏别人也没的偏去。何老娘就劝庄太太,“生这气做甚,我看庄典史是个实在人。” “就是太实在了。”庄太太叹道,“每个月发了薪俸,先进老太太屋里,把薪俸给老太太收着。我们家小叔子,以往也不来我家,就是到了我们老庄发薪俸的第二天,就买点心来瞧我们老太太了。” 庄太太家这事儿,余幸听了还同大姑姐道,“这庄家老太太,也够偏心眼儿的。” 何子衿笑,“你听庄太太诉苦呢,这不就要到衙门发薪的日子了么。她每到这几日,必然来咱家念叨的。庄典史哪里像她说的这般了?以往她家里是不宽裕,自从做了典史,就是县里的三老爷,薪俸算什么,一年不过三十两,比妹妹身边儿的大丫环多不了几两银子。”听大姑姐这般说,余幸“扑哧”乐了,笑道,“这怎么能比,典史也是正八品了。” “他们这些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的,哪个是指着俸禄过活的。庄典史把私房都是交给庄太太收着的,去岁她悄悄置了一百亩地,只是瞒着她家老太太罢了。”何子衿笑道。 余幸不禁道,“这么个县里的小典史,油水都这般丰厚。” “咱们沙河县算是大县了,离着榷场近,所以你看县里铺子商家很是有几家的,县里富了,不必他们渔肉百姓,也自有油水。这也是外官的老例了。”何子衿道,“在帝都做官,又是另一个样,这个,妹妹就比我清楚了。” 余幸点点头,“帝都做官,无非就是三年两寿,冰敬炭敬,这些是大头了。” “是啊,各有各的路子。” 姑嫂二人说些家常话,余幸就悄悄的问了何子衿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余幸问,生龙凤胎可有什么诀窍。子衿姐姐号称小仙儿的人,也给弟媳妇问住了。余幸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瞒姐姐,我这,也是有些着急。我跟相公成亲都一年多了,还没动静。我看,老太太也挺急的。” 何子衿道,“这还真不什么诀窍,就是我跟阿念成亲三年,我也没动静。当时把咱娘,祖母他们都急得够呛,我倒是不怎么急,忽然就有了,生的时候才知道是龙凤胎。”何子衿宽慰余幸,“你也别急,你这才成亲一年,我那三年的时候也没急呢。也别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孩子都是天意,该有时就有了。” 何子衿又说,“你年岁还小呢,今年才十七,要我说,你十八或者十九再生比较好。” “这是为何?” “女人年纪太小,身体其实还没发育好,包括盆骨、骨腔这里。最好是发育好了,身体长成了,再生产才好。”何子衿很有科学观念的说。 因有大姑姐三年未有孕然后生龙凤胎的例子在前,再加上大姑姐给灌输了一些科学知识,余幸也就不大急了。余幸还把科学观念跟丈夫说了,阿冽道,“我觉着发育的挺好的啊。”想了想,道,“不过也是,去年刚成亲时你胸脯可没有这么大,看来的确还是要再长长的。” 余幸能给丈夫这没羞不臊的话气死,好吧,她也觉着婚后胸是大了一些。 何子衿、三姑娘、何琪因有了身孕,都减少了一些事务,就是铺子里的事,何子衿多是委与段太太,三姑娘何琪也有信任的管事管着绣坊之事。 三人经常坐在一起给即将出事的孩子做些针线,三姑娘道,“当初去帝都的时候,重阳就大些了,他小时候的衣裳什么的,我嫌累赘就没带。幸而二郎小时候的衣裳带了来,正好改一改可给老三穿,也能省下不少。” 何琪也是这般说,余幸回屋说到此事时,同田嬷嬷道,“三姐姐跟阿琪姐手里不是没钱的人,在这上头还真是节俭。” 田嬷嬷端上茶来,笑道,“姑娘这就不懂眼了,这也不单是为了节俭。” 余幸边吃茶边听田嬷嬷道,“小孩子皮肤娇嫩,新衣裳虽好,却不若旧衣裳软和。所以,不管富贵人家,还是寻常人家,多有叫小孩子穿旧衣裳的习俗。尤其是那些身体健壮,头脑聪明的孩子的旧衣裳,可吃香了。这样的孩子的旧衣裳,都有亲戚预定的。” 余幸道,“那我先跟姐姐说,把阿晔的衣裳留给我几身。” 田嬷嬷笑,“姑娘待有了小公子,哪里还怕没衣裳好拾?表兄表姐的一大堆。”又跟自家姑娘打听,“大姑奶奶这肚子里,是一个还是两个,姑娘知道不?” “窦大夫说是两个,只是一时看不出是龙凤胎,还是双生胎来。” “唉哟,大姑奶奶可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么。老太太这些天逢人就说,也是高兴的了不得。”余幸道,“嬷嬷,你说,怎么姐姐的运道这般好呢。要是一回是龙凤胎,还能说是侥幸,这第二胎了,又是两个,这也太巧了。” 田嬷嬷笑道,“姑娘莫急,说不得姑娘也得生对龙凤胎呢。” 余幸笑,“要是那样儿,我给城煌庙里的城煌老爷塑个金身。” 就是孩子们,也在讨论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纪珍很有经验的同阿曦妹妹道,“我弟弟可臭了,有一回,我刚一抱他,他就拉了。臭的我,三天没吃下饭。” 阿曦道,“那我就要小妹妹好了。” 纪珍道,“我也觉着小妹妹好。要是像阿曦妹妹这样,又聪明又好看的妹妹,得多好啊。” 阿曦妹妹对于纪珍舅舅的赞美表示很满意。然后,遗传了她爹取名天分与爱好的阿曦给自家弟妹取了两个名字,小弟弟叫小臭,小妹妹要小香。 章节目录 第373章北昌行之六十一 > 第373章 江赢五月份来沙河县时, 看到三位孕妇, 相当吃惊。尤其三姑娘和何琪的肚子, 都有些显怀了。何子衿按理月份浅,只是她肚子里是双生胎,故而, 也是圆鼓鼓的。 何子衿笑道,“算着妹妹就该来了。” 江赢笑道,“不知道姐姐有了身孕, 又得麻烦姐姐了。” “这是哪里话, 家里有的是下人,又不必我亲力亲为, 你每年都来, 要是今年不见你, 我还得牵挂呢。”何子衿笑眯眯的, 因为有了身孕, 脸上皮肤有些暗淡, 不过,气色也是极好。 纪珍还叫他姐猜子衿姐姐肚子里是男是女,江赢笑道, “兴许又是一对龙凤胎。” 纪珍摇头,惋惜道,“不是,是两个小臭臭。” 江赢笑道,“你又说这样的怪话。” 纪珍因为子衿姐姐肚子里据说是两个小臭臭的事,完全没了期待,他对阿曦妹妹越发好了。江赢笑与何子衿道,“阿珍原本非常喜欢阿珠,回家每天都要抱阿珠的,还带着阿珠一起睡觉。就一回,他抱着阿珠时,阿珠给拉了。阿珍就再不抱人家了。” 何子衿笑道,“阿珍穿衣裳什么的,就格外细致。” “天生臭讲究。” 江赢过来何子衿这里,一则是因要过来榷场看看生意,二则是看看她弟,三则就是躲姚节。接连死俩未婚夫,搁谁心里也会有些过不去的,江赢现在就完全没有成亲的心,用江赢的话说,“我要是喜欢他,偿他同我定亲有什么意外,我这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我要是不喜欢他,又何必要与他定亲呢。”要搁以往,这些喜欢不喜欢的话,江赢也是说不出口的,只是,她两番亲事不顺,守过两次未婚夫的孝,如今也二十了。要让何子衿说,正是青春好年华,只是,在当下,就得说花龄已过。也是随着年纪渐长,又经了这些事,江赢亦是看破不少。 何子衿也便道,“顺其自然就好。” 江赢亦是这个意思,她现在有继父做靠山,同母弟弟有两个,手里有生意有银子,前头克死俩未婚夫后,当真是没了再嫁人的心。 因着何子衿肚子大了,六月去府里交夏粮,阿念就没让子衿姐姐一道去,不然,路上颠簸,不是孕妇能经受得住的。阿念就自己带着庄典史与一干衙役民夫押送夏粮过去。 何恭沈氏早知道闺女有孕的事,这次女婿来了,自然另有一番问询,身子好不好啊,胎相好不好啊。阿念笑道,“都挺稳当的。窦大夫半个月就过府给子衿姐姐诊一回平安脉,孩子特安稳,就是有点儿活泼,这会儿就在子衿姐姐的肚子里动来动去的。每天晚上阿晔阿曦按都在床上守着,只要一动,他们就要摸一摸。现在子衿姐姐身子沉了,他俩也大了,就把他俩移了出去,俩人不不乐意来着。” 沈氏听得直笑,“孩子们依恋父母呢。”忽然又问,“莫不又是龙凤胎?”她闺女这生龙凤胎的本事,说来也没谁了。 何恭摸摸唇上一撇小胡子,笑,“那当真是极好的。” 阿念笑道,“我也盼龙凤胎来着,初时给岳父岳母送信儿时刚三个月,只把出是双生胎来。后来,四个月的时候,窦大夫就把出来了,说不是龙凤胎,是双生子。” 沈氏虽然有些遗憾,但一下子能得俩外孙子,这在哪家也不是容易的事,自然更是大喜事。沈氏笑道,“俩儿子也好,你这支单薄,正好多几个儿子,以后子孙昌盛。” 阿念笑道,“是啊,有什么什么就好。这回送子娘娘给送的都是儿子,我这还有闺女的,阿文哥阿仁哥这回都盼闺女来着,三姐姐阿琪姐也都是儿子。” 沈氏直笑,“哪里是盼什么就来什么的,他们俩也一样,都是没个亲兄弟的,儿子多几个才好。阿仁他娘,不最是喜欢孙子喜欢的了不得么。” 阿念笑,“就是现在江大娘也说孙子好呢。” 晚间俊哥儿放学回家,见着姐夫自然打听了一番祖母哥姐的话,还有听说姐姐又要给生小外甥了,还是一次性俩。俊哥儿不禁道,“我姐这么会生双生子龙凤胎,以后阿曦肯定好寻婆家。” 沈氏笑嗔,“这是哪里的话,真是没个边儿了。” 俊哥儿道,“说的也是正经话,明年阿曦就七岁了,再这十年,可不是要说婆家的大闺女啦。” 阿念笑,“阿曦这个倒不急,倒是俊哥儿,我听说可是不少人家打听你的。” 俊哥儿眉眼生得较阿冽更为俊俏些,脸皮较阿冽当年更是厚的多,亲事啥的,俊哥儿根本毫无害羞之意,大在方方道,“虽说不少人打听,我也得跟姐夫学,先考出功名来,再说亲事。” “好,有志气。”阿念难免赞上几句,他看着小舅子们长大的,自然是希望小舅子们有出息。 俊哥儿还道,“姐夫,明年我就下场考秀才,一会儿你帮我看看,我那文章有没有案首之相。” 何恭险没一口茶喷出来,训俊哥儿,“为人当有谦逊之心,哪里有你这样的,上三天半的学,就这般狂狂语。” 俊哥儿道,“姐夫又不是外人,我也不过说的是心里话。” 阿念笑道,“行,那我定要好生看看俊哥儿的文章。” 待晚上用过晚饭,阿念这回没带老婆孩子回来,俊哥儿一力相邀,就去俊哥儿那边儿歇着了,顺便帮他看文章。何恭道,“这小子,阿念一来,立刻就找阿念帮他看了。”真是的,老爹我也是正经二榜进士,翰林出身好不好! 沈氏笑道,“眼瞅又要当一回外祖父了,怎么倒吃起女婿的醋来。” 何恭一向宽厚温和的性子,笑道,“醋不醋的,明年他要落了榜,看脸往哪儿搁。” 沈氏道,“你不说俊哥儿的文章还成么?” 何恭道,“他吹牛的本事比写文章的本事大多了。” 反正俊哥儿明年也不过十六,有长子中秀才在前,次子这个,沈氏也没什么好紧张的,遂与丈夫说起闺女有身孕的事来,道,“这不是我说,像咱们子衿这么旺夫旺子的,万里无一。” 何恭笑,“要我说,双生能诊出来不稀奇,先时在帝都闺女生阿晔阿曦的时候,大夫也能诊出是两个来。但到底是双生是男是女,还是生下来才知道的。倒是窦大夫,果然不一般。” 沈氏道,“那是,先时在帝都不过是请的寻常药堂的坐诊大夫,窦大夫如何一样,听说窦大夫家里都是太医出身,就是他自己,也是太医院里特意派给朝云师傅的,医术自然高明。” 何恭又问,“阿冽媳妇还没动静?” “阿幸年纪还小呢。再者说,阿冽是去念书的,我也不想他耽于美色。”沈氏道,“这也不必急,当初咱们子衿,三年没动静,一有动静就是俩。”沈氏其实也有些急儿媳妇,想着这成亲都一年多了,儿媳妇怎么还没动静。好在,看到阿念,沈氏也就不急了。无他,她闺女就是成亲三个没动静,然后一举生了龙凤胎了。沈氏甚至想着,莫不是儿媳妇这也是龙凤胎的征兆不成? 何恭想一想,笑道,“这也有理。”好饭不怕晚。 沈氏想着三姑娘八月的日子,她得过去伺候月子来着,不然老太太上了年纪,闺女也大着肚子,三姑娘那里没个长辈是万万不成的。这般琢磨着,沈氏与丈夫商量道,“我打听了,三丫头是八月的月子。老太太上了年纪,怕是伺候不了月子,子衿阿琪都大着肚子,我想着,我怎么着也得过去伺候一个月,看三丫头出了月子才好。” 何恭道,“这也是应当的。你只管去就是。”三姑娘其实是何恭的远房表侄女,并不是沈氏这边儿的亲戚。不过,三姑娘自小在何家长大,跟自家闺女也不差什么。故而,沈氏难免多操一份心。 沈氏道,“我就是不放心你。”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就我同俊哥儿,我当差,他上学。做饭有周嬷嬷。也就一个月。” 沈氏道,“咱们子衿是十月的月子,哎,这不在一处,到底不方便。” 何恭笑道,“咱们这还离得近的呢,要是那离得远的,姐姐生阿翼阿翊,当时,咱娘倒是惦记着,只是,到底都没能帮上忙。” 沈氏道,“说来,阿翼那孩子也真有出息,上科中了进士,如今得在翰林做官了吧?” “他是二甲,又考中了庶吉士,了了当年姐夫的心愿。当年姐夫中了庶吉士,只是,刚在翰林没呆几日,他家老太太就去了,守孝三年后再谋外放,姐夫这官运初时就艰难些。阿翼是个顺遂的。”何恭说来也很为外甥高兴。 沈氏笑,“姐姐、姐夫再把阿翊培养出来,也就没什么事了。” 何恭点头,“姐夫现在虽还是知府,如今换了扬州,正是好地方,而且扬州是大州,知府乃从四品。姐夫还不到五十,要是官运顺利,以后说不得能为一方大员。” 沈氏道,“就来明年你跟阿念任期到了,你们有什么要算?” 何恭道,“眼下还不好说,明年巡抚大人怕是要致仕的。我同阿念商量了,北昌府地方虽寒苦些,也呆了六年,要是能在这里升迁留任是再好不过的。” 沈氏想一想,道,“做生不如做熟,也是这个理。”又道,“许多人都说北昌府苦,住熟了,也不觉着如何。” 何恭一笑,揽了妻子在怀。 夫妻二人夜话许久,方相拥睡去。 阿念第二天去巡抚府请安时,余巡抚就同阿念说到这事,阿念已任两任沙河县令,他虽不算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为官,但也尽心尽力了。他一就任,沙河县许县尊被刺之案,是由他破的。然后,任内一直太太平平的,还抓了好几拨人贩子,再有就是,阿念的任期内,沙河县的秀才录取人数是连年攀升的,就在上科秋闱,县里还出了两位举人,相对于沙河县贫乏的举人数目,这就是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了。而且,任期内粮税什么的,也是稳步上升的,开恳荒地上万亩,人口稳步提高,没什么刑事案件,前次任期考评,阿念拿是上等。若无意外,明年考评,仍是上等。 余巡抚道,“你这六年,干得很是不错。” 阿念连忙谦虚一二,说自己虽用心,也全赖大人提点。 余巡抚摆摆手,“无需说这些客套话,我提点的人多了,也不是个个儿都能提点出来的。”笑问,“可有什么打算?” 余家既与何家为姻亲,余巡抚这话就不是什么虚。阿念想了想道,“要说外任地方,除了西北西宁州,东南南安州,余下地方多是比北昌府要好一些的。我在北昌府这几年,却是喜欢这里的紧。不拘什么职司,我还想在北昌府。” 余巡抚笑道,“你这性子,倒像我年轻的时候,我起复的时候,直接就选了这里,一来,就喜欢上了这里。先苏文忠公就说过,非苦寒之地无大作为。我初来时,是在文忠公长子手下任知府,后来,苏大人调任,我就做了巡抚之位。”然后,委婉的与阿念说明,张知府也要离任,但依阿念的资历,他哪怕两次都是上等考评,想谋五品知府也有些早了。余巡抚的意思是,文同知眼瞅也要离任,问阿念可有意同知之位。 同知为知府副手,掌地方盐、粮等事,也是实缺。 阿念哪里有不愿的。 余巡抚交待了他几句,便打发他去了。余太太还说,“怎么没留阿念吃饭。” 余巡抚道,“衙门里事多,吃饭什么时候不成。”道,“你留江太太用饭是一样的。” “子衿今年没来。” “他们小两口一向都是一处的,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余太太也这般想,然后,没几天就晓得了,子衿姑娘有了身孕。沈氏不算爱显摆的性子,但闺女这怀孕委实也远超凡人,一怀就是俩,何况,这也的确是大喜事。沈氏简直是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呢,沈氏笑道,“要不是有了身子,怎么都要过来给您老请安的。” 余太太一听何子衿有了身孕,自然要多问几句,几个月了,啥的。余太太这一句,沈氏就说了,“算着是年下有的身子,上巳节查出来的,说是双生子。” “唉哟哟。”余太太听着都稀奇,直道,“子衿这也奇了,头一胎就是龙凤胎,这第二次,又是双生子,怎地这般会生哪。” 沈氏笑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呢,我祖上反正是没有双生胎,这孩子大约是有这命。跟女婿一成亲,整整三年没动静,你说把我跟她祖母急的,菩萨不知道拜了多少回。后来又请大夫给她把脉,一把脉,大夫说身体挺好,可就是没动静,真个急死个人。我们女婿又是独子,那会儿就想,也不一定要生儿子,先生个闺女也好啊。直过了三年,忽然就有了,那会儿也是一样,大夫一把脉就说是俩,只是没想到是龙凤胎。这回又是俩,想来她就是这命。” 余太太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命,这命才好呢,等闲人哪里有这般运道的。你是只这一个闺女,你要是再有个小闺女,我非得给孙子聘了去不可。” 沈氏笑道,“我也是喜欢闺女,先时怀着我们兴哥儿时,我就盼闺女盼得不行,结果生下他又是个小子。如今我这把年纪,想生也没得生了,兴许命里就这一个闺女的命。” 等沈氏告辞,连余太太身边儿的老嬷嬷都说,“亲家姑奶奶可真是有福分。” “是啊。”余太太就心焦孙女肚皮的事儿,老嬷嬷瞧出一二,遂笑宽慰道,“老太太可急什么,没听亲家太太说么,亲家姑奶奶三年没动静儿,一生就是龙凤胎,说不得,咱们大姑娘也一样呢。” “这如何能一样?要这般,人人都能生龙凤胎了。” “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我看亲家人丁正旺,眼下亲家姑奶奶有了身孕,这有身孕,也是带着沾连着,就像亲家太太说的,亲家姑奶奶那边儿一下子姐妹三个都有了身子,咱们姑娘也在呢,说不得今年就有好消息了。” 余太太笑道,“我就盼着呢。” “老太太只管放心,咱们姑娘福分大着呢。” 因着子衿姐姐没一道来,阿念也惦记着县里的妻儿,待事情办妥,私下与岳父说了一番留任之事,翁婿二人达成默契。阿念就辞了岳父岳母,带着岳母给收拾的一堆东西,携庄典史等人回沙河县去了。 回家先去何老娘屋里,果然大家都在呢。见着阿念回来,自然要问一回寒温。待得晚间休息,阿晔阿曦在床上蹲着,阿珍在下头坐着,等着小臭弟弟们胎动,待一有胎动,阿晔阿曦摸过小弟弟们,这才依依不舍的去自己房间睡觉。临去前,还说呢,“爹,你好生照看娘和小臭臭们啊。”然后,俩人与阿珍就一道出去了。 阿珍也觉着胎动很稀奇,不过,在知道何姐姐肚子里是小臭外甥时,他就完全没了兴趣。每次阿曦妹妹摸了,他还要闻闻阿曦妹妹的手,看有没有被小臭外甥们薰臭。种种行为,很令阿念郁闷,阿念忍不住念叨孩子们,“不许说弟弟臭,弟弟香着呢。” 孩子们已经手拉手出门去了。 何子衿靠着大引枕,笑道,“你不在家时,阿晔阿曦都过来陪我送呢。” 阿念道,“他们睡觉不老实,没挤到姐姐吧。” “现在好多了,没事儿。”何子衿笑道,“说是你不在家,他们要守着小弟弟们。” 阿念一笑,“真是人小鬼大。”又细与妻子说了些岳父岳母的事,夫妻二人便早些歇了。 三姑娘是八月的产期,两家都商量好了,何子衿命人提前收拾出了院子,让三姑娘一家子搬县衙来住,这样好坐月子。毕竟,胡文得忙生意的事。再者,他就是不忙,一个大男人,也伺候不了月子。 阿念就把岳母要过来的事说了,道,“三姐姐搬过来也好,岳母也说过来。” 三姑娘忙道,“婶子过来做什么,咱们这里人有的是,怎么坐不了个月子。婶子一来,叔父怎么办呢?” 阿念劝道,“三姐姐放心吧,岳母都料理好了的。再说,你这生孩子,就是不叫岳母来,岳母反而更惦记。还不若过来,亲眼看看,反是放心。” 何老娘也说,“就是坐月子时才用人呢,没事儿,你叔叔那里也没什么事,就他与俊哥儿,做饭有周婆子呢,又饿不着。” 三姑娘既觉着婶子过来不放心叔叔,心里又觉着暖暖的。 胡文也私下说,“要不以前祖母总说我有福气,我果然就是有福气的。”真的,胡文娶三姑娘了,除了当时胡家给的聘礼在碧水县算体面外,其他的,都是岳家帮衬了。但其实就是那一注聘礼,也是按着胡氏子孙的份例来的。 三姑娘笑道,“既是一家子,就莫说这外道话。” 胡文一笑,“也是。” 沈氏是七月末到的,何恭俊哥儿也一道来了,何恭笑眯眯地,“明年秋闱在即,学政大人让我过来看看县学的情况。不独沙河县,北昌府底下八个县都要走一遭的。” 何老娘笑道,“这差使好,正赶个巧,多住几天,三丫头快到日子了。” 何恭自然应下。 何恭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跟了好几个得用书吏,何恭自然是与媳妇住一处,那几个书吏,阿念也都安排在县衙住下了,一日三餐连带夜宵皆有照应,当然,他们出外差该有的油水,也没少了一分。有知道学差大人与江县尊乃翁婿关系的书吏心下不由暗想,非但何学差是个宽和人,就是江县尊也是个好的。 三姑娘这孩子生得颇为准时,八月初一早上发动,中午就生了个五斤六两的大胖小子。余幸尤其道,“唉哟,这生辰生得可真好,皇后娘娘的千秋就是八月初一呢。” 这话一说,人人欢喜。 就是胡文也多瞅了儿子好几眼,直说儿子一脸福相。 三姑娘看过孩子就睡了过去。 何恭待过了洗三礼,便离了沙河县,带着书吏与随从们往下一个县城去了。如今天寒地冻,眼瞅要下雪的天气,沈氏很是给丈夫预备了些防寒的衣裳以及路上吃食。阿冽不放心父亲这么大冷天的出外差,干脆随在父亲身畔服侍,余幸也给阿冽周全的收拾了一份衣物药材,让他路上带着。阿冽又叮嘱了妻子一番,“家里老的老,姐姐们都有了身孕,就得你多替我操心了。” 余幸虽有些舍不得丈夫,但她这样的出身,对于孝行自然是看重的,尤其丈夫以后要科举走仕途,名声更是要紧。再者,跟着公公各去县学走一走,北昌府虽是个穷地方,丈夫明年也是要下场的,多看看总没坏处。余幸自有一番自己的小算盘,道,“放心吧,老太太、太太、姐姐这里有我呢。我虽帮不上大忙,帮着打个下手还是成的。”又嘱咐丈夫路上别冻着累着,遇着有才学的举人进士多结交。 阿冽心下觉着媳妇贤惠,难免也有些不舍,小两口很是腻歪了一回,阿冽这才随着父亲去了。 沈氏开始伺候月子,其实,伺候月子也并不劳累,主要是现在家里都过得不错,家里丫环婆子有的是使唤的,沈氏主要是晚上陪着三姑娘一屋睡,三姑娘有什么动静儿听得到。三姑娘这是第三胎了,生得很顺利,恢复起来就快。待三姑娘出月子时,那身条儿,也就比做姑娘时稍稍圆润了一些罢了。江太太都说,“这也忒瘦了。”又问三姑娘奶可够吃。 三姑娘笑,“月子里每天喝下奶的汤,三郎现在小,有时吃不了,我都要挤出一些来。” 江太太这才放心了,她儿媳妇也不胖,倒不是担心儿媳妇,主要是担心孙子的口粮,怕母体瘦了,喂奶时不够,将来孩子吃不饱。 三姑娘刚出了月子,何琪就发动了,连接生婆子都说,“府上真是人丁兴旺。”那满嘴的好话简直没个完,主要也是胡文江仁打赏起来十分大方,这婆子很是发了一笔小财,打自三姑娘生产前她就被接到县衙住着,如今何琪都生产完了,婆子还得住着,等着为县尊太太接生。啧,为县尊太太接生哩,这体面,纵一分赏银不得,白叫她做,她也愿意的。主要是,体面啊!当然,县尊大人不可能委屈了她,待江仕家三宝洗三礼结束,仍住这婆子继续在县衙住着,等着给子衿姐姐接生。 何子衿生产时,孩子们对于新生儿的期盼基本上就等同于零啦,因为,重阳抱弟弟三郎,结果,被尿一手。大宝见重阳事故了,自己就长了心眼儿,对他弟三宝是只可远观,用江仁的话说,“说句话离三宝一尺远,就怕三宝尿他身上。也不知事儿怎么就那么巧,媳妇晚上给三宝换包被,二宝过去逗三宝,三宝咯咯一笑就尿了。不知怎么那么准,正泚大宝一脸。把大宝难受坏了,险把个脸洗破了。” 何老娘哈哈直乐,“童子尿还是药哩,大宝不懂行。” 何子衿扶着肚子笑道,“有什么不懂的,人家大宝的尿一样的童子尿。” 屋里人又是一阵大笑。 最惨的是二郎,他被他弟拉身上了一回,二郎据说都发下狠话,再不抱他弟了。 大家正说着孩子们的趣事,何子衿觉着兴许是自己笑得太厉害,一下子把羊水笑破了,亏得她有经验,扶到产房时,住府里的接生婆子也到了,热水什么的,厨下就有,只是还得再烧,于是,厨下自有一番忙乱。 阿念得了信儿跑回来,在屋外头等了半个时辰,子衿姐姐就生了。何琪还在坐月子,余幸三姑娘江赢进去瞧了瞧孩子,这双生子虽好,只是个头儿大小都无法与一胎的相比了。个头儿就偏小,好在两个孩子哭的十分带劲儿。三姑娘就笑了,“这嗓子可真亮堂。” 何老娘把刚洗过,裹了小包被的小家伙接了一个抱着,细细端量一回重外孙的眉眼,点头,“堂音好,一看就是个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啊。” 沈氏抱了另一个,笑与婆婆道,“老太太看,这眉眼真是生得一模一样。” 余幸不敢抱,站在旁边儿瞧了瞧,对于新生儿的小丑样儿,余幸经过三姑娘家的三郎以及何琪家的三宝都有心理准备,大姑姐这对双生子,比三郎三宝强不到哪儿去。不过,余娘也知道,孩子生下来基本上都是皱皱丑丑的样子,待褪了这层奶皮,就圆润饱满了。余幸笑道,“眉眼生得像姐姐。” 何老娘说,“儿子多是像母亲的,一般闺女像父亲。” 沈氏又开始给闺女伺候月子,两个小家伙的洗三礼刚过,何恭阿冽就带着书吏随从们回了沙河县,何恭见着俩外孙,自是喜不自禁。就是阿冽,也是把俩小外甥看了又看,看得余幸更加心焦自己肚子了。 家里一下子添了四个孩子,不过,余幸最喜欢的就是大姑姐家的双生子,大姑姐在月子里,她也每天都会过来看一看。她不大敢抱,但,每次都要看好久。换尿片什么的都爱看,沈氏看她这样喜欢,现在婆媳关系好了,也会教媳妇,怎么给小娃娃换尿片,裹包被。余幸很乐意帮忙,简直就是三流小说中的情节,余幸抱着老三要给老三把尿,把半天,没动静,余幸还说呢,“兴许是没尿。”抱起来要把老三搁回炕上,老三就尿了。虽包了尿布,裹着包被,也尿湿了余幸的衣裙。沈氏眼睛一亮,连声道,“吉兆吉兆!” 不管吉不吉兆的,余幸得先去换裙子了,回了房,田嬷嬷也是满面喜色,笑道,“姑娘,这可真是好兆头。” 余幸脸上微微一红,她能说她抢着抱孩子就是等孩子什么时候撒尿给她个吉兆的么,余幸在丫环的服侍下换了衣裙,笑道,“这也是人们说说的,哪里就准了。” “如何就不准呢?”田嬷嬷道,“以前听庄子上的人说,时常有刚成亲的小媳妇被孩子尿身上,转过头就有了身子的。还有,我听说,当初咱家老爷太太刚来北昌府时,那会儿咱们三爷还小,太太带着三爷去张大人府上,他家大奶奶成亲好几年没动静儿,见着咱们三爷那样聪明漂亮的孩子很是喜欢,就抱了抱,这一抱,接着就有了身子,你说奇不奇?都说是三爷带给何家大奶奶的好运道呢。” 佛手道,“这事儿我也听说过。何大奶奶为着这个,咱们三爷过生辰时,还找了个金项圈送给三爷。” 听二人这话,余幸自是高兴,笑道,“那就盼着应了你们的吉。” 沈氏对两个小外孙喜的爱不过来,连何老娘也是每日都要过去看的,三姑娘过去时都会抱着三郎,何琪出了月子就抱着他们三宝,四个孩子差不多大,放在一处甭提多招人喜欢了。 只是,阿念想给孩子们取名的事又泡汤了,因为何子衿出月子后,吃过满月酒,择了个中午太阳暖和的时候,把孩子围严实了,与阿念一道抱了孩子过去给朝云师傅看一看,朝云师傅房间暖若三春,一见两个小家伙,朝云师傅就笑了,笑,“阿曦阿晔生得眼睛像你,鼻子嘴巴都像阿念。这两个,鼻子嘴巴都像你。” 何子衿笑道,“祖母也这样说。儿子一般多像母亲的。” 朝云师傅颌首,“正好阿晔阿曦都大了,该正式念书了。”意思是,有这两个宝宝,朝云师傅又可以养了。 何子衿:是她意会错了朝云师傅的意思么? 朝云师傅:完全没有意会错! 阿念:又要抢我家孩子!朝云师傅你上辈子不会是人贩子投的胎吧! 然后,朝云师傅给了两块玉,一则刻以昀字,一则刻以晏字。 于是,两个宝宝的名字就定了,老三大名江昀,老四大名江晏。 然后,可想而知阿念爸爸看到这两块玉佩的感觉了。阿念那怨念之深,回家都憋不住,直接就同子衿姐姐抱怨出来了,阿念道,“朝云师傅也是,阿晔阿曦的名字就是他取的。老三老四,起码留一个给我啊!” 何子衿道,“名字谁取不都一样么。” “这怎么一样。”他儿子!他闺女!取名权应该是他的!总有人越俎代庖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过,阿念取的名字也没浪费,胡文在三姑娘刚有了三郎时就说把孩子们的大名儿都取出来。如今三郎满月酒都过了,眼瞅快年了,名儿还没取好呢。尤其看到人家江昀江晏的名字,胡文觉着,还是阿念这探花郎取的名字有意境,就托了阿念。 阿念问,“阿文哥,重阳他们从哪个字的?”大户人家一般规矩多,如阿念,他反正没亲族,故而,给孩子取名自己就能做主。如胡家,名子颇是有讲究。 胡文道,“这个你看着取就是,无所谓,我们家嫡出的按家里辈份取,庶出的随便,按不按都没关系。”这话也就是胡文现在也算事业小成了,说起来才觉着不苦逼,以前胡文每想到此事就苦逼的不得了哩。 阿念现成就有好名字啊,阿念道,“那不若就从日字上取,日为太阳星,有正大光明之像,最好不过了。” 胡文很是愿意,想着阿晔阿曦他们都是从日字上取的,孩子们自小在一处,比亲生的兄弟姐妹也不差什么的。便道,“你有学问,给我想几个好字来。” 阿念简直信手拈来,把先时给自家老三老四取的名字就送给胡文了,然后,又添了一个明字。于是,重阳、二郎、三郎的名字就分别为:胡曜,胡晓,胡明。阿念还给解释了一回,“日、月、星,均称为曜,重阳是大哥,取这个名字,最为稳重。这个晓字,有破晓黎明之意,又有明晓事理的意思,希望二郎以后成为明晓事理的孩子,不管做什么,以后纵有坎坷,都能否极泰来,顺顺当当的。明字,就取光明,明白之意。三郎是小儿子,上有大哥二哥,他只要做个明明白白的孩子就行了。” 胡文觉着,自己这兄弟真不愧是探花,就是有学问啊。胡文还特意谢了阿念一席酒,回头把孩子们取大名的事同三姑娘说了,三姑娘道,“阿念学问深,这名字必是不错的。”什么好啊赖的,重要的是,儿子们终于有大名了。 何子衿生孩子生得顺顺当当,坐月子也坐得顺顺当当,就是生产过后腰间的赘肉就得靠以后慢慢减下去了。当然,脸也圆了一圈儿,何子衿每每揽镜,总埋怨她娘把她营养太过。沈氏笑道,“别不知好歹了,你一生就是两个,营养差了奶水就供应不上,岂不是要饿着孩子。这会儿急什么,待孩子断了奶再减些肉就成了。你现在也不胖。”又说,“现在真是日子好了,我生你的时候,身边就一个翠儿,你祖母身边一个余嬷嬷,周婆子既要管着做饭打扫院子收拾杂物,那会儿是你外祖母过来给我伺候的月子。每天你那尿布是洗了一盆又是一盆,你外祖母和余嬷嬷轮替着才洗的过来。现在多好,有的是丫头婆子,要吃什么,虽说山珍海味没有,鸡鱼肘肉也是管够的,你倒还嫌弃上了?” 余幸笑道,“要是姐姐顾不过来,不妨寻两个可靠的奶娘。” 何子衿笑,“当时生阿晔阿曦的时候,就怕是两个,奶水不够吃,当时你姐夫就想寻奶娘。他们俩那时还好,初时是够的,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就有些不够了,不过,那会儿就能添一些辅食,吃奶便少了,就没用奶娘。” 余幸点点头。 何子衿出了月子,沈氏再不多留,就同丈夫回了北昌府,丈夫还有公差要交呢。 俊哥儿因明年要雄心勃勃的考案首,也一并回去用功了。 何子衿已是把年礼都预备了出来,就让父母一并带回去。还有三姑娘给预备了,足足两车。沈氏道,“这么些,可怎么带回去?” 何子衿笑,“余镖头他们要去州府的胭脂铺子送货,索性多着几人,也就是了。” 也是天意使然,不然,何恭出门顶多是多带几个家仆,何况这次有好几个书吏相随,就是家仆也没多带。因着有闺女和三姑娘给的年货,东西多,便同余镖头几个一道了。 不过两日,余镖头就护着何恭沈氏夫妇回来了,连带着几个书吏,瘸的瘸,拐的拐,基本上身上都带了伤的。阿念不由脸色大变! 章节目录 第374章北昌行之六十二 > 第374章 何恭与沈氏形容还好, 几个书吏身上有些伤, 余镖头胳膊挨了一刀, 另有诸护卫府兵也都有些挂彩,可见当时都是尽了心的。如今相携扶靠的重回到县衙,余镖头这等惯常在外行镖的还好, 如何恭沈氏及几位书吏,脸色都十分不好。倒是俊哥儿,虽额角有个大青包, 倒仍是神彩奕奕, 腰间还挎着把短刀,半个袖子削没了, 俊哥儿却是昂首阔步, 扬头挺胸, 仿佛不是落难归来, 而是得胜还家。 何恭是个细心人, 不忘与阿念道, “先不要让人进去传信,莫要惊吓着老太太。”生怕吓着老娘。 俊哥儿在一畔道,“爹, 你与我娘先去里头歇一歇吧。姐夫,还是着人读窦大夫过来,咱们这里伤的伤,吓得吓,得诊一诊才好。”然后,俊哥儿对着大家伙道,“你们歇着,我把路上的情形与姐夫说一说。” 大家本是被追杀的险丢了性命,给俊哥儿小大人似的这么一通吩咐,倒叫人好笑。不要说余镖头等这些素来悍勇之人,便是几位年轻的书吏也心下觉着,学差大人家十五六岁的公子都能如此谈笑风声,咱们这把年岁,就是装,也得装出个体面来。于是,纷纷也挺直了身子,拿出了读书人的斯文淡定宠辱不惊来。因回到县衙,沈氏这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嗔道,“你头又不疼了,越发作怪。” 俊哥儿正色道,“当然得先说正事,娘,你去后头歇着吧。” 沈氏自认为不算个胆小的,但也没想到次子这般胆色足,沈氏原想携小儿子一并去后宅将息的,不想小儿子死活不去,丈夫自然也不能丢下手下与自己去,沈氏便道,“你们把路上的事与阿念说一说,我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以免她老人家担心。” 何恭拍拍妻子的手,见闺女出来了,便让闺女扶妻子进去了。 沈氏低声同女儿道,“我先梳洗再去老太太房里。” 何子衿自是晓得,她这里本就有沈氏的衣裳,命丫环找出来,沈氏里里外外都换过,重洗漱梳洗好。何子衿命把这身烧了,时人都有这风俗,倘是经了凶事,身上衣裳烧了,去去晦气。丸子端上一盏桂圆茶,何子衿捧给母亲吃了,让丸子下去安排诸人的住宿饮食,以及这身上带伤的,汤药煎服,还有饮食注意之类。丸子领命去了,何子衿这才问起路上之事。沈氏呷口热茶,这才定了心神,叹道,“真真是吓死我了。以往来去都无事,我们走到半路,就遇上了强盗,亏得有余镖头他们勇武,带的几个府兵也敢拼命,后头又有行商经过,那强盗见路上来人,这才跑了。” 何子衿道,“我爹既是公差,出门都会打出官府的旗子来,就是有强盗,一般也不敢抢官府的。”这其实算是强盗界不成文的规定了,因为,除非是末代乱世,不然,抢官府的风险远远比抢富商的风险大的多。一般来说,如果强盗敢对官府下手,那么,整个官僚系统都不会姑息这件事的。沙河县前任许县尊遇刺便是一例。 何况,他爹有什么好抢的,一个文官,几车年货,又不是押官银的银差。 沈氏道,“要不说也奇怪呢,从府里到县里,常来常往的,从没出过这样的事。” 何子衿道,“这几年,尤其是自先许县尊遇刺之后,治内安稳,强盗其实少见了。就是有强盗,打劫富商也比打劫娘你们有赚头。” 沈氏道,“那两车年货不值什么,你那一车的胭脂水粉可是值大价钱的。”说着一叹,“估计得糟蹋些。” “只要人没事,东西就是全毁了也无妨。”何子衿又担心她娘胆小,很是安慰了她娘几句,沈氏笑道,“虽先时有些怕,可想着,俊哥儿才多大个人,都一点儿不怕,我这心里也就不大怕了。”说着又夸起儿子来,“以往我总说他臭美爱讲究,不想遇事半点儿不怯,还挡在我跟你爹的面前,砍伤了一个强盗。你说,平日里可看不出俊哥儿是这样勇武的性子呢。”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何子衿也笑,“就那刀,还是阿涵哥送阿冽的,给他死缠烂打的得了去。我还以为他就做个摆设呢,不想倒是有些胆量。” “可不是么。”沈氏很有些骄傲,道,“起码不是个窝囊孩子。”虽然受了惊吓,但遇到危险,有丈夫儿子护着,对于一个女人,这自然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看娘你说的,这要叫窝囊,那就没不窝囊的了。”何子衿很知道她娘这毛病,想夸谁不直接说,反是非要说不好,然后引得你说好,她便欢喜了。叫何子衿说,她娘跟她祖母这婆媳做久了,俩人某些地方也越发有些像了。 何子衿说着话,窦大夫来了,请窦大夫先给她娘诊了脉,无非就是有些受惊,开了两剂安神的汤药。何子衿又请窦大夫去前头给她爹几人看看,送窦大夫出门,何子衿方道,“这强盗来得有些稀奇,眼下我这里离不得,您一会儿回去,同闻道师兄说一声。” 窦大夫出身太医世家,其伯父就是上任太医院院使,窦大夫又被宫里派给朝云道长,对于朝云道长的身份,自然是心中有数的。窦大夫虽不知强盗事件到底因何而起,但想着方先生住在这里,附近竟有强盗,而且,胆大包天的还敢来抢学差大人的车队,这事,自然要知会方先生身边的侍卫一声的。 窦大夫郑重应了,又去前头给何恭几人诊治。 何恭只是有些受惊,眼下也无妨了,毕竟身边妻儿都没伤着,而且,己方这些人,纵有些伤着的,好在没有出人命,也是幸事中的幸事。 余镖头的伤有些厉害,好在他是个常出门的,身边习惯性的会带些创伤药,已做过简单处理。窦大夫另给开些外敷内服的药。余者,大伤小伤的,窦大夫都给看了看。俊哥儿额角那大包,别人都让他先瞧,他还摆着手让人,硬是最后一个看的,还央窦大夫,“窦叔你可得给我开些好药啊,万不能留疤,我还没娶媳妇呢。”逗得人又是一乐。 还有书吏道,“二爷这般英勇,想要什么样的闺秀,说出来,要是有配得上二爷的,给二爷做个大媒。” 俊哥儿道,“要求也不高,长得好看就成。” 何恭笑斥儿子,“真轻狂也。” 大家都说,“大人这般说就不对了,咱们二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娶妻自然也要才貌双全的。”大家哈哈大笑,纷纷说要给俊哥儿做媒,这一说笑,便把先前遇袭之事都丢开了。主要也是,这些书吏大都是北昌府当地人,北昌府民风彪悍,便是文人,也是有几分胆色的。何况,这遇着强盗,也是多赖学差大人家的护卫相护,就是学差大人的公子都能挺身杀贼,并不是怂货。道义未失,人心犹在,故而,很快就缓了过来。何况,经此盗匪之事,待得回了府里,还能多上一笔谈资。 沈氏喝了几口茶,厨下便送了汤面过来,鸡汤香蕈的银丝面,汤头上还飘着几根碧绿青菜,在这隆冬季节,很是勾人食欲。沈氏今已心安,闻着面香便有些饿了,就一面吃着面,一面寻思着这件事情如何说,才能不把老太太吓着。 待吃过面,沈氏道,“这事要瞒过老太太也不是很难,只是,路上既有强盗,我想着,还是把强盗的事说出来,以后家里人都多份小心才好。一径瞒着不说,倘再出事,岂不后悔。” “是这个理。”何子衿道,“就与祖母说是路上不小心遇着强盗,这走远路,也是难免的。” 沈氏点点头,先叮嘱闺女,“以后没事不要出门,阿念也是一样。” 何子衿细与她娘打听,“娘,强盗有多少人?” “总有二十来个的。”沈氏道,“要不是身边有府兵,有余镖头他们,怕是性命难保。” 何子衿道,“二十个强盗,爹也就带了十来个府兵,余镖头他们也不过十来个人,要不是遇着那家商队,怕是真要出事的。” “可不是么。”沈氏道,“说来也是咱们有命,余镖头他们身上带着功夫,那些府兵也还顶用,大家拿命相搏,故而,一时强盗未曾得手。后来,有商队经过,那些强盗一看咱们这里不好对付,后头又来了人,连忙跑了。不然,真不晓得是怎么个了局?” 何子衿又问,“不晓得是哪家商队,怎么着也得谢一谢人家?” 沈氏道,“说是金家的。” 何子衿想了想,“金家原是阎家姻亲,后来阎家倒了,他家跟着也就不成了,今不过守着几亩田地过日子。倒是他家族里一个旁支行十五的,生意越发兴旺。那遇到的就应该是这位金十五郎了。” 沈氏道,“今天忙忙叨叨的,已是迟了,明儿个勿必备份礼送去。” “娘放心,我晓得。” 母女俩说会儿话,这才去何老娘屋里,何老娘听说遇到了强盗,也是吓一跳,立刻问儿孙情形。当知道人没事,货也没折损,此方放下心来,又让自家丫头明儿个给金家备份礼,她老人家要亲自去道谢。何老娘道,“眼瞅就要过年了,咱们过年,强盗们也想过个肥年呢。以后再出远门,提前打听了,多找几家一并走才好。人多,强盗便不敢来了。”然后,何老娘还说了些她老人家小时候乱世打仗的事,何老娘道,“这会儿就算天下太平啦,以前我小时候,灾荒不说,今儿个姓李的带兵来了,明儿个又换了姓张的,出门不要说强盗,那兵们比强盗可厉害多了。乡下庄子送东西进城,一经城门就能少上三成,恨得人牙根儿痒。”又与有些担忧的女眷们道,“遇到强盗也不要怕,一般强盗就是抢东西,除非是丧心病狂的,不然,杀人的少。像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带足了人手,强盗一见你人多,自己就不敢抢。要是真倒霉遇着强盗,打也打不过,就先丢开财物,立刻逃命。倘被强盗追上,千万不要装好汉,立码投降,再许下他们钱财叫家里来赎。总之,保命要紧。” 何老娘这套理论,当真令何子衿刮目相看。倘这话是别人说的,不以为奇,但这话是她祖母说的,她祖母是谁啊,一个铜板都要揣肋条骨的人哪竟然能说出,许下钱财,保命要紧的话来!所以说,人都是会变的,要是以前,估计她祖母肯定是舍财不舍命的主。 不想,她祖母继续道,“反正有阿幸她祖父,啥强盗抓不着啊。待把强盗抓了,银子照样能一分不差的拿回来。”说着,还很是满意的看大孙媳妇一眼,深觉是给孙子结了门有权有势的好亲!当然,这会儿何老娘已是将先时被大孙媳妇从北昌府气到沙河县来的事了! 何子衿表示:……她祖母果然是算计长远啊!连有权有势的亲家都想到了! 余幸则是笑道,“是老太太说的这个理。”又问大姑姐,“姐夫那里人手够不够使,要不去州府调些人手过来。” “眼下估计已派人去搜寻那起子强盗的下落去了,倘力有不逮,阿念会同府里求援的。”何子衿道,“好几年都是太太平平的,如今出现匪类,以后咱们出门也都要小心一些。” 三姑娘也说,“这倒是,小心无大错。” 沈氏也这般说,何老娘道,“不论谁出门,都多带几个人。”又说,“孩子们上学放学,多派几个侍卫去接。” 大家商量着如何出门要小心的话题,何恭将前头事情料理好,就到老太太屋里来了,老太太见儿子也是个囫囵个儿,身上并没有伤着,便问,“我俊哥儿呢。”二孙子呢? 何恭道,“跟着庄典史阿冽他们查强盗去了。” 沈氏忙道,“如何让他出门,他脑袋上肿个包,该先把伤养好。” 何老娘立刻问沈氏,“不是说都没事么,怎么俊哥儿伤了脑袋?” 何恭道,“脑门儿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我让他与我一道过来,他还说查案要紧。他懂什么查案,跟着凑热闹罢了。” 见孙子还能查案,可见的确不要紧的。何老娘并不是太娇惯孩子的性子,只是,听儿子这样说,也有些不爱听,道,“俊哥儿那孩子,机伶着呢。” 一说这个,沈氏就来了精神头儿,立刻把当时来了强盗,二儿子如何勇武的事儿说了一遍。沈氏道,“我一见有强盗就吓的了不得,俊哥儿刷就把刀抽出来了,还护着我跟他爹呢。” 何老娘很是担心,道,“如何这般胆子足,以后可得告诉他,别强出头,万一碰着伤着,可如何是好?”二孙子咋这实诚啊,这打强盗的事,交给别人就好,自己当先藏起来才是。哎,真是太实诚啦!待二孙子回来,她可得好生同二孙子说一说这保命之道啊! 何恭则不认同他娘的话,道,“男子汉大丈夫,若实在不能则罢了,倘身负勇武而不出头,或胆小瑟缩,或漠视旁观,这成什么人了。” 何老娘气地,“我是胆小瑟缩的。” 何恭不知道他娘刚刚发表的保命守则,不过,听口气也知道这一番论显然是得罪了老太太。何子衿笑道,“祖母,我爹跟你说的又不是一码事,你说的是咱们这样的妇孺,遇着强盗,不必以卵击石,保命为先。我爹说的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奋勇凶贼。”说着,何子衿念叨老太太,“这可真是有了孙子就忘了儿子,我爹这受了惊,也没得您老怜惜一二啊,光顾着孙子了。唉哟,您老这眼里除了孙子还有谁呀!” 何老娘傲娇滴表示,“我们胆小瑟缩人就这样儿,眼里单只有孙子。” 何恭连忙拱手赔笑。 何老娘虽则有一套保命守则,但对于很勇武的二孙子,也是极得意的。只是,俊哥儿这除了勇武,也不知怎地又添了这好吹牛的毛病。或者是遗传自祖母的吹牛基因作祟,俊哥儿傍晚与兄长回家时,额角顶着个大青包,也半点儿不耽搁他在祖母屋里将如何勇斗强盗的事说了十遍有余。最后,把一家人都听困倦了,俊哥儿这才有些遗憾的闭了嘴,深觉家里人老的老弱的弱,以至于精神头儿有限,这不,他还没把勇斗强盗的事儿说过瘾呢,他们就先撑不住啦! 不过,俊哥儿也收获了一帮子小弟,以兴哥儿为首的重阳啊、二郎啊、二宝啊、阿曦啊,都对俊哥儿祟拜的了不得。成天介找俊哥儿吃饭,巴结俊哥儿巴结的唯俊哥儿之命是从,只要俊哥儿在家,这几人必是围着俊哥儿转的。你说把阿珍急的,他觉着,他的阿曦妹妹要移情别恋啦! 至于一向心眼儿密的大宝和阿晔,现在有事没事的就爱腰上挂一把木头刀去街上瞎转,只恨不能再遇到一拨强盗,好让他们也出一出锋头啊! 最忙的人,除了过去金家致谢与烧香拜佛的何老娘沈氏,就是阿念何子衿夫妇了。辖内出现强盗,阿念自不会轻忽,这几天都在忙着搜捕强盗之事。而何子衿,在闻道师兄与阿念确认那拨人不是冲着朝云师傅,而十之八九是冲着她爹娘来的情形下,心下不禁迷惑起来:她爹她娘祖上三代清清白白,既不富,也不贵,更没得罪过什么人,这些人要对她爹娘下手,图得什么呀! 章节目录 第375章北昌府之六十三 > 第375章 完全没理由遭遇强盗的人, 遭遇了强盗!当然, 也有最大的一种可能性, 就是,何恭沈氏运道不好,遇着了强盗! 这种可能性么…… 反正, 阿念与子衿姐姐连这种是不是金家人自导自演的比较忘恩负义的想法也有过的,但查过去,并没有查出金家有什么不对劲。 而且, 阿念真不是没本事的, 他一路摸到那伙山匪的老巢,直接向府里调兵, 年前竟还立了个缫匪的军功。也正是因此, 才确定, 此事当真与金家无干, 是有人出钱让山匪绑票何恭与沈氏。原本那伙子山匪真没当回事, 想着, 纵是个官儿,也不是高官,也没什么深厚背景, 这种人,不难抓,打个闷棍直接一装麻袋就能扛出城了。所以,真得说何老娘与沈氏这些年的菩萨真没白拜,倘何恭与沈氏在北昌府,估计早就被绑票了。今年不是三姑娘何子衿都生孩子么,沈氏为了伺候月子,直接到沙河县住了三个月。何恭自学政大人那里也领了外差,开始巡视下面各县的教学情况,甭看北昌府穷,地方委实不小。这一个县一个县的,绑匪们也不晓得何恭去哪个县了啊。沈氏伺候月子又不出门儿,何恭找不到人,连俊哥儿都到了沙河县,北昌府的何家就剩下周嬷嬷主事,周嬷嬷一个做饭的,一把年岁了,抓她也没用啊。客人催的急,绑匪实在没法,只得在沙河县是准备守株待兔来着,好在没白守,守了仨月,何恭沈氏这终于要回北昌府了。然后,他们原是打算路上下手的,谁料得余镖头等都还有些功夫,就是那些府兵,因着余巡抚向来严明,府兵这种一般来说作战能力不强的兵种,也很帮了些忙。以至于,山匪一时竟不能得手。然后,何家又很有运道的遇上了金家的商队,这伙子山匪也称得上时运不济了。 把山匪来回拷问,也就拷问出了这点子有用的。至于买匪绑票的人,按山匪头子的招供画了影像,但搜遍整个北昌府也没找着。 余巡抚直接派了一队府兵保护何家,原本余巡抚还想邀请何恭夫妇来家里居住呢,但,何恭想着,那样有些着眼了,就婉谢绝了余巡抚的好意。 至于其他的,纪大将军在临年下也着了一队百人护卫队过来接了继女与长子回北靖关。当时,时已入腊月,也就让何老娘带着阿冽余幸夫妻以及兴哥儿,一并跟着百人护卫队回了北昌府过年。 何老娘见着余巡抚给自家派的府兵,很是得意的同沈氏道,“余亲家当真是个好人,多顾着咱家哪。知道路上险出事,还给咱们派了府兵,这要搁别人家,再没这样体面的。” 沈氏,沈氏光担心会不会是因着强盗的事没完,所以巡抚大人才能派的兵呢。主要是,出门一见这些兵,她,她这心里就有些紧张。何老娘完全无此担忧,何老娘与儿媳道,“你呀,素来心小,这都看不明白,这是老亲家给咱家作脸哪!老亲家把府兵一派,意思就是说,谁要再敢打咱家主意,那就是与巡抚大人做对!你就放心吧!” 沈氏道,“我就是担心那案子还没结,要不,怎么老大人还派兵过来。” “哪里没结了,山匪都抓起来了。阿幸与我说,阿念临任期满得这么一个缫匪的功劳,明年定要升官儿的。”何老娘喜滋滋道,“咱丫头就是旺阿念,先时一定亲,阿念立刻就中了解元,后来生了阿曦阿晔,立刻就谋了外放,正经实缺,虽地方比不得帝都,但做县尊老爷可比做翰林老爷风光一千倍不止。如今这生了阿昀阿晏,你说说,这又立一大功。唉哟喂,咱丫头咋这么旺哩。” 何老娘都琢磨着阿念明年要升啥官儿以及她老人家如何跟着一道风光啥啥啥滴啦~ 有婆婆这么插科打诨的一解释,沈氏也不禁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想多了。反正,何老娘是乐观的了不得,尤其是余幸在年前诊出了身孕,何老娘更是手舞足蹈,直道,“明儿就去庙里上香还愿。” 沈氏见家里有了大喜事,再顾不得多想强盗的事,一颗心全在儿媳妇肚子上了,沈氏笑道,“那天阿幸抱着阿昀把尿,那小子一泡就尿阿幸身上了,我就说是大大的吉兆。”又笑眯眯的说儿媳妇,“你这孩子,先时竟无所觉么?” 余幸极是欣喜,不自觉的抚上平坦的小腹,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月身上没来,我又怕不准,白令婆婆跟老太太空欢喜,就没说。不竟是真的。” 何老娘道,“一定是的,唉哟喂,我的重孙儿哟。”盯着孙媳妇的肚子就拔不开眼了。余幸给太婆婆那火辣辣的目光都看羞了,沈氏担心儿媳妇有压力,笑道,“孙子孙女都好,咱家男孩子太多了,我就盼着头一胎是闺女,我想要个孙女。” 何老娘忙道,“先生儿子,再生闺女,也无妨的。”直觉着儿媳不会说个吉利话,哪里有头一胎就盼闺女的。 沈氏笑道,“头一胎是闺女,闺女贴心,跟咱们子衿一样,能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多好。” 何老娘一想到自家丫头片子,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闺女不好了,于是,何老娘就勉勉强强的道,“那也成吧。反正又不是生一个,头一个是闺女也不错,闺女贴娘的心。” 余幸这刚有了身孕,婆婆太婆婆的就对于是生闺女好还是生儿子好进行了一番辩论,辩论的余幸到了巡抚府,与祖母说起来都是,“我们家老太太喜欢重孙子,我们太太就盼孙女。” 余太太笑,“要是跟你大姑姐似的,生对龙凤胎最好。” 余幸笑道,“谁不想生龙凤胎啊,我长这么大,就见大姑姐生过,她真是有双生的命,这又生了阿昀阿晏,长得可好看了,特像我大姑姐。” 余太太道,“一般来说,养女随姑,你要是生了女儿,多会像你大姑姐的。” “大姑姐相貌是没的说,我们大姐夫,唉哟,祖母你不知道,大姑姐说句话,比圣旨还管用呢。”余幸笑的直摇头,“要是我生个小闺女像大姑姐,一准儿是个美人儿。” 余太太道,“就是性子像,以后也没你愁的,你大姑姐多能干哪。” “这倒是。”余幸也很承认这一点,悄与祖母道,”我大姑姐那人,非但能干,说来真是个敞亮人,她那胭脂水粉的铺子,初时我觉着没啥,不就是自己配了些红参润肤膏么,现在卖的可好了。西凉那边儿,连带着比西凉更远的蛮国,每年不知道要买去多少。连带咱们府里,但凡有些家私的太太奶奶们,多有用这个的。先时我就是胡乱给出了几个主意,大姑姐说照着我说的那般改进还不赖,今年大姑姐给了我一千两分红。我没想要,大姑姐非要给。” 余太太笑,“看吧,先时你还说婆家清贫,人家清贫,可人家一点儿不小器。” “婆家的宅子也的确是小了一点儿么。”余幸想到刚刚成亲在婆家的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撒娇道,“其实婆婆不是没钱置大宅子,以前我不明白婆婆的苦心,现在明白了。下头毕竟还有两个小叔子呢,自然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主要是相公家底子薄,不然,要搁个底子厚的人家,一家子都是过日子的人,婆婆也精明能干,不知如何兴旺呢。就是现在,也是越来越好,我想着,等我生了孩子,也把铺子收回一间,做个生意什么的。”孩子还没生,余幸就开始琢磨着给孩子揽家业的事了,也就能理解婆婆精细的缘故了。做父母的,哪个不想多给儿孙留下一些。 余太太笑道,“那就看你了,眼下不急。眼下先顾着你的肚子,平平安安养好胎,再者,服侍好孙女婿,让孙女婿用心念书,明年就是秋闱的年头儿了,你祖父说孙女婿的文章,问题不大。但也不能松懈,秋闱之后还有春闱呢。”说到科考,余太太脸上多发几分郑重。 余幸连忙道,“我晓得。就是一百个铺子,也没有相公秋闱要紧。” 余太太一笑,“明白就好。” 余幸有了身孕,两家都极尽欢喜。 尤其是即将当爹的阿冽,孩子还没影儿呢,就弄了一堆玩具回家,每天必说,“我闺女如何如何。” 余幸第一胎是比较想要儿子的,听丈夫不停的叨咕闺女,余幸道,“怎么这么喜欢闺女啊,这要是儿子,你不不乐意是怎地?” “哪儿能不乐意啊。”阿冽摸着媳妇的肚子道,“只是,我已与阿念哥说好了,咱们有了闺女,就与阿念哥做个儿女亲家。阿昀阿晏是今年生的,咱闺女是明年的日子,正好大一年,同年般配。要是配阿晔的话,阿晔明年就七岁了,有些大了。当然,如果孩子们实在投缘,也不是不行。反正阿念哥仨儿子,随咱们闺女挑。” 余幸都不晓得此事,狠捶了丈夫一记,“你怎么不与我说!” “这不是说了么。”阿冽道,“是去岁说定的了,那会儿你还没怀上呢。我担心说了,你再急怀孕的事。你不常夸阿晔他们吗?” 余幸哼一声,算是领了丈夫体贴的情,还是有些不满道,“孩子好是一回事,亲事是一回事,万一以后脾气不相投如何?” “我就不信,难道阿晔他们兄弟三个都与咱闺女不相投?”阿冽很是看好这桩亲事的,道,“你不是常夸阿昀是福星么。”说着,阿冽搔搔没毛的下巴,道,“其实我比较喜欢阿晔,这小子念书上十分伶俐,阿念哥就是探花出身,以后说不得阿晔得考个状元呢。要是阿晔中状元,你说这亲事好不好?” 余幸铁面无私,摸着肚子道,“那就谁中状元,就嫁谁。” 阿冽笑,“好一个势利眼的丈母娘!” 余幸气笑,虽不满丈夫给闺女定下亲事,可转念一想,大姑姐夫的确是极会念书的人,倘如丈夫所,几个外甥那般出息,也当配得自己长女,便又捶丈夫一记,道,“以后再说,小孩子的性情哪里说得准。得性子合适,才好做一辈子夫妻的。不然,非但害了孩子们,咱们与姐姐姐夫还如何相见。” 阿冽完全不是这等心肠,阿冽道,“放心吧,要不是孩子们年岁差的太多,我还想阿曦做儿媳妇呢。”只是,眼瞅着阿曦一年大似一年,他跟姐姐实在年岁差的有些多了。 余幸好笑,“也不一定以后姐姐就不生闺女了。” “那咱们说好了,不论闺女儿子,必要做一门亲的。”阿冽趁机道。 余幸不想自己不留神入了丈夫的话中圈套,没好气道,“以后再说!” 除了给儿女定娃娃亲这一点外,余幸对丈夫近来的表现甭提多满意了,就是,肚子里的淘气鬼没一刻消停,余幸孕吐的,整个年下半点儿好东西都没吃上,连惯常吃的血燕都是吃一口就吐。奇异的是,有一回见着铺子里送了辣白菜来,余幸突然就胃口大开,她以往很少吃这种重口的菜,这次却是一见之下就流口水,一个人吃了一碗,险把大家吓着。 独何老娘见怪不怪,道,“让阿幸吃。有身子就这样,以前我怀着阿冽他爹时,就爱吃醋腌萝卜,也是一吃一碗,闻见那味儿就特忍不住。”然后,何老娘掐指一算,“酸儿辣女,阿幸爱吃辣的,嗯,这胎多半是个闺女。” 沈氏道,“一般怀了女儿,肉皮儿细致。怀了儿子,则肉皮粗糙。阿幸这个,像是儿子。”觉着一说肉皮儿粗糙,媳妇就有些脸色微变,沈氏笑道,“你头一次有身子不晓得,我怀阿冽时就这般,脸上都长了斑,待生产后,就褪下去了,你看我脸上,哪里有斑来着?” 余幸细看婆婆面颊,虽不可避免的在眼角眉梢留下了岁月的细纹,可较同龄人是极为细致的,难得的是天然白晰,完全看不出是村姑出身。余幸摸着自己脸颊,回忆道,“大姐姐怀着阿昀阿晏时好像也是如此。” “是吧。一般怀了儿子都是如此。” 余幸听着婆婆介绍孕期经验,也就不大在意自己脸上生斑的事了。只是,到底跟婆婆打听了几个去斑秘方,沈氏笑道,“哪里有什么秘方,我一般怀孕时就是用一些花露花油,其实它的就都不用了。待产后,自然就细致回去了。” 余幸又问了是什么花露,花油又是什么,然后,听婆婆讲后,又决心待明年一定得细同大姑姐打听一二,生儿子虽然重要,容貌的重要性,也完全不亚于生儿子啊。 待过了年,何老娘原还准备带着孙子去沙河县呢,不想却是传来阿念升任北昌府同知的消息,升迁调令自然是从吏部下来的,到了北昌府时已是二月初,原本是极显眼的升迁,却被一桩国朝大事完全掩盖,那就是,今上立六皇子穆梵为皇太子,已祭天祭祖,广谕天下,接连而下的还有立太子时的大赦天下,以及诸多惠民谕令。 相对于这桩盛事,阿念这种升迁简直丝毫不起眼。 也就是何家很为江女婿高兴啦,主要是,他家也不认识哪个是太子殿下哩。尤其沈氏,眉开眼笑道,“这就在一处了。”又张罗着翠儿过去把东西厢都打扫出来。 余幸听到大姑姐夫升迁的消息,自然也是高兴的,见婆婆张罗人收拾屋子,就知是给大姑姐一家预备的。余幸忙道,“母亲,我那里就有现成的地方,那么大个园子,就是大姐姐、三姐姐、江表哥他们一道搬过来,也住得下。” “不用,让你大姐姐他们住我这里就是。你现在有了身子,别吵着你。” 余幸笑道,“哪里怕吵来着,我现在就喜欢孩子们。反正有的是地方,我一直说让太太和老太太过去一道住着,你们一直不肯去,这屋子,总空着也没人气,正该热闹些才好。” 沈氏也乐得小辈们在一道亲近,见儿媳妇这般懂事,自是笑眯眯应了。 余幸还命人打了两副极精致的八宝镯子,准备送给阿昀阿晏,其实,主要是为了给阿昀的,阿晏这个是顺带,因为,余幸觉着,是阿昀给自己带来了好孕道。 阿念这里升了官,余幸还回了祖母家一趟,祖母曾告诉她,祖父原是要今年致仕的,余幸虽有身孕,也是但有时间就回祖母家去看望两位老人家的,时不时还留下来住上一二晚。如今两桩幸事降于头顶,余幸就打算带着丈夫到祖父祖母那里乐呵一二。 阿冽问,“如何是两桩幸事?” “其一,是大姐夫升官。其二,自然是立太子了。”余幸到底是大族出身,何况家里的确是皇后娘娘近亲,余幸于宫中事知道的就比寻常人要多的多,她悄与丈夫道,“今上膝下六位皇子,唯六皇子是自幼抚于皇后娘娘膝下的。” 阿冽此方明白媳妇这是高兴啥了,说来媳妇还算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来着。阿冽一向有啥说啥,这般想,就这般说了,笑道,“说来,你还是远房皇亲哪。” “什么叫远房皇亲啊?真个不会说话。”余幸嗔丈夫道,“别人八竿子搭不着的还恨不能攀上承恩公府去结个亲呢,也就是舅祖父家是书香人家,最要脸面,再不肯以外戚压人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娘家承恩公胡家,听说还有不少干儿干孙的亲戚呢,那才叫个没脸没皮。咱们本就是亲的,也不是皇后娘娘做了皇后才开始走动的,舅祖父这一辈,就嫡亲的兄妹三人,我祖母最小,结果嫁得最远。祖父官运极坎坷,初时乃是二榜传胪,结果,刚入翰林,就开始守孝,足足守了十年,把祖父母、父母的孝都守完了,祖父这才出仕,谋了北昌府的差使。祖母随祖父回乡守孝,十多年没回帝都,待回帝都城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已出嫁了。虽远在北昌府,每年也都有来往。我爹、我姑妈成亲后都留在了帝都,多承皇后娘娘照顾,可惜娘娘无子,我们小时候,都去过五皇子府,皇后娘娘十分喜欢孩子的。”余幸虽然是个有些骄纵的,说来是个单纯人,想到待她不错的皇后娘娘因无亲子,而只能将抚于膝下的六皇子扶上帝位,不由轻声一叹。 阿冽安慰妻子道,“如陛下皇后这样的人物,定是神仙转世,命数往往关乎天下苍生,与咱们这等凡人不同的。” 余幸很有些迷信思想,闻点头,“你说的也在理。” 阿冽正色,“以后得叫相公了啊,不能闺女出生了,你还你啊我啊的。” 余幸白丈夫一眼,“姐姐还经常叫姐夫的名字呢。” “他们那是自小一道长大,说来,叫了阿念哥多少年,我总改不过来。”阿冽笑,“阿念哥也是,有时都唤姐姐,子衿姐姐的。我每听了都想笑。” “姐姐和姐夫是不是打小就这么好啊。” “当然了。小时候阿念哥就特喜欢跟姐姐在一处,姐姐去山上挖野菜捡野果,他都会跟姐姐一道去的。” “以前咱家有那么穷么,还挖野菜捡野果的?”不是说婆家也有好几千亩地的么,亏得现在日子不错,要不余幸得怀疑婆家是骗婚了。 阿冽道,“每年春天都要去山上挖野菜的啊,做野菜饼,野菜蒸饺,啧啧,你不是都特喜欢吃么。” 说来丈夫家就一道菜很合余幸口味儿,便是野菜蒸饺,又香又鲜还带着淡淡的一丝野菜的甜,余幸闻就知自己误会了,道,“我还以为是没饭吃去挖野菜呢。” “没饭吃说的是祖母小时候,那会儿打仗,闹饥荒,地主家都没的吃了。”阿冽道,“咱家虽不是大户,吃饭也是不愁的。”说着,阿冽侧侧身,看一眼窗外,还是积雪未融呢,道,“这北昌府春来就来得晚,这会儿野菜还没露头,不然叫人去郊外寻些来,你最爱那一口。” “说得我又馋了。” “再说个叫你馋的,姐姐还会烙千层饼,一层一层的放的葱都不一样,这饼,就得春天烙,一层放水葱,一层放野葱,一层放香葱,烙这样的饼,不能用素油,亦不能用羊油,必要用牛油,唉哟喂,那个香哟。” 孕妇甭看吐起来昏天黑地,但,吐完之后想吃东西也是真的。余幸眼下倒是不饿,但给阿冽这般绘声绘色的一说,一时控制不住,竟吞起口水来,把阿冽笑的,直接瘫炕上了。 余幸气的拍打他数下,令他去给自己烙饼去。 阿冽笑道,“这里还没见过野葱,水葱也没有,就是一尺长的大葱,烙饼也不好吃。” “那你馋我做甚!”余幸说饿就饿,实在无法,使唤阿冽去给他端了半碗辣白菜过来,阿冽很体贴的为妻子再配了两碟酱菜,一碗白饭,余幸瞅着这些吃的很是忧愁,叹道,“我以往听姐姐说,怀孕时多吃水果,孩子生出来才水灵,我就吃得下这些腌菜,万一孩子生出来像个老白菜帮子可怎么办?” 阿冽笑得手打颤,递盏茶搁妻子手边儿,道,“怕啥,我听太岳母说,你刚生下来时,还不如白菜帮子呢,这不现在也挺水灵么。” 余幸又给气笑了,小夫妻俩斗了几句嘴,阿冽忙服侍着媳妇吃腌菜了。 阿念那里接到调令,倒不至于太过讶意,对于国朝立太子的事,阿念更没半点儿感觉,凭他现在的官位,给太子殿下送礼都不够格呢。接到调令,就要先去府里拜见上官的,阿念想带子衿姐姐一道去,子衿姐姐道,“不成,阿昀阿晏还太小,都吃奶呢,哪里离得开。” 阿念想想也是,要是断了奶,还能托朝云师傅帮着养几日。于是,阿念只得一人去了府里,何子衿叮嘱道,“想来不说,娘也会帮咱们留意宅子,不过,还是说一声,最好是近些的宅子。” 阿念应了,带着子衿姐姐给收拾的衣物,带足了随从,就奔北昌府去了。 余巡抚见着阿念极是高兴,当头一句就是,“东宫得立,天下大喜啊!” 阿念记得皇后娘娘是没有亲儿子的,但见余巡抚如此喜悦,阿念不禁暗道,余巡抚真乃国朝忠臣啊,这立太子也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喜哪?!此念也只是一瞬,阿念立刻想来,或者得立太子的这位皇子与谢皇后关系亲厚吧。阿念并未多想,只是虚应几句,“是啊,大喜大喜,同喜同喜。” 阿念种种神态转换,自然逃不过老狐狸余巡抚的眼睛,余巡抚暗道,看来,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章节目录 第376章北昌行之六十四 > 第376章 余巡抚想到阿念竟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 但转念再思, 倒觉这也并非坏事, 倘阿念真知晓一些什么,这心怕就要长草了。余巡抚自然看中阿念与太子殿下的关系,当初让嫡长孙女与何家结亲, 未尝没有此间缘故。当然,这也是何家门风宽厚,阿冽也不算无才, 余巡抚方能定了决心, 不然,便是再看中, 余巡抚也不见得就真舍得拿嫡长孙女下嫁。 关系是关系, 本事是本事, 这是两样, 缺一不可,不然, 想往上走也难。现成的,太皇太后娘家承恩公府胡家就是一例,家里全仗着太皇太后, 先帝在时,胡家还算兴旺,毕竟,这是先帝舅家。今上一登基,胡太后升了太皇太后,可胡家的光景倒不似先帝在时了。无他,家族人才凋零,就一位有才有能的,还早早的被先帝赐府分了家的,便是老南安侯了,这位老侯爷凭军功封侯,却偏生是个怪胎,今上登基那年,他也不过六十几岁,于官场上还是壮年,便官儿也不做,爵也不要,就将爵位让给长子,自己去给先帝守陵了。 当然,这位侯爷军事才干过人,哪怕去给先帝守陵,今上但有军机要事,也都会把他从帝陵召回,听一听他的意见。正因有这位侯爷在,承恩公胡家方得以保全家族在权贵间芨芨可危的地位。 与胡家相对的是皇后娘家承恩公谢家,谢家也就是余巡抚的岳家,说到岳家,余巡抚很是有几分自得的。大舅兄虽已过身,但生前亦官至一部尚书,入阁为相。二舅兄外任,致仕前也做过一任总督的。正因岳家显赫,余巡抚年轻时官运坎坷,在家守孝足有十年,在老家将祖父母与父母的孝守完后,还能立刻出仕,所倚仗者,就是岳家了。当然,余巡抚自身功名够硬,回老家守孝前他是二榜传胪,仅次于探花之位罢了。倘不是当初回家守了十年孝,余巡抚此生成就当不止于巡抚之位。 但回过头来说,北昌之地因是处苦寒,这里并不设总督位,他虽为巡抚,于政务上,便是北昌最大,头上还没个总督婆婆压着,岂不畅快。 余巡抚依多年为官的经验,很是看好阿念这只潜力股,难得的是这只潜力股还有着不可说的血统。依余巡抚看来,阿念做官上已是不错,这六年在沙河县,不论啥都是超额完成,也没见人家如何呕心沥血,事实上,听说江小县尊时有陪着媳妇踏春爬山滑冰之恩爱雅事,觉着人家过得悠哉悠哉的,偏生人家治内安稳,人口田地均有显著增长,还能抓人贩子缫山匪。就是在府中官场风评,江小县尊也不错,自从余家与何家联姻,江小县尊也算巡抚大人家拐着弯儿的亲戚啦,可人家来府里,以前啥样现在还啥样,一点儿都不盛气凌人狐假虎威摆臭架子啥的。既会做官,也会做人,简直是不想升官都难。 当然,想升官,初时是容易的,如江小县尊,自县令升到同知,余巡抚就能帮着在折子里美一二,其实,不必美,把江小县尊这六年的建树拿出来列一列,就够闪耀的。不过,官场上,越往上越难哪。如余巡抚这样,多年在北昌府的辛苦,岳家这样的背景,自己在官场多年的经营,哪怕在北昌府政务上基本上他说了就算的,到底最终未能踏入总督的门槛儿。 以至,最终止步于巡抚之位。 余巡抚就很看好阿念,非但会做官会做人,还与太子殿下身负一半的相同血脉。 余巡抚认为,阿念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而与何家的联姻,在得知六皇子为东宫太子的那一刻,余巡抚才算真正的放下了心中的重担:这也是他为子孙家族所做的,最后一桩重要的决断了。 虽然看阿念啥都不知,余巡抚还是留了阿念午饭,并说到自己既将致仕之事,余巡抚笑道,“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阿念笑道,“我等唐突小子,还需老大人多多指点,有时您说一句话,我们便能少走多少弯路。” 余巡抚笑道,“再说也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好生做人好生做官,这些道理,你都晓得,是不必我多说的。这北昌府,我呆了大半辈子,这里呀,就是我第二个家乡。阿念,你既有毅力且沉得住气,肯吃辛苦于此地经营,你以后的成就,必远胜于我这等老朽,我唯一的希冀,就是希望将来一日,你能好生治理此地,这百姓们再富庶一些,不要让别个人一提到北昌府就是,唉哟哟,那等苦寒之地。这种口吻,真是听够了。”余巡抚说着笑出声来,眼角沁出一滴泪珠,住了几十年的地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他的青春,理想,野心,都耕耘在了这片土地。这种感情凝聚在一处,结成这一滴说不尽道不尽的眼泪,甚至让阿念心里觉着沉甸甸的。阿念想,或者,这位老大人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并不逊于这位老大人的勃勃野心。阿念正色道,“我自打出来做官,一一行皆受大人指点。大人所,必不敢忘。” 余巡抚拉着阿念说了不少北昌府的事,包括官场上的一些事,余巡抚道,“我的致仕折子已是递了上去,若所料未差,当是田参政接我的位子。你明日去张知府那里,先拜见张知府,再去寻文同知,准备交接之事。你沙河县的事务,也需料理好,估计朝廷马上就派人接任沙河县的职司了。” 阿念连忙应了。 待酒过三巡,余巡抚微醺,阿念亲自扶了余巡抚进去,余太太笑嗔,“这老头子,一把年纪还吃醉酒。” 阿念笑道,“老大人今日高兴,多吃了几盏。” 余太太见阿念身上酒味也不轻,脸上泛红,命丫环上了醒酒汤,留阿念吃了两盏醒酒汤,又歇息片刻,方令他去了。 阿念来北昌府,每天出去必有酒场,上峰留吃酒,哪里能不吃的。到了文同知那里,阿念也得设宴敬老前辈,文同知是转任晋中为官,依旧是同知,但晋中富庶,自然非苦寒的北昌府可比,故而,文同知亦是气色过人,直接就说他这里都收拾的差不多,随时可以准备交接,阿念便命三喜带人与文同知手下李师爷交接事务。别人家都是幕僚啥的,一般能做幕僚的,起码也得三十往上,三喜这才二十出头,至于三喜手下的人,更年少,年纪最大的十八,最小的还有十五的。文同知手下的李师爷都说,“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三喜笑道,“不过是奉老爷之命做些力气活,大叔过誉了。” 阿念一直没幕僚,先时想找,在帝都城没找着,人家嫌北昌府苦寒,略有些本事的不愿意来,那些没本事想混饭的,阿念也看不上。后来,到了沙河县,阿念仍是想寻几个师爷,想找个合适的太难了,后来把罗大儒请了来。罗大儒不愧大儒之名,连师爷的职司都精通的。只是,罗大儒半辈子坎坷,今好容易与好友重逢,让教一教江何两家的孩子,罗大儒是很乐意的,毕竟,孩子比大人可爱多了。让他帮忙县衙的事,他也能跟着出几主意,但钱谷刑名之事,这些太细致的,罗大儒一则年岁大了,二则,他也不愿意去操这个心。 阿念也是个心眼儿灵通的,既是罗大儒不愿,他买了些年机伶小子,不是用来做活,就是用来教认字,然后,训练钱谷刑名之事的,找不着师爷,请罗大儒帮着分门别类的训练几个得用的小子,比师爷也不差什么。至于幕僚,大事找罗大儒出出主意,小事就用手底下的人,用上几年,都炼练出来了。 文同知是个清雅人,不尚俗务,手下一应事务都是这位李师爷做主。阿念这交接之专业,所有文书,必得各司印鉴签名俱全,所有账目,必得清爽干净,包括所有在库盘点,其行事之俐落、仔细、有条不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族派出的累年老吏过来主持的交接。 李师爷一看这架式,很是与阿念亲近了一番,阿念不似文同知,不尚俗务,阿念就是个俗人,与李师爷打听起同知手下之事来,也说的头头是道,一看就知道人家是做过准备的。李师爷这眼瞅着要随文同知外任了,阿念与他打听,现成的人情,不做白不做。何况,看江同知行事,就知是个清明人。李师爷在外闯荡,亦知多与人行善之理,拈着三缕狗油胡就一筷子好菜,一盏好酒的与阿念絮叨起这同知之事来。还把自己辅佐文同知多年的一本秘账给了阿念,上头都是同知衙门三节两寿如何走礼的记录,李师爷笑道,“这上头的例,也是前任张同知传给我们大人的,用了这几年,再无错漏。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今年府里调离任不少,听闻老大人也将致仕,新来的大人何等性情,还得大人多斟酌。”一任一任的上官,性子不同,礼物也要有相应的调节。 阿念收了那秘账,笑道,“亏得李兄想着我,李兄何时与文大人启程,小弟好过来相送。” 李师爷道,“待大人这里交接好,我等就要随大人去晋中赴任了。” 阿念叹道,“这么快,以往我来府里总是匆忙,不得与李兄深交,今始知你我性情相投,却不想李兄就要远去晋中。此一去,不知何年再见了。” 李师爷也是感慨,“是啊。”怎么自己就没遇到江同知这样的精干主家呢,虽然眼下主家啥事都听自己的,李师爷却更青睐江同知这般懂俗务会做官的,何况又与余巡抚有亲,纵余巡抚要致仕,听说余巡抚儿子在帝都已是三品侍郎。这位江同知既会做官,又有靠山,将来前程必是不凡。此一想,更添遗憾,觉着自己遇人不淑,没得好主家。 阿念打听得李师爷要走的日子,必要去送一送的。 此次他来北昌府,子衿姐姐打点了好几匣子上等红参让他带着,就是为了走人情用的。待得交接妥当,文同知离任时,北昌府官场自然也有一番送别,阿念便打点了两匣红参,一匣是给文同知的,一匣是给李师爷的。给李师爷的那匣,上面是红参,下面则有一暗格,是一层银锞子。 李师爷一接这匣子就知里头不凡,李师爷要推却,阿念道,“此次晋中,路远山高,不知何日再见老兄。这几年来往北昌府,我与老兄也是略有交情,老兄与我推却,就是外道了。”他这次来,交接的痛快顺遂,李师爷不愧安安稳稳辅佐文同知六年的人,文同知那就是个摆设,庶务皆由李师爷打理。阿念每年来府里交夏粮,都是与同知衙门打交道,深知这位李师爷在细务上的本事。只是,彼时不好结交,就是结交,也就是正常的打点,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文同知离任,官场上人走茶凉,以往多少与文同知亲近之人,此次前来送别的不过寥寥数人,这寥寥数人里,还多是同知衙门里看着新同知来送旧同知,过来拍新同知马屁,消息灵通跟着来的。阿念待文同知与李师爷却依旧如往,很是与文同知唱和几句,文同知是个清雅人,见阿念送的是红参,说他体弱让他补身体的,文同知又做了两首酸诗,此方与阿念道别。 阿念亦道,“山高路远,前辈一路保重。” 文同知上了车,阿念又送李师爷上车,李师爷道,“愿贤弟你官运亨通,倘有缘法,只盼他日再见。” 阿念点头,“只愿与老兄再见之期。” 文同知一行远去,待得事后,文同知与李师爷道,“江同知是个厚道人,惜先时未能深交。”虽清雅些,文同知亦是识得好歹。 李师爷笑道,“厚不厚道,先时官场之上,难以看清。如今大人离任,方知人心。” 文同知深以为然。 阿念这里一气办好交接,便同张知府请了几日假,回沙河县接媳妇孩子们去了。 阿念还给媳妇带了个惊天霹雳的大消息,“先时咱们在家猜的,真有七八分准。先时我还不敢相信,余巡抚见我就说同喜同喜,把我听的,汗毛险竖起来。你说,先时岳父岳母险遇山匪,是不是受了这牵连?” 何子衿道,“咱家这都外放到北昌府来了,再说,以前在帝都也是做穷翰林,啥都没掺和过,跟皇室的事儿挨不上边儿,绑架咱爹娘做甚?” 阿念也想不透,他与子衿姐姐道,“看余巡抚那样儿,做太子的那个必是与我有利的。哎,亏得余巡抚那般心喜,也不想想,福祸还两说呢。这事儿,我猜,不是太子那一帮的人,就是太子仇家干的。” “太子的人不大可能吧,我听说谢皇后十分能干,谢皇后无子,谁要做太子,想必都得过得了谢皇后这关。要是个能着山匪绑架臣子的人,谢皇后不会那般没眼光,选这样的人做太子吧。不说别个,以后这人倘登基,得是啥样皇帝啊。何况,既敢对咱爹娘下手,这事朝云师傅就会知道,朝云师傅知晓,陛下与皇后便会知晓。发生这事儿前,太子不没立呢。这要是立太子前太子干这事儿,太子这除非是失心疯,不然岂不是现成把柄。兴许是太子仇家干的,恨乌及屋,很有可能。”何子衿道。尤其,对于一个庶出的皇子做太子,于谢皇后这位嫡母而,最重要的或者不是才干,而是厚道与良心。起码,现在,太子系便是装,也得装出厚道与良心来。不至于做下勾结山匪绑架朝臣的事。 阿念同子衿姐姐商议,“等咱们回了北昌府,姐姐有空私下同弟妹打听一下,这位太子殿下的生母是哪个,哪里人氏什么的。” 子衿姐姐悄声问,“你不会觉着是那谁,生母,下的手吧?” “这不大可能,要是她下手,也是冲我来,怎么会冲岳父岳母来?” 小两口商量一回,也商量不出个子丑寅卯,想去寻朝云师傅问问吧,可朝云师傅明显是个过气权贵,虽没人敢惹,但朝云师傅对于现在宫里的事也知之不多。于是,还是打算先搬家,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章节目录 第377章北昌行之六十五 > 第377章 小夫妻俩嘀咕了一回, 似模似样的分析了回仇家, 可关键是, 一则仇家还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哪个。二则,便是晓得是哪个, 他们也报不了仇啊,根本惹不起人家。于是,便泄气的早早睡了。 第二天, 何子衿过去跟朝云师傅商量搬家的事, 三姑娘、江仁那边是已商量好了的,两家暂时还搬不得, 主要是江仁胡文有生意在这边, 一时离不得。再者, 在沙河县住这好几年, 一应家当委实不少, 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所以, 得一面仍在这里设个铺子,安排好了掌柜,府里置起房舍, 家里收拾好,再搬不迟。何况,他们又不似阿念那里,急着赴任。于是,江姑娘、江仁两家都打算沙河县这边安置好,再论搬家的事不急。 何子衿去跟朝云师傅那里,打算继续游说朝云师傅搬去北昌府。 自从阿念升了官儿,何子衿担心朝云师傅这死宅不愿意挪窝,见天儿的过来夸北昌府如何如何好,说的那话就甭提了,阿曦就很实在的说了,“以前去了府城,没觉着有娘你说的这么好啊,我还是觉着咱们沙河县好。”这位姑娘不愧是宅男神仙朝云道长培养出来的,在哪儿住熟了就觉着哪儿好。她娘道,“以往住不多几日,你还不想回来呢。所以没带你去那好地儿,怕你真乐不思蜀了。” 阿曦已经七岁,早不似少时嘴笨,如今说话伶俐的很,道,“哪里乐不思蜀啦,根本没去蜀中住过,思哪儿啊!”还唱反调,“我就觉着咱们县里好,爹也是,干嘛升官儿啊,做县尊多好!” “唉哟唉哟,你这没眼光的丫头,你哪里见过北昌府的好山好水,来来来,叫你祖父跟你说说,北昌府何其繁华也!”何子衿其实也想不出北昌府哪里繁华来,就把这事儿推朝云师傅身上,想着朝云师傅学富五车,必然是晓得的。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就一句话,“北昌府好啊,多豪杰。” 阿曦一听,两只眼睛立刻亮的跟灯炮似的,一迭声的问朝云祖父,“祖父,可当真?” 朝云祖父一点头,阿曦高兴起来,缠着她娘问,“娘,咱们什么时候搬啊?” 何子衿愁的要命,阿曦这孩子,以往挺好的,三观也正,可自从去年俊哥儿在绑匪面前展示了一回勇武,阿曦就有了偶像,便是她舅舅俊哥儿。阿曦也似得了一种病,名叫豪杰病,就祟拜各路英雄豪杰,一听说北昌府多豪杰,立刻就愿意去了。 何子衿见她闺女愿意去了,就瞅着朝云师傅说,“你祖父啥时候搬,咱们就啥时候般。” 阿曦同她娘道,“祖父的宅子已是得了,就是那园子有些小,还缺一个演武场,祖父说再把旁边儿的宅子买下一所来,建个演武场。” 何子衿道,“师傅又不会武功,建演武场做甚?”然后,想到她闺女说的话不由绝倒,与朝云师傅道,“师傅既已得了宅子,如何不与我早说?我还日日过来劝您搬北昌府哪!叫人着急。” 朝云师傅但笑不语,阿曦则哈哈大笑,拍掌着,“这是祖父同我约好的,我们都不说祖母在府城置宅子的事,看娘你猜不猜得到。”说着自己又是笑,“要不是我不留神说出来,娘你还猜不着哪。” 何子衿给她闺女与她师父气得眼前一黑,世上哪有这样的师傅与这样的傻闺女诶!何子衿气地,“这说都不说一声,谁猜得到啊。” 阿曦道,“可是,祖父说娘你会占卜的,我就是想看娘你占卜灵不灵,原来一点儿都不灵啊。” 何子衿又给这祖孙二人气得想吐血,师傅不敢惹,寻她闺女麻烦,怒道,“你又撺掇着祖父给你弄什么演武场!是不是皮痒了!” 阿曦很认真的同她娘讲道理,“我会武功呀。” “你快给我闭嘴吧,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在什么池子旁边儿假山畔的练练就行了,弄啥演武场啊,浪费。”何子衿寻到个说她师傅的理由,立刻道,“师傅,你可不能这样惯孩子啊。” 阿曦一听她娘竟然不让,立刻就噘起嘴来,道,“娘,我跟祖父都商量好了的。” 朝云道长点点头,一幅正经模样,“商量好了。” 何子衿坚持,“哪里还用单独建,有个方块大小的地方就能练拳了。”觉着闺女这么惯下去,以后定是个败家货,何子衿觉着有必要给闺女添一门经济课了。 阿曦道,“等我以后成了武功高手,方块大小的地方哪里够用啊。” “你啥武林高手啊,你娘我是武林高手吗?”她闺女就是练了个健身拳,也不知自小哪儿来得这么大脑洞,非但有了豪杰病,硬觉着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阿曦很不认同她娘的说法,道,“祖父说给我根骨好,让闻道叔教我武功,闻道叔武功好的很,以后我肯定比娘你强啊。” 何子衿是说一句,她闺女顶一句,何子衿气的,“我肺都要叫你顶出来了。” 阿曦忙嘻嘻笑着扑过去,朝她娘撒娇,那软软的小身子一入怀,何子衿登时便不恼了,把先时她师傅糊弄着她闺女看她笑话的事也忘了,搂着这么个香喷喷软乎乎的小人儿,心下琢磨演武场啥的也不是大事,就是她闺女叫她给建,她肯定也给啊。何子衿拍拍闺女,还是说朝云师傅一句,“师傅你莫娇惯孩子。” 朝云道长轻描淡写,浑不当回事,“一个演武场而已。” “对啊,祖父还说给我专门收拾个书房,我以后是打算做文武全才的。”阿曦道。 何子衿啧啧稀奇,“哪里学来得这等吹牛本领。” 阿曦正色,“哪里是吹牛,我说的是真的。” “好吧好吧,我就等着我们阿曦成文武全财了。” 阿曦趁机道,“那娘,咱家到北昌府也得置新宅子吧?” 何子衿点头,“是啊,现在去了先住外祖母家,寻了合适的宅子再搬。” “那娘你给我寻个有演武场有书房的宅子啊,不然,我住咱家时可就不便宜了。”阿曦道。 何子衿想了想,觉着不该扰了闺女的上进心,便道,“到时看你表现再说。” 何子衿见朝云师傅宅子都买好了,又打听是买在哪里,最好是彼此住的近些,朝云师傅唤闻道来问了地方,闻道说了,又建议何子衿在哪里置宅子,何子衿对闻道的本事十分佩服,与闺女道,“跟你闻道叔好生学,你将来有你闻道叔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 阿曦一向祟拜豪杰,闻道武功高明的很,阿曦便觉着她娘这话十分在理,点头道,“我觉着也是。”逗得闻道一乐,道,“阿曦想要什么样的演武场,过来同我说一说。”带着阿曦商量演武场的事了。 朝云师傅搬北昌府的事定了下来,早些搬迟些搬的倒不打紧,何子衿又将自己与阿念把前番父母遇袭的分析同朝云师傅说了说,朝云师傅听了一叹,道,“左右无非这些烂事,糊涂着些罢了。眼下胜负已分,此事亦不必再查,以后想来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何子衿心说,查啥啊,查出来她家也惹不起,跟朝云师傅打听,“师傅你知不知道江夫人当年的事?” “江夫人?” “阿念他亲娘。” 朝云师傅道,“很久的事了,哪里记得。” “说这话,必是记得的。”何子衿凑近了些,小声道,“师傅你悄悄与我说,我必不告诉别人。”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说这话,必是要告诉人的。” “我也只告诉阿念一人。”何子衿脸皮颇厚,竟还承认了。 朝云师傅叹道,“阿兰一向烈性,当年她吃了大亏,回乡去我观里上香,说来,她并不晓得她父亲以前是我家的侍卫。看她可怜,我便让人给了她些银两,原以为她会回乡,实未料得她竟然顶了别的宫人的名额,进宫做了宫人。后来的事,我也并不清楚。” 何子衿道,“我还以为是朝云师傅你安排她进的宫呢。” “我身边都是朝廷的人,如何还有这等本领。”朝云师傅道,“我不过命人给了她些银两过活,她一向心高,咽不下那口气,自去谋了前程罢。” 何子衿悄悄问,“闻道师兄他们也都是以前先帝安排的?” “自然。”朝云师傅微微一笑,“他们虽是先帝安排的,这些年服侍我亦是尽心。” 看着朝云师傅扬起的唇角,何子衿就明白朝云师傅的话中未尽之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过逝,眼下今上当政,皇后娘娘是朝云师傅嫡亲的外甥女,听说今上为着皇后,登基后都没选后宫,可见夫妻二人情分。朝云师傅身边服侍的人没变,可眼下处境,较之先前,自然非同日而语。 何子衿道,“上次阿念与那位江夫人相见,江夫人十分冷淡无情,我只望她一如既往,彻底忘了阿念方好。” 朝云师傅道,“说不得,她也有诸多不得已。” “我真是求你了。”何子衿与朝云师傅道,“什么不得已能把亲生骨肉丢下啊,要是我,我再舍不得的。她那人,说来与徐先生旗鼓相当,都非深情之人。阿念得她生养几年之恩,今我家无端受此连累,想来恩情已报,因果已了,日后再不要有什么关联方是幸事。” 朝云师傅笑,“你以往不是一直说,为人再不能亏待自己的么,我还以为你得为阿兰叫起好呢。”阿念生母,讳兰。 “做人是不能亏待自己,可如果是我,孩子既生了,就得养好,不然生孩子做什么。孩子生了让别人养,成什么人了。别说被贱人辜负了啥啥的,然后走了跟贱人一样的道,那不是把自己降格成个贱人了么。”何子衿正色道,“我端见不得这种生而不养的人。何况,那会儿是无路可走么?明明师傅你都资助了她银两,要说无路可走,纪夫人的路是如何走出来的?端看各人抉择罢了。自私就说自私,千万别说什么不得已。” 朝云师傅给女弟子鼓掌,“说得好。” 女弟子拱拱手,假假谦道,“客气客气。” 师傅二人不禁一乐。 闻道认为,何师妹就是有这种本事,说啥事都能说乐了。 既然朝云师傅已寻好宅子就待装修了,何子衿还同朝云师傅道,“师傅你也别太挑剔,修个差不多就算了,早些搬去府城是正经。” 朝云师傅不认同女弟子这等看法,道,“居所岂能轻忽。” 何子衿得先同阿念赴任,夫妻两个自然要带着孩子们一道走的,偏生阿晔阿曦都要留下来,俩人连理由都是一致的,阿晔是哥哥,做为代表发,道,“祖父这里要搬家,颇多东西需要收拾。爹娘你们不能在祖父这里服侍,我与阿曦自当留下来帮忙。”真难为他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肥脸儿说得这般正义凛然的话。 他娘道,“不是有你闻道叔么,哪里用得到你们。” 阿曦给她哥做补充,腆着有些肥肥的小肚子道,“用得到的,我们跟闻道叔打听了,闻道叔说人手不够用,叫我们帮忙。” 好吧,反正龙凤胎自幼在朝云师傅这里长大的,何子衿这里有刚满半岁的双胞胎要照顾,与阿念商量后,再去问朝云师傅的意见。朝云师傅口气中的自得简直都矜持不住了,还要努力维持一幅神仙口吻的淡然,道,“这俩孩子,一向懂事。”又道,“上任之事耽搁不得,你们这就去吧。”想着双胞胎还小,寻常马车窄小不说,保暖性也不够,遂将自己的豪华型车驾借给了女弟子用。 于是,将龙凤胎寄放到朝云师傅这里,辞了三姑娘、江仁两家,何子衿与阿念先带着双胞胎往北昌府赴任去了。 何子衿阿念到府城时,余幸的园子里已收拾了院子出来,沈氏笑道,“你弟妹早早就备好了,你们就住她园子里吧,那里也宽敞。” 何子衿也未与弟弟、弟妹客气,笑道,“如此,就是叨扰妹妹了。” 余幸笑道,“自家人,哪里能说叨扰来着。”命佛手下去,带着大姑姐身边的大丫环丸子下去安置大姑姐带来的行礼。见三郎四郎也来了,忙接了三郎来抱,三郎不知是不是天生与余幸有缘,余幸一抱,他便咧嘴笑了,余幸直道,“我最喜三郎这孩子,委实乖巧,招人疼。”想着丈夫跟姐姐家定下亲事,倘她有个闺女,嫁与三郎是极好的,这孩子,有福运,旺丈母娘。 何子衿倒并不知阿念已与阿冽定下了儿子亲事,见余幸喜欢三郎,想着大概是三郎曾尿余幸一身的缘故,被小孩子尿身上的新媳妇,一向是视为吉兆的。何子衿笑道,“这孩子也与妹妹投缘,妹妹一抱他便笑了。” “是啊。”余幸道,“这才两个月未见,觉着三郎四郎又长大了许多。” 沈氏抱着四郎,笑道,“可不是,小孩子就这般,长得飞快。” 何老娘觉着自家媳妇、孙媳妇、连带自家丫头都只说些没用的话,就她老人家记挂着正经事,问阿念,“衙门的事可都安排妥了。” 阿念笑,“都妥当了。” 何老娘此方放下心来,与阿念道,“眼下这升了官儿,也莫骄傲,还是要与先时那般方好。你还年轻,好好干,以后的路还长哪。” 阿念笑应,“是。” 何老娘深觉阿念懂事能干,又托阿念给阿冽看一看功课,道,“晚上帮阿冽瞅瞅,今年秋闱阿冽再下场。”正说着这个,何老娘忽想到一件极要紧的差使,着紧的与媳妇道,“赶明儿择个黄道吉日,去庙里给阿冽上两柱香才好。”上次就是香没烧好,叫孙子得了个孙山之外。 于是,一家子又说起上香的事来。 待晚间何恭阿冽俊哥儿回来,自是一大家子团聚,对了,缺了龙凤胎,知道龙凤胎没一道过来后,何恭就有些不乐,私下说闺女道,“道长虽好,也不好总将孩子们放到道长那里的,孩子们还小,离了父母,心里该不好受。” 何子衿惆怅道,“他们哪里有不好受哟,我劝都劝不动,非要在朝云师傅那里,说是帮着收拾东西。” 何恭一起到外孙女那热情又懂事的性子,不禁赞道,“阿曦阿晔都是懂事的孩子。” “主要是当娘的教的好。” 何恭给闺女逗乐,笑道,“为人当谦逊。”叫了闺女过来帮他选孙子孙女的名字,何子衿见他爹男女名字各取了一大篇,直道,“爹你咋想了这许多啊?” 何恭笑,“多想几个,以后备着用。”说着,何恭又有些遗憾看闺女一眼,其实,当初他也很想给外孙外孙女取名的,奈何闺女女婿一点儿没有请他帮着取名的意思,叫何恭很是遗憾了一回。 何子衿对着她爹那遗憾的了不得的小眼神,很是有些心虚,连忙将她爹取的这两大篇名字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何恭轻咳两声,道,“既我取名这般好,下次再有外孙外孙女,可得让我取名啊。” 难得他爹这宽厚老实人提要求,何子衿一口应下,“绝没问题。” 何恭便欢欢喜喜的同闺女说起他这取名的寓意来。 章节目录 第378章北昌行之六十六 > 第378章 何子衿与阿念带着双胞胎到北昌府赴任, 因余幸极力邀请就住在了余幸的花园子里, 阿冽回来知道姐姐、姐夫住花园子, 也很是高兴,想着自己马上要当爹了,媳妇终于也贤惠了, 眼下就是加把劲儿准备秋闱了。 余幸见丈夫用功,虽自己如今害喜只得日日食用腌菜,对丈夫的饮食却是极为关心, 生怕丈夫用功太过会营养不够来着, 于是,日日安排厨下给丈夫一日三餐的进补。因着他们小夫妻住花园子, 沈氏早便让他们自己在花园子吃饭的, 也奇异, 早间见丈夫吃羊肉包子吃得香, 余幸不觉有些嘴馋, 阿冽掰她半个, 道,“想吃就吃,娘说这害喜就前头三个月, 过了三个月便好了,我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 余幸以往是多喜食素食,如今不晓得怎么了,这羊肉包子的香味儿是一阵接一阵的往鼻子里飘,不过,余幸真是给吐怕了,道,“算了,吃了也是吐。” “尝尝,吃一口。”因着媳妇吐个没完,阿冽既担心媳妇也担心媳妇肚里的闺女,便将包子递到嘴边,余幸咬了一小口,她近些天吃什么吐什么,一口咬下去,虽觉包子香而味美,却是细细咀嚼,想着一有呕意立刻就吐出来。不料将包子咽了下去,也没有呕吐的意思,这吃了一口,越发有食欲了,余幸就接了丈夫手里的包子吃,竟未再呕吐,然后,要了碗燕窝粥,吃下去更觉胃口大开。 阿冽都觉着惊喜,也顾不得吃包子了,一叠声的道,“这是好了吧?” 田嬷嬷更是欢天喜地直念佛,道,“姑娘可是好了,嬷嬷这就吩咐下去,中午烧几道姑娘爱吃的小菜,姑娘可得好生补一补才好。” 阿冽深以为然,欢喜万分的与田嬷嬷道,“媳妇这些天委实消瘦了,嬷嬷好生给媳妇补一补。”又劝媳妇多进一些饮食。 余幸早上吃的好,又享受了一番丈夫的关怀,心下极是受用,去何老娘那里说话也很高兴,见大姑姐又把阿昀阿晏抱了出来,想着阿昀一来自己这孕吐便好了,果然阿昀这孩子最旺自己。余幸便过去瞧在炕上玩儿的双胞胎,俩孩子已经可以靠着枕头坐一会儿了,这会儿俩人正在他们娘的鼓励下展示五连翻的翻身绝技,何子衿在旁拍巴掌道,“再翻一个,再翻一个。”直把双胞胎累的喘气,沈氏何老娘自不消说,连屋里丫环们也纷纷笑起来。何老娘笑道,“你少作弄孩子,叫我阿昀阿晏好生歇一歇。” 何子衿道,“祖母不晓得,两个小东西晚上睡觉总是翻来翻去的动弹,一点儿不老实。” “这是活的,哪里能不动弹,你好说人,你小时候,睡时还在床头,睡醒就到床脚去了,这都是像你,有啥可抱怨的!”何老娘抱了一个在怀里,另一个立刻不干,伊伊亚亚的伸着小胳膊晃啊晃,也要求抱抱,何子衿要抱,余幸忙道,“姐姐,让我抱阿昀吧。” 何子衿抱孩子递给余幸,道,“妹妹小心些,他们现在大些了,总是动啊动的。” “无妨无妨。”余幸接了阿昀在手,笑道,“阿昀乖着哪,是不是。”小阿昀伸手要抓舅妈头上的首饰,被舅家咬一下小手,立刻咯咯笑了起来。 沈氏就问媳妇早上吃了些什么,余幸欢喜道,“也是奇了,别个时候只得腌菜方能入口,今儿个见大爷吃羊肉包子,就有些馋,吃了两个包子,一碗燕窝粥,半点儿都不想吐了。” 沈氏念佛道,“可见是真的好了。”又叮嘱媳妇,“先时你什么都吃不下,又有了身子,折腾的都消瘦了,如今当好生补一补。可惜窦大夫还没来,这就打发人请万安堂的大夫来,请他帮着把把脉,看如何滋补为好。” 余幸笑应。 沈氏有一样好处,自家的确底蕴不足,但历来不会随便给人进补,就是自家服用药材,也会先问过大夫。 余幸虽吃了一多月的腌菜,到底底子够好,大夫过来开了几个滋补药膳,沈氏把药膳方子交给余幸的大丫环阿田,道,“记得每天给大奶奶炖来吃。” 余幸因为结束了吃腌菜的生涯,心情很是不错,与阿田道,“多给我备些菜蔬水果就好。”勿必使闺女生出来漂亮伶俐,好与阿昀相配。看到这好女婿,余幸记起那镯子的事,笑与大姑姐道,“过年的时候,给阿昀阿晏各打了一对八宝镯子,早想给他们,昨儿姐姐、姐夫过来,光顾着高兴,一时忘了。”命丫环取了来。 何子衿见那镯子是金嵌宝石的,连忙道,“这也太贵重了,弟妹可莫要如此破费。” “并不破费,咱们阿昀阿晏生得这般玉雪可爱,这镯子,要是个丑的戴了还压不住呢。”余幸说着就接了一幅给小三郎阿昀戴小手腕上了。小孩子都喜欢色彩鲜艳的物什,一见这镯子,先啃几口。 大人们说着话,又商量着去庙里给阿冽烧香的事,然后就是何子衿阿念置宅子的事儿了。何子衿自是愿意同父母住的近一些,只是近处实在没有合适的宅子,不是人家住的好端端没想卖的意思,就是有那等无赖,知道何家闺女女婿升官儿可能就近购宅,卖也愿意卖,但开得那价钱,北昌府再好的三进宅子最高价不过四百两,当初余氏买下隔壁小院儿,因着人家是升迁调任,急着脱手,沈氏只花了三百两。后来余幸要建花园子,高价买了三处院子,所费两千两,就被沈氏私下不知念叨了多少遭,觉着儿媳妇做了冤大头。如今有人晓得何家女儿女婿有意就近置产,又有先前余幸高价购宅的先例,那些无赖,一处三进院子就能出价一千两。何子衿最恨人当她冤大头,干脆不在这片街区买了,沈氏也说,“一千银子能买处四进宅子,住的且宽敞呢。反正都是住府城,我还能过去走动走动,串串门子。” 何子衿还真得置个四进宅子,眼下家中人口渐多,不只是说孩子多,眼下孩子们都小,跟着父母住,用不了几间屋。但阿念手下一批人刚训练的有了些模样,何子衿内闱这里大丫环小丫环也渐多了。她手下管事大丫头就是丸子,丸子年岁不小,跟三喜俩人很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何子衿已经看了日子准备给他俩办亲事了。丸子成亲就不能贴身服侍了,这一二年,丸子正加紧训练小河小雪两个,后头的小丫头也得提拔起几个。何子衿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大户人家家里都是一等大丫头二等丫头三等小丫头的样样周全,这事情多了,就是得有分工不同啊。何子衿这里也得培养些个专业人才了。 除了她自己这里要用的人,阿曦阿晔都七岁了,阿晔的书童得有,阿曦这里也得配几个年纪相仿的小丫环,一道长大,情分深不说,也好提早给闺女训练出几个人来,免得以后抓瞎。这么一算,又得买人。 人多了,就得有住的地方。三进宅子不够用,便得四进宅子。 沈氏有用惯的经纪,荐给闺女,何子衿说了宅子的要求,不能离娘家太远,也不能离朝云师傅住的街区太远,四进宅院。这经纪也是做老了的,何恭本就是一府学差,阿念刚升了同知,也是北昌府实权人物之一,这经纪自然不敢糊弄,很快就挑了几处地段位置都上佳的宅子。阿念素来不管这些庶务琐事,很是大撒手的表示,“姐姐看着好就好。”何子衿早知他这脾性,就是与他说一声,请她娘她祖母还有她弟妹一道去看了。何老娘把几进都瞧了一遍,道,“这宅子不错。”够宽敞,她老人家过来住也有地方。 沈氏素来精打细算,道,“是不是有点儿大,你们就六口人,哪里用住这般大宅子。” 何子衿道,“阿晔阿曦都大了,我想着,该给他们配几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小子们了。待再过几年,就给他们分了院子,让他们自己住去。” 沈氏点点头,“这也有理。”也就是儿媳当初死活盖花园子,不然,生了孙子,他家三进宅子也不大够住的。 余幸一向眼界颇高,道,“这宅子大小倒好,就是花园子小了些。” 何子衿笑,“这花园子虽小,也可打理一二。这花园子明显是被加盖的房舍挤的小了,北昌府冷的时候居多,有大园子也没几日可赏的,不过,咱家孩子多,园子是得大些才好。把他以前加盖的花厅拆了,再补种些花木,这园子就宽阔了。” 余幸点头,经纪听了连忙问同知太太可需要可靠实诚的匠人,何子衿笑道,“听我娘说上次给我家收拾东厢的那几个就不错,不知他们会不会拆房平地的。” 经纪笑道,“太太只管放心,这一应事,他们都是熟的。就是这屋子,太太有需要糊裱收拾的,也只管吩咐他们。” 何子衿就顺手定下了匠人。 余幸有身孕,不敢劳累,因中午阳光正好,大家便在廊下吃了回茶。沈氏看着两个丫环,一个清洗茶具,另一个取水煮茶,非但做事俐落,姿势也很是优美。余幸不禁暗暗点头,觉着大姑姐的品味也渐渐上去了,以后闺女有这样的婆婆,也能处得来。 宅子定了契过了户,之后何子衿就忙着修宅子的事了,不必大修,但主家要住的屋子,该刷大白的刷大白,该糊窗子的也要糊窗子,还有拆花厅、扩花园、花草补种之事,何子衿素来精明,买东西派手下管事,做工请正经匠人,一来一去,节约不少。整个宅子小修一番,再加上买宅子的钱,满打满算八百银子。 何子衿还说,“花多了,我原想着,不能超了六百两的。” 余幸回家都同祖母说,“唉哟,我大姑姐可真是精细。” 余太太笑道,“她三儿一女,不精细着怎么成,以后儿子成亲闺女嫁人,哪样不得花钱?儿子还好,只要儿子有本事,多的是好人家愿意许以淑女,女孩儿可不一样,要是嫁妆不丰,就是婆家不嫌,外头人的闲碎语就不知多少。” 余太太这般说,把余幸给儿女攒产业的心说的更加火热了,心下琢磨着,待生产之后,一定得寻个生钱的路子。 余幸琢磨着生钱的买卖,何子衿的宅子刚刚修好,尚不能入住,余巡抚的致仕折子已上,就等着朝廷批了折子,等着新巡抚过来交接了。不想,却是晴天一霹雳,陛下殡天。 这一下子,各家各府立刻把鲜艳的颜色落了下来,连带着各家眷也都换了素色衣裳,余巡抚立刻传召各属衙门在序官员,城门紧闭,街道戒严。很快就有斥侯去各县传令,国丧期间,各乡县村都禁音乐宴饮,同时,令各县传令各乡里,严加防守,以防匪乱。 余巡抚主持北昌府政务多年,深知北凉之可恶,北凉这地方吧,挺荒僻,是的,让余巡抚来说,就是挺荒僻的。帝都人都说北昌府如何苦寒,北凉较北昌府还要往北,苦寒就得加个更字。这地方,产红参,每年与东穆有极大的红参贸易。 但,北凉国不太平也是由来以久了,上一任老王死后,王太子逃到东穆,现在的王,是王太子的异母幼弟。这个王只是傀儡,真正掌权的是老王的异母弟,而今的英勇亲王。 这位亲王,也算能折腾的,多年前流匪大破北靖关,致北靖关守将项大将军战死,那起子流匪就是北凉勾结西蛮所致。故而,国朝但有大事,余巡抚便令人严守城门,全城戒严,以防有变。 不然,国孝期间出事,谁都讨不了好。 将安危大事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守国孝了。 余巡抚又坐着巡抚的车驾在城内巡视一遭,令北昌将军与北昌知府 、通判守城墙的守城墙,巡内城的巡内城,尽皆妥当后,余巡抚方回了巡抚府。余巡抚一人坐在书房里,把今上崩逝,太子即位的邸报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方又细细的放回书匣。 余巡抚这里刚放好,就有老妻着人来寻,余巡抚知道老妻在急什么,起身带着书匣去了内宅。余太太先打发了侍女,室内只余老夫妻二人,余太太低声道,“太子殿下可登基了?” “自然。”只要老皇过逝,朝廷一日不能无主,太子又是法定继承人,立刻就会陵前登基。 余太太继续问,“皇后娘娘可尊了太后?” 余巡抚点头,余太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问丈夫,“太子生母凌娘娘呢?”这位生怕太子登基把生母也尊成太后。 余巡抚把邸报递给老妻,“上头没提。” 余太太接了邸报,取过个水晶眼镜架在鼻梁上,细细看过,果然上面只提了太子登基,尊嫡母谢皇后为皇太后,太子妃苏氏为皇后的话,并无一字提及太子生母凌氏。余太太望向丈夫,“依你看,如何?” 谢皇后没有亲生的儿子,太子自幼养在皇后膝下,但,太子毕竟有其生母尚在,虽说以往太子与生母感情平平,就不知以后如何了。余巡抚宽慰老妻,“莫要急。没提凌娘娘就是好事。”倘太子一登基,立刻把生母提为太后,那可真就是要命的事了。 余太太一叹,“皇后娘娘委实坎坷。”怎么就没嫡子呢,要是皇后有嫡子,那皇位真是顺理成章。 偏生没有! 老两口俩很为远在帝都刚升级为太后的谢皇后担了一回心,之后,余巡抚方想起一事,唉哟,他怎么忘了着人接方先生来府城,不然,这么个不太平的时候,倘方先生有个好歹,他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的!余巡抚晚饭都没吃就出去宣北昌将军过来吩咐一二,饶余巡抚再急,天色已晚,想去接方先生,也得明日了。 一下子死了皇帝,何子衿等人在家换了衣裳后也说这事儿呢,余幸尤其担心,叹了又叹,“娘娘与陛下鹣鲽情深,今陛下一去,不知娘娘如何伤心呢。” 原本何家跟皇帝又不熟,皇帝死不死的,何家真没啥感觉,偏生余幸是个远房外戚,余幸这总是叹气担心皇后娘娘,闹得家里人也不大好意思说笑了,于是,面儿上都装出一幅哀容来。何子衿宽慰余幸,“人生在世,都有去的那一日。娘娘自有大福,妹妹这刚略好了些,倘因此伤神,倒叫娘娘知道了惦记你。”这话说的有些假,余幸成亲也没见皇后娘娘添妆啥的,何子衿觉着,弟妹在家总是提及与皇后娘娘啥啥啥的,可能会有一些吹牛的成分在。 “可不是么,你这双身子,必得保重自己才好。”沈氏也跟着劝儿媳妇,她倒不晓得儿媳妇与皇后娘娘这般相熟。不过,儿媳妇本就出身名门,有见识是一定的。这么想着,沈氏越发对儿媳妇满意起来。于是,越发宽慰起儿媳妇。 余幸的心事,此刻同她祖母是一样一样的,不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的心情,还尤其担忧皇后娘娘的未来。只是,这话又不能同婆婆们说,于是,越发担忧。她自幼是个娇惯的,心下不安,身子又沉,就推说累了,回房歇着去了。 余幸一去,何老娘道,“先时我还以为阿幸就是随便说说哪,看来,是跟皇后娘娘感情深哪。”不然,不能皇后娘娘死了丈夫,她就担心成这个样子。 沈氏一想,觉着婆婆说的在理,点头道,“这孩子,心思单纯,情分在这里,自然是要牵挂的。” 何子衿道,“我去瞧瞧妹妹吧,总闷在心里也不好。” 沈氏很满意闺女的细心,道,“与阿幸好生说一说,莫要积在心里。” 何子衿便去了,余幸正一个人在屋里盘算呢,见着大姑姐,笑着起身相迎,“大姐姐,我没事。”自从阿念升了同知,余巡抚要致仕,余幸对大姑姐就越发客气了。 何子衿扶了弟妹坐下,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心里也怪不放心的,这话,又不好同娘和祖母说,她们都上了年岁,就怕说了吓着她们。” 余幸道,“姐姐有什么话,只管与我说就是。” “这话,也只有同你说了。”何子衿接了阿田递上的茶,给余幸递了个眼色,余幸便打发丫环下去了,何子衿呷口茶方道,“按理,我不当说这话,可心里委实放心不下。朝云师傅,弟妹也知道吧?” 余幸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当初,她很想拉一拉方先生的关系,只是没能拉上。余幸道,“听相公说过。” “我这师傅,如今只有皇后娘娘这一位亲人了。”何子衿道,“我以前在帝都,也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今陛下仙逝,师傅倘知晓了,怕也要牵挂的。尤其,听说,娘娘膝下并无嫡子。” 余幸不料大姑姐竟有如此见识,不禁点头,“是啊。” 何子衿道,“我不若妹妹以往能得近娘娘凤颜,只是,为使长辈宽心,想私下同妹妹打听一下,不晓得妹妹可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不,现在是新君了。” 余幸道,“见是见过,不过都是小时候了,也见得不多,皇子皇孙六岁就要开始念书,小时候偶尔见过几回,并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听说新君自幼极孝顺的。” 这话简直白说,不孝顺,皇后也不能一力扶他做太子。何子衿接着问,“不知新君生母可仍在世?” 余幸忧色更浓,道,“不瞒姐姐,我也担心这个呢。新君生母姓凌,先帝登基时被封昭容。” “那,新君与昭容娘娘可还亲近?” “从不亲近的,我听说一开始并不是娘娘要抚养新君,是凌娘娘对新君幼时极为不喜,不大照看,娘娘看不过眼,便将新君抱到自己房内养育。”余幸压低声音,把一些并不算机密的密事同大姑姐说了。 多可疑,哪里有母亲不喜亲子的?何子衿继续打听,“这位凌娘娘是哪里人,妹妹晓得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但听说就因着凌娘娘性子不好,先帝待她一直淡淡的。”余幸道,“不过,先时她是因救驾之功,而被太宗皇帝赐予先帝为侧室的。” 何子衿连忙问,“什么救驾之功?” 余幸难得有个人可以说一说这些旧事,便一五一十的同大姑姐讲了,“那会儿还是太宗皇帝当朝,太宗皇帝带着皇亲贵戚重臣秋狩,当时遇着地动,太宗皇帝与先帝失了下落,朝廷久寻不至,那会儿凌娘娘还是娘娘身边的侍女,听说是凌娘娘毛遂自荐,亲自带着侍卫找到了被困在山中的太宗皇帝与先帝,因此救驾之功,凌娘娘被太宗皇帝赐与先帝为侧室。” 何子衿就更奇怪了,道,“凌娘娘既是娘娘身边的侍女,按理也是娇弱女儿家,如何能有这等山中寻人的本领?” “听说凌娘娘是带着猎犬救回的太宗皇帝与先帝。”余幸也不明白凌娘娘如何有这等本领,但她还是听说过不少事的,大姑姐有问,便说了。 何子衿心下悚然一惊,她晓得阿念外祖父,这位江兰女士的亲爹,前英国公府侍卫,这位江老侍卫回乡后就是以狩猎为生的。何子衿便细细同余幸打听了其他几位先帝庶出皇子的生母,最后确定,这位凌娘娘定是阿念生母江兰无疑了! 何子衿身为两生一世的穿越人士在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土婆婆面前也得说一个“服”字,太厉害了,怪不得当初阿念想见生母,是皇后娘娘亲自带着江兰女士去的万梅宫,阿念生母绝对是与皇后娘娘的利益休戚相关啊!她给皇后娘娘生了个儿子! 是的,她生的儿子,是由皇后娘娘抚养长大,之后,立了太子,如今,成了天子。 皇后娘娘需要这个儿子,自然不会让儿子的生母出事,所以,当年,皇后娘娘亲自带了江兰女士去万梅宫。 这位江兰女士,凌娘娘的经历告诉了何子衿一个真理,有志不在穿越啊。 有本事的人,穿与不穿都有本事。 没本事的人,穿了也是个小市民。 章节目录 第379章北昌行之六十七 > 第379章 何子衿脑中一团乱麻, 都不晓得如何同阿念讲一讲江兰女士的传奇经历, 就给余太太请了去。倒并不是余太太找她, 而是余巡抚找她,余巡抚忧心忡忡的模样。这等神色出现在一省巡抚的脸上,委实不多见。何子衿立刻就知道有事, 话是余太太先开的口,余太太道,“前儿得了今上殡天的消息, 太爷就十分担心方先生的安危, 想着将方先生接到城里来方安稳。不想派了人去,方先生全无要搬的意思。哎, 我跟太爷就担心今上殡天, 举国哀痛, 北凉那边又要生事的。倘有战事, 方先生这般身份, 居于小县, 委实令人放心不下。” 听余太太此,何子衿立刻也很放心不下了。 这就是眼介见识的不同了,何子衿两辈子都是小市民级别的, 论这种大势上的见识,她真比不过古人。尤其余巡抚余太太这等在政界打滚一辈子的,何子衿也知道北靖关是有一回打了败仗,叫流匪入了关,就是那回,前任项大将军战死,纪将军由此扬名,一路由一介小小从七品百户,平步青云,直至正二品大将军之位。那一战死的人,前任项大将军这是有名有姓的,故此他死了,人人知道,那不晓得的,没名没姓的,更不知战死多少。反正何涵之妻李氏兄长亦是死在那一战之中。 何子衿心下担忧,面儿上倒不稳得住,道,“我师傅大概是伤心陛下之事,一时伤心过度,无心凡事了。”还给师傅圆了个场,何子衿觉着,朝云师傅伤不伤心真得两说,朝云师傅本身血统与皇室极近,但说来与皇室的恩怨情仇简直是理都理不清的,伤感兴许有,伤心就不至于了。何子衿担心她师傅也是真,因为,非但她师傅在沙河县,她家龙凤胎,还有三姑娘胡文、江仁何琪两家人,都在沙河县哪!万不能出事的啊! 好在,何子衿脑筋极快,她转念一想,先宽慰两位老人家道,“老大人、老太太也暂请安心,以往年后江夫人就会送阿珍到罗大儒那里念书的,今年阿珍倒是没过来。我想着,倘北靖关不稳,纪将军两子皆年少,必会先送孩子们过来的。如此可知,北靖关倒还稳得住。”毕竟,北昌府总比战斗的第一线北靖关安全上要更有保障的。 余巡抚自然也能想到此节,不过,何子衿能想到,就很令余巡抚夫妇另眼相待了,余巡抚眼中添了几分赞赏,与何子衿道,“方先生身份不同,必要万无一失才好。” 何子衿道,“不若我给朝云师傅写封信,烦请老大人着人带去,看朝云师傅的意思。”何子衿虽有些提心,但想通纪珍此节,也就没有太过担心了。而且,朝云师傅的性子,何子衿也不能打包票呢。 余太太命人设笔墨,何子衿提纸写就,交给余巡抚夫妻看过,余巡抚取了信,温声道,“就盼着太太平平的方好,城中不能松懈,老夫还有公务,子衿留下来,你们祖孙说说话。” 何子衿起身送余巡抚,与余太太闲话不提。 朝云师傅果然是没有来的,何子衿也不觉意外,倒是阿念有些担心,何子衿道,“想来朝云师傅自有判断。”甭看朝云师傅乃过气权贵,何子衿对朝云师傅向来很有信心,何子衿不大担心朝云师傅,待把双胞胎哄睡了,就缓缓的将同阿念将自余幸那里打听到的关于江兰女士的事同阿念说了。何子衿发愁的是这个,“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阿念很有些独善其身的精神,道,“好坏都是她自家事,咱们心里有个数,不受她牵连就好。” 何子衿悄与阿念道,“以后会不会有两宫相争?”一个是新君嫡母兼养母,一位是新君生母,何子衿怎么想都觉着似前世大清末期的慈禧慈安之事啊。 “怎么可能,那位凌娘娘素不得宠的。你忘了当初我们去万梅宫,皇后娘娘亲自带她出来的,故然是不想此事为外人所知,以免她名誉上不雅连累到新君,未尝不是一种震慑,就是让她明白她那些老底,皇后娘娘悉数知晓。”阿念身为本土人士,没有子衿姐姐的脑洞,对问题的分析却比子衿姐姐靠谱的多。但因事涉皇室,阿念还是心跳的呯呯快,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想,当初她进宫还能说得上个巧字,可如何就那么巧到了皇后娘娘身边,先帝又不只一个庶子,怎么偏就她生的庶子就被皇后娘娘抱养了。她虽有野心,皇后可也不是吃素的。皇后娘家乃书香大族,其父祖致仕前皆为朝中高官,现在皇后娘家二叔为正二品左都御史,又是宜安驸马,一只脚在内阁,一只脚在宗室。皇后姑妈原是太宗皇帝贵妃,齐王一脉就是谢贵妃所出。谢氏旁系亦多有高官。她难道就凭生了新君,就想与皇后平分秋色,这不是发梦么。皇后娘娘掌权多年,不见得没有后手,你看,新君一登基立刻奉嫡母为皇太后,对她可是提都没提。” “是啊,怎么没提呀。”好吧,子衿姐姐对于政治的理解仅限于上辈子的电视连续剧了。记得当年慈禧就是儿子一登基,她就做了太后啊。子衿姐姐想着,看来江兰女士再有本领,她也不是慈禧啊!当然,这位皇后娘娘更不是慈安,听说先帝当年能得帝位,都多亏这位发妻辅佐。皇后娘娘还是亲王妃的时候,就能把太宗皇帝的老娘胡氏太皇太后打压得死死的,那会儿太宗皇帝可还活着呢。倒不是太宗皇帝不孝顺,这位皇帝非常孝顺,一亲政就把做贵太妃的老娘扶成了太后的。太宗皇帝也不是坐视老娘被欺负的主儿啊,主要是吧,每回皇后娘娘都能占尽了道理,时常叫太宗皇后也没辙。毕竟,他一做公公的,总不能亲自挽袖子下场跟儿媳妇干仗。 阿念对此局势自有结论,他轻声道,“在登基时未能尊奉生母,或者是新君与她情分有限,或者是新君还未真正掌权,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来个沙河县做七品县令,都不是一帆风顺,何况是刚登基的一国之君呢。没有人们想像中的那般顺利的。 何子衿不管皇家如何,她虽然爱八卦,最爱心的还是自家的安危,毕竟,她爹娘可是险被绑票的,何子衿问,“这三种,不会对咱家有什么影响吧?” “能有什么影响,皇后早知道咱家之事。说心里话,我倒是希望是第一种,这世上,不是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就得恭恭敬敬做一辈子孝子贤孙的,谁也没求她生。倒是皇后娘娘,对新君有多年抚育大恩不说,还一力扶他登基为帝。新君若是明白,就不当辜负嫡母这段恩情。倘他一力要尊奉生母,哪怕嘴里守的是礼法,其人实乃大无情无义之人,千万别说当初生母如何不得已的话,六个庶子,哪个不是巴着盼着的求着皇后养呢。那不叫不得已,那就是野心。为了野心,托庇于嫡母,待登基之后,立刻翻脸尊奉生母。这样的人,就是做了皇帝,也有限的很。”阿念按理说受的是正宗的君君臣臣的儒家教育,在概是父父子子这块儿被现实狠狠的伤害过,阿念对于父权、君权,并不是很儒家,此刻更是就事论事,不带一丝血亲感情道,“就是那位娘娘,要是明白,当自请出家念经,彼此方是清静。她要以为新君登基,她就能翻天了,说不得皇后娘娘就等着这个呢。” 何子衿想到阿念所,想着现在宫内还不知如何的纷争呢,不禁感叹,“各人有各人的路罢了。” 何子衿又说了给朝云师傅写信之事,何子衿道,“我想着,大约是无甚要紧,只是,今沙河县没个主事的,也委实令人担心。” 阿念道,“孙县丞本分太过,一向明哲保身的性子。庄典史勇武是够了,谋略上就差些。”说到沙河县的事,,阿念有些躺不住了,与子衿姐姐商量,“我实在不放心沙河县,要不,我再去县里顶几日,待得平安了,再回府城。” 何子衿道,“你去,我就与你一道,只是不知巡抚大人的意思。” “老大人没有不担忧的,不然,不能这样急着所朝云师傅接来府城。”阿念道,“只是,朝云师傅这一走,阿文哥阿仁哥两家自然也要来府城的,县里也有几家大户,纵在府城没宅子也有亲友可投。眼下还无事,只怕大户一走,人心便散乱了。” 阿念道,“眼下的事都在城防上,同知衙门事务不忙,明儿我同老大人打听一二。”说着一笑,“老大人不见得没动过叫我暂回沙河县的心,只是,咱们两家是姻亲不说,又有那些个缘故,老大人方未说罢了。毕竟,回去也是有风险的。”阿念自己去无妨,却不愿意让子衿姐姐与他一并涉险,道,“阿昀阿晏离不得姐姐,姐姐就莫要去了。” “你一人去我哪里放心。” “哪里是我一个人,阿晔阿曦、阿文哥阿仁哥都在沙河县。还有朝云师傅、罗大儒呢。”阿念道,“这不过是先帝殡天,非常时期罢了。如今非但边防要缩紧,就是榷场也关了。沙河县本就离榷场近,乱七八糟的商贾也多。待先帝大丧之后,也就无妨了。” “得多久啊。” “也就四十来天。” 何子衿原本并不担心,可一想到阿念也要去,便不禁担忧起来,叮嘱道,“要是有什么危险,记得先保命。” “我晓得。”阿念从来不是那种舍身忘死的性子,他认为,回沙河县虽有些风险,风险却不大。尤其,朝云师傅在沙河县呢,阿念听着子衿姐姐说他生母之事,冷静分析后,认为甭看他生母生了新君,可在权力场上,他生母的胜算绝对没有谢皇后大。谢皇后为人如何,阿念并不清楚,但,这女人都没有将娘家侄女或族侄女放到新君身边为妻为妾,当然,为妻什么的,因有太宗皇帝赐婚,新君做皇子时娶的是苏氏女为妻。可谢家有的是适龄女孩儿,正妻之位不得,侧室之位也就是谢皇后一句话,谢皇后不知做何想,竟未将谢氏女许以庶子。如今新君登基,身边无一谢氏女。这等情形,更令阿念提心吊胆,这并不是说谢皇后如何的正大光明,对于阿念,这只能说明,谢皇后对新君有着过人的自信,她认为,没有谢氏女在庶子身边,她一样可以完全的掌控与庶子的关系。 这样强大的正室,不是他生母那点子生育之恩可以抗衡的。 阿念既要押谢皇后的宝,就不能让朝云师傅有半点危险。 这是从大势来说,就是自私情来讲,朝云师傅待他家很是不错,阿念对亲生父母虽然是冷淡的恨不能重新投胎换爹娘,但他一向是个知恩感恩的人,对岳家如此,对朝云道长,亦是如此。 阿念把去沙河县的事定下来,便与子衿姐姐安稳睡了。 待得第二日寻到余巡抚一说,余巡抚道,“此去,最好还是将方先生接到府城来。” 阿念道,“方先生的性子,倘连内子都劝他不动,那便无人能劝得动了。” 余巡抚轻声一叹,觉着方先生昭云实在是尊大麻烦佛,方昭云不肯来府城,眼下沙河县也确实需个能主事的人,余巡抚的确动过令江念暂去沙河县代理几事的心,可江念这身份,出事更是要命。如今好了,江念一去,倘江念与方昭云都出事,余巡抚也不想活了。只是,眼下除了江念,也没有可以合适人去沙河县代理一县职司,这般想着,余巡抚派给阿念五百兵马,并令他勿必小心,只消守到国丧结束即可。 阿念领命而去。 余巡抚心说,糊涂就是好啊,要是江念知晓自己的身份,难免生出惜身之心。这位老大人完全不晓得,江念童鞋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主动要去沙河县的啊! 说来也有趣,余巡抚将宝押到阿念身上,阿念却将宝押到谢皇后身上。 阿念令三喜回家取行礼,何子衿已给包了两大包袱,其中还有一件当初阿冽送给姚节的那种牛皮金丝甲,阿念都没来得及回家辞一辞子衿姐姐,取了行礼,点齐人马,便骑马带人往沙河县去了。 何子衿尽管有些牵挂,并不外露,只是与家里说了一声,“阿念这一升职,沙河县新任县尊还未到,先帝大行,县里没个人主事不成,巡抚大人就让阿念回沙河县代几日职司。” 何老娘与沈氏、余幸都未多想,倒是余太太在孙女回家时问了一句,有些担心亲家对于江念去沙河县这种安全没有太多保障的县城而不满,余幸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说,这种要紧的时候,可不就得自家人去么。” 听孙女这般说,余太太方放下心来,由衷道,“亲家真是再通情理不过。” 事实上,何家一大家子,连带着余幸,都不晓得这会儿去沙河县有啥风险,何家就觉着,这就很普通的继续代理一段时间的县尊职司。他们又不是没有经过国丧之事,先帝他爹,太宗皇帝死的时候,何家人正好在帝都,知道国丧是个严格的事,全城人都得穿素,每天兵马巡逻,的确不能轻忽。 在何家人的眼里心里,阿念回沙河县,也就是这么些事了。 谁也没料到还会有战事,阿念遇着这战事,还真是松了口气,倘他不在沙河县而沙河县发生战事,那才是焦心焦肺干着急没法子呢。 沙河县的战事,还是战事结束后,何子衿等人方知晓的,余太太特意叫了孙女回家说,“你们家大姑爷,正经探花郎出身,平日里瞧着再斯文不过的,倒是颇通军略。” 余幸还不知哪里事呢,待祖母说明才晓得,大姐夫又在沙河县打了胜仗,缫匪首上百。 余幸连忙问其经过,余太太笑道,“沙河县遭遇匪事,江同知斩首上百,这可是正经军功。”说着,不禁啧啧称奇,再次道,“先时江同知就曾与府里缫灭山匪,如今与流匪相遇,又立了战功。亏得是探花郎出身,武略上竟也有这等不凡才干。” 余幸问,“大姐夫没受伤吧?” “没有。”余太太道,“眼瞅着国丧就要过了,江同知回来,朝廷定有封赏。把这消息同你婆家一说,你婆家定然欢喜。” 余幸点头,又道,“大姐夫这人,既有本事,又不缺时运。” “可不是么。”余太太想到阿念那身世,更是深以为然。只是,一想到凌娘娘有这么两个儿子,眼下凌娘娘自争不过皇后娘娘,可以后呢?过个十几年、二十几年,新君成长为一代帝王,朝中再有江念这样能干的儿子引以为援,介时,凌娘娘母以子贵,皇后娘娘将何去何从呢?余太太不禁忧心,却以不能叫孙女知晓。 余幸向来存不住事,晚上回婆家就说了大姐夫立军功的事,何子衿听说沙河县遇匪,还真是吓一跳,不过,听说都打完了,阿念也没受作,又打听了一回江仁胡文等人,余幸道,“有大姐夫在,断不能叫自家人有事的。” “这倒是。”何老娘深以为然,何家人都不是那种遇事先大公无私的人,肯定有事先护自己人哪。 沈氏晚上又同丈夫说了一回,何恭道,“我也听说了,哎,沙河县离府城近,原本匪患并不多,是那起子流匪抢了好几个村子,胆子足了,竟想劫掠县城,遇上阿念,叫阿念给收拾了。” 沈氏念佛,“只盼着孩子们没事方好,要知道有这等事,当初真该叫三丫头阿仁他们早些过来府城。就是阿念,怎么与亲家太爷说说,也不能叫他去的,让人这样的不放心。” 何恭宽慰妻子,“你只管放心,这要不去,哪里来得这等军功。再说,用人之际,端看谁合适不合适呢。咱得说,亏得阿念去了,不然,沙河县没有县令,群龙无首又遇着匪患,咱们外孙外孙女、阿文、阿仁两大家子都在沙河县。阿念去了能主持大局,阿念要是不在,才会出大事哟。”一席话说的沈氏庆幸不已,沈氏都想着择日去庙里狠狠的给菩萨上几柱高香了,就听丈夫道,“阿念立此战功,朝廷必有封赏。” 沈氏道,“这刚升了官儿,还能有什么封赏?” “你不晓得,国朝军功最重。”何恭道,“阿念在沙河县为县令时乃正七品,同知为正六品,他这是连升两级,在官场并不常见。阿念能顺利升迁,一则是两任县令吏部考核皆是上等,二则就是先时有缫匪之功。故而方能连升两级,做了同知。不然,哪里有这般快的升迁。” 沈氏打听,“难不成,还要升官儿?” “这就不晓得了。”何恭笑道,“不论是升官儿,还是给别的赏赐,便是将来考评,都是有益处的。” 沈氏虽有些担心女婿,不过想到女婿这般能干,也很是高兴。 唯有俊哥儿知此事时很是扼腕,叹息当初他在学里上学,不知道姐夫回县城之事,不然他定要跟着去云云。沈氏听了没好气道,“赶紧念你的书去吧!” 俊哥儿无精打采道,“念也没用,今年赶上国丧,秀才试取消,要考案首得明年了。” 沈氏训他,“就是考了案首,还有举人有进士要考,如今你才念几年书,就这般散漫!” 俊哥儿过去缠着他姐问姐夫何时回来,何子衿笑着给俊哥儿整整衣领,道,“我也不晓得呀,不过,这也快了,过了国丧就回了。你还是好生念书,去岁就把案首的话吹了出去,今年没考,再念一年,倘明年得不了案首,可就丢脸了。” 俊哥儿坐他姐身边儿,道,“我心里有数呢。” 沈氏道,“生你们姐弟四个,没哪个比你更会吹牛。” 俊哥儿道,“祖母早跟我说过了,说我这爱吹牛的脾气,就像我姐。”逗得大家都乐了。 一时,阿冽打发人喊俊哥儿过去念书,甭看俊哥儿在母亲姐姐面前嘚啵嘚的没个完。这人哪,一物降一物,俊哥儿再如何巧舌,最怕他大哥,阿冽说句话,他就不敢不听。小时候还敢跟哥哥叫板,自从大些后,约摸是给阿冽收拾服帖了,很是听阿冽的话。 见大哥叫他呢,不敢再磨蹭,忙跟大哥念书去了。 沈氏笑,“亏得他还有个怕处。” 子衿姐姐到底牵挂阿念,明明上辈子接受过科学教育的人,竟然也迷信起来,自己偷偷在屋里起了一卦,见是平安卦,此方稍稍放下心来。在家里坐不住,就去朝云师傅的宅子看了一遭。 在这宅子主持修理清扫的人是闻法,何子衿与闻法早便相熟,如今来这园子,何子衿也不禁赞一声好。闻法笑道,“也给阿曦阿晔准备了房间。”引着何子衿过去看阿曦阿晔的屋子,顺带逛了大半个园子,何子衿问,“师兄,师傅这宅子差不离了吧?” 闻法道,“差不多了。” “赶紧叫师傅搬来吧,前些天沙河县打仗的事,师兄知不知道?” 闻法显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点头,“知道。” “你都不担心?我才听说,担心的了不得。” “不是胜了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万一什么时候再来伙子土匪强盗如何是好?” 闻法不由一笑,“师妹真是想的多了,以为这土匪强盗是说有就有的,这些人,多是境内犯了罪的逃犯,在当地混不下去,便逃到关外入了匪道,还有些是北凉西蛮那边儿的官兵假冒了匪盗之名。大批的过不来,边境上有北靖军驻守呢。小股的过来后,北昌府民风彪悍,各村各乡都训练有民兵的,各县都有巡检司也得上百人马,再加上衙门的人,其实就是防小股匪患的。不论匪还是盗,都是打个百姓无提防,倘有了提防,他们想得手就难了。” 何子衿道,“阿念这次就是有提防啊。” “倘各县乡村都有有所提防,就不会有那好几个村遭秧了。”闻法约是跟着朝云师傅久了,受三清祖师薰陶,很有些慈悲心肠,说着不由一叹。 想到遭了匪患的几个村子,何子衿也跟着一叹。 师兄妹二人说一回战事,看一回花园子,何子衿啧啧称奇,道,“我娘家弟妹修的那园子,用的都是好料,假上山堆的是太湖石,园子里但凡一颗树一株草都是名品中的名品,修建时光改园子图就改了十七八遭,可我看她那园子,尚不及这园子十之一二。师兄你真是好眼光,给师傅寻一这样的好宅子。” 闻法笑道,“园子从不是修出来的,而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得住得久了,今儿添一树,明儿添一花,再经过时光浸润,山石草木与此园成为一体,这样的园子,方是名品。若是新修的园子,纵花大价钱,用遍好工好料,也需时间养护。” 何子衿听闻法这般一说,顿觉茅塞顿开,道,“师兄说的有理。”随口问道,“这园子也得几十年了吧?” 闻法点头,何子衿不禁打听,“不知是哪家大户,肯献出此园。”这样的园子,绝对不是无主的。 “说来,这是于家的祖宅。” 何子衿就不晓得是哪个于家了,闻法笑道,“师妹年轻,你来北昌府时,于家便已败落,这是他家祖宅,罚没官中后,并没有被变卖。刚来北昌府的时候,余巡抚就将这宅子给了师傅用,师傅不耐烦住在府城,便一直闲置下来,如今倒是用上了。” 何子衿点点头,仍不晓得是哪个于家,闻法道,“前北昌侯于家。” 何子衿这便晓得了,道,“我们刚到帝都那一年,听说有个侯府被抄家,便是那个于家吧。” 闻法点头。 何子衿想到一代侯府,昔日不知何等辉煌,今却祖宅易主,委实令人不胜唏嘘。 一直待到四月中,阿念方带着江仁、胡文两家人奉朝云师傅回府城,家里已收拾好了江仁、胡文两家的住处,阿冽一向是个好热闹的,同妻子商量后,都安排到了自家花园子里,如此,兄弟姐妹们处起来也便宜。另则,何子衿与闻法就在朝云师傅的宅子里等着朝云师傅了,阿念一路送了朝云师傅过来。见着朝云师傅与双胞胎,何子衿才算真正彻底的放下心来。 阿曦小跑着奔到她娘怀里撒娇,阿晔也想第一个跟他娘撒娇好不好,奈何自小就因挑食,身体素质不及他妹,以至于死跑活跑跑不过他妹。当然,哪怕跑得过,人家阿晔也不跑,那般没有风度影响形象的事,阿晔五岁之后就不大干了。阿晔不急不徐的踱着加速且能保持风度的小步子朝他娘走去,他再如何加速,也不及他妹快啊。他还加速中呢,他妹已经如同一颗出膛的小炮弹一般正中他娘的怀抱,然后跟他娘撒起娇来。 何子衿抱着闺女,待儿子踱到跟前,也一把将儿子揽在怀里,每人亲一口,问,“想不想娘?” 阿曦拉着小奶音大声喊,“想——” 阿晔矜持的点点头,“想。”手上还伴随着捏着小帕子擦脸的动作,把他娘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何子衿不与阿晔这小子计较,抱抱小宝贝们,起身问候朝云师傅,挑眉笑问,“师傅一路可好?” 朝云师傅一袭玄色大氅,颌首,“都好。” “叫人担心的够呛。”何子衿抱怨。 朝云师傅只是微微一笑,何子衿转眼看向阿念,阿念的眼神一直在子衿姐姐身上,此时终于彼此眼神交汇,情意交融,阿念上前一步,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自小到大,从未与姐姐分别这么久。” “我也是。”纵老夫老妻,何子衿也不禁有些害羞,问,“可安好?” 阿念笑,“安好。” 这夫妻俩麻得众人一身鸡皮疙瘩,阿曦已是急不可待的同她娘道,“娘,我还帮着抓坏人了。” 阿晔很谦虚地,“只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儿小忙。” 何子衿连忙问,“如何帮忙了?” 阿曦道,“帮着在箭上刷药汁。” 阿晔生怕他娘不知道他的功绩,在一畔连连颌首,想到祖父的优雅,觉着自己颌首频率过高,于是,改为了一张肃容小脸儿给他妹补充,“也是我与妹妹应当干的。” 何子衿立刻对孩子们行为进行表扬,“好,干得好,都是娘的好宝宝。” 俩人立刻高兴起来,只是阿曦得意的表现是将小脑袋扬的高高的,仿佛一只得胜的小母鸡一般。阿晔跟着朝云师傅耳濡目染多年,惯来是个会装的,面对他娘的夸赞,心下喜悦,面儿上还是淡淡地,“匪寇当前,自当出力。” 何子衿真想问问她儿子,这么装x累不累啊! 大家移步室内说话,何子衿问过阿念,知道江仁、胡文两大家子人都好后,完全的放下心来,待朝云师傅安置好,夫妻二人方带着龙凤胎回家去了。 一大家子团圆,自有许多话要说。 不过,何子衿这些天的担心委实没有白担,五月中,对于江同知战功的嘉奖就下来了,除了田地赏赐之类,还有就是,赏江同知太太六品诰命,以后,江太太又可以称江安人了。 章节目录 第380章北昌行之六十八 > 第380章 这里要说一下安人这个称呼的讲究, 其实许多小书香之家, 譬如秀才之母、举人之母、进士之母, 哪怕是没有诰命的小官宦人家的老太太,如何老娘,在何恭考取秀才后, 家乡有人恭维她老人家,便会唤一声老安人。就是现在,出于尊敬, 也有人称何老娘一声老安人的。 所以, 老安人也是对于一些有德望的老太太的尊称。 何子衿这里的安人,则是朝廷正经六品诰命, 何谓正经朝廷诰命, 就是每年与阿念一样, 都有傣禄可领的诰封, 只是没有实权罢了。 但, 相对于没品阶的官宦人家的太太奶奶, 何子衿这经过朝廷认证的诰命,自然是体面的多了。就是出门宴饮排序,她既是六品安人, 也要排在没品阶的太太奶奶们之上的。 何老娘都说,“唉哟喂,我的丫头,你咋这么大福哩。”她老人家打儿子当官儿那一日起就想做诰命了好不好,如今,她老人家的愿望还未成真,倒是自家丫片子先人一步了。羡慕死人啦有没有! 何老娘忍不住再次道,“你这丫头,当真有福!” 突然成了诰命,何子衿哪怕是两生一世见识颇多的,也难免有些小虚荣心哪,假假谦道,“天生的吧。” 沈氏很替闺女高兴,觉着闺女比自己有福,笑道,“打小就说你是个有福的。” 何老娘道,“可不是么,你娘刚生你的那一年,咱们县里来个了黑瞎子,算卦灵验的很。你娘抱你出去,那黑瞎子一见就说这丫头以后有大福哩。可见真是准的。” 余幸笑道,“姐姐是咱们家里头一个诰命,可得好生摆几桌酒请客来着。” 何子衿笑道,“一定请。正好安宅酒跟这喜事合一块儿,咱们好生喝几杯。” 余幸听大姑子说要搬出去,不禁十分不舍。何子衿笑道,“那宅子已是收拾得了,正好过去,攒一攒人气。” 何老娘先说,“我可没有安宅礼的。” 何子衿抿嘴笑道,“不把压箱底儿的宝贝拿出两样来就不行!” 何老娘直乐,“都说一个闺女三个贼,你这一个,顶六个贼了。”给自家丫头盘算着,“皇帝老爷赏你的庄子,先着人过去瞧瞧,管事什么的,提前选人安排妥当。”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高兴,“原我想着,那一百亩地的出产不怎么够吃,就想再置些田产,这倒是巧了,既是朝廷有所赏赐,倒省了一笔置产银子。” 何老娘亦道,“阿念这趟总算没白辛苦,知道县里打仗,我可是担心了好几日,看他回来,才算正经放了心。” 沈氏笑,“是啊。”心里担忧,嘴上却是不能说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把担忧说出来,也不过是叫一家子跟着担心罢了。 三姑娘道,“幸而阿念去了,不然,县里没个做主的,可就要出事了。” 何琪亦是这般说。 大家贺了何子衿一回,何老娘私下又让丫头片子把皇帝老爷赏的东西拿出来瞧了一回,这回除了赏赐了个二十顷的田地,给何子衿加了诰命,另外还赏赐银五百两,时兴宫锦二十匹。 何老娘瞧着那宫锦,摸了又摸,直道,“真是好东西啊,真好!”说来,这料子不见得就比何子衿自朝云师傅那里得的好。只是,这是朝廷直接赏赐给自家丫头与自家孙女婿的,如何一样。体面哪!真体面! 何子衿素来大方,道,“祖母挑上五匹。” “这哪儿能送人,皇帝老爷赏给你跟阿念的,得好生供奉着才成。”何老娘严肃脸道。准备建议自家丫头盖所大屋子来放这二十匹锦,然后,每天三柱香的供奉。 何子衿笑道,“宫里赏赐的东西,倘是古玩器物是不能变卖送人的,这些料子什么的,就是给人用的。这么些锦,我也用不了,正打算分一分呢。祖母你要不挑,我让我娘先挑?” 一听要儿媳先挑,何老娘先不乐意,白眼自家丫头道,“没规矩的丫头,你娘可不是你,她知道我还没挑,哪里会先挑呢。”心下琢磨着,现在存下几匹好锦,将给孙子做衣裳也好,再者,以后二孙媳妇、三孙媳妇进门,也能给她们一些。何老娘又问,“有没有阿冽媳妇的。” “当然有了,各家都有份。” 既然有阿冽媳妇的,何老娘就不打算再分给大孙媳妇了。何老娘叫了余嬷嬷一并过来挑,就挑了一匹颜色活泼的,余下的都是稳重颜色。余嬷嬷年岁大了,可抱不动一匹锦,何老娘叫了小丫头过来,把挑好的五匹锦一并抬到了自己存东西的屋子里去,千叮万嘱的令小丫环好生存放。 待何老娘挑完,何子衿又让母亲来挑了四匹,余下,余幸、三姑娘、何琪,一人两匹,剩下的,何子衿入了自己的库里。 倒是这五百银子,阿念与子衿姐姐商议道,“此次,很有些伤亡的兵士,这银子,不如给了他们。” 何子衿点头,“我也这般想的。”又问阿念,“朝廷可有抚恤?” 阿念道,“抚恤已经下来了。”只是,受伤的还好,似那些没了性命的,多少银钱能买回一条命呢。这个年头,真是人命贱若草。 何子衿道,“朝廷赏咱们的庄子还没去看,让四喜带几个小子过去瞧瞧。那些伤残的,倘失了营生,也可安排到咱们庄子上去。用谁不是用呢。” 阿念想了想,道,“这个我来安排吧。” 何子衿此方细问沙河县的战事,阿念道,“只是一伙子趁伙打劫的流寇,榷场那里,既有当地商贾,还有远道来的商贾,再者北凉以及再往北的红发碧眼的异族人,那里人员复杂,如今正值国丧,北凉西蛮都蠢蠢欲动,那伙子流寇说不得就是他们用来试水的。如今有来无回,听说北靖关也有些动静,只是未曾酿成大规模的战事罢了。” 何子衿道,“那几个遭匪患的村落如何了?” “我在折子里都一一上禀,受灾的村子会有三年免税政策。” 在这个年代,也便是如此了。 其实,在什么年代,都是如此。 何子衿没再多说,转而同阿念说起双胞胎的趣事来,“你在家时每晚都跟他们说话,背书给他们听,你不在了,晚上就左扫右看的,阿晏还哼哼唧唧要哭的样子,这才好些了。” 阿念笑问,“阿昀没想我?” “阿昀只要每天有人陪他玩儿就成。” “阿昀这性子,有点儿没心没肺。”听到三儿子竟然没想自己,阿念难免有些郁闷。 何子衿很是不满,“阿昀这是生来心胸宽阔。你再不回来,他们还得不认识你了呢。” 如今,双胞胎都能坐的很稳了,阿念在炕上靠着引枕,把双胎胞一腿放一个,逗他们玩儿。又与子衿姐姐商量阿晔正式念书的事,子衿姐姐道,“成,明天让三喜去学里打听一下学里的情况,罗大儒学问虽好,孩子们也得入入群。重阳、大宝他们也得转到府学来呢。” 阿念称是。 小夫妻把五百银子补贴了伤亡士兵,这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办,阿念令三喜悄悄办的,他又不图名,图个心安罢了。 阿晔正式入学念书,阿晔自己倒是挺高兴,觉着自己已是大人,一一行越发臭讲究起来,以至于他娘见他就牙疼。阿曦见哥哥念书,也想跟一道去,得知学里只收男孩不收女孩儿,阿曦伤心坏了,还哭了一场,最后恨恨道,“这种没见识的书院,请我我都不去!”觉着文武双全的自己被小瞧了。 朝云师傅道,“去书院,不过人教你,在这里,你教人。” 阿曦抽咽地,“我教谁呀。”大家都去念书了,哪里有人让她教哟。 朝云师傅拿着帕子给阿曦拭去眼泪,道,“阿昀阿晏啊。”宝宝们大了,可以过来接受祖父的培养教育了。 阿曦有些看不上这两个小奶娃子做学生,道,“他俩还吃奶呢,话都不会说,教他们也听不懂。” “哪里听不懂,你也是打那么小就跟着祖父的呀。” 阿曦想了想,道,“想不起来了。” 朝云师傅:你要能想起六七个月的事才有鬼哩。 朝云师傅非常会掐时间,阿晔阿曦就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他们娘奶水不足,就开始给他们增加辅食。何子衿对孩子向来有计划性,双胞胎的待遇同他们的兄姐一样,到七个月的时候,由以前的一天四次奶改为了一天两次奶,早上喝一回,中午下午两餐辅食,晚上再喝一回,这样慢慢的到一周的时候,就可以渐渐的断奶了。 所以,朝云师傅就时常把双胎胞白天接自己这里来,傍晚再送回去。 阿曦自己也有功课,由于现在哥哥们都正式入学了,罗大儒这里没事,索性就同朝云师傅一并教导女弟子阿曦。对于罗大儒强抢自己女弟子的事儿,朝云师傅心里不大愿意,罗大儒说他,“自来就是个小器的,我不过抢个学生,总比抢人家孩子的强。”觉着自己在品格上远强于老友。 朝云师傅理所当然地,“这本就是我家孩子。”哪里有抢,自家孩子,能说一个抢字么! 对此,罗大儒的心理活动是:靠!这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朝云师傅脸皮厚不厚还两说,他给阿曦增加了管理课程,给了阿曦个十顷的小庄子叫阿曦学会管理。阿曦有些抓瞎,她,她啥也不会呀,朝云师傅道,“你是学过算学的,就从看账开始吧。” 阿曦这里开了新课程,她娘又叫着闺女跟着搬家收拾屋子,甭说,虽然搬家收拾东西阿曦帮不上忙,但收拾屋子啥的,何子衿发现,她闺女委实是一把好手。 阿曦就会指挥着,“这个瓶太素了,搁这多宝阁不相宜,放案上去,供上几枝桃花。”然后,墙上挂什么画,案上摆什么器具,炕上用什么颜色的褥子,太师椅用什么花色的垫子,竟都能说出一二。 何子衿颇是惊喜,很是赞了闺女一回,阿曦道,“这些事,谁不懂呀。”然后,她就帮着给她爹把书房布置了,她自己的屋子更不必说,简直是样样考究,处处妥帖,由于跟着朝云师傅一道长大,阿曦极有审美的人。她并不是要用多么奢华的东西,用阿曦的话说,“讲贵的那是暴发,东西,恰到好处就行。”还从她娘的旧货里挑了不少来用。有些东西旧了的,何子衿是喜欢重新上漆的,阿曦则是令人磨去旧漆,然后只上一层清色桐油,既拙又朴。 何子衿道,“你就把你哥的屋子一块儿看着收拾了吧。”基本上就是阿曦动嘴,丫环们动手。 阿曦就给她哥收拾出了个俗气冲天的屋子,阿晔拿自己的屋子跟妹妹的屋子对比一下,气的胃疼,回头说,“我就知道你是嫉妒我能上学?” “不就是个破学么,请我去我都不去!”阿曦翻着大白眼,昂首挺胸道,“你上学,也是听人管。你知道我现在管多少人不?我现在管着上百号人!” “你就吹牛吧!” “祖父叫我管着个一千亩的庄子,这么大的庄子,佃户就有上百人,还有大管事小管事,一百人都不止。”阿曦得意道,“我还管着阿昀阿晏。” 阿晔道,“以后不给你叫阿曦了,给你叫管家婆算了。” 阿曦气的捶了她哥一顿。 阿晔找他娘告状,阿晔气得不行,跟他娘说,“胖曦再跟我动手,我可真揍她啦!”这位童鞋对于总挨他妹揍,从来不会认为是武力值上不如他妹,他向来认为,他是好男不跟女斗。 何子衿见阿曦总为不能上学生气,干脆一拍巴掌,“别吵了,咱们来办个女学就是!” 章节目录 第381章北昌行之六十九 > 第381章 何子衿说办女学, 阿曦立刻追问什么是女学, 当听她娘说是只招女孩子不招男孩子的书院后, 阿曦立刻高兴起来。当下大度的拉起她哥的手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屋子,我另给你摆一摆吧?” 阿晔嘀咕, “从不听说过世上有什么女孩子上的书院,没有的。” 阿曦心情刚好,她哥就开始拆台, 顿时又生了气, 冲她哥大喊一声,“没有才办哪!你是傻瓜蛋吗!”险没把她哥耳朵震聋。 阿晔觉着他妹很像传说中的小泼妇, 嘴上本来想耍两句贱, 可刚被他妹捶了一顿, 身上正疼, 阿晔就憋着没说, 心下很是嘀咕了他妹一回。 阿曦心情大好, 非但给她哥重把屋子收拾好,还对她娘要办女学的事广而告之,在家就很替她娘宣传了一回, 然后到祖父家也喜滋滋的跟祖父说了这个好消息,阿曦道,“我得赶紧把书包做出来,不然以后上学没书包可怎么办呢。” 如果她娘在这里,肯定会说,都是跟朝云师傅耳濡目染的缘故,她闺女这天生实在的人都学会有话不实说了。 阿曦那点子炫耀的小心机,朝云师傅自然瞧得出来,但笑不语。闻道就问了,“前儿不为不能上学的事哭呢,今儿怎么又兴头要做书包啦。” 阿曦立刻道,“我娘要办女学了。闻道叔,你知道什么是女学不?” 闻道道,“招女学生的书院吧?” 阿曦道,“闻道叔你就是比我哥聪明,我哥还说,从没见过有只招女学生的书院。要是从来没有过,闻道叔你是怎么晓得的,分明是他笨,没见识!” 因为有学可上,阿曦心情雀跃,又说,“我得写封信,把这件事同珍舅舅说一声。”今年珍舅舅没过来,但从正月就开始一月十封信的往北昌府送,非但送信,还送东西,东西的话阿珍的小朋友们都有份儿,但借用阿晔的一句话说,“我们得的就是个芝麻,胖曦得的是西瓜。”可见差距之大。 阿曦才不理这个,她从来就跟珍舅舅关系好,珍舅舅给她写信,她也会给珍舅舅写,只是没有珍舅舅会写,一月能写十封,阿曦吧,一月大概能写三封。她每次有什么忧愁的事或是开心的事,都会即兴写在纸上记录下来,到阿珍舅舅着人给她送信过来时,她便把自己的这些信也装起来令人给阿珍舅舅带去。 想到自己马上就能上学了,阿曦又跑到自己的小书房去写信。 一会儿写好信出来,见祖父在逗两个弟弟玩儿,阿曦就背着小胖手过去,板着小脸儿道,“臭昀,臭晏,叫姐姐。” 阿昀阿晏已是会爬了,阿昀见着他姐过来,嘴里不会说,也咿咿哑哑的爬过去,拽着他姐的小裙子还要继续往上爬,阿曦一指头戳在阿昀小肚皮上,阿昀立刻笑成一团,又倒回毯子上去了。 阿晏一见,立刻也不爬祖父了,爬姐姐这里来,腆着小肚子给戳。阿曦再戳阿晏一下,阿晏也笑倒,双胞胞抱作一团,开始滚来滚去。 阿曦在一边儿鼓掌,于是,双胞胎滚的更欢了。 玩儿一会儿弟弟,阿曦吃过午饭就回家去了,她家里要办酒宴,请亲戚们过来吃饭,她娘特意请她帮忙来着。阿曦觉着自己都能帮家里忙了,心里很是高兴。何子衿让她帮着写帖子,一天是做诰命摆酒,请的是亲戚。一天是安宅酒,请的是阿念同知衙门的同僚。同僚这里,何子衿跟阿念要了名单,亲戚那里,让阿曦按着帖子的格式一家家的写。阿曦写帖子的时候就觉着,以后她设宴,也这样给小伙伴儿们下帖子。因阿曦抢了这下帖子的差使,阿晔知道后还不乐呢,同他娘道,“我自来就比胖曦念书好,字也写得比她好,娘你有这样的事,怎么只想着她不想着我?”阿晔拿着他妹写的帖子东挑西捡的挑了一堆毛病,什么,字写得不好啦,什么,格式错误啦,什么,唉哟喂,还有错别字啦。 何子衿道,“哪个不好,你再重写一回。” 阿晔立刻就没意见了,阿曦眯着眼睛拿出拳头来朝她哥晃啊晃,她哥就喊,“娘,胖曦又要对我不敬。” 何子衿道,“阿曦,你哥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呀,我没有格式不对的,就是有个错别字,没发觉。”阿曦道,“我也没捶他。” 阿晔使唤他妹,“还不给我磨墨,我另给你写个对的,你也学着点儿。本来就不聪明,还不好好不习,以后就更笨了!唉哟——”挨他妹一拳,阿晔这臭嘴终于知道闭上了。 阿晔把错的帖子修正,然后拿他的跟他妹的对比一下,心下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的字比妹妹强多了。 阿曦喘气,跟她爹道,“每回我哥一开口,我就想捶他个半死。” 她爹表示:你们龙凤胎不应该相亲相爱的么? 好吧,龙凤胎的爹不得不对龙凤胎之间的关系进行了一番缓和调节。然后就把龙凤胎哄去玩儿双胞胎了。 阿念洗漱后换了家常衫子同子衿姐姐说话,“姐姐想办女学么?” “嗯,阿曦一直想上学来着。”何子衿道,“书院不收女孩子,我想着,要不咱们寻些女先生,看有没有女孩子愿意过来一道学的,也是给阿曦找几个伙伴。” “姐姐办女学,先寻先生,也要寻地方……”阿念问,“束修怎么说呢?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开张?” 何子衿道,“这刚起这么个念头,地方还好说,附近的宅子寻一所就是,开始人并不多,小宅子即可。就是先生得仔细寻一寻。” 阿念笑,“阿曦已经开始做小书包了都。” 何子衿也笑,“阿曦知道要开女学,高兴坏了。” 于是,夫妻俩就开始商量办女学的事,何子衿对女孩子的教育还真有些心得,何子衿道,“孩子们,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学问深不深的,端看各自钻研,心性比学问重要的好。把孩子心性养好,比什么都重要。课程就按着君子六艺来就是了,礼、乐、射、御、书、数,除此外,再有就是些画画、棋道、绣花之类的,再加一门舞蹈或是击剑,暂时就这些吧。” 阿念道,“姐姐先准备着,我想着,来人必不会少。” “刚开始又无什么名声,能有几个就不错了。我估计还是看你同知大人的面子,想着巴结咱家才送孩子过来的。”子衿姐姐素来很有自知知明。 阿念笑,“这方面的原因自是有的,你管为什么来呢,只要有学生就好。咱们孩子,要说念书,守着罗大儒比去书院肯定好,只是孩子得合群,这才叫他们出去念几年书。女孩儿也一样,阿曦也该接解一下不同家世性情的女孩子。我与子衿姐姐说,你这书院别建得太小,起码也得四进院子才够,既是要往好里办,束脩亦不要太低,不必像府学启蒙书院似的,一月二两银子,舍得叫女孩子出来读书的,都是有些家境的,一年起码一百银子。再者,更不要什么学生都收,学生入学也得有个考试,考不过,便不要。” 阿念道,“书院要把好两关,一则是先生要好,二则是门槛要高。” 子衿姐姐笑,“不愧探花大人,说得头头是道呢。” 阿念假假谦道,“安人过奖,安人过奖。” 阿念道,“姐姐这里先筹备。”夫妻俩说一回女学的事,阿念又同子衿姐姐打听家里宴会的事,何子衿笑道,“我想着,这个休沐请家里人,下个休沐请你衙门的同僚吧。” 阿念点头,“也好,衙门里的接风酒已吃过了,只是他们的女眷你还不认得,认一认也好。” 阿念笑眯眯的,“若所料未差,过些天岳父必有喜事。” “什么喜事?” 阿念说都说了,自然不会卖关子啥的,阿念轻声道,“李学政约摸是要调回帝都国子监任职的。” 何子衿问,“咱爹要升官了?” “论理该是岳父,岳父两任学差,并无错漏,再有巡抚大人那里,举贤不避亲,估计定是岳父没差的。”阿念还说,“暂莫要与岳母说,不然,倒露了形迹。” 要是坏事么,何子衿还能憋得住,这样的好事,如何存得住,她第二天回娘家说话就悄悄同她娘说了,然后,她同她娘说,“阿念还说,先不要让我同母亲说呢,毕竟,李学政还在,这事儿还没确定,不过,我想着八九不离十的,就先来跟娘你说一声。娘你莫要与祖母说,祖母一向存不住事儿。” 沈氏当下就应了,虽然听闺女的憋着没说,但人有了喜事,哪里就是能憋得住的。何老娘见儿媳妇这么神采飞扬的,都有些纳闷儿,还问媳妇,“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沈氏笑,“过些天老太太就知道了。” 何老娘哪里等得住,死活要问,沈氏还是秉退了余嬷嬷悄悄同婆婆讲的,然后,事实证明,婆婆那个嘴啊,真是比棉裤腰还松呢。 基本上,何老娘知道也就等于全家都知道了,于是,在何子衿家的安宅酒时,大家就说起何恭将要升官儿的事儿。 幸而人李学政真的调走,然后,何恭真的做了学政,不然啊,何家这老脸,得灰灰成啥样啊。 何老娘不觉着有啥丢脸的,升官儿本就是喜事,何老娘关心的是,儿子这升了官儿,能不能比她弄身诰命服来穿穿啊! 虽然晚了自家丫头片子一步,她也很想当诰命的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382章北昌行之七十 > 第382章 何老娘的野望没成功, 把自家丫头叫到家里来唠叨, “你说朝廷这规矩也怪, 明明七品官儿的太太就能有诰命的, 怎么你爹这升了从六品还没哩。” 何子衿对于朝廷这规矩, 只能说朝廷实在太精明了, 要知道, 诰命虽然不管啥事儿,完全是夫荣妻贵、子荣母贵的体面,但, 诰命可是拿俸禄的。而诰命,并不是男人做了官儿,家里女人便能做诰命的。诰命得申请, 男人写折子给家里女人请封诰命, 朝廷准了,赏下诰命, 如此, 家里女人才能做诰命。 可这朝廷吧, 有条不成文的规定, 五品及五品以上, 官员就可申请诰命了。五品以下的, 一般申请了也是给你压着不批,非有极特殊情况,像阿念这样的, 完全没想到的, 朝廷赏了子衿姐姐诰命。估计是阿念立了战功,再升官儿吧,他本就是刚刚连升两阶,不好再升,可又实实在在的有战功,于是,不升官儿,赏了家里媳妇诰命,又赏了田地。 如何恭这般,正常升迁,从六品职,那啥,就得再等一等才能给家里妻母请封诰命。何子衿觉着,估计朝廷是为了省下诰命俸禄,方有这不成文的规定,以至于野望勃勃、一心想弄个诰命当当的何老娘失望至极。 沈氏宽慰婆婆道,“这急什么,相公差使上这般勤勉,以后又不是不升官儿了,都说外任官七十上才致仕,相公还有二三十年的官可做呢。我就不信,还熬不出个正五品。老太太只管安心,大福在后头哪。” 何老娘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只是这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要不是家里有了个安人,何老娘也不至于这般眼馋,何老娘充满羡慕嫉妒的乜斜着自家丫头片子,与自家媳妇道,“你说,这丫头片子咋这般命好哩。” 沈氏瞅着自家闺女,与婆婆笑道,“人家命里有这福呗。”做父母的都这样,孩子有出息,比自家有出息都高兴。 何老娘哼一声,酸溜溜道,“这人跟人的命就是不一样啊。” 何子衿拉着余幸的手道,“现在您老人家也就酸酸我,今年阿冽中了举人,明年中了进士,过一二年阿幸也做了诰命,怕您就酸不过来了。” 余幸笑道,“姐姐莫拿我打趣。” 何老娘想着,要以后真排到孙媳妇屁股后头去,那可委实就太没面子,不禁有些着急。余幸知道太婆婆很有些虚荣心,笑道,“老太太放心吧,自来做官请封诰命,都是先为祖母、母亲请封,媳妇得排最后。” 何老娘一听这话,便放下心来了。心下盘算着,自己虽不比自家丫头有时运,可马上孙子考出功名来也就能做官了,到时儿子孙子一道努力,还怕成不了诰命么!这么一想,何老娘就乐呵了,忙同孙媳妇道,“阿幸我看你以后这福气,不比你姐姐小。看你这手就知道,也是一双小肥手。” 何老娘拉过自家丫头的手,又拉过自家孙媳妇的手,道,“看吧,脸上身上没肉,手肥脚肥,这种人就是有福的。”说着,伸出自己一双上了年岁的老手,“我这手就是做活的手。”又说儿媳妇,“你们娘这手,更是瘦巴巴的,不过,也比我强啦,我年轻时受的那累哟,那时侯,天下刚刚太平,咱家里虽有些田地,却也是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唉哟,我年轻时受的那累哟。”何老娘想到自己年轻时的辛苦光景,深觉现在的孩子有福。 何子衿在一边儿拆台道,“我听说那时候祖父见天儿的给祖母做好吃的不是。” “哎,那短命鬼,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有了钱就拿去买鸡买鸭,炖得那个香哩,你祖父炖鸡汤,那从不用铁锅,都是用瓦罐,不用大火,就用小火,添把火,煨上两个时辰,哎哟喂,一开那盖子,香得街坊四邻都能闻到。”说着,何老娘又总结一句,“那短命换爱捣鼓吃的那劲儿,就传给了丫头片子。”又同沈氏道,“咱丫头,打小儿诶,见天就知道花钱捣鼓吃的,那时候我就说,这以后定是个败家货,就这张馋嘴也得把家吃完了,不想各人有各命,人家就有这享福的命,怪道自小就嘴儿高哩。” 何老娘想到自家丫片子先自己一步得了诰命,不由再酸溜溜一叹,“万般皆是命,哪里有公正哩。” 何子衿鼓掌,“这可真不愧学政大人他老娘诶,我爹刚升了学政,祖母你就会做打油诗啦。” 啥打油诗哟,她老太太是感慨诰命问题好不好! 何子衿私下都跟她娘说,“险没给祖母酸死。” 沈氏笑道,“老人家就好个面子,这不是看你做诰命眼馋么。” “其实,就是有些俸禄,别的上头也没啥,诰命又不管事儿,就是个名头儿。” “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咱家现在虽不富,也不是缺钱的人家,这不是就缺体面吗。”沈氏也挺想做诰命的啊,摸着自家闺女的小肥手道,“你祖母虽有些酸,话是不错的,你就是个有福的。”觉着自家闺女有福,沈氏又道,“也旺夫。” 何子衿笑道,“这也是赶得巧,当初阿念去沙河县,我想着兴许没啥事,就没料到真能遇到山匪流寇。” 沈氏也说,“天生有这运道。” 何子衿道,“先时听说北靖关也有些动静,不知阿涵哥和阿节有没有立下战功来。” 以往沈氏对武将不大了解,但自从来了这北昌府,更兼何涵姚节都是武官,沈氏地武官一道颇有些感慨,“说来这打仗升官,可比文官按资历升官来得快。” 何子衿笑,“武官打仗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的营生,升官是快,可死在战场上的也多了去呢。” 沈氏一叹,“这倒是。” 何子衿又跟她娘说了想办女学的事,沈氏道,“前儿倒是听阿曦过来叽叽喳喳说了好半日,也没听太明白,咱们在帝都也没听说过有女学呢。这女学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儿?” 何子衿就大致同她娘介绍了一回,道,“宅子我已经请杨经纪帮着找了,就是女先生不好寻。” 沈氏笑道,“这北昌府的事,我比你熟,寻女先生的事儿,经纪就不成了,问一问牙婆,她们定晓得的。”沈氏毕竟在北昌府五六年了,也买过丫头小子,对北昌府的牙婆也比较熟,给闺女介绍了个口碑不错的梅牙婆。 这里要说一下,牙婆在这个年代并不是指人贩子啥的,当然,牙婆也司奴婢买卖,但这种买卖是要官府登记的,合法的情形下的买卖。牙婆手里的奴婢,得是来历清白的,像那种偷人家孩子拐人家妇女,这种是人贩子,与牙婆是两码事。同时,牙婆一般还兼着工作介绍、牵桥搭线啥的事,反正,做牙婆的,一般消息灵通胜于常人的。 牙婆的事好说,沈氏就担心她闺女这请一大堆人来,万一女学办不起来,岂不是白花银子也没面子么。 何子衿道,“反正咱家有阿曦,就是没人来,我就留着女先生培养阿曦了。”说着,不禁道,“咱家里女孩子太少了。” 沈氏道,“谁说不是呢。尽是生儿子的,每回一吃饭,一堆小子,就阿曦一个丫头。要不我说阿幸这胎,生个小闺女才好。” “他们是头一胎,生什么都好,要是生闺女,咱家正缺闺女,要是生儿子,长子以后早些顶门立户,亦是好的。”何子衿又问弟妹近来吃食上可好,沈氏笑,“就是刚诊出有身子闹了那一个多月,如今没事了,这有了身子,她吃荤吃的倒比以前多了些。”悄悄同闺女道,“就是肉皮儿不如以前细致,看阿幸的模样,很有些担心哪。” 何子衿笑,“等生了孩子就好了。我先时怀双胞胎时也是,脸上起了好些斑。” “是啊,我也跟她说过,她头一回有身子,心里没底罢了。”沈氏笑道,“年轻的小媳妇,都这样,待多生几个就知道了。” 好吧,虽然前世生活在一胎光荣的国度,但入乡随俗,今生的何子衿表示,这年头,人们又不避孕,女人生孩子,一个的真正少,像江仁他娘江太太那样的,那是生江仁时伤了身子,一辈子只江仁一个,说起来都是极遗憾有些对不住夫家的。在这个年代,生三四五个是比较常见的,所以,她娘才会说多生几个就知道的话。 何子衿在娘家吃过午饭方回的自家,打发五喜去寻梅牙婆,让梅牙婆有空过来说话。梅牙婆来得飞快,何子衿原还以为得明后天呢,五喜过去的时候,正赶上梅牙婆在家,一听说同知太太找,梅牙婆当即就跟着五喜过来了。 何子衿让梅牙婆坐下说话,丫环上了茶,梅牙婆连声道,“哪敢劳烦这位妹妹。”双手接了茶,笑道,“早听说安人到了府城,我们这样人,就是有心过来给安人请安,也不敢冒昧过来。安人有事,只管吩咐。”一句话就可知这梅牙婆消息灵通,何子衿这做安人才没些日子,这位牙婆就晓得了。 何子衿笑道,“你们成天事忙,倘没事,也不好耽搁你生意。”就把想寻几个女先生的话同梅牙婆说了,何子衿道,“教书通史的,懂琴棋书画的,教规矩的,会算学的,再有,如果有会功夫的女先生,也帮我找几个来。我要最好的,介绍成一个,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如何?” 梅牙婆听前头,就知道这活儿不太好干,可听到后头,介绍成一个就有十两银子的辛苦钱,不禁心下欢喜,笑道,“安人看得上我梅婆子,岂敢不效力。” 梅牙婆想了想,道,“我心里已是有几个人选,只是暂不知她们的意思,待我去问一问她们,再来回过安人。” 何子衿道,“还有一样,你也知道我是用来教女孩儿的,勿必人品要好,身家清白。” 梅牙婆连声称是,道,“安人只管放心,倘有半点儿不妥,我必不敢将人往安人这里带的。” 何子衿留梅婆子吃了盏茶,打发她去了。 过了几日,又有杨经纪过来,请何子衿去看宅子。 何子衿既是想办女学的,她又是个两生一世穿来的,对于现成的家用住宅来做学校,总有些不满意。她这回没买那现成的上等好宅子,选了个破破烂烂的四进宅子,杨经纪道,“要是寻常四进宅子,最便宜也得六百两,这宅子就剩下房框子了,不瞒安人,也就是个地皮还值些银子。”帮着谈下来,两百银子就买下来了。就如杨经纪所说,也就是地段值钱。 何子衿又请杨经纪介绍的盖房匠人,打算重盖新的。 于是,阿曦又去给她娘宣传了,先到朝云师傅那里说,“祖父、闻道叔、大儒先生,我娘要盖学堂了。”又分另到外公家、重阳哥家、大宝哥家分别广播了一遍,好吧,阿曦这存不住的脾气,完全是继承了曾外祖母啊。 阿曦这孩子为了能有学上,还决定每天给她娘帮半天忙,她帮她娘管账,盖房可不是简单的事,先要请懂行的先生来画图纸,何子衿就跟闺女讲,都要开设什么课堂,要有读书的教室,学琴的地方,先生讲礼仪的地方,甚至还要有绣花的地方,用饭的地方,还有就是强身健体的地方。再者,书院也得有食堂,有先生们住的屋子,还得有下人打扫上住的地方。别说阿曦关心自己上学的事听得认真,阿晔也在一畔跟着出主意,还说,“娘你可以去我们学里看看,就知道怎么建书院了。” 何子衿道,“也好。那明儿我带着你妹妹去瞧瞧。” 阿晔道,“那我早上上学,你们同我一道去吧。” 何子衿点点头。 阿曦掰着手指心下暗想,等看了她哥上学的书院,定要叫她娘建个比她哥书院更好的。 既要去书院,何子衿就换了身男装,一身珠玉绫罗就太招眼了,也给阿曦寻了身阿晔的衣裳穿。一般来说,龙凤胎容貌相似的极少,阿曦与阿晔却是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只是,阿曦自小就胃口好,圆润不说,个子比阿晔还猛了些,穿阿晔的衣裳就有些紧,阿晔戳着他妹的小肚子说,“看哪家的小姑娘跟你似的,长这么胖。” 阿曦白她哥一眼,一巴掌打掉她哥的手,道,“你还有脸说,自己跟个猴子似的,你看谁不胖啊!”然后,将他哥从上到下的很鄙视的打量了一遍,刺激他哥道,“看你这小矮个儿,还好意思当哥呢。”喊道,“娘,以后我当姐姐,我哥当弟弟。” 阿晔气地,“你要造反,是不?”教训他妹,“自小就笨,不会念书,脑子也不灵光,大小是按个子高矮来定的么?个高儿有什么用,那豆芽菜,长一房高也是个菜!大小得看出生时辰!先出来的是老大,后出来的是老小!知道不!” 阿曦捏起小拳头,不待阿曦发飙,阿晔撒腿就跑了,阿曦挥着拳头在后头追,追上就捶,一面捶一面还气吼吼道,“你聪明你聪明!就揍你这聪明的小矮个儿!” 何子衿哈哈大乐,阿念瞪子衿姐姐一眼,忙过去劝架,阿曦霸王一般,“谁说我笨,看我不捶死他!” 阿晔呲牙咧嘴地揉着被他妹捶的地方,“实话都不叫人说了。” “我这是还没上学,看我上学不把你比下去!”阿曦道,“我要不看在咱爹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把你捶扁了不可!” 阿晔道,“我本来就是扁的,不用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圆滚滚的。” 阿念说儿子,“阿晔,你怎么这么没眼光,阿曦哪里胖来着,不胖不瘦,刚刚好。你太瘦了,总是不好好吃饭,叫人操心。” 阿曦重重的哼一声,道,“爹你跟个瞎子说这个做甚!他哪里晓得什么是好看什么是难看!” 阿晔,“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我没长眼,我是个瞎子!”然后,朝天哈哈两声,做出一种特拱人火的模样来,直待他爹脸一沉,阿晔这才不招他妹了。 何子衿过去活稀泥,道,“好了,这就要去学里了,不准再吵架了啊。” 阿曦轻哼一声,决定先放她哥一码。 阿念打算先送妻女去书院,再去同知衙门上班。说来,这外任官不是没好处,如以前在帝都,小朝会啥的是轮不到何恭阿念翁婿两个的,但大朝会,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翁婿二人正好吊车尾,每到大朝会的日子,那真是四更天就得起床去大朝会。倒是外任官,只要辰初到衙门即可的。所以,阿念有时间送妻女一程。 于是,一家人坐车。 在车上,阿晔就开始闭着眼念念叨叨的背书了,这是先生昨天留的课业,去了必查的。这学里先生严厉,背不下来敲手板,阿晔倒是没挨过敲,但有个严厉的先生,学生们对待课业的态度就明显认真许多。像阿晔,昨晚背过,今早还要复习一遍。 马车先是到何家,重阳二郎大宝二宝也都一道去,这启蒙书院与府学书院就隔一堵墙,启蒙书院里都是读四书五经的小学生,府学书院里则是准备考举人的秀才,每个秀才都要到府学书院报备,事实上,还有课程要上的。不过,上不上课并不严格,但府学每年都有考试,只有府学考试优等的秀才,才有考举人的资格。如那些考到中下等的秀才,则是没有秋闱资格的。 所以说,这年头,做秀才也不是容易的事啊! 待到了书院,何子衿就让阿念先去同知衙门了,莫要晚了。她不过是到书院看一看,这一看,颇是乏列可陈。阿晔带着她娘她妹参加的,他们小班的教室,接着就是中级班、高级班,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就是书法为时人所重,无所,科举时很看书法好坏的。你便是锦绣文章,一笔烂字,可能就有阅卷官说你字如其人,字烂人也烂,黜落不取也是有的。再者,因着字好,印象分就好,于文章亦是极有助益的。所以,书法一向为时人所重的。但其他五艺,因科举不考,除了礼与数,是日常所用,其他三艺,学里根本没有这些科目。书院很务时,四书五经是主要课程。 就是书院的屋子,何子衿看来也比较简陋,除了先生们休息的屋子,就是几间读书的教室,另则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供学生们课间玩耍,连个食堂都没有。据阿晔说,如果中午不带饭的话,可以到旁边的府学里去吃,只是,那学里的饭菜有些贵,又不好吃。 重阳悄悄问子衿姨妈,“姨妈,你真要办女学啊?” “是啊,先过来看看你们书院是咋回事,取一取经验。”子衿姨妈笑眯眯地。 阿曦在一畔补充,“重阳哥,我娘办的女学一准儿比你们这书院好,我以后学的课程比你们也多的多。” “你学有什么用啊,你又不能考功名。”重阳拉了阿曦在一畔说悄悄话,“你咋这么笨哩,上学累死个人,还天天挨揍,要我是你,不上学才轻松哩,你咋还主动找学上,有你哭的时候。” 阿曦鼓着嘴巴道,“你们都有学上,凭什么我就没学上。” 重阳一脸可惜的望着这傻妹妹,感慨,“身在福中不知福咧。” 重阳阿晔颇有些关系不错的同窗,见到阿曦纷纷来问,“阿晔,这是你弟弟吗?跟你生得好像哦。”再一看笑眯眯的何子衿,吓一跳,道,“阿晔,这是令姐吗?” 好吧,事实证明,孩子也不眼瞎,不是穿身男装就不分男女的。阿晔道,“这是我娘跟我妹。” 阿晔跟他娘他妹介绍,“这是阿磊,就坐我旁边儿的。” 何子衿笑眯眯的打招呼,“阿磊同窗好。” 阿曦也很有礼貌,“阿磊哥哥好。” 小朋友连忙一揖,很有些不好意思道,“何婶婶好。”又对阿曦一揖,“妹妹好。” 阿曦有模有样的福身还一礼。 何子衿摸摸小朋友的头,笑道,“以后去家里玩儿啊。” 阿磊道,“一定去给婶婶请安。” 何子衿看过了小小书院,自己顺道去找先生问了问阿晔的学习情况啥的,阿晔重阳便都回教室念书去了。阿磊进了教室还同阿晔说呢,“阿晔,你妹妹跟你长得真像,就是比你略高一点点。” 阿晔特不爱听后头那句,道,“我们龙凤胎,能不像么?” 阿磊如同听到什么稀罕事一般,直说,“龙凤胎啊!我还头一回见哪!” 阿晔心说,这有啥稀奇呢,他家还有一对双胞胎的弟弟哩。 面对同窗的羡慕,阿晔面儿上很淡定的骄傲了一回。 何子衿看了一回府学的书院,心里就有谱了,完全不必按这寒酸的府学书院来办。她先请了有名的画图先生来画书院设计稿,这人是余幸介绍的,余幸那园子就是这位周先生给画的,据说非常有名气,常给大户人家画园子图。何子衿把自己拟出的,对书院的种种功能性要求都同先生讲了,还说了,“不必雕梁画栋,简单大方即可。”另外,安全性上要考虑周全。 周先生还打听了一回女学的事,何子衿笑道,“家里女儿看哥哥们到了念书的年纪都上学去了,她无学可上,十分羡慕。我想了想,男子自然需读书明理,女孩子何尝不是如此,故而起了这个念头。准备寻几个女先生,自礼仪、书史、算术、女红、音乐、厨艺、骑射这几个方面,办一所女学。” 何子衿又说,“我现在正寻女先生,倘先生有合适人选,不妨推荐于我。我们虽是女学,也是求才若渴啊。” 周先生时常与富贵人家打交道的,如今既打听女学,自然是有些事要说的,当即便说了,道,“我家中有一寡妹,说来,少时念书时,她较我灵透千倍,只是命薄,青年守寡,平日里便以诗书为伴。不知合不合适?” 何子衿笑道,“合不合适,见见也就晓得了。贵亲何时有空,我打发人亲自去请。” 周先生笑道,“太太客气了,倘太太这里便宜,后天上午我带她过来。” 何子衿自是称好。 何子衿这里又起房子又寻先生的,余幸回家都同祖母说,“当初我要盖花园子,我婆婆那叫个不乐意,现在大姑姐买一处四进大宅,又要盖书院,婆婆一个‘不’字都没有,还帮着寻女先生呢。” 余太太笑,“这是什么怪话,我怎么听说你也帮着介绍了画图样子的周先生来着。” 余幸剥着桔皮道,“那不是看大姑姐着急么,再说,我认得周先生,又不是不认得。” 余太太道,“你大姑姐就是买一处盖一处,也不及你那园子十之一二的花销。” 余幸一笑,“我这不是想住的地方嘛,当然得建好些。” “这就是没算计,你想想,今年孙女婿就考举人,要是顺遂,明年便是进士,倘当真有时运,中了进士,不入翰林便是外放谋缺的,你这园子建的精细,将来给谁住去?难不成你留北昌府住花园子,女婿在外头做官?”余太太问。 “我现在就有些后悔了。”余幸剥出桔子瓣,细细的摘去上面的白丝,亲自喂到祖母口中,笑道,“当初相公不是落榜了么,我哪里想着一晃三年这么快来着。” “所以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这外放为官,又不是长久的住处,何苦劳民伤财,差不多就行啦,以后你可别到一地方就先修园子了。我这重外孙眼瞅着就要生了,你好歹得给孩子攒些个来着。” “我晓得的。”余幸又道,“祖母,你说我大姑姐那么精明的人,买个四进宅子倒说得过去,她现在家里人多,三进太挤了。可她这办书院什么的,以后大姐夫万一调任,她这书院要怎么着?” “你大姑姐焉能没有成算。”余太太道,“江大人连任两任县令,如今升了同知,我听你祖父的意思,江大人就想在这北昌府扎根哪。这北昌府,多有人嫌其苦寒,不愿意来。多少官员连任两任就是极限了,像文同知、张知府,都是在北昌府吃吃苦,就往好地方去了。江大人要在这北昌府长久的干,她这书院自然开得起来。哎,可惜你祖父要致仕了,不然我定也要帮着张罗一二。” “这能开得起来吗?大户人家谁不是在家里请了女先生来教女孩子念书,谁会把女孩子送去女学呢,又不是男孩子。”余幸虽然也帮着大姑姐引荐画房样子的先生,平日里在婆家也对大姑姐的女学事业表示了支持,不过,心里到底有些怀疑,觉着大姑姐尽干这种稀罕事儿。 余太太笑,“你等着看就晓得了。”与孙女道,“倘有你力所能及的,莫要袖手。” “祖母也太小看我了,我岂是那样人。”余幸道,“我就是觉着,婆婆有些偏心。大姑姐待我是极好的,相公还说了,要是我这胎是女孩儿,以后跟大姑姐家做亲呢。” 余太太笑道,“姑舅亲,辈辈亲。你大姑姐是个会过日子的,她家以后日子差不了,这亲事结得好。” “我喜欢阿昀那样子,长得好,招人疼,乖巧。” 余太太想了想,道,“阿昀是次子,倘你这胎是女儿,年岁上倒是相仿。” “是啊。”余幸对于生男生女没啥压力,同祖母说些婆家琐事,余幸同祖母打听,“祖母,皇后娘娘还好吧?” 余太太有些讶意,笑道,“怎么想听问这个来了?还有,现在得说是太后娘娘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一直挺记挂太后娘娘的。娘娘与先帝那等情分,先帝这一去,娘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然后,余幸压低声音道,“我是替娘娘担心凌娘娘。” 余太太微微一笑,“这再不必担心的,先帝一去,凌娘娘便奉先帝遗旨,殉了先帝。” 余幸那脸上的神色,不是吃惊,简直是震惊了,万没想到先帝竟有些遗旨留下。接着,就听祖母道,“非但凌娘娘,就是先太皇贵太妃,也去了。” 余幸算是远房外戚,因娘家与皇后,不,太后娘家是姻亲,她又是在帝都长大,对帝都权贵与宫里娘娘也算认识,就不晓得这太皇贵太妃是哪个,余幸道,“难道是太宗时的赵娘娘、谢娘娘?”这两位是太宗时的贵妃,很得太宗皇帝宠爱? 余太太道,“是太宗皇帝之母。” 余幸的眼珠子险没从眼眶里掉出来,这位说来应该是谢太后的太婆婆,先胡氏太皇太后,就是这位老人家,与谢太后多年不睦,谢太后做皇后时,这位老人家因伤心儿子太宗皇帝之死,悲通过度中了风。只是,不管是中风还是死了,太宗皇帝活着时,扶亲娘做了太后,先帝登基时,这是先帝嫡亲的祖母,便是太皇太后,这怎么成了太皇贵太妃了呢? 这,这,妃子的位份有跌的?从没听说太皇太后的位份还有跌的呀! 这事儿,叫余太太说来也十分感慨,道,“是你爹写信来说,太.祖皇帝之母程太后临终前留有亲笔遗诏,说胡氏太皇贵太妃,出身卑微,不堪太后位,断不可为正室。”太.祖皇帝乃太宗皇帝之亲爹,所以,程氏太后也就是胡氏的婆婆,这位程氏太后甚至在儿子太\\祖皇帝过逝后,摄政直至过逝。程氏太后过逝时,太宗皇代年仅八岁,之后是程氏太后之女辅圣公主掌政,一直到太宗皇帝成年。而这位辅圣公主,便是朝云道长之母,也是谢太后嫡亲的外祖母。由此可见,朝云道长于皇室中的地位,东穆开国太\\祖皇帝,是他嫡亲的舅舅。朝云道长的母亲、外祖母,都是曾经权掌天下之人。所以,要论皇戚,朝云道长绝对是皇戚中的皇戚。 只是,恐怕叫朝云道长这位皇戚中的皇戚,也猜不透帝都当是何等的风起云涌,方能令新君生母殉葬,令太宗生母由太皇太后之位,降至太皇贵太妃之位了。 余幸在祖母这里听了一肚子皇室事件,这不算什么秘闻,只是北昌府离帝都远,故而知道的人少罢了。余幸知道了,先同丈夫叨叨了一回,阿冽现在一门心思备考秋闱,只是“嗯,啊”的听媳妇说了一通,捧场很不热情。余幸没说过瘾,又不愿意跟婆婆、太婆婆说,两位长辈也不在懂皇室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啊。她就想起大姑姐来着,大姑姐还认了朝云道长这位皇戚中的皇戚为先生呢,这事儿,大姑姐绝对爱听,于是,余幸就在大姑姐过来婆家时,私下与大姑姐说了。 何子衿对于胡氏太皇太后降格为太皇贵太妃啥的,唯有一叹,她记得那位老人家,一看就是个苦出身,那位老人家赏了她一个极璀璨的璎珞。只是,她到底不懂皇室纷争,故而,惟此一叹罢了。听到凌娘娘被殉了先帝,何子衿当下是连办女学的心都没了。 琢磨了有三天,才将这事同阿念说了。 阿念良久方道了一句,“好在国丧期间,只当是一并穿了孝吧。”择日带着媳妇去庙里做了回道场,何子衿见阿念把亲爹的灵牌都做出来了,不禁道,“徐先生还在世的吧。” 阿念把生母的牌位擦了擦,道,“她原是个有大野心的人,我未料到先帝竟令她殉葬,她大野心未能成就,先时旧恨自然要报的。若所料未差,徐先生当已不在人世了。”添了百两香油钱,请了庙里和尚给生父生母念了回往生经。 何子衿都不晓得当如何安慰阿念,或者,阿念也不需安慰。 夫妻二人回程时,阿念轻声道,“真庆幸,没活成他们那样。” 章节目录 第383章北昌行之七十一 > 第383章 阿念与子衿姐姐从庙里出来, 就去朝云师傅那里接阿曦和双胞胎, 阿曦正在跟双胞胎玩儿, 阿曦一见爹娘来了, 扔下双胞胎就跑过去, 把双胞胎急的, 咿咿哑哑喊个不停。 阿曦跟爹娘撒过娇, 又跑回去抱双胞胎,她自小就是个力气大,抄起阿昀往肩上一放, 阿昀给姐姐折腾惯了,两只小手就拽紧了姐姐的衣裳,然后, 阿晏自发坐到姐姐脚面上, 阿曦脚往上一送,腿微屈, 阿晏就坐姐姐膝上过了, 然后, 阿曦伸手一抓, 就把阿晏夹胳膊下去了。 阿曦就这么一扛一夹的, 把双胞胎送她爹娘跟前去了。 她爹她娘一人接了一个, 她娘道,“要不闻道师兄都说你根骨好哪。”看她闺女扛抱双胞胎的手法,多么的与众不同啊。 阿念刚把头上冷汗擦干, 同闺女道, “阿曦啊,以后可不能这样抱弟弟啊,抱完一个,回头再抱一个。弟弟小呢,摔了怎么办?” 阿曦道,“怎么可能摔着呀,我小心着哪。是不是?臭昀臭晏?”曲指挠弟弟们的小白脚丫,把阿昀阿晏逗得咯咯直笑。 五月艳阳之下,阿念伸手轻轻给闺女抹去鼻尖儿的小汗珠,也不禁笑了起来。 就此道场之后,阿念终生未再提及生父生母半句。 好吧,子衿姐姐也不想再提自己公婆之事,死都死了,烧几柱香尽尽心就是,至于他们本身的事迹,完全不必后人知晓。 子衿姐姐继续自己的女学招生工作。 原是约了周太太见面,因有了凌娘娘殉葬之事,只得推迟到了今日。何子衿笑道,“先时相约,奈何家中突然有事,以至今日方与太太相见。” 周太太是位年约四旬的青裙女子,一身青裙,通身并无金珠玉宝之物,只是发间一支玉色寻常的翠玉簪子,但其人收拾的极为清爽,相貌间犹可见年轻时的清秀,闻此微微一笑道,“可见,我与太太的缘法在今日。” 何子衿并未先说女学之事,而是与周太太说起北昌府的风景人情以至于历史渊源来。周太太是知晓何子衿要办女学的,她既是想聘女先生,还提前做了些准备。她以往也曾受聘于大户人家,女诫什么的,也是教过的。不想这位同知太太并不问教习之事,反是说起北昌府来。周太太自幼在北昌府长大,于此地自然熟悉,再加上她通晓诗书,对于北昌府的历史也知之颇深。 何子衿本也是个爱观书读游记之人,来北昌府这好几年了,说起北昌府的历史典故来,倒是颇能同周太太说到一处去。周太太笑道,“北昌府虽地处边关,气侯苦寒,农人播种,只得一季,不比江南一年可收两季稻谷。不过,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不瞒您,我少时还曾与家父随着商队去过北凉,也曾与家父下过江南,后来成亲嫁人,便再未出过北昌府了。” 周太太的事情,何子衿也打听过一些,她青年丧夫后并未再嫁,一直倚着娘家生活,这年头,女人靠着娘家也不是太容易。周太太母亲周家老太太活着时,周太太在娘家尚可,后来,周老太太过逝,周太太便自娘家搬了出来,受聘于大户人家做过几年教习。 何子衿就又问了些周太太对于女学的看法,周太太道,“不瞒您,家兄与我说您欲办女学之事。我在家也想过一些,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说到底,不说大户人家,便是平民百姓,女孩子倘能识得几个字,说亲时也能加重些身份。才德才德,世间对女子要求,以德为先,可能与德相提并论的,唯才而已。今女人不必与男子那般学得文武艺,授与帝王家,女学依我所见,能教女孩子一个明白,便是功德。” 何子衿与周太太一直说了半日,中午留周太太用过饭,与周太太道,“我托令兄帮我设计书院的图样,太太有空,可代我先看一看,倘哪里有需改进之处,只管过来与我说。” 周太太笑道,“必不负您所托。” 何子衿命丸子捧上一个匣子,与周太太道,“书院虽还在准备,既已谈妥,这是三月月银,还请收下。” 周太太并未接这月银,道,“我既受聘于女学,自当是从上课之日起方好算月银的。” 何子衿笑道,“我看太太是个爽快人,我家里事务颇忙,书院建造,怕是没有太多时间盯着,这本就是咱们的书院,也还想请太太当个监工,把一把书院修造的进程。再者,如今虽还未开始授课,也需准备教材教案,一时需花费时间精力。您只管收着,收了月银,以后便称周先生了。” 周太太笑,“如此,便不与山长客气了。”既已受聘,彼此都改了称呼。 先定下了周太太,不,周先生,何子衿又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一趟。 朝云师傅笑道,“唉哟,何山长大驾光临。” 何子衿笑道,“师傅莫打趣我。” 闻道亲自端来茶,笑道,“哪里是打趣,山长请吃茶。” 何子衿双手接了茶,道,“我这要办女学的事,不会满城人都晓得了吧?” “不至于。”闻道笑,“也就是半城人知道吧。” 何子衿既然敢办女学,就不怕人笑,何子衿一本正经,“自来传道解惑,都是功德。我这办女学,也是为了开辟蒙昧,弘扬大道。” 闻道笑,“每回听师妹说话,我都想改口叫你师姐。” “你要愿意改口,我也不嫌老。”何子衿就同她师父师兄的说起她那女学的事儿来,怎么买地皮,建书院,请先生,还有何子衿准备要开的课程,以及,何子衿道,“师傅你比我有见识,依你看,我这书院可有什么要改进的没有?”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要改进的没有,只是还差点儿什么?” “差什么?”何子衿连忙问。 “差一个人。”朝云道长道。 “差谁?”何子衿以为她师傅要毛遂自荐,不过,她书院可是只收女先生的啊。 朝云师傅不晓得女弟子在腹诽他老人家了,朝云师傅瞧着女弟子微微一笑,“差谁,这不是你过来的目的么?” 何子衿当下闹个大红脸,直道,“唉哟唉哟,你说你说,我这还没开口呢,就给师傅你看穿了。唉哟,真叫我不好意思。我这还怎么开口呢?” 于是,何子衿摊摊手道,“给师傅看穿了,那我就直接说了,师傅你能不能把纪嬷嬷借我几天,我想请纪嬷嬷帮我把把关。” 说到纪嬷嬷,就得先说朝云师傅,朝云师傅很喜欢孩子,不过,朝云师傅也就仅限于逗孩子玩儿,或者是教孩子一些功课了。其他的,如阿晔阿曦时常一天一天的在朝云师傅这里,照料孩子们的事自然不是朝云师傅能干的。闻道这些人都是侍卫,照料孩子他们是生手。这位纪嬷嬷,不晓得朝云师傅从哪里找来的,那气质简直没的说,尤其非但会照顾孩子,人还十分有学识,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就能让人明白,时光赋予女人的,绝对不止是苍老。 是的,纪嬷嬷年岁已然不轻,估计同何老娘差不离,但,何老娘跟人家那气质,根本没法儿比。 阿晔阿曦小时候在朝云师傅这里,便都是由这位纪嬷嬷照料。以往,过年过节的,但凡给朝云师傅这里送东西,何子衿也会给这位纪嬷嬷备一份儿的。 如今,何子衿要招聘女先生,还想请纪嬷嬷帮着把把关,因为,接下来不只要聘女先生,还要聘一些用于书院管理的嬷嬷,这就需要纪嬷嬷帮着掌掌眼了。 女弟子开口相求,朝云师傅便命请纪嬷嬷出来了。 待何子衿说明来意,纪嬷嬷道,“太太容我三日工夫,阿昀阿晏的一些事情,得交给阿温才成。”自阿曦阿晔大些,阿昀阿晏过来后,就是纪嬷嬷带着侍女们照顾这两个小家伙。而纪嬷嬷嘴里的阿温,则是纪嬷嬷身边的,一位较纪嬷嬷年轻些的嬷嬷,也是极可靠的人。 何子衿连忙道,“嬷嬷只管交接,我这里也不急,就是我身边儿没个既老成又稳重,再如嬷嬷这般有见识的人了,所以,才冒昧的请嬷嬷过去帮忙几日。” 纪嬷嬷笑道,“能帮到太太,亦是我的荣幸。” 何子衿总算是厚着脸皮把这位纪嬷嬷也请到了家里,阿曦阿晔见到纪嬷嬷都极是欢喜,他们自幼就受纪嬷嬷的照顾,很有些孺慕之情。何子衿并不似别的女人,不喜孩子们与自小陪伴的嬷嬷亲近,怕太亲近嬷嬷反疏远了母子之情。何子衿从不会这般想,她爱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孩子们感情极深。孩子长成过程中,会遇到许多善意的陪伴,纪嬷嬷就是其中一位,纪嬷嬷这把年纪,无子无女,何子衿倒是愿意孩子们亲近这位老人家。 阿曦道,“嬷嬷,你的院子是我收拾的,你看了没?喜欢不?” 纪嬷嬷笑道,“见了,非常好,嬷嬷很喜欢,那白玉瓶里供的荷花很相宜。” 阿曦美滋滋地,“被褥也是我挑的,没熏香,晒得蓬松松暖暖的。” 阿晔看他妹没个完,忙插嘴道,“嬷嬷屋里的兰草是我选的。” 阿曦道,“我原想给嬷嬷放牡丹的,可惜现在牡丹花期过了,就放的兰草。” 阿晔对他妹道,“嬷嬷又不喜欢牡丹。” 阿曦道,“谁说的,嬷嬷都说我像小牡丹花一样,我把牡丹放在嬷嬷屋里,就像我在嬷嬷屋里一般。”阿曦无师自通的用了象征手法,可是险把她哥恶心着,阿晔道,“你除了长得胖,不知道哪里像牡丹花了。” 阿曦最讨厌人说她胖的,立刻黑着脸瞪她哥,哼一声,“今天嬷嬷刚来,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纪嬷嬷笑道,“阿曦姑娘并不胖的,阿晔少爷应该再胖一点儿才好。” 阿晔道,“嬷嬷,我每天也吃很多,主要是上学课业重,所以,不论吃多少,也胖不起来。那会胖的,都是闲着的,没事儿的人,还成天吃很多,嬷嬷你说,这样的人,她不胖谁胖。” 阿曦立刻道,“嬷嬷,你知道为什么一样的年纪,有人个子高有人个子矮么?”阿曦也深知如何打击她哥的信心,阿曦也不臭脸了,笑嘻嘻的瞥他哥一眼,道,“那个子矮的,都是嘴坏的,成天说人坏话,吃的饭都用来说人坏话上了,当然不长个子了。” 这回,轮到阿晔黑脸了。 纪嬷嬷笑道,“你们是龙凤胎,怎么总是拌嘴呀。” 阿晔道,“估计是在娘胎里就总打架的原因吧。” 阿曦道,“八字不合。” 阿晔说她,“咱俩一个时辰,八字当然一样,怎么会不合啊,笨死了。” 然后,俩人又唧唧咕咕的拌起嘴来。 但,纪嬷嬷来家里,两人还是很开心的,阿曦让厨下烧了纪嬷嬷爱喝的汤,阿晔就请纪嬷嬷看自己近来的课业本子。 纪嬷嬷年纪大了,身边也有两位侍女服侍,这两位侍女,一位叫檀香,一位叫芸香。芸香活泼一些,晚上服侍着纪嬷嬷洗漱后都说,“江太太家里可真是热闹。” 纪嬷嬷笑道,“是啊。” 何子衿请到了纪嬷嬷帮着把关,原本,何子衿就觉着,纪嬷嬷是个极有气质极有见识的人,不想,余幸竟还认得纪嬷嬷。有一回余幸过来说话,见着纪嬷嬷都惊讶的说不出话,还问,“嬷嬷,是你吗?” 纪嬷嬷笑,“自然是奴婢,余姑娘还记得奴婢。” 余幸忙起身扶纪嬷嬷坐了,笑道,“哪里能不记得,小时候去给娘娘请安,时与嬷嬷相见。我竟不知嬷嬷在北昌府,不然,早就能相见了。” 何子衿笑道,“我也不知道妹妹竟与嬷嬷相识,不然早请妹妹过来说话了。” 余幸想大姑姐真是有运道啊,这会儿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余幸便与大姑姐道,“姐姐怕是不晓得,嬷嬷原是太后娘娘在娘家时的女先生,后来教导过端宁长公主。我少时去王府给娘娘请安,时与嬷嬷相见。姐姐你真是好运道,竟请了嬷嬷到你府上。” 何子衿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有太过讶意,一笑道,“我运道一向不错,这次办女学,因要聘的女先生和管事嬷嬷有些多,就请嬷嬷过来帮我把把关。” 余幸道,“那是再稳妥不过的。”又抚着肚子道,“待我这闺女生了,先预定下姐姐书院的名额。” 何子衿笑道,“这绝对没问题。” 余幸这存不住事儿的,去祖母家的时候,难免说一回纪嬷嬷的事,直道,“我看大姑姐的模样,竟完全不知纪嬷嬷的来历。大姑姐真是好运道。” 余太太一思量便晓得,“纪嬷嬷约摸是同方先生一道过来的,你大姑姐从方先生那里请得她。” 余幸笑,“不管从哪儿请的吧,有纪嬷嬷这身份,大姑姐这书院就成了一半儿。” “是啊,只是此事你知道便好,莫要往外处多嘴。” 余幸想了想,道,“祖母说的是,方先生是个喜清静之人,倘是从纪嬷嬷这里叫人知晓方先生,就不大好了。” 余太太颌首,“是这个理。” 纪嬷嬷这把年纪,这个阅历,已不将身份什么的放在心上。她在宫里时本就是五品女官,说来,品阶比何子衿这位安人还要高一些。不过,她早不看重这些了,倒是看何子衿并不因知晓她的身份而手足无措,仍待她如前,纪嬷嬷反是多了几分赞赏,想着这位江太太不愧是方先生的高徒,接人待物自有过人之物。 纪嬷嬷给了何子衿很大的帮助,因为纪嬷嬷委实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年轻时是太宗皇帝宫里的宫人,出宫后给谢尚书府聘到家为女先生,如此,做了彼时还是谢姑娘的谢太后少时女先生。后来,跟着谢太后到了皇子府,今端宁长公主少时得纪嬷嬷教导,一直到先帝登基,纪嬷嬷就一路进了宫,做了正五品女官,管的就是宫中礼仪。一直到朝云道长要寻个稳妥的嬷嬷,那时谢太后还是谢皇后,将纪嬷嬷一干人给了自己舅舅。后来,纪嬷嬷等人就是专职照顾龙凤胎,如今就是照顾双胞胎。 可见龙凤胎、双胞胎的幼年教育之高大上了。 更重要的是,纪嬷嬷既在宫里做过女官,就知晓宫里公主郡主的学习科目,何子衿很是打听了一回,不打听宫闱机密,就是打听学习科目,如此,对自己女学的设立科目加以删减修改来着。 纪嬷嬷倒是很满意何子衿选出的周先生,这位周先生别看是女人,极是干练,因着要忙女学筹建这事,周先生干脆把家搬过来了,她也没什么好搬的,除了几车书,就是一个贴身侍女。搬过来后,周先生就托牙行把自己的小宅子租了出去,一心一意的帮着准备女学之事。 纪嬷嬷有了年岁,就需要有这么个人打下手,周先生也是有几分傲气之人,不过,纵不知晓纪嬷嬷的身份,叫她给纪嬷嬷打下手,她却是愿意的。 何子衿这里,一方面聘女先生,一方面又开始制定女学的学规,另外,上课用的桌椅板凳、食堂用的锅碗瓢盆,女先生、嬷嬷们住处的床榻案几,样样都得准备。 哪怕不必何子衿亲力亲为,可样样也需她点头才能去办。 一时间,委实忙的不可开交。 何子衿出去应酬,时常听到有人打听她这女学之事,譬如,新到任的柳知府家的太太就说,“我随着我们家老爷也到许多地方去过,现在倒是各州县都有书院,倒是没听说哪里有女学的。” 这位柳太太已过了不惑之年,娘家姓孔,出身鲁地孔家,乃孔圣人后代,据说最是遵礼守法的一个人。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哎,怎么说呢,最看不惯的就是北昌府这些晴天白日随便出门逛的当地女子。这位柳太太随柳知府就任后第一次设宴,就说了,“再未见过这等不开化的野蛮之所,女子不戴帷帽,竟可上街!全不知礼法为何物!” 好吧,叫这位柳太太一说,简直没几个知礼法的了。 柳知府毕竟新到任,柳太太设宴,请的也是知府衙门里的各官员太太,怎么说呢,就是大家品阶都不如她,所以,凭她怎么说呗,大家听着就是。 今柳太太提女学之事,何子衿笑道,“是啊,不过我想着,朝廷既让各州县开办书院,想来这办书院是件积功德的好事。我家里女儿,时常羡慕哥哥们能去书院念书,我想着,倒不若办一所女学,倘有愿意一道念书的女孩子,也可做个伴。” 柳太太语重心长道,“江太太这话就错了,女孩子家,即便念书,在家里念一念女诫女训也就够了。重要的还是针指女红。” 何子衿道,“这些课程,我那书院都有哪。” 柳太太叹道,“这女学,出出入入的可得安排好,莫进闲人才是。” “这个您尽可放心,我那女学里,都是嬷嬷先生,上学的女孩子,不见半个男子的。” 柳太太此方颌首。 周通判的太太最与这位柳太太不睦,主要是,周太太是个飒爽性子,出门向来都是骑马的,有一回柳太太见着,很是说了周太太一回。周太太私下与何子衿道,“我看,就是孔圣人在世,也没咱们这位知府太太规矩大。” 何子衿笑道,“这有什么法子,谁叫咱们不是圣人后代呢。” 周太太一笑,打听起何子衿书院都开什么课程来,道,“我家里小闺女,哥哥姐姐娶的娶嫁的嫁,侄子侄女又都小,她一人念书很是无趣,请先生吧,也没有那样样都全面的先生。要是你书院办好了,与我说一声,干脆叫她去书院念书,还有个伴儿,能结识些小朋友。” 何子衿笑道,“那可好,我还怕招不到学生呢。” 周太太道,“只要你书院够好,种上梧桐树,还怕引不来凤凰么。” 何子衿笑道,“周姐姐真是妙人,把咱们孩子夸得一朵花似的。” 周太太也是一笑,“我不比你是个斯文人,但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再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好么。” 何子衿与阿念说起这位知府太太的性子,笑道,“柳太太这般讲规矩礼法,不知道柳大人性子如何,好不好相处?” 阿念道,“柳大人新到,眼下三把火还没烧呢。” 何子衿打听,“这位柳大人是个什么来历?” 阿念道,“听说是帝都靖南公府旁支子弟。” 何子衿是知道靖南公的,帝都一等一的权贵,何子衿听说是柳家子弟,不禁道,“眼下靖南公大权在握,这位柳大人,怕是来者不善。” 阿念道,“柳太太这样先落周太太面子,再落姐姐面子,这位柳大人,怕是要压一压我与周通判的!” 何子衿还真未多想,她道,“我以为柳太太就是古板些,难不成她是故意的?”故意说周太太在外骑马有失礼数,还对她的女学摆出不大赞同的意思。 何子衿道,“没有这样一上来就得罪人的吧?不都是拉拢人么。” “等等看就知道了。” 章节目录 第384章北昌行之七十二 > 第384章 何子衿对于柳太太的判断远远没有阿念敏锐, 主要是, 何子衿真的很少遇到柳太太这样的, 一一行无不合乎规矩, 一举一动都在诠释礼法, 何子衿觉着, 哪怕自己女学里聘的掌规矩的嬷嬷, 在这上头也不一定比柳太太更出色了。 正因如此,何子衿初时便将柳太太看作刻板之人,从未想过柳太太这刻板行之下有心机。如阿念说的, 先是周通判太太在外骑马被柳太太说了两句,她办女学,柳太太那谈中似也并不赞同。而在何子衿细心观察下, 除了她与周太太, 那些曲意奉迎的低官阶的太太奶奶们,只要拍柳太太马屁的, 柳太太便待她们格外和气。这一发现, 委实令何子衿郁闷非常, 自阿念做官, 何子衿也时常应酬阿念同僚的太太奶奶们, 上官太太也是见过的, 对上官太太自是要客气,态度也要恭敬一些,但也不是卑躬曲膝啊, 毕竟, 谁也不是你家奴才! 何子衿终于确定,柳太太这哪里是刻板啊,这完全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啊! 柳太太都这般了,就不知柳知府是何等嘴脸。 子衿姐姐生怕她家阿念吃亏,很是细心的观察了阿念几日,看他心情如何。阿念一向敏锐,笑道,“柳知府毕竟刚来,虽霸道一些,哪里还会真与我与周通判生隙。我看,柳知府柳太太,倒似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了。” “甭管什么脸,我们妇道人家说好就好,说恼就恼,都是有的。如果你这里要是受到为难,大概柳知府就真的是来者不善了。”何子衿道。 阿念道,“柳知府眼下只是事必躬亲,较先时张知府无为而治,不可同日而语。” 何子衿明白阿念的意思,前任张知府说白了不过是个摆设,当然,这样说也不合适,但北昌府大小细务皆是余巡抚做主是事实,如先时的周通判、文同知,其实都是余巡抚的人。阿念这个何家的女婿,更是同余巡抚扯不开关系,何况,阿念能顺利升任同知之位,一则是阿念自己做官用心,二则也与余巡抚的提携分不开的。如今余巡抚致仕在即,柳知府刚到,就事必躬亲,显然是要把住知府大权的。 何子衿问,“田参政呢?”都说余巡抚致仕后,就是田参政接掌巡抚之位。田参政在北昌府也有些年头了,难道会坐视柳知府坐大。 阿念道,“巡抚大人上了年纪,现在巡抚府的事,都是田参政帮着处置。” “那柳知府再如何事必躬亲,到巡抚衙门怕也要跟田参政报备的。” 阿念道,“如今田参政还未正式接任巡抚之位,眼下到底还安稳,我看,待余巡抚致仕,他二人还有一争呢。” 何子衿就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巡抚有巡抚的事,知府有知府的事,田参政于北昌府久矣,柳知府家族显赫,两相和平共处,岂不好?” 阿念笑,“哪里有姐姐说得这般容易?不说别个,先时咱们在沙河县,刚去时谁又将你我放在眼里,便是商贾之家的太太,都敢私下笑话姐姐。待得后来马阎二人获罪,那些人,在姐姐面前又是何等恭敬。一县犹如此,何况一府一州?再从公心而论,不论是贪鄙的,还是想为百姓办点实事的,掌不了权,说句话谁肯听呢。” 何子衿知阿念这是大实话,不禁叹道,“这也是,只盼两位大人都是为了百姓好吧。” 柳知府柳太太一来北昌府便有先声夺人之态,田参政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以往有余太太在,田太太并不常设宴邀请各家太太,如今不同了,柳家一来,田太太也开了两场赏花宴。 何子衿等人自然应邀赴宴,田太太是在北昌府最有名的荷花湖畔设宴,这也是北昌府有名的景点儿了,难得的是,这湖景致极佳,非但有碧波万顷,荷叶亭亭,亦有渔夫于湖上捕鱼以做营生,更可见白色水鸟不时飞掠水面,当然,此际最好的景致自然是这碧波之上的万顷荷花,因此湖中荷花景致极美,当地百姓便称此湖为荷花湖。北昌府百姓多有在夏天到时过来赏一赏荷花美景的,今田太太于湖畔私宅设宴,虽是六月天,却是无半分暑意,这也是北昌府独有的气候了,北昌府冬季冷而漫长,夏天则不似别的地方那般闷热,如此室外设宴,极是得宜。不过,因有几位年岁较大的太太奶奶的,田太太令在廊下围了蜀锦,以免在风里吃酒身体不适。柳太太见这蜀锦便道,“太奢侈了。”夹一筷子糖藕,柳太太道,“这样的蜀锦,百两银子怕也买不到一匹,这样的贵重物,寻常人穿都只怕没银子买,就用来给咱们挡风,实在太奢侈了。”说着,柳太太拂一拂自己的衣裙,笑道,“不瞒你们,怕我身上这衣裳,也没这挡风的蜀锦精贵呢。” 田太太饶是多年历练,也有些不自在了,不过,好在她也是多年官太太经验,淡淡一笑道,“这是我思量不周了,以往只见老夫人设宴亦常如此,我便学了来。” 柳太太面色也有些僵了,她要扫一扫田太太的面子,却并不准备扫余太太面子的,毕竟,余太太是巡抚太太,何况,余巡抚眼瞅就要致仕了,此次田太太设宴,余太太都借着年迈的由头没来。倘这般柳太太都要拿余太太作筏子,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毕竟,余巡虽将要致仕,到底还没致仕呢。人家余太太根本没参加花宴,你还要说人家,余家可不是吃素的啊。柳太太忙道,“老夫人出身名门,岂非我等可比?” 田太太微微一笑,“要说名门,我们这些人,哪个也不如柳太太的娘家衍圣公孔家的。听说当年辅圣公主摄政之时,便是衍圣公上索古书千余册,亲自寻来千余能工巧匠,耗万金织就两件五色羽衣为辅圣公主贺寿。田太太娘家出身衍圣公门第,这样的宝物都见识过,怪道一眼就认出这蜀锦呢。我想着,区区蜀锦,怕还不放在田太太眼中呢。” 田太太果然是有备而来啊。何子衿轻抿盏中甜酒,心下不禁想到自己压箱底的有两件朝云师傅送的特耀眼特稀罕的衣裳,就因着太耀眼,何子衿因是小市民出身,惯是个藏富的,一直搁家里就没穿过。此时听田太太提及,何子衿决定,这衣裳就留着当传家宝,再不能穿的。不过,说来,听田太太说衍圣公府孔家旧事,便是何子衿也觉着,这孔家也挺会拍辅圣公主马屁的啊!朝云师傅离开帝都多少年了,公主府多少奇珍异宝都未带,倒是这两件衣裳一直留在身边,可见这两件衣裳之不凡。 再者,衍圣公府这般有钱,柳太太这种处处节俭啥的,叫人听来就有些作态了。的确是,你要是出身寒门,真没银子,穿得寻常些,倒也没什么。就柳太太这里,娘家大富,硬说自己身上穿的衣裙不如挡风的蜀锦贵,这可真是……装啊…… 柳太太估计道学时间久了,面儿上很快恢复了古井无波,一幅正气凛然之态,道,“辅圣公主与国有功,孔家为辅圣公主贺寿,便是倾了家也情愿的。唉,只是,我等平日间一一行,皆被百姓们看在眼里的,不说百姓,便是下头的官吏们,倘上头人奢华无度,他们未免有样学样了。要说好衣裳,我也有几件,只是我家老爷一府之长,便为以身作则计,也不好成天绫罗绸缎,珠环翠绕的。”说着,柳太太还点名了,“如江太太这般雅致,就很好啊。既不寒酸,亦不华丽,恰到好处。” 何子衿鬼精鬼精的,哪里肯叫柳太太当枪使,笑道,“您过奖了,我娘家出身寻常,不怕诸位笑话,我就是个暴发,哪里懂什么雅致不雅致的。” 田太太微微一笑,望向何子衿身上的轻紫衣裙,“江太太素来爱说笑的,说来,咱们几个身上这衣裳,都不若江太太,江太太这裙子,瞧着寻常,却是今年织造局贡上的新品。”田太太娘家是管着织造局的,官职不高,委实肥差,田太太于衣料上的眼力是极佳的。现在北昌府榷场上最大的绸缎庄,就是田太太的生意。田太太有几匹与何子衿这个料子相仿,但也只是相仿罢了。 周通判太太正坐何子衿身边儿,倾过身子去瞧,道,“这上头我不如田太太,说来江太太这衣裳,寻常要看,只看出好看来,要说好看在哪,我却是说不上来的。” 何子衿做过六年的县尊太太,深知人不能太怂,你要是怂了,人人都觉你好欺。何子衿便轻描淡写道,“我也不懂什么衣料子,长辈所赐,我又见正合时令,就裁了两身衣裳穿了。倒不晓得是这般好料子,在这料子上头,我们都不如田太太。”这话头便又转到了田太太这里。 田太太笑,“自来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懂不懂得,有的穿的才是福气。说来,我们上了年岁,这样鲜亮轻盈的料子,也就是江太太穿出来正好看。”就何子衿这一身衣裳,田太太也不会拿捏她什么的,反是顺着这话赞了何子衿一句。 何子衿笑道,“我这年轻的,也就剩个年轻了,我倒是羡慕诸位前辈,这样的阅历,才有这样的睿智。今天就借田太太的美酒,我敬前辈们一杯,以后还得你们多指点我,多照顾我些。”说着举杯,自己先喝了。 何子衿是刚来北昌府没多久的,与诸人无甚利益纷争,今柳太太、田太太都拿何子衿说事儿,何子衿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不然,就她那衣料,说是长辈所赐,可见这位江太太起码是有个了不得的好长辈的。于是,纷纷给她这面子,大家一道喝了一盏。 杜提学太太道,“今日天气晴好,只吃酒,未免乏味。” 田太太已不再与柳太太做口舌之争,笑道,“正叫了一班小戏,咱们好一道听听。”说着,大家吃酒听戏则罢。 待得酒宴散去,何子衿与她娘沈氏同坐一车回家,沈氏在车上就说了,“我看,这柳太太与田太太似是不大和睦。” 何恭属于府学部门,最大的上司并不是柳知府,而是杜提学,故此,柳太太设宴,并未请沈氏。沈氏也就于柳太太这人知之不深,今日田太太设宴,沈氏在受邀之列,沈氏也就看出了一二。何子衿轻声道,“还不是都说余大人之后田大人要上位么。” 沈氏道,“田参政已是从三品,柳知府不过从五品,这还能争?”官阶差四级,好不好!在沈氏看来,这四级,不亚于天差地别了。 何子衿道,“柳知府出身帝都柳氏,柳氏族长现居靖南公之位,这位靖南公身上还有伯爵爵位,权柄赫赫。柳知府未尝是要把田参政弄倒,不过,他也绝不会如前任张知府一般。” 沈氏闻有些明白了,又担心闺女,“今天田太太柳太太都拿你这衣裳说事儿,这样,以后你岂不是不好做人?”女婿官居正六品,说来,既不若柳知府,更比不得田参政,两家都惹不起。沈氏不禁有些恼怒田太太柳太太,你们较劲儿,拉扯我闺女做甚!沈氏道,“都不是个好的!” 何子衿笑道,“咱们反正位小职低,不出头就是,待得田参政与柳知府争出个高下来,就好做人了。” 沈氏叹道,“这做了官,事情就是多。” 何子衿也叹,“是啊。” 索性不再说这些烦心事,何子衿打听起余幸的身子来,沈氏笑道,“这北昌府,倒是有一样好处,倘要是在帝都,这会儿正是大暑天,身子沉了就受罪。咱们北昌府,正是不冷不热的,阿幸现在懒怠出门,除了去亲家那里,要不就是去你那里说话,再不去别的地方的。她算着是八月的日子,产婆已是请好了的,我想着,到七月就接产婆到咱家住着,这头一胎啊,得提前准备。” “很是。”何子衿同她娘说了一路,到她家时,她便先下车了,沈氏还叮嘱她,“回家多歇一歇,你今日吃酒不少。” 何子衿应了,看她娘的车走了,她方扶着小河进了门。 今日一席酒,何子衿倒还好,倒是两位当事人,田柳二位太太,回家都不大清静。田太太说柳太太,“怪会装腔作势的假道学!只恨不能学了街上的乞儿穿了破烂衫在身上才好!” 柳太太恨声骂道,“真个暴发之家,见天个就是这个衣裳那个料子,恨不能别人不知晓她娘家是妨纱织布的死暴发!” 这是回家的火气,一时发散出来,心里也还好过了些。待得家里男人回来,自是又有两篇话要说。 田太太就与田参政道,“真真个好笑,这柳太太但凡说话必以圣人后人自居,我用个蜀锦,就说我奢侈,谁不知道他衍圣公孔家当年为了给辅圣公主贺寿献的那五彩羽衣价值何止万金!真个丈八的灯台!还说我奢侈!”因着田太太娘家是干织造的,于这些衣料啊织物啊啥的极有见识,故而,于衍圣公家这档子旧事也是晓得的。 田参政能做到从三品参政,于官场旧闻颇有些见识,闻道,“可不就因着这个么,当初辅圣公主过逝,孔家怕太宗皇帝计较先时辅圣公主之事,孔家立刻就换了脸,可是没少落井下石。太宗皇帝时便因孔家反复,不在待见他家。” 田太太哼一声,给丈夫递上一盏温茶,道,“老爷可是不晓得,现在柳太太可不说她娘家反复,人家说,公主功高,便是倾家孝敬也不为过。我呸!” 田参政讥诮一笑,道,“你当柳太太为何现在又说辅圣公主功高,还不是因着太后娘娘么。”谢太后毕竟是辅圣公主嫡亲的外孙女。 田太太自是看不上柳太太这等装腔作势之人,她眉梢轻皱,道,“我早就想同老爷说了,江同知太太到底有什么关系,以往她在县里,也没大来往过。今她这随江同知来了府城,好几回宴会见她身上那衣裳,都是如今宫里上等所贡衣料。这样的好料子,也就是太后、皇后、公主们有,略低阶的妃嫔都不一定有没有呢。” 田参政眉心一动,“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么。先时我都不大敢确认,想着听江同知虽是探花出身,但听说他自小无父无母,寄居何家长在的。何学政不过蜀中寒门出身,又没什么背景。后来,江同知中了探花,娶了何家长女,就是这位江太太。江太太倒是极会做生意的人,现在城里最有名的红参白玉膏,就是这位江太太的生意。可她就是再有钱,也买不到贡品。以往我不确认,今儿趁着吃酒时我就问一问她,她只说是长辈所赐。”田太太就更不解了,何家这样的寒门,倘能有这样随随便便拿出贡品衣料的亲戚,也就不称他们是寒门了。田太太毕竟随丈夫在北昌府时间久了,道,“先时巡抚大人与何学政家结亲,我就觉着稀奇。何学政家的长子,便是再出挑,听说巡抚大人家的大孙女在帝都时都能到太后娘娘面前奉承的,巡抚大人的长子在帝都都是三品侍郎了,如何把个闺女嫁到何家去。你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田参政悄与妻子道,“此事,你暂莫要与他人说。” “我晓得。”田太太想到一事,又是一笑,道,“可笑那柳太太,还说江太太衣着简朴,真个没见识的,她也就认得那些旧花样的蜀锦罢了,哪里晓得江太太身上那是今年最新上贡的好料子。还自诩什么名门出身,哼!就这点子见识,还称名门!” 田参政摸摸颌下胡须,想着当好生查一查这位江同知才是。 此时,柳太太也在与自家丈夫报怨,“再未见过这样的妇人,未来北昌府之前,总听人说北昌府如何苦寒之地,我看,是咱们误会了北昌府。那田太太,身上珠光宝气不说,便是用来挡风的料子,都是上等蜀锦。我略说一句,她便攀扯到巡抚太太。我等岂能与巡抚太太相比,余太太出身名门,又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辈份,再如何精细些也不为过的。倒是她,只怕别人不晓得她娘家是卖布的呢。” 柳知府听了妻子这一通话,很是道,“不必与这等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柳太太于语上贬斥了田太太一番,也与丈夫说起江太太子衿姐姐来,柳太太道,“这位江太太,年纪不大,竟弄些异样事,听说在折腾什么女学。平日里看她衣饰不显,不想倒是我没认出来,说江太太的衣裳都是上贡的新料子,便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位江同知什么来历,老爷可知晓?想他官阶不高,江太太如何有这样的好料子?”连田太太那等暴发都说好,想是真好的。 柳知府不愧帝都柳氏出身,柳氏一等一的豪门,柳知府于帝都的消息也是极通灵的。再者,谋此北昌府外任,柳知府自然也是做过一番调查准备的。柳知府道,“要说别人,我不晓得,这位江同知与江太太,我还真知道一些。”柳知府呷口茶道,“十二三年前,帝都极有名的绿菊,就是这位江太太种出来的。” 柳太太“哦”了一声,她也是知道这绿菊的名声的,道,“原来如此。对,这位江太太就是蜀人。” “不止于此,听说,太宗皇帝生前极喜欢这绿菊,江太太娘家何家在蜀地以务农为生,那时她年岁不大,时蜀中总督李终南,因知太宗皇帝最喜此花,便想将这何氏献入宫中侍奉。何家不愿让女进宫,李家百般逼迫,最后,李终南因此丢了总督之位。” 柳太太到底出身衍圣公一族,虽是个爱装的,也有些个有见识,闻此道,“这倒是奇了,何家不是寒门种田的么,如何能让一地总督丢了官。” “当时,先帝还未被立太子,今上幼龄代父就藩蜀地。李终南有一女,是晋王侧妃。这里头的事就不只是何家的事了。”具体如何,柳知府其实也不大清楚,他道,“后来何家去帝都春闱,何家是举家去的帝都。太宗皇帝不晓得因何缘故,竟认得了这位何氏,那时何氏还未成亲,听说曾被太宗皇帝宣入宫中。” 柳太太倒抽一口凉气,若这何氏曾侍奉过太宗皇帝,如今有些上贡的料子倒不以为奇了。 柳知府摆摆手,“反正,那会儿的事不少,但到底如何,怕就是族长叔父也不能完全晓得的。这位江太太,不远不近也就罢了。自先太皇胡贵太妃一去,胡家的承恩公爵已削,今天下皆知,太后娘娘是不喜胡氏的。江太太这里,虽看在太宗皇帝的面子上有些个稀罕的衣料子,怕也就是如此了。”柳知府出身大族,知道帝都谢太后是如何收拾太宗皇帝母族胡家的。谢太后对胡家都这个态度,对太宗皇帝也亲近不到哪儿去。太宗皇帝活着时,对这位儿媳的态度一直很微妙,都说倘不是仁宗皇帝对发妻今谢太后前谢皇后情分极深,这位如今的太后娘娘当初做太子妃都难的。 江太太何氏与太宗皇帝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柳知府宁可敬而远之。 于是,在江太太何氏子衿姐姐不知道的地方,就这么平白无端的多了一桩莫须有的桃色事件。 章节目录 第385章北昌行之七十三 > 第385章 何子衿完全不知道自己给人在脑子里龌龊了一回, 她回家还同阿念说了田太太赏花宴上的热闹呢。何子衿重点不是说田柳二位太太的口舌官司, 而是与阿念显摆了回自家的传家宝, 与阿念道, “当初就是看着五彩辉煌的, 不晓得这般金贵, 听田太太说, 当时织的时候就不下万金。” 阿念摸一摸,入手温暖,望之莹润, 道,“看着就是不凡,不想却是有此来历。” “可不是么。” 夫妻俩晚上对灯欣赏了一回传家宝, 然后, 还偷偷的穿了一回,互相臭美了一番, 便又仔细放回了箱中, 留待传给后人。阿念还发愁呢, 与子衿姐姐道, “阿晔他们兄弟三个, 衣裳只有两件, 到时可传给哪个?” “那就给阿曦呗。”何子衿很好解决。 阿念道,“我觉着再过个三四年,姐姐没准儿再生一对双生女呢。” 何子衿道, “那到时就让孩子们抓阄, 谁抓到就是谁的。” 阿念显然另有想法,道,“以后咱们百年后随葬也行啊。”他觉着,这衣裳也就他跟子衿姐姐穿着最好看。他家宝贝们当然生得也不错,但是,阿念觉着,孩子们比起他和子衿姐姐来还是差一些的。好吧,别个父母看孩子都是比自己好,就阿念这自恋的,看谁都没他与子衿姐姐好。 子衿姐姐一听阿念竟要拿这么金贵的东西随葬,立刻道,“这怎么成?我早想好了,死的时候,什么值钱的都不放,就把咱俩埋了就成。你看那自古至今厚葬秘殓的,多招盗墓贼的眼,以后给人挖出来,何其倒霉。将来咱俩老了死了,也得告诉子孙,定要薄葬才好。” 阿念对子衿姐姐向来是没啥原则的,棉花耳朵,子衿姐姐这般一说,阿念立刻改了口风,道,“姐姐说的也有理。”子衿姐姐一提子孙啥的,阿念心里就甜蜜蜜的,委实不晓得在柳知府夫妻眼里,打今日起,自己头上已是换了另一种颜色。 不论田太太柳太太如何相争,何子衿除了一意筹备自己的书院,社交活动就是回娘家或者到余太太那里说话,余巡抚说是要致仕,折子上了两回,朝廷也没批,但,余大人年纪在这儿摆着,显然也干不了多久了。朝廷估计是新君登基,朝中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一直没腾出手来,或者是,余巡抚在北昌府多年,先时北靖关不稳,朝廷就欲令余巡抚在这里坐镇一二。 不过,余巡抚致仕也就在眼前了。 想着余家既是何家的亲家,而且,这些年虽然没有明年提携,但,何恭阿念翁婿都是顺顺利利的,在自己位子上做出的成绩也没人贪了去,还都顺利升了官儿。今余巡抚离任在即,田柳两家已是掐的不可开交,太太堆儿里也闹哄哄的,只要一入女眷堆儿,就是打不完的口舌官司,更有些可笑的,田柳二位大人还没分出胜负呢,她们就站队的站队,投诚的投诚了。何子衿不耐烦这个,干脆多去看看余太太,说一说余幸的胎相,或是阿冽念书备考的事,以及自己女学上的准备,余太太这把年纪,别个不说,阅历是尽有的,有些话,不说则已,一说就说到点子上的。 余太太笑,“开启民智,自来是功德。我听说阿念在沙河县时就多有在县学上用心,咱们女人,虽不必科考,多认几个字,识些道理,也是好的。你这女学,不是我扫你兴致,先莫求功,但求无过,这女学就成了一半。” “我亦是如此想,这头一遭办女学,最要紧的,莫过于规矩了。老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话再不错的。先得把规矩立起来才好。”何子衿明白余太太的意思,就是让她谨慎些,女学不比其他,因里头念书的都是女孩儿,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必是大事。 “是这个理。”余太太微微笑着。 何子衿时常过来,陪余太太说说话什么的,余太太难免与丈夫道,“都说人一走茶就凉,咱们这还没走呢,茶就半凉了。如今还就是子衿常来常往,这孩子,先时倒不怎么亲近,如今咱们这要走了,反是来得较以往勤了。” 余巡抚道,“本就是亲家,自然不同。” 余太太道,“关键是人不势利。”问丈夫,“田参政柳知府还是老样子?” 余巡抚叹道,“待咱们走后,这北昌府且有得一争了。” 余太太大为皱眉,“以往看田太太能说能笑的人,田参政在府城这些年,正经从三品大员,怎么还争不过一个从五品知府!” “哪里有你想的这般容易,柳知府的性子也不若前头的张知府平和,同知通判都是知府衙门所属,柳知府一定要把持着这两处不放,细务上事必躬亲,他身边带的人也不算无能,田参政这里就短不了有些掣肘了。”余巡抚悠然坐下,接过老妻递过的香茶,问,“东西都收拾的差不离了吧?” 余太太道,“早就收拾得了,只是朝廷还未有旨意,咱们也离不得。我想着,阿幸眼瞅着生产的日子近了,若是得法,看她顺利生产后,再走也不迟的。不然,我这心里总记挂。” 余巡抚这把年纪,既将离任,已不将衙门之事放在心上,而是更重子孙,何况听老妻说何子衿常来常往的,余巡抚心里也熨帖,笑道,“这也好。她这嫁到北昌府,亲家虽是和气人家,阿幸与阿冽情义亦好,毕竟是头一遭生产,小小个人儿,没个娘家人在身边,怕她这心里觉着委屈。” 余太太亦是这般认为。 余幸八个月后几乎就不出门了,多是扶着丫环在园子里转一转,要不就是去太婆婆那里说说话。何子衿也时常过来看她。余幸出不得门,八卦上却是消息灵通,田柳二人之争,余幸这在家里待产的都听闻了风声,在大姑姐过来时还同大姑姐打听来着,何子衿笑,“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他们两家的事,倒是折腾的你这养胎的都晓得了。你听着觉有趣,要是当时在场可就不这么想了。明明是吃酒说话的宴席,要我说,看一看歌舞,听一听小曲,多好。非得你刺我一句,我压你一句,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家常吃酒自在呢。” 余幸笑道,“姐姐你不必将她们放在心上,她们的底细,我尽知的,田参政是跟着我祖父的老人了,田太太自不会与姐姐为难。那柳家,仗的无非是靖南公府的势,他不过姓柳,又不是靖南公本人。柳氏族人,嫡支旁支加起来,人数何止上千,谁知道柳知府是哪个犄角格拉的族人呢?他也就在北昌府打出靖南公的旗号来,到了帝都,谁晓得靖南公知不知道有他这么位族人呢?” 余幸这些见识,自然是来自于她的出身。余幸吧,一向是口气大眼界高,等闲人不放在眼里的,不然,不能刚成亲时与婆家闹成那个样子。但人家也的确是出身不错,再加上总以谢太后远房亲戚自诩,好吧,人家的确也曾见过谢太后的,又是自幼在帝都长大,对于帝都之事,一向清楚。余幸有此见识,不足为奇。 何子衿知道余幸这话虽刻薄些,却也是大实话,甭看何子衿两辈子都是平民出身,但她两辈子也不是白活的,虽没投胎到大户人家去,但书里也是看过大户人家是怎么回事的。不说别个书,《红楼梦》里,贾家那些族人,那也是姓贾的,多有过的还不如奴才呢。这靖南公府自然是显赫,可就如余幸说的,这位柳知府不过是旁支,不见得与靖南公有无交情。 何子衿笑道,“妹妹这话虽诙谐了些,却是大实话。” 余幸笑道,“本就是。其实,就是帝都那些豪门大族也一样,哪里就像许多人想的那般了,出来个旁支旁系就能代表家族的。不要说柳知府这样的旁支,就是靖南公嫡亲的儿子在外头吃了亏,靖南公都不一定去帮他找补回来。” “难不成就看着自家孩子吃亏不成?” “吃亏说明本事不够,活该。”余幸道,“听说靖南公一向如此。” 何子衿对这位靖南公深为佩服,道,“果然非同凡人哪。” 姑嫂二人念叨了一回八卦,余幸拿出自己给孩子做的小衣裳小裙子给大姑姐看,何子衿看都是红色粉色的,用料讲究,细看却不是上等针线,就知是余幸自己做的。何子衿道,“你大着肚子,每天在园子里走一走则罢了,待生产时容易些。倒不必做这些细致活计,累不说,也伤眼睛。” 余幸抚摸着自己做的小衣裳,笑道,“以前我也不是个爱针线 ,自从有了身子,不知因何,时不时的就爱翻箱子寻料子的给孩子做衣裳。” 何子衿笑道,“做母亲大约都如此的。” 余幸与大姑姐道,“我听说刚出生的小孩子,穿一穿兄姐的衣裳会比较好,阿曦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又活泼又懂事,姐姐,你家里还有没有阿曦小时候的衣裳?” “有呢,今儿回去我叫人收拾了,明儿我给你送来。” 余幸月份已经很大了,腰后靠着引枕,一手不自觉的就放在肚子上,道,“那可好,以后这丫头像阿曦这样结实健康,我就知足了。”大姑姐家孩子,别个不说,结实是真的。虽然阿曦外甥女在余幸这个舅妈看来有些过分活泼,小姑娘家,还有些太过圆润,不过,结实是真的,一年到头都不怎么生病。除非是阿晔不舒坦时,连累到阿曦,龙凤胎极有意思的一点儿是,阿晔生病,阿曦纵没什么事,也是恹恹模样。 余幸想想就觉有趣。 何子衿陪余幸说了半晌话,中午吃过饭,下午方回了自家。 余幸本是八月份的日子,约摸是头一胎的缘故,七月二十就发动了,半宿就不舒坦,阿冽连忙命人请了产婆过来,产婆是老手,一看就知是要生了,连忙与丫环们一道搀了余幸去产房,阿念这里又着小丫头去二房传话,着人过去通知他娘。大半宿的,何老娘住在后一进,也没听见动静。待得天明,才晓得孙媳妇在生孩子。 沈氏余幸发动就去了儿子那里,就在屋里守着余幸呢,何老娘连忙问何时发动的,知道是夜里,何老娘瞅瞅天时,道,“这一头胎,多是慢的。”让孙子不要着急。 阿冽哪里能不急,就是俊哥儿兴哥儿也跟着在嫂子屋子外头转悠,何老娘好笑,“你们转悠个啥,回去吃饭,还得上学呢。” 俊哥儿道,“这不是急嫂子怎么还不生么,祖母,我记得大姐生阿晔阿曦时,一个时辰就生好了。嫂子这半宿就开始生了,怎么还没生好。” 殊不知,他哥也是急这个呢,就怕媳妇出事。阿冽在院子里转得人头晕。 何老娘不愧一把年纪的人了,很是老神在在,道,“你姐姐那样的少,当初你们娘生你姐时,可是足足折腾了一个白天半个晚上,才生出来了。”带着孙子们去吃早饭,阿冽哪里有吃饭的心,让俊哥儿兴哥儿陪着祖母去了,他还在外头守着。 直至巳时末,余幸挣扎着生下一子。 产婆出来报喜时,阿冽都愣住了,问,“不是闺女?” 产婆满面是笑道,“大爷,是儿子,母子平安!”然后,那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就冒了出来。阿冽一直盼闺女来着,结果媳妇生了个儿子,有些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何老娘可是一直盼重孙的,不过,大家都说孙媳妇肚子里是重孙女,她老人家很是遗憾了不少日子。如今真是祖宗保佑,孙媳妇竟生的是重孙!何老娘如何不欢喜,一迭声道,“阿余啊,拿大红包!两个!”赏了产婆两个大红包,把产婆高兴的了不得。 何老娘就迫不及待的进去看重孙子了,阿冽连忙扶着祖母,祖孙二人进去时,孩子已是洗过包好了就放在余幸枕畔。 阿冽是见过自己小外甥小外甥女们小时候的,到自己儿子时,那种巨大的喜悦又是另一番滋味儿。阿冽大步上前,握住媳妇的手,拿手给媳妇擦一擦额上的汗,余幸累极,脸是苍白的,唇上亦无血色,整个人却是透出极大的喜悦与满足,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温柔,道,“是儿子。” 阿冽以往觉着刚出生的小孩子丑的不得了,但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就是怎么看怎么俊,阿冽看一眼就拔不出来了,直道,“看咱儿子,生得可真俊。” 新升任母亲一职的余幸显然也是进入了与丈夫同等的审美状态,道,“眉心像你。” 阿冽道,“眼睛像你。” 余幸,“鼻梁像你。” 阿冽,“嘴巴像你。” 好吧,听这俩人的话,沈氏都要忍不住笑场了,何老娘也忍不住凑过去看曾孙,又道,“阿冽你看看就行了,老亲家也惦记着呢,赶紧去给老亲家报喜去呀!” 一家子都忘这事儿了,其实,家里这许多下人,打发下人去一样能报喜。但这样添丁的大喜事,自然是阿冽亲去的好,阿冽轻轻握一握妻子的手,道,“我去去就回。”起身就要去太岳丈家报喜。 沈氏叮嘱一句,“别忘了也去你姐姐家说一声。” 阿冽道,“娘放心,我晓得。” 阿冽两处报了喜,何子衿余太太都是闻信立刻起身过来的,都是实在亲戚,见余幸平安生产,喜悦自不必。尤其余太太,虽然何家一向宽厚人家,并不重男轻女,但孙女这头一胎,尤其是余巡抚眼瞅要致仕,余太太自然是更盼着孙女生个儿子的。俗气一点儿说,有了儿子,孙女在婆家就真正的站住脚了。 余太太看过孩子,喜的了不得,因余幸吃过东西睡了,余太太又见过服侍小哥儿的两位奶娘,一众人便去了何老娘屋里说话。余太太笑道,“阿幸这是头一胎,算着是八月初的日子,我想着,头一胎多有早的,估量着也就是这几天。我正在家里算日子呢,阿冽就去了。”又问是什么时辰发动的,听说是半宿发动,余太太算一算孩子出生的时辰,笑道,“虽说是头一胎,生的倒是顺遂。” 阿冽道,“都说顺遂,我在外头等的浑身冒汗。” 余太太看孙女婿的眼神也是极欣慰的,“这头一回当爹,难免着急。阿幸这个就是顺遂的了,多有头一胎要挣扎个一天一夜才能生的。” 何老娘也说,“是啊,有些个提前两三天就不舒坦,待得破了水,又生不下来,那才叫人急。” 沈氏也说,“这孩子称重五斤,正不大不小的模样。阿幸有了身子也时常在园子里转一转,身子强壮不说,生孩子也有气力。” 余太太称是,笑道,“原本以为是闺女呢,不想生下来倒是个儿子。” 何老娘连忙道,“先时他们都说是闺女,我瞧着就是儿子,不说别个,这怀相就不一样。怀闺女啥样,怀闺女一般那肉皮儿都是极光滑细致的,阿幸这个,有了身子就开始长斑,肉皮儿也粗了,就是吃食上,她以往最不耐烦吃大鱼大肉的口味儿,自不再吐之后,就爱吃个鱼啊肉的。一般只有怀儿子时才这般呢。”完全一幅先知口吻啊。 何子衿笑道,“祖母你不正盼重孙么,这可是遂了你的心愿了。” 何老娘由于有个刁钻的丫头片子做孙女,这些年都不大敢说那些重男轻女的话了,今得了重孙,一时难免忘形,哈哈笑道,“重孙子好,重孙女也好,这头一胎,什么都好。” 沈氏笑,“只是眼下做不得亲了。” 何老娘道,“阿幸还年轻,下胎生个闺女,一样做亲。” 何子衿还问呢,“什么做亲?” 何老娘瞥自家丫头一眼,道,“你这做婆婆的怎么还不晓得,就是阿念与阿冽说的,以后姑舅做亲啊。本想着你弟妹生个闺女,以后不许给阿昀就许给阿晏,这生的是儿子,只得等下一回生闺女再说啦。” 何子衿当下真仿佛一个雷霹下来,只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能说什么近亲结亲不利后代的话。何子衿脸上僵了一下方笑道,“这个阿念,竟没与我说一声,我也不晓得。” 阿冽对他儿子自是喜欢到心坎儿上的,不过,眼下也挺遗憾道,“说了也没用,眼下还做不得。待以后有了年纪合适的孩子,再说不迟。” 何子衿看她弟一幅笃定要做亲的模样,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何老娘还道,“当初就是你姑妈他们在外头做官,今儿个在东明儿个在西的,离得远,不然说不得你就不是与阿念做亲,而是许给阿翼呢。” 何子衿无语,“翼表哥大我好几岁呢。小时候净拌嘴了。” 沈氏笑道,“都什么岁数了,还记得小时候那点子事。” 何子衿也是一笑。 一时,三姑娘何琪连带江太太、江老太太都过来了,屋里另有一番热闹,余太太看过孙女与重外孙都好,就要告辞回家去,何家再三留余太太用饭,余太太笑,“家里老头子也等着我回去说一说重外孙的事呢,待洗三礼我再过来是一样的。” 三姑娘何琪等也知道余幸头一天生产,何家必然事多,都没留下用饭,知道孩子大人都平安,也都辞了去,她们离得近,三姑娘、何琪都说,“明儿再过来。” 何子衿留在娘家吃饭,阿冽眼下得了儿子,念书的心也没了,吃过饭就又去瞧儿子了,沈氏颇是好笑,道,“以往也看不出来,阿冽倒是个儿子迷。” 何老娘道,“男人家,没哪个不喜欢儿子的。”怕给丫头片子挑眼,何老娘还补充一句,“儿子是用来挑大梁的,做爹的,一般疼是疼闺女的多。” 何子衿忍俊不禁。 傍晚阿念回来,方知道小舅子做爹的事,阿晔阿曦听说有了小表弟,也很高兴,不过,听说比双胞胎还小,俩人就没啥兴趣了。倒是阿念有些遗憾,“不说是闺女么,怎么是儿子啊?唉哟,这可怎么做亲?” 说到做亲的事,何子衿就恨不能给阿冽两下子,何子衿道,“做亲的事,你怎么也没与我商量一二?”她这里还懵着呢,人家郎舅俩人就早商量好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阿念很是理所当然地,“咱们跟阿冽又不是外人,再说,多有姑舅做亲的啊,世人都管公婆叫舅姑,就是说的是姑舅做亲。没听说过么,姑舅亲,辈辈亲。”虽有些遗憾小舅子生的是儿子,阿念道,“这也不急,以后阿念生了闺女再论亲事也是一样的。” 何子衿看阿念这般热心,也不晓得要怎么说了,最后何子衿比较委婉的说血亲太近不利子嗣啥的,阿念道,“姐姐想多了,人都说亲上加亲,哪里就不利子嗣了。不说别人,名动天下的南薛北江中的江大儒,听说其父母就是姑舅做亲,江大儒是什么身份地位,难道不好了?” 何子衿还真是无以对,道,“我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姐姐你想多啦。”阿念道,“我与阿冽早商量好了,以后必要做一门亲家的,姐姐就放心吧。” 何子衿:…… 何子衿有此烦恼,阿念这探花脑袋是说不通的,何子衿索性去朝云师傅那里排谴一二。朝云师傅也有些不解,与女弟子道,“你想多了吧。文康大长公主之子,尚的就是长泰长公主,长泰驸马与长公主,两人说来也是姑表亲啊,膝下三子,没听说哪个不好的。” 何子衿:……好吧,这是在古代。 哪怕是在古代,何子衿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啊,这阿念都与阿冽说好了,而且,如果她以为利子嗣的理由退亲,别说娘家怕是不高兴,就是阿念这里,也说不通的。可何子衿又很担心后代血脉不佳,于是乎,愁闷之下,子衿姐姐何小仙儿起了一卦。 然后,起完这卦,子衿姐姐就完全放心了。 因为,卦上显示,阿冽没闺女的命啊。 为这一卦,子衿姐姐很是给三清神仙上了几柱高香。 好了,在这个年代,子衿姐姐也只有用封建迷信来排解一下啦。 章节目录 第386章北昌行之七十四 > 第386章 何家得了长孙, 喜悦自不消说, 洗三更是将亲戚们都请了去, 何子衿也给自己侄子备了一份厚厚的洗三礼, 江仁、胡文两家都过来了, 余巡抚余太太亦都到了, 这洗三, 多是请亲戚的,待满月酒方是亲戚朋友一并请。余幸还在月子里,较刚生产那日气色好了许多, 眉宇间尽是喜气,靠在床间说话。 余太太先看过重外孙,笑道, “这才两天没见, 孩子就又是另一个模样了。” 余幸是有子万事足,眼睛只要望向儿子, 那眼里的温柔就似要融化了一般, “我天天守着倒看不出来。” 何老娘坐在临窗的小炕上, 道,“小孩子家, 都是一天一个样。” 三姑娘何琪都夸这孩子长得好, 阿曦惯是个爱热闹的人,今天听说是洗三,也跟爹娘一并来了, 凑过去看小表弟, 看一眼就说了实话,“好看啥呀,好丑!” 何子衿道,“莫说别人,你生下来还不如小表弟呢。” 阿曦扬着小脑袋,干脆的说,“我不信!” “有什么不信的,我们都见过的,你生下来也就差不多这样。”何老娘道。 阿曦半张着嘴巴,好半晌才说,“怪道说女大十八变啊!”逗得满屋子女人都笑了起来,连余幸这先时听阿曦说她儿子丑有些不乐意的都笑的了不得,沈氏笑与外孙女道,“待满月时你再过来,就知道小弟弟漂不漂亮了。” 阿曦点点头,问,“外祖母,表弟有名字不?” 沈氏道,“取好了,大名叫何灿。” 何子衿一听便知,抿嘴一笑,“这是我爹取的名字。” 沈氏笑,“是啊,你爹早提前半年就把名字取好了。” 何老娘道,“阿恭也知道是孙子呢,这不,提早就把名儿取好了。” 沈氏笑,“这倒是老太太说错了,老爷早取好了两篇的名字,男孩女孩儿的都有,我看啊,他是一气把重孙辈的名字都取好了。”沈氏也是看过丈夫提前给孙辈取的两篇名字的。 何子衿道,“灿,有灿烂之意,咱家日子越过越好,取这名字正相宜。” 三姑娘也说,“叔叔这名字取得好。” 何琪亦称是。 谁也不能否认何家现在气运正好,虽不是那等一飞冲天的人家,但何家委实是兴旺起来了。不说别个,单从子嗣上说,原是数代单传的,到阿冽这一代,兄弟就有三个,阿冽身为长子,第一胎生的又是儿子。当然,第一胎不论儿女,自家孩子,都是疼的,但大家还是对儿子的期盼更多一些的。其实,不只是何家,江仁、胡文俩人,一个是单传,一个是庶出,都没个同胞兄弟,如今家里子嗣亦是兴旺。 何琪道,“姑丈就是读书人有学问,提前就给阿灿取了大名儿出来,我们家大宝二宝三宝,这好几年还没个大名儿呢,真真急死个人。” 江太太连忙道,“回头就叫阿仁取去。” 何琪笑,“再不把大宝几个的名儿取出来,晚上饭不叫他吃了。” 何老娘得了重孙,看啥都好,顺嘴儿夸道,“大宝这名字就挺好,本就是个宝。” 何琪道,“看人家阿灿这名字,取其灿烂辉煌之意。重阳大名阿曜,也是光辉的意思。曦晔二字,皆是象征光明。就我家那几个,大宝二宝三宝,忒通俗了些。” 大家听的又是一乐,何老娘心下此方恍然,心说,哟,原来重孙重外孙的名字都有这诸多奥义啊,果然不愧是进士老爷们取的名儿呢。一想到不论儿子还是孙女婿,取名都这般的有水准,何老娘心下不禁暗暗得意。 说一回话,孩子哼哼唧唧哭起来,余幸忙抱起来,伸手摸一摸,并没尿,道,“许是饿了。”不是许是饿了,而是一定饿了。小家伙闭着眼睛闻着味儿就往他娘胸前拱啊拱,余幸忙叫丫环放下帐子,她喂孩子。余太太还说呢,“不是预备下奶娘了么。” 余幸一面喂儿子吃奶,一面在帐中道,“也不知怎么这么嘴儿高,第一天我没奶,吃奶娘的奶也挺好的。第二天有奶了,我觉着涨,就喂了一回。从此就再不肯吃奶娘的奶水了。”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沈氏与余太太笑道,“为这个,昨儿把一家子急的不行,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就开始闹腾,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下来,喂奶也不行,也是奇,阿幸一抱就不哭了,在阿幸怀里一拱一拱的,阿幸想着,早上喂了一回,看孩子这般,就又喂一回,这孩子也奇,吃饱就去睡了。待得下午饿了,又是这般,真真个磨人的。” 何老娘道,“这亲娘自是不一样,有血脉管着呢。” 余太太看孙女喂得挺高兴,便笑道,“亲家这话是。” 一时,余幸把孩子喂饱,小家伙就又阖上眼睡去了。丫环拢起帐子,余幸轻戳孩子鼻梁,小声道,“以后定是个挑剔的。” 何老娘忙道,“可别戳鼻梁,会戳矮的。” 余幸忙又给她儿子捏了捏,似要把鼻梁捏高似的,让诸人不由忍俊不禁。 洗三宴极是丰盛,何老娘这得了重孙的,险吃多了酒。待亲戚们告辞而去,何子衿扶着祖母去屋里休息,何老娘还一个劲儿的拉着儿子的手说呢,“跟你爹说一声,有重孙啦。这可是咱们老何家的大喜事,告诉列祖列宗,我把咱们老何家给兴旺起来啦。” 何恭虽酒也吃得不少,到底还没醉,握着老娘的手,听老娘啰嗦这些话,却是没有半分不耐,仍是耐着性子连声应道,“是,我这就去跟爹说,也跟祖父祖母说一声。娘你就放心吧,咱们家,都是靠着娘你的福气才旺起来的。”还很知道老娘爱听什么话! 果然,何老娘一听这话就咧嘴笑了,由着儿子孙女扶了自己到炕上,嘴里还道,“虽然你们也知上进,也是因我时时没忘了到菩萨前给你们烧香哪。”何老娘清醒时还不甚谦虚呢,醉了就更不谦虚啦。 何恭连声称是。 何子衿拉开被子给老太太盖上。 何老娘拉着儿子的手,悄悄说出个大机密来,“阿幸这胎,我在佛上添足了二十两的香油钱,请佛祖保佑得一重孙,可见,佛祖是灵哒。” 何子衿觉着老太太醉了好玩儿,在一畔逗趣,“祖母你这可真是舍近求远,你有那二十两,干嘛不请我来给你卜一卦,我卜一卦,只要十两。” “我这不是想着佛祖威能大,比你灵验么。”怕自家丫头片子不高兴,何老娘道,“下回吧,下回有难事儿再找你卜。只一样,不准收我银子啊。” 她老人家,也不晓得是真醉还是装醉,反正,涉及到银子的事儿还是很清楚的。 何子衿回家都同阿念说,“亏得阿冽这得了儿子,不然,还不晓得祖母如何失望呢。” 阿念笑道,“第一个重孙辈,祖母心切一些也是难免的。” 阿曦听着爹娘说话,跟着道,“曾外祖母的嘴巴都要笑到耳朵根儿啦。” 阿念笑斥,“说长辈不能用这样的话,这话只有在平辈玩笑时才能用,知道吗?” 阿曦半懂不懂的年纪,点点头,问她爹娘,“阿灿那么丑,怎么曾外祖母还那样高兴啊?” 何子衿道,“你也是念过书的人,圣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刚生下的孩子,都差不多。双胞胎刚生下来的时候,你还说人家丑呢,现在双胞胎还丑吗?” 阿曦道,“要看跟谁比啦,跟我比是差的多,跟阿灿比就好看多啦。” “就你好看。”何子衿真不晓得她闺女怎么长成了个颜控,教导她闺女道,“看人得看品性,长得好有什么用,只长得好,没本事,那叫绣花枕头。” “我,我枕头上又没绣花。”阿曦道,“大宝哥的枕头上有绣花,娘,大宝哥是不是绣花枕头啊。” 何子衿自从做了母亲后就生出无限耐心,道,“你怎么知道大宝枕头上有绣花啊?” “重阳哥笑话大宝哥来着,说大宝哥是绣花枕头,我们就偷偷去瞧了,果然大宝哥睡的是绣了花的枕头。”阿曦强调,“我从来没睡过有绣花的枕头,我觉着,有绣花的枕头磨的慌,脸上还会压出印子来,我枕头没绣花,我也不是绣花枕头。” 何子衿道,“绣花枕头是一个比喻,意思就是说这人中看不中用。你大宝哥,长得好,念书也好,还会存钱过日子,所以说,中看又中用,不是绣花枕头。” 阿曦连忙道,“我也一样啊,长得好,会念书,也会存钱过日子。” 何子衿头一遭听人这般自夸的,顿时哭笑不得,长得好,会念书这两样先不提,何子衿跟阿曦打听,“你现在存多少零用了?”自孩子五岁时起,何子衿就会每人一月一两零用给他们,这钱在大户人家不多,但于小户人家也不算少了。零用发下去,随孩子们怎么花用,何子衿阿念都不大管。阿晔呢,喜欢买纸笔,不晓得这是什么爱好,家里什么样的纸笔都有,阿晔还是要拿钱去铺子买回一堆。阿曦呢,开始是喜欢买绢花,后来审美有所提高,外头铺子的绢花就不大看得上了,但每月有了零用,也会用个精光的。可以说,一儿一女皆是月光货。何子衿也是听阿曦自夸,这才想起来问她存款来。 阿曦有些臭美又有些神秘,“现在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知道你早花用尽了的。” “谁说的!我——”阿曦原是个存不住事的性子,这回却硬是憋住不说,可是把她娘好奇的紧。闺女越是不说,何子衿越是想问,终于,阿曦受不了她娘的花样打听,丢下一句,“我去祖父那里接双胞胎啦!”干脆遁走。 何子衿“切”一声,自自语,“什么神秘兮兮的事儿,我还不愿意知道呢。”转眼见阿念一幅闷笑样,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阿念笑,“一点点。” “到底什么事啊?” “阿曦的银子拿去入股了。” “什么股啊?”就她闺女这样的月光货,知道什么是入股么? “重阳盘下了一家铺子,手头银子不够,又不敢跟三姐姐说,就找他们几个来筹银子呗。阿曦平日里月银是花的一干二净的,不过,过年的压岁钱有好几十两呢。再加上阿晔的,大宝、二宝、二郎的,凑了听说有三百银子,就把铺子盘了下来。重阳说了,等着年下分红就是了。” 何子衿不禁道,“唉哟,重阳这孩子,胆子可真足。这才多大就敢弄三百银子去盘铺子,叫三姐姐知道,非收拾他不可。”真是叹为观止,不要说古代,就是何子衿前世,也没有哪家孩子有这样胆量的。 阿念道,“重阳念书上寻常,这做生意上倒有阿文哥的机伶。” “现在到底还小,不若多念两年书的好。”何子衿甭看是个穿来的,在教育问题上相当传统。阿念这本土探花反倒是思维更宽阔,道,“念书也得看人,实在没这天分,死求白赖的要念,孩子的心不在这上头,也是无用。” “这事儿阿文哥知道不?” “阿文哥睁只眼闭只眼装个不知道罢了,你知道就成了,别叫三姐姐晓得,三姐姐要是晓得,非揍重阳不可。” 何子衿想想也好笑,道,“我晓得。”又问,“哪里的铺面儿,重阳年纪小,可别叫人坑了。” “平安街府学斜对过的铺面儿,岂会差的?” “平安街上的铺子,三百银子就盘下来了?” 这事,阿念既是知道,就不是只晓得一二。自家孩子,哪有不看顾的,阿念早就把这铺子摸的一清二楚,道,“原是文同知的族人在那里卖盐来着,文同知离任,这盐的生意以后不好做了,文同知当时急着去晋中赴任,文老爷就留下来把铺子生意什么的收收尾。因离府学近,重阳不晓得怎么跟这位文老爷认识的,一来二去的,文老爷也是看着咱们几家的面子,再说,他这铺子当初也不是自己盘的,是霍家巴结文同知走的他的路子,孝敬的这铺子。重阳这小子也机伶,让阿晔俊哥儿同他过去坐了好几回,文老爷在这上头极机伶,临走做个人情,做价三百,半卖半送的,重阳就把这铺子盘了下来。” 何子衿颇是感慨,道,“真个小人精,重阳这才多大,就知道扯虎皮做大旗了。”重阳不见得有多大面子,阿晔与俊哥儿就不一样了,一个是同知家的公子,一个是文政家的少爷。这些孩子们,何子衿想到重阳这狐假虎威的手段就感慨不已,不禁又有些担心,道,“这人吧,太木头了不成,可也别太机伶,取巧取惯了,以后就不踏实了。重阳把这铺子一转手,怕得赚三百两不止。” 阿念道,“他哪里是为了转手,要是赚这转手的银子,就该打了。家里又不缺银子,用得着他们出面叫人半卖半送么,这面子也忒不值钱了。听说重阳已是想好了,要开书铺子。” 何子衿笑,“这主意是跟阿仁哥学的。” 阿念笑,“我估计也是。阿仁哥眼下的精力都在粮草生意上,书铺子什么的是顾不到的。重阳这里,反正本钱也有限,在府学对面开书铺子,起码赔不了。” 何子衿于生意上的见识就比阿念要强的多,端起桂圆茶吃一口,道,“那府学对面已是有两家书铺子了,重阳这个啊,悬!” 阿念笑道,“反正阿曦阿晔他们是把压箱底的钱都投进去了,赚了自然好,赔了也无碍,吃个教训,甭以为生意都那么好做的,还以为开个铺子就来钱呢。” 何子衿想一想生意失败,孩子们私房钱打水漂的事,很是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孩子们的生意暂且不提,何灿的满月酒尚未到,朝廷允余巡抚致仕的旨意终于到了,朝廷很没委屈这位在北昌府操捞了二十几年的老臣,赏赐颇为优厚,余巡抚的继位者也是如北昌府官场所料的那般,点田参政补巡抚缺,交接后,余巡抚就可携家眷回家颐养天年了。 余巡抚这一辈子,出身官宦之家,资质亦是上等,只是前半生官运坎坷,刚中传胪,便回家守孝长达十几年之久,之后出仕,选的就是北昌府这样的苦寒之地。一路自县令、通判、同知、知府、提学、参政、巡抚,基本上是把北昌府的官都做了一遍,几十年的时光都耕耘在了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虽致仕折子都上了两遭,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接到致仕的旨意,余巡抚仍是不免湿了眼眶。不过,他在北昌府几十年,北昌府在他的治理下不说风调雨顺吧,也称得上太太平平,就是前些年北靖关被流匪攻破,北靖大将军项大将军战死,北昌府城在余巡抚的主持下,都未被流匪攻破,保了一城人平安。而且,当时就是余巡抚当即立断,扶持了还只是个小小百户的纪容纪大将军,由此,余巡抚全力提供粮草,纪容收揽北靖军残部,二人联手,将流匪赶出了北靖关。所以,回味自己这大半生,纵有对年华老去致仕的酸楚,还有对即将离开这片土地的留恋,余巡抚仍是无憾的。 田参政亲自搀扶起这位老大人,心中纵有升官的喜悦,却也有即将分别的不舍。 巡抚衙门的官员多是舍不得这位老大人的,这位老大人在任时称得上清廉,却也从不会委屈到他们,治下清明,百姓安居,饶是有些心大的,此时说起这位老大人,也得说一句,这是一位好官。 旨意已下,其实,衙门该交接的,已是交接的差不离了。在上致仕折子的那一刻起,这知府衙门的事,余巡抚就是掌个关要,其他细致的事都交给田参政了。余太太那里也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今日旨意已下,无非就是正式的办了交接手续。 再者,朝廷因余巡抚劳苦功高,还赏了一千两银子,这银子不多,却是难得的体面,余巡抚也不差银子,当下就拿出来用在府学里,与杜提学道,“今年秋闱之年,明年春闱之年,这银子不多,待有学子去督学衙门办春闱的考凭,每人分上几两,虽杯水车薪,也是我的心意。” 杜提学感动不已,道,“老大人对他们这般关爱,明年春闱若不能有所斩获,都对不住老大人的一片心。” 诸人见余巡抚把朝廷的赏银拿出来资助明年春闱的举子,不由纷纷马屁如潮。余巡抚拍拍杜提学的手,微微笑着唤田参政上前,让田参政立刻与他准备交接工作。 余巡抚致仕的旨意,当天何家就知道了。 余幸在月子里动弹不得,却是难免心焦,把刚得了儿子的欢喜都去了一半儿,与丈夫道,“原想着祖父能过了今年的。这么大冷的天儿,又是两位老人家,如何动身呢。” 阿冽道,“你也莫急,我过去瞧瞧祖母,这朝廷虽允了致仕,祖父毕竟是一地巡抚,起码手里的事得交待好才能离任。这么天寒地冻的,不若请两位老人家到咱家里来住着,待明年开春再走不迟。” 余幸听了这话方笑了,道,“是这个意思,你赶紧去吧,祖父祖母那里有什么要打理的帮着打理打理。” “我晓得,你好生看着儿子,莫要急。祖父致仕折子都上下两回了,老人家这把年纪,致仕也是应有之意。眼下有些冷,咱们留祖父祖母在家里过了年,老人家闲了看一看阿灿,岂不好?”阿冽这般说,余幸越发欢喜,又让丫环寻衣裳给丈夫换,阿冽道,“我这身儿挺好的。” 余幸毕竟妇道人家,天生心细,道,“在自家是无妨的,祖父这一致仕,家里来访的人定是不少的,祖父得忙衙门里的事,你这去,定要帮着应酬一二的。”命丫环服侍着丈夫换衣裳,阿冽不耐烦丫环服侍,自己套上袍子就出门去了。 佛手还说呢,“大爷真个急脾气,每次那衣裳都拽不好就出门,要叫外人瞧了,岂不说奶奶没打理好大爷的衣裳。” 自生了儿子,小夫妻情分更浓,听这话,余幸只是一笑,“相公就是个急性子,这也奈何不了。” 阿田觉着佛手这话夸张,哪里就衣裳没收拾好的,无非是大爷惯了自己穿戴,不惯被人服侍罢了。阿田与忠哥儿的亲事已是定了的,虽是自家姑娘的贴身大丫头,在这上头也很是留意,并不常近姑爷面前。听佛手这般说,便笑道,“这也得看人,往时都是奶奶亲自给大爷收拾,大爷哪回不耐烦了。大爷不耐烦也是不耐烦我们,像咱们大爷这样尊重的,极是少见的。” 佛手忙道,“可不是么。我听说,晋宁伯家的王姑娘,不是以往常同姑娘较劲儿呢,王姑娘嫁的是兵部侍郎李家的二公子,说是不过一个月,那位二公子就纳了通房,哪里真就将王家姑娘放在眼里了。” 余幸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晓得?” 佛手道,“就是去年我爹娘回帝都送年礼,我娘回来时跟我说的,那会儿姑娘刚查出有了身子,我就给忙的忘了。” 余幸假假叹道,“她素来是个心高的,因着家里姑妈嫁了靖南公,她便非名门不许,那李家说来是永安侯府近支,只是,谁不晓得李太太是个娇惯儿子的。她呀,就是图个面儿,这也算求仁得仁了。”其实,余幸与这位王姑娘闺中时就颇有些不睦,不然佛手不能说王姑娘的笑话给余幸听。余幸彼时嫁的何家,拍马也赶上不王姑娘嫁侍郎公子的姻缘,今听得王姑娘嫁了这么个花心货,而自己已是平安诞下长子,心下甭提多熨帖了。 主仆三人幸灾乐祸的欢喜了一回,主要是余幸如今事事顺遂,便将祖父祖母要致仕回乡的离愁别绪消解了些去。一时,沈氏闻信儿过来陪她说了不少宽解的话,又陪她一道吃的午饭,余幸有死对头王家姑娘对比着,越发觉着自己虽嫁的是小户人家,但日子过得无一不顺心顺意。 阿冽过去看望太岳丈太岳母,也着实帮了不少忙,就像余幸说的,定有不少人要过去拜访的,余巡抚现在要与田参政交接,余太太是女眷,这些外头应酬的事有阿冽就便宜的多。 阿冽一直到傍晚才回家,余太太还要留他用晚饭,阿冽看余太太面有倦色,便道,“祖父这在衙门忙一天,也累的,家里的事都是祖母操持,我什么时候过来吃饭不行,今天您二老好生歇一歇,我明儿再过来。” 余太太心里虽高兴孙女婿过来帮着操持,却也记挂着孙女婿的前程,道,“这眼瞅秋闱也近了,你在家温书吧,别耽搁了。” 阿冽笑道,“读书从来都是多年积累,这么一日两日的,哪里就耽搁不起了。祖母放心,我心中有数。” 余太太同余巡抚说起来,都觉着这个孙女婿体贴。 阿冽何止体贴,他还到姐姐家去了一趟,与姐姐道,“媳妇正做月子出不了门,咱娘还得料理家事,也离不得。祖母年纪又大了,我看着太岳母实在劳累,咱们不是外人,姐你要有空,明儿后儿的过去,帮着招待下那些打发人过去说话,叫太岳母歇一歇,不然,真怕她老人家这还没走呢,先累病了。” 何子衿笑道,“这容易,明儿我就去,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原本我也记挂着她老人家,说明儿过去看看呢。”自何家同余家结了亲,何子衿也就知道了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其实,大户人家的主母,瞧着是金尊玉贵,手底下婆子媳妇丫环有的,但其实说到底,也着实是一桩体力活。尤其是家里事务多的,时常有人家打发人过来问安、递帖子、说话什么的,你家里就得有个人支应呢。一些无干紧要的,打发个管事媳妇则罢,倘是差不多的人家,你招待人家过来说话的、递帖子的这些管事媳妇,就不能是奴婢了,不然就是打人家脸了。所以,余家内宅的事,许多撂不开手的,还就得余太太支应,以往事情少倒没什么,眼下余巡抚离任在即,余巡抚在北昌府几十年光阴,为人做官极有一手,他这要离任,不说北昌府的官员得尽一尽心,就是先时交往下的一些关系,也得趁余巡抚未走时,上门说说话啥的。 两家原就是姻亲,别说余幸现在已是好了,就是还如先时那般昏头,何子衿能帮的也不会不帮。何子衿一口应下,阿冽笑道,“成,那我明儿过来顺路接姐姐过去。” 何子衿原说自己过去就好,转念一想,既是阿冽叫她去的,还是把这人情落在阿冽身上,叫余家知阿冽的好才是,便笑道,“你早些来,我料着眼下亲家老太太那里事多,我得早些去,先同亲家老太太通通气才好。” 阿冽笑应。 何子衿笑道,“也不留你吃饭了,心里定惦记着阿幸和阿灿呢。” 阿冽起身道,“她一听说朝廷来了旨意,心里就放不下,一迭声的催了我过去,我这要不回去与她说一声,定还记挂着呢。” 何子衿笑着拍拍弟弟的肩,很是高兴他们小夫妻融洽。 章节目录 第387章北昌行之七十五 > 第387章 这人做事吧, 不见得弄出多么威风凛凛的排场来, 就像那句话,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平平顺顺的把事情做好, 虽不显山不露水, 却更见本事。 何子衿何冽这对姐弟便是如此, 俩人都不是乍乍呼呼的性子, 却都是细致人。就是阿冽这向来实诚的,心一样细,不然, 不能去把他姐请过来帮衬太岳母。余太太见孙女婿把亲家大姑奶奶都叫来帮忙了,很是有些过意不去,何子衿笑道, “昨儿下午我才知道朝廷的旨意下了, 就想着过来看看,只是, 看天晚了, 想着您这里定然事多, 就没贸贸然的过来。老太太平日里拿我当个孙女一般, 眼下您这里事忙, 可千万莫外道才好。” 余太太也是人老成精, 再者,本就是姻亲之家,她眼下事情多, 自己一人的确支应不过来, 倘不是孙女在月子里,定是要叫孙女过来帮忙的。如今何子衿都来了,余太太更不是个别扭人,挽着何子衿的手道,“也没料到昨儿圣旨就到了,自年初太爷上了折子,我就想着,约摸三四月朝廷也就批了。哎,今年朝中事情多,就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你不来,我也得让人请你去呢。” “不必请不必请,我这不就来了。”何子衿笑眯眯的同余太太说了会儿话,就打听起余太太这里要忙的事来,如何子衿想的那般,这几天都是支应来往的帖子,还要兼着陪客的事,余太太就一个人,要紧的见见也就罢了,有些辈份低的或是无甚要紧的,也得有人陪着,要实在一般的,管事媳妇陪着也无妨。但略有些身份的,你派个管事媳妇去,就显失礼,那毕竟是奴婢。这些人,余太太就托给何子衿了。 何子衿笑,“我毕竟年轻,还得您老人家派给我个妥帖人提点着我些才好。” 余太太便将家里的一位管事媳妇叫丹参的派给了何子衿,何子衿一来,余太太压力大减,何子衿这里也是顺顺当当的,丹参嫂子原是余太太身边的大丫环,后来到了年纪,许给了家里大管家的儿子,做了管事媳妇。要见的这些人,何子衿有些知道的,有些不知道的,都会问丹参几句,丹参自会提醒何子衿一二。招待人说说话什么的,何子衿干得颇是俐落,待到了时辰,还会让丹参去瞧瞧老太太、太爷的饭食,这越是忙的时候,饮食上尤其得注意,尤其是年迈之人,吃些滋补润噪的才好,余家人有早上吃燕窝的传统,燕窝便是极好的温补之物,何子衿便让厨下下半晌的时候给余太太添盅秋梨润噪膏。这也是问过丹参的,余太太吃梨啥的,并无妨碍。 余太太也觉着,何子衿这一来,她这里委实轻松许多。 余太太干脆把家里这些招待茶饭上的事也交给了何子衿,何子衿觉着尚有余力,也便接了手,她不必大张旗鼓,只要将几个管着这几处的管事媳妇叫来,各司其职罢了。眼下无非就是事情多,且正是离任的时候,就怕有些没见识的下人行偷盗,或是偷懒对客人不用心,失礼于人,岂不丢脸。何子衿把各事分管到位,职司清楚,谁出错就找谁去,没了推诿的由头,事情也便少了。 就是灶上,也分清楚,招待客饭的,做下人饭食的,还有余太太、余太爷小灶上的,都弄的清清爽爽。提前一天将采买上的算清楚,心里有个数,也不怕被人蒙骗了去。 不过,还真有人来蒙骗的,也是好笑,大约是有些个下人觉着何家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好东西,打了两个官窑的茶碗,过来请罪。余家规矩甚严,就是打碎了东西,也得拿着碎瓷片过来,以免受下人欺瞒。这个下人也捧了碎瓷过来,何子衿一看就心下乐了,这可真是,碎瓷都能做假。何子衿看一眼就令丹参收了这碎瓷,革此人半月银米,令那媳妇下去当差了。何子衿当时没声张,待那媳妇下去了,才同丹参说的,“你细看看,这民窑烧出的瓷什么样,官窑烧出的又是什么样?那待客用的茶碗,可是清一水的官窑瓷盏。” 丹参细看才看出猫腻来,不禁恼道,“真个鬼迷心窍的,上上下下都忙成这样,这混帐婆子倒还想从官中捞好处!”很是不好意思的同何子衿赔了不是,何子衿笑道,“这也不关姐姐的事,有甚好恼的,混水摸鱼的事,哪家没有?我看那俩茶碗她定还藏着呢,姐姐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正是捉贼拿赃。只是,也莫要闹大,不然,你们脸上也不好看。这样的人,莫要再用她了。悄悄同老太太说一声便罢,这个时候,你也劝着老太太些,为这么个人,也不值当生气。” 这事如何处置的,何子衿第二天才晓得,余太太亲自同何子衿说的,“我就料着事情忙,必要有人闹鬼。你这样就很好,莫因着是我这里就纵了他们。” 何子衿道,“这样的人,哪家都有。不说咱们小家小户,就是朝廷,也有贪官污吏呢。” 余太太拍拍何子衿的手,眼神柔和,笑道,“真好,你娘会教女儿,把你教的这样好。倘你还有个妹妹,我非替家里小孙子聘了来不可。” 余太太是第二遭说这话了,可见是真喜欢她。何子衿并无得意之色,笑道,“是太太看我好。” “原就是好。”余太太见何子衿精明能干,索性家里办酒席的事也让她帮着操持,何子衿深觉长了不少见识,她在家里也办过宴席,请过亲戚朋友,在沙河县做县尊太太请县衙各头目的太太奶奶、还有当地的乡绅太太们,到了北昌府,设宴款待同知衙门的一干下属女眷,这些宴会,何子衿并不陌生。但不论规格还是档次,都无法与知府衙门的宴请相比的。 知府衙门这样规格的宴会,必要提前几天开始准备的。 余太太就喜欢看何子衿每天精神抖擞的模样,与自己身边的老嬷嬷道,“真是个机伶丫头。” 老嬷嬷笑道,“江太太心里知道太太这是教她呢,自然用心。” “有人哪,你略一点拨,事情就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有些人,怎么教都教不会,天生的。”余太太笑,其实,还有话未尽,这世上机伶人余太太也见得多了。何子衿非但机伶,人也厚道,故而,余太太才想着,趁这机会教一教她。非但让她学着预备宴席,连带请的各家的人,余太太在北昌府几十年的光阴,认识的人多了去。余太太打发了丫环嬷嬷,单叫何子衿拿了帖子念给她听,一家一户的,余太太都会点评一二,或者这家和那家是什么亲戚,有什么来历,余太太都会大致同何子衿说上两句。但也不会说得太多,倒不为别个,而是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法子,余太太深知,自己交往下的这些关系,不见得适用于何子衿。何子衿的关系网,得靠自己,这事儿啊,谁也替不了谁,所以,余太太如今只是大致说一说。 情分就是这般处出来的。 何子衿白天在余家帮忙,就晚上同阿念带着孩子们去娘家吃饭,阿曦最是喜欢外公,每次只要来外祖母家,晚上必要住一宿的。以前小时候就跟外公外婆住一处,现在大些了,沈氏就专给她收拾了屋子。阿晔跟小舅舅要好,俩人吃过饭就去嘀嘀咕咕的说话去了。 何子衿过去瞧余幸和小侄子阿灿,余幸就惦记娘家祖父母,见着大姑子过来就忙不迭的问起娘家事来,忙不忙,祖父母可好,有没有累着。何子衿一一与她说了,余幸很是感激,“亏得有大姐姐,祖母这把年岁,我偏生赶上坐月子,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家里管事媳妇再多,大事也不能全靠她们。” 何子衿笑道,“本就不是外人,原也应当过去的。你莫在家里着急,安安稳稳把月子坐好,待过了满月,你抱着阿灿欢欢喜喜的过去,岂不好?” 余幸笑道,“心里明白是这个理,就是放心不下。” “这也是人之常情,老太太也惦记着你呢。”何子衿见阿灿睁着眼睛的模样,拿个拨浪鼓去逗他,立刻高兴的伸手去抓,何子衿笑,“这孩子,真乖巧,一点儿不闹的。” “这是顺心了,不顺心的时候脾气大着呢。”余幸笑,“以前是不吃奶娘的奶,现在连抱都不要奶娘抱。白请了两个奶娘,总这么着在咱家也不是个事儿,干脆一人赏了十两银子,让她们回家去了。就爱跟着我,睡醒了见不着人便要闹,真真是个愁人的。” 何子衿笑道,“奶娘虽好,到底比不得亲娘。咱们阿灿,自小就是个明白的。”又问余幸奶水可够吃。 余幸笑,“尽够的,这会儿都吃不了。”点着儿子的额角,“就是个小馋猫。”说着,余幸又笑,“姐姐,你说也怪,阿灿这么小,还会做梦来着。有一回见他哼哼唧唧的哭,我以为是要尿呢,摸了摸,也没尿。过一时,又自己笑起来。田嬷嬷说是做梦呢,这么小的孩子,做梦能梦到什么。” 何子衿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在这上头自是经验丰富,道,“有说是梦神娘娘在教孩子本事呢,学得好了,楚神娘娘表扬他,就会笑。学得不好,就会现罚他,孩子便会哭了。”问余幸,“阿灿是哭的时候多,还是笑的时候多?” 余幸忙道,“不怎么哭,常笑的,笑的时候多。” “可见咱们阿灿聪明伶俐。”何子衿笑眯眯地,摸摸阿灿的头,阿灿立刻捉住姑妈的手指,何子衿勾勾阿灿的小胖脖子,逗得阿灿又笑起来。 如今天黑的早,略坐了坐,何子衿就起身告辞了。 余幸命阿田送大姑姐出门。 待得八月初,余家人便到了。 来的是余幸的大哥余峻,余太太见了长孙自然高兴,外头正下雪呢,又是惊又是喜,起身扶住长孙的手臂,道,“这么大冷的天,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余峻先给祖母见了礼,解了身上狐皮大氅,一面笑道,“朝廷有了允祖父致仕的信儿,我就跟衙门请了假,打点了行装往北昌府赶,到底比不得朝廷的快马,足走了半个多月。” “朝廷快马都是五百里加急的,一路上换马不换人,这哪时能比得。”余太太忙令长孙坐下,问长孙可冷。丫环捧上手脚炉来,端来红枣桂圆茶,余峻笑着接了,只是没用手炉,喝了半盏茶道,“并不冷,北昌府虽冷些,先时也是来过的,我身上已是穿了厚衣裳。” 余峻问侯祖父祖母的身体,还问呢,“祖父致仕,家里定是忙的,怎么阿幸不在?” 余太太笑道,“阿冽早就来了,你不晓得,你做舅舅了,阿幸正在月子里,她就是要来,我也不能叫她动弹的。” 初时没见妹妹,余峻还有些恼,一听得妹妹在坐月子,立刻喜的了不得,笑道,“我竟不晓得!”又问何时生的,是儿是女?听到是个小外甥,余峻更是欢喜,道,“妹夫是家中长子,第一胎,生儿子好,儿子顶门立户,以后也可护着下头的弟妹。” “是啊,亲家也欢喜的了不得。这月二十六就是满月酒,你这做大舅的,正赶上。” 祖孙俩说着话,何子衿先闻了信儿过来,彼此见了礼,何子衿笑,“我想着不是余大哥就是余小弟,必要过来的。”又问余峻一路可好。 余峻笑,“都好,有劳大妹妹这些日子帮着操持了。” 何子衿笑道,“原就是应当的,哪里称得上一个劳字。跟着老太太,我也长些见识,学些本领。”又问余峻一路过来,可饿了,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余峻笑,“晌午吃过的,并不饿。” 一时,侍女端上汤羹,何子衿笑道,“厨下原就预备着的,余大哥吃一盅吧。我们都有的,老太太吃的是炖出来的秋梨膏,我吃的是桂圆汤,大哥这盏是鸡汤。” 余太太暗道何子衿周全,又问,“光顾着跟阿峻说话了,带来的人可安置好了。” 何子衿笑,“已是让丹参下去安排了,茶饭也都预备了。” 余太太含笑颌首,接过侍女捧上的秋梨膏,余峻一碗鸡汤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鼻尖儿微微冒汗,道,“我吃着这里头似鲜香蕈,眼下如何有这个?” 余太太指着何子衿道,“你这妹妹种出来的,咱们北昌府独一份儿。” “唉哟,妹妹不仅会种绿菊,还会种香蕈,实在是了不得。”余峻道,“以往只晓得是山上采的,竟还能种出来。”深觉何子衿在种植一事上颇具天分。 何子衿笑,“其实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多试几次罢了。” “这哪里是容易的。” 大家说着话,阿冽也过来了,郎舅二人说话,自然更添一层亲热,尤其余峻恭喜阿冽得了长子,阿冽笑得见牙不见眼,与大舅兄道,“同喜同喜,大哥还没见过阿灿,长得可俊了。一点儿不淘气,特爱跟人说话。” 余峻大惊,“阿灿这会儿就会说话了。” “会!如何不会!成天伊伊哑哑的跟人说话呢。” 余峻:…… 余太太何子衿俱都偷笑,两人都已见惯了阿冽这夸儿子成癖的样儿了。 余峻过来,阿冽便可回家念书了。 阿冽也没矫情,眼下秋闱在即,太岳父这里忙不过来,他自然当过来帮衬一二。既然舅兄来了,且能支应得过来,他便回家温书去了。尤其现下得了儿子,阿冽那上进的心,更是蹭蹭的,每天温书温到半宿。余幸坐月子正是没事儿的时候,于是每天令厨下给丈夫换了花样的滋补,就这般滋补,也不见阿冽胖上半分。何老娘与沈氏商量着去给孙子烧香,还提前跟自家丫头预定下了及第粥。余幸还说呢,“那粥怎么做,姐姐教一教我这厨娘就好。” 何老娘摆手,“那不成,这粥别人煮来不及你姐姐灵验,你姐姐会占卜,手上有灵气儿。上遭秋闱时,你姐姐离得远,也忘了叫你姐回来给煮及第粥,所以那科就差了一名。这回离得这么近,阿冽下场的大事,让你姐姐提前过来在家住着,煮粥也不算啥。” 何子衿知道迷信往往能安定人心,既然家里都这般信服,何子衿便道,“祖母放心,我到时一准儿提前过来,把及第粥煮好。” 何老娘很是满意,又交待余幸把宝贝孙子赶考那天要穿的衣裳都预备好,连带着家里人那天都得穿大红,何老娘还不忘交待一句,“就是阿灿,也换身小红衣裳穿,他小孩子,最旺不过的。” 余幸跟太婆婆打听,“祖母,这可是有什么讲究?” 何老娘眉毛一挑,“讲究大了!”然后何老娘就开始同孙媳妇传授这科举上的种种讲究忌讳,何家人都有一种本事,不论什么事,真的假的还是莫须有,反正,他家人一说就格外令人信服。更兼何老娘的确对科举准备一道极有心得,为此还出过书哩,更是同孙媳妇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直说的口干舌噪,连饮三盏茶水,这才稍润一润喉。 余幸平日里多雅一人哪,以往对这太婆婆的很多习惯都不大适应的,眼下因丈夫秋闱在即,也顾不得太婆婆的粗俗了,听的甭提多认真了,只恨自己不能一一记录下来。余幸听了一回,还叮嘱道,“阿田、佛手帮我记着些,介时相公科举,都照着办。” 二人连忙应了,何老娘拈帕子擦一擦唇角,道,“这里头讲究多了去,这么说,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哪。罢了,一会儿我着人给你送本书来,以后阿冽春闱也是用得上的。” 余幸颇是惊讶,“世上还有这等奇书?” 沈氏双目含笑,何子衿强忍着才能不笑场,就何老娘一本正经脸,道,“如何没有,我写的,当时在帝都城足卖了五万本有余。” 何子衿跟着道,“要是咱们东穆国上上下下的地方算下来,祖母这书畅销十万册不止。这还不算那些盗卖的。” 沈氏也说,“老太太在这书上的抽成银子就有两千不止吧。” 何老娘很是神采飞扬的谦虚着,“也就一般般啦。”想着她这抽成银子的事儿定是丫头片子漏给儿媳妇知道的。这丫头,一点儿不知保守机密。 余幸认真觉着,她的人生观都被太婆婆著书这事儿给颠覆了。 尔后,太婆婆送了她好几套书,里面从生子育子教子一直到科举的种种注意事项,无一不包,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太婆婆的大作。 余幸都忍不住私下问丈夫,“祖母还会写书啊?” “是啊。”阿冽坐炕沿儿看儿子,随口道,“还卖得挺不错呢。”见桌上摆着自家祖母的著作,阿冽笑,“祖母给你的?” “嗯,祖母这把年纪,竟还能著书立说,当真不易。”太婆婆突然成了文化人,能著书立说了,所以,以前的粗俗也不叫粗俗,而是大雅若俗了。 阿冽道,“祖母这一辈子,颇是不易,祖父过逝时,咱爹还小。就是祖母抚养着咱爹和姑妈长大,就像祖母说的,那时候哪里敢想现在呢。” 余幸如今也不觉着婆婆出身土鳖了,而是道,“所以老人家有后福嘛。祖母每天过来好几趟来看阿灿,见着阿灿那笑就停不下来,这亏得没生闺女,这要生闺女,祖母一准儿没这么稀罕。我还听说,祖母为了保佑我生儿子,偷偷去庙里捐了二十两香油钱,在佛前许的愿。” 阿冽笑,“哪里,祖母多喜欢姐姐啊。以前家里还穷的时候,姐姐那会儿也小,祖母过日子精细,就很舍得拿银子给姐姐买点心吃呢。不信到时咱们试试,再给祖母生个重孙女,她老人家一准儿喜欢。”说着握住媳妇的小手。 余幸嗔道,“少不正经。”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哪里有不正经来着。”阿冽给媳妇算着呢,“二十六就出月子了啊。” 余幸笑,“是啊,那天你正好从贡院出来。也是咱儿子的满月酒呢。” 小夫妻俩自有无数恩爱话要说。 何子衿回家也翻了一回书,阿念端了盏烛台过来,道,“姐姐要看书,再添一盏烛台,别伤了眼睛。” 何子衿道,“没事儿,我就是看看这及第粥怎么做,好久没做,有点儿忘了。” 阿念一想便知晓,道,“阿冽入场,祖母这是要姐姐过去做及第粥呢。” “嗯,我做得比较灵验。”何子衿在灯下熟悉了回及第粥的做法,与阿念道,“介时咱们提前一天住过去,我起早做这粥才好。” “好。”阿念忍笑,还给子衿姐姐提个醒,“阿冽这科要是中了,必得参加明年春闱,到时这春闱及第粥的事儿,姐姐你提前想好法子啊。” 何子衿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章节目录 第388章北昌行之七十六 > 第388章 阿冽秋闱, 何老娘带着沈氏把北昌府的庙啊寺啊庵啊观啊的都烧了个遍, 还特舍得花香油钱, 非但何老娘沈氏舍得, 连余幸, 自己动弹不得, 心却是与婆婆、太婆婆一般无二的, 且她又是个大手笔的,让丫环拿了一百两银子,交给婆婆, 请婆婆帮她布施出去,给丈夫积功德。 沈氏与闺女说起此事时还道,“阿幸很是心疼阿冽呢。”经过几年婆媳相处, 沈氏同余幸现在关系很不错了。沈氏对儿媳要求一向不高, 何家也不是那等要媳妇一天到晚在婆婆身边立规矩的人家,用沈氏的话说, 日子是夫妻俩一起过的, 又不是媳妇婆婆一起过的, 所以, 只要小夫妻过得好, 沈氏就很满意。 何子衿笑道, “是啊,别看阿幸坐着月子,每天都是亲自安排阿冽的饭食, 就晚上那夜宵, 十天不带重样儿的。” 沈氏抿嘴笑,“阿冽也知道心疼媳妇,这坐月子,我还说呢,阿幸既要带孩子还要养身子,另给阿冽安排个屋子才是,也不晓得怎么这般好,阿冽就在他们屋那小炕上睡。” 何子衿笑,“娘你别说别人,你当时坐月子,我爹也没去别个屋睡啊。” 沈氏一乐,说闺女,“倒打趣起你娘来了。”又道,“咱们家的男人,都是拿媳妇当回事儿的。不似有些人家,娶的媳妇不似媳妇,倒似娶回个老妈子一般。” 何子衿道,“这人家跟人家也不一样,要我说,既娶进门儿来,拿媳妇当自家人一样,这就是了。” “哪就个个似咱家这般厚道的。”沈氏哪怕刚嫁进何家时,婆婆不大待见她,其实何老娘也就是那张嘴说些指桑骂槐的话,或是藏些吃的只给儿子吃不给媳妇吃啥的,没别个毛病。且,后来,这些毛病都给她闺女治好了。再加上沈氏自己开铺子自己赚私房,后来生了长子,家里日子慢慢过起来,婆媳关系就很不错了。如今更是融洽,再者,沈氏自己不是刻薄性子,平生最看不上那些刻薄媳妇的人家,沈氏刚想说啥,就有街坊过来说话,来的倒也不是别个,就是西邻郑老爷家的郑太太和郑家大奶奶。 郑家婆媳过来不为别个,过来给送粥的。郑太太年过五旬了,头发梳的油光光的脑后一个圆髻,圆脸,黑眉大眼,只是唇畔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带出几分精明大家。郑太太笑道,“照着你家老太太书上写的,我这媳妇试着做了做,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味儿,妹妹尝尝,要是有哪里要改的,还得妹妹指点着我些。”郑太太其实是想请何老娘帮着试粥的,不过,今天何老娘不在家,去三姑娘家了,还说要去找江老太太说话,中午饭不回来吃。所以,郑太太来得不巧,只得退则求其次请沈氏帮着尝粥了。 何子衿近来事忙,笑道,“我也不晓得,原来郑大爷与阿冽是同科。” 郑太太笑道,“是啊,也是天缘凑巧,上回俩人就一起下场,哎,都时运不济来着。先时也没听你家老太太说起这及第粥来,哎,要早知有这神粥,我一早就叫我家媳妇给大郎做来吃了!”见着何子衿很是欢喜道,“大姑奶奶也帮着尝尝,听你家老太太说,这粥你烧的最是地道。” 沈氏已命丫环去取了碗筷来,笑道,“嫂子给我送粥,今儿中午不许走了,咱们也没什么好的,无非就是些家常便饭。” 郑太太道,“要是往时,妹妹不说我也不走的,眼下不成,家里大郎这眼瞅着要秋闱,我得老太太这神书得了晚了,还有不少东西得预备,别个不说,一人一身大红衣裳得有的。现扯的红布,也得做呀。”见丫环拿来碗筷,郑大奶奶过去帮着分粥,一人一碗足足有余。 何子衿尝了两口,道,“有些腥,这粥滚的时候略加些胡椒粉,再切些香菜末一拌,就成了。” 郑太太道,“胡椒粉药铺子就有,香菜末这时节可哪里寻去?” 沈氏干脆道,“要是嫂子不嫌弃,我这里倒是有,送嫂子一些就是了。” 郑太太笑,“这是火中送炭,哪里有嫌弃一说来着。” 沈氏命丫环掐些香菜,连带些青菜、香蕈,一并装在篮里,还说,“嫂子用完,只管打发人过来。” 郑太太笑应,知道这粥的改进方法,便带着儿媳妇回家去了。 沈氏道,“我吃着,不如你做的好吃。” 何子衿道,“这及第粥,其实就是先把粥煮好,再放肉丸、猪肝片、肠粉一滚,出锅里放些胡椒粉,香菜末、葱姜丝罢了。把粥煮到水米交融,柔腻如一,肉丸、猪肝片、肠粉都要提前或煮或氽或卤的,我看郑大奶奶那低眉顺眼的模样,郑太太又似个厉害的,要说郑大奶奶这粥不好,郑太太回去岂有不发作的。再者,各人有各人的手艺,哪里就都一样了。” 沈氏连忙道,“你是好心,可别做了坏事,你哪里晓得,郑太太为着她家老大这功名,都要疯魔了。上科郑大郎落榜,郑太太出去卜卦,也不知是哪里卜来的邪卦,说是郑大奶奶八字克文昌,郑太太可不就给郑大爷纳了个旺文昌的二房么。她家大奶奶,刚进门儿时极温柔娴静的人,如今叫她搓磨的,都要成木头了。今年这一年,因是要秋闱,一年不允朱大奶奶近朱大郎的身,你说,这不是有毛病么。” 何子衿转眸一想,悄与她娘道,“娘你同郑太太说,既是要旺郑大爷,这粥自然得那最旺郑大爷的姨娘来煮才灵呢。” 沈氏道,“原本人家的家事,不当咱们管。只是我委实瞧不上郑太太这搓磨媳妇的样儿,就与她说一说。” 何子衿道,“娘,咱家还有没有祖母的书,眼瞅秋闱近了,我也拿几本去送人。” 沈氏道,“还有五六套,得留下两套,不然你祖母做人情时没有,要不高兴的。”给闺女三套。 何子衿打发人送了周通判太太一套,周通判家三子也要下场秋闱的,又送了田太太一套,田太太家长孙要下场。另一套,何子衿就收自己那里了。 周太太也过来问这及第粥的做法了,周太太是个爽俐人,带着厨娘来的,道,“我白天过来,你不在家,就晚上来了。这是我家厨娘,快与我说一说,这及第粥怎么做,她做了两回,腥的要命。我家老三说,一闻那味儿就要厥过去了,哪里还能及第。他听阿冽说过,说那及第粥好吃的了不得,绝不是这个味儿,说我家里做得不地。”阿冽与周三郎同在北昌府,年纪较周三郎小上几岁,关系还不错。 何子衿干脆让丸子带了那厨娘到厨下去学,何子衿与周太太道,“也是我兄弟下场,我想起这及第粥的事儿来。灵不灵验的,就是这么个意思,讨个吉利。” “都是这样,我一向不拜神佛的人,为着三郎这秋闱,跟我婆婆把这大小寺庙都拜遍了。我婆婆三个月前就开始吃斋了,每天早中晚给菩萨上三柱清香。”周太太道,“要不是看那小子读书不算笨,干脆就跟他哥哥一般,捐个官儿算了,虽不是正经科班出身,一样也能弄个实缺。”当然,这种捐来的实缺,跟正经三榜进士,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何子衿道,“他们入场那天,我要回娘家给阿冽做及第粥的,干脆让你家三郎去我家吃吧。” 周太太是个干脆人,道,“这也好,这各家手艺不一样,我家厨娘就是学了,怕一时也练不好的。眼瞅就要入场的日子,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客气什么。”说着,何子衿还令丫环取出个金光闪闪一寸大小的金符来,上头穿了孔,系了红绳,何子衿道,“这是我在三清面前求的金符,加持运势的。” 周太太又谢过何子衿,眼下只要是家里有考生的,都是一片忙碌场景,周家亦是如此,周太太把这符拿回家,就让儿子戴脖子里,周三郎道,“祖母给我求的符,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要个个儿得戴,得戴多少啊。这不是去做文章,而是去比谁戴的符多了。” “这如何一样?”周太太道,“你哪里晓得江太太的本事,都说她是天上菊仙投的胎,这考场不许带进只字片纸的,你祖母给你求的符的都是纸做的,上头还有字,这是不能带的。江太太给我的这个,可是金的,最是灵验不过,也不是保你必中的,这是加持运势的金符。” 周太太这么说着,周三郎看这符果然是金灿灿的,上面刻了个极繁奥的图记,周三郎觉着这符做得委实不丑,就听他娘的话戴上了。周太太又说了入场那天去何家吃及第粥的事,周三郎叹道,“一定要我吃及第粥的话,还真得去阿冽家吃。”他家厨子做的,他怕吃了这条命立刻就得交待了。 头入场那日,何子衿还去了趟余家,余太太忙道,“我这儿也不忙,你且回去吧,不是要给阿冽做及第粥么。” 何子衿还说呢,“明儿早上做就成。” 余太太再三让她回去,道,“回家静修,把那粥做得灵验些。” 何子衿只得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真的是一大早,何子衿一更就起来,其实,就是没睡,何子衿煮粥绝对有一手,用的是本地香稻米,对,就是做贡品的那种米。煮粥时的那讲究就甭提了。先说,米,必是今年新米,断不能用陈米的。水,更是有讲究,提前提出的在缸里的水不行,必要新打的第一桶井水。再者,煮粥的器具,不是何家小厨房的铁锅,而是何子衿自己带来的大瓷罐,连放多少水,煮多长时间,煮粥的时辰,皆有其讲究,何子衿甭看是在煮粥,端的一幅神仙模样,厨下诸人,无一不静立服侍,都觉着这粥经他家大姑奶奶一煮,就成了个神圣物儿,俗称神粥。 及至这及第神粥煮出来,提前带儿子过来吃粥的周太太都说,“不愧是江太太煮出来的粥,味儿就是不一样。” 周三郎亦道,“非吃此粥不有及第也。” 诸人皆笑,何老娘更是欢喜,觉着这话吉利,道,“必得应了三郎的吉!” 今天,非但大家都要吃及第粥,且,不论何家人还是周家人,都是清一水的大红衣裳,周三郎阿冽更是如此,不晓得还以为他俩要办喜事儿呢。家里人在老太太屋里喝粥,余幸在自己屋里喝,余幸绝对是忍着恶心在吃,除了有孕时口味儿转变,这生产后,余幸就又恢复了以往的饮食,她现在连牛羊肉都吃得不多,何况是猪肉丸,里头还有肠粉、猪肝这样的东西,她一想就吃不下。可这不是为了旺丈夫么,吃不下也得吃啊,余幸端着碗,闻着味儿就觉着,倒也不难闻。待一吃,不禁道,“这粥煮的真不错。” 阿田道,“奴婢亲去看了,大姑奶奶这粥可是有讲究。”便将用什么米、什么水、什么时辰下的锅,一一与自家姑娘说了,道,“先时老太太让大姑奶奶回来煮粥,奴婢还说呢,家里人多的是,这粥哪里还专用大姑奶奶来煮,可今儿奴婢这一瞧,觉着,这粥等闲人还真不一定学得会。”把这粥的各样讲究说了一通。 佛手也说,“我听说,以前大姑奶奶小时候,那会儿还在老家呢,就跟山上神仙学了神仙术,极会给人占卜,每月只得三卦,一卦便要十两银子。就这样,都要排号,有些人家提前半年来拿号,等着大姑奶奶占卜。” 阿田不禁道,“姑娘,你说大姑奶奶是不是真有神仙术啊。” 余幸道,“大姐姐现在已经不给人卜算了。听相公说,大姐姐说的,缘法已尽,便不卜了。” 佛手道,“我觉着,大姑奶奶很有些神道。” 阿田道,“可平日又觉着,大姑奶奶挺和气的,完全不似庙里那些和尚,或是庵里那些姑子啊。” 迷信主仆三人组正说着话呢,阿冽就过来了,阿冽看一回儿子,与媳妇道,“我这就得去排队入场了,过来再看看你,看看儿子。” 余幸把粥碗递给丫环,擦擦唇角,“放心去吧,东西都收拾早了,刚我又让阿田检查了一回,样样齐全的。就是一样,晚上睡觉,别把考间儿的窗子关的太严实,不然炭盆容易出事。”阿冽笑,“说七八十遭了。” 余幸嗔道,“这不是不放心你嘛。”给丈夫理理衣襟,问,“大姐姐给的金符,相公可戴了?” “戴了。” 余幸摸摸丈夫颈间,这才放下心来,道,“去吧,别叫周家公子等你。” 阿冽捏一捏妻子的手,这便去了。 家里何恭带着俊哥儿、兴哥儿,阿念还着阿晔,江仁带着大宝、二宝,胡文带着重阳、二郎,一并给阿冽周三郎送考去了。这般排场,阿冽怪不自在的,直道,“都不必去,也就几步路的事儿。” 江仁笑道,“阿冽,不是为你,主要是让孩子们感受一下秋闱气氛。” 阿冽笑道,“这倒是,我看过几年就是重阳、大宝他们啦。” 重阳道,“阿冽叔,好好考,这回一定得考中,不然以后跟大宝做伴可就没面子了。” 何恭咳一声,“我以前跟阿念一并考中,人家都说是美谈来着。” 重阳一缩脖子,“姑祖父,我可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自做了祖父,何恭也开始庄严起来啦。 重阳嗯嗯哼哼的说不上来了,大家一乐,阿冽周三郎便排队去了,何恭摸摸重阳的头,重阳拽着阿晔跑了,这么黑灯瞎火的,胡文阿念见两人的小厮跟了上去,这才没说什么。 看着阿冽入了场,一大家子这才回家去。 周太太正说呢,“我们家没人送,凭他自己吧,家里老太太倒是想来送,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三郎说了,老太太要来送,他就不考了。” 何老娘道,“老的不必去,该叫小的们去送送,孩子一茬一茬长得飞快,要不是今年皇帝老爷去了,秀才试没考,不然,俊哥儿今年正考秀才,倘是赶得巧,说不得同他哥一届去考举子。下头兴哥儿、重阳、大宝、二宝、二郎,阿晔,年纪都差不离,孩子们哪,说起就起来了。叫孩子们看看,哥哥叔叔是怎么不容易的考功名的,他们也就知道用功了。” 周太太道,“我倒是担心去的人太多倒叫孩子有压力,分心,反考的不好。老太太不晓得,我婆家妯娌也有个小子,那孩子,自幼聪明伶俐,念书也是极通的。小时候人便说,这孩子大了必有出息,不知怎地,念再好的书,一考就不成,这总是考不成,孩子心里就憋闷的呀,哎,年纪轻轻的硬给憋闷出病来。后来我也看透了,这功名,随他去吧,我们老大不是读书的料,家里花银子给寻了个缺,两口子出去做官了,虽是小官儿,衣食上也能周全。” 何老娘道,“你说的这种平时挺好,考试不成的,也是有的。这就得叫孩子知道,这考试算什么事儿啊,要是连考试都这般心重,以后比这考试要紧的事多着呢。这科考,就是个门槛儿,连门槛儿都不敢迈,还能想什么以后。这就是心太窄,当多叫他宽心,先别念书了,下田干活去,把身子骨儿锻炼结实了。再往外头走一走,经些事儿,就好了。哪里能由着孩子就往这科举上死磕,这就钻牛角尖儿去了,怪道闷坏了身子。” 不说别个,何老娘在这科举一道绝对是经验丰富,听得周太太连连点头。何老娘拿自家举例,“我们丫头她爹,也是时运不济,其实文章火侯早就到了,偏生就是运道不至,秋闱上蹉跎了十年。那怎么了?要叫心窄的,就觉着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家一点儿事儿没有,媳妇给我生了一个孙女俩孙子,家里种花种菜的,日子越过越兴旺,待得时运一到,立刻就中了。待得一去帝都,帝都风水自是不同,我又得一孙子不说,我们丫头她爹跟她女婿,一道中的进士,后来双双入的翰林。也没耽搁下一代婚嫁,阿冽这读书,虽不是我们孙女婿那样文曲星下凡的,也知勤勉,这过日子,事情多了,也不只科举这一件,把日子过好了,运道一来,自然就中了。倘一家子子的日子都吊在这科举上头,难怪孩子压力大。其实,过日子是一大家子的事,不只这一人科举的事,先把日子过好,日子好了,人心开阔。” 周太太直说,“怪道老太太你能写书呢,果然是有大见识的人。” 何老娘假谦谦道,“哪里是大见识,无非是活得久了,有些小小心得罢了。”“小小心得”四字,说的何其欢快也! 周太太道,“这就了不得,怪道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再不错了。要不您家日子就兴旺哩,有您这样的老人家,日子不兴旺都难。” 何老娘笑,“主要是家里孩子们知道过日子,没啥闲人,日子就好过。 周太太深以为然。 待得一时,男人们回来,听说孩子们都顺利入场了,大家都放下心来,周太太也起身告辞了,沈氏何子衿出去送周太太,何老娘就打算回去补一觉。 阿冽这一入场,余巡抚这里收拾停当,酒席摆过,辞了在北昌府的同僚朋友们,也打算回帝都去了。余幸仍在月子里,如今天冷,不敢出门。余老太太余太爷连同余峻,过来说话,都去瞧了一回余幸,看过阿灿,余太爷就带着余峻去同何恭说话去了,余老太太在孙女这里跟孙女说些私房话,余幸一听祖父母要走,眼泪就下来了。余老太太为她拭泪,道,“这有什么好哭的,眼下孙女婿下场,要是顺遂,这一科得中,我看他必要去帝都以备明年春闱的。咱们祖孙,说不得明年便能再见。” 余幸道,“我还没离开过祖母呢,我总觉着,你们一走,就没个娘家近处走动了。” 余老太太好笑,“真个孩子话,我当初嫁你祖父,随他回乡守孝十几年,也就是年下才有娘家人过去,离得远,有什么法子,一年一年的见不着娘家人,日子也好好的。” “这日子好赖,端看自己,还是说,孙女婿待你不好了?”余老太太笑问。 “我们好着呢。”余幸撒娇,“我就是舍不得祖父祖母。” “明年就能再见了。”余老太太笑道。 “不如祖父祖母再等几日,都说相公这科把握挺大的,要是相公中了,一道去帝都才好。”余幸也是有自己小算盘的,想着丈夫随祖父母一道去帝都,路上皆有人安排,也不受罪,还叫家里放心。 余老太太道,“正因阿冽这科把握大,我们才要早些回帝都的好。不然,你祖父到底是在这北昌府当政多年,他这接了朝廷致仕旨意,还等着孙女婿秋闱,迟迟不能回帝都,一旦孙女婿中了,难免有小人闲话。我们这一走没什么,孙女婿正是考功名的时候,听这话岂不生气。倒不如就此先走,你先提前悄悄给孙女婿预备下行装,你祖父也说,只要把平时的水准考出来,问题不大。介时秋闱发榜,傍孙女婿中了,立刻就打发他来帝都,家里给预备好他读书的院子,待孙女婿去了帝都,只管一意攻读,好待明年春闱。” 余幸一想,还是祖母想得周全,道,“祖母说的是。” 余老太太道,“你就好生带着阿灿,把孩子带好,家里的事都管好,孙女婿一门心思奔前程,过个几年,给你挣下诰命来,也是一辈子的体面。” 余幸笑,“我也盼着呢。” 余幸日子过得顺遂,何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一家人宽厚和气,门风清正,余家对这门亲家也是很满意的,余家人就在何家用的午饭。待得第二日举家回帝都时,半城百姓相送,何家自然也全家都去了,还有百姓献上万民伞,闹得余太爷几番泪湿眼眶。北昌府官员也在田巡抚的带领下,一送再送,一直送到十里长亭,余太爷再三相拦,大家方不送了。就此,余太爷正式退出北昌府的政治舞台,荣归故里。 而北昌府,则不得不进入田柳相争的政治格局。 章节目录 第389章北昌行之七十七 > 第389章 余家人走后, 何家便一门心思的等着阿冽科考的信儿了, 当然, 还得准备灿哥儿的满月酒。近来阿曦有事儿没事儿的就过来外祖母家串门子, 顺带看看灿表弟, 初时看人家刚生下来丑, 阿曦看一回就再没去过余舅妈的屋, 舅舅秋闱时,阿曦过来,跟着她娘去舅妈那里, 惊觉灿表弟变好看了,她就喜欢上了这个表弟,时常要过来看看的。阿曦哄孩子是把好手, 双胞胎就很听她的话, 阿灿表弟年纪尚小,一时还教不了什么, 阿曦就时常摸摸人家小脸儿, 挠人家痒, 学青蛙叫什么的, 反正她一去, 阿灿表弟就很高兴。而且, 阿曦现在长进颇多,来外祖家都不空着手,时常带东西过来呢。 何恭喜欢这外孙女喜欢的要命, 尤其, 阿曦现在针线已经可以看了,她就给外公做了双袜子。要注意,这双袜子,何老娘沈氏都没有的,就外公有。何恭喜的,第二天就穿上了,还说,“外孙女做的袜子,就是暖和。” 沈氏啧啧称奇,“阿曦怎么就同你这般投缘呢。” “看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亲外孙,不同我投缘同谁投缘。”何恭跺跺脚,越发觉着脚底舒适,道,“这孩子,手巧。” 这一点,沈氏倒是承认的,道,“做东西仔细,比子衿小时候要有耐心。” 阿曦也送了朝云道长一双袜子,还说,“免得你们互相吃醋。” 朝云道长纠正,“吃醋不是这么用的。” 阿曦道,“我娘常这么用啊,给我们东西都是一人一份,就是不叫我们互相吃醋。” “你娘那没文化的。”朝云师傅还是让阿曦每天早上过来念书,下午就随她了,问她,“你娘那女学准备的如何了?” “我娘说待秋闱结束就开张了。”阿曦道,“祖父,我不过来,你想我不想?” “这不还有双胞胎么?” “那怎么一样,双胞胎还奶娃娃呢,他们懂啥事儿啊。”阿曦就同朝云祖父叨咕起自己的好处来,生怕她不来,朝云祖父就忘了她。 何子衿这里在查看自家女学,小半年的操持,终于样样齐备了。何子衿想着,什么时候办个小宴,请亲戚朋友过来坐一坐,就得准备招收学生的事儿了。 何子衿这里琢磨女学呢,就有客到访,说来还是熟人,正是沙河县庄典史之妻庄太太,这算得上何子衿的熟人了。 庄太太如今也是一派富贵打扮了,一身的绛紫茧绸厚棉衣裙,领口衣襟都缀着狐皮,头上簪二三金钗,手上也戴了两个金戒子,腕间一对金镯。庄太太先跟何子衿请安问好,何子衿笑,“莫要如此客气。”请庄太太坐,命丫环上茶,方含笑问,“嫂子怎么有空来了?” 庄太太笑道,“我们当家的跟着新县尊大人过来给府里各位大人送中秋节的节礼。我想着,自老太太、太太来了北昌府,这大半年没见了,心里想的慌,就跟着我们当家的过来了。”见是丸子给她端茶,庄太太忙道,“丸子姑娘可莫要如此多礼。” 丸子笑道,“我也时久没见太太了,给太太尽尽心。” 庄太太是江家何家的大熟人,她又是个热络性子,此番见面自然亲热的紧。何子衿就问起沙河县如今可好,庄太太道,“好虽好,只是不比您在时更亲近了。” 何子衿道,“这关系也是处出来的,嫂子性子热诚,谁不喜欢你呢。” 庄太太面儿上一僵,还真不是谁都喜欢她,说到新来的县尊,庄太太道,“真是个有学识的人,说的话,我们老庄都听不懂。县尊太太也是,哎,说话都是诗来诗去的,我这大字不识几个的,很是不成。” 何子衿便晓得庄太太所为何来了,庄太太有庄太太的伶俐,这一个人的聪明与笨,当真不在于念书多少。何子衿也不信那新来的县尊太太就每天出口成章的过日子,余老太太那样的身份,说话也不会之乎者也,估计是人家不大喜欢庄太太,故而说些之乎者也的话,庄太太听不懂,自然是去的少了。显然,庄典史也不受新县尊待见,这主意,不晓得是庄太太想的,还是庄典史想的,估计庄太太过来她这里一趟,待回了县里,少不得要狐假虎威,说自己跟同知太太多么相熟了。何子衿想通此节,便笑了,“我在府城也无事,嫂子闲了,只管过来说说话才好。” 庄太太果然面上大喜,连忙道,“您不嫌我,我少不得多来的。”说着小声叹口气,道,“我这脸皮厚的,也是没法儿了,太太您是个明白人,心善。”知道人家啥都明白,也愿意叫她借光。 “说这个做甚,记得上次相公自县里回来,说县里遭流匪,你家大郎还杀了两个流匪立了军功,如今在县里也有了差使,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何子衿倒挺喜欢庄太太的性子,而且,庄典史是阿念一手提携起来的,毕竟有些香火情在。 一说长子,庄太太就更忧愁了,道,“先时在巡检司当个小头目,也风光了一阵,他那个直不愣的性子,现在巡检司换了新县尊的小舅子做主,当家的怕他惹事,调他到了三班当差,还安稳些。” 看来庄典史跟这新县尊还真是矛盾不小,何子衿却是不会对此多说什么,笑道,“在三班也好,有庄典史看着,你才放心呢。” 庄太太笑,“是。”又絮絮的说着家里二小子考上了县里书吏,也算有了份儿稳定的差使。 庄太太过来自不会空着手,山货就带了两车,庄太太笑,“不是啥值钱的,咱们县守着山守着河,就是些风鸡风羊风鱼,还有山上一些野菇野味儿,这眼瞅着中秋节,您放着吃用,或是打发人,都是便宜的。” 何子衿直说太多了,庄太太笑,“还有一车,是孝敬您家老太太的,就是不知老太太现在便宜不便宜,明儿我去问个安。要是不便宜,就托太太您转送也是一样的。” 何子衿笑道,“这有什么不便宜的。”又问庄太太在哪里歇,知道在驿馆后,何子衿道,“明儿你过来,我带你去。” 庄太太连忙笑不迭的应了。 何老娘见着庄太太也是欢喜,尤其说,“自从回了北昌府,啥都好,就是时久没吃你的烙饼炸小鱼儿了。” 庄太太笑道,“我就知老太太喜欢这口,家里做好带来了。饼在锅里一呼,跟新烙的一样,那小鱼再过遍油,更焦生。” 何老娘命人去做了来,中午便吃的庄太太的烙饼炸小鱼。 何子衿一并备的回礼,想着鸡鸭肘肉的,庄太太家里也不缺,干脆收拾了两筐鲜菜,让庄太太带回去吃。庄太太直道,“阿弥佗佛,这如何使得,忒贵重。” “嫂子还不知道我嘛,都是家里自己种的,要是春夏,这不算啥,如今鲜菜少,带回去吃个鲜。” 庄太太笑道,“这要是过节拿出来炒上一两个,不得稀罕死个人哪。” “也别留太久,不然也会坏的。” “诶,待回去少不得送送亲戚朋友,您有所不知,自您与大人走了,我们都想着你们哪。孙太太林太太,我们都时不时的在一处说起您呢。”庄太太很是欢喜,愈发奉承起何子衿来。 庄太太没在府城多呆,待沙河县尊把礼送好,庄太太便同庄典史回沙河县去了。 何子衿还同阿念说呢,“庄典史在县里,怕是不大得意。” 阿念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县里何尝不是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得意的,县令都是流水的官,做个一任两任的,也就调走了。庄典史在县里才是个长久的。” 何子衿点点头,不再多提此事。 这各地县令都过来述职送节礼,何子衿也把家里要走动的节礼都提前预备了出来,娘家的、朝云师傅的、三姑娘家的、江仁家的,这些都是何子衿去送的,主要是自从这知府衙门换了这柳知府当家,要何子衿说,这柳知府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成天就在各司溜达,阿念他们现在,除非正经休沐,不然平日里是一点儿空都没有,便是衙门无事,也不敢提早回家啥的。这不,连走节礼的事就得何子衿亲自上阵了。 如邻里街坊,就叫阿晔去。 再者,各同僚那里,阿晔有空就阿晔去,阿晔没空就他娘去,至于下属送的节礼,也是要有回礼的,这些就是家里管事,四喜去。 何子衿还得同阿念商量给知府大人与巡抚大人的节礼,何子衿道,“此番,田巡抚、柳知府都是新上任的,他们两家的礼,我备下了,你看看礼单,可还合适。” 阿念见这礼单基本上就是沿用当初文同知在位时的例,不过,柳知府这里明显比当初张知府的礼要加厚了两成,何子衿道,“我同周太太打听过,田巡抚那里,还按当初余大人的例。柳知府这里,倘按当初张知府的例,怕他要恼的,我们商量着就加了两成。” 阿念一掸礼单,道,“就这般备吧。”又道,“按参政的例,再多备一份,想来不多几日,新参政就要到了。” 何子衿挑眉,“新参政是哪个?” 阿念道,“琅琊人氏,姓李。” 何子衿道,“琅琊,莫不是柳太太同乡?” 阿念笑,“正是。” “柳太太到了北昌府,样样不合适,常说北昌府礼法疏失,不合规矩处极多。这来了同乡,估计能寻个知音。”何子衿一想到来的是柳太太的老乡,就不报什么期望了。阿念也不大喜欢柳家,但他现在只是小小同知,府城的事很难说得上话,却还是道,“也不见得个个就那般酸文假醋的样儿。” 何子衿问阿念,“李家有这样的高官,想来在琅琊也是大户人家。” 阿念道,“看邸报上只是寻常书香门第,这位李参政年纪不算大,四十几岁,尚不到知天命的岁数。” 夫妻二人说一回话,阿念抽空把给上司的礼都送了,转眼中秋就在眼前。中秋前,阿念也拎回了同知衙门的节礼,一对肘子。何子衿道,“府城做官儿做比县里还清明呢。”在沙河县时,阿念给下属们发八月十五的节礼,就是最低等的衙役,也得一对肘子一对鸡呢。这同知衙门,一等一的肥差,正管盐粮水利,平日何子衿出门,那些盐商太太粮商太太的拿她当个菩萨,这样的衙门,中秋节节礼,同知大人才得一对肘子。何子衿倒不是嫌东西少,就觉着,这事儿稀奇。 阿念呷口茶,叹道,“甭提了。以前节礼,哪回不得一车呢,倒不是咱家就差那点儿节礼,只是今年不比往年,今柳知府烧火呢,说官场送礼成风,知府衙门就发了一对肘子一对鸡,到我这同知这里,自不能越过了知府大人去,就同周通判商量的,一对鸡实在拿不出手,就每人一对肘子。” 何子衿道,“那巡抚衙门呢。” “田巡抚怕是要不自在的。”阿念叹道,“府城有巡路御史在,知府衙门发这么点儿东西,巡抚衙门也不能论车来发了,倒是比知府衙门更丰厚些,加了两条肥鱼。” 何子衿:……这是搞廉政建设呢。 阿念说着自袖管里摸出张银票递给子衿姐姐,“东西少了,这上头不能再少的。” 何子衿接了一看,竟是张五百两的银票子,不禁道,“果然是府城,非县里能比的。”说着一弹这银票,道,“柳知府没在这上头烧火。” “他要在这上头烧火,第一个先得把自己烧死。”阿念道,“肘子鱼的,少一条两条的,也没人计较。这真金白银,下头人指望着这个过日子呢。” 何子衿道,“柳知府的寿辰在十月,他这般,介时寿礼可如何张罗,轻了不是重了不是的?” 阿念道,“到时姐姐就同周太太商量着来吧,倘知府衙门要摆酒,大家必得送礼的,差不多就成了,难不成还真要做态到成了独夫。” 何子衿笑,“这也是。” 传闻中的李参政,是中秋节到的。 中秋后李参政家设宴,阿念身为正六品同知,正经的实权小官儿,亦在受邀之列。阿念是带着子衿姐姐一道去的,官场宴会素来如此,男人有男人的应酬,女人有女人的交际。 李参政官阶仅次于田巡抚,又是初至北昌府,第一次宴客,凡接了帖子的,没有不给这位参政大人面子的。何恭沈氏也到了,李家却也不算大摆宴席,因为李参政所请的,基本上就是从六品以上的官员,品阶再低的,便不在李参政的宴请名单之内了。 何子衿原还以为李家既是鲁地出身,想来家风亦与柳太太娘家孔家有异曲同工之处,不想李夫人极爽俐谈笑人物。李夫人笑道,“如今重阳未至,北昌府就已是冰雪世界,初见此等风光,委实开阔眼界。” 田夫人笑道,“多有人来此地觉着气侯严寒,不大适应的,如夫人这般一来北昌府便为之心喜的,可是少见。”整个北昌府,能称夫人的,也就是田夫人李夫人二位了,从三品以上诰命,方可称夫人。 李夫人笑,“我家在琅琊,冬天虽也多雪,只是没有北昌冰雪这般气派,好地方!” 田夫人笑道,“过些天还有府城的冰舞节,你既喜欢,咱们一并取乐方好。” 李夫人喜道,“这可好,我在娘家时,待腊月寒天,也曾在冰上游戏。” 田夫人笑,“可真真是投缘了,咱们这里,我如今年纪大了,只能坐坐冰爬犁过干瘾,她们年轻的,江同知太太、周通判太太、何学政太太,都是爱在冰上耍的。” 田夫人都点名了,何子衿虽然较周太太年少,更是她娘的亲闺女,按理她不该先开口,只是,田夫人先说她也自有其道理,那就是,虽然周通判与江同知品阶相同,但,何子衿是有诰命,而周太太是没诰命的。故此,田夫人要将何子衿放在前头说的。何子衿便笑道,“是啊,每年冬天,待天寒地冻的时节,河里冰冻的牢了,我们一大家子都要去冰面上玩儿的。以往在沙河县,只听说过府城的冰舞节,无缘一见。如今可是能过过瘾了。” “这可是咱们北昌府的盛事。”周太太笑,“那会儿,冰舞节连着庙会,热闹的了不得。” 沈氏笑,“待得年下,适逢佳节,又有些盛事,正当乐上一乐。” 杜提学杜太太亦道,“尤其那会儿,衙门出银子请来百戏,与民同乐。” 大家便说起这冰舞节来,你说把柳太太郁闷的,她,她是以孔圣人后代自居的,一一行无不合乎礼法,出门都要带帷帽的规矩,不要说滑冰、冰爬犁什么的根本不能入柳太太的眼。就是那冰舞节是个啥东西哟,柳太太这刚来的,还不晓得呢。 好在,柳夫人有别的招,她与李夫人是闺中旧识,不过,柳夫人略略年长些罢了,道,“记得闺中时,欧阳妹妹还是文静的性子,时久未见,妹妹较先时活泼不少。” 原来,李夫人娘家复姓欧阳。 何子衿心下一动,舀一勺甜羹吃了,这欧阳氏,可是鲁地大姓。 李夫人欧阳氏唇角噙着一抹笑,与柳太太道,“不说我,咱们这些人,在闺中时哪个不文静来着,就是不文静,在外时也得装个文静的。如今都成亲嫁人做婆婆了,还那般文静作甚,又没人来相看我,以后就剩我相看人了!” 李夫人辞之泼辣爽俐,逗得满堂人几欲笑倒,田夫人撑不住,酒都洒衣襟上云了,笑指了周太太道,“以往我说,论爽俐,你居第一,无人居第二,如今李夫人一来,你可叫人比下去了。” 周太太举杯,笑对李夫人道,“我当敬李夫人一般。” 李夫人举杯饮尽,一亮杯底,端的是豪气干云。 周太太叫声“好”,也顷刻饮尽杯中酒。 田夫人起身更衣,李夫人辞俐落,室内气氛极佳,待得田夫人回来,大家说说笑笑,更是融洽。 待得李家宴尽,沈氏与闺女同乘,都说,“虽说是一个地方的人,李夫人性子瞧着倒比柳太太要好。” 何子衿笑道,“一样米还养百样人呢。这也稀奇,按理怎么也算同乡,倒看不出李夫人与柳太太如何亲近来。” 沈氏也道,“虽然瞧着像旧相识,这二人的性子却委实不大一样。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性子,可不似好友。” 沈氏何子衿母女嘀咕了一回新来的李夫人,待何子衿回家后,问起阿念参政大人如何来,阿念坐在临窗的小炕上,端起茶慢呷一口,道,“说来也是有缘法,这位李大人当年也是探花出身呢,只是比我早几科罢了。” 何子衿也过去坐了,与阿念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李夫人娘家姓什么不?” “姓什么?” “欧阳。听柳太太叫李夫人作欧阳妹妹,我曾听弟妹说过,先帝有一位妹妹封号为寿宜大长公主的那位,先时嫁的是秦家,后来这位秦驸马笃信佛祖,最终看破红尘,出了家。先帝不忍妹妹空守度日,就为寿宜大长公主说了一门亲事,听弟妹说,这位大长公主的第二位驸马就是姓欧阳的,据说也是鲁地人氏,只是不晓得与这位李夫人是不是同族了。”何子衿道。 阿念缓缓颌首,道,“这倒有可能,欧阳驸马一直在靖江港当差,靖江港那地方,再肥不过的肥差,就是在江南官场,也是一等一的实权人物了。”内眷之事,阿念不清楚,但官场上的事,如欧阳驸马这般身份,阿念大都知道的。 何子衿道,“你说,在鲁地,是欧阳家显赫一些,还是孔家显赫一些。” 阿念笑,“要大面儿上说,朝廷都得尊奉孔圣人后代一声衍圣公,现在欧阳家出一位大长公主的驸马,孔家却未听闻有何显贵之人,论实权,应该是欧阳家更胜一筹。” 何子衿道,“我也这样觉着,那位李夫人谈嬉笑,并没有特别顾忌柳太太的地方,我想着,一则是李参政官职高;二则便是李夫人娘家显赫了。” 阿念道,“如田巡抚这般官阶资历之人,在豪门旁系出身的柳知府面前,都失之优柔。李大人出身没落官宦之家,李夫人如此,想来娘家定是与欧阳驸马同出一族了。” 何子衿笑,“其实要我说,田巡抚实在是小心太过了,他堂堂一地巡抚,竟能对着知府都这般容忍。不说做官,就是为人,还不蒸馒头争口气呢!管他什么出身,田巡抚这性子,哎,真叫人提不起劲儿来。” 阿念笑道,“老话还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田巡抚这秉性,给人为副手是极好的,说不得,当初余大人就是取中他小心谨慎这一点。” “是啊,咱们也不过在家闲话说说罢了。他们这些高官显贵斗法争强什么的,委实与咱们不相干。”何子衿一笑,说起家中事来,“明儿秋闱就考完了,也不晓得阿冽考得如何?” 阿念对小舅子极是看好,“他文章火侯差不离了,只要按平日的水准来写问题不大。”又道,“我算着,明儿也是阿灿的满月酒,怎么没听说岳父家摆酒啊。” 何子衿笑道,“哪里就这么急了,这摆酒也得亲戚朋友全到才热闹,原定是今天休沐日摆酒,偏赶上李大人设宴,如此就再推迟几日。待阿冽回家歇好了,再摆酒不迟。” 阿念笑,“要我说,倒不必急,倘阿冽得中,正好一并摆酒,岂不更是热闹。” 何子衿忽然道,“你说,咱们都这么说,必中必中的,阿冽是不是压力很大。” 阿念道,“这算什么压力。家中人的期待,原是动力,倘因家中人期待过多,就倒下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那将军不必出征打仗了,但凡将军打仗,哪个不是家里期盼打胜仗的。” 何子衿打趣,“不愧是探花大人哪,说话一套一套的。” “客气客气。” 话虽这般说,待得第二日,阿念吃过早饭去往衙门当差,阿曦带着双胞胎去朝云道长那里念书,何子衿就往娘家去等着弟弟自贡院归来啦! 章节目录 第390章北昌行之七十八 > 第390章 阿冽不愧是参加过一届秋闱的人了, 经验丰富, 绝非菜鸟可比, 自贡院出来, 精神头竟还不错。忠哥儿还说呢, “我看有的出来就躺下了, 咱们大爷, 出来时犹风度翩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阿冽笑斥,“别胡说八道, 我也就出来时精神略比人好些罢了。”解释一句,“主要是我年轻些,有些年岁大的, 现在天儿冷, 难免熬得辛苦些。” 家里看阿冽形容神色都好,便放下心来, 沈氏笑道, “先去梳洗吧。” 余幸今天正好坐满了月子, 连阿灿都包裹严实带到了太婆婆这里, 听婆婆这话便起身道, “我服侍相公去梳洗。” 阿灿有沈氏抱着, 阿冽过去捏捏阿灿的小脸儿,阿灿别开脸去,阿冽纳闷儿, “这是怎么了, 不认识爹了?” 余幸拉他去梳洗,道,“嫌你臭呢。” 阿冽再不能信的就给媳妇拽走了。 余幸在路上便笑道,“原我说阿曦是个只看脸的,你不晓得阿曦,洗三时她跟着姐姐来的,只嫌咱们阿灿丑,就是来了咱家,也不来看阿灿。后来又随姐姐来了一回,瞧见阿灿变好看了,就见天儿的来,还给阿灿买玩具,别提多稀罕了,一来就把阿灿逗得乐呵乐呵的。我就说,阿曦就稀罕好看的。诶,如今看来,阿灿也比阿曦强不到哪儿去,非但爱找漂亮的人,就是身上味儿不对也不成。以前佛手身上时常洒些蔷薇香露,阿灿就闻不得这味儿,佛手抱他他就不喜,先时我还纳闷呢,佛手论相貌还比阿田出挑一些,倒底因着什么呢,后来才知道,是这蔷薇香的缘故。还有隔壁郑太太,更是连抱都不让抱,郑大奶奶抱,他就不闹。现在的孩子,都是小人精。还以为我糊弄你呢,你这刚从贡院出来,好些天没梳洗,叫你抱才有鬼。” 阿冽笑,“这臭小子。” 余幸早命人备着水呢,服侍着丈夫沐浴过,连头发都洗了一遍,收拾妥当后,方又一道去了何老娘屋里说话。阿冽完全没有九天贡院后累的要死只剩半条命的感觉,何老娘都想叫孙子歇一歇,阿冽都说待晚上再歇无妨。倒是他这洗换一新后,再抱阿灿,阿灿就乖乖的让他抱了。 阿冽亲儿子一口,笑道,“这臭小子,真个臭讲究。” 何老娘不爱听这话,道,“我们哪儿臭了,我们香着呢。” 曾祖母刚说完,阿灿就给他爹拉了。幸而垫着尿片,可就这么,也臭的很。阿冽赶紧把他儿子拎起来,捏着算子,别开脸去,道,“看吧,这不明摆着不给曾祖母面子么。” 余幸看丈夫拎儿子的姿势就来火,忙接了儿子,说丈夫,“你那是什么样儿。小孩子拉屎,臭什么,我们屎一点儿不臭。”丫环端来温水,顺着给阿灿洗了小屁股,换了干净尿片。何子衿瞧着,暗道母亲当真是世间最伟大的职业,如余幸这样有洁癖的雅人,如今竟能面不改色的给儿子换尿片洗屁屁了。阿冽见儿子洗干净了,又拎了儿子到怀里稀罕着,阿灿稳稳的坐亲爹怀里,完全不晓得刚刚给亲爹嫌弃了一回。 何老娘此方问阿冽考的如何。 阿冽笑道,“我觉着比平日里做的文章要略好些,该答的都答上了,别的就看运道吧,反正尽力了。” 何老娘一击掌,铁口直断,“这么说,看来问题不大。” 阿冽连忙道,“祖母,现在可不敢这么说。” “我就在家里说说。”何老娘道,“放心吧,不外头说去,外头我都谦虚的很呢。” 阿冽想起个事儿,道,“打发个人去郑老爷家看看吧,郑大爷出贡院就倒下了,怕是病了。” 沈氏道,“郑大爷这个身子骨儿,可真成问题。”说话间,打发翠儿过去问侯。 何老娘道,“我看郑大爷实在是用心太过,平日里都不见他出门,总在家里闷着,书读得再好,身子骨不成也枉然。倒不若先把身子骨打熬结实,这样凭怎么用功,精力也跟得上。不然,这般孱弱,这贡院九天倒不是考秋举,而是去送命了。” 何老娘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也没有祖母说的这般严重,我看,郑大爷约摸是在考间里受了寒。”阿冽与郑家大爷交情不深,不过略说一句,他更关心儿子啦,阿冽道,“今天不是阿灿满月么,我还说出来更赶上家里摆满月酒呢?” 何老娘道,“原想昨儿摆的,结果,昨天新到任的李参政家设宴,今天是当差的日子,你爹不在家,阿念也没空,倒不若再等几日,待桂榜出来,一并摆酒,双喜临门。” 阿冽汗都下来了,连声道,“唉哟,祖母,你这样儿,我压力好大。这万一中不了,岂不扫兴。” 何老娘啐道,“这刚考完就说中了不的话,何其丧气,快闭嘴!”叮嘱余幸,“这几天看着阿冽些,莫叫他说这不吉利的话,有损运势。” 余幸笑应了一声。 大家说一回话,就让阿冽小两口回花园子歇着了,何子衿同阿念道一句,“有空把做的文章默下来,我叫阿念给你看看。” “好。” 一时,翠儿回来复命,说是郑家正忙着请大夫抓药呢,说郑大爷在贡院受了风寒,这会儿发了高热,因郑家实在忙,她问过郑大爷安便先回来了。 想到病了的郑大爷,何家又是一声叹。 郑大爷还在休养,郑大奶奶倒是有空过来说话,何老娘还问郑大奶奶呢,“听说你女婿出了贡院就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郑大奶奶柔声道,“劳老太太记挂,听婆婆说,已是好多了。高热已退,大夫开了调养的方子,眼下吃着,并无大碍。” 郑大奶奶过来,倒不独为了唠些家常,她是过来打听三姑娘绣坊的事的。郑大奶奶道,“我针线做了多年,只是没在绣坊做过,不晓得绣坊规矩。” 何老娘道,“也没什么规矩,其一是绣件寄卖,就是自己做了绣件,放到绣坊去卖,卖后分成。另一种就是由绣坊出料,可领了家去做,这些难易不一,价钱也不一。你要有兴致,我与三丫头说一声,你亲去试试,如何?” 郑大奶奶连忙谢过,再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郑在奶奶一走,何老娘叹道,“眼下郑家大爷病着,这郑大奶奶没在身边侍奉,反是出来找活做。这郑家啊,又不晓得闹什么妖了。” 沈氏接了丫环手里的茶盏递给婆婆,悄声道,“我说母亲莫要外传,听说,郑大爷病了,郑太太又嗔着郑家大奶奶命格不好,不叫郑家大奶奶近身服侍。郑大奶奶这些年,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倒是那二房姨娘儿女双全,搁谁,谁不心寒呢。” 何老娘眉毛一挑,“这日子还过它做甚!既看不上,还不若一拍两散,郑大奶奶年纪也不算太大,再找个填房继室的,都寻得到。若能放下些条件,便是正头夫妻,亦是使得的。” 沈氏叹,“哪里那般容易,郑大奶奶娘家兄弟性子软弱,又是在乡下村里,离得远不说,还要郑大奶奶平日间帮衬。不然,倘有娘家人肯为郑大奶奶出头,郑家不见得敢这般怠慢于她。” 何老娘皱眉,“真不该打发翠儿去看郑大爷,就那糊涂样儿,他也考不上。”何老娘虽重男轻女,但也瞧不上这样的糊涂人,何老娘自己吃过继母的亏,平生最恨小妾二房,道,“从没听说学问好坏与女人有关的,要是学问够,到哪儿都成,学问不够,就是媳妇克的?怎么不说是他娘克的?!” 沈氏道,“要是有一个明白的,也不能这样。” 何老娘叹道,“这郑大奶奶也是柔顺太过,要搁个泼辣的,早在说她命里克文昌的时候就闹起来了。” 沈氏虽心下为郑在奶奶不平,也管不到人郑家的事,只得跟着婆婆一叹,“谁说不是呢。” 说一回郑家闲事,转眼便到了桂榜张榜的日子。 阿冽的文章早就默了出来,非但阿念何恭看过,罗大儒瞧过,也说做得不错。 所以,这一次秋闱,何家可以说得上信心满满。 一大早的,何琪三姑娘就到了,连带着江太太江老太太两位,亦是一道过来何家等着听信儿。何老娘早早的打发何家大管家小福子与忠哥儿父子看榜去,小福子与忠哥儿早饭都没吃,就为了早些去,在贡院外贴榜的地方站个好位子,方便看榜。一直等到卯正,就见忠哥儿奔回家里,都不必说,只看忠哥儿那神色,就知道定是喜讯! 果然,忠哥儿一进宅子就大喊一声,“中了!大爷中了!” 一路直奔何老娘屋里,一屋子人,没一个聋的,此时俱已面露喜色,尤其何老娘,直接就从炕上站起身来,一迭声的问,“多少名!” 忠哥儿喘口气,因跑得急,一张口就觉着气息刮的嗓子疼,话几乎是喊出来的,“桂榜第十名!”这才给主家道喜,此时,诸人皆是喜动颜色。何老娘先是哈哈哈大笑三声,接着就往外奔去,何子衿拉都拉不住,拽起置衣架上的大氅就追出去了,生怕祖母喜过头,如范进一般,痰迷了心窍啥的。何老娘步子极快,直接拐个弯就去了供祖宗牌位的屋子,何老娘给老头子上了三柱香,高兴道,“老头子,你也知道了吧,咱阿冽中啦!从今以后,就是举人老爷啦!” 何子衿给祖母披上大氅,笑道,“祖父在地下没有不晓得的,要不是祖父在地下保佑着咱们一大家里,哪里有今日顺遂呢。” 何老娘很是点头,“说得对。” 何老娘突然大笑出屋,一屋子人都不晓得怎么了,都追了出来,见何老娘是来给祖宗上香,沈氏不由眼眶微湿,主要也是给儿子中举人这事儿喜的。哪怕先时人人都说,阿冽这科把握极大,但,桂榜一日未出,肚子里这颗心一日不敢放下呢。 沈氏轻轻拭泪,笑道,“阿冽也给你祖父上柱香,叫老人家知道,地下也安心。” 阿冽上前,郑重的给祖父上了香,连带着曾祖父母那里,也一并上了香,磕了头。何老娘瞧着长孙这英挺俊俏模样,又这般会念书,有本领,心里那个喜欢啊。何老娘直道,“咱阿冽这人才,搁在帝都也是一等一的啊。” 何子衿打趣,“您就别这般自卖自夸了,一听就是亲祖母说的话,可见真是孩子是自家的好。” 何老娘斥道,“哪里是自卖自夸,我说的都是实诚话。”高高兴兴的挽着孙子的手回自己屋去了。 何老娘一回屋就交待沈氏,“赶紧给阿冽预备去帝都的东西,衣裳用具自不消说,车马也得齐备,还有炭火火,路上断不能冷着。” 沈氏笑道,“先时我就同阿幸都预备下了,只是桂榜未出,不好与老太太说。如今既在桂榜之上,也该准备去帝都春闱的事了。” 余幸忙道,“我祖母走前说了,我娘家都准备好了相公读书的院子,叫相公去了只管专心读书就是。” 何老娘沈氏听这话都极是满意,何老娘道,“这倒是。不过,阿冽去了别忘了去你舅舅那里,让你舅舅看看你哪里需要补习的。”与孙媳妇道,“阿冽他舅在春闱补习上,阖帝都都有名的。” 余幸笑道,“我在帝都也听说过沈舅舅的名声。当初我哥考春闱,还去沈舅舅的进士堂听课了呢。”眼下余幸自不说沈素那“死要钱”的外号,哪怕是“死要钱”,多少人挤破头想去进士堂听课补习呢。 何老娘深觉小舅爷有用,道,“阿素在这上头,常人所不能及。”有这么位会补习的小舅爷,何老娘觉着,非但孙子有沾光,说不得以后重孙子也能沾光。这般想着,何老娘很是喜滋滋的瞧了阿灿一眼,道,“我看,阿灿这面相比他爹还好,以后定也是个有福会念书的。” 正说着话,小福子也回来了,小福子先笑着请罪,“上了年纪,不若年轻人腿脚俐落。”说着自袖中取出秋闱榜单,阿冽忙接了过来,笑道,“我正说想看秋闱榜单呢,福子叔你就寻了来。” 沈氏笑道,“孩子们年轻,跑跑腿儿,论周全还是得你。” 小福子行过礼就退下了,因着是报喜的大喜事,父子二人一人一个大红包。 阿冽看过榜单,笑道,“周家三哥也在榜上,比我还靠前呢,周三哥是第八名。” 何老娘问,“郑大爷在不在榜?” 阿冽摇头,“郑大爷文章也不差,只是身子不支,惜乎未能竞全功。” 榜单上这些人,阿冽认识不少,道,“我想着,定也有同窗一道去帝都的,倒不若同行,人多不说,路上也能互相照顾。” 何子衿道,“这话是。” 沈氏道,“桂榜之后就是鹿鸣宴,宴后倒可问一问,倘有同路的,一道去才好。” 阿冽应了。 外头忽响起鞭炮声,何老娘一拍大腿,直道,“唉哟,忘了提前买鞭炮了!看,人家都开始放了!” 三姑娘笑道,“这么近的音,绝不是别人家,定是咱家放的。” 翠儿笑道,“我们当家的早就提前预备了炮仗,想着大爷这科必中!” 何老娘道,“去跟小福子说,都放了,待明儿再买些,预备着春闱时用。” 阿冽:压力山大! 阿冽压力大不大,家里没人当回事儿,反正家里只说能中的吉利话,什么,可能不中啊,下场试试水深水浅啥的,根本没人说。不多时候,报喜的就来了,打赏啥的何家都是做惯了的,这些来报喜的差役每人两个大红包,余幸喜悦之下也包了大红包,一人一个,份量很是不轻。那报喜的更是好话不尽,笑闹一时,方辞了去。 何家是去贡院看的榜单,阿念何恭就是在衙门里得的榜单,桂榜的榜单,不必交待就有人抄了来。阿念一看,小舅子金榜题名,不由一笑,底下人哪个不是心明的,纷纷恭喜了上峰一番,还说阿念当请客。有这等喜事,阿念如何会小气,中午就一道去北昌府最有名的馆子平安饭庄吃的席面儿。何恭那里更不消说,何恭这位学政,还因儿子秋闱的避讳,没有参加今年的秋闱工作。如今儿子得中,何恭也受了上上下下的一番恭喜。今日今时,不知多少人流下了喜悦的泪水,又不知多少人因落榜而抑郁长叹。 何家直热闹了一整日,何恭回家时,江仁胡文两家子还没走呢,江仁胡文是晚上来的,都说,“知道阿冽中了,铺子里不论掌柜还是伙计,一人加一月月钱。” 阿冽亦是满面喜色,笑道,“还是先生说的对,多准备这三年,心里就有底。” 阿念笑,“夯实了基础,春闱亦可一搏。” 江仁道,“阿冽你们去帝都春闱,不妨与我们商队一道走,如此一路上饮食住宿都有人安排。商队与你们一道,也可省些关卡麻烦。”要知道,古时举人赴考,拿着考凭便可在驿站安歇,沿路更无官兵为难。 阿冽道,“那极好,待我联络一下,看有多少同窗一并去帝都以备春闱。” 何恭不禁问江仁,“这都重阳节了,天儿这么冷,你还要去帝都?” 江仁笑道,“这次回帝都,不是我领队,是阿水哥领队,阿水哥还要回老家把家小接过来。”说着又道,“都忙晕了头了,姑姑姑丈有没有给沈家外祖捎带的东西,正可一并带去。” 沈氏忙道,“有。”又说,“这离得远,平日里无非是央驿差送几封信,东西很久没送了,我可得好生收拾收拾。” 何老娘道,“收拾些轻便好带的,不然东西太多,就走得慢,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岂不拖累脚程。” 沈氏笑道,“母亲放心,我晓得。” 阿冽这番高中,阖家喜悦不尽。三姑娘在回家的路上就与丈夫道,“孩子家,还是得念书,才有大出路。” 胡文笑,“也得看孩子自己个儿,倘是这块儿材料,没有不让他们念的理。我看二郎书就念的不错,三郎年纪尚小,不过,瞧着也是个聪明的。” 三姑娘道,“别光说小的,小的以后有的是时间念,重阳这展眼就到说亲的年纪了,倘能考个秀才出来,亲事上就能更进一步。” 这么大冷的天儿,弟弟们都随父母坐车,重阳不怕冷,每次出门都是骑马的。听父母在车里说话,重阳不禁哀号,“娘你还是叫二郎三郎念吧,我不是那块儿料。我像我爹,做生意还差不离。” “就是做生意,多念些书,人家还说你是儒商呢。做生意你以为就不用念书了?干啥都是多念些书好!”三姑娘想到长子念书上不大成就心生郁闷。 重阳见她娘啰嗦个没完,哼哼两声,不敢再招他娘的话,识趣的不再多说。 三姑娘一直为长子的课业发愁,何琪则无此愁闷,何琪的愁闷在长子的身体上,“唉,这念书自要用心,可要依我说,身子比念书更要紧。倘身子不成,念再好的书有什么用?你看重阳,多壮实,我瞧着重阳就高兴,尤其吃饭,那虎头虎脑的模样,吃了一碗再添一碗,很是叫人喜欢。你再看咱们大宝,在谁家吃饭都那样,一根一根的,这哪里成?没事儿了也不说出去跑跑,煅炼下身体,总窝在屋里看书。你听何家婶子说了没,就婶子家隔壁郑大爷,就是总闷屋里念里,书念的不错,身子骨儿却是给闷的不成了,这回秋闱,自贡院出来就是高热,求医问药的折腾了半个月,身子好了,榜也没中。听说,这郑大爷又病了。我不愁大宝儿念书,这孩子,自小就知道用功,你没事多带大宝出去转转,别叫他总闷着才好。” 江仁倒不大关心儿子的学业,不过,儿子的健康他肯定是很关心的,江仁正色道,“你这话是。”又说,“大宝也玄,当初你怀着他时,没少鸡鱼进补,生下来也颇是肥硕,怎么越长越竹竿呢。” 何琪叹道,“要不说叫人发愁呢。”跟丈夫商量着,要不要买些燕窝给长子吃,何琪是听说余幸常年吃燕窝,便动了这心。 江仁出身寻常,对于燕窝人参一类东西,一向当药来看待的,江仁道,“不用吧,孩子还小,吃这些药材进补,别补坏了才好。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 何琪与丈夫商量道,“我想着,托子衿妹妹请窦大夫给咱们阿仁把一把脉息,看如何调理,趁着孩子还小,把身子骨儿调理好,不说以后考功名的事,就是成亲娶妻,也得好身子骨儿不是?我宁可孩子不念书,也不能叫孩子熬坏了身子。” 江仁道,“我去与子衿妹妹说,介时请窦大夫开些药膳,不论多名贵的,不惜银钱,能吃好就成。” 何琪点头,很是为儿子调理身体下了一番决心。 何子衿阿念这正经的姐姐、姐夫,自然也为阿冽高兴,一路回了家,俩人心情仍是大好。连阿晔阿曦都觉着,舅舅成了举人,他们做外甥做外甥女的也是超级有面子的呀。 何子衿倒是没想到还收到了周太太的厚礼,周太太笑道,“果然那金符和那及第粥是极灵验的。” 何子衿笑道,“这是你家三郎书念到了这份儿上,倘他课业不通,再灵验也没用。” 总之,周太太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来,有得意人,就有失意人,如郑家,看何冽中了,何家上下这般欢喜不尽,初时只是心下稍有妒意罢了。不料郑家姨奶奶一席话,可是把郑太太气个仰倒,郑姨奶奶道,“亏得太太亲自端着粥去何家问这及第粥可对味儿,妾身听闻,那及第粥,咱家做的味儿根本就不对。不然,咋能不灵验呢!再者,味儿不对倒罢了,兴许人家这是不传之秘,可话说回来,亏得还是邻居呢,平日里走动,咱家何时不是客客气气的。偏生何家就请了周家公子来他家喝粥,咱们就住对门,何家就没这么句话也叫大爷过去喝粥。妾听说,何家还有一种金符,极灵验的,何家就给了周公子,也没给咱们大爷!”说着幽幽一叹,“也是,谁叫人周家是正六品通判家,咱前老爷只是从七品司库呢。” 这一叹,直叹得郑太太心头火起! 章节目录 第391章北昌行之七十九 > 第391章 何家根本不晓得就叫郑家记恨上了, 何家现在一派热闹的操持着阿灿的满月酒来着, 阿灿是长孙, 又逢阿冽中举的喜事, 这满月酒自是热闹的了不得。 余幸也一大早就给儿子穿戴好了, 余幸待孩子细致, 自身又是大手笔的, 故而,阿灿被他娘打扮的颇是华贵,一身小红袍子自不消说, 这样的日子,孩子大都穿红,但, 这身小红袍子就颇有讲究了, 下摆都是用金银线绣的长寿花,听沈氏说, 倘不是她说金线分量重, 不若丝线绵软, 余幸打算衣领也要用金银线给儿子绣一圈长寿花呢。阿灿非但衣裳富贵, 脖子挂着金项圈长命琐, 项圈上还缀着块羊脂美玉, 这玉是阿灿他大舅余峻送的。余峻不晓得妹妹生孩子的事儿,来前也没准备东西,就把自己常带的一块儿美玉给了外甥。再加上阿灿手上脚上的金镯, 连何老娘都说, “这么打近了一看,咱阿灿倒似那菩萨前的善财童子一般了。”想着重孙子不愧阿灿这名儿啊,浑身金灿灿的。 至于余幸如今这金闪闪的品味问题,何子衿认为,余幸果然就是与何家有缘啊! 阿灿抱出来,人人都赞一声俊俏,的确,爹妈都生得好,儿子如何会丑呢?不过,的确是外甥像舅,阿灿生得便有几分似大舅余峻。 今天是阿灿主场,难为阿曦强势的做了第二主角,因为,她一身大红裙子跟在舅妈身边,不停的跟人介绍,“这是我弟,阿灿,长得俊吧?”很是令人忍俊不禁。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灿是二胎,阿曦是阿灿的亲姐呢。 这样的日子,谁会扫兴说主家孩子不好呢。 余幸笑道,“阿曦就是跟阿灿投缘。” 何子衿笑,“是啊,成天念叨,说双胞胎不如阿灿听话。” 双胞胎刚学会说话,对于大人的话其实不大明白,但也隐隐有些感觉,双胞胎立刻扭头看向大姐,阿昀道,“娘,姐,阿昀,好!” 阿晏拉长了小奶音附和,“好。” 阿曦过去对双胞胎道,“好宝宝要听话哦。”阿曦发现自从双胞胎越长越大,尤其会说话后,还偷偷的向朝云祖父告她状来着,所以,阿曦不放过任何一个教导双胞胎的机会。 双胞胎毕竟还是奶娃娃,齐声,“好!” 阿曦过去逗他们玩儿,细心的就会发现,阿曦逗双胞胎的行为,完全与逗阿灿是如出一辙的啊! 余幸瞧得直乐,“阿曦还真管得住阿昀阿晏。” 阿曦跟客人们介绍过阿灿后,就又去帮着招呼别的长辈或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了,沈氏笑道,“以后咱家再有宴请的事,就得请阿曦过来帮忙。” 何子衿笑道,“那可好,她就乐得干这个。”如今阿曦,等闲什么人情走礼、交际往来的活,反头但有这种招乎往来之事,她都要跟着凑凑热闹的。 来有都是亲戚朋友,胡文江仁两家自不消说,还有阿冽的同窗,何恭的同僚,再加上街坊邻里交往好的,都请了过来。这其间便有郑家,虽然何家不大看得上郑家那作派,到底是邻居,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好,遂也给郑家下了帖子。何家根本不晓得郑太太如今对她家有意见,不然,断不能请郑太太来的。这可不,就闹了个小小事端。这事说起来,就是让谁说也是郑家没理。 郑太太倒不是过来说那及第粥和金符的事的,她自家也晓得这事不能往外说,人何家又不欠她家,只是郑太太到底心下不大痛快罢了。郑家接了帖子,郑老爷就带着郑太太来了,郑太太呢,不知道发的什么晕,把她家姨娘也带了来。平日里你过来说话,带个姨娘服侍,当丫环使,这没人说佬,如今人家满月酒的喜庆日子,请的都是各家太太奶奶,你带个姨娘来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因着是头一年来北昌府,而且,自到了北昌府,自家事还忙不过来呢,回娘家也就是看望父母长辈弟弟们,没与郑家打过交道。她不认得这位郑姨娘,好在,她不认得,阿曦是认得的,阿曦因时不时在外祖母家小住,外祖母家这条街上的人,她少有不认得的。她年纪又小,见着郑姨娘直接就说了,道,“郑太太,今天是我阿灿弟弟的满月酒,还是贺我大舅舅中举人的喜宴,来的都是正经人,你怎么把姨娘带来了,今天没有姨娘的席面儿。” 阿曦这话,没什么不对,有些不认得郑姨娘的,听了阿曦这话都暗道说这江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极知礼的。 阿曦一说破,何子衿才晓得跟在郑太太身后的这位颇有些水秀的小媳妇是郑姨奶奶,这要是叫郑姨奶奶进了门儿,人家别个太太奶奶估计就要走了。哪怕北昌府民风开放,也没开放到叫正头太太奶奶们去与姨娘平起平坐打交道的理。何子衿立刻道,“看这位奶奶脸色似是不大好,赶紧着,我就不留这位奶奶了,喜鹊,扶着这位奶奶回吧。”喜鹊是何家来了北昌府买的小丫环,在何家也呆了六七年,如今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学着管些大事小情的了。喜鹊何其机伶,连忙连搀带扶的拖了郑家姨奶奶往外走,郑姨奶奶在家都能压郑大奶奶一头,原不是个好相与的,喜鹊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姨奶奶当知自己身份,闹出来还是你郑家没脸!”拖了郑姨奶奶出去,直接拖她到大门外,强送回了郑家方罢。 郑太太没料到何家这般做派,她是想着儿媳妇不争气且命不好,倒是这二房得她的心,就想抬举二房叫她出来露一露脸,不想这刚进门就给何子衿母女这么三两语的打发了出去,喜鹊拖走了郑姨奶奶,何子衿笑道,“郑太太来了,您里面儿坐。” 郑太太心下大是不快,道,“我这也不必坐了,贺一贺你家,这就回吧。” 何子衿笑意不变,“那您走好。” 郑太太一噎,压着怒色转身走了。 周太太拉着阿曦的手在与阿曦说话,问阿曦,“那是谁啊?” “外祖母家的对门儿,郑家太太。”一条街的人阿曦都认得的,阿曦皱着小眉毛,觉着郑太太不大知礼。 周太太笑,“你这姐姐第一次来,你们一道玩儿吧。”把自家小闺女介绍给阿曦,阿曦与周姑娘互相见礼后,阿曦就带着周姑娘去女孩子群里玩儿了。 虽有郑太太这么一出不大和谐小小意外,何家也是当即立断请了周姨奶奶走人,这些过来赴宴的太太奶奶们心里很是痛快,想着,何家到底是明白人家,可惜了的遇着糊涂邻居。 待得宴后,余幸说到此事犹是火大,道,“真个糊涂油蒙了心的,也就是今天大喜的日子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顿棍子打出去!”她自来最重身份不过,她儿子、她丈夫的好日子,郑家竟然带个姨奶奶来,岂不是打她的脸! 三姑娘劝道,“妹妹何必与那等浑人一般见识。” 何琪也说,“是啊,这家人,正房大奶奶好端端的,偏生带姨奶奶出门应酬,可见家中内闱乱成啥样了。” 三姑娘道,“这样的人家,长久不了的。” 何子衿笑,“你这气出个好歹,反得了她们的意。” 余幸道,“就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家。” “那是你见得少。”何子衿道,“郑家这不过是个糊涂人,好在心肠不算毒辣,多有人家外头瞧着光鲜,里头小老婆通房姨娘的一屋子,一团的污漕。要我说,还是两口子过日子,事情少不说,家里也清静。” 何琪道,“是啊,我都不晓得那些弄满屋子小老婆的人是做何想的。” 三姑娘遗传自何老娘的精神,平生最恨小老婆,道,“这些不正经的,都该横死。” 余幸道,“咱们家的门风,再没有那样人的。”余幸嫁进婆家,最满意的就是婆家的家风了。不是说不准丈夫纳小,是整个家里都没有纳小的传统,不管多少子孙,都是正出,这般,家里事情便少,何其清静。 几人说一回郑家这昏头事,待送走几位姐姐嫂子后,余幸同丈夫道,“再不许与他家来往!”她是彻底厌了郑家人。 阿冽听闻此事也有些生气的,不为别个,自家大喜日子,要知礼的,哪怕郑大奶奶没空,郑太太一人来又是怎的?何家也不会挑郑家这眼,偏生带个姨奶奶来,这不是打何家的脸么! 倒是沈氏叫了阿冽过去,道,“这事,原是他郑家没理,只是,那能撺掇着跟婆婆出来的姨娘又岂是个好的,要是咱家一声不吭,还不晓得郑太太那糊涂虫回家怎么说呢。有的没有的,都得把理说她自家头上,美得她。这事儿,你过去同郑老爷说一声,省得郑家老爷受了那婆子的蒙骗,倒说咱家没理了。” 郑太太做出这等事,阿冽的确不愿与郑家来往了,不过,她娘说的也在理,不论以后来不来往,都得先把这事同郑老爷说明白。毕竟,家里当家做主的都是男人!倘郑老爷与郑太太一般见识,那么,以后不来往也罢! 不晓得阿冽怎么同郑老爷说的,郑老爷很是训了郑太太一通,亲自带着郑太太过来赔不是。郑老爷叹道,“真个糊涂婆子,哎,也就是你家,不与她计较,倘是别家,便是当下打了她出去,也是应当。” 何家不好说郑家内闱之事,郑家已来致歉,两家便将此事揭过则罢。 要说郑家为何行此糊涂事,原由竟还是阿曦打听出来的,阿曦因时常在外祖母家小住,外祖母家这边儿的人她都熟。这事儿,是阿曦拿了银子让寿哥儿打听出来的。 阿曦年纪小,性子直,也不是多深的心机,知道这事后,连忙同她娘说了。 何子衿啧啧称奇,点着阿曦的小脑袋,“你咋这么能哩。” 阿曦笑嘻嘻地,“是阿寿哥帮我打听的,足花了一两银子哩。”跟她娘哭穷,“没钱啦!”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越发滑头,买东西不使自己的银子,都是起公中账了!”说起这事儿,何子衿委实哭笑不得。近来,阿曦学得精明了许多,自己虽每月有零用,却是不肯月月光了,人家都是把自己的零用存起来,要买什么东西走公账,阿曦跟阿晔,不晓得是谁学得谁,还是俩人商量好的,阿曦如此,阿晔也是如此,何子衿都与阿念说,这哪里是龙凤胎,分明是一对滑头。 故而,虽然把存银都投资给了重阳做生意,阿曦因近来学会了走公账,这几个月很是攒了几两银子,她是个手松的,拿出一两来着寿哥儿去跟郑家下人打听钱家的事。郑家家境本就不及何家,就是何家,也就是小福子这位大管事,每月一两月银罢了。郑家拢共不过有十来个服侍的人罢了,拿出一两银子,郑家下仆就啥都讲了,连带先前姨奶奶怎么跟自家太太进,说何家坏话啥的,阿曦都用银子打听了出来。 何子衿既知此事,没有不同娘家说一声的理,偏生眼下她得准备女学开张的事,就所这事交给闺女的,道,“你把打听到的,不许添油加醋,原原本本的同你外祖母去说一声。” 阿曦领此差使,很是高兴的应了,与她娘道,“娘,你说,郑家姨奶奶怎么那样坏哩,郑大爷考不上举人,竟然怪外祖母没请郑大爷过去吃及第粥,娘你没送他金符!可咱家又不欠他家的。” “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像这般没本事去迁怒别人的多了去。要是及第粥真那般灵验,难不成叫个不识字的吃了也能中举人!真个好笑!金符还是咱自家的,我跟她不熟,凭什么给她!看到没,世间就有这种人,你自己的东西,不给她反成了你的不是!”何子衿道,“以后遇到这种人,断不能与之深交!” 阿曦道,“我才不与郑太太深交呢,我又不喜欢她。” 阿曦得她娘的吩咐,当天就又跑了趟外祖母家,何子衿好笑,与丸子道,“咱家的马车倒省得说没人使,阿曦这成天不是这儿就是那儿的。” 丸子笑道,“咱们姑娘热心肠,好多姑娘都愿意与咱们姑娘来往呢。” 何子衿笑,“天生这么幅性子,恨不能哪儿都有她。”不过,还是很高兴闺女在闺秀圈儿里受欢迎的。 阿曦天生热情性子,又正是活泼的年纪,当天就在外祖母家歇下了,想着看外祖母如何料理那郑家婆娘。是的,甭看阿曦在外头一口一个郑太太啥的,她不喜欢的人,就在肚子里称呼人家婆娘。所以,在阿曦心里,郑太太早就降格为郑婆娘了。 阿曦就等着外祖母、曾外祖母发大招,结果,俩人硬是没动静。阿曦就悄悄问她外祖母,还有些架桥拨火的意思,“这口气不出出来,如何咽得下!” 沈氏道,“那些话是你悄悄打听出来的,没个缘故,不好与她对质。此事且不忙,她家现在正乱着呢。” 阿曦连忙打听,“外祖母,这怎么说?” 沈氏好笑,“不晓得你怎么养成这么个爱打听性子。” “外祖母,快说快说。” 沈氏想着外孙女日渐长大,也当知晓一些世事了,便与外孙女说了,“郑大奶奶膝下无所出,郑家孙辈都是这位姨奶奶生的,上遭把那位姨奶奶请出咱家后,她倒是会做妖,正撺掇着郑太太与郑大爷将她扶正呢。”郑家私下说她家坏话,沈氏哪里有不着人盯着郑家的理。何况,妾室扶正,原就不是小事,也瞒不住。 阿曦瞪大眼,“这怎么可能,郑大奶奶在,她怎么能做正室?” 沈氏冷笑,“说是要两头大。” “律法上根本不可能啦。”阿曦甭看年纪不大,律法都懂一些的,她道,“律法上规定,一个男人只得一妻,余下妾室数目不计,哪里有平妻的理。” “等着瞧吧,早晚出事。” 沈氏这话,极灵。 果然,没几日,阿曦就听说郑大奶奶竟然自郑家和离出来了。阿曦会知道此事,是因为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后就去了她三姨家的绣庄做活了,听说郑家倒也没太亏待郑大奶奶,给了郑大奶奶五百银子。何老娘听说这事儿都觉着稀罕,倒不是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稀罕,何老娘是觉着郑家肯给郑大奶奶五百银子稀罕。何老娘道,“不是我小瞧那郑婆子,她要是有这手笔,当初就不能干出给儿子纳小的事儿。”依何老娘的想法,凡是给儿子纳小的,都是脑子不清楚的。 沈氏笑道,“还是老太太明白,初时我也不晓得,还说郑家也不算太没良心。后来着小福子打听才晓得,这里头另有缘故。听说,郑大奶奶跟郑大爷这桩亲事,还是郑老太爷在世时定的,这郑老太爷活着时郑家还是做买卖的,听说红参买卖做的不错,郑家的家私,多是这位郑老太爷挣下来。原是说,郑老太爷年轻时跑生意,遇着了山匪,商队都给山匪散了,他侥幸被山民所救,救郑老太爷的这户人家,就是郑大奶奶的娘家黄家。黄家救了郑老太爷的性命不说,两家因此相识。这黄大奶奶的祖父原是山民头领,后来余巡抚初来北昌府为官只是一地县令,就是靠着黄老太爷这群山民监视山匪,之后出兵一举将山匪给灭了,山民得此机缘下山成了良民。黄家还做过两任的里长,那时,日子很是过得去,郑老太爷因与黄老太爷交好,遂为长孙定了这亲事。如今,黄家日渐没落,郑老太爷一去,郑太太就越发看不上这位儿媳妇了。只是,郑大奶奶和离而出,郑家便是为着脸皮,也不能太委屈了郑大奶奶。郑太太是舍不得五百两的,原说只给五十两,听说郑老爷翻了脸,郑太太这才不敢多说,给了郑大奶奶五百两银子,连带当年郑大奶奶的陪嫁,都让郑大奶奶带走。” 何老娘道,“有这五百两,只要不是窝囊到家的,也能支起份儿营生来。” 沈氏亦是称是。 原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何老娘还同沈氏说,“倘那姓姨的扶了正,咱家也不与她往来,我端见不得这等狐狸精!” 沈氏道,“我晓得,我也不喜这等人。” 何家都做好与郑家不再来往的打算了,毕竟那二房姨奶奶能把郑大奶奶扫地出门,自己还不得站了正室之位啊。结果,真是峰回路转,这位郑老爷倒也不算糊涂到家,很快,郑老爷就给儿子另说了一房正室。郑大爷毕竟是秀才出身,年纪也不算很大,郑老爷身上是从七品的司库,这差使,也是个有油水的差使,郑家日子虽比不得何家,但也是吃穿不愁的人家。郑老爷给儿子寻的这位正室,出身很是寻常,也是乡下人家出身,但生得模样极俊,关键是,有手段哪! 这位新奶奶进门没几日,就把那姨奶奶打了个烂羊头,亲自拎着这贱婢到何家赔不是,这位新奶奶娘家姓赵,赵氏道,“这等样的下贱货色,原也不配让她登您家的门儿。只是这事儿不说出来,我自己都要憋死了。真个贱人,平日间见我们老爷和气,太太是个耳根子软的,大爷是个不管事儿的,见天的调天窝四,不干一点儿好事。我来这些天,也听邻里家人说起过您家,谁不说您家是一等一的知礼人家。咱们这些年的街坊,没半点儿不好,竟生生叫这贱人坏咱两家的交情。我说我家太太平日里瞧着也不算太昏馈,如何就办出带着姨奶奶来您家赴宴的糊涂事来,还不都是这贱人挑嗖的。大爷的身子骨儿,也都是叫她勾引坏的!先时熬及第粥,那粥的讲究,我乡下人家也晓得,必得心诚才灵,这贱人熬粥时心不诚,坏了大爷的前程,反说您家的粥不对!您家要不是好心,老太太、太太何苦给我们那书,还不是因着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么。这贱人,竟在背后这般挑拨,我不知道还罢了,我既知道,断不能这般善了。今带了她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赔个不是,您二位都是体面人,看在我家太太年迈失察的份儿上,莫要真生我家的气。咱们两家,倘因个贱人挑拨便生分了,岂不可惜。都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说着,对着那姨奶奶怒喝一声,“还不磕头,莫不是非要我行了家法!” 那姨奶奶身子一颤,就地叩了三个头。 沈氏心说,这新媳妇好生厉害,忙道,“你实在多虑了,哪里就生分了,这也就是你过来,要不,我也不晓得里头还有这么些缘故。” “您厚道,不与我们计较罢了。”赵氏叹道,“这个家,以前什么样就不说了,邻里间,只得请您家多耽待!我既进了这个门儿,我眼皮子底下,便容不得贱人!”起身亲自给沈氏、何老娘赔了不是,赵氏就又拎着姨奶奶回去了。 听说,不多几日,赵氏竟叫姨奶奶按了指印,卖身做了郑家奴婢。 这事儿,沈氏何老娘没啥感触,她俩本身就不待见二房的人,余幸是觉着稀罕,与过来的大姑姐道,“时常听说有奴婢出身的通房二房,倘生养了子女,为子女以后前程面子计,改成良民的。倒不晓得还有良民二房生养了子女后变作奴婢的。” 何子衿难得见此宅斗大戏,道,“这位赵奶奶,可真有手段。” 余幸唇角噙着一抹笑,“我还当那位姨奶奶如何本领呢,原也不过如此,此契书一成,是打是骂,全凭主家了。这也是活该。”想想前头那位沉默少的郑大奶奶,便无人同情这位姨奶奶。 何家也没空关心郑家之事,眼瞅着阿冽去帝都的日子就到了,亲戚长辈姐弟们牵挂自不消说,最难舍的,就当是余幸了。自从成了亲,除了刚成亲俩人关系不大融洽的那段时间外,小两口还从未分开过呢。 余幸真是舍不得叫丈夫一人去,可阿灿刚满月,她又放不下儿子。而且,儿子这般小,若跟着他们一道去,小夫妻二人都放心不下。阿冽道,“待春闱后,不管中与不中,我都立刻回来。” “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等着你中进士后回来接我,那会儿阿灿也有八个月了,天气也暖和,行远路问题不大。”余幸低声道。 看媳妇情绪不高,对自己这般难舍,阿冽打叠起精神,很是小意安慰了一回。其实,他也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家好不好,自小到大,他也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啊啊啊啊! 倒是俊哥儿,看他哥又要去帝都,心里的羡慕就甭提了,一直叨叨,“哥,明年我中了秀才,就去帝都寻你。” 阿冽笑道,“你只管好生考,待明年我中了进士回来,一道带你去。” “哥,这可说定啦!” 阿冽点头,“说定了!” 阿冽是与几位同窗一道,跟着江仁的商队同行,来送别的人自然不少,余幸还掉了不少眼泪。何子衿私下同自家娘道,“当初阿幸与阿冽刚成亲时,哪里敢想他们小两口有如今的情分呢。” “诶,这小夫妻过日子,哪里还没个嗑嗑碰碰的。都这样儿,过日子过日子,这日子,都是靠过的。过得久了,情分自然就好了。”说着长子长媳的小日子,沈氏笑的眉眼弯弯,“待明年俊哥儿中了秀才,就该张罗俊哥儿的亲事了。” 何子衿问,“娘心里可有成算了?” 沈氏道,“有什么成算啊?我倒不敢求二媳妇有阿幸这样的出身,只是,也不能太委屈俊哥儿,你说是不是?”接着,就跟闺女说起北昌府出众的闺秀来。 如今,她娘的眼光可都在官宦人家出身的闺秀上头来了,何子衿想着当初余幸刚入何家门闹的那些别扭,不由笑道,“当年娘你可是咬牙切齿的说,再不寻高门媳妇的。” 沈氏一笑,“我那不过气话,眼下我也想开了,我辛辛苦苦教养出来的儿子,咱家虽非大户,如今家底也有一些,俊哥儿不若阿冽稳重,一则他原就是个活泼性子,二则也是年纪小没成亲未定性的缘故。要是他明年能与阿冽当年那般早早中了秀才,说亲时人家也高看一眼。我儿子我知道,俊哥儿也是个要强的脾气,再者,咱家的家风,知道的人没有不赞的。”只这不给孩子纳小这一条,在官宦人家便是极难得的,有些心疼闺女的人家,就愿意给闺女寻这样的婆家呢。不过,沈氏也知道,如余幸这样出身的媳妇是再难寻了的。 何子衿笑,“娘你慢慢寻罗着吧,只是也别忘了问问俊哥儿的意思,小夫妻过日子,还得他们和睦方好。” 沈氏笑,“我自晓得,现在不能与他说,免得他念书分心。” 待送走阿冽,何子衿的女学便热热闹闹的开张了。 章节目录 第392章北昌行之八十 > 第392章 何子衿的女学开张, 也是做过许多准备的, 首先, 女学都收拾好后, 给亲戚朋友的下帖子, 设宴, 请大家过来参观;其次, 参观之后,一人一份糕点做礼物,里面还附带一份女学的介绍, 以及入学考试的种种章程,还有对招收学生的要求。是的,何子衿没有对出身做过多限制, 不论商户女还是官家女都可以来念书, 但是会有入学考试,也就是说, 不是你来个人出得起学费就会收的。 另外, 就是对学费的介绍, 收费相当了不得, 一年就要二百两白银。 许多人看到学费这栏时, 就觉着, 是不是江太太现在银钱不凑手,想得这收受贿赂的主意啊!当然,江太太的女学大家也都看了, 那啥, 建的很不错,女学的景致啊安排啊,也挺好的,桌子椅子的都是酸枣枝木的,相当讲究,与传闻中江太太喜欢收购二手家俱的传相当不符。 但,你这收费也忒贵了吧,便是巡抚大人,一年也没有二百两薪俸吧。你一个女学,一年学费就敢收二百两,真个狮子大开口啊。柳太太私下都说,“平日瞧着江太太说话还算稳妥,不想是这么个俗气人,一门心思就想着那些阿堵物了。” 女学收费当然不便宜,不过,何子衿也说了,可以试读。 第一个来报名的,并不是官宦人家的闺秀,而是当地的大盐商宫家姑娘,这宫家,何子衿也不陌生,这就是余幸修园子修了一半银子花没了,后来修园子的那些事,就是宫家接手的。这宫家既是盐商,阿念身为同知,正管。或许是因此缘故,何子衿的女学,宫家第一个捧场。 第二个就是周家管事媳妇过来给周姑娘报了名。 有第一第二,就有第三第四。 而且,来报名的,绝对是商贾人家多于官宦人家,商贾人家有钱,他们缺的是各种关系,故而很乐意让自家闺女过去结识一下官宦家的千金。至于官宦人家,考量便多了,譬如,有些阿念的下属,也很乐意叫闺女与上峰家的闺女拉一下关系啥的,也就去给闺女报名去了。当然,这也得是有钱的下属才行,不是所有下属都舍得一年拿出二百银子来让闺女上女学的,很多人家闺女出门子也不过是陪嫁二百两罢了。还有的,比阿念官阶高的,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一些。再者,也有些臭讲究的,一听说女学里还招生商户女,自视甚高的人家往往不愿意让自家女孩儿与商家女一个地方上学,怕给女孩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当然,还有一种人前人后说女学坏话的,就是自家闺女没通过入学考试被刷下来的。 是的,大家都知道有入学考试,可没想到江太太子衿山长是来真的,她,她把盐课提举王家的闺女给刷下去了。盐课提举说来还是从五品的官,比阿念高半品,何子衿很没给情面的刷了人,知道此事的,都暗自咂舌,想着这江太太不是失心疯愣头青,就是真要把这女学好生办的。主要是,虽何子衿来北昌府的时间不长,但她为人处事,大家还是知道一些的,并不认为何子衿是个冒失人。 何子衿刷下去的也不只是王家姑娘,没通过入学考的都刷下去了,最终只录了十五名学生,出身最高的就是阿曦与周姑娘了。 三姑娘何琪都说,“只恨咱家就阿曦一个女孩儿。”俩人这话也不完全是面子上的感慨,她们都是真心盼闺女啊,可就是生不出闺女来,有什么法子呢! 连一向认为自家人丁单薄的江太太都说,“要是再有个小孙女就好了,一道同阿曦上学,小姐妹做个伴儿,多好。” 何老娘这有孙女的人,听这话便很有优越感的与江太太道,“最好是第一个是女孩儿,女孩子懂事早,能帮着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 江太太道,“老太太说的这理,谁不晓得呢。我不也盼着呢,可这也不是盼就能盼来的。” 何老娘哈哈笑,揭江太太老底,“你莫说这话,当初阿琪生重阳前,你在咱们县里满庙的跪菩萨求着阿琪给你家添一长孙呢。” 江太太也忍不住笑,“那不是先时没孙子,我心里不安么。如今我三个孙子了,到底要有个孙女,才全乎哪!”说到有三个孙子这事儿,江太太十分有底气的自豪起来。 江太太与何老娘俩人身为都是有三个孙子的祖母,很是对未来展开了一番讨论。何老娘还是很关心自家丫头片子的女学的,初时听说报名的人不多,生怕没人去,后来听说才招了十五个人,何老娘还嘀咕着,“这么小猫三两只,可有什么用。”不过,当听闻一年学费就要二百两时,何老娘掐指一算,那手指头就开始哆嗦起来,还问余嬷嬷,“一个二百,十五个是三千吧?阿余,我没算错吧?” 余嬷嬷点头,“没错!” 然后,何老娘整个人都哆嗦起来,轻轻咬下舌尖方镇定下来,把屋里小丫环打发出去,何老娘就悄悄给自家丫头片子算起这女学一年的收益来。最后,何老娘断定,自家丫头片子一处就能所成本收回来啊! 何老娘觉着自家丫头片子要发大财,心下很是高兴,觉着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丫头啊,实在太会过日子了有没有! 何老娘都这般想,就可想而知外头人作何想了,众所周知李参政的夫妻欧阳氏是个最爽俐不过的,有一回欧阳夫人见着何子衿,直接就问出来,道,“都说你这女学赚钱的紧,如今不少人家也要设女学呢,倒不必如你这般一年二百两,一年五十两,他们也乐意的。” 何子衿笑道,“一年五十两,这是我书院掌事嬷嬷的年薪。” 李夫人不由咋舌,“倒比一地县令的薪俸还多些。” 何子衿笑道,“那些商铺的大掌柜,一年所赚何止百两,论富,商贾为首,但论贵,以仕人为先。皆因女学里掌事嬷嬷所负责之事比较多,故而月银略多些。” 掌事嬷嬷都这些银子,那些在女学里任教的女先生的月银可想而知了。李夫人笑道,“怪道现在都说北昌府如今好的女先生都难找,想是好的都给你笼络了去。” 何子衿笑道,“夫人也太抬举我了。”当然,何子衿不否认,她在女先生这块儿委实没少投入精力。如今就是再有人家办女学,何子衿也不信那些人家能寻到比自家女学更好的女先生。 李夫人一笑道,“这原是你的本事,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 李夫人倒是有事与何子衿说,想让自家两个孙女过去女学试听一段时间,何子衿应下,道,“还需先让两位姑娘到纪嬷嬷那里考一考。” 李夫人性子直爽,人亦爽俐,并不以为忤,笑道,“江太太当真是铁面无私。” 何子衿道,“学生们的家长都很认同入学考试,其实,并不是要将孩子们区分开来,只是眼下这学里并非启蒙女学,有些实在年纪小的,未到适合入学的年纪,故而要等一等。不然,倘是去了,跟不上女先生所讲,倒叫孩子心里不好受。” “这也在理。”李夫人道,“我家里两个孙女,自幼也念过两年书,倒也不怕考。” 何子衿笑道,“看夫人人品,就知两位李姑娘是何等人物了。我想让她们考一考,也是堵了一些小人的嘴,省得多少闲话。” 李夫人哈哈一笑,摆摆手道,“理那些小人呢。” 话虽这般说,当天李夫人硬是亲自送两个孙女去的学里,李夫人亲自送孙女过来,也是要见一见这女学的大嬷嬷,亲自在女学看一看,她倒不怕花银子,但,她这银子也不能白扔,重要的是,孙女出来上学,银子还是小事,倘学里不好,耽搁了孙女方是大事。不过,一见纪嬷嬷,李夫人这心也就放下来了。她出身世宦之家,眼力极佳,一看纪嬷嬷那举止谈,李夫人就知道这定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而且,便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亦是有三六九等,能修练到纪嬷嬷这般不卑不亢、举止悠然的,那定不是寻常嬷嬷。 纪嬷嬷很温和的问了两位李姑娘一些平日里的学习课程的问题,之后就让周先生带着两位李姑娘考试去了。纪嬷嬷则陪李夫人说些话,李夫人并不担心孙女的考试,她同纪嬷嬷说了两个孙女的问题,道,“大丫头呢,周全太过,对什么事都极包容。二丫头,就有些尖头的毛病,她大姐性子好,她就喜欢什么事儿都拔尖儿。这俩人的性子,中和一下就好了。凡事太过包容,以后未免委屈自己,这尖头的呢,小时候拔尖儿惯了,可这世上向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现在不把这性子扳过来,我就担心她们以后吃苦头。如今学里孩子多,让她们入入闺秀群也好,就是嬷嬷,我也厚颜请托一句,劳嬷嬷帮我扳一扳这俩丫头的性子才好。” 纪嬷嬷笑道,“孩子的性子,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像太太说的,入一入群是好的。女孩子,在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到了学里,结识些不同性子的姑娘,对自己的性情也是一种磨练。夫人说的,我都记下了,会留意两位姑娘的性情,我们学里的女先生会着意引导,夫人在家也多留心。品性之要紧,犹胜学识,故而,德容功,德排第一。这个德字,依我之见,皆由各人性情而来。” 李夫人微微颌首,很是认同纪嬷嬷所,道,“嬷嬷说的是啊。女孩子家,性情为第一要紧,性子好,心思正,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学什么都来得及。我就怕她们小小年纪,倒将些琐碎之事摆在第一要紧的位子,很是舍本逐末。” 李夫人与纪嬷嬷很谈得来,何子衿干脆随她们去说话,她去女学里看一看。在学里,中午饭是大家一道吃的,何子衿不鼓励学生们自己带饭。而且,她一年收学生二百两银子的学费,自然也不是白收的。对学生们亦极是细致,就是吃食这一项,也会让各人写出不喜的食物来,尽量给她们各人避免。 待得中午,何子衿见李夫人还没走,索性邀李夫人一道去餐厅用餐,餐厅收拾的极是雅致,桌椅几案自是不必说,四周高矮错落的花架上供着数盆红楼,一进门便有幽幽寒梅之香袭来,各位姑娘只准带一位侍女服侍,学生们吃什么,何子衿就跟着吃什么。餐厅也有一位掌事嬷嬷,这里的饭食,掌事嬷嬷先吃,学生们再用。 阿曦见着她娘还悄悄同她娘眨眨眼,过去问侯她娘,“山长好。” 何子衿笑眯眯地,“阿曦好。” 姑娘们见着何山长,都过来问候,何子衿摆摆手,让她们自便。 姑娘们自去点餐去,每日食单亦各有不同。其实,这会儿,各位姑娘还真是愿意在学里用饭,无他,她们山长是种植小能手,每餐皆有新鲜菜蔬,这寒冬腊月的时节,可不是谁家都有新鲜菜蔬吃的。 何子衿点了自己的一份午餐后,李夫人也点好了,李夫人看基本上都是三菜一汤,当然,菜与汤都是随各人点的,想吃素的就吃素,想吃荤的吃荤,倘不够的,还能再点。但第一次,只能点三菜一汤,这也是避免浪费了。因着姑娘们年纪都不大,餐具都是烧制的小而精致的餐具,品相亦是不错。 李夫人尝尝午饭,味道不坏。 待用过午饭后,李夫人方与何子衿告辞,笑道,“孩子我就交给你了。” 何子衿笑道,“夫人只管放心。” 何子衿办这女学,当真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她就是想着,给阿曦找些玩伴,还有一些,想尽一尽自己的心吧。她不是那种穿过来便能搅弄风云的人物,也没有那般才干,但是,在这样可以做一点儿事的时候,她愿意尽一尽自己所能尽到的心力,设一所小小女学,让那些敏锐的,有前瞻性的人杰们看到,女孩子,也是可以上学念书的。 何子衿的女学有些不愠不火,但基本上,入学的女学生们自己可能觉不出来,但,她们的家里人是能发觉的,孩子的礼仪谈吐在一点点改变,还有就是,结识的闺秀多了,哪怕有一些是商贾人家的闺秀,只要不是那等酸文假醋眼皮子浅的,想来心中也自明白,商贾家的闺秀,纵是出身略低些,只要人品好,亦值得一交。再者,如今这不过是在学里,难道以后谁家就能保证各家姑娘成亲嫁人就不会与商贾人家打交道了?与不同等阶身份的人打交道,亦是孩子们的功课之一。 何子衿这里办女学,重阳很是跑来跟姨妈取了一回经,这小子胆肥,还想进去参观一二,何子衿拎着他耳朵道,“赶紧给我熄了那念头,你是甭想!” 重阳唉哟唉哟的抢救回自己耳朵,还给自己的妄想做个注释,“我这不是想跟姨妈学一学么。” “学什么?你当好生上学念书。为你这念书,你娘没少着急。”何子衿板着脸孔,拿出姨妈的架式来训了重阳两句。 “我念书也用心的很哪,只是不晓得是何缘故,大宝阿晔他们看几遍就背下来了,我得看半宿才背得下来。我算账算得快,大宝也不及我。”重阳凑过去,端茶递水的服侍着子衿姨妈,道,“姨妈,我并不是要去唐突学里的姐姐妹妹,姨妈不晓得我的心,我也是想为我的同窗们做些贡献。”不待何子衿问,重阳就说了,“自姨妈这里办了女学,我虽没亲自来女学看过,但听阿曦妹妹说,我也很是开了回眼。听阿曦妹妹说,她们光功课就设有十来门。姨妈,你可真是个能人,你们女学开的功课,比我们学里还多呢。听阿曦说,还有骑射,眼下骑马课程还未开,但,射箭是有的,是不是?” 子衿姨妈很矜持的点了点头,谦道,“这也不算啥。” “哪里不算啥啊,我们正经学里还没有骑射这一项呢。”重阳说着叹了口气,道,“我虽不是那读书的材料,可也想着,如今学里的课程,无不是针对将来科举所设,而当年孔圣人钦定的君子六艺,如今又有几人重视呢?我为此很是忧心。”说着,那张仍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庞还惋叹了两声。 何子衿看重阳那装模作样的模样,心下很是好笑,面儿上只作不知,道,“重阳,以往姨妈是小看了你啊,不想你竟还有如此心胸。”想着莫不是重阳也想开个才艺班还是怎地? 重阳连忙道,“哪里哪里,以往我是没有的这般想的,皆因姨妈所作所为熏陶所致,我方悟及此道。” 切,还悟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要出家做道士呢。何子衿依旧不上重阳的勾,笑道,“你这孩子,有这心思便好,你年纪尚小,这些事,有大人操心就好。明儿我打发个人同你叔外公说一声,你叔外公正管着府学这块儿,让学里将君子六艺的课程设齐全就是。” 重阳一听这话,顿时张口结舌,扼腕不已!唉呀,他怎么没想到叔外公这里啊!唉呀,姨妈也太鸡贼啦!重阳连忙道,“哪里用麻烦叔外公,这么点儿小事,太麻烦了。”唉呀,学里将君子六艺的课程设全,他还怎么开班啊! “麻烦什么,你们是家族的未来,为着你们,再如何麻烦都不算什么。”何子衿笑眯眯的呷口茶,问重阳,“你还有事不?” 重阳哪里还有什么事啊,他那事,还没说出口,就叫子衿姨妈能截断了,而且,子衿姨妈这主意明显比他的小算盘更是一劳永逸,周全妥帖。 重阳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回了家。 当然,回家前没少与阿晔又嘀咕了一阵。 何子衿不稀罕知道他们这些小家伙们的事,随他们嘀咕去吧。 何子衿把府学里君子六艺的事亲自到娘家同她爹说了一回,何子衿道,“虽说科举要紧,现在只考四书五经,不考君子六艺,可孩子们略学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只学四书五经,这样未免太狭隘了。” 何恭想想,倒也觉有理,思量几日,便拟了写了篇文章上承提学大人。其实吧,任上这些大人,很少说一味贪鄙啥的,杜提学还是余巡抚在任时的老人,亦非贪鄙性子。何恭上了文书,杜提学还亲自去府学看了看,回来召开部门会议,何恭这意见好上,但是,府学一家好说,下头还有好几个县呢,而且,君子六艺,得各有先生吧。既有先生,就又是一笔开支,别个不说,银子从哪儿来! 这些都是问题。 何恭现在可算有的事忙了,重阳没几天又去找子衿姨妈了,他同子衿姨妈商量着,他也想办所学院。这话一出,把阿念这个探花都吓一跳,阿念直道,“我看错了重阳啊!重阳你有大志向!”在古时,办书院,传道授业的都是圣人一般的人物啊!就是如今,不说他家子衿姐姐素有贤良之名,当然,他家子衿姐姐办的是女学,可以略去不计。就是现在,能做一书院山长的,无不是当地有名望之人。重阳这个年纪,就想办书院,其志向,当真不小! 重阳连连摆手,他毕竟年纪小,脸皮虽有一定厚度,却有些禁不起长辈打趣,重阳道,“姨丈你莫要笑我,我又不是像姨妈这样办这种书院,我是想着,办一所教人一技之长的书院,不知道成不成?” 阿念没听说过世间还有这样的书院,一时思量起来,倒是何子衿心下一跳,暗道,这不就是技校么!何子衿先问,“重阳这主意怎么来的?” 重阳老实的说,“我看现在人想学一技之长,莫不是先寻了铺子做学徒,学徒做上四五年,转为伙计,伙计再熬,熬的小管事、大管事、掌柜。其实,学徒哪里要四五年,我看有些事情并不难,这四五年,多是让学徒打杂,要是正经学,半年不到就能学会。所以,我想着,开一所这样教人一技之长的书院,这样既能让人快些学到技术,我这里也能有些收益。” 一不留神,把实话说出来了,重阳很是有些惶恐,生怕姨妈姨丈找他娘去告状。 阿念道,“这事莫急,我先想想,这不是寻常小事。” 重阳连忙点头,“我晓得,这一技之长都是各人吃饭的东西,寻常哪里就有人愿意把饭碗传出去呢。” 阿念笑,“你明白这个理就好,这事儿你都想到这里了,也别跟你爹瞒着了。我们在家帮你想想,你回家也跟你爹念叨一二。” 重阳一听这话就知有门儿,高高兴兴的应下,便去找阿晔阿曦玩儿了。 当天,重阳就在姨妈家用的晚饭。 待晚上,阿念感慨道,“一转眼,孩子们就都长大了。” “是啊,重阳这孩子,很有几分灵性。”何子衿笑,“不晓得他如何想出来的,这主意的确不错。” “主意是好主意,只是,这事儿想做成可是不易。” 何子衿凝眉,“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事儿做不做得成,我担心的是,重阳这学校一开,岂不是断了多少大师傅的饭碗。” 阿念道,“如何会断了饭碗?先不说重阳小小一个人儿,这事儿能做到什么地步。再者,士农工商,工与商本就地位低微,重阳就是想断人家饭碗,他现在手上没人,想开书院,找谁做先生?所以我说,他这主意虽好,想做大是极难的。倘不过小打小闹,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何子衿一笑,“倒是我想多了。” “姐姐你素来心细,重阳年少,咱们做长辈的自然要多几分思量的。” “那你说重阳这事儿到底成不成啊?” 阿念笑道,“这主意不错,做人做事,单打独斗想长久太难了,都是你成全了人,人方会成全你。叫重阳放开手去做吧,这孩子,心地宽阔,人也聪明。” 章节目录 第393章北昌行之八十一 > 第393章 重阳实在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见到子衿姨妈办学校, 他立刻也有了思路。何子衿都觉着重阳是生不逢时啊, 要是重阳生活在子衿姨妈前生的年代, 那还有蓝翔啥事儿啊。 何子衿其实挺奇怪的一点儿是, 重阳怎么就想起办学来着, 这事儿吧, 问阿晔,阿晔还不说来着,因为跟重阳保证过, 所以不能说,阿晔一向重信誉,凭他娘怎么威逼利诱, 就是一字不漏, 以至于他娘都觉着她儿子说不得是烈士投的胎,不然, 咋这样嘴紧呢。他娘还跟他爹抱怨, “阿晔这孩子, 是个死心眼儿。” 他爹笑, “有问阿晔的, 怎么不问我, 我都晓得。” 如此,他娘问他爹才晓得,重阳这孩子啊, 前番创业不大成功, 就是先前盘的那铺子,像子衿姨妈曾经说的,府学前头有两家书铺子了,重阳的书铺子开张这就是第三家,北昌府并非文教兴旺之地,可想而知那书铺子的生意了。 重阳是瞧着书铺子生意冷淡,然后,看子衿姨妈办女学很赚,就也起了办学校的心。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办女学了,就是男学,嗯,那啥,也办不起来。重阳是个有心人,他先是想起以前子衿姨妈说的,他们学里课程设置不合理,君子六艺啥的,一样没有。故而,重阳就想着开个君子六艺的班,结果,这主意刚想出来,正琢磨着请子衿姨妈帮着斟酌一二呢,却是给子衿姨妈截了和。如今,重阳就又想了个主意,咱不教君子六艺了,教别个,一技之长方面的,也成啊! 不得不说,重阳是个活泛人。 重阳这个想法,子衿姨妈就挺支持,非但子衿姨妈支持,阿念姨丈也很支持,重阳一下子就信心满满了,然后,回家跟他爹商量时,遇到了天大阻力。 他爹道,“你姨丈是念书的,哪里懂得生意上的事,你姨妈,也是个二把刀。你这想头儿是好,可我问你,现在的铺子,谁家会雇不知底理的人。越是大铺子越是如此,学徒怎么了,四五年白做工是吧,那是打熬耐性,观量人品呢。你就是把人教出来,也没铺子雇这些不知底理的。再说,你手里有人么?你姨妈办个女学,提前一年就各处搜罗女先生,北昌府一等一的女先生都给她搜罗走了。你想弄个书院,你有先生么?你这还不是书院,就是想教人个一技之长,你有这一技之长的先生么?没人,你打哪儿教去?” 重阳道,“我会算账,我可以教人算账啊。” “唉哟喂,儿子,你动个脑子,连伙计都得是知根知底的人,何况账房。”他爹恨不能把他儿子这脑袋壳敲开,你说说,想做生意就做生意呗,生意上的事儿放着亲爹不来咨询,硬去咨询探花,人家探花是专司念书搞学问的,你这也不对路啊! 重阳被他爹一说,道,“那依爹的意思,这事儿是办不成了。” 胡文道,“你呢,三天半的新鲜,我问你,你那书铺子是不是打算关门儿了。” “没有,我印了些何家外祖母和江姨丈的书,好卖的紧。”因着书铺子见了起色,重阳还是有几分自得的。胡文道,“先把书铺子的生意张罗好,再说其他。你手里还有多少活钱,你要再想去教人一技之长,不说有没有人来学,你手里的钱够铺派么?别见你姨妈办女学赚钱你就眼热,她那女学,瞧着一人二百两银子多,先不说她那女学盖起来花多少银子,就是里头掌事嬷嬷一年都有五十两,你想想,学里女先生一年多少银钱?要是我算的不错,她现在还是亏的。她那个,教的不是官家千金就是商家小姐,都是有钱的,所以收得上钱来。你这个呢,教人家个一技之长,就拿咱们铺子里学徒来说,做学徒的,都是家里家境贫寒的,他们还有钱去学个一技之长?就是学了,有地方能收么?” 胡文道,“你这想头是有些意思,但现在不行。” “那什么时候能行?” 胡文想了想,“得到商家肯随便雇佣陌生人在铺子里做事时,这才行。” 重阳犹不死心,“我还是想试一试。” 胡文先道,“我可没钱啊。” 重阳道,“不用爹你的钱。” “怎么,你又要去找大宝他们集资?”集资这个词,如果让何子衿听到,肯定会有种穿越感,但,胡文就是很随口就说出来了。 重阳给他爹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那热炭团一样的心也稍稍冷静了下来,道,“哪里,我先打出个招牌,我反正会算账,就先从这上头来,有人来学,我就教,没人来学,我就继续打理书铺子的生意呗,根本用不着爹你出钱。”重阳觉着,自己还没提钱呢,老爹先哭穷,真是越发抠门儿了。 胡文跟儿子打听,“你这书铺子过年时能回本不?” “过年时哪里能回本啊!咱们北昌府念书的人少,买书的人更少!”重阳算着,能把掌柜的月银发出来,够书铺子的花销就不错了。 胡文感慨,“我看大宝他们在你身上投钱,真个要赔死了。” 重阳气地,“爹你不要总小瞧人成不成!”真是给他爹气死了!没见过这样不支持儿子事业的亲爹了! 重阳很生气,又去找子衿姨妈倾诉。 不知怎么回来,何子衿小时候就自诩教育小能手,她跟孩子们关系都不错,孩子们有什么事不好跟父母讲的,都会过来同她讲。当然,除了阿晔这死心眼儿以外。 重阳把他爹给他泼冷水的事都同子衿姨妈讲了,何子衿倒没觉着胡文说的不对,重阳昨儿一提开技校的事,何子衿就理所当我的蓝翔了。可胡文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不过,何子衿对于也自有其一番看法,拉了重阳在身边儿坐下,温声道,“重阳知道当初我与你阿仁舅合伙开书铺子的事吧?” 重阳道,“这自是晓得的。” “你年岁虽小,想来还记得咱们老家碧水县的模样?” “记得。咱们碧水县虽是个小地方,我记得也有山有水,冬暖夏凉,虽不若北昌府繁华,也是极好的地方。” “你出生时,县里较先前就繁华许多了。我小时候,那会儿朝廷立国未久,县里也穷呢。那会儿说要建书院,我就在书院外头买了几个铺子,有一个铺子就是与你阿仁舅开的书铺子,那会儿许多人也觉着,这么个小县城,书铺子怕是不赚钱的,何况,咱们县里本就有一家书铺子的。后来,我们那书铺子还挺不错,一年能赚好几十两银子呢。那还只是个小地方的书铺子,这北昌府,总比咱们县强许多,这里念书的人自不比江南、帝都这等文教兴隆之地,但较咱们老家的一县之地也要好的。依我说,你还没找到经营铺子的诀窍,不然,哪怕旁边有两家书铺子,你那生意也不至于这般惨淡。”何子衿道。 重阳挠挠头,“他们有的书,我也都有的。其实我也觉着,好像差点儿啥,就是那种,明明感觉得到差一把劲儿,可又寻不出是哪时差来。” 何子衿笑,“你回去好生想想,就明白了。” 重阳道,“姨妈,你说我教人算账成不成?”重阳还想着他那技校呢。 何子衿道,“与你讲个故事吧。”然后,何子衿把自己上辈子启蒙的小马过河的故事同重阳讲了一遍,何子衿笑道,“我说的,你爹说的,其实,各占一部分理,这水深水浅,到底得你自己试一试才成。” 重阳深觉子衿姨妈有智慧。 重阳是兄弟姐妹中最活络的一个,他念书平平,但于兄弟姐妹中还是很有威信的兄长,阿曦阿晔都与重阳哥关系很好。这也是重阳筹钱开书铺子,一筹便筹到银子的原因。重阳眼下大了,他本就不喜念书,现在更是不将心思用在读书上,倒是寻个空就去各家给长辈请安,他取经都取到江仁这里来了。 江仁哈哈大笑,拉着重阳问他生意如何,重阳道,“勉强够收支,再多也没有。” 江仁笑道,“做事哪里有一帆风顺的,都是慢慢来的。” 重阳道,“仁舅,我听说你开书铺时可了不得了,那本事大的,县志里都给你记了一笔。” “少拍马屁。”江仁纵是做些生意,也没到能进县志的地步,拍江仁脑门儿一记,端起细瓷洒盏,仰着将酒饮尽。重阳连忙极有眼力的给江仁续酒,道,“仁舅,我想着,这干啥事都有诀窍,想来这做生意也一样。我看,大宝以后是读书做官老爷的材料,阿仁舅你这通身的本事,可别失了传,不如,先传给我吧。” 江仁又是一阵笑,道,“臭小子,这哪有什么诀窍,只是你现在还未悟罢了。” 重阳连忙道,“舅,那你赶紧点悟了我吧。” 江仁笑眯眯摸一摸唇上留的一撇小胡子,装模作样,道,“法不可轻传啊。” “不轻传不轻传,仁舅,你说咋传就咋传!” 江仁再饮了半盏酒,给重阳出了个主意,“你这般,每天放学去铺子里帮忙一个时辰,要切记,不得有懈怠之心,待得半载之后,你过来,我将不传之秘传与你就是!” 重阳得江仁这话,顿时大喜,愈发殷勤的服侍起他家阿仁舅来啦! 大宝觉着,重阳哥就是马屁精。 重阳在江家吃过晚饭才回的自家,回家后得他娘一通唠叨,“成天不是去你姨妈家就是去你仁舅家,你怎么就不能老实的在家念书?” 重阳道,“我有事儿呢。” “有什么事?” 重阳又不敢跟他娘说他开书铺子事儿,他开书铺子前,原是打算做出些成绩来好让他娘刮目相看,结果,书铺子不倒灶他就得念佛了。故此,书铺子这事儿,他一直瞒着他娘呢。如今他娘有问,重阳随口吱唔两句混了过去,回自己屋里洗漱休息去了。 三姑娘与丈夫道,“你不说他那破书铺子快倒灶了么?怎么还没倒啊!”孩子大都自作聪明,以为父母什么都不晓得,殊不知,父母何事不晓得呢。 “可别说这话。”胡文笑,“重阳欠弟弟妹妹们一屁股债呢,他这书铺子一倒,咱们还不得替他还债啊。” “少糊弄我,当我不晓得他这铺子来得便宜。”三姑娘忍气道,“我想着他年纪小当多读几年书,你就纵着他做生意,还不赶紧叫他吃个大亏知道生意也不是容易做的,再叫他回头继续念书才好。你这般纵着,我看重阳是没前程了。” 胡文道,“这世上,能读书读出来万里无一,重阳实在也不喜念书,既如此,倒不若学些经商手段,以后也有一碗饭吃。你就是太好强了。” 三姑娘叹道,“我就是想孩子能比咱们过得好,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胡文笑,“想开些吧,我看重阳挺好,性子活络,每天高高兴兴的。人这一辈子长着呢,现在才到哪儿,你要实想他做官,以后花些银子,捐个实缺就是。” 胡文一提捐官之事,三姑娘顿时茅塞顿开,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便道,“想来你已是有主意了。” “此事莫急,重阳如今年纪尚小,性子未定,待以后我自有安排。”说着道,“你别操心他这念书的事了,他不是这块料。眼瞅着就到说亲的年纪了,这两年不妨好生掂掇着,给重阳寻一门好媳妇。待他性子稍定,再思量前程不急。” 三姑娘道,“可惜咱们这几家,就阿曦一个女孩子,年纪不相当不说,我看子衿妹妹和阿念宝贝阿曦的模样,阿曦这亲事,还早呢。” “阿曦是不要想,虽是亲戚,眼下门第却是不相当的,要是咱们有闺女,两家联姻无妨,阿曦是女孩子,子衿妹妹与阿念未免多疼她几分。”胡文道,“重阳这亲事,他是长子,必要寻一位明理懂事、大方得体的姑娘,就是家里略穷些也无妨的,咱家也不指望儿媳家的嫁妆过活。” “这话是。”三姑娘道,“咱们来北昌府的时间毕竟短些,不若赶明儿我同婶子打听一二,倘有年纪相当的,提早相看两三年,也就能看得准了。” 胡文道,“很是。” 为长子的前程亲事操了一回心,夫妻俩就带着三郎早些睡了。 重阳自去生意上用功不提,倒是刚进十月,纪珍江赢来访,何子衿很是喜悦,直接就请姐弟二人在她家里住下。江赢自有许多话与何子衿说,纪珍见过礼后则道,“子衿姐姐,我时久未去给先生请安,想着先过去看看先生,再接阿曦妹妹回来。” 何子衿笑道,“去吧。” 纪珍已经十一岁,行止皆似大人模样,尤其他自幼便生得极是清秀,小时候粉雕玉琢,如今已是精致少年身姿,待纪珍去后,何子衿笑道,“阿珍生得愈发好了。” 江赢笑道,“是吧。在北靖关,他一出门就有许多小姑娘悄悄打量他,阿珍还时常为这个不痛快。” 何子衿笑道,“这有什么不痛快的,因他生得好,人方如此呢。” “小孩子家,一时好一时歹的。”江赢说些弟弟的趣事,道,“今年北靖关战事不断,义父便留了阿珍在身边做事,如今方方平息,听说阿冽中了举了,姐姐这女学也办好了,我没什么事,就过来姐姐这里逛逛。阿珍听了,也要一道来,便一起来了。” 何子衿道,“阿珍今年没来,孩子们都念他呢。”又问,“现在可太平了?” “应是无甚大事了。” 何子衿道,“我们在北昌府,倒并未闻北靖关战事。” “何苦闹得满城皆知,倒叫百姓不安。”江赢道,“若所料未差,年前应会重启榷场。” 何子衿笑道,“那这回可热闹了。榷场一关,北昌府都不若往昔热闹了。要知道榷场重启之事,不知多少商家得欢欣喜舞,奔走相告呢。” 江赢此次来,非只为了过来拜访何子衿,她也要去榷场照看下生意,除此外,亦有在北昌府寻一处宅院的意思。何子衿问江赢,“妹妹这是打算于北昌府久住?”先时江赢时常来江家小住,主要是为了纪珍在江家求学,彼时,纪珍年纪小,江赢过来看顾弟弟。如今,江赢都要在北昌府置宅,那定是要长住的。 江赢笑,“我喜北昌清静。” 何子衿一听这话便知有事,只是,江赢没有再说的意思,何子衿也不好再问。 倒是纪珍,说是去给罗大儒请安兼接阿曦的,一去不回头,直到傍晚,才带着阿曦与双胞胎回来了。阿曦与双胞胎都很高兴,就是纪珍,那神色,都没法儿形容。因为,双胞胎一口一个“漂亮哥哥”,叫得纪珍脸都臭了。 何子衿道,“阿曦,怎么阿昀阿晏都要阿珍来抱?”平日里双胞胎都是要找姐姐抱的。 阿曦道,“这俩臭小子,见着阿珍舅舅就流口水,不叫我抱哩。”说双胞胎,“到家啦!不许再赖在珍舅舅身上,给我下来自己走!” 阿昀阿晏那叫个不乐意,一人两只小胳膊勒着漂亮哥哥的漂亮脖子,硬是不肯下来。阿曦挽起袖子,大步上前,先把阿宴自珍舅舅身上揭下来,阿晏一着地立刻扑过去抱漂亮哥哥大腿,阿曦脚尖一点就把他点开了,手里再揭下阿昀,双胞胎气得跺脚大哭,阿曦一手一个拎着他们就往屋里去,俩人立刻闭嘴不嚎了,双双道,“我们听话,我们听话,不打屁股!”阿曦大姐一向很暴力,弟弟们不听话,就一个字,揍。阿昀阿晏年岁尚小,却是给大姐揍服了的。 阿曦指着他们教训,“甭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假嚎来!抱你们一路就可以啦!再得寸进尺,我揍不死你们!” 对着大姐,双胞胎简直是敢怒不敢啊! 纪珍松口气,他一向不喜小孩子,何况以胞胎还是一对。阿曦给他递盏蜜水,道,“珍舅舅,你喝水,歇一歇。这俩就是属狗皮膏药的,好贴不好揭啊。” 纪珍好玄没一口蜜水喷出去,笑道,“阿曦妹妹,你别逗我笑。” “本来就是啊。”阿曦道,“看,又去粘我娘了。”果然,双胞胎一人一个坐在自己娘脚面上玩儿了。 纪珍道,“去年我走时,阿昀阿晏还在襁褓中呢,这才十个月不见,他二人就已是能跑能跳会说会笑了。” “你觉着一眨眼,哪里知道我带他们多不容易,教他们说话,一个个笨的不行,走路更是跌个没完,这才走结实。”阿曦嘴里说着嫌弃,心里可是美滋滋的,觉着自己很会带弟弟,看她把弟弟们带的多好啊,阿曦与珍舅舅道,“祖父都说双胞胎聪明哩。” 纪珍暗想,这不过大半年不见,曦妹妹咋就学会了这不实诚的脾气哩,亏得他听了后半截,不然还得以为曦妹妹多嫌弃双胞胎呢。既然曦妹妹喜欢双胞胎,他也少不得多喜欢双胞胎一些啦,于是,纪珍很不由衷道,“这是,虽有祖父教导之功,也是曦妹妹你督导有利啊。” 阿曦给纪珍这般一捧,愈发要美上天去,道,“上月女学考试,我射箭还得了第一哩。” “厉害厉害,曦妹妹眼瞅就要超过我了。”纪珍看她臭美得意的小模样,怎么都觉好笑。 阿曦道,“明早咱们比一比。” “好啊。” 纪珍一来,阿晔、重阳、大宝、连带二郎二宝几个都很高兴,尤其兴哥儿,重阳几个还没来的时候,他与纪珍年纪最是差不离,算是一道长大的,知道纪珍来了,晚上孩子们就都过来了。何子衿也高兴,单给他们设了一席,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在一处吃饭,阿念还破例令人上了两壶黄酒,每人皆饮了几盏,待得天晚,就在江家歇的。 待得晚上,都到阿珍那里听阿珍说北靖关战事,男孩子们,没有不爱听这个的。阿曦也凑过去一道听,连带双胞胎这啥都不懂的,都跟着凑了半宿热闹。 要说最为扼腕的就是俊哥儿了,他自诩大人,不与小孩子凑一处,所以就没过来,却是未料到阿珍说起北靖关战事。俊哥儿悔的哟,第二天早早到了,拉着阿珍打听北靖关战事,直听得热血澎湃、浑身颤抖,恨不能拔剑杀敌,方得痛快! 孩子们的事暂且不提,倒是何家来了一行意料之外的客人,姚家管事客客气气的到访,打听他家大爷所在。 何子衿听闻此事就觉着:这亏得姚节命大啊,这要是命短的,估计等不到老家来人啊! 章节目录 第394章北昌行之八十二 > 第394章 何家见到姚家来人真的挺吃惊, 是的,吃惊。 倒不是对于姚家来北昌府寻姚节的事吃惊, 主要是,对于, 姚节都来北昌府三四年了, 姚家才着人过来。这, 这姚节可不是姚家庶子啊,他是他爹嫡亲的儿子,还是嫡长子。用个不恰当的话说, 这要是在朝廷,嫡长子出走,就相当于太子失踪, 而且, 是有方位的失踪,结果, 硬没人来找, 连个作态来来的人都没有, 这事儿……就叫人一难尽了。 好在, 姚节不是太子, 他爹也不是皇帝, 他爹只是个小小的兵部主事,官职不高,却是正经肥差。但, 这也是亲爹啊! 反正, 何家将心比心,是办不出这等事来的。 所以,姚家人在何家也没受到什么特别的款待。 来的是姚节的二叔,当然,管事奴仆的没少带。姚二叔是携重礼而来的,这事儿,叫谁家来也不好空着手的,孩子离家出走好几年,多得人家照应,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但,虽姚家这礼物颇为丰厚,便是向来有些贪财的何老娘也对姚家意见不小,还问姚二叔,“二老爷如何来了?” 姚二叔一身狐皮大氅,三十几岁的年纪,眉目间带着几分硬挺俊朗,自相貌而,姚节与这位姚二叔还真有几分相像。姚二叔道,“家里长兄思念阿节,尤其我那老母,年事已高,日日想着盼着,竟思念成疾。长兄朝中有差使,实在离不得,遂着我过来,给阿节送些东西,也看他现下可好。” “行啦,要是不好,你们也不会来不是?说这些花头话做甚!”何老娘一句话说的姚二叔脸上很是不自在,何老娘道,“我也不怕你们不爱听,就实说了。阿节出来这好几年,他们不是不知道他在这儿,如何就不闻不问?娘虽是后的,爹可是亲的,你那大哥,啥人哪。这可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 姚二叔大惊,顾不得何老娘的刻薄,连声问,“老太太说什么,阿节来北昌府前给家里留了书?” “可不是?他这般大了,就是与家里赌气离家,也没有不留书信的道理。”何老娘怀疑的小眼神儿瞟着一幅震惊模样的姚二叔道,“你不会说没见着留书吧?”怎么事情不似她老人家所想那般哪! 姚二叔闻留书之事本就震惊非常,再遭遇何老娘不信任的小眼神儿,真真是气苦的紧,道,“看老太太说的,倘家里知晓留书之事,定一早打发人来寻阿节回家去了。阿节虽是继母,可我大哥一向疼惜于他,就是我娘这些年,因着他无音无信,病了好几场,平日里都不能提阿节,只要一提起,老人家都要落几场泪的。要是当初他留下书信,何至于此。” 何老娘看姚二叔的模样不似做假,道,“这可奇了,有没有留书,阿节不至于跟我们说谎话吧。” 沈氏也说,“当初阿节随我们家阿冽来北昌府,我就是担心他是赌一时之气偷偷跑出来叫你家着急,还细问过他,他分明与我说将书信放在他父亲书房了。倘非如此,我也是为人父母的,早打发人给你家送信了。” 姚二叔受他哥请托过来帮着寻儿子,对侄子的事自然也做过打听,知道侄子与何家长子交好,见何家婆媳都不似不讲理之人,而且,人家也不至于为这种事说谎来着。他能行远路过来看侄子,就是个稳妥可靠之人,姚二叔正色道,“此事我大哥全然不知!”又起身,“谢过老太太、太太相告,待我见了阿节定会细问于他。” 沈氏道,“你们倘不知阿节留书,如何寻到我家的?”何家就是何冽同姚节有交情,何家与姚家一向无甚关联,故而,沈氏有话也就直说了。 姚二叔叹道,“倘不是北靖关纪大将军的军报,阿节亦在有战功之列,我大哥还以为在朝听错了呢。后来去吏部打听才晓得就是阿节,这孩子,就在北靖关,我大哥知此事又是生气又是伤感,家里寻他三四年没个音讯,哪里料得他就跑北靖关来了。我大哥原想亲自过来,偏他衙门事忙,脱不开身,我就说,干脆我过来吧。当初阿节离家出走,我帮着大哥一道寻过他许久,知道离家前几天招待过朋友,后来问询小厮,知道是您家公子。我家在北靖关一向没什么关系的,他偏生在这里,我就想着,先来您府里打听一二。来之前,我去了沈翰林家中,方知晓您家住址。” 沈氏感慨,“这可真是阴差阳错。” 姚二叔起身正色谢过,道,“阿节这些年,蒙贵府照顾了。”幸而来前多给何家备了礼,不然,就太失礼了。 “二老爷何需多礼,阿节与我家阿冽一向要好,阿节这孩子,自己也争气,吃得下辛苦,如今挣得前程,也是他自己的本领。”沈氏并不居功。 姚二叔面有愧色,“到底是家里纰漏,让这孩子吃了这些苦头。” 何老娘道,“真是,这是长子长孙,要是有个好歹,地下怎么见祖宗?”何老娘上了年纪,一向看重这个。就说三个孙子吧,她老人家都喜欢,但最看重的必是长孙阿冽。 姚二叔给何老娘说的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了,沈氏圆场道,“如今有什么误会,同阿节说清楚,也就好了。这些年,你家一直没人来,他心里,怕也赌着一口气呢。” 姚二叔道,“终归是家里对不住这孩子。”想着真真是继室误事,就姚节留书之事,姚二叔哪怕还没见着侄子,心下已确定留书是真的,他又不是不认得自己侄子,虽说小时候有些个纨绔骄纵的毛病,也不是那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姚节同继母不睦,姚二叔也一向清楚。在姚二叔看来,那信是如何不见的,可想而知。只是,这般家丑,不好外道。 姚二叔已是来了,沈氏命人给安排好住处,就请姚二叔先行歇息了。 姚二叔去了客院安歇,有一道而来的姚家管事悄声道,“何大人家当真是富贵了。”这园子如此精致,便买下来怕也要数千两的。 这就是姚管事的误会了,这花园子倒不是何家的产业,而是何家长媳的产业。以前阿冽在北昌府时,小两口住着花园子没啥,阿冽这一走,余幸就有些胆小,极力邀请婆家人一道住进来,沈氏也担心余幸一人住着出事,是的,虽然仆从不少,但余幸毕竟年轻呢,阿灿年纪又小,索性就一大家子都搬了进来。如此,园子也热闹了,以前的那三进小院儿,就给小福子翠儿夫妻住着,也是帮着看屋子的意思。 姚二叔哪里有心思研究何家富贵与否,姚二叔满腔都是想快些见到侄子的心。 待何恭落衙回家,知道姚二叔来了,也是有些吃惊,不过,姚家来人毕竟是好事,在何恭看来,父子亲缘,这是再断不了的。姚节这几年历练,在何恭看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那姚家虽没打过交道,到底是一家人,姚节又是嫡长子,倘与自己家族疏远,在何恭看来,是极大憾事。何恭想着,姚家人既来了,倘有可劝解之处,他还是愿意帮忙的。于是,让沈氏张罗了桌酒菜,晚上请姚二叔一道吃酒。姚二叔酒吃的不多,明日他就要去北靖关寻侄子,故而晚上不好多吃酒。何恭道,“这北昌府的天气,二老爷也见到了,北靖关还要往北走两日的路程,你们头一遭去,单你们几人是不大妥当的,不妨暂留一日,我着人去巡抚衙门打听一二,倘有去北靖关的兵队,你们一并前往,此方安稳。” 这常年打仗的地方,姚二叔也是晓得的怕是地面儿不大太平,何恭此,当真是一派好心,姚二叔很是感激,道,“如此,就有劳何大哥费心了。”姚二叔干脆道,“何大哥长我几岁,咱们以往虽不大相熟,自阿节之事,我就知大哥不愧翰林出身,这般的仁义君子,大哥若不弃,称我一声贤弟就是。” 何恭从来不是个拘泥人,见姚家人也不是自己想的那般,何况,他也听妻子说了这其间内情,见姚二爷也是个和气懂礼的,如此就称姚二弟了。姚二爷越发趁此说起自家侄子来,说的眼圈儿都红了,“阿节那小子,他出生时我还未曾娶妻,小小一个,就爱跟我屁股后头玩儿。不瞒大哥,我一来北昌府,心里就难受的不成。我家虽不是富贵人家,可那孩子,真是自小没吃过一点儿苦,也不知他这些年在北靖关如何过活的。” 何恭宽慰道,“年轻时吃些辛苦不算苦,阿节也算有出息,二弟当为他高兴才是。” “是啊是啊。”姚二叔喃喃说着。 就姚家这事儿吧,阿珍特意同阿曦打听了一回,阿曦还迷糊着呢,道,“阿节舅家里人来啦?他家还有人哪?”她一直以为姚节舅舅是孤儿哩。 看阿曦这说的,阿珍道,“自是有人的,只是以前没见过,不晓得这怎么突然就来了。” 阿曦问,“珍舅舅想打听啥啊?” 阿珍把玩着自己腰间玉佩,道,“也没啥,就是想阿节哥在北靖关这些年了,以前也没人过来,怎么这突然就有家人来了。”阿珍年岁渐长,很知道姚节向他姐求亲之事。主要是,这亲事不是求了一年两年了,姚节每年都来他家求亲,还很会拍他马屁。现在姚节已累功至千总,再加上求娶心诚,爹娘已是愿意了的,只是,他姐不应,于是,这事就僵持了下来。如今这老姚家突然来人,阿珍能不关心么。 阿曦道,“要是家里有人,自然应该过来看看的。”她这般说着,也有些不解了,道,“只是,那以前怎么没来啊。”不过,这事儿显然难不住阿曦的,阿曦两手一拍,道,“这还不简单,怎么倒把珍舅舅难住了。” “怎么,你想明白了?” “不用想。”阿曦挑着两条淡淡的眉毛,笃定道,“先时我就听外公说阿节舅舅升官儿了,这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阿曦真不愧她曾外母亲的重外孙女,一老一小竟心有灵犀起来。 阿曦不过懵懂少女,阿珍却一向心眼儿多的,不过,这回他觉着,曦妹妹这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姚节以前官儿小的时候,也没见姚家人来,如今官高了,姚家人立刻就来了。阿珍打听到姚家来人,还特意去跟他姐说了一声,“这姚家也怪,阿节哥在北靖关三四年,也没见他家有什么人过来,闹得阿节哥四季衣裳都没个妥当人料理。如今刚升了千总,立刻就有人过来了,不晓得是来做甚的?” 江赢虽也觉着姚家来人比较稀奇,却不愿弟弟操心她这亲事,道,“你管人家来做甚的。年纪不大,操心不少。” 阿珍道,“我还不是为姐姐你操心。”一幅他姐不识好人心的模样。 江赢道,“你少操这没用的心。” 阿珍道,“我听说阿节哥身世可惨了,家里是后娘呢。当初,他就是在家里过不下去,这才来投了军。如今他家找来,不晓得他后娘又有什么算计了。” 江赢却没这般担忧,道,“他现在都是官身了,又不在帝都,他后娘也不是神仙,还能跑到北靖关来盘算他。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是不是阿曦上学你又没事做了,没事做过来帮我看账。”拉了弟弟进屋,给寻个事做。 阿珍那水滟滟的大凤眼斜睨着他姐,道,“看吧,就知道嘴硬,我就晓得大姐对阿节哥也是有意的。唉哟——”话还没说完就挨他姐一下子,阿珍摸着后脑勺,道,“姐,你温柔点儿成不成!” “我看阿曦也常挥拳头,以为你就喜欢这种呢。”江赢道。 阿珍险没给他姐噎死,小声道,“你可别瞎说,我跟曦妹妹是青梅竹马,哥哥妹妹一般,她是教导双胞胎时才厉害些。双胞胎多淘啊,不厉害些能管得住么。曦妹妹就是管他们时严了些,平时对人多好啊。” “这倒是。”江赢又道,“只是,你如今大了,不好再跟小姑娘家混在一处了,别成天曦妹妹曦妹妹的,怎么连个辈份也不会算?再过几年,你也该说亲了呢。” “姐姐什么年纪嫁人,我就什么年纪娶亲。”这姐弟俩也不愧是一个娘生的,都很会捉对方的短处,江赢又给了阿珍一下子,阿珍臭脸了,“你再动手,我可就恼了啊。” “你恼一个试试!快点儿恼,叫我开开眼!”江赢摆明不讲理,阿珍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同他姐翻脸,忙从屋里跑了出去,觉着还是阿曦妹妹好。 阿珍很为他姐的亲事烦恼,不过,听说姚家人要去北靖关,还是派了个小卫队过去护送,把姚二叔闹得,很有些受宠若惊,卫队长道,“姚千总也是我们大爷的熟人了,您来得巧,要是前些日子来,姚千总不一定有空。” 姚二爷打听,“平日里差使挺忙的。” “可不是么,姚千总打仗可是一把好手,有一回,身上中了七八支箭,真是咱们北靖关的好汉啊!”这卫队长夸人夸的,姚二爷眼泪都滚出来了,北靖关风大,热泪经风一吹便凝结成了冰。 江赢到底也不放心姚家的事,寻个机会还同何子衿打听了一回,何子衿并未取笑江赢什么,姚节对江赢有意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者,姚节自己相貌、出身、性情,都不错,江赢也不是铁石心肠,她要是问都不问一句,这才蹊跷呢。 何子衿叹道,“这事,现在竟成了无头公案。”与江赢把姚节离家留书,而姚二爷说家里未见书信之事与江赢说了,“阿节小时候,我便认得他,他那会儿还有些蛮横的,与阿冽打了架,也知道来我家赔不是。可见不是个不懂事的。这怎么说呢,要说人家后娘不好,未免不公道,自来后娘难当,轻了不是,重了不是。可说句公道话,要真是个心地宽阔的,就是真下手管,孩子一时觉不出你好来,待日后长大成人也能明白。阿节呢,幸而他自己明白。只是,他自幼基础打的不牢,念书上再用功也跟不上来。后来阿冽中秀才回帝都,他正跟家里赌气,便同阿冽来了北靖关谋前程。娘是后的,爹跟祖母都是亲家,他爹定是没看到他留的书信,不然,早着人来寻他了。其实,他刚来北昌府那年我以为不多时就得有人来寻他呢,结果,姚家一直没动静,倒不晓得是这个缘故。” 江赢琢磨道,“如今想是自北靖关的战报上得了姚千总的消息。” “想是这般。” “只是,以前战报上也有姚千总的消息,姚家老爷不就在兵部当差么,怎地不晓?”江赢道。 何子衿问,“如这些战报折子,难道不是直接上呈内阁?” “这倒是,我一时想左了。”江赢生父继父加起来足有三个,江赢一向认为,如她娘这样的能人足找了三个才能找到一个可靠的,所以,江赢对于男人的认知一向不大信任。但,何子衿这话也在理,姚家在帝都又不是什么大户,据说姚父就是个兵部主事,怕也没那能耐看到北靖关的军报折子,至于姚节的战功,先时姚节芝麻粒儿大小的官儿,他就是有战功,朝廷赏赐也就一并写在给北靖关的圣旨中了。这回姚节升正六品千总,朝廷单独给的圣旨。 江赢思量着姚家之事,良久无。 何子衿道,“我与妹妹相识多年,妹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赢道,“以往他功名未显,如今有了战功,又是实职,他家里定是有所打算的。” 何子衿笑,“赢妹妹莫说这话,阿节要是个肯受家里摆布的,当初就不能跟着阿冽来北靖关。你只说你是如何想的吧?” 江赢颇是踟蹰,良久方道,“我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何况,这几年,我看他还好。只是一样,倘与我定亲,他有个好歹,我真宁可不与他结为婚姻的。”但,将姚节让给别人,江赢又有些不舍,她自母亲那里得来的经验,知道好男人难得。如今姚家来人,便是姚节没别个心,姚家看他有出息,怕也要为他张罗亲事的。 何子衿笑道,“这都几年了,还是在这上头过不去。要我说,你与阿节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然,他原是在帝都的公子哥儿,你这么老远的在北靖关,相隔何止千里,倘不是缘分到了,如何能相逢一处?你要是担心这个,我问一问阿节如何?” 江赢笑道,“他倒是不必问的。”命硬这个坎儿,江赢过不去,对姚节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姚节要是在乎这个,根本不会向她求娶。就是江赢自己,虽说怕克了姚节,但能有这样一个不在乎她命数的男人等她这几年,江赢自己不是没有触动。 何子衿看江赢话里已有几分软和,笑,“不若我给妹妹做这个大媒如何?” 江赢想了想,仍是道,“非是我矫情,还是待他家里这事过去之后再说的好。” 何子衿道,“这倒也无妨。”又道,“想来妹妹这宅子也不用置了。” 江赢此方有些不好意思,笑,“我如此瞻前顾后,叫姐姐笑话了。” “这有什么笑话的,当初我与阿念定亲前也十分犹豫,想着,我到底大阿念几岁,是不是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江赢给何子衿逗的直笑,道,“我也长姚千总一岁呢。” “人家都讲究女大三抱金砖来着。”何子衿一幅过来人的口吻,道,“待嫁了人就知道了,男人好不好,真不在年纪,有些男人倒是年长,一辈子立不起来的。有些年少,反知道疼惜人过日子。所以我说,看人看人品就够了,别个都无妨。只要是个明白人,便可嫁得。” 江赢此来,何子衿原以为她还要去榷场看一看的,结果,江赢并未去榷场,而是与弟弟就在江家住了下来。阿珍每天也无事,不是去罗大儒那里,就是在屋里看看书,同子衿姐姐说说话啥的,还有就是每日接送阿曦上学。说来,女学离江家近的很,阿曦走路就能去,难得阿珍每天还有模有样的去接送于她。更兼阿珍貌美,近来阿曦颇是得意。 何子衿还与阿念说呢,“听赢妹妹说,纪将军都让阿珍跟在他身边学习来着,难得他有此闲情。” 阿念沉默片刻,道,“不一定是阿珍有此闲情,我看,他是要往帝都去了。” 何子衿一惊,想到此事夫妻二人早讨论过的,如今阿珍也十一了,明年便十二岁,何子衿叹,“不晓得阿珍知不知道,我看他与往常无异。” 阿念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是往帝都去罢了,难不成还要露出什么生离死别的模样不成?” “看你说的,阿珍年纪还小呢。” “小什么,十一了还小。” “难不成还大了?” “我八岁的时候就帮着子衿姐姐算田里租子的账目了,十一的时候时常担心子衿姐姐会许给别人。” “你那会儿是胡思乱想。” “哪里胡思乱想了,我看阿珍不似个没成算的。”阿念拈着枚棋子思量着如何能不着痕迹的输给臭棋篓子的子衿姐姐,道,“纪大将军这般权势,如今新帝登基,阿珍去帝都也好。” “到底孤独了些。” “凡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他是嫡长子呢。” 何子衿又与阿念说了江赢姚节之事,何子衿笑道,“赢妹妹已是愿意了,我想着,什么时候亲去北靖关与阿节说一声才是。” 阿念亦是一喜,道,“不枉阿节这些年苦等。” 何子衿笑道,“是啊。” 倒是姚节得江赢许婚后,既是欢喜又颇多感慨,心说,我要知道家里人过来还有这等好处,早就再去封信把家里人召来了。至于当初留书不见之事,姚节已不大在乎了,哪怕当年与继母的一些恩怨,今姚千总看来亦是不值一提之了。他如今,前程已有方向,又已得心宜之人允婚,当年的鸡毛蒜皮的小算计,已不入姚千总之眼了。此时,他方明白当初子衿姐姐劝他的话,是啊,何苦陷于家宅之争。 当真是,出来了,才知道天地何其广阔。 章节目录 第395章北昌行之八十三 > 第395章 纪珍这次来, 足在北昌府住了一个月, 最高兴的莫过于阿曦了, 她与珍舅舅自小一道长大, 尤其珍舅舅什么事都肯偏着她, 这让珍舅舅成为了阿曦心中的第一大好人。 阿曦完全不晓得珍舅舅要去帝都的事啊, 当她知晓后, 十分之……难舍难分?当然不可能啦,小孩子家,还没到太懂离别的时候, 阿曦的表现是,各种羡慕啊!阿曦道,“二舅跟我说帝都好的不得了, 我跟我哥就是在帝都出生的, 那时候太小了,一点儿不记得, 但二舅说, 帝都比北昌府好一千倍。唉哟, 珍舅舅, 你可真有运道啊。我也想去帝都。” 阿珍是到了懂离别的年纪了, 不然, 不有过来看望阿曦啊,结果,给阿曦这么一番羡慕的要流口水的模样闹得, 离愁不知不觉变为了好笑, 阿珍道,“我也想带你一道去呢。” “带我吧带我吧。”阿曦很愿意去啊,她说,“我家在帝都还有亲戚哩,舅姥爷家就是帝都的。我舅妈娘家也是帝都,珍舅舅,你家可有亲戚?” 阿珍,“没有。” “那你去了住哪儿啊?”阿曦还很关心珍舅舅。 阿珍道,“有一处宅子,去了可以在住宅子里。” “珍舅舅你还小呢,怎么能一个人住?” 看阿曦做小大人状,阿珍好笑,“有家里先生与我同去。” 阿曦这才点点头,道,“我写封信给舅姥爷,到时珍舅舅你去了帝都,就到我舅姥爷家去吧,有什么事,也可以去寻我舅姥爷。” 阿珍笑问,“你认识舅老爷么?” “当然认识啦,我常给舅姥爷写信呢。”阿曦就跟珍舅舅说起自家舅姥爷来,“我舅姥爷长得可俊了,文才更是没的说,念书闻一知十,习武可上山打虎。话说有一年,我们老家的山上就来了一只猛虎,人们来来往往的都不敢上山了,珍舅舅,你知道最后这虎怎么着没?” 阿珍道,“难不成给舅姥爷三拳两脚打死了。” “没有,给祖父念了段道德经,这老虎就转头信了三清祖师,自此再不为害人间。”阿曦说的有鼻子有眼。 阿珍实在听不下去了,问曦妹妹,“曦妹妹,这些事是谁跟你讲的?” 阿曦道,“我哥讲的啊。” 这阿晔,又胡乱教曦妹妹了。阿珍道,“别听阿晔胡说,没听说哪只老虎还能听懂道德经的。” “真的,我哥还把这事儿写成书了呢。”阿曦道,“书名儿都有了,就叫降龙伏虎记。写得都是真事儿。” 于是,阿珍回北靖关前干了件特让阿晔记恨的事儿,阿珍把阿晔写话本子糊弄阿曦的事儿给捅了出来。这一捅出来,阿念就发现,事还不小,无他,从阿晔屋里寻出好几本话本子,都是现在的流行。何子衿觉着儿子不是一般的早熟啊,阿念则气得不轻,单独叫了阿晔到书房教训了一回。阿晔还挨了他爹两下子,心里恨死纪珍了。纪珍一看就知他心下不服,道,“你自己多思量,该不该给阿曦胡说讲那些莫须有的,成天就当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你还别不服,要我是江姐夫,我也得揍你。” 阿晔道,“我就跟妹妹开个玩笑,那还是我亲妹妹,难道我会害阿曦?” “你自不会害阿曦,但阿曦是个实心人,你开个玩笑,她也会当真的。”阿珍道,“还有,你才几岁就写话本子,愈发胡说八道,有时间是多读几遍书早些把功名考出来,江姐夫好歹是探花,到时你弄个白身,可真够好看的。” 阿晔登时气个仰倒,“你少咒我,我过几年就要考秀才了。” 阿珍呵呵两声,“哦。”简直是从眼神到气质都充满了对阿晔的不信任,阿晔咬牙道,“我真是白认得了你!” 阿珍再呵呵两声,“唉哟,你可是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晔气个半死,不欢而散。 要不是他惯常会装个大面儿,阿珍走的时候他都不想去送阿珍。倒是阿曦啥都不晓得,很是依依不舍的送出珍舅舅十里远,还千万叮咛,“珍舅舅你去了帝都多给我来信啊,写一写帝都好吃的好玩儿的,也叫我晓得。等二舅去帝都时,我去看珍舅舅。” 阿珍眼中一亮,道,“好啊,我等着曦妹妹。” 阿曦啰啰嗦嗦的跟阿珍说了半晌的话,还把写给舅姥爷的信叫珍舅舅收了,还问自家哥哥,道,“哥,你就没什么话跟珍舅舅说的?” 阿晔道,“我们男子汉在丈夫,哪个这般啰嗦。” 阿珍似笑非笑的睨了阿晔一眼,阿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阿珍皮笑肉不笑。 阿曦怀疑他哥是记恨珍舅舅害他挨揍的事,阿曦悄与珍舅舅道,“我爹把我哥的屁股都打肿了,我哥还生气呢。” 阿珍摸摸阿曦的头,道,“还是阿曦心地宽阔。” 阿曦美滋滋地,“那是。” 阿晔:这是在讽刺他心胸狭窄么? 于是,阿晔更生气了。 阿晔催道,“你再拉着珍舅说话,他今天可就得住这荒山野岭了。”拉着他妹下车,依旧皮笑肉不笑的对阿珍与江赢道,“江姨和珍舅一路顺风。” 阿珍笑眯眯地,“阿晔过来。” “干嘛!”阿晔现在见着阿珍就来火,更不愿亲近于他 “你过来就是,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阿珍道。 阿晔便近前了些,阿珍在他耳畔低声道,“皮笑肉不笑什么的,太丑了。” 阿晔火冒三丈,阿珍笑眯眯地同阿曦道,“曦妹妹,我这就走了,别忘了去帝都的事。” “嗯,我记得呢。”阿曦朝阿珍摆着小手,一直到阿珍姐弟车队走远,阿珍自车窗回头望时,阿曦还朝他摇手呢。阿晔没好气的拉住妹妹的手,道,“这大冷的天儿,还摇个没完了。” “珍舅舅这一走,就得明年再见了。”阿曦还一个劲儿的往珍舅舅走远的车队望啊望呢,阿晔看妹妹伸长脖子望个没完的模样就生气,拉着妹妹的走去自家车上坐了,道,“别冻着,现在外头多冷啊。” “哥,你还生珍舅舅气哪?” “我才不与他一般见识。” 阿曦笑,“谁叫你总编故事骗我。” “你还不是总缠着我讲故事,哪里有那么多故事可讲,不就得编么。”阿晔说他妹,“你也是,嘴巴怎么这般不牢,啥都同纪珍讲。那家伙,就会拍咱爹咱娘的马屁,一丁点儿事儿就去告状。我们学里都管这样的叫状精,他亏得不在我们学里念书,不然就凭他这样儿,放学就得有人堵他!” 阿曦道,“珍舅舅射箭比我都好,他还会武功,你们打得过他?” “我是说他这人品,真一般,你少跟他亲近,说不得什么时候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呢。” “珍舅舅才不是这样的人,他还给我银了哩。”阿曦道。 阿晔一听这话险没炸了,问他妹,“你干嘛收他银子啊!” “咱们不是拿钱给重阳哥做生意么,阿珍舅问我还有多少积蓄,我说现银没多少了,阿珍舅就给了我一点儿,叫我代他置私房。”阿曦道,“阿珍舅还夸我有眼光来着。” 阿晔道,“你有啥眼光啊,我看重阳哥那书铺子,十年都回不了本,咱们都要亏死了,要早知这般,还不如买地呢。” “重阳哥这也是头一遭做生意啊,我看书铺子现在生意比先时强多了。”阿曦道,“阿仁舅都说重阳哥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咱娘也说了,土地虽稳妥,来钱可没有做生意快。我有银子,还给重阳哥去做生意。” “不许用姓纪的银子,他那是糊弄你呢,他家里有钱的很,哪里用你帮他赚私房。”阿晔道。 “私房是私房,家业是家业啦。”阿曦很理解珍舅舅,与她哥道,“是哥你没私房,还是我没私房啊?” 阿晔道,“江姨红参生意做得多好,他要是想赚私房,拿银子给江姨掺一股就是,哪里要你帮他操心?” “阿珍舅不想私房叫江姨知道。”阿曦道。 “什么私房这般见不得人哪,你还能近得过江姨?”阿晔在说阿珍坏话上简直不遗余力,问他妹,“他给了你多少银子啊?” 阿曦伸出一根手指,阿晔问,“一百两?” “嗯。” “小气鬼,就给一百两啊。” “先时还说不叫我帮珍舅舅,现在又嫌珍舅舅给的少,哥,你到底要怎么着啊!”阿曦也生气了,道,“你不就是气珍舅舅说了你骗我的事,爹打你屁股么。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我,我小心眼!?”阿晔指指自己鼻子,道,“你别不识好人心了,我是怕你被他骗。” “珍舅舅干嘛要骗我啊!” 阿晔道,“我是说这私房的事儿不靠谱。难不成,他就一百两私房?” “珍舅舅说这叫狡兔三窟,因他信我,在我这儿放一百两。”阿曦道。 阿晔没想到纪珍如此狡猾,竟是条条道都堵死了一般。阿晔一时气结,与阿曦道,“反正你多留个心眼儿,他这就是哄着你玩儿。” 阿曦哼一声,“哥你还真记仇。” “记什么仇,我都是为你好。”然后,阿晔做了一件与珍舅舅异曲同工之事,他回家私下同他爹告了珍舅舅一状,阿晔道,“咱家又不是没钱,用得着他假惺惺的拿银子给阿曦啊。还说什么,让阿曦代他攒私房。多奸啊!爹,你可得说一说阿曦,就她那实心肠,看谁都是好的。” 阿念“嗯”了一声,道,“知道了,你去念书吧。” 阿晔再三道,“爹,你可得放心上啊。” “晓得了。”阿念打发儿子去了,然后,阿念亲自出手,待得何家给纪家送年礼时,亲自在里头放了张一百两的银票,还写了封信,直接就是给纪将军的。 纪容纪将军对于儿子所作所为很是无语,私下与妻子道,“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发春了。” “胡说八道。阿珍还小呢。”江夫人好笑,“他与阿曦早就如兄妹一般,处的很是不错,以往阿珍过年时回家,阿曦还记得代他收一份压岁钱。孩子间的事,谁晓得如何呢。江家毕竟是文官之家,眼下孩子们都大了,是该注意一些,你与阿珍说一声,以后莫叫他这般私下给阿曦银子,还说什么私房不私房的。” 纪容始终觉着儿子此举有些不对,道,“这小子,怎么鬼鬼祟祟的。” 江夫人漫不经心道,“孩子大了,自然有孩子们的事。” 不过,人江探花亲自写了书信过来,还把银子退了回来,纪容还是同儿子说了一声,当他把那一百两银票给儿子时,儿子脸上那神色之尴尬,纪容不禁道,“明年你就十二了,这个年纪,议亲也是可以的了。那江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你们也不是小时候了,哪里有不经人家父母同意就给人家姑娘银子的,还说是让人家替你赚私房。你现在有多少私房?”纪容问儿子。 阿珍简直给江家姐夫打击坏了,他就是看曦妹妹没钱,给曦妹妹些钱花用,哪里就要退回来啊!阿珍哪里还听得到他爹说啥,道,“江家姐夫真是的,我又不是外人。” “你姓纪,人家姓江,你不是外人,难不成是内人?” “我是说,我跟曦妹妹可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而且,我这就要去帝都了,这不是不放心曦妹妹,给曦妹妹些零花钱么。”阿珍脸皮也够厚,这等没道理之事,竟叫他说得光明正大。 纪容白手起家的人,可不是脸皮厚能应对的,纪容道,“你要是这个心,自当拿到明面儿上来,如何私下去给人家姑娘。偷偷摸摸,已是不正。” 纪容道,“眼瞅着就要去帝都了,把心给我收一收。”说着,淡淡瞟儿子一眼,纪珍给他爹这一眼看的,竟不自禁的站的更直了,纪容眼睛落在那银票与那信上,沉默着不说话,纪珍也不敢开口。良久,纪容方道,“去吧。” 纪珍连忙告退,纪容叫住他,道,“拿上你的私房。” 纪珍不好意思拿,道,“算我孝敬爹的。” 纪容气个好歹,道,“我缺你孝敬!” 纪珍怕他爹发火,连忙揣上银票走了。 纪容真是余怒难消,想着儿子有了私房先去讨好小姑娘,被人家退回来才顺道孝敬他这个作爹的!到底养儿子有个屁用啊! 纪珍这里没落得好,小心情还很有些失落来着,觉着江家姐夫小题大作,也不晓得江家姐夫会不会怪阿曦收他私房啥的。 阿曦,阿曦一点事儿都没有。 阿念很是细致的同闺女说了回不能随便收外姓男子银钱的事,阿曦道,“我晓得,男女七岁不同席,就得有些忌讳了。我也没收过别人的东西啊,阿珍舅舅又不是别的男孩子,他比我长一辈呢,是长辈来着。”人家阿曦清明着呢。 阿念道,“这辈份到底也没血缘关系,还是不收的好。” 阿曦便应了,把珍舅舅给的银子还给她爹了。阿曦把这银子还了她爹,跟她爹打听,“爹,你有私房钱没有?” 她爹道,“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阿曦不信,“我跟我哥都有呢,爹你肯定有。” “真没有,我自小就是把银子交给你娘打理的。”她爹道。 阿曦感慨,“爹,你对我娘可真好。” “真是傻话,既成亲做了夫妻,我自然要对你娘好了。”阿念笑问,“我对你不好?” “也好,要是你把银子交给我管,就更好了。”阿曦道。 阿念哈哈大笑,“傻丫头,自来只有媳妇替丈夫管银子的,哪里有闺女替老爹管银子的?”不过,看闺女很缺钱的模样,阿念私下贴补了闺女一点儿。 阿曦便很高兴了,结果,阿念一个不留神,他闺女又投资到重阳那里去了。阿念闻知此事,跌足长叹,同子衿姐姐道,“咱们阿曦,真是太实在了。” 何子衿也觉好笑,叫了阿曦到跟前儿,“你怎地这般实在啊,也不怕重阳把银子亏了。” 阿曦道,“重阳哥现在对铺子可用心了,每天放了学还去铺子里帮忙,自从印了曾外祖母和爹你那书后,生意大有好转。这回重阳哥是想加印一些,手里银子不凑手,我才拿给重阳哥的。” 阿曦一直对重阳哥极有信心,重阳哥同阿曦妹妹的关系也最好,常说以后赚大钱叫阿曦妹妹享福。 阿念因为有闺女,就很有些疑神疑鬼,同子衿姐姐道,“你说,是不是重阳对咱们阿曦有意啊?” “胡说什么,阿曦才多大,要议亲也得十年以后了。”何子衿道,“阿曦跟哥哥弟弟们都挺好的。我看三姐姐的意思,这两年就要开始给重阳相看媳妇了。” 阿念点头,“这是正理,重阳毕竟是长子呢。” 何子衿道,“是啊,不过,要我说,倒也不必太急,男孩子,怎么也要过了十六再成亲比较好。” 这重阳的亲事倒也不急,阿念与子衿姐姐不过嘴上说一说罢了,自有胡文与三姑娘操心去。 何子衿眼下是操心年礼之事,待得过了年,又要同何老娘、沈氏、余幸一道去庙里给阿冽烧香,求菩萨保佑阿冽春闱得中。何家一行人烧香还遇到了周家婆媳,周老太太是虔诚的佛教徒,打孙子秋闱前就开始吃斋,待孙子秋闱得中,这斋继续吃,好保佑孙子春闱。如今又带着儿媳来庙里烧香拜文殊菩萨来了,周太太还说呢,“不晓得孩子们如何了。” 何老娘一向信心满满,道,“只管放心,阿冽走前,我们丫头给了一包青云散,待得春闱时,早上煮及第粥时放一些,在贡院做吃食时放一些,包管能中的。” 周老太太连忙打听,“这青云散是何来历,这般灵验?” 何老娘道,“是我们丫头在三清面前求来的,加持春闱运势的。” 周老太太忙问,“大姑奶奶可还有多的,老身厚颜求一些,也给我那孙子送一些去。” 何子衿笑道,“走前我给了阿冽不少,他与三郎一向交好,断没有不与三郎同享的道理。” 周老太太又同何家人道了回谢。 何老娘还请自家丫头卜了一回,看自家宝贝孙子春闱如何。 何子衿摆摆手,道,“封卦许多年,已不再卜了。” 何老娘瞥自家丫头一眼,道,“我还不晓得你,不就是想要银子么。” “祖母这话错了,以我今日身家,难不成还看得上这十两银子?实在是有苦衷。”何子衿道。 余幸连忙问,“大姐,不知是何苦衷。” 何子衿道,“那卦已是封了,要启封,需得三清再赋神力啊。” 余幸问,“这可是要做法事还是什么?” 何子衿道,“倒不必做法事,只是还得祝祷七七四十九日才行,现在哪里有这时间啊。” 余幸一听,就不好说什么了。何子衿道,“龟甲是用不得了,这样吧,明儿用蓍草卜一卜吧。不过,卜资可是不能少的。” 余幸一向很舍得为丈夫花银子,连忙道,“一定一定。” 何子衿道,“你出银不成,得祖母出,这卜的才灵呢。” 余幸立刻知道大姑姐是要同老太太玩笑,笑道,“看来,这得德高望重的长者的银子才有功用。” “可不是么。” 何老娘郁闷的,说自家丫头片子,“就有个钱心。” “要不,我就不耗费功力卜了。” “行啦!不就是十两银子么!”何老娘道,“待卜了,自然给你。” “不见银子不卜。” 何老娘气个好歹,因急宝贝孙子春闱之事,还是着余嬷嬷取了十两银子,现付,何子衿收了银子,才定了占卜之期。 尚未占卜,姚二爷又来了何家,这次是回帝都,过来何家看看,问可有捎带的东西。姚二爷气色□□较之年前不知好上多少,见着何家人亦极是亲密,“原想去岁见着阿节就回帝都的,结果,那孩子非留我在北靖关过年。他眼下虽有差使,到底就他一人,看他家里冷清的很,想到孩子这几年吃的辛苦,我每念起就心下伤感,便留下一道过的年。待一开春,可是不敢多待了,家里托人捎了信,老太太也记挂着阿节呢,我得赶紧回去,跟我哥和我娘说一声,好叫他们放心。我想着,沈翰林也是在帝都,倘有要捎带的,尽管收拾出来,我一道带回帝都。” 何家款留姚二爷一宿,第二天收拾了半车东西,又怕有些麻烦,姚二爷笑道,“阿节这些年都承婶子、阿嫂照顾,我把这谢放心里,只不说。咱们两家,虽以往没大来往过,但孩子间是极好的,自去岁我来帝都,极仰慕何大哥人品,嫂子与我,何必外道。”便带着何家收拾的半车东西,回了帝都。 何老娘笑与沈氏道,“阿节是长子,能与家里和好,再好不过。” 沈氏笑道,“是啊。” 何子衿见姚节已与家里把事情说明白,给阿冽占卜后,亲自随着胡文的粮队到北靖关,给阿节做媒去了。姚节大喜临门,直道,“诶,该写封信叫二叔一并带家去的。”他官宦之家出身,论及亲自,自然要经父母的。 何子衿笑道,“现在写也来得及。” 姚节恨不能立刻就去写,好托兵驿带回家去。 何子衿问他,“你家里没给你定亲吧?” “没有,我好几年没音讯,表姐表妹怕守寡,都嫁人了。”姚节自从当了兵,越发口无遮拦。 何子衿八卦了一回,道,“你那后娘,可得管好了。虽眼下无碍,倘以后相见,莫叫赢妹妹受委屈。” 姚节轻哼,“我虽不愿与她妇道人家一般见识,但那留书之事,我已与二叔说明白了,她得不了好。”姚节眼下已不将继母放在眼里,只是,他也不会平白放过这等机会去做烂好人,何况,祖母因他离家之事病了数场,真个歹毒妇人,竟不肯将留书拿出,不然,祖母岂会因此事而生病。他也不会想着家里无人来看他而与家里赌气,几年不与家里通音信。 何子衿见姚节没做圣父也就放心了,人不必总纠结于小事,必要将心胸放宽,眼界方宽。但,也不要去做烂好人,不然,人人当你没脾气,也就人人可欺了。 章节目录 第396章北昌行之八十四 > 第396章 何子衿亲自作媒, 姚节与江赢这亲事就算得到了双方的口头许可, 但正式定亲, 还需姚节写信知会家里一声, 如此才能正式缔结定亲书。是的, 古代定亲, 也是要有正式文书的, 并非男方送了聘礼则罢。 所以,还需姚节写信回家,让家里正式出个定亲书, 还有聘礼,一并送到纪家来,如此正式定下婚姻, 这亲事才算定了的。 故而, 姚节现在还有的等。 就是纪珍原打算待姐姐定亲后再去帝都的,如今看来也等不及了, 姚家人来往北靖关, 一来一回就得俩月, 他定的是开春便去帝都求学的。 纪珍倒是同子衿姐姐亲近了一番, 原是想请子衿姐姐到他家里来住的, 不过, 这回子衿姐姐是做为姚节的媒人过来北靖关的,不好住到纪家去,便住在了何涵家里。自何念王氏夫妻回老家后, 何涵的日子便顺遂起来, 因前番战事,何涵也立了不少战功,如姚节一般,升了千总,今家业兴旺,夫妻和美。见着何子衿过来,李氏很是欢喜,李太太笑道,“去岁年底我就盼着姑奶奶过来呢,不想姑奶奶没来,今儿可算是见着了。”又恭喜了阿念升官一事。 何子衿笑道,“同喜。去岁在邸报中看到阿涵哥升官之事,原想过来,只是自从我们到了府城,行动上倒不比在县里时自由了。阿念衙门里一直抽不开身,又赶上阿冽秋闱,就没过来。咱们虽一年多没见,我看亲家太太气色越发好了,嫂子也丰润了一些。”看李氏身体有些笨重模样,不禁道,“嫂子不会是有喜了吧?” 李太太笑道,“姑奶奶真是好眼力,三个月了。” 何子衿连忙又恭喜了李氏一回,李氏习惯性的将手放于小腹上,笑道,“再想不到的。”她生三子时难产,产婆大夫都说再有身子怕是难了的。 李太太道,“多亏姑奶奶送来的红参,她上遭生产亏了身子,后来请大夫看了,开的滋补方就要用上等红参。这一二年的吃将下来,可不就大好了。”说着很是感激何子衿,非但是给闺女送红参之事,还有先时亲家夫妻过来,真是过不到一处去。倘不是何家老太太出面,今还不晓得要如何过日子呢。哪里还敢期望闺女能再有身孕? 何子衿笑道,“这些药材可不就要给当用之人么。说来,我那里离榷场近,那边儿的红参就像这北靖关的皮毛,多的很。”又道,“妹妹现在身子如何了?倘有了身孕,服用这些药材时还需问一问大夫才好。” 李氏笑道,“已是打听过了,如今红参不敢再用了,大夫说,滋补太过,于胎儿反是不利。” 大家说一回李氏有身孕的事,李太太自然也要问何子衿来北靖关之事,得知是给姚节说亲的,李太太都念了声佛,道,“姚千总在咱们北靖关可是出众男儿,他年岁既轻,人也生得好,多少人家都打听他呢。”又问是哪家的闺女,得知是纪将军的义女,李太太虽然神色愣怔了一下,连忙换了笑颜,赞道,“再好不过的亲事了。”就是听说大将军义女有些克夫来着。只是,眼瞅人家亲事将来,这话自是不好再说的。又添一句,“一看姚千总就是有福的。”李太太就是北靖在土生土长的,很是信命,想着纪将军义军虽是命硬的,但姚节也不像命软和的。这般真刀真枪拼前程的,都命硬。就盼着俩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方好。 何子衿在北靖关不过停留三四日,待两家先口头上定了亲事,她便回北昌府了。不过,这刚回北昌府,她就听得一桩大事。 她儿子竟然赴了出版界何老娘的后尘,也进入了出版界。 是的,她儿子那本用来糊弄她闺女的据说是纪实本修仙传记,取名做《降龙伏虎记》的东东,竟然在她外甥的书铺子里出版了。 何子衿就觉着,她儿子也忒能干了,不愧有个探花爹啊!不想,她儿子又因这个挨了阿念一顿训,阿晔真是冤死了,道,“我就随便写写,爹不叫我写后,我就没写了,谁晓得重阳哥会拿去印啊。”好吧,主要是,重阳是书商,重阳出银子印的。当然,他也能得分红银子。 何子衿不似阿念那臭脸,何子衿一直笑眯眯的,“写都写了,重阳愿意印就印呗,你好生念书就行了。”又说阿念,“这不是阿晔的缘故,别说他了。看吧,我这一不在家,你们父子就有矛盾了。” 阿晔道,“娘你不在家,我爹见天找我事儿。”眼见他爹巴掌扬起来了,阿晔连忙跑了。阿念笑,“这臭小子。”很是殷勤的问子衿姐姐渴不渴饿不饿,叫门外阿晔听的,觉着他爹也是个马屁精,就爱拍他娘的马屁。对着他娘就软乎的跟面团儿似的,对着他就狂风暴雨一般,这差距也忒大了。阿晔受到差异化待遇,心里不平衡,干脆去寻重阳哥倾吐烦恼了。 何子衿与阿念说了姚节亲事的事,“江夫人挺欢喜,阿节也是喜的了不得,已托兵驿的人捎信回家了。想来姚家还要有人过来,姚二老爷大约得说,这回家还没歇够脚呢,就又得过来操持阿节的亲事。” 阿念道,“阿节有如今的出息,今又是与纪将军联姻,姚家恨不能多跑几趟呢,还能怕麻烦。”阿念没啥亲族,他也不能体会姚节对家族的感情,但自阿念本心来说,他是有些看不上姚家人的。倒不是说姚家人这隔了三四年,姚节出息了才来找人,这其间有误会,也是没法子的事。阿念看不上的是这种家里混乱到嫡长子出走,留书还能被人藏匿的人家。这得什么人家才能有这样的事啊!也就是姚节心诚,苦待江赢三四年,拿出非江赢不娶的态度来,不然,就凭姚家这些事儿,哪个疼惜闺女的人家能把闺女许给这样的人家啊。 阿念问,“阿涵哥现在如何了?” “阿涵哥自升了千总,就转入了营中当差,不似先前多少天都回不了家,如今每天都能回家,倒是李嫂子,又有了身子,阿涵哥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何子衿也很替何涵高兴,笑道,“一家子俱都和乐。” 阿念点头,“那就好。”如阿涵哥就是个有本事的,可惜这本事不是一天历练出来的,不然,当年那亲事也不能黄了。但,对于阿涵哥现下的清明,阿念还是很佩服的。 何子衿又问起家中事来,道,“一点小事儿,别总训阿晔。” 阿念摊摊手,笑道,“这不是姐姐不在家,我也没啥事,就多关心关心孩子们。” 何子衿听着阿念这种“下雨天打孩子”的理论,颇是无语。阿念就拉着子衿姐姐说起离别相思来,如今做了同知,当真是没有做知县时自由了,不然,他定要陪子衿姐姐一道去的。 何子衿回来歇了两天,去女学看了看,又回娘家走了一遭,看了一回阿灿的翻身表演,余幸笑道,“自从学会了翻身,就不能闲着,没事儿就翻来翻去的。” 何子衿笑,“小孩子都这样,这会儿还好带着,等会爬的时候,那真是满炕乱爬,到时就得把屋里这些边边角角的用棉布包上,别叫孩子撞了。” 余幸称是,拉着大姑姐给她解梦,“我前天梦到相公落榜了,可如何是好?” 何子衿道,“梦都是反的,这是吉兆。” 余幸拍拍胸口,道,“田嬷嬷也这般说,可我昨儿又梦到相公金榜题名,姐姐,这又是什么兆头?” 何子衿很有做大仙儿的经验,面儿上只管不动声色,问,“什么时辰的梦?” 余幸说了个大概的时辰,何子衿装模作样的掐指算了又算,道,“这时辰无碍,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从袖子里摸出个玉符,道,“压在枕下,可宁心安神,以定魂魄。” 余幸忙双手接了,问这玉符是何来历,何子衿道,“这是用清心阵在三清面前镇了八八六十四天的清心玉符,你只管收着,待阿冽中了再还我就是。”何子衿不愧是阿晔他亲娘,这母子俩都属于那种编起故事来一套一套的那种。 余幸与大姑姐道了谢,双手合什,“只盼赶紧春闱才好。” 何子衿笑,“我亲与阿冽卜过,妹妹只管放心。” 待自娘家出来,天色已晚,何子衿让车夫绕道府学街上走一走,这一去不要是,重阳那书铺子当真是今非昔比啊,这会儿学生们都放学一段时间了,那书铺子还人来人往呢。 何子衿自车上下来,就见她儿子那《降龙伏虎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是精装本哩。再一看与儿子这修仙小说并排的就是自家祖母那本探花秘集,探花本人的大作竟略逊一筹,摆在次一等位子。 重阳见着姨妈来了,亲自端茶递水,何子衿笑眯眯地,“咱家的书还挺好卖啊。” 重阳一身青袍,笑的眼睛都弯起来,“是啊,重外祖母和姨丈的书,刚一推出时卖的可好了。现在不如芙蓉散人的。”芙蓉散人,阿晔的笔名。 何子衿看与芙蓉散人的《降龙伏虎记》并排摆的还有一本《簪花记》,遂取了来,见署名是红尘居士,于是各取了一本,叫重阳给算账,重阳连忙道,“姨妈你可别逗我了,我跟姨妈啥关系啊,这么两本书,哪里还能收钱?” 何子衿笑,“一码归一码,生意是生意,情分是情分。” 重阳死活不能收啊,恨不能给他姨妈跪下磕一个,道,“姨妈一定要给钱,明年过年时压岁钱多给我一份儿就行啦。” 何子衿不再逗他,笑道,“那我就拿回去了。” 重阳道,“我送姨妈回去。姨妈你这几天不在家,可是想得我慌。”把铺子里生意交给掌柜的,重阳一道去了江家,就顺道在江家吃了晚饭,然后,便去阿晔屋里唧咕去了。阿念道,“重阳这小子,真是掉钱眼里去了,不必说,定是让阿晔继续写话本子的。”好吧,他儿子那话本子,他也是读过的。而且,对于他儿子的书竟比他的畅销,阿念很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儿哩。 说到话本子之事,何子衿不禁面带自豪,道,“咱阿晔的书摆在最畅销的位置。” 阿念道,“看写得那叫什么玩意儿,一点儿文采都没有。” 何子衿拿出阿晔的书来给丈夫看,包装上都烫金哩。何子衿道,“不是我打击你,你那书都不如阿晔这书卖得好。我得好生看看,阿晔竟有这等才华。” 阿念险没吐出来,“那也叫才华!你看看那句子,都是大白话,哪时看得出是念过书的人写出来的文章。” 何子衿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时人写书,莫不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就是话本子这等通俗读本,其实也不大通俗。阿晔则因为念书时间短,写得还是比较白话的,故而,很不入探花爹的眼。何子衿却爱看这种,何子衿道,“我就不爱看那种之乎者也的。”一面命小沙添了盏烛台,在灯下用起功来。说实话,阿晔的文笔,也就那样,但她儿子完全是无师自通升级流啊,写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他娘看到半宿,一口气读完了。 阿念原想着好几日不见媳妇,正要与媳妇亲近一二,结果,晚上大好时光,媳妇竟看他都不看一眼,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这书上。阿念第二天又给阿晔加了许多功课,阿晔去跟他娘叫回苦,再三托他娘,“可不能再叫我爹给我加功课,我快应付不来了。” 何子衿笑眯眯地,“好。” 阿晔为了对他娘表示感谢,第二天,拿出私房来给他娘买了新出炉的蛋烘糕。 何子衿吃着儿子孝敬的蛋烘糕,继续翻看如今北昌府的流行话本《簪花记》,这本的文笔也颇是一般,并非修仙升级流,而是公子小姐私会后花园的桥段,里头公子小姐如何私相授受的桥段不算什么新梗,但写得颇是精彩。何子衿看完后,就同纪嬷嬷说了回女学的教育问题,“可得叫孩子们学明白些,我近来看话本子,多是小姐公子相会于后花园的戏码,这样的故事,不过是些无聊文人写来取乐罢了,哪里就是真的了。只怕孩子们年纪小,信了这些无稽之谈。” 纪嬷嬷道,“太太说的是。还真有年轻的姑娘家信了的。”说着叹口气,“这多是穷书生勾引有钱人家的姑娘,倘是厚道的,不离不弃已是难得。还有不过是看上姑娘家的资财,攀龙附凤的。再有最下下等的,原是拐子,拐了姑娘私奔,到得个陌生地界儿,便把姑娘转手卖了也是有的。” 私奔这事儿倒不稀罕,文君与相如就是私奔的,但这种转手卖了的,何子衿也是头一遭听闻,不由惊骇,连忙道,“嬷嬷可要与姑娘们好生讲一讲。” 纪嬷嬷正色应了,道,“所以说,礼法从来不是坏事。” “是啊。”何子衿深以为然,有许多人或者认为礼法压抑了人的天性,但更多的时候,礼法保护了弱者。 何子衿把这事安排下去,又请了三姑娘过来说话,原是一桩好事,何子衿道,“赢妹妹,三姐姐也认识她的,她的喜事定了。如今要做成亲用的针线,这北昌府,三姐姐的绣坊也是一等一的了,赢妹妹说,三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只管过去,她要从三姐姐绣坊里定一批绣活。” 三姑娘大喜,笑道,“近来你姐夫就要去北靖关送军粮的,我与他一道去便好。”再三谢过何子衿,何子衿笑道,“并不是我提的,赢妹妹与咱们都熟,何况姐姐的绣坊本就活计出众。” 三姑娘笑,“这如何一样,现下咱们多是做些榷场生意,这北昌府一般的官太太家的绣活生意都在千针坊手里,咱们就是想插一手,因到底是新铺子,实难□□手去。江姑娘这桩生意,真是雪中送炭。”三姑娘心里明白,倘不是江赢与她们相识,这绣活的生意,怕再也落不到她们头上的。江赢乃纪将军义女,她的亲事,必然会在将军府操办的,江赢用她绣庄的针线,无形之中便会给她绣庄扬名的。 何子衿笑道,“交情是交情,这毕竟是赢妹妹的终身大事,要不是三姐姐绣坊的活计好,便是再好的交情,赢妹妹也不会凑合的。” 三姑娘道,“一准儿匀出最好的绣娘来给江姑娘做大婚的绣活。”又打听起江赢与姚节定亲的事来,三姑娘道,“阿节的运道起来了。” 何子衿笑,“是啊。”姚节自己能吃苦,人也能干,今再娶了江赢,仕途上的光明,可想而知。 三姑娘得了一桩大生意,没几天就跟着胡文去北靖关见江赢去了,临去前把重阳二郎三郎都托给了何子衿这里,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何子衿生活悠闲,时常关注重阳的生意,重阳道,“阿晔现在给姨丈留许多功课,写起来就慢了,现在许多人催第二部呢。还有那个《簪花记》的红尘居士,哎,更是个古怪的,送好几回礼了,见也见不着人,催他写吧,说春天乏倦,待夏天才动笔,气死个人。他写的还不如阿晔呢,架子摆得天大。我还说呢,这种人,早晚懒死!” 何子衿道,“你得有耐心。” 何子衿没想到,春三月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吧,还事关《簪花记》呢。 这事非但事关《簪花记》,还事关女学里的女学生来着,就是那位第一个报名,出身盐商家的宫姑娘。 宫姑娘只拿这事当笑话来说,“真个好笑,以前只当拐子都是拍花子那种,如今拐子也不得了了,熟谙琴棋书画。” 宫姑娘这事儿吧,是这么个缘故,宫家是北昌府的大盐商,家资豪富。这有了钱吧,宫姑娘她爹宫老爷就爱个名儿,而且,宫老爷平日里为人十分爽气,尤其遇着那等落魄书生啥的,见着必要资助的。当然,但凡州府有什么修桥铺路之事,宫老爷也从不小气。这不,还年前的事,一日宫老爷回家,就遇到一个冻晕在路上的书生,宫老爷一发善心,就把人捡回去了。这捡回去不消说,这书生自有一番可怜身世,宫老爷看他通文识字,还有秀才功名,就让他暂留在家里,待得天气暖了再回乡不迟。这也是宫老爷的好心,结果,这书生会些个琴棋书画,就勾搭起宫姑娘来,时不时的给宫姑娘送几首小酸诗,或是宫姑娘在内花园,他便在外花园吹箫,反正吧,那些个酸溜溜小手段就甭提了。直待有一天,竟提出要宫姑娘与他私奔。别以为这年头女孩子就似莺莺与张生那般,看对眼直接滚床单,然后说什么“妾千金之躯,一旦弃之。此身皆托于足下,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 宫姑娘显然不是崔莺莺类型的,她无时拿着这秀才当个戏文看,后来见这小子都邀她私奔,宫姑娘还不动声色,就问这秀才,“你我身无分文,能上哪儿去?”秀才立刻给出主意,钗环首饰金珠玉宝的包上一包,咱们去他处过活,待得生米做成熟饭,再回来请罪。 宫姑娘原还只当秀才是个脑子有坑的,一听竟叫她偷家里财物,立刻断定这绝对不是个好鸟,私下告诉了她爹。这宫老爷吧,虽然时常对书生做些个慈善啥的,但能把家业做得这般大的,就不是个简单的。立刻着心腹私下查去,这一查,可不就查出浑身的冷汗,什么秀才哟,他救回家的这个明明就是个拐带良家闺女的拐子,行此手段不知拐了多少好人家的闺女去,多是得了财物,再把这小姐转手卖了的。牵起藤蔓带出瓜,宫老爷为北昌府的打拐事业做出了卓著贡献。 这事儿,宫家自然不会把宫姑娘牵扯进去,只是,这拐子是宫家经江同知之手送进府衙的,初时宫老爷不预牵扯闺女,仍是有些影影绰绰的风声传出来。宫老爷干脆把事情说明白,北昌府民风开放,此事传出,说宫姑娘有智谋的居多。 就是宫老爷,也深觉自家闺女心性聪明。宫姑娘与他爹道,“学里嬷嬷早与我们说过,正经想做亲,无不是三媒正聘,正当请媒人来聘,这等私相授受见不得人的,能是什么好人不成?我一早知道那人不是好人,只是想看他都有什么手段,原来也不过如此。” 宫老爷汗都下来了,千万叮嘱他闺女,“以后觉着可疑就告诉爹,这些人,能有什么正经手段不成。你年纪小,万一真叫骗了,如何是好?” “诶。”宫姑娘应了她爹的话。 这事儿既传扬开去,就有不少人直接跟宫姑娘打听的,此际,宫姑娘便肃正了颜色道,“学里先生们教过女德女诫,从未听闻忠正之人行私授之事,我便知此人定心性不正,故立刻谴人告知家父。今歹人受缚,也是恶有恶报。” 宫老爷与自家媳妇道,“这一年二百两的银子,倒也没白花。” 宫太太道,“可不是么。先时只想着捧一捧江太太的场,这江太太,真不愧是有诰命的,就是有见识。先时我还想,这女学能学啥,如今看来,学个明白一辈子受益。我想着,待今年女学招生,也把二丫头送进去。” “嗯,先叫二丫头在家学一学,别到时考不上,可就丢脸了。” 因此一事,何子衿的女学就这样的火了。如今不少人打听女学还招不招生啥的,幸而纪嬷嬷精明强干,印刷了上千份春季招生简章,此时,先前对于女学招生还要考试的家长们也彻底没意见了,还说自来这好书院,哪个入学不要考试的? 好吧,人心就是这般的善变。 所以,这么个高级拐子,竟然阴差阳错兴旺了何子衿的女学。 不过,不管人们怎么说,宫姑娘现在在北昌府的名声是响亮的了不得,多少人赞她智谋,宫姑娘谦虚的紧。只是,听得多了,宫姑娘也有些心烦,无人之际不禁暗暗嫌弃这拐子的水准,“完全就是仿着她的簪花记里的桥段来的啊,这般没新意,还做拐子呢!” 章节目录 第397章北昌行之八十五 > 第397章 何子衿女学兴旺起来, 很是着了一些人的眼, 譬如, 盐课提司王大人家的王太太, 就很是不屑于女学之事。在柳太太那里说起话来都是, “前儿上巳节, 天气回暖, 荷花湖畔人山人海的,那样的热闹时节,出门儿的都是商贩仆妇,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个肯出门来着?谁晓得女学那一窝子姑娘们也莺莺燕燕的过去游玩儿,引得多少大男人小伙子的驻足观看,哎, 我出身晋中王氏, 说来我们那边儿离西宁关近,民风亦是开放, 却也从未见到过这般景致。” 柳太太原就是个刻板人, 听得这话如何能欢喜, 皱了皱眉, 倒也没有直接说女学的不是。她为官宦夫人多年, 江同知夫妻在她面前一向恭敬, 何况先前江同知刚刚携宫财主送上的人贩子,让自家老爷立一功,倘因王太太此一她便说女学不是, 岂不是打江同知的脸。柳太太呷口茶, 道,“我一向懒怠出门,倒是不若你消息灵通了。” “我也懒得出门,只是这事传出偌大名声,想当听不到都难。”王夫人也是个明眼人,知道柳太太这嘴上是难说江太太不是了,但看先前柳太太那皱紧的眉毛,就晓得柳太太是厌恶女学这等行径的。当下识趣不再多说,而是说起府城其他趣事来。 其实,女学这等行径当真没啥,上巳节原就是女儿节,那一日,凡是有闺女的人家,只要日子过得去的,如帝都都是闺阁小姐出门踏青,何况这北昌府,更是大闺女小媳妇的外出游玩。女学当然也不例外,因上巳节并非假日,便组织了学生了一并出游,何子衿提前打发人在荷花湖畔看好的地方,第二日扎上帐子,让女孩子们结伴游玩儿。只是,上巳节这样的日子,原就是姑娘们的节日,自然出来的男孩子们也多。像重阳这样的半大小子,哪怕学里没有假,都是用中午吃饭的时间,结伴跑去荷花湖,就为了看人家小姑娘们。连阿晔二郎这等屁都不懂的年纪,还跟着凑热闹呢。一个个晚上回家饿狼一般,何子衿问其缘故,才晓得是中午去看姑娘没顾得吃饭,当真是气不是笑不是,倒是阿念道,“再这般无礼,晚饭就不必吃了。” 重阳私下与阿晔道,“姨丈越发刻板了。” 阿晔深以为然。 虽然姨丈刻板,却没哪个敢不听,只是相较之下,越发觉着姨妈是个好人哪。 阿曦在同二郎三郎还有双胞胎说今天踏青之事,阿曦道,“有个男孩子,在湖边不好好走路,只顾得伸老长脖子看宫姐姐,脚下不留神,扑通一下跌湖里去了。亏得边儿上有衙役,那湖也不深,再加上那人会游泳,伸根竹竿子下去,把他拖了上来。” 二郎是知道大名鼎鼎的拐子事件的,道,“不会是个拐子吧?我听说先时那位宫姑娘就遇着拐子了,是不是?” 阿曦道,“你想想,那会琴棋书画的才子拐都拐不了宫姐姐走,这么个傻呆型的,走路都能走湖里去的,宫姐姐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二郎点点头,“这也是。” 重阳道,“这谁家的啊,这般没出息,看个姑娘就能看湖里去,怪道人家姑娘看不上他。男子汉大丈夫,得有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派!” “啥气派啊,重阳哥,我听说你趁着学里吃午饭的那么点儿功夫还跑去荷花湖了呢。你怎么没去找我啊,我们学里同窗都一道去了呢。” 提到这个,重阳就悔啊,道,“你先时也没说给我你们在哪儿,我们去了,没找着你。”他去也是看小姑娘的,而且,他自认为有阿曦妹妹这个内应,说不得还能与女学其他姑娘说上个一句半句的呢。 “就在湖边儿玩儿了。”阿曦道,“你这眼神儿可真够呛。” “哪里是我眼神儿不好,荷花湖那般大,我就是午饭不吃也逛不过来啊。” “这倒是。” 重阳与阿曦道,“明年你告诉我具体地点,我过去寻你,可好?” 阿曦年岁小,想着哥哥所托,便点点头应了。 重阳很是欢喜,赞阿曦,“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又说,“绣庄又出了一套四季十二月花卉的绣帕,明儿我拿一套过来给你用。” 阿曦道,“我有小帕子呢。” “这怎么一样。这是哥给你的。”重阳对于合伙人阿曦妹妹一向很照顾,主要是觉着这个妹妹很懂义气,故而绣庄上有什么新鲜花样的东西,重阳都会送给阿曦使,至于同为合伙人的阿晔大宝,重阳表示,男孩子家,就是用帕子,随便的青丝帕子就可用,再不必绣花那样麻烦的。 阿曦便高高兴兴的应了,重阳趁机与阿曦打听起阿曦她们一日游玩儿的故事来。 阿曦原就是个聒噪的,见有人捧场,越发兴致盎然啦。 何子衿没想到这么件女孩子出游的小事竟着了盐课的司王太太的眼,当然,她就是知道,估计也不放在心里。上巳节这样的日子,谁家女孩子不出门呢。不要说孩子们,就是何子衿也约着娘家人与江家人一并出门游玩儿呢。除了那说嘴的王太太与一向以圣人后裔自居的柳太太孔氏,没人不出门。 如此一桩小事,何子衿知都不知,她现在正忙着女学春季招生的事儿呢。 田巡抚夫人都有些犹豫着要不要给家里孙女报个名儿去上女学,一直拿不定主意,干脆同田巡抚商量,“李参政夫人去岁就把她家两个孙女送去了,咱们三孙女正当年岁,要不要也送去,倒也有个玩伴。只是,这女学毕竟是江太太办的,时间也不长。” 田巡抚问,“柳家有没有送女孩子去?” 田夫人道,“柳太太那性子,自己出门都要戴帷帽,她家的姑娘向来极少见人,哪里会送孩子去女学。” 田巡抚拈须一笑,“那便把三丫头送去。” 田夫人道,“好。” 田巡抚其实心里与江同知也有些个隔阂,不为别个,当初宫家发现那拐子的事儿,江同知如何不是送到巡抚衙门,而是送往知府衙门。说来,田巡抚以前便是余巡抚的心腹人,哪怕余巡抚现在告老还乡,说来还是他与江同知更近些呢。倒不料,这么个大功劳,江同知竟给了柳知府,岂不是远近不分了? 田巡抚想着,什么时候得寻江同知过来说说体己话才好。 只是,田巡抚这体己话说的颇令阿念无奈,阿念与子衿姐姐道,“不要说官场相争,便是两家人打架,也没有主家不露面,只令下人头拼命的理。田大人性子优柔,不肯与柳知府撕破脸,我一小小同知,能如何呢?倘田巡抚能做主,我自然是希望他说了算的。”眼下却是叫柳知府生生占据半壁江山,同知本就隶属知府衙门,阿念总不能田巡抚不出面儿,他先把柳知府得罪了,然后日日吃瘪。 何子衿宽慰他道,“田大人如何说,你只管虚应承便是。还没到要紧时候,倘真到了二人撕破脸,能帮田巡抚的地方,倘是便宜,帮他一把也没什么。当初是余大人对咱们颇多照顾,又不是田大人与咱们照顾,也不必做他的马前卒。” “可不是么。”阿念对于这种上官,也颇是无奈了。他探花出身,千里迢迢挑了这么个苦寒之地为官,可不是为了过来做炮灰的。 官场有官场的事体,不要说事两全了,一头都不好全的。田巡抚认为阿念不该把前番的拐子案交由知府衙门,可阿念即便交给知府衙门,柳知府还是听柳太太灌了一耳朵的女学很不成体统的话,柳太太道,“江同知江太太都是知礼的人,只是不晓得江太太为何一定要办这女学。弄得一群小姑娘家成日在外闲逛,引得诸多闲散子弟观看,很不成体统。” 柳知府现在正看阿念顺眼,听妻子这般说,还说,“以往你不挺喜欢江太太的么。” “哎。以往是以往,自从府城办了这女学,我就时时为老爷担忧,不为别个,女学那是什么地方,都是清白女儿家,现在无事还好,倘得有事,必是有伤风化之大事。老爷毕竟是这一地父母,一旦有这样的事,便是大事大案,怎能不令人担忧呢。”柳太太不紧不慢的与丈夫诉起自己的担心来。 柳知府果然面色微肃,道,“你这话也在理,只是,这女学办已是办起来了,如今就读的多有官宦人家姑娘,没来由的,也不好就叫江太太停了这女学。可你之顾虑,也不能不理,不若你有空私下提点江太太一二,必在她严守女学门户方好。” 柳太太想一想,眼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故而,何子衿很得了柳太太这一委婉“提醒”,这些年,何子衿的性子也磨练出来了,听柳太太这私下之,遂笑道,“太太的话,我都记得了。太太只管放心,我那女学,里头从来不进一个男人的。再干净不过的地方,我想着,太太娘家出身衍圣公大族,嫁入的又是国公家族,一向极有见识,还想着请太太有空到我们学里给孩子们讲一讲女诫女德,先时不好说,是怕我这面子小,太太不允呢。如今看来,是我想佐了,太太这般心胸,我早该请太太过去了,想来太太就看在那些女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驳我的。太太要是允了,明儿我亲自送帖子过来。” 柳太太还是很谦虚的,连忙道,“我学识甚浅,哪里敢讲女诫女德?” “太太乃衍圣公之后,谁敢说你学识浅?就是太太这些年的眼界阅历,略讲一讲,也够女学里的学生们受用不尽的。”何子衿很是奉承了柳太太一回,又再三相邀,柳太太便含笑应了,她道,“只是还得容我在家想一想,给孩子们讲些什么。” 何子衿笑着轻施一礼,道,“太太一片慈心,我代我的那些女学生们谢谢太太了。” 柳太太身为知府太太,平日里恨不能压巡抚太太一头,哪里是个不愿意出风头的,很是准备了一回女学的演讲。 何子衿一向心思灵动,既请了柳太太,就时不时的请一请有见识或是交好的官家太太们,这些官家太太们,能到如今的地位,虽有妻以夫贵之因,但自己能出来交际应酬,也自有一套为人处事的法子。女孩子们年纪稍大的听一听,倘有灵慧之人,便能受益一二。就是懵懂如阿曦这样年纪小的,听一听长者讲自己的故事也没什么坏处。 而且,各太太皆有自己风格,说来也颇是有趣。 何子衿时常给女学邀请一些官太太们过来演讲,初时本是无心之举,只是这无心之举倒是令女学更兴旺了几分。尤其那些送姑娘到女学的商贾人家,深以为这一年二百两太值了。平日里她们想巴结一下官家太太们都不知要送多少礼拐多少弯,如今闺女都能在女学里与官太太们亲近一二,这等机缘,岂是轻易得的。所以说,一年不要说二百两,就是五百两,这些人也愿意出的。唯有先时挑拨的王太太,闻此事很是咬碎一口银牙。先时她闺女考女学被刷下来就不说了,就是柳太太这么个刻板人也不晓得如何被何子衿笼络了去,每念及此事,王太太就恨的一宿一宿的失眠。 何子衿完全不晓得自己不过是没收王家闺女入女学,就结下了王太太这样一个大仇人。倒是女学的名声日益响亮,连娘家都跟着受益,沈氏就与闺女道,“都有人说呢,你爹不愧是学政,教出的闺女都会办学。” 余幸亦道,“大姐姐如今名声真正响,都有人打听女学招生打听到咱家来的。”自从得了大姑姐给的玉符,余幸近来睡眠十分安稳,所以,也不吝于在大姑姐回娘家时说几句好声的奉承一下大姑姐的。 沈氏笑睨婆婆一眼,笑道,“可不是,还有人给你祖母送礼呢。” 何子衿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问何老娘,“不论送的啥,祖母可得分我一半。” 何老娘刚要给儿媳妇打眼色,不叫儿媳妇把这事儿说出来,哪里晓得儿媳妇嘴这般快,何老娘死不承认,“哪里是送礼呢,再没有的事。”一脸正气的与自家丫头道,“倘有人送礼,必得图些什么。你看,我可找你说项还是咋地,再没有的事,你娘逗你呢。这都信?真是占便宜占习惯了。”说着,很鄙视的瞧自家丫头片子一眼。 何子衿才不管何老娘这话,祖孙多年,她一瞧就知道何老娘这必是不知哪里占了便宜不想分与她罢了。何子衿唇角噙着一抹笑,笑岑岑道,“祖母休想哄我,现下我不知道则罢了,倘是叫我知道,必得与我对半分。” “分个头啊分,没有的事儿!”何老娘死活不承认,嘴硬的很,她老人家与自家丫头片子斗智斗勇多年,经验丰富,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我听说,你三姐姐去北靖关了。” “是啊,赢妹妹成亲得准备一批绣件,这些活计,她一人哪里做得过来,多是要交给绣庄的。咱们与赢妹妹相熟,这样的生意,与其便宜外人,何不叫三姐姐的绣庄来做。到底知根知底。”何子衿道,“我回来就与三姐姐说过了,三姐姐与阿文哥一道去的北靖关。” 何老娘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去北靖关的事,该叫阿琪去的好。” 何子衿明白祖母是担心三姑娘遇着何涵弄得两家都不自在,何子衿一笑,“祖母想的也太多了,多少年的事儿了,眼下各自嫁娶不说,三姐姐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阿涵哥也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与其想到此事就别扭着,倒不若大大方方的相见,反是坦然。毕竟一个地方的人,以后还能不走动不成?” 何老娘想了想,道,“这也有些理。”又说,“他们俩,就是没缘分。好在,现在两家过得都好。” 沈氏笑道,“是啊,如今皆家业兴旺,日子都过得,少年时那些事,也该过去了。” 余幸也跟着凑趣,道,“三姐姐的绣庄接了江姑娘的生意,必会在北靖关扬名的,看来,没多少日子就要去北靖关开分店了。” 何老娘想到三姑娘日子过得好,心下很是欣慰,道,“这丫头,自小就是个会过日子的。” 沈氏笑道,“咱家的闺女,都会过日子。” 何老娘强忍着脸上得色,道,“要不说,女孩子就得跟着祖母长大,这才有本领。三丫头和咱们丫头,都是我手把手教的。” 婆媳多年,沈氏早已十分习惯婆婆的自吹自近擂了,何况,沈氏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这些年来,虽对婆婆有些不大赞同的地方,可也明白,婆婆为人也颇有可取之处。沈氏笑道,“可不是么。当初叫三丫头跟着薛大家学针线,就是老太太的主意。” “是啊,那会儿我还叫咱们丫头也去考呢,结果她手拙,没考上。”何老娘说来很有些遗憾,不过,瞧一眼自家丫头,何老娘亦是得意,“好在总有一样长处,这丫头手虽拙,念书上却是聪明。”不待人说,何老娘又与沈氏道,“那会儿也全靠我厚着脸皮同你姑妈说了叫咱丫头去她家附学的事,这才学了些文字,要不,如今哪儿有办女学的学问哩。” 沈氏笑眯眯地,“是啊,都赖老太太有成算。” “可不是么,要都跟你似的存不住个事儿,咱家这日子还不晓得如何哩。”何老娘捏了块蜜糖糕,搁嘴里吃了,觉着自己对家族简直是劳苦功高啊。 大家说笑一回,余幸又说起丈夫春闱之事,道,“算着已到了张榜的日子,不晓得朝廷邸报何时能到呢。” 何老娘说到孙子前程,糕也不吃了,肃正了脸色道,“是啊,昨儿我又做了个梦,梦里模模糊糊的也没记住。明儿咱们再去庙时给阿冽烧回香,我料他这科问题不大的。”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看自家丫头。 何子衿立刻一幅大仙的笃定模样,道,“要烧香你们自去吧,不必叫我去了,我已卜过,阿冽此次春闱,正中文昌之相,问题不大。” 哪怕只是这么一句话,但看自家丫头片子一幅大仙儿相,何老娘心里就觉着安稳,不过,她老人家还是决定带着儿媳妇孙媳妇去给孙子烧香。 胡文与三姑娘自北靖关回城时,也在说这春闱之事,胡文道,“大哥与三堂兄都中了举人,只是春闱上屡屡不顺,不晓得这遭造化如何?”这说的是自家大哥与堂兄了。 三姑娘道,“能中是最好,太爷上了年岁,不就盼着儿孙有出息么。” 胡文想到在老家的祖父祖母,亦十分惦念,道,“是啊。”与三姑娘道,“咱们出来这十来年不曾回老家了,我想着,待什么时候便宜,咱们回老家看看吧。” 三姑娘道,“也好,若回老家,最好是赶在年下时节,重阳他们自出生,还没祭过祖呢,再有入族谱也是大事。上遭太爷来信不是说因年迈辞了山长之职么,倘太爷老太太身子骨尚可,不若接来他们两位老人家来北昌府住一段时日,也让咱们尽一尽孝心。” 要说胡文离家日久,惦记的绝不是家中父母,而是家中祖父母。听闻妻子这话,顿时欢喜非常,拊掌道,“果然好主意。” 三姑娘看丈夫高兴,亦是眉眼弯弯的笑将起来,只是心下暗叹,她是一番好心,绝不是嘴上说说的,而是真心真意想接两位老人家过来的,就是不晓得老家那家里肯不肯放人了。 夫妻二人说着话就到了城外,正在排队入城,远远望见城墙上已扎起大朵绸花来,二人还不晓得什么事,就听得一阵骏马奔腾之声,见一骑凌尘而至,根本不必排队,直接就入了城门。待夫妻二人的车队进了北昌府时,已听得城内鞭炮声处处,胡文向来机敏,拨开车帘看许多文士在街上或喜悦或遗憾,各人神态不一,不禁笑道,“定是春闱榜到了!”连忙催促车夫快行。 三姑娘也很是激动,想知道阿冽有没有中!相对于胡大郎胡三郎啥的,三姑娘自然更关心阿冽。 阿冽,阿冽倒是中了,只是,人家报喜的衙役到何家时,何家一个主子都无,何恭去衙门当差了,俊哥儿兴哥儿都去上学了,女人们到庙里烧香了……当然,不能说一个主子都无。还是有个小主子的,就是因年纪小被余幸留在家里托给田嬷嬷照顾的阿灿小盆友。 好在,田嬷嬷是掌事嬷嬷,立刻打着阿灿小盆友的名义打赏了过来报喜的衙役,一面着人去庙里所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寻回来,这大爷都中了,还烧哪门子香哟~ 章节目录 第398章北昌行之八十六 > 第398章 北昌府太平寺发生了一件让北昌府百姓念叨许久的事, 事情是这样的, 何学政大人家的太太奶奶们正在烧文昌菩萨的香, 突然家里就传来捷报, 何家大爷金榜题名。 唉哟, 何家老太太当下喜的险没厥过去, 直说太平寺的菩萨再灵验不过, 直接就捐了足足一百两的香油钱,然后,便回家接喜报去了! 从此之后, 太平寺文昌菩萨之灵验,响誉整个北昌府城。 事实的经过也与这传闻中相似,也不知怎么赶得这般寸, 太婆婆、婆婆、媳妇, 三代人正虔心的烧香呢,家里管事就快马加鞭的来报喜了!既然阿冽中了, 何老娘、沈氏、余幸自然是喜出望外, 当下, 香也不烧了就要回家, 倒是那油滑的知客僧见状立刻过来道喜, 还一幅神叨叨模样, “敝寺菩萨再灵验不过。” 余幸大喜之下,捐了一百两香油钱。 好吧,余幸一向大手笔, 何况是遇着丈夫中进士这样的大喜事, 甭说当时手头就带了一百两,倘当时带了五百两,估计大喜之下也全都得捐了。当下,何家人也不烧香了,急忙坐车回家去。 何老娘一回家就问,“报喜的可来了。” 田嬷嬷抱着阿灿过来的,阿田奉上喜报,田嬷嬷笑禀道,“奴婢带着小爷在家里,报喜的已是来过了,因是大喜事,奴婢做主,代小爷打赏了每人两个一等封,鞭炮已预备下了,这就放去。” 何老娘连忙接了喜报来瞧,沈氏余幸都凑过去,见是二榜七十八名,皆极是喜悦,余幸一路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如今真真见了喜报,更是喜上添喜,道,“相公的名次在二榜,若是发挥的好,庶吉士也考得中的。” 何老娘笑道,“不比当年他老子名次好。” 沈氏笑,“阿冽这年纪,可比他爹当年中进士年轻的多。” “是啊。”何老娘喜悦非常,想到子孙两代人的科举路,不由道,“当初阿恭进学是什么条件,阖县一个进士都没有,最有学问的就是许老爷,许老爷才不过是个举人,教教秀才是足够了,再往深里教就不成了。阿恭要请教高深学问得跑到青城山去,何其辛苦。现在阿冽,不说罗大儒那样有学问的,就是他老子姐夫都是进士出身。他这条路走得方如此平顺。” 沈氏想到丈夫当年科举之不易,对婆婆的话颇有感触,又道,“阿冽能中进士,多得罗大儒教诲,罗先生那里得备份礼送过去,也是给罗先生报喜。”想一想,沈氏道,“待俊哥儿回来,叫俊哥儿过去。”罗大儒那里,着管事是不合适的。 余幸道,“那我先把礼物备出来。” 沈氏颌首,娶个大户出身的儿媳妇不是没好处,尤其余幸,半点儿不小气,阿冽走礼之类的事,现下都是余幸亲自操办的。 说一回给罗大儒备礼的事,何老娘与沈氏道,“赶紧打发人,给丫头片子报喜,嘿嘿,说来她那卦还挺灵验,十两银子没白花!连三丫头、阿仁那里也都打发人过去,明儿个咱家里摆酒,都过来,热闹它一天。” 沈氏笑应。 余幸抱着儿子吩咐道,“田嬷嬷去安排吧。” 田嬷嬷俯身去了,余幸笑道,“家里有这样的喜事,每人多发一月月钱,都由我私房里出。” 这喜事,同样也是沈氏的喜事啊,沈氏笑道,“这么点儿钱,我还支应得起。” 何老娘轻咳一声,道,“让孙媳妇出吧,她是大户。” 一屋子人皆笑了起来,阿灿还不晓事,但看人人都高兴,他也拍着巴掌跟着凑趣,余幸笑道,“今儿这么大喜的日子,咱们都出去烧香了,这喜报竟是叫阿灿接到了。” 何老娘忙道,“这是再好不过的兆头,以后阿灿跟他老子一样,也接着念书考进士哩。\\\" 余幸笑道,“承老太太吉,我就盼着呢。” 何老娘乐呵乐呵地,极是欢喜。 在衙门当官的,自然也都收到了今年春闱的榜单,北昌府一向是春闱贫困府,整个北昌府才中了八个进士,这其间,就有阿冽,而且,阿冽名次在二榜,算是很不错的了。 于是,阿念与何恭这地翁婿各自在各自的衙门得了同僚的一通恭喜,再有何家认识的就是周通判家的公子周三郎,也中了二榜,名次虽不及阿冽,也差不离,再加上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算得上年轻有为了。 何恭与阿冽都是进士出身,如今的何家,算得上确确实实的书香门第了。 更让人羡慕嫉妒的是,沈玄也在进士榜之上。于是,当同僚们恭喜之时,阿念便很谦虚地道,“义父家的弟弟也中了二榜。”何恭的话则是,“内侄亦在榜上。” 搞得大家都奇怪,怎么这家人风水这么旺哩。 尤其,刚得了阿冽中进士的信儿,何家又有一桩喜事,就是俊哥儿经县试州试院试,三试之后中了秀才,只是未得案首,却也是妥妥的廪生。不过,因有他哥中进士的大喜事当前,俊哥儿这小小廪生就不大显眼了,这让一向喜欢出风头的俊哥儿很有些郁闷啊。 好在,他中了廪生,家里也早应承了他,一旦考中秀才,就允他去帝都出游的。 所以,想到可以旅行,俊哥儿也是喜滋滋的。 三姑娘过去何家时都说,“我们回来时那日,就见城门上扎着大红绸子,先时没经过这事,还想着,好端端的怎么城门上扎起绸花,不知是有什么喜事,待进了城方晓得,是准备的春闱之喜,说是提前十来天就把这喜绸扎上了呢。今年咱们家喜事不断,阿冽中了不说,俊哥儿如今也是秀才了。” 俊哥儿道,“可不是么,三姐姐,我中秀才的年纪可一点儿不比大哥那会儿大。” “没听说过青出于蓝么,后年又是秋闱之年,俊哥儿你要是一举得中,那你这举人年岁还比阿冽小呢。”三姑娘吃口茶,笑眯眯道。 俊哥儿道,“是啊,我可得用功啊!” 沈氏笑道,“就等着听你好消息了。” 俊哥儿一向自信非常,道,“娘你只管等着,一准儿没差的。” 何老娘呵呵笑,“我就等着享我俊哥儿的福了。” 俊哥儿道,“一定叫祖母享大福咧。” 何老娘笑的越发开怀。 大宝儿跟俊哥儿打听,“俊叔,阿冽舅中了进士,还回来不?啥时候回来啊?” 俊哥儿道,“考了进士就要去翰林做官了,不过,新科进士都有探亲假,也不晓得大哥回不回来。” 余幸道,“定是回来的,走前你大哥已说好了,中了就回来。” 俊哥儿看着在炕上疯狂爬行的侄子道,“大哥不定怎么想嫂子和阿灿呢,他走时,阿灿还不会坐着,看现在都会爬了。” 余幸给小叔子前一句说的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们夫妻和睦,家里人也是都晓得的。丈夫这一走,又是年轻夫妻,余幸甭提多惦记了,尤其丈夫这中了进士,余幸盼啊盼的,简直是望眼欲穿。 阿冽此番中进士,俊哥儿中秀才,何家热热闹闹的摆了一天的酒。 亲戚朋友的能来的都来了,姚太太还说,“后儿个是我家的酒席,我今儿把帖子一并带来了,明儿可都得过去热闹热闹。” 何老娘笑道,“一准儿的去。” 周家老太太现在也是信太平寺的文昌菩萨信的了不得。 何家经此喜事,不多时日,姚节、何涵、连带纪家姐弟闻信儿都打发人送来了贺礼。纪珍已是要去帝都念书了,走时还送了阿曦一大包东西,阿曦也回赠了珍舅舅许多礼物。 纪珍刚走,阿冽周三郎还有姚二爷姚二太太夫妻就到了,这行人不晓得如何凑到了一处。阿冽回来,自然是阖家欢喜。 周三郎不过略说过几句话就回家去了,姚二爷与何家是熟的,没想到这遭连媳妇一道带来了,姚二爷笑道,“我还没到家,阿节的书信走的兵驿,反是先到的家。我回家我们老太太还问我,阿节定亲的事如何,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他的信才晓得,阿节得了纪大将军的青眼,许以爱女。我们阖家再想不到的,这定亲的事,男人们到底是外行,就带着我家婆娘一道来了。” 姚二太太也是个爱说爱笑的,“自得了阿节的信儿,我们老太太、大伯子都喜的了不得,年轻十岁不止,这孩子,真是他们兄弟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了。小时候就是个机伶孩子,如今又有这番造化,我们老太太原是要亲自来的,只是她老人家这般年纪,听说北昌府冷的紧,哪里敢叫她老人家动弹,就叫我过来跟着跑跑腿。我们原是要启程了,因今科是大比之年,得了喜讯,阿冽正在榜上,我就说,干脆等一等,大家一道走,人多也热闹。”接着又是一通夸阿冽的话,“真是年少有为,不愧书香门第出身,我一见阿冽就爱的跟什么似的,原还想打听一下可有媳妇了,不想,竟叫余大人家先了一步,不然,我定要给阿冽做个大媒的。” 余幸笑道,“我们阿灿他爹就算了,倒是我们小叔子今也是廪生了,二太太有什么大媒,只管跟我们讲就是。” 姚二太太难免又奉承了何家一回,其实也不完全是奉承,姚二太太都觉着奇怪,怎么别人家的风水就这么好咧,年纪轻轻的就能中进士,她家老爷这些年的书读下来,别说进士,举人也没能中一个哩。 姚二太太说一回话,又道,“这回我们过来,就是要给阿节定亲,听说,这还是您家大姑奶奶的媒人,如此,还得麻烦您家大姑娘与我们同去北靖关一趟了。” 沈氏笑道,“这是应当的。” 姚二爷姚二太太过来,何家自然设酒以待,且姚家既是过来操持姚节亲事的,沈氏便将何子衿请过来一道吃酒。倒是阿冽,在家给长辈问了安,看过儿子后,就先去了罗大儒那里。待得午宴后,姚氏夫妻二人便去客院休息了。过一时,阿冽自罗先生那里回家,何家便问起阿冽说些帝都赶考的事,阿念笑道,“路上是同阿水哥他们一道去的帝都,极是顺遂,舅舅和岳家都给我安排了屋子,我跟三郎住的是舅舅家郊外的别院,那里离舅舅的进士堂最近,举子书生们多的很,念书极清静,又方便交友,切磋文章,待考前我们就住到舅舅家去了。考完歇了几日,贡士榜出来,我看名次还不错,待殿试后,我们参加了庶吉士的考试,这才回的家。” 何老娘连忙问,“那庶吉士可考中了?” 阿冽笑道,“祖宗保佑,已是中了,只是名次不大好,庶吉士里比较靠后了。” 何老娘道,“什么靠前靠后的,中了就管用。” 余幸笑,“就是,不似你头一遭考举人,偏生就与孙山差一位。” 阿冽想到头一遭秋闱,不禁笑道,“那会儿就是中了秋闱,第二年的春闱也不敢想的。倒是不中的好,我这跟着罗先生扎扎实实的学了三年,心里方有底。”见俊哥儿在家,笑道,“看来俊哥儿秀才试也中了,是不是案首?” 俊哥儿摸摸鼻尖儿,道,“第三。” 阿冽哈哈笑,“比我当年考的好。” 沈氏问,“你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可好?” 阿冽笑道,“都好,阿玄哥已与宋姑娘成了亲,这次春闱我们一并下场,阿玄哥也中了,只是没考中庶吉士。现在舅妈都在准备阿绛的亲事了。” 沈氏双手合什,连声念佛。 何子衿又问阿冽庶吉士什么时候入翰林,阿冽道,“六月初就要入翰林学习了。” 沈氏道,“这自北昌府到帝都就得一个月的功夫,这么一算,在家也呆不了多少时日。” 阿冽又问姚节定亲的日子,何子衿道,“阿节那里卜了三个吉日,眼下姚家过来,我估量就是四月中的吉日,你倒是能赶上。” 阿冽笑道,“待明天我一道与姚二老爷过去,瞧一瞧阿节。” 何子衿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我这里也离不得,待得正日子的时候,我再过去。” 何老娘又问孙子,“你这次去帝都,可见着姚家老爷了。” “如何没见着,姚家知道我到帝都的消息,姚家老太太亲自过去寻我说话,我怪不好意思的,并不晓得原来阿节当年的留书他们没看到。我要晓得,一早就过去了。我同姚家老太太、老爷说了许多阿节在北靖关的事,他们都极是喜悦。”阿冽说来不由叹气,“真是阴差阳错,叫老人家担了这些年的心。如今阿节得了江姐姐的缘分,结发夫妻,也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余幸对姚家事亦极为感慨,“是啊。” 阿冽回来,又是新出炉的庶吉士,家里自有一番热闹,胡文江仁当晚就带着媳妇孩子的来了,尤其大宝,一向是以进士为目标的孩子,对阿冽舅甭提多么的敬仰了,跟阿冽舅打听了许多春闱之事。阿冽都说,“大宝这般好学,跟阿仁哥半点儿不像。”当初江仁为了不念书都能离家出走。 江仁笑嘻嘻地,“我也这样说,大宝在这念书上有些像他舅舅。” 阿冽与大宝道,“念书自当用心,只是身子也要紧,大宝太瘦了。我跟你说,其实有许多人,才学比进士也不差,可就是考不中,你知道为啥?身子骨不成。贡院里熬九天能要了半条命,这样的人,便是天纵其才,也难走科举之路的。” 大宝看看自己细瘦的手腕,道,“冽叔,我也想胖些呢,可就是胖不起来,你说咋办?” 胡文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早上起来,先不要急着背书,跟你曾祖母忙活家里菜园子的事,这样,时间长了,身子定能见好。”说来,除了胡家,江何两家都是贫穷出身,相对于何家,江家更贫一些。是故,江老太太很有种田的爱好,如今孙子出息,置了大宅子,江老太太不爱逛那花园子,她院里也不种花弄草,就开了块菜地,种些时令蔬菜,每天把那两畦菜当宝贝。 大宝道,“我又不会种菜。” 胡文道,“不会才学呢。那么难的书都会念,菜有何难种的。” 大宝想了想,也不知胡姑丈说的事靠不靠谱。 大宝听着长辈们说会儿话,就同重阳他们出去玩儿了。 江仁也很为长子的身体忧心,其实甭看长子这么瘦,全家都没大宝吃得好,因为家里就他一人有燕窝吃,也请了窦大夫帮着大宝把了把脉,身体问题不大,只是开了幅汤药调理一二。但,大宝这总竹竿儿似的,也的确叫人操心。 大宝完全是个一心向学的孩子,他自幼天分就不错,先时他也并不觉着身体有什么不好,只是不像重阳哥那样健壮罢了。但,大宝这孩子,有一些学历迷信,以往家里让他注意身子,他都不大在意,但新科进士阿冽舅都这般说了,他就觉着,得把健身提上日程了。 一大早上,大宝还真就去帮曾祖母拾掇菜畦子了,江老太太近来看阿冽中进士俊哥儿中秀才,正是眼红的时候,想着家里子孙都不是念书的材料,这重孙大宝便是很有些文昌之相,江老太太这节俭不亚于何老娘的人都打算去太平寺给重孙子在文殊菩萨面前好生烧几柱香了,如何肯让重孙子做这些粗活,简直沾都不让沾一下,一径道,“去背书吧,去背书,你往常早上不都背书的么。”她老人家还等着重孙子光宗耀祖哩。 江太爷就洒脱的多,笑道,“孩子愿意帮忙,也是孝敬你。” “把书念好就是对我的大孝敬了。”江老太太同江太爷道,“你看阿冽,可真荣光哩。啥时候咱大宝中了进士,我就是立刻闭眼,也能瞑目哩。” 江太爷笑呵呵地,“那我可不闭眼,要大宝中了进士,我得回乡祭祖。” 江老太太也不提闭眼的事了,的确,重阳刚出息,她就闭眼,那大福叫谁享去哩。江老太太道,“祭祖也不是你一人的事,咱们得一大家子去。” 曾祖父曾祖母说着大宝中进士阖家祭祖的事儿了,大宝自己都听不下去,连忙逃出曾祖母的菜畦子。 江仁见儿子从老太太院里出来,还问呢,“干完活了。” “没,曾祖母不叫我干,叫我回来念书。”大宝道。 江仁道,“念书是一辈子的事,又不是一时一晌的事。来来来。”叫了儿子去儿子的小院,江仁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道,“把花草都除了,改种菜,以后你就在自己院里种菜。” 大宝连忙道,“我这牡丹月季迎春茉莉的,虽不是名品,也是跟子衿姑妈要的,除了多可惜啊,爹你看这茉莉,眼瞅就要开花了。” 江仁道,“哪里用这般拘泥,种菜要收拾,种花就不用收拾了。我看以往都是院里婆子帮你收拾花草,以后院里的活你接手,连带这收拾花草的事,都归你。正好,革一个婆子的事,还能省一份工钱呢。”江仁颇会算计,就是算计的大宝唇角直抽抽。 江仁直接拍板,“以后就这么定了。” 大宝嗯了一声。 别说,干些力气活,大宝早饭就格外有食欲。不论什么汤药滋补,都不若五谷养人,如此这般下去,非但大宝养成了爱收拾院子的好习惯,竟然身子也有了起色,直把何琪喜的了不得。此事叫三姑娘知晓,三姑娘笑道,“要我说,大宝这得的就是娇贵病。” 何琪笑道,“他是头一个孩子,又是个儿子,小时候别看家里还不是太宽裕,多少好东西,老太太、太太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也舍得给他吃喝。这孩子,就是太娇贵了,倒不若泼辣着养的好。” 三姑娘笑道,“还说你们老太太、太太,你自己就细致的了不得。” 何琪笑叹,“不瞒你,我小时候,打记事起就是做不完的活计。待后来大些了,我就发誓,以后不论是儿子还是闺女,我都一样疼惜。可惜没闺女,那时有了大宝,我这心里也安定了,你姐夫又是单传的,我只怕自己也只大宝这一样,看顾他就格外小心细致。后来有了二宝三宝,大宝性子都养成了,要他改是千难万难,现在就是你姐夫出的这叫他自己收拾院子的主意,我们老太太、太太也很是不乐意呢。我们老太太,都是趁重阳不在家,过去给他扫院子,真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三姑娘听得都新鲜,道,“宠孩子也没这般宠法儿。” “可不是么。我略说一句,就说我不心疼孩子。”何琪道,“好像儿子不是我生的的一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经赖经都得念。 阿冽与姚家人往北靖关忙姚节的亲事去了,何家也不清闲,自阿冽中了进士,哪怕俊哥儿中秀才的事儿不大显眼,因他有个进士哥,对俊哥儿关注的人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尤其,关注他的人一打听,嗬,今年的新秀才哩。 于是,沈氏除了应对各路打听俊哥儿婚姻状况的女眷,还要应对各路官媒。 阿念都与子衿姐姐道,“我看,过几年得给岳父家打个铁门槛儿送去,不然,那木门槛儿可禁不住媒人们这般踩。” 何子衿笑道,“你少打趣,俊哥儿正为这事儿着恼呢。” “这有何可恼的,俊哥儿前年就说娶媳妇就要娶俊的呢。怎么,如今可是改了主意?”阿念慢慢的呷着新茶,笑道,“俊哥儿这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是啊,本来咱娘挺高兴的,就打算他这中了秀才给他议亲来着,而且,相看了好几个闺秀,有那么两个很合咱娘的心意。可这小子不晓得犯了什么病,硬是说不中进士就不议亲,又不是让他立刻成亲,他要是想放几年,先定亲又没妨碍。”何子衿说到俊哥儿之事也颇为烦恼。 阿念问,“是不是俊哥儿有意中人了?” “没有,他要是看上谁,只要说出来,爹娘又不是刻板性子,哪能不遂他的心愿。”何子衿道,“看他那样,现在就想着阿冽去帝都的时候一并跟着到帝都游玩儿呢。” “那就是还没成亲的心。” “我觉着也是。” 何子衿道,“你说稀奇不,自阿冽这中了进士,连盐课王提司家的太太都跟我打听过俊哥儿的亲事,以前她可最是同我不对付的。” 阿念道,“她家闺女不是女学没上成么。” 何子衿道,“不全是考试的事儿,王大人家原是有两位姑娘考试,大姑娘考上了,二姑娘没考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王太太哪位姑娘都没叫来上学,还明里暗里说我坏话。我是不与她计较罢了。现在还打听俊哥儿,她是休想,就凭她这为人,俊哥儿要是有她这么个丈母娘,真倒八辈子霉了。” 阿念笑眯眯的听着子衿姐姐说些女眷间的八卦,想着以后儿女成亲,怕子衿姐姐也要这般挑完婆婆挑丈母娘的吧~ 章节目录 第399章北昌行之八十七 > 第399章 阿冽是带着儿子媳妇一道去的北靖关, 原本余幸还不放心把孩子带出去呢, 阿冽一句话, “咱们去帝都, 难道不带着阿灿?我可舍不得跟儿子分开, 北靖关又不远, 带去给阿节瞧瞧, 我与他早说好了,以后要做儿女亲家的。” 余幸被丈夫这胡乱给儿女许亲的事气的没法儿,道, “你又这样,说都不与说一声就把儿子的大事给定了。” “怎么了,阿节挺好的啊!我与阿节的交情自不必说, 你与江家姐姐也认得。咱们两家, 原就是极好的,做儿女亲家最好不过。”阿冽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余幸道, “以后再不准随便乱许姻缘了, 两家交情好是交情好, 可以后也得看孩子脾气性情可还相合, 现在就一个阿灿, 给你许出多少人家去。以后姚家要结亲, 姐姐家也要结亲,你有几个儿子!” 阿冽道,“这急什么, 姐姐五年生一回, 这次是不成了。咱家明年就有老二了。” 看他这无赖模样,余幸硬给气笑,嗔道,“还进士老爷呢,说话没个章程。你记住我的话,再不准乱许婚姻,知道不?咱们大人好是大人好,可万一以后孩子们性子不合,现在许下亲事,以后要不要结亲?结亲吧,孩子们不乐意。不结亲吧,是不是有害交情?” “知道知道。”阿冽懒洋洋的应了,一看就没入心,余幸好一番气恼。 结果,到了北靖关,阿冽自然要带着媳妇儿子与好友相见,姚节见着阿冽比见着自家二叔二婶都欢喜,老远就抱拳道,“唉哟,何翰林驾到,有失远迎。” 阿冽笑着还礼,也是一幅装模作样,“哪里哪里,特来恭贺姚千总。”昔日同窗好友,如今已是各有前程。 二人说着就笑起来,姚节又与叔婶见礼,还有余幸,姚节一向口称弟妹,见着阿灿格外欢喜,接抱在怀里道,“这就是我女婿吧。” “长得俊吧。”阿冽很是自豪。 阿节道,“以后我闺女也丑不了。”话音未落,阿灿的小手嗖嗖的就拔了姚节头上的玉簪,那手快的,姚节脖子后仰都没逃过阿灿的快手,姚节直道,“嘿,这小子有武林高手的天分哪。” “现在没个老实时候。”阿冽去拿儿子手里的玉簪,小孩子到手时的东西,不见得多喜欢,却是再不肯松手的,姚节笑道,“这是女婿的见面礼。”同阿冽道,“一会儿你收好,算是咱们两家以后做亲的凭证。” 何冽当即应了,看一眼余幸,余幸自头上拔下一支步摇,何冽接了,给姚节道,“这个是给儿媳妇的。” 姚节高兴的揣怀里,以免被阿灿拿了去。然后,阿灿就一颗大头趴在了姚节胸口拱啊拱的寻步摇,拱得姚节直念叨,“唉哟唉哟,阿冽,他这是要吃奶吧!他这是要吃奶吧!”闹得一屋子人都笑翻了。 余幸忙上前接了在怀里,面儿上很有些不好意思,姚二婶笑道,“你们男人在这里说话吧,今儿天气好,我们去园子里逛逛,也看看你这宅子收拾的如何了。” 姚节忙道,“有劳二婶和弟妹了。” 姚二婶笑,“客气什么,都不是外人。”与余幸带着阿灿去园子里逛了。 姚节想到自己亲事便满面笑意,还问,“子衿姐姐没来?” “我姐家里那一大摊子事儿倒还好说,就是阿念哥自己在家带孩子不成,待正日子她再过来。我先过来帮你操持一二,省得你不懂这定亲的门道儿。”阿冽笑呵呵地。 “我啥门道儿不懂,不过,的确是要一个会念书的来旺一旺我,以后好叫我儿子文武双全。”姚节人逢喜事精神爽,笑道,“前儿邸报来的时候,我就见着了春闱榜单,知道你在榜上,我跟阿涵哥都极欢喜,还在一处喝了一回,这也不枉你念这许多年的书了。” 阿冽笑道,“咱俩如今算是双喜临门,你与江姐姐的事,我在帝都才晓得的,真不枉你这几年苦等。” 姚节道,“我既是诚心,自然能叫江妹妹看到。”又同姚二叔问了家里长辈们可好,主要是关心祖母姚老太太。姚二叔笑道,“都好,老太太和你爹知道你有了出息,亲事也有了眉目,都欢喜的了不得。往年你祖母春夏总要病一场,今年身体啥事儿都没有。你捎回去的红参鹿葺,请了咱家惯用的大夫,慢慢儿调理着,别说,红参这东西,的确是养人。老太太现在就惦记你的亲事,让你二婶与我一道过来了,带了不少老太太给的好东西,再有鱼酒之物,路上委实不便宜,现置办就好。” 姚节叹道,“只要祖母身子康健,我就放心了。”对他爹一句没提,至于他的亲事,姚节道,“有劳二叔二婶了。” 姚二叔笑,“我们过来,就是忙你这事的,有什么麻烦的。你爹是衙门事忙离不得,不然,他就亲自来了。”还是得为大哥说几句好话。 阿冽也道,“姚大叔很是惦念你,这几年没你的信儿,还张榜发赏银寻你哩。我是不晓得这事,我若晓得,早去揭榜挣银子去了。” 姚节纵使对他爹有意见,听闻此事也颇觉好笑,道,“何至于此。” 姚二叔道,“等你有了儿子,就晓得这做父亲的心了。你弟弟他们在家,也常把我气个不行,我恨起来恨不能一人一棒子敲死。只是,这话也就是说说了,哪里就真心舍得。再者,长子与其他儿子又不一样,在做爹的心里,长子是要承续宗嗣的,重中之重。你祖母听说你的消息,以前的老病都转好,你爹这口气一松,反是病了一场,我来时天暖这才见好。” 一席话说得姚节也没了语,他小时候是被继母有意养坏的,不过,他跟他爹的感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当然,姚节也得承认,他小时候也不大讨他爹喜欢就是了,时常给他爹找些麻烦。 姚二叔这话也只是点到为止,姚节就请二叔一家与阿冽一家在自家安置下了,待得晚上,姚二叔还是寻侄子秘谈了一回这亲事,不为别个,就是,江姑娘这命硬的事儿,在北靖关当真不是啥秘密,姚二叔上次来北靖关一直住到过完年才回的家,对于江姑娘克死两任未婚夫之事,早有耳闻。这事儿原本只是当八卦听的,没想到侄子送回家的信就是要与这位江姑娘定亲,姚二叔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这事谁都没说,只是悄与自家大哥提了提。姚大人思量许久方同自家弟弟道,“这孽障既然信都寄回来了,亲事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哎,咱们读圣贤书的,倒不大在意这些命格之说。要真按命格来说,阿节去北靖关打仗这几年,倘是命格一般的,早就交待了。这事莫再与他人提,尤其老太太面前,一句都不要讲。二弟待去了北靖关,问一问那孽障,可晓得此事。倘他晓得,该结亲还是结亲,倘不晓得,就让他慎重考虑。” 姚二叔得了长兄的交待,自然要问侄子一声,姚节直截了当道,“那些不过无稽之谈,二叔不必放在心上。” 姚二叔就晓得侄子的心意了,也不再多劝,而是道,“你既是晓得,以后便不要听信小人之,也不许在侄媳妇面前提此事。” 姚节还以为二叔是劝他慎重亲事的呢,不晓得二叔竟是这样一番语,姚节道,“二叔放心吧,我与江妹妹相识这些年,彼此什么性子,都是晓得的。” 姚二叔笑,“那就好。”想着要不要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什么的给侄子带身上,以保侄子平安。 说到符这种东西,余幸晚上还与丈夫说呢,“你走后,我就惦记着你路上可还安稳。后来你自帝都寄回书信,我方放心了。待得春闱那几日,又是睡不安稳,头一天梦到你落榜了,第二天又梦到你金榜题名,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亏得大姐姐会解梦,时常宽解于我,还送我这玉符,我自从压枕下,晚上再没有做过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阿冽接了玉符看了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神道来。别看他姐是个小仙儿,阿冽对于这些神道之事是半点儿不通的,只是道,“那你就带着吧。”姐姐给的,肯定是有用的。 余幸道,“以往听祖母说大姐姐会占卜,我都不大信服,你春闱之事,我实是服了,大姐姐占卜可准了。” 阿冽很是自家姐姐的本领骄傲,说与妻子道,“以前小时候,大姐在咱老家,阖县都有名气的,那会儿寻大姐占卜,都要排号的。那会儿还有倒卖咱家号牌的,号牌原是免费领的,就有人提前领了号牌,然后倒卖给需要号牌的人,那些心急的,就能早些过去卜了。后来看这样不成,大姐就说一个号牌要交五两银了,这样还是有人来倒卖号牌,后来大姐就不乐意再卜了。” 余幸听一回大姑姐的神通,又问丈夫,“当初跟你说了,让你去帝都住我娘家的,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如何非要住到舅舅家别院去?” 阿冽道,“一则念书清静,二则也是为了去进士堂听一听春闱的门道。岳父岳母的好意,我都晓得。我也时常去给岳父岳母请安呢,就是祖父祖母两位老人家,也很是惦念咱们。” 余幸卸了钗环,慢慢的梳理头一头长发,道,“那这回,我可得跟你一道去帝都的。” “这是自然,不是早说好了么。”阿冽道,“回来前我已与租住咱们宅子的那家人说好了,宅子让他们五月前腾出来,咱们到帝都也有宅子可住。” 余幸道,“就是临通济街的宅子吧?”说来,这套宅子的位置很是不错。 “嗯。”阿冽提前与妻子说了,道,“那是舅舅给姐姐的,不过,咱们住着也无妨。” “那是姐姐的宅子啊?”余幸还以为是婆家的呢。 “是啊。”阿冽道,“舅舅置宅时,正好两处相临,都是四进大宅,舅舅就都买下了,送了姐姐一处。” 余幸不解,回脸看向丈夫,道,“这事儿多稀奇啊,舅舅就算送宅子,也该是送给咱娘才对呀。”补贴娘家姐姐,这是常事。哪里有越过姐姐,直接补贴外甥女的。 阿冽与妻子道,“你不晓得这其中的缘故。”就把当年姐姐卖花赚了银子给舅舅寄钱的事说了,道,“那会儿不论咱家还是舅舅家,日子都艰难。咱家还好些,老家有宅子有地,吃喝能用多少钱呢,也就是一家子念书花钱最多。舅舅刚到帝都,帝都居,大不易,一大家子,连宅子都是租的朝廷的。家里就是有心,也帮不上舅舅的忙,正赶上姐姐那花儿卖了大价钱,就跟咱爹商量了,给舅舅寄了些银钱,舅舅开了进士堂,有了生计,日子也好过了。后来那银子舅舅都还了姐姐,还给姐姐置了处宅院。” 这也是大姑姐好心有好报,余幸听了也没别个话,道,“这也是咱们两家的情分了。” “是啊。”阿冽道,“先时咱爹和阿念哥来帝都春闱,索性一大家子都来了,要不是有舅舅给的宅子,一大家子虽然也能安置下,只是,不知要多添多少花销多少麻烦呢。” 余幸悄悄同丈夫打听,“我怎么听说,当初舅舅是相中了大姐姐的。” “别胡说,舅舅很早就一家子去了帝都,阿念哥和姐姐青梅竹马的长大,姐姐刚及笄,他们俩就定亲了。就是到了帝都,阿玄哥早早的就议定了宋翰林家的闺秀。” “我就是奇怪,咱家与舅舅家、姑妈家都这般亲近,当初怎么没亲上作亲?”余幸嫁到何家这几年,也是听了一些八卦的。 “离得远呗,家里就姐姐一个闺女,因着姑妈是远嫁,姑丈天南海北的做官,多少年多少年的见不着,祖母经着姑妈了,就说定要给姐姐在咱们县里寻一个,还要住得近的。当时阿念哥一听,立刻置了宅子,就买在咱家祖宅后头,再没有比他更近的了。”阿冽说着就笑起来,余幸也听着十分可笑。 余幸笑道,“其实,我在帝都也陪嫁了处小宅子,不过,不比姐姐的宅子大,只有三进。” 阿冽道,“这我倒不晓得,要早知道,咱们住你那宅子好了,咱家就这么几口人,四进宅子实在太大了。” 余幸是住惯了大宅子的,当初就嫌婆家宅子小,死活要建花园子的,听丈夫这话就不大认同,道,“哪里大来着,咱们人虽不多,家下人可是不少。再者,俊哥儿眼瞅着后年秋闱,大后年春闱,介时到了帝得总得有住的地方。我还说我陪嫁的那处小了呢,当初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帝都,这次回去,叫我娘给我换处大宅子。” 阿冽忙道,“可别这样,哪里有出嫁的闺女还开口跟娘家要宅子的。叫岳母晓得,得说我养不起你呢。” 余幸笑,“这可怎么啦,又不是跟外人要。”当初祖父祖母在北昌府时,她也常跟祖母要零用呢。。 “你别张这个口啊。”阿冽道,“岳母岳母没什么,大哥二弟估计也不会多说,可到底有大嫂弟妹呢,你这嫁都嫁了,咱家又不是没住的地方。以后我自会做官置下家业,待咱们有了,多孝敬岳父岳母还罢了。不许要,知道不?” 余幸听这话,不禁十分甜蜜,笑道,“都听相公的。” “这就对啦。”阿冽拉了媳妇一道坐床上去,道,“不过,你以后也得学着节俭度日,不有像以前那样奢侈才好。明年有了阿炫,咱们得给儿子攒下些个呢。”阿冽连二儿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我能不晓得这个。”余幸道,“现在连龙涎香也不用了。” 阿冽揭她老底,“咱阿灿闻不得那味儿。” 余幸直叹气,拍一巴掌在阿灿裹着尿布在床上拱来拱去的屁股上,道,“这小子也怪,香味儿略微不合他心意就要闹的。”儿子不爱闻龙涎香的味儿,硬叫当娘的改了习惯。 “要不说是我乖儿子呢。”阿冽抱起儿子狠狠的亲了两口,问媳妇,“阿节给的玉簪可收好了。” “收好了。” 阿冽他们去北靖关未久,江仁与三姑娘也一道去了北靖关,江仁是给江夫人送时兴的绸缎来的,江赢大婚的嫁妆,必有时兴锦缎的,这会儿再着人往江南采买已是来不及,江夫人便自江仁的铺子里采购了一批,再者,三姑娘是来送江赢定亲时的几套衣裙。 江夫人一向很爽快,手下管事验了货,直接账房就结了银子。见闺女定亲的衣裙做工很是不错,江夫人笑道,“你这针线是与薛大家学的,她的针线,实是一等一的好,就是在帝都城,比她好的也不多。” 三姑娘笑道,“师傅在针线上的功夫,常人所不及。我们比起师傅,还是略逊一些的。” “你们师姐妹也算得她真传了。”江夫人年轻时也给李大娘的铺子做过针线,虽然针线做的寻常,但眼力是极好的,道,“你们绣庄上的针线,又带了些苏绣的意思。” 三姑娘道,“苏绣时常有新针法闻世,如今我与师姐动手都少了,但见了好的苏绣绣件还是爱不释手,都会学一学。” 江夫人点点头,结账给了赏银,就打发三姑娘下去了。 北靖关的社交场因着江赢的亲事都忙碌起来,如三姑娘江仁这等与将军府有生意往来的自不消说,还有不少人家听说纪大将军嫁女,总要备上一份厚厚的贺礼才是。只是,也有不少人家嘀咕,他们倒不是舍不得贺礼,就江姑娘这命数,纵这贺礼备好,也不晓得有没有机会送出去呢。 何子衿也准备了一份颇是丰厚贺礼,就是何家,也备了礼,想着到时让何子衿一并送去。何子衿刚看完礼单,就见丸子进来禀道,“太太,巷子里陆老翰林家的三太太打发管事媳妇过来请安。” “陆家?”何子衿过一时才想起来,当初买的这处宅子是邻街的好地段,这条巷子因都是四五进的大宅,一条巷子只有六户人家,这其中,就有陆家。这陆家老爷子听说是在帝都做翰林的,他家的宅子原是赁出去的。何子衿问,“是陆老翰林回来了么?” 丸子道,“前几天见他家在收拾屋子,听说今儿已是到了,陆老翰林年纪到了,致仕回乡。” 何子衿点点头,道,“让那管事媳妇进来吧。” 来的是一位年约三旬的青裙妇人,头上一二银钗,举止很是规矩有礼,先给何子衿请了安,道,“奴婢庄林家的,奉家主人新近致仕回乡,后日设酒,想请诸乡邻一聚。太太若有空,只管过来。”说着,双手奉上请帖。 丸子上前接了帖了奉予自家太太。 何子衿含笑接了,打开来略看一眼,就是请吃酒的帖子,笑道,“有劳这位庄嫂子了,我近来庶务缠身,也不晓得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回乡之事。去与你家太太说,介时一定过去。”略说几句话,就打发这媳妇去了。 何子衿说丸子,“你怎么没提前与我说陆家之事,到底是街坊,我竟不知陆老翰林回乡之事。” 丸子道,“先时他家搬搬抬抬的,我打听着说是陆老翰林要回乡,原想着,待陆老翰林回来再与太太说不迟。没想到,陆老翰林这般低调,也没见有大动静,就回来了。” 何子衿道,“罢了,今儿不是庄子上送些早杏过来么,我尝着挺甜,你收拾两篮子,给陆家老太太、太太送去,就说是咱们庄子上送来的,请她尝尝。” 丸子领命去了,何子衿叫过小河,让她备份简单的表礼,介时去陆家吃酒用。 丸子去这一趟,就不只是送杏子,连带着把陆老翰林家的事都打听了一回,回来禀道,“陆老太太年年纪,与咱家老太太差不离,衣饰很是素朴。陆家有三房子孙,长房二房都在外做官,不过听说陆大老爷爷只是举人出身,陆二老爷是秀才出身,都是捐的官儿。陆三老爷未出仕,就在陆老翰林陆老太太膝下尽孝。眼下跟着陆老翰林陆老太太回来的就是三房一家子,陆三太太年岁较太太略年长些,听说膝下二子三女,两位小爷没见着,倒是见着他家三位姑娘,皆是斯文女儿家。” 何子衿便知道待去陆家吃酒要如何准备了。 待阿念傍晚回家,听说陆家人回乡之事,阿念还道,“陆老翰林一手花鸟画是极好的,彼时在翰林修书,我们也是认得的。” 何子衿笑,“那就更好了。非但是旧交,还是邻居。” 阿念笑道,“可不是么。” 陆老翰林老家亲戚朋友自是不少,更不必提陆老翰林也是北昌府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当日陆家设酒,颇是热闹。何子衿也见过了陆老太太,很是斯文慈和的一位老人家,便是他家的几个孙女,也应了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句,秀气又斯文。 可以说,陆家是何子衿所见过的,最有书香气质的一家人了。 何子衿都与阿念道,“书香门第当如是。” 阿念笑道,“我更喜欢咱家,孩子们活泼。” 何子衿深知阿念这毛病,在阿念看来,谁家也没自家好。何子衿一笑,“当然是咱家更好。” 是啊,固陆家气质出众,然,自家更好。 章节目录 第400章北昌行之八十八 > 第400章 何子衿觉着陆家人气质出众时, 陆家人其实也在点评江同知一家。 陆家是北昌府当地人, 虽多年没回老家, 打听起事情来着实不慢, 尤其江太太何山长也是北昌府女眷中的知名人物。陆三太太同家里老太太道, “刚一回家就听说了女学的事儿, 我以为江太太得四五十岁呢, 不想这般年轻。”初时陆三太太见江太太何子衿这般年纪,陆三太太还以为江太太是继室填房呢,不想仆从打听回来的消息是, 江太太就是原配,那江同知的年纪还较江太太小两岁呢。可想而知江同知多么年轻了。 陆家老太太道,“江同知是太宗皇帝时的探花出身, 记得他中探花那一年, 也不过十六岁,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江同知人虽年轻, 却是个有能为的。说来, 江同知与你父亲还曾同在翰林为官呢。他岳家, 就是江太太娘家何家, 何家老爷也是翰林出身。” 这些事, 陆三太太倒是不大清楚, 主要是,陆三老爷是个白身,不比陆老翰林在翰林院干了一辈子的。不过, 陆三太太消息也是极灵通的, 当即道,“听说这位江太太的娘家兄弟今科春闱也是榜上有名,考进了庶吉士。” 陆老太太微微颌首,“可见是书香人家。” 陆三太太也很喜欢江何两家这样的人家,无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家翰林门第,自然也喜欢与这等书香门第来往。何况,住一条巷子,彼此又是邻居,要亲近起来,也很容易。 陆三太太还着人打听了一回女学的事,女学现在在北昌府是名气正盛之时,陆家仆从打听回来的也多是好话,只是,陆三太太听到一年要二百两束脩,便不禁望而却步了。 不过,两家还是渐渐的开始有所往来了。 何子衿与阿念都是好相处的,尤其阿念,特别能与陆老翰林说到一处去。陆老翰林善工笔花鸟图,学识自不必说,这是一位搞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先生,纵致仕时的官职不高,但满腹学识亦得人敬重。阿念自幼天资过人,探花出身,琴棋书画四样,唯棋书两样比较出众,画画他是不大懂的,不过,看还是极会看的。阿念不会丹青,主要是由于少年时期家境不大好所致,学画是一项大开销不说,碧水县也没太好的先生教这个。倒是阿晔,自幼受朝云祖父薰陶,朝云祖父那一手画工,都传给阿晔了。连阿晔写的那《降龙伏虎记》的话本子,里头的插画都是阿晔自己画的。 所以,陆老翰林见着阿晔,如见至宝,很乐意自家孙子与阿晔结交。 就是陆三老爷,虽年纪比阿念略大些,与阿念也说得来。很明显嘛,一个官场中人,一个本地士绅,大家都不是蠢的,能交好,自然要彼此交好。 相对于江家父子与陆老翰林的交情,何子衿偶尔也会带着阿曦去陆家串门子,阿曦就与陆家姑娘不大合得来了,主要是人家都是斯文人,阿曦自幼活泼,而且,她还是个大臭美,很不知低调。因着三姑娘是开绣坊的,三姑娘又没个闺女,自三姑娘开了绣坊,阿曦基本上没怎么在家做过衣裳,都是三姑娘令绣坊里的绣娘给她做的,三姑娘还特舍得,一件绣桃花的裙子,那桃花瓣儿里的花蕊都是用小水晶珠子缝进去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阿曦因为有开绣坊的姨妈,时常引导北昌府闺秀界风尚。当然,这种引导不是没有作用的,阿曦穿出新式的衣裙,学里的同窗就会打听,阿曦还是很会给姨妈的绣坊做广告的,如此,三姑娘绣坊客户增加不少。 所以,阿曦这种臭美的性子,其实不大与陆家诗书传家的家风对路。就如柳知府家的几位姑娘,也与阿曦不大说得一。好在,她近来上学,颇多长进,虽然不是淑女性子,装装样还是会的。但去了几次,她就不大爱往陆家去了。何况,阿曦也要上学,时间并不很多。 倒是陆家老太太、三太太都对江家龙凤胎、双胞胎很有兴趣,龙同胎如阿晔阿曦都大了,双胞胎却正是招人疼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双生子的原因,双胞胎说起话都是异口同声,偶尔何子衿带了双胞胎过去,非但陆家老太太、三太太喜欢,他家三位姑娘也都很喜欢。 陆老翰林回乡之事,没几天何家也知晓了,毕竟以往在翰林院做过同僚,沈氏也到陆家走动过几次,私下同闺女商议,“你看陆家大姑娘如何?” 何子衿道,“挺斯文的,我去陆家时,时常陪着说话。听说现在跟陆家三太太学着管家,女红什么的也不错,有一回我去了,赶上陆家大姑娘做汤水,还吃了她做的甜汤,可见厨艺也是通的。” 沈氏一合掌,道,“我瞧着那姑娘也好,你看,她与俊哥儿可般配?” 何子衿想了想,道,“倒也配得。虽陆三老爷无甚官职,听阿念说也是个懂礼之人,他家里内闱也算清明,陆家三房几个孩子都是嫡出。说来,我单是喜欢陆家这股书香气,俊哥儿以后也是要往科举路上走的,我爹也是翰林出身,要是做亲,说得上门当户对。” “我也这般想。”沈氏顿觉闺女贴心。 何子衿道,“娘你也问问俊哥儿的意思,这亲事,还是得小两口性子相合才好。” “我看他没有不乐意的,陆大姑娘多斯文的一个姑娘啊,娶媳妇,可不就是得娶这样斯文懂礼的。”沈氏经过余幸那种大小姐脾气的,虽现在长子与媳妇已是和睦非常,但沈氏还是想着,给二儿子娶媳妇,定要娶个温柔贤淑的。 沈氏先同闺女说了通私房话,回家又同丈夫商议,何恭道,“陆老翰林擅工笔花鸟,极有学识,他家孙女定是不错的。”又问妻子,“不过,性情什么的,还是得打听一二。” “我已打听过了,还亲自见了好几遭,那闺女还没定亲呢。听陆三太太说,原是想在帝都说人家,可陆老翰林接着就致仕了,想着闺女若留在帝都,离爹娘太远,就打算回来再议亲事。陆家姑娘今年十五,刚到及笄之年。与咱们俊哥儿,算得上同龄般配。我问咱闺女了,这陆家姑娘针线女红厨艺也俱是通的,难得那行事,举手投足就透出股子大方稳重来。”沈氏道。 何恭道,“那你就委婉的同陆家提一提,俊哥儿今年还要去帝都,倘是陆家也愿意,不若在俊哥儿去帝都前定下亲事。”何恭对儿子也是很有信心的,长子已是进士,次子也中了秀才,三子年纪尚小,也知道读书上进。何恭道,“俊哥儿性子跳脱,是要寻个温柔大方的媳妇才好。” “我也这么说呢。”沈氏笑,“也得问一问俊哥儿,这小子不比阿冽懂事,这亲事,还是得他乐意。” 因要给二儿子张罗亲事,沈氏这些天颇是精神抖擞。 只是,没几日,沈氏就一脸愁闷的去了闺女家,拉着闺女的手道,“幸而我有个闺女啊,要不就憋闷死我了。”说着还顺了顺胸口,沈氏恨恨地,“你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净是给我找气生!” “娘这是怎么了,阿冽不在家,肯定得罪不着您。莫不是俊哥儿、兴哥儿叫娘生气了?”何子衿道。 沈氏一说这些就是一肚子的气,“你说说,那陆家姑娘,有什么不好,我瞧着极好的闺女,也不知那混帐东西是犯了什么病,硬是不乐意。” 何子衿有些诧异,“俊哥儿不乐意?” “这混账东西!”沈氏简直咬牙切齿,“眼瞅着一年大似一年,他到底要什么样儿的?这么挑下去,好的都叫人挑没了,以后就得往剩头里挑了。”语间,很怕儿子错过行市。 何子衿知道她娘为俊哥儿这亲事,简直是操碎了心,打好几年前就留意北昌府的闺秀,出身太高的攀不上,与何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是有几家不错的闺女。俊哥儿不晓得怎么回事,总是不乐意,何子衿道,“要不,待阿念回来,让阿念去问问他。这不乐意也得有个理由不是,也得知道他到底乐意什么样儿的,以后好朝着他乐意的去给他找。” 沈氏叹气,“真是我上辈子的冤孽,人家八个儿子娶媳妇也没他一个这般叫人操心。” 何子衿把她娘好一番宽慰,待晚上同阿念将俊哥儿这亲事说了,道,“咱娘给他相看四五个了,他总是不乐意,我不好问他,你私下问问俊哥儿,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阿念倒并不这样认为,道,“能有什么人哪,俊哥儿先前一直念书来着,我看,他是还没开窍呢。”这男人要是有了心仪之人,不必人说,便会自己展开行动的。像他对子衿姐姐就是如此,所以,将心比心,阿念认为俊哥儿是还没开窍。 何子衿道,“不至于吧,看俊哥儿不像那不开窍的啊。” “待我问问他就晓得了。”阿念道,“说来,陆家这亲事其实不错。” “我说也是,陆家家教家风都好,就是陆三太太,也性子平和,与陆老太太很是亲密孝顺。”何子衿道,“可惜咱阿晔还小,比陆家三姑娘还小三岁呢,年纪就有些不相宜了。不然,我倒愿意同陆家做亲。” “三岁不算大,女大三,抱金砖。”阿念道。 “那等孩子们大了,就看看,倘合适,就给阿晔定下。” 阿念笑,“这也成。” 阿念一向关心小舅子,没几天就给子衿姐姐带了消息回来,俊哥儿倒不是不开窍,只是,俊哥儿的意思,他娘给看相看姑娘长得一般,他不大喜欢。 何子衿听这话,真个气得仰倒,道,“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天仙啊。” 阿念道,“我也这样与俊哥儿说,俊哥儿还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听这话,何子衿道,“越发不着调了。”这叫什么话。人家陆姑娘也不丑,眉眼清秀着呢,当然,要说美女,也稍微有一点儿距离。可这人,也不能只看相貌啊! 阿念道,“我想了想,俊哥儿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见子衿姐姐拉下脸来,阿念道,“姐姐听我说,俊哥儿这般年纪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年纪。他说喜欢好看的,这完全是实诚话。依我看,俊哥儿今年十六,年纪还不大,不若再放两年,待他大些,稳重了,就晓得人相貌虽重要,最要紧的还是得德行好。” 何子衿道,“也只得如此了,他总是不乐意,也不能硬按着给他定亲。” 不必何子衿跟她娘说,俊哥儿早在他娘跟前直抒胸臆了,主要是,因他不同意亲事,他娘看他总没好气,还没事总唠叨他,俊哥儿给他娘唠叨烦了,就直接说了,“不说别人家,阿念哥跟我姐,都长得俊。就是大嫂,也是个美人儿。干嘛总给我说那长得丑的,我长得丑吗?是不如阿念哥还是不如我哥啊?” 沈氏给他气得头疼,她哪里有给儿子说过丑姑娘啊,都是极斯文温柔的姑娘。 当然,如果俊哥儿是拿他姐做标杆的话,那他娘给他说的几位姑娘,相貌比起他姐是略有不如,可也没到丑的地步啊。 沈氏道,“看人哪儿能只看貌的,要是性子不好,品行有问题,长成天仙又如何?” “我姐性子不好?”俊哥儿道,“娘你就照着我姐这样的寻就行,我也不要翰林家出身的小姐,就长得好、品格好、会烧菜,还会理家,就这样的就行,也不要求一定要生龙凤胎双胞胎的。” 沈氏给他气笑,待闺女来家跟她说阿念打听出的俊哥儿对亲事的要求时,沈氏已是知道了,与闺女道,“真是不晓得这小子怎么想的,世上哪儿有跟自家姐妹一模一样的。” 何子衿笑,“都是孩子话,俊哥儿看我好,是因我从小管着他。就是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他不了解人家,估计也觉着人家不好。” “可不是么。”沈氏真觉着闺女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叹道,“你说,他这亲事可如何是好?” 何子衿道,“我看俊哥儿一时没这个心,不妨再等等。他既喜欢相貌出挑的,就看一看那好相貌的闺秀,便是出身略比咱家不如,只要人好,也没什么。” “哎,你哪里晓得这亲事的不容易。我不是没见过相貌好的女孩子,不说别人家,杜提学家就有位五姑娘,相貌生得极好,只是,那姑娘是庶出。嫡庶暂且不论,单看这个人,那姑娘就没有杜家正出的四姑娘稳重,娇怯的很,听说很有才,会做诗,但家里庶务一应不懂,我带着阿曦去他家做客,都是四姑娘带着她招呼阿曦,有一回,还笑话咱们阿曦字写得不好。你说,她多大,阿曦多大?她是提学家的姑娘,阿曦又不是个小气的,我也没与她计较,何况,小孩子家在一处,拌个嘴争个强,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性子就瞧出来了,光有个好相貌,有什么用?”沈氏道,“就是眼下,得了男人喜欢,以后有了孩子,能把孩子交给这样的母亲教导么?俊哥儿啊,年纪小,就贪人家姑娘好看,哪里晓得这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关系到子子孙孙呢。” 何子衿道,“不若暂放一放吧,俊哥儿自来不如阿冽稳重,待过两年,秋闱之后,他也十八了,再议亲事不迟。” 沈氏叹,“也只得如此了。不然,我这到处打听,别人也不是傻瓜,这总是不成,还得以为咱家眼界多高呢。” 何子衿宽慰她娘道,“好饭不怕晚,你看阿节,先时谁能料到他的姻缘在江妹妹这里。” 沈氏一笑,“阿节与江姑娘的缘分,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何子衿笑,“可不是么。眼瞅他们定亲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后儿个就过去,娘你备的礼给我,我一并带去。” 沈氏道,“阿念现在有同知衙门的事,哪里都去不得,叫俊哥儿送你去吧,反正他在家也净是叫我生气。” 何子衿笑道,“俊哥儿一准乐意。” “这倒是,外头跑跑颠颠儿的事儿,他都乐意的紧。” 果然,与俊哥儿一说,俊哥儿很爽快的就应下了,还把自己新做的几身袍子找出来,准备参加姚节定亲礼时穿。俊哥儿相貌较长兄更俊秀一些,实不愧俊哥儿之名。 他很高兴与姐姐出门,还同姐姐念叨了回自己的亲事,俊哥儿托他姐道,“姐你跟娘说一声,别总给我说那丑的,我虽不要什么天仙美女,也不能娶个丑媳妇啊。不然,以后孩子生出来也不好看。”他竟然还懂一点遗传学。 何子衿哭笑不得,道,“这是哪里的话,咱娘给你说的,哪个不是清秀女儿家。” “我要的起码是俊秀的才成。” 何子衿道,“再俊秀的人,也有老的那一日。” “没事啊,她老,我也会老,一道变老又无妨。”俊哥儿道。 看,听俊哥儿这话,这小子虽喜欢漂亮,却不是那等花心之人。何子衿笑,“成,到时我跟咱娘说,一定给你寻一位再漂亮不过的好姑娘。” 俊哥儿眉开眼笑,深觉还是姐姐懂他。 其实婚姻场上,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俊哥儿,想娶好看的,但家里会考虑,你这娶媳妇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啊,还涉及到以后儿女的教育,家族的兴衰。再者,不说娶媳妇,就是各家挑女婿,哪家不愿意给自家女孩儿说一位才德兼备,门风清正的好女婿呢。 待到了北靖关,何子衿就没空想弟弟亲事的事了,何子衿依旧是在何涵家安置的,姚节倒是想何子衿住他府上,何子衿笑道,“没听说过媒人住男方家里的。”不过,她虽是媒人,但姚家行六礼之事,还是请了北靖关有名的官媒跟着一道办的。 何子衿见过何涵家人,又去过姚节那里,往将军府递了帖子,待将军府回了话,何子衿过去给江夫人请安,还顺道见了江赢一面,江赢因是要定亲的人了,身上自是有一股喜气,只是,眉宇间又带了几抹忧色。何子衿宽慰她道,“这都要定亲了,妹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妨与我说一说,别积了事在心里才好。” 江赢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姚节待她的心意,这几年看的清楚。要说真正放不下的,除非是那莫须有的命格一说,江赢道,“我不担心自己,就是担心他。” 何子衿笑道,“这你只管放心,我早就给你们算过了,你们八字再合适不过,必是妻贤夫显贵的命数。我看过你的八字,也算过,命里并无凶相,只是少是坎坷,族亲无靠。倒是阿节的八字,有兵煞之兆,他的八字,寻常人压不住。倘你们八字不相合,我哪里会给你们做媒。” 江赢并不通八字卜算之事,听何子衿这神叨叨的一说,不由道,“不瞒姐姐,我先时两次姻缘,也都合过八字。”这要是八字真的相合,前两次怎么人都没了呢。 何子衿道,“这么说吧,平常百姓家往往也有这样的事,尚未成亲,一方突然过逝,先不说这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还有那样的夫妻,贫贱时一路扶持过来,好容易家里生活刚有起色,女人突然生病过逝。这就是俗语说的,无福啊。不说寻常百姓,富贵人家难道就没有了?我听说,就是太\\\\祖皇帝,真正的元配只是一个村姑,那村姑在太\\\\祖皇帝未就过逝了。你说,这是不是无福?世间这样的事多了,太宗皇帝三位皇后都是先他而去,怎么没人说太宗皇帝克妻呢?克这个字,本身就不合儒家真义。命有贵贱,这是真的。可这贵贱,对应的便是福祸。而且,并非常人所认识的,命贵之人有福无祸,这是大错!凡命主贵者,有大富贵,必有大艰辛。富贵与艰辛,从来相伴相生。哪里有那等自出生就一帆风顺的人生呢,没有。再有一样,硬,不代表克,硬的反面,是薄。你想一想,古今大富贵之人,哪个不是命硬的?不说别个,北靖关时有战事,多少人做了无名鬼,可也有人自籍籍无名到封侯拜相。” 何子衿与江赢说了许久话,中午还与江赢一道用的午饭,下午方告辞而去。 定亲的日子转眼便到,姚家二叔二婶除了自家里带来的古玩珍宝,还带了两千银子,就是用来采买定亲之物,姚节还添了一些自己的私房。姚二婶清点聘礼后,都私下与丈夫道,“阿节不过在北靖关这三四年,私房当真不少。说来,纪将军对咱们阿节可真够照顾的。” “你晓得什么。”姚二叔不爱听这话,道,“当兵的出生入死,这岂是人照顾来的。他们打仗,历来有规矩的。别以为北靖关是穷地方,北靖关外那些流匪,身家富的紧。” 姚二婶很有些羡慕姚节如今的官职,正六品实缺,虽当差的地方远了些,可看姚节这私房就晓得,这差使,可是肥差。姚二婶与丈夫商量道,“要不,咱们把大郎送来,叫大郎跟着阿节一道历练一二。” 姚二叔沉默半晌,道,“你是看阿节官儿升得快,眼红羡慕,可这都是实打实的战功,刀林箭雨里拼杀出来的。大郎过来,自然也能从军,可倘有个万一呢,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舍得?” “那阿节怎么这么能打仗,阿节也不会武吧。” “谁说不会的,阿节打小就能打架,在官学时骑射成绩都是极好的。你忘了你还说过呢。”姚二叔道。 姚二婶立刻想起来了,当初姚节在官学一直倒数,很是比不上自家儿子,有一年,突然考了个中等,姚二婶就觉着稀奇,后来一打听才晓得,姚节骑射位居官学第一,然后,跟文化课一平均,得了个中等。姚二婶彼时就玩笑说,“说不得家里得出一武将呢。” 不料,多年后,这话竟一语成谶。 姚家定亲,姚节在北靖关的朋友自然不少,只是家人太少,正经算起来,姚家人就姚二叔姚二婶,再加上新郎官儿姚节。亏得有何家人过来,也可以充一充姚节的亲戚。当然,用姚节的话说,不算充,他与阿冽本就是儿女亲家。好吧,阿冽的儿子是生出来了,只是,姚节这只是定亲,闺女更是还没影儿呢。 但,交换过信物,自然就是儿女亲家了。 姚节定亲颇是热闹,非但姚节算是北靖送近年来颇有名声的青年将领,江赢更是纪大将军义女,而且,这义女并不只是个名头上的义女。江赢同母异父的弟弟纪珍,这是纪大将军的嫡长子,还有纪大将军的嫡次子纪珠,都是江夫人所出。纪大将军不染二色,故而,有江夫人这样的生母,江赢纵是义女,份量也着实不轻啊。 故而,这场定亲宴的热闹,可想而知。 当然,姚节的胆量,亦是令人佩服。 当天送聘礼的时候,原本昨天还风和日历呢,结果,一大早就乌云压顶,风雨欲来。就这天气,倘不是姚千总与江姑娘定亲,换别个男强女弱的定亲双方,估计凭这天气男方就能退亲。 姚二婶一见这天气脸就绿了,拉着姚二叔直念叨,“这可怎么办哪?” “什么怎么办?” “还去下聘吗?”姚二婶指一指密布乌云的天空。 姚二叔轻声道,“闭嘴,这话不要再说,我去问问阿节。”要敢不去下聘,侄子这前程就完了,纪大将军就饶不了侄子。可倘去下聘,姚二叔委实担心侄子的生命安全,会不会给江氏女克没了啊! 姚节吃过早饭,正在试衣裳,阿冽在一畔提意见,姚二叔就过来了,姚节满面喜色还问呢,“二叔看我这身如何?三姐姐让她们绣坊的全福绣娘给我做的。”这做喜服素来有讲究,如女方的喜服,多是女方自己做,倘是让绣坊做,也要求父母双全儿女双全的绣娘来给做。当然,这也就是说说,具体谁给做,那不是凭绣坊说嘛。不过,姚节这身定亲礼服是三姑娘绣庄给做的,自然尽心。 姚二叔哪里有看侄子的心哪,尽担心侄子的人身安全了,拉了侄子到一畔,低声道,“阿节,天气不大好。” 姚节看看外头,“是天还没亮吧。” “哪里啊,阴天。”姚二叔道。 “哦,阴就阴吧。”姚节理一理绣着连云百福的衣袖,浑没当回事,“别下雨就行。” “看样子,就要下了。”姚二叔急道。 阿冽已是推开窗户,看外头黑乎乎的天,道,“我也以为天没亮呢。” 姚二叔一个劲儿的给侄子使眼色,姚节一瞧就晓得他二叔是如何想的,姚节道,“无妨,多点几根蜡就亮了。” 姚节想了想,道,“那个,把子衿姐姐请来,子衿姐姐不是个大仙儿么。” 阿冽纠正,“不是大仙儿,是小仙儿。” 姚节坏笑,“以前小时候是小仙儿,现在就是大仙儿了。” 何子衿不必人请直接就掐着点儿的同三姑娘以及何涵一家子过来了,姚节拉着何子衿到僻静处,悄声道,“这天气不大好,姐姐给我想个法子。” 何子衿给姚节这要求惊着了,道,“我又不是神仙,我能叫天变晴?” “姐姐就替我安安人心。”姚节道,“怕那些无知妇儒多心。” 何子衿就明白了姚节的意思,这也是为江赢着想,何子衿道,“我可是多年没干过了。” “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我现在也找不着别人了。要真请个和尚道士来,面儿上就得叫人说嘴。”姚节死活央求,“我跟江妹妹这缘分,就是从姐姐家里起来的,姐姐还是我们的大媒人。这我终身大事,姐姐,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何子衿不认为有什么和尚道士比她还会忽悠,何子衿道,“我姑且一试,要是一会儿下雨,你可别赖我。” “我是那样人嘛。” 何子衿多年未做此营生,要是给人占卜啥的,她天生会忽悠,何况也的确跟朝云师傅学过一些。如今姚节这个,何子衿半晌想出个法子,与姚节道,“这样,你这身红的穿里头,外头不要穿红,外头穿上打仗时的铠甲。送聘礼的队伍,不要家下小厮,换成你营里上百战老兵,也跟你一样,里头穿红,外头穿战袍。另外,马全部都换战马。” “这可有什么讲究?”别看子衿姐姐一幅没啥把握的样子,但这话说出来,姚节硬是觉着有门道。 何子衿一幅大仙儿嘴脸,“天阴得厉害,可见如今北靖关是阴气相蚀,阳气不足,以兵煞之气来冲,这叫阴极阳生,否极泰来。” “成,我这就去办。”姚节连忙下去吩咐了。 这种天气,不要说姚家人心里没底,就是纪家人的心也悬着呢。让江夫人说,要是下雨就另选吉日。江赢心里压力大的,都不想定亲了。 好在姚节打发人过来说,一会儿喜队就到,只管等着就行。 江夫人说闺女,“不必担心。”反正有事也不会是她闺女有事,要江夫人说,命硬也不是没好处,反正要克也是克别人。 江赢显然没她娘的心理素质,江赢道,“就怕再造杀孽。”前头死俩未婚夫,江赢就做了终身不婚的准备。结果,姚节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倘不是姚节真心,江赢完全没有成亲的意思。 江夫人问纪容,“你怎么说。” 纪容坐得稳稳的,道,“这种还算不上杀孽。”对纪容来说,姚节敢向他义女提亲,就得有这种心理准备。 江夫人颌首,对闺女道,“听你义父的。” 一时,一身小红袍子的珠跑进来,欢快道,“娘,快下雨啦。” “下雨就下雨,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纪珠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道,“我喜欢下雨呀。”又跑出去玩儿。 姚节自营里调来老兵来得很快,他是经常出战的,故而手下颇有些老兵,赶紧让老兵们如子衿姐姐所,里头换了红的,外头依旧是战袍。姚节还想着,要早知道起码得给兄弟们一人一身新衣裳啊,哎,这也没提前让他们收拾收拾仪容。 姚节胡思乱想着,大家便收拾妥当了,姚节那铠甲也用牛油擦的闪闪亮,姚节骑上战马,带着送聘礼的队伍,还有家里亲人,一并去将军府下聘。 姚节这次下聘,后来成了风水史上一次著名案例。就姚节一出门,天气似乎更阴沉几分,简直是阴云压顶,余幸与大姑姐同车,还悄悄问大姑姐,“不会有事吧。” “不会。”大姑姐笃定道。 至北靖城正街太平街时,不知怎地,天边陡然一声惊雷,幸而大家骑的是战马,战马心理素质比较好,只是抖抖耳朵,就继续前行了。倒是街边一株黄杨,不知为何,竟突然冒出一阵黑烟,接着大半个树身被劈落在地。姚二叔实在是受不了了,轻声问侄子,“我看这吉日不大对呀。”这是谁家狗屁和尚给卜的吉日啊!谁家吉日这样啊! 姚节淡定地,“劈的是树,又不是我。”继续走。 也是稀奇,将军府就在北靖城太平街正中的位置,自聘礼队伍上了太平街,到将军府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一个惊雷之后,漫天乌云就如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轻轻拨开一般,先是一线天光,继而满城阳光洒落。阿冽不禁赞一声,“真好兆头!” 姚节咧嘴一笑,“那是!也不看是谁定亲!” 待姚节进将军府时,已是艳阳在天。 天气转晴,姚纪两家皆是心情大好。 原本姚节是请了二婶给江赢插戴,这是定亲的程序,男方要请一位全福妇人将男方聘礼中的一对钗给女方戴上。原是定了姚二婶的,姚二婶是全福人,家里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儿女双全夫妻恩爱,是为全福人。姚节到了将军府就同二叔商量,“二叔同二婶说一声,让子衿姐姐来。” 姚二叔心下有些不自在,姚节也没理,转头去托子衿姐姐为江妹妹插戴,何子衿道,“我不是全福人,不是定了姚婶子么。”她娘家父母都在,但公婆么,婆婆是知道殉葬了,公公也不晓得如何。起码婆婆过逝,这就不能算全福人了。 姚节道,“无妨,姐姐与姐夫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这福气就够了。” 何子衿看向姚二婶,姚二婶笑容有些僵硬,不过,这时候她也不能争这个,笑道,“既阿节这般说,还是你吧。” 姚三再三相求,何子衿只得允了。 何子衿与江赢相熟,见了江赢,先是道,“我的话没错吧。” 天气由阴转晴,江赢心里也松了口气,何子衿自姚二婶的手里接过一对雀头紫玉钗,为江赢簪在发间,祝福道“成双成对,白头偕老。” 江赢浅浅一笑,心下已定,“愿如姐姐所。” 定亲宴极是热闹,江夫人亲自款待姚家女眷,姚二婶这种没诰命的,因着侄子定亲的关系,竟能与正一品诰命夫人同席,先时因姚节让何子衿替她给江赢插戴之事的郁闷一扫而散。想着这个侄子攀上将军府,只要不被这江氏侄媳妇克死,以后怕自家要多承这侄子照顾的。想到此节,姚二婶遂打叠起千百样精神来与江夫人应酬。何子衿余幸都算在了姚家人之中,主要是,姚家族人不少,却多在帝都。其实,纪家人口更少,纪家没有族人,江夫人就请了纪大将军手下的几位将军夫人受邀做陪客。 大家欢欢喜喜吃了定亲饭,交换了定亲帖子。 姚节定亲后,何子衿一行就要回北昌府了,姚节尤其给何子衿备了一份厚礼,何子衿笑道,“我那也是误打误撞。” “姐姐你实在太谦了。”姚节道,“要别个道人和尚的,我不信,子衿姐姐你这个,我是真信。”硬是觉着,子衿姐姐这大仙之名儿,绝对的名符其实。 何子衿一笑,“你呀,真的是凑巧。” 姚节越发信的真,道,“姐姐,我成亲时你可一定要来啊。” “肯定来的。” 姚节拉了子衿姐姐在一畔道,“姐姐,我还想托姐姐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我们成亲的吉日,还得劳姐姐帮我再卜一卜才好。” 何子衿道,“那成,等我回家我帮你们算一算。” 姚节再次谢过,俊哥儿瞧着姚节总拉着他姐说悄悄话,与自家大哥道,“要是阿念哥看到阿节哥这么拉着姐姐说话,阿念哥肯定得吃醋。” 阿冽笑,“别瞎说。” 姚节又有许多话同好友兼亲家说,阿冽道,“我怕是赶不及你成亲了,那啥,抓紧时间给我们阿灿生媳妇啊。” 姚节笑道,“这不用你催,我比你还急呢。”又问了阿冽具体回帝都的日子,道,“要是我这里不忙,我去送你。” 阿冽道,“看你吧,要是不好请假就算了,你这会儿做了纪将军的女婿,各方面更要谨慎,别给人挑出不是来。” 二人说了会儿话,姚节又打趣了俊哥儿几句,何家一行就告辞了。 连带着江仁、三姑娘,吃过姚节的定亲酒,也一道回的北昌府。经此姚节定亲一事,知道些许内情的,一下子都如姚节一般,将子衿姐姐认成了大仙儿。然后,待子衿姐姐江太太回北昌府一段时间就发现,好多太太奶奶找她算命观风水啥的,把子衿姐姐郁闷的,子衿姐姐道,“我说实话,我是真不懂啊,都是随便说说的,并不灵验。” “无妨无妨,您就与我们随便说说,灵不灵的都无妨。”诸迷信人士道。 于是,子衿姐姐同授业恩师朝云师傅道,“哎,这出名儿也是一种烦恼啊!” 朝云师傅表示:要不是你那一脸小得意,我还当真要信你这鬼话! 章节目录 第401章北昌行之八十九 > 第401章 何子衿回北昌府的时间是在下午, 她直接坐车去的朝云师傅那里, 好几天不见双胞胎, 何子衿很是想念孩子们。因龙凤胎各在学里上学, 何子衿就先去看双胞胎了, 当然, 也很想念朝云师傅。朝云师傅多好啊, 何大仙儿一身本领都是朝云师傅教的,如今朝云师傅还帮着教育第二代。除了当年给何子衿挖的那坑比较坑人外,朝云师傅那简直就是天使的化身哪。 好吧, 朝云天使见着徒弟何大仙儿还是有些讶异的,道,“这是刚回来?”看这风尘仆仆的劲儿, 不过, 一般女弟子远道回来,都是先回家的。 “嗯,还没回家, 我这午饭还没吃, 就过来给师傅请安了。” 朝云师傅笑, “少贫嘴, 你这是怕回去冷锅冷灶, 找我这儿来混饭了吧。”先着人打水给女弟子收拾一番,朝云师傅微有洁癖。 “要不说您是师傅呢,您这神机妙算, 远胜于弟子啊。”何子衿刚洗漱好, 双胞胎就闻信儿过来找娘了,何子衿一手一个抱怀里,左亲一口,右香一口,逗得双胞胎咯咯笑,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松手。 何子衿问,“这几天乖不乖啊?” 双胞胎异口同声,“很乖。” 何子衿笑,“有没有挨姐姐的打?” 双胞胎就开始告状了,“大姐不讲理!好凶!就知道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何子衿哈哈大笑,“唉哟,连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都会说了,是欠揍。” 双胞胎就一个坐妈妈左腿,一个坐妈妈右腿,开始跟妈妈说话。一时,侍女端来一碗素面,几碟小菜,何子衿才让他们自己去玩儿,何子衿开始吃饭。 结果,双胞胎也要吃,何子衿道,“当着孩子,真是连口凉水都不敢喝。” 朝云师傅笑,“阿曦小时候也是这样,每每见人吃东西,她就也要吃。” 闻道也说,“那会儿师傅就会说,看你肚皮鼓鼓的,肯定是已经吃饱了。然后,阿曦就死命憋气,把肚皮憋得瘜一点给师傅看,还说自己肚皮一点儿不鼓。” 何子衿笑着取了两个小碟子,把小菜里的一盅银鱼鸡蛋羹拨出来,再浇些素面汤,给双胞胎一人一个调羹来吃。何子衿开始吃面,何大仙儿显然是饿了,竟然一碗不够,连吃两碗方罢。 闻道都说,“师妹这不是去吃定亲酒么,怎么饿成这样啊。” “什么酒席都不如师傅这里的饭好吃。”何子衿吃完面,又喝了一碗素汤,倍觉身心舒泰。 何子衿道,“有件事我想同师傅说。” “说。” 说着话,双胞胎因一人多吃半碗蛋羹,吃饱就困,小脑袋一点一点就要睡着了,闻道一手一个抱他们去睡觉了。何子衿就同朝云师傅说起这邪性事儿来,何子衿道,“说真的,以前我真不大信这些鬼神之事,可那天阿节定亲,真邪啊!那天阴的,绝对是阴云罩顶!当时要搁我是阿节,我就进退维谷了,不说别个,就那天气,完全不是办喜事的天气!阿节私下求我想个法子,你猜我想了什么法子?” “还卖起关子来了。” “不是卖关子,主要是这事太邪乎。”何子衿就把自己想的法子同朝云师傅说了。 朝云师傅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想出这法子的?” “那什么,你当初不是给我讲过一事儿么。就是有一人,家里闹饥荒,春天青黄不接,没吃的了,晚上去偷地里麦苗,结果,远远的也不知过来个什么东西,看人不似人,看鬼也不知是不是鬼,近前时,这人拿着手里镰刀,咔咔两下,就把那东西吓跑了。当时我就想到一句老话,神鬼怕恶人,最要紧的还是得有胆量。我就想着,那些老兵们,都是几经生死,身上带着凶气,要世间真有鬼神,定也怕这兵煞之人。”这事儿,就是何子衿给姚节出的主意,但何子衿都有些迷惘,“师傅,你说,世间真有鬼神么?”哪怕何大仙一生两世也感受过老鬼,但何大仙也用平行空间给自己解释过了。她认为,所谓前世与老鬼,都来自于另一个平行空间的另一个自己与阿念的经历。而且,她也是这样与阿念解释的。 朝云师傅想了想,道,“你这是歪打正着啊。” “这么说,那吉日是有问题啊。”何子衿道,“难不成江妹妹命格当真有问题?” 朝云师傅好笑,“合着你自小在碧水县装半仙儿赚银子,自己是半点儿不信哪!嘿,那你以前都怎么给人占卜的?” 何子衿道,“我就是按师傅你教的给人占卜啊,我主要是那会儿缺钱,再说,我也不算是骗人,虽我自己的确不大信,但,经我占卜的人,大部分都受到了心灵的抚慰,何况我那会儿也没多收银子,就干了一年。” 朝云师傅奇异的是,“那会儿你名声也不小啊。”当初女弟子占卜的事,朝云师傅自然知晓。尤其,女弟子当初收费可不低,名声也颇是响亮,要说一点儿不准,朝云师傅不信,那些交银子占卜的又不都是傻子。 “其实我觉着我卜的并不是很准,我自己都不信。但这次,我是真有点儿信了。”何子衿问,“师傅,你对鬼神之说,信不信啊?” 朝云师傅道,“鬼神啊,我是希望能有鬼神的,不过,我研究占卜多年,也没招来哪个鬼神。”说真的,何子衿在这上头的建树,明显高过他这个师傅啊。 朝云师傅又道,“当初在碧水县,我时常听说有人听了你的占卜,转危为安的事。” 何子衿道,“师傅,占卜是什么,我认为,很多时候,是一种自信心上的加持。你教我的占卜法子,其实就是一种计算,不论是八字上的天干地支,还是龟甲与五帝钱的手法,都是一种计算。一般我就是在这种计算的方法上,劝人为善,想开点儿。” “那像你算阿冽的春闱是怎么算的?” “大儒先生和阿念都说阿冽文章火侯差不离了,我又卜一卜,是上等卦相,我当然说会中啊。” 朝云师傅:…… 朝云师傅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吧。像你说的,很多时候是心灵上的一种安慰。” “师傅你这么精通占卜,当初有没有给我卜过啊?” 朝云师傅笑,“我虽研究的年头长,但在这上头并无天分,你可曾见我为谁起过卦?” “那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啊?”朝云师傅微微一笑,继而轻声一叹。 做什么啊? 在那些郁郁幽禁的岁月里,那些无能为力的时光中,他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过,借用鬼神之力,把仇家咒死算了。偏生他于此道实在无甚天分,有心诅咒也无力施展。 何子衿看她家师傅一幅怅然模样,也没好追问,完全不晓得她师傅研究占卜是为了画个圈圈诅咒仇家。 待得快要落衙的时候,何子衿正要从朝云师傅这里告辞,阿晔先过来了,何子衿还说呢,“你怎么来了?” 阿晔见他娘,欢喜的了不得,道,“娘,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家,我哪敢住家里啊!我都是跟双胞胎住祖父这里,不然,我爹查我功课到大半宿。” 何子衿笑道,“行啦,跟我一道去接你爹。” 双胞胎扑过去同大哥玩儿,阿晔不比阿曦会带孩子,给双胞胎一人一条大腿抱着往上爬,阿晔直叫,“唉哟,给我老实下来,你们是猴子吗?” 双胞胎才不管,爬的那叫一个起劲儿。 何子衿抱了阿昀在怀里,阿晔也提起阿晏,就与朝云师傅告辞去了。 阿晔跟他娘一辆车,跟他娘告他爹状告一路。何子衿觉着,大儿子以后可以做御史,实在太有告状天分了。 何子衿的车较落衙的时辰稍提前一些到了同知衙门,阿念一出门就见着了子衿姐姐自车窗里露出的笑脸,心下一喜,匆匆与同僚们告辞后,快步过去,欢欢喜喜的上了车。这里要说一下,古代的马车实在不大宽敞,坐两个成年人刚刚好,再加上阿晔和双胞胎就有此热闹了。阿晔多有眼力啊,说,“我出去骑马吧。”他有一匹小矮马,现在天气暖和,就都是骑他的小矮马上学的。 何子衿道,“坐着,来,坐爹娘中间,让咱们家阿晔感受一下父母的慈爱。” 阿晔怪不好意思的,阿念已把他按车窗边儿了,自己挨着子衿姐姐坐,把阿晔气的,“娘,你看我爹,连你的话都不听了。” 阿念道,“以后等你有了媳妇,就能挨着媳妇坐了。” 阿晔倒不是多稀罕坐他爹娘中间,但他爹实在太欺负人,阿晔决定,不蒸馒头争口气,他硬是抬屁股强行挤到爹娘中间坐了,还说他爹,“你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我娘可是回来了。” 阿念郁闷,“坐吧坐吧。”也不能把儿子撵出车去啊。 阿晔还特会抢他爹的戏,立刻甜蜜语的同他娘说起这些天的思念来,叫他爹听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何子衿一行到家时,阿曦也已放学回家了,见着她娘也很高兴,见着她哥还掖揄了一句,“你可是敢回家了。” 阿晔不理她,道,“娘回来了,晚上叫厨下添几个菜,知道不?” “这还用你说。我早跟丸子姐说了。”阿曦朝她哥皱皱鼻子,跟她娘汇报家里的事,道,“娘,你带回家的东西,我也按礼单都整理出来了,一会儿你去看看,有当用的就拿出来用,要是不用,我就让丸子姐放库里去。”一幅当家小大人的模样。 何子衿摸摸闺女的小脸儿,笑道,“我们阿曦长大了。” 阿念亦对闺女十分欣慰,道,“你去北靖关这几日,都是阿曦在家里操持家事。”主要是儿子被他欺负得到朝云祖父那里去住了,双胞胎也不在家,阿曦很是体贴她爹,同她爹住家里来着。故而,阿念很觉闺女贴心。 阿晔听这话酸酸的撇下嘴,要不是他娘一不在家,他爹就总欺负他,他也能在家管事儿呢。阿曦则是得意的扬起微微有些圆润的小下巴,何子衿揽过儿子的肩,道,“行啦,一个替我照顾祖父,一个替我照顾你们的爹,都是娘的乖宝宝。” 阿晔年纪念长,听这种“乖宝宝”的话很肉麻了,说,“娘,我已经大了,照顾祖父也是应当的,你别说什么‘乖宝宝’,我已经长大了。”抗议的时候,也不忘对他娘说的“照顾祖父”的话表示认同。是啊,他是过去照顾祖父的!还有双胞胎!也是他照顾的! 一家子洗漱过,就到了用晚饭的时间,阿念自然问起姚节定亲的事,何子衿大致说了说,道,“很是热闹,就是当天开始天气不大好,到将军府时便是大晴天了,都说是极好的兆头。”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何子衿就不宣扬什么封建迷信啦。 阿念道,“这就好。”又道,“阿冽、三姐姐他们也一道回来了吧。” “回了。”何子衿给闺女添一碗汤,道,“三姐姐这次去,把北靖城的绣坊给办起来了,也开了张。说来,北靖那座小城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哪。” “那可不是小城,那是一座兵城。大多将领的衙门或者家宅,基本上都安置在北靖城。”阿念给子衿姐姐夹一筷子藕片,道,“十几年前,流匪入关,当时为什么败得那样惨,也有一个原因就是流匪攻入了北靖城。多少将领的家宅亲眷就此家破人亡,由此,流匪破北靖城,兵临北昌府,在北昌府方被拦了下来。” 何子衿道,“我听说,就那场仗,北靖关七品以前将领战死九成。” “是啊。”阿念道,“可见惨烈。当时就是余巡抚守住了北昌府,等来了纪将军收拢的残部,里应外合,击退了流匪。保卫北昌府之战,算是余巡抚的成名战,而重夺北靖关之战,就是纪将军的成名战。” 阿晔问,“纪将军就是阿珍舅的父亲吗?” 阿念点点头,“是啊。” 阿曦道,“纪将军可真厉害。” “那是。”阿念见双胞胎也瞪圆了眼睛有模有样的认真听,笑道,“看阿昀阿晏,好似也能听懂一般。” “阿晔阿曦小时候不也这样。”何子衿给双胞胎擦擦唇角,让他们继续拿着小勺子捣鼓着蒸鱼葺吃,“好像能听懂大人的话一般。” 双胞胎因着在朝云祖父那里陪母亲吃过半盅蒸蛋,晚饭吃得不多。待得晚饭后,检查过儿女的功课,夫妻二人就带着双胞胎早早安歇了去。 何子衿晚上才同阿念说了姚节定亲当天的事,道,“有点儿邪性,后来也转晴了,称得上吉兆,你知道就成了,倘有什么消息传到北昌府来,别太吃惊。” “嘿,你说,难不成世间当真有命数之事?”阿念不愧子衿姐姐的青梅竹马,恩爱夫妻,也提出与子衿姐姐相似的命题。 “我也不晓得呢。”何子衿自己都说不好,“以前不大信来着。” 阿念不再想这个,同子衿姐姐道,“子衿姐姐,你以后怕是事情要多。” “什么事?占卜的事。” “是啊,这可是人眼亲见的。”阿念道,“以后找姐姐占卜的人,怕是要多了。” “我现在又不专干占卜,放心吧,我不给外人卜,不然,落个神婆的名声就不好了。”何子衿道,现在跟小时候可不一样,小时候那是挣些银钱补贴家用,何况,那会儿她爹还只是个秀才,她从事占卜行业没什么。如今家里人都做官了,她亦是有夫有子,岂能还做这占卜的行当。何况,何子衿身为上一世接受过科学世界观教育的人,对占卜之事,一向不大信的。 “也好,占卜之事,玄之又玄,家里自己玩玩儿便罢。” 夫妻俩说一回姚节定亲的事,待双胞胎小猪崽儿一样睡熟了,难免亲热几番。 让何子衿没想到的是,北昌府权贵圈的消息这般灵通,她回家不过几日,纪大将军继女定亲一事就传的沸沸扬扬,简直没了个谱儿。 保守一点儿的人不过是说,“唉哟,听说那天气可是够邪性的。” 脑洞大的则是这般说辞,“何止邪性!我听说定亲那天出了一件奇事,唉哟喂!天雷轰顶啊!什么?你不晓得?!据说一个天雷劈下来,就把一棵千年的老黄杨劈成了两截儿,然后,从老黄杨芯儿里,你知道掉出了什么吗?” “什么?” “一条白练一般的白蛇。” 这要是有如何子衿这般两生一世之传奇经历的,都得以为这是《白蛇传》的另类开场呢。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与此同时,就如阿念所说,何子衿在北昌府迷信界的名声渐渐响亮起来,有些个碎嘴的,还同何子衿打听这事儿呢,何子衿自然轻描淡写,“没有的事儿,就是早上天气不大好,待聘礼队伍到将军府时,天光大亮,立刻就是拨天乌云见日明。大好的晴天,大吉的兆头。” 接着就有人打听何子衿给出的那主意,还问,“江太太,听说这叫以煞破煞,是不是?” “什么煞不煞的!定亲的姚千总本就是军中出身,当兵的,纪将军府更不必说,亦是武将门第。如此,迎亲穿军袍铠甲才威武不是。还什么煞不煞的!说的有鼻子有眼,没有的事儿。” “诶,怎么会没有的事儿?这以煞破煞的主意,不就是江太太你给想的吗?说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江太太你竟是精通卜算之道啊!” “您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啊,都传的没个边儿了。” “诶,江太太,你给我算一算,我家儿媳妇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孙子啊。” 诸上这般请求,何子衿觉着自己要是打出个神算的摊子来,定能大火。只是,她现在身为光明磊落的文化界名人何山长,哪里能再行占卜之事呢。 不过,因着现在自己在占卜界这炙手可热的情势,何子衿还是暗搓搓的窃喜着到朝云师傅那里炫耀了一回,并极力表示,“实没想到啊!只是我现在当真不再占卜了,只得辜负广大百姓的厚爱了。” 朝云师傅险没吐出来。 亏得何子衿嘴巴咬得死,没有应任何一家的占卜之事,就这样,祖母何老娘还想着给她介绍两笔不错的业务呢。因看着自家丫头片子完全没有半分给人占卜的意思,何老娘劝说不动,只好把收到的谢礼又还了人家,自此也不再接受这占卜的请托。 这些天,何老娘心情不大好,除了受人请托失败,退还谢礼之事外,还有就是孙子既将去帝都任职之事了。非但孙子要走,孙媳妇与重孙子也要一道跟去。 孙媳妇去不去的,何老娘是愿意孙媳妇去的,好方便服侍孙子。只是,重孙子也要去,何老娘就很是舍不得了。何老娘还私下与儿媳妇商量,“阿灿这样小,行这般远路,叫人如何放心的下。把孩子放家里,我帮着带,待孩子大些再去帝都,岂不稳妥?不然,我委实不大放心!” 何老娘不大放心,沈氏难道就放心不成?只是,沈氏道,“我看阿冽的意思,也是要带阿灿去的。何况,当初咱们来北昌府时,阿晔阿曦那会儿还比阿灿要略小一些呢。” 何老娘叹道,“那会儿有朝云师傅一道,又有大夫随行,如何一样呢。” 沈氏便越发不放心了。 何子衿因弟弟弟一家要去帝都的事,也时常回娘家看看。何老娘、沈氏有什么烦心事,都愿意同何子衿说的。何子衿听了这话,想了想,道,“孩子自然是跟着父母更好。要是祖母和母亲担心阿灿年少,路上不放心,那不如寻个大夫同路就好了。” “哪儿有你说的这般便宜?好大夫各有各的营生,就是出钱,人家也不见得乐意跑这一趟。” 何子衿忽然想到,“记得每年窦家来北昌府采买红参就是这个时候,我过去打听一二,倘是便宜,就与他们一道走。” “窦家是哪家?”何老娘、沈氏都不认得呢。 何子衿道,“就是朝云师傅那里的窦大夫家里,窦家原就是行医出身的,每年大宗的红参采买都是亲自打发人过来榷场的。”说来,原本榷场的红参生意是项家的大头,后来项大将军战死,项家在北昌府的势力大受影响,再加上江赢在红参生意中掺了一脚,项家逐渐失势,上等红参的份额,江赢能占到三成。何子衿常去朝云师傅那里,就是阿念,先时在沙河县也没少请窦大夫帮着义诊啥的。所以,夫妻二人都与窦大夫相熟。及至后来项家被挤出一等红参市场时,窦家也要另寻合作之人,何子衿就推荐的江赢。江赢虽是纪将军继女,于生意上,一向很懂规矩,并不因纪将军的后台就乱来,如此,她与窦家就有了长期合作。 所以,何子衿对窦家还算有所了解。 沈氏想着,儿子媳妇是一定会带着孙子去帝都的,便与闺女道,“那你帮着打听一二,倘是顺路,能一道走最好不过了。” 何子衿痛快应了。 何子衿是寻窦大夫打听,窦大夫在朝云师傅这里当差,何况何子衿对他一向尊重,就是对窦家的生意,也是能帮就帮的,自然应承。也是阿冽他们运道好,有了窦家同行,就是余幸也是一千个愿意的。她自幼在帝都长大,自然晓得窦家名声。 余幸就与丈夫说了,“窦家一直有人在太医院任职,以前还出过一任院使,现在的院使好像姓周,但窦家也居院判之职。能与窦家人一道,阿灿这里我就能放心了。”虽是要带着儿子去帝都,虽阿灿不像那不结实的孩子,可这不是怕路远么。 余幸又道,“可是得好生谢一谢大姐,也就是大姐了,什么都惦记着咱们。” “是啊。”阿冽道,“非但大姐惦记着咱们,祖母爹娘一样惦记。” 或是因着丈夫这话,或是被大姑姐感动了,余幸接下来几日,除了收拾东西,就是抱着儿子到婆婆、太婆婆这里尽孝来着。 除了尽孝,余幸还对大姑姐有事相求,这事儿吧,余幸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自从姐姐给我这玉符,我这睡觉便极是安稳。姐姐,你能不能把这安神的玉符送我啊。”或者是信则灵的缘故,何子衿又惯会是个神叨叨会忽悠的,再加上姚节定亲那一出,余幸可是眼见的,心下便认定了大姑姐是个有法力的大仙儿。她平日里是个手头散漫的,何况依余幸的出身,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何子衿这玉符用料寻常,余幸主要是,觉着大姑姐这符有法力。 何子衿没想到余幸说的这事儿,要不是余幸提起,何子衿也想不起玉符之事。说来这玉还是在沙河县时得的玉料,阿念爱雕个东西啥的,何子衿让阿念试手雕的玉符。何子衿笑道,“原我想着,阿冽回来你大概就用不到了。既如此,你就收着吧。说来,这玉符跟你有缘。” 余幸很是感谢了一回大姑姐,余幸道,“我带着这符就安心。” 何子衿笑道,“所以说,你跟这符有缘呢。” 余幸得了大姑姐的玉符,心下越发安定,就是回了帝都都与娘家说,“再没有比我大姑姐更通情达理的了。” 余老太太微微颌首:看来纵他们老两口回了帝都,孙女在婆家的日子也过得很是不错。 不过,余幸也不是没有遗憾,因为大姑姐是真的不再卜了,就是家里人有问卜的,大姑姐都说了不卜。何子衿原是想把这占卜的名声压下去,不想,因她不肯占卜之事,反导致她占卜的名声越发响亮起来。 便是朝云师傅,偶尔也不禁打趣一二,“过来算算,我晚饭吃什么。” 何子衿:…… 章节目录 第402章北昌行之九十 > 第402章 阿冽带着妻儿去帝都赴任那天, 三家人送出去好远, 阿曦还掉了几滴泪, 倒不是舍不得大舅和舅妈, 她主要是舍不得阿灿, 阿曦向来视弟弟们为自己的所有物。这次大舅、舅妈要把阿灿表弟带走, 这就等于要抢阿曦的东西, 阿曦能不伤心么。 好吧,小孩子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逻辑。 倒是余幸觉着自己以前看错了阿曦,与丈夫道, “阿曦这孩子,真是重情重义。”非但送了很多东西给阿灿,还这样的对阿灿不舍。以往阿灿刚生下来, 阿曦嫌阿灿丑的事, 余幸就悉数忘了,反是觉着, 阿曦这样的情义难得。 阿冽也说, “阿曦这孩子, 是有情有义。”还写了一本书那么厚的信托他给阿珍带去呢。 一家三口带着亲戚家人无限的牵挂与关切, 就此离别北昌府, 远至帝都城。当然, 这是忧伤的写法,还有一种欢快的写法是,俊哥儿穿上一身绛红的袍子, 头戴金丝冠, 脚踏羊皮软靴,骑高头大马,一幅得意又神气的模样,跟大家挥手,“大家都回吧,有我呢,包管一路太平。兴哥儿,家里就交给你啦!” 说真的,看到俊哥儿这般,多少送别的人都没了离别伤感。 送走阿冽一家子,三家人一道去了何家。 何老娘心情十分低落,心下不舍孙子和重孙,一个劲儿的念叨,“诶,当官儿有什么好啊,说走就走了。哪儿有一家人在一处好啊,这么天南海北的,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哪。” 江老太太劝道,“亲家啊,这做官儿不都这样么。亲家这样的福气,我们羡慕还羡慕不来哪。说来,我倒是不怕孙子远走去做官,可你看,阿仁这小子,硬不是念书的材料。我这辈子,就得多活几年等着大宝了。” 江太太也说,“可不是么,老太太,您瞧瞧,不说咱们老家,就是在这北昌府,有几个老人家如您老人家这般,儿孙两代都中翰林不说,孙女婿都是翰林,我看,俊哥儿兴哥儿都是上进的好孩子,以后您老人家还不得子孙四翰林哪。这样的荣耀,说起来,谁不羡慕。我做梦都想着哪。” 何老娘一想,这倒是,自家儿孙有出息才能有这离别呢,要搁那些没本事啃老的,怕是打都打不出去。何老娘给人一羡慕,这心情便好了不少,叹道,“这去了帝都,离得千里万里的,有什么事也帮不到孩子了。”说着,又开始叹气。 何子衿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亲舅舅家、亲岳家,都在帝都。你看我姑丈做官也不一样么,今儿在南,明儿在北的。做官都这样,说来,翼表兄也在翰林,阿冽也说过的呀。”阿冽成亲那年,冯翼正赶上春闱,他那年进的庶吉士,之后留任翰林院,如今也在翰林,待阿冽入了翰林,可以与冯翼做同事。 “是啊。”想一想,帝都一堆亲戚,她老人家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 大家说一回话,便纷纷告辞了。 主要是,各有各的忙,如阿念、何恭,下午都要去衙门,何恭那里还好,杜提学一向宽和,阿念那里不同,同知衙门隶属知府衙门,柳知府抓权抓的紧,阿念这出来送妻弟都是特意同柳知府请的假。柳知府话里自然是,“江同知只管去就是。”心下到底熨帖江同知明晓恭敬,还亲自给阿念写个假条,吩咐手下书吏一声,“不必记录。”仿佛给人天大恩情。其实,官场中是有这规矩,官员请假,一般是要记录的,可那是指长期请假,像这种一天半天的,谁还记啊。柳知府就有这样的小聪明,他觉着不记你这半天假,给你个全勤,就是给你天大人情了。 相对来讲,杜提学就随和的多,也不会说什么不记录的话,直接就同何恭说了,“令子这一去帝都,再见就得好几年了,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你把手底下的事安排好,别的上头,自己掂掇着就成。”要不是家里年龄相当的孙女都定了亲事,杜提学还挺愿意同何家做一门姻亲呢。 杜提学宽和,何恭对差使也从来都是尽心的性子,不然,杜提学也不是傻瓜。 翁婿二人去当差,阿晔重阳大宝二郎二宝他们也要各上各学,阿曦也得去上学,就是何子衿、三姑娘等人,也各有各事。于是,就各回各家吃的饭。 因着阿灿表弟去帝都之事,阿曦很伤心了一阵,下午放学亲自去祖父那里接双胞胎,还同朝云祖父说了一回阿灿表弟的事,阿曦道,“我真舍不得表弟走,表弟多好啊,特别听我话,我还想等他大了,教他读收写字呢。哎,真舍不得表弟走,表弟一走,我手下就少了一个听话的。”阿曦一向自诩为弟弟们的领导人。 朝云师傅笑,“你先把双胞胎调理好。” 阿曦道,“我早把他们教好了,双胞胎在我跟前儿听话的不行。” 朝云师傅道,“你得以德服人,不能总动手。” 阿曦很认真道,“我也跟他们讲过理,他们哪里懂,现在还听不懂话。不听说,给一巴掌就知道错了。” 朝云师傅:…… 因着阿灿表弟去了帝都,阿曦晚上要求双胞胎跟她一起睡,她要看着弟弟们睡觉,何子衿道,“现在弟弟们还小呢,待大些,再让他们跟你一道。” 阿曦道,“我这里晚上有春雨姐姐值夜,我睡觉又很老实,肯定能照顾好双胞胎的。” 阿曦很乐意带着弟弟们睡觉,只是她这提议,险没把双胞胎吓死,双胞胎躲爹娘床上死活不肯下来,坚决不跟姐姐一道睡。把阿曦气地,又想念了一回阿灿表弟的好。第二天还去外祖家里说,“昨天晚上我梦到阿灿表弟了,阿灿表弟最好了。”把外祖母、曾外祖母感动的,傍晚给她做许多好吃的,阿曦还顺道在外祖家歇了一宿。 何子衿在准备给田巡抚的寿礼,自从柳知府来了北昌府,这各家都不敢做大寿了。以往上峰寿宴或是同僚寿宴,大家都是有例可依的。用何子衿的话来说,官场尚还清明,并不必大肆送礼,只是寻常的人情往来。但这个柳知府夫妻啊,柳太太出身圣人家族爱装腔作势,倒能理解。可你柳知府明明出身公府豪族,你这作派,便是寻常寒门也没这样的啊。 是的,去岁柳知府做寿,明说了不收礼,大家过去,一人一杯清茶。 柳知府如此,不说别人,阿念就没做生日,今年子衿姐姐的生辰,也就自家人一道吃顿寿面,外头官场同僚,一个没惊动。 如今这田巡抚寿辰,寿礼如何备,这是个问题。 何子衿同阿念商量,阿念道,“田巡抚现在并没什么话出来,就照以前的例预备。倘这回再叫柳知府压一头,田巡抚这面子可就不大好看了。” 何子衿笑,“幸而咱们官儿小,随大溜就成。就不晓得其他人如何了。” 阿念道,“别的其他人倒不要紧,主要是看李参政。” “李参政也没听说如何,就是欧阳夫人性子爽俐了些,却也没有为难过谁。” 阿念问,“李夫人同柳太太的娘家不是同乡吗?她们现在还不大亲近?” “一直不大亲近。”何子衿把礼单压在桌间,端起茶呷一口,道,“两位太太的性子就截然不同,李夫人一向衣饰华贵,生活上亦颇是考究,她家两个孙女都在女学念书。柳太太不一样,柳太太祟尚简朴,哎,一件衣裙都不知道是哪年的料子,闹得许多太太去柳太太那里说话,还得寻几件旧衣裙来换上。” 阿念听的有趣,问,“那倘是既有李夫人,又有柳太太的场合,女眷们要如何穿戴?” 何子衿道,“有亲柳太太的自然就穿得简朴。亲李夫人的,就穿得华丽些。” 阿念问,“姐姐你都是怎么穿的?” “我都是按平常来,就是到柳太太那里,我也是按平常来。平常我穿的也不华丽,哪里就单用穿旧衣,这也忒马屁精了。”何子衿说着道,“说来,周太太也是如此。最马屁精的是盐课王提司太太,谁不晓得最肥的差使就是盐课司,是人就得吃盐,这北昌府除了百姓,还有北靖关十万官兵啊,这些盐,都得经盐课司,王家富的都能流油。结果怎么着,自从柳家来了北昌府,王太太里里外外的就学着柳太太的作派,王家这般有钱,以往王太太出门,哪次不是浑身绫罗,现在都是穿旧衫。也不晓得,柳家与王家这是怎么回事。要说王提司的盐课司的职位,其实与柳知府同阶,便是咱家与周家这样品阶略逊于柳知府这五品官儿的,也没有这般谄媚啊。他们两家这里头,定是有事儿。” 何子衿道,“你同知也要兼管盐政的,你可得留心,现在这盐价一天比一天贵,亏得咱家还不算穷。我看,倘是贫寒人家,真要吃不起盐了。” 阿念笑,“姐姐放心,我心下有数。” 待何子衿把田巡抚的生辰礼备好,田巡抚的寿辰也就到了。 这样的场合,只要有媳妇够品阶的,必是夫妻二人一道参加。奉上礼单之后,阿念去了官客那边儿,何子衿则带着丫环去了招待堂客的花园子。 因阿念在北昌府算不得什么高官,何子衿去的就早,先贺过寿,眼下她来的早,还能有个座儿,便在田夫人下首陪着说话。田夫人见何子衿一袭紫底挑金的亮色长裙,鬓间是雀头垂珠钗,这套首饰十分华贵,就那垂下的珠子,最大一珠都有莲子大小了。耳际亦是赤金垂珠坠子,指腕间亦是金嵌珠的戒子镯子,可见是一套首饰。这首饰,在诰命堆儿里也颇能拿得出手了,尤其田夫人以往未见何子衿戴过,可见是为着她家的寿宴特意庄重打扮了的。这就让田夫人高兴,自从那该死的柳家来了北昌府,真是没个样子,堂堂诰命,总穿得破衣烂衫。当然,这破衣烂衫亦是夸张的话,但,哪家太太出门不是往鲜亮端庄里打扮,谁家就真的连新衣衫都置不起了。叫田夫人说,这姓孔的就是个装。更让田夫人郁闷的是,还有人拍着马屁学这一套。 如今何子衿这般华贵富贵,就很入田夫人的眼,田夫人笑道,“江太太年轻,这身裙子好看,也就是你穿了。” 周通判太太也是来得早的那拨儿,她一向直率,闻笑道,“江太太年轻,这颜色鲜亮,也正是该打扮的时候。” “是啊,咱们在一处说说话,吃吃酒,我虽老了,可也喜欢看你们年轻人妆扮起来,我看着你们,也就年轻几岁了。”田夫人已过了夸颜色的年纪,不过,田夫人毕竟出身织造府,再加上谁没年轻过呢。田夫人现在就喜欢看年轻人打扮,花团锦簇的,瞧着也欢喜不是。 何子衿摸摸脸,笑道,“您二位这般赞我,我脸都要红了。” 田夫人笑道,“如何面皮儿这样薄,以往我就说,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该好生打扮的时候,我说你以往穿得就素了。” 何子衿笑道,“我以往也不素,只是,平日也没的巡抚大人过寿这样的大日子,就是家常衣衫了。”又赞田夫人衣裙精致,周太太那钗别致,还有一二女眷凑趣,大家就说起吃穿打扮来。 柳太太来的也不晚,只是一身半旧的绛色衣裙,很是叫田夫人皱眉。最后到的是李参政夫人,李夫人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衣饰已不尚华丽,多是往优雅里发展了,但依李夫人的性子,身上头上更没有一样不雅致考究的东西,李夫人一样贺了寿,就坐在了田夫人右下首,此时,何子衿倒还能坐在中间的位子,这倒不是阿念官职高,主要是她有诰命在身。如周太太与沈氏,基本上还能在这正厅有个座儿就不错了。每次这般排座,何子衿都有些不自在,觉着还不如以前跟她娘坐最后呢。 沈氏倒是想得开,觉着闺女有诰命很是体面。 今日田巡抚寿辰其实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大家的心,显然不在这寿宴上。有去岁柳知府那清茶待客不收礼的寿宴,田巡抚这寿宴,哪怕就是先前的规矩,大家仍是觉着,这寿宴很是意味深长啊。 好在,官场里混的,一团和气还是能做出来的。不过,诸人心里也明白,如今已是风雨欲来了。 吃过田巡抚府上的寿宴,大家便各回各家了,连沈氏都不望提醒闺女一声,“你近来,少往田柳两家去,听你爹说,他们两家快撕破脸了。” 何子衿也不想往这两家去啊,何子衿道,“爹在提学手下干,杜提学的品阶较柳知府还要高,娘你自然不必往柳家去。可阿念,正在柳知府手下,要是柳太太那里有请,我哪里能不去。怕我这里一旦不去,柳知府还不得给阿念穿小鞋呢。” 沈氏也是叹气,道,“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与闺女道,“前番你爹跟提学大人建议说这各州府县的官办学,除了四书五经,也该把君子六艺的课程都开起来。都知道这是好主意,可杜提学官儿虽大,却不比知府手里有实权,就这点事儿,巡抚大人同意了,知府大人哭穷,硬是没钱。这事儿现在还没办起来呢。” 何子衿道,“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还没办呢。” “没有。”沈氏道,“现在听说,只要是巡抚同意的,知府必然反对。凡知府支持的,巡抚必然摇头。总这么较着劲儿,也不说有空多办几件实事。” 何子衿叹道,“你看田巡抚这寿宴上,柳太太穿的那叫什么呀。” “柳太太平时也都这样儿。” 何子衿皱眉,“廉不廉洁也不在于穿什么,不是我说,倘的确是家资不丰,穿得寻常些也就罢了。柳太太这种,出身名门,嫁入豪门,也这样,就过了。” “谁说不是呢。”沈氏道,“听说杜提学年初又给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上了计划书,现在还没批呢。知府衙门算了,说是今年预算都超了好几万两,实在没钱投在官办学上。” “难不成杜提学得罪过柳知府?” “你不晓得?” 何子衿摇头,“没听说啊。” 沈氏属于教育系统女眷圈子,对教育系统的事比较清楚,“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说是先时柳太太相中了杜家子,原是想做亲,杜家不大乐意。” 何子衿道,“还真没听说。要是因这事,柳家也够狭隘的。” “谁说不是呢。” 母女俩刚念叨了一回教育系统的事,接着北昌府就出了一件颇令人赞叹叫好的事。那啥,拨给提学府的设立君子六艺课程的银子有了,巡抚衙门拿出来的,田巡抚把收到的寿礼折现,拿出银子给提学司办教育,给官办学增添课程,让学子们能更多君子修养。 田巡抚办的这事儿,叫谁说都得赞一声漂亮。 田巡抚还开了回茶话会,语重心长的教导了北昌府诸官员一回,道,“柳知府去岁没办寿宴,请大家吃的茶。这是柳知府的性子,可我想着,百人百脾性,我看,自去岁柳知府寿宴后,大家都不敢过生辰了。”田巡抚笑两声,拈须道,“不必如此,咱们又不是贪银子,正常的人情往来,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有柳知府这只请喝茶的,大家就都不办寿宴了。像去岁刚升上来的江同知,就吓得没敢过生辰,是不是?” 江同知心下极是震惊,田巡抚知道他没办生辰的事不为稀奇,只是,怎么拿他说话啊?江同知露出一丝讶意,继而忙道,“下官在家吃的长寿面,因是头一年过来,没往外派帖子。” 杜提学笑道,“虽然江同知这生辰过得低调,不过,可是给我们州学捐了一百两银子。今年江太太过生辰,又给我们州学捐了一百两银子。贤伉俪这等为善不欲人知的品格,定是受巡抚大人熏陶。” 江同知不由看杜提学一眼,他岳父是杜提学手下的官员,平时他与杜提学也没仇啊,杜提学这是什么意思。果然,柳知府听这话就不大痛快,笑睨江同知一眼,道,“江同知一捐就是一年的薪俸,也是我们官员中的楷模啊。”说着又问,“江同知把薪俸都捐了,家里生计如何维系啊?”这小子平时在我跟前儿老实的很,不想私底下却是大大的狡猾。 江同知已是心生不妙,知道柳知府这是想得多了,只是,柳知府这咄咄逼人的劲儿,江同知却也不想就此遂了田巡抚的意,并不顺着杜提学的话,而是道,“我主要是家里娘子善持家,不等着薪俸买米下锅,不然,倘我自家还顾不过来,我也不能就把俸禄给捐了啊。” “江同知家办的女学,可是咱们北昌府大大有名的。”盐课王提司笑,“不是我说,咱们谁家差钱,江同知家里都不能差钱啊。” “先得跟诸位同僚们说一句,那女学可不是我办的,是我家娘子办的。说来,我家里都是靠娘家私房撑着呢。”江同知也不是包子啊,见王提司都挤兑他,江同知笑笑,看向王提司,“我家啥样,各位大人都知道。不比王提司,前儿我可是听家里娘子说如今盐一日贵似一日,盐这么贵,王提司怎么倒穿旧衫了?莫不是你盐课家都吃不起盐了?”阿念说着就笑了起来。 李参政哈哈大笑,道,“江同知以往总爱做少年老成样,倒不知这般风趣。” 阿念微微一笑,“我是想着,我家因娘子擅持家,说来不算穷的,寻常吃食都吃得起,家里娘子都说盐价居高不下,我家都如此,就不知寻常百姓家如何了。” 李参政正色道,“说的是,盐不同于他物。还是得注意一些。” 田巡抚看一眼王提司,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提司道,“这盐价自来也都会有些波动,因着近来先是供应北靖关军中用盐,故而一时紧张了些,价钱才高的。待得盐井那里运来新盐,自然就有降下去了。” 田巡抚却是不吃好糊弄的,这位是余巡抚的老助手了,对庶务极是精通,道,“军中供应,每月自有时间,哪年都是如此,哪里有什么先后?规矩没变过,怎么今年这盐就这么贵了?” 王提司面儿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但田巡抚高他n级,王提司不痛快也只得碍着头皮道,“下官也只是管着盐课盐引,至于盐卖什么价钱,那是盐商的事,只要不是太离了格,咱们也不好管的。”他是真不晓得盐价现在如何? 田巡抚便看阿念一眼,道,“王提司既然只管卖盐引收银子,同知衙门也有兼管盐政之责,那江同知就去查查,这盐价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念忙起身应了。 大家自巡抚衙门告辞时,除了以北昌将军为首的武将阵营没什么反应外,文官阵营基本上是各怀心思了。阿念也很是气不顺,他平日里安安分分的一个小官僚,竟然被逼着给站了队,是的,经过巡抚府这一番不动声色的较量,搁别人看来,江同知绝对是巡抚系啊。但,只有江同知心内知晓,他从没有向田巡抚投过诚啊! 一朝不慎,两面不是人不说,还给田巡抚推出来做前锋! 江同知心下不爽,可想而知。 要是评一个比江同知更不爽的,也就是今天叫田巡抚一系挤兑的盐课王提司了。王提司的脸色在一出巡抚衙门时就臭的跟大暑天的臭鸡蛋一般。王提司冷冷看江同知一眼,接着往江同知方向啐一口,骂,“叛徒!” 哪怕真的两面不是人了,江同知也不想给人知晓啊!可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江同知也不是好欺负的,当下冷冷一笑,转头啐了回去,由于江同知年轻,力气好,准头足,这一口十分精准的啐到了王提司脚下,江同知探花出身,很有文采怼一句,“贱人!” 王提司的脸当真就臭到发绿,他在田巡抚面前不敢放肆,那是他官阶与田巡抚相差甚远。如今竟被一小小同知回骂,王提司再不能忍,一步过去,“你说什么?” 江同知似笑非笑,“说你王提司上遭同我说,柳知府想和杜提学做亲,结果没成,你王提司正欲毛遂自荐,是不是?” 此话一出,柳杜二人脸色都难看起来,王提司一把握住江同知的手腕,“你敢造我谣!” 江同知冷冷道,“巡抚大人已将盐价之事交与本官调查,我不比你王提司,还有造谣的闲情逸致。”一巴掌打开王提司的手,抽回袖子,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403章北昌行之九十一 > 第403章 江同知骤然翻脸, 完全不是双方人马想像中的包子样, 非但啐回了王提司, 还揭了柳杜两家的流, 吹皱一池春水后, 就迈着方字步, 牛气哄哄, 神人不理,一幅老子很不好的惹的模样骑马回家去了。 何子衿晚上就知道了江同知两头不是人被欺负了的事,何子衿有些生气, 自家阿念被欺负了,子衿姐姐哪里有不生气的,还说阿念, “你就叫他们这么欺负, 也没回句嘴,这不成包子啦!”一幅挽袖子要替阿念报仇的模样。 “没, 我回啦!我把王提司啐回去了, 还把杜柳两家做亲未成的事儿都说出去了。” 好, 好吧……子衿姐姐完全不晓得, 原来男人翻脸还会互啐……不过, 听说阿念啐的比王提司又远又准, 子衿姐姐就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了,道,“这就好, 不能叫人觉着咱好惹!不然, 都跟这田巡抚一般,都拿咱们当炮灰了。” “可不是么。”阿念道,“真是人自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何子衿问,“这可怎么办啊?”现在两头儿不是人,两头儿不受待见。 “管他呢。我以前也没投靠过谁,只要差使上不出错,谁能拿我怎么样?何况,接下来田巡抚还得指望我查盐课的事儿呢,田巡抚现在既要用我,就不能叫人动我。”阿念很有几分光棍儿道! 何子衿给阿念倒了盏桂圆红枣茶,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别的事没数,盐课上的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儿。”阿念一向鬼精鬼精的,何况,盐粮本也是同知份内之事,就拿这盐价来说,他比正管的王提司还早有察觉呢。要不是王提司今日挤兑阿念,阿念真不见得把这盐价的事说出来。阿念先前就做过一些调查的,他悄与子衿姐姐道,“盐课司正管盐引之事。盐商想卖盐,就得有盐引。而这盐引,都是有价钱的。这盐引的钱,是归于朝廷的。王提司除非不想要命了,不然,这上名码标价的的银子,他再不敢动的。”阿念呷口茶,继续道,“但据我所知,如今每张盐引上头,都要另加一笔费用的。” 何子衿道,“以前有没有这事?” 阿念摇头,何子衿就明白了,“这自来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怪道现在盐贵呢。盐课司多收了银钱,盐商没有不涨价的。” “就是如此啊。”阿念淡淡一笑。道理其实很简单,必是成本提高,货物才会涨价。倘成本降底,货物只有降价的理。 何子衿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事说与田巡抚知晓?” “田巡抚不见得不知,只是要我做这出头的枪罢了。”阿念一手自然的放在桌间,指尖儿时不时敲击着桌面,道,“田巡抚心下肯定暗恼我一直不肯向他投诚,柳知府又觉着,咱家与余家是姻亲,田巡抚又是老巡抚一手带出来的,我这心里,定是偏着田巡抚的。这俩人,一个阴柔寡断,一个惺惺作态,都不是什么有担当的。这回我就是替田巡抚做了这出头的枪,于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怕是以后再有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田巡抚都要拿我说事儿了。” “就是田夫人柳太太,田夫人倒还好,中规中矩的官太太罢了。柳太太的性子,可是不好相处的。”何子衿想到一事,道,“说来,今年田太太还特意把她家姑娘送到女学来念书呢。这又瞧着像同咱家亲近的意思一般。” “眼下不急。大人物们都不急,我更不急。”阿念已有主意。 阿念要是摆出个包子样儿,估计谁都要上来捏一把了。估计他以前就是太包子了,所以,被人摆了一道。然后,他忽然不包子了,非但不包子,直接翻脸把王提司、杜提学、柳知府算是都得罪了一回。田巡抚得知此事,反是对阿念多了几分重视,还特意召他到府里关怀了一番。 阿念完全没有以往的恭敬谨慎,田巡抚一提,“那天请你们吃茶说话,听说你与王提司有些不大和睦,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坏了情分?到府都是咱们北昌府当差为官哪。” 阿念一幅愤慨模样,“大人即便不问,我都要请大人评一评理!那王提司,骂我不说,竟还啐我,我虽官职不比他,可一样是陛下的臣子,哪容他这般欺辱!自己一屁股屎还没擦干净呢,竟敢来攀赖于我!” “唉哟,江同知,你也是探花出身,如何这般粗俗。”什么屎不屎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大人不晓得,那天王提司骂我叛徒,我叛谁了?我一向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敢这样骂我,我岂能任由他骂!谁不晓得他惯会装腔作势,前几年我在县里做官,来府城来得少些,可哪回见他都是身着锦绸,腰缠宝带,一身的富贵荣华。如今一个他,一个他家婆娘,出门儿就弄个寒酸样儿,我不过想着同地为官,大家彼此和睦些则罢。谁晓得,欺人太甚!我岂能咽下这口气!”阿念道,“去岁我初来府城,十月里柳知府寿宴请吃茶,我说句心里话,我宁可不办,不想着那个眼!我给州学捐银子,还不是好心,我家娘子一样的好心,杜提学还要拿出来说一嘴!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杜提学提这个,王提司也不能眼红我家娘子的女学!个老婆子嘴,碎的没了边儿!”说着,连杜提学也没啥好印象了! “杜提学也是想着叫别个官员与你学的意思,他私下常赞你有品格呢。”田巡抚还是为心腹辩了一句。 “品格儿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无愧于心就是了。”阿念叹道,“大人你高居巡抚之位,哪里知道我们下官的难处?” “说说看,都有什么难处?” 阿念长叹,“我家娘子就常与我抱怨,说现在出门儿都不知道穿什么衣裳好了。妇道人家,哪里有不爱美的,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起,这城里就流行着旧来着。我家娘子实在不喜着旧衫,出门就总觉不合时宜。现在我也不懂这是什么事了,咱们做官的,难道不以百姓富庶为荣,反以旧衣旧服为美了?倘当真是贫寒,贫寒并不为耻,但富庶如盐课王提司,都每日穿旧服,此等大伪之人,念耻与之为伍。”话到最后,阿念眉间一派厌恶。 “穿什么不穿什么,不过小事,何必因此不悦。”田巡抚道,“你呀,年轻人,就是太沉不住气了。” “沉不沉得住气,我先不能受那厮的气!”阿念气哄哄道。 “诶,江同知,你这样可不利于同僚相处。” “我才不跟这种心胸狭隘的小人相处呢。”阿念道,“先时大人叫我查的那事儿,我已是有了眉目。” 田巡抚神色一震,“说!” “我听说,盐课衙门在每张盐引外还要征加一笔银钱。” “具体说说。” “这银钱多家是按盐引多寡来征的,基本上一百斤的盐引,得付一百零一斤的银子。” 田巡抚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黑了。”是的,听着不多似的,可盐是日用品,哪家不吃盐哪?非但人要吃,要是有养牲口的人家,喂牲口也得添些盐,这牲口才养的好,有气力。 阿念道,“可不是么,积少成多啊。这一笔钱,我可是没在同知衙门的账上见过的。不过,我这同知衙门,不比盐课衙门是专管盐课的,王提司的官阶也高于我,就不晓得,他有没有交到巡抚衙门了。”这自来,什么税上加征一点儿,只要别太过火,也不算什么大事。各地方衙门都有自己的一点儿截留,这里头,也算是官员俸禄外的一些收入。但,各衙门收了钱,一星半点儿的倒罢了,盐课敢百分之一的加收费用,你这钱不往上孝敬一二,敢自己独吞,那就是找死了。 田巡抚道,“我晓得,各衙门有各衙门的路子,一般二般的,只要按规矩来,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这盐课上,朝廷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不许在盐课上加征加派!这王提司,将圣上将朝廷放在哪里?” “可不是么!这贱人,我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 “贱人”什么的,田巡抚听着不由唇角抽抽,却顾不得说阿念,道,“人证物证,江同知也拿到手了吧。” “前儿我与那贱人翻脸,又是巡抚大人亲自吩咐我查盐课之事,他哪里有不防备的,这事,我已打听出来了。要说证据,怕是没这般容易。” 没证据,这不白说么。田巡抚不禁对阿念有几分不满,道,“那江同知还是尽快收集了证据来。” 阿念道,“是。” 田巡抚见江同知应的痛快,心下很是满意。 阿念道,“大人,我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只管说就是。” 阿念道,“我做同知,如今不过一年半,王提司在盐课上已是快五年了。要人证物证的话,我怕是要用一些手段的。” 田巡抚笑道,“只要不违法理,只管放手去办。” 阿念道,“大人只管放心。” 田巡抚对于阿念的“上道”极是满意,还帮着安抚了回杜提学,“年轻人,难免气盛。说翻脸就翻脸,你看王提司,还不是叫江同知一口啐脚下。平时瞧着像个斯文人,不想倒是有些性子。” 杜提学道,“这小子,又捐了二百两。” “这不挺好的,约摸是觉着上回迁怒有些没道理,跟你赔礼致歉呢。” “哪儿啊。没捐给我们府学,买的稻米白面,捐给今年府兵里到年纪的老兵了。” 田巡抚好悬没笑场,杜提学道,“说来,上遭是咱们算计了江同知一把,也不怪他恼怒。不过,江同知也算是官场里为数不多的清明人了。” 田巡抚道,“太独了。”别看王提司骂江同知“叛徒”,田巡抚真不信江同知能入柳知府的伙,可关键是,江同知也没入他的伙。江同知就一直自己当自己的差,对谁都不远不近的模样。这样做官,真的太独了。 杜提学道,“独也有独的好处。” “这倒是。” 但没想到,接下来江同知干的事,真叫田巡抚恼火的了不得。无他,江同知把这盐课上的猫腻告诉了北昌府的巡路御史顾御史。 田巡抚气的险没吐了血,他,他是叫江同知私下取证啊,你把事儿跟御史说,那与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啊!而且,事经御史,必然闹大!田巡抚也没想把压下来,他既然要把柳知府干掉,必然得事发方可。但,这种事发,必然是要在他田巡抚的安排下,有规模的事发,而不是失去控制的爆发! 而tm御史,这种完全是不顾别人死活的生物啊!这种生物,就巴不得能有桩大案子,他们好扬名哪。 田巡抚恨不能敲开江同知的脑袋,看看这位以前瞧着很是稳重的年轻官员在想什么。田巡抚都与杜提学道,“先时看他还稳当,不想这般毛糙。” 杜提学眼神微沉,与田巡抚想到一处去了,道,“此事一经御史,怕要闹大。” 田巡抚道,“真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大人息怒,原也是想让江同知先试一试水,顾御史知道也无妨,这几年,顾御史性子平和,在咱们北昌府也一向安稳。”杜提学道,“暂先看顾御史的动静吧。” 眼下也只得如此。 阿念并不晓得田巡抚为他知会顾御史一事如此烦恼,毕竟,田巡抚都明令他去查盐价了,这种与昭告整个北昌府官场也没什么差别了吧。当然,虽然田巡抚明令江同知彻查盐价飙升一事,但,江同知自己查,跟将消息与御史共享,这是两码事。田巡抚却是不知,阿念虽是个嘴上没毛的,心下却是有所盘算的,他就是要把事闹大,越大越好。他不能在北昌府当田巡抚的马前卒,想叫他冲锋,他就把所有人都拉下战场。 顾御史在北昌府的官场不大显眼,一直就是个安安稳稳的老好人的存在,尤其是在余巡抚当政之时,委实没有这位御史发光发热的地方。就像杜提学对顾御史的认知,顾御史性子平和。 但,性子平和可不是傻啊! 顾御史在自江同知嘴里听到盐课上的一些秘闻时,那些平和已久的心脏便不禁狂跳起来。那种隐秘的激情,绝对比顾御史年轻时第一次见到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姑娘还要澎湃三分。顾御史当天与江同知嘀咕了半宿,还在江同知家吃了夜宵,一碗酒酿小圆子,方告辞而去。 顾御史参与盐课调查的事不是秘密,江同知给出的主意,“凡事,必要光明正大,方百邪不侵。这盐课,自来是肥差中的肥差,人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们私下调查,反容易为小人所乘。此事是巡抚大人发了话的,您是巡路御史,知盐价有异,调查一二,乃是本分。如此明明白白的说出来,那些人方不敢乱动,不然,倘您真有个好歹,第一个要怀疑的就是盐课。” 顾御史已过不惑之年,家中有妻有子,并非热血冲动的毛头小子了。江同知这般说,顾御史很是赞同,还正式知会了巡抚衙门与知府衙门,他要调查盐课异常之事。是的,别看顾御史也不过是五品御史,但,御史本身具有非常独立性的调查权,就是往朝廷递折子,御史还有一项特权,那就是风闻奏事。就说,还没取得证据,只靠道听途说,也可以在朝廷里去听风就是雨的说一说。百官之中,唯御史有此特权,不必为自己的话负责。当然,这是条例上的解释,许多时候,也不能无中生有,毕竟,御史虽有风闻奏事之权,但你要是参谁没把人家参倒,人家长嘴也不是摆设,必要报复回来的。 但御史的确是具有司法调查权,像盐价之事,江同知是奏田巡抚之命,顾御史自己觉着不对,就可以去查。 盐课王提司听闻查他盐价的又多了个顾御史,当下恨江同知能恨的眼睛滴血,只恨他与江同知不是一个衙门,不然,多少小鞋都准备好了的。 不过,同知衙门虽不隶属盐课衙门,但,同知衙门是隶属知府衙门的。王提司的小鞋用不上,柳知府的小鞋是准备好了的。偏生江同知泥鳅一般,直气得柳知府破口大骂,“这姓江的,也就是个面子上的老实!早没识破这厮的险恶奸狡!” 江同知非但奸狡,他还摆出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叫了手下来开会,“你们是消息灵通的,但我也跟你们说明白了,我这六品同知都是殃及池鱼,你们哪个想火中取粟,先摸摸腔子上的长得是不是脑袋!老老实实当差,我保你们平安,谁要是趁机搞小动作,本官在一日,你们就得小心着,叫我知道,别怪我不顾往日情面!我的差使,是巡抚大人亲自交待的!”然后,江同知非但在自己衙门来了一番这样的讲演,他还下去巡视了一番,把自己所属部门,都巡视了一回,让手下人好生当差,更不许卖主。 江同知在同知衙门一年半,足以让江同知把同知衙门打造的铁桶一般,尤其江同知先把狠话撂下了,谁要敢卖他,他就是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大多数人还是惜命的,至于不惜命的,江同知十天就收拾了三个想卖主的野心家,知府衙门想保下这三人都保不下,亦如江同知所,他这差使是巡抚大人亲自吩咐的。田巡抚要用江同知,就得给江同知撑腰。江同知下手之快准狠,震慑了同知衙门一干低阶官吏。 另外,想从肉体方面毁灭江同知的,那更是别想,打接了田巡抚差使的第二天,江同知出门就带一排侍卫,而且,据行家里手来看,江同知那一排侍卫还不只是面儿上瞧着好看的绣花样子,据说都是有些个功夫的。想肉体毁灭江同知,除非调派军队。 于是,江同知每天带着一排侍卫牛气哄哄的过来衙门当差,请北昌府的各大盐商过来喝茶。 顾御史在座旁听,另外,请了巡抚衙门派出衙门刑房典吏过来记录,盐引买卖过程中是不是存在征加费用?盐引到手多少钱?你们的盐批发给各级小盐商的批发价是多少?还有,账,把账拿出来!江同知要查账! 江同知当初是做过一县县尊的,甭看县令这官儿不大,但正经管的事绝对不比同知少。江同知早在做县尊时就训练出了一批的专业人士,盐商们的账房一见这批人,就知道,这是遇上对手了!每家盐商说的话,均要做笔录,签字,按手印。旁边人证物证都要齐全。 江同知这阵仗,搞得诸盐商战战兢兢,心下忐忑。 盐商们给江同知这雷厉风行闹得成宿成宿的失眠,纷纷大展神通,各方面去打听消息。他们有钱,与衙门官员都是熟的,这一打听就打听出来的,说是如今盐贵,巡抚大人亲自下令让江同知查明盐贵的原由。 还有能跟江同知搭上线的,直接就过来跟江同知打听了。 盐商商会的会长宫财主受诸盐商的托付,过来江家打听。 先时宫财主家出了个高级拐子的事儿,宫财主就是先拿了人,送了江同知一个大大的政绩。当然,以前宫家同余家的关系也不错,余幸那花园子险烂尾,后来就是被宫家接手,把花园子给修好了。 故而,宫财主在江同知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宫财主没备礼,这也是宫财主的聪明之处,江同知正在查盐课上的事儿,这会儿你大包小包的上门,江同知一看你这智商也不能见你。宫财主因先时与江同知处的不错,江同知还是给了宫财主这面子,让宫财主到书房说话。宫财主就诉起苦来,“我们这贩盐的,就是赚些脚力钱。上头得打点,下头也不能委屈,受挤兑的就是我们了。” “这么说,我挤兑着你这大财主了。”阿念把后背的软枕放正,悠闲的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 “要说别人挤兑我们盐商,我是信的。”宫财主笑呵呵地摸摸自己的圆肚皮,他人生得圆润,又是天生一幅和气模样,亦会说话,道,“同知大人您,不是那样的人。”别的官儿挤兑他们盐商,无非就是想他们出血罢了。可江同知又不是差钱的,再说,盐商们不是没有往江同知这里打点过,宫财主还想也给江同知修个园子啥的多孝敬一些呢。结果,江同知不过是衙门那里收些例银,这些例银,是给同知衙门的,衙门上下人人有份。江同知也就收这些银子,至于其他私下孝敬,还不如前任文同知呢,起码文同知爱收名家字画,说来这些雅物比直接给银子还花销大呢。江同知却是私下没收过一钱银子。别人怎么看江同知,宫财主不晓得,但依宫财主看来,江同知不是那等贪鄙之人。 江同知不知想起什么,渐渐沉默下来,室内气氛一时凝滞,半晌,江同知道,“盐价的事,你怎么说。” 宫财主那张圆润和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叹道,“哎,盐这东西,说来,人人都吃,这不是什么金珠玉宝的奢侈品。这是人人都要吃的东西,没人愿意卖得天贵。百姓们吃不起盐,见天儿骂我们盐商黑心肝儿,我们盐商也不愿受此骂名。可我老宫说句老实话,做生意,不一定要赚多少银子,可得有个原则,就是,起码不能赔银子。赔银子的生意,以何为继?”宫财主说着,双下巴一颤一颤,脸上的神情已是愁苦的了不得。 江同知问,“就这些?” 宫财主眨巴眨巴一双小肉眼,江同知将案上的书卷一合,道,“就这些的话,你且去吧。” 这还没跟江同知交心呢,宫财主哪里肯去,宫财主道,“那个,这个,那个,大人想问什么,我老宫必知无不,无不信。” “问你盐怎么这么贵!”江同知露出不耐烦来,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去问别人!巡抚大人那里还等着我交差呢!” “俺们成本高,给下级盐商的自然就高,他们也得赚钱,自然就贵了!” “不老实呀!”江同知瞥江财主一眼。 “俺不敢说呀!”宫财主可怜巴巴的看向江同知,眼中满是祈求。 江同知看宫财主那立刻就能拿出绳子来上吊的模样,道,“你回去想想吧,想想怎么站队。” 宫财主见江同知连“站队”这话都出来了,心下一跳,满腹心事的去了。 宫财主刚走,阿曦就过来叫他爹吃晚饭了。 阿曦吃晚饭时还说呢,“每回见着宫财主,我就觉着奇怪,宫财主那么圆,眼睛那么小,怎么会有宫姐姐那样又苗条又大眼睛的女儿的?” 何子衿道,“没准儿宫财主未发福前是个俊俏人呢。” 阿晔对妹妹道,“咱爹咱娘还有我,都是苗条人,不一样有你这样的胖丫头。” 阿曦白她哥,“谁胖啦!双胞胎才胖呢,我一点儿不胖!” 双胞胎不觉着胖是什么不好的事,双胞胎闷头吃花生糊糊,一点儿不介意姐姐说他们胖。阿念道,“有福的人才胖呢,看双胞胎吃东西多香啊。” 何子衿笑,“阿曦小时候吃东西就这样,阿晔小时候总不肯好好吃饭。” 阿曦立刻抓住她哥把柄,“自小就不好好吃饭,叫人着急。” “我是不好好吃么,我早听祖父说了,你小时候总抢我蛋羹吃。” “哪里的事,是你吃不掉怕被祖父罚,偷偷叫我吃你剩的。” “行啦,好好吃饭,不许拌嘴。”龙凤胎自小就爱打架,小时候不会说话,是动手干仗,待得大些,就是君子动口不动啦。待孩子们吃好,何子衿就让孩子们自由活动了,基本上就是阿晔去书房做功课,阿曦给双胞胎上文化课,可怜双胞胎,白天被朝云祖父教育还不算完,晚上还要经受姐姐的摧残。 孩子们玩儿去后,夫妻俩回房说话,何子衿就问,“宫胖子过来有何事?” 阿念道,“来探我的口风。” 何子衿道,“他是代表盐商商会来的,还是自己来的?” “没什么差别,他是盐商商会的会长。”阿念道,“过来与我诉了一通苦楚,想着两不得罪呢。” “这死胖子,倒是打得好主意。” “是啊,我让他回去想想站队的事。” 何子衿“扑哧”就笑了,“那他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管他呢。” 失眠不失眠的,反正宫财主是愁的连晚饭都没吃,宫太太跟闺女报怨,“这江同知,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爹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宫财主是个福态相,这宫太太与宫财主颇有夫妻相,虽没宫财主那样的富态,也是个圆润润的中年妇人,倒是宫姑娘生得纤细袅娜,一幅明眸皓齿的好模样,据说肖似宫太太年轻时。 江同知对盐商发难太迅疾,宫姑娘两位兄长都去盐厂那里不在家,宫太太有事就同闺女叨咕,宫姑娘道,“天大的事儿也不能不吃饭啊,我去劝劝爹。”着侍女去厨下收拾好饭菜,母女俩就去敲宫财主内书房的门了。 宫财主甭看家里豪富,却还算个本分性子,身边儿就一老妻,膝下两子一女,正因家中和睦,宫财主有什么愁事儿,就爱同老妻说,如今儿女也渐大了,宫财主打发了丫环,一面吃饭就把江同知府上的事说了,宫财主叹道,“要是别个事,无非银子开路,这回听江同知的口气,银子怕是不好使的。” 宫太太道,“这上头斗法,关咱们商贾何事?江同知这般说,可是太不讲理了。” “是啊。”宫财主想,自己的哀兵之策都不好使哩,看江同知年岁不大,却是一点儿不好哄。 宫太太道,“要我说,这江同知虽银子收的少,却是不比盐课王提司太太和气。王太太见了我,都是笑眯眯的,和气的很。” 宫姑娘给父亲盛碗八珍汤,道,“和气有什么用,这站队,得看谁有本事,谁有本事咱们跟谁站一处,爹你可得慎重。” 宫财主叹口气,“我可不就为这个烦恼么。” 宫财主觉着闺女还算聪慧,就问,“闺女,你觉着哪个有本事?” “我又不懂这上头的事。”宫姑娘道。 “越不懂越好,随便说说。”宫财主自有一番理论,虽然这番理论他还没总结出来,如果让何子衿知道的话,会给宫财主总结为直觉信任。是的,宫财主一向是个很相信直觉的人。而且,他认为,越是干净的孩子,直觉愈准。 宫姑娘想了想就道,“像娘说的,王太太和气,王提司一向是个贪财的,咱们不投王提司,纵是错了,将来亦可用银子来挽回王提司,尚有一搏之力。江同知不大一样,江同知一向不在银钱上用心的,他都说了让爹你站队了。要是不站江同知这边,倘江同知胜了,江同知清算起来,咱家拿什么去打动他呢?” 宫财主将调羹一丢,愁道,“你们说,江同知怎么就不爱财呢。” 宫太太深以为然,道,“要说这当官儿的,收银子反是好说,遇到这不收银子的,真正叫人急。”当初就是因江同知不收私下孝敬,一听说江太太办女学,宫家忙不颠儿的就把闺女送去了。当然,闺女上了女学,也委实好处多多,就闺女本身亦极是受益的。 宫太太试探的道,“要不,明儿我去江太太那里再探探口风。” “不顶用,你与江太太素无交情。”宫财主拾起调羹,继续喝汤,道,“放心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么。” 宫太太听着丈夫这粗俗话,看这胖子还喝汤喝的香,气的没话好说。 宫财主能长这一身的肥肉,就不是个心窄之人。 他想了一宿,想了个绝妙的主意,私下找江同知投了诚,像他闺女说的,江同知这种不爱财的,你不投诚,将来他清算,他能要了你的命。相对而,王提司这种可用银子收买的,明显杀伤力不比江同知大。宫财主做出这等决断,还是一个原因,他做盐商的,北昌府三成盐都是他的买卖,宫财主消息灵通,他早在江同知还在沙河县任县尊时便听说过,江太太有一块今太后娘娘还是太子妃时赏的璎珞,想想,这是何等样的体面!宫财主一直认为,江同知可能跟皇帝他娘太后娘娘有什么特殊关系。起码,江太太要不是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也不能赏她璎珞吧!这是原因之二,还有一个原因,让宫财主向江同知投了诚,就是因为,江太太是个有法力的人哪。 前番纪将军家义女江姑娘定亲时那传就不说了,听说,前几天这纪将军的准女婿姚将领,就因为跟将军家那克夫的小姐定了亲,出关缫匪,结果,半条命着回来了。说到这儿,宫财主对于敢与将军家小姐定亲的那位姚将领表示出了百分之一千的敬佩啊!像这种为了攀附权贵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家伙,可真是人才中的人才啊! 就这位姚将领,剩了半条命被人救回来,听说,眼瞅着就不成了,黑白无常就站在门外边等着时辰勾魂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姑娘快马到江同知家,求江太太画了道神符,然后,江姑娘拿着神符快马回程,一到家里,眼见黑白无常就进屋了,纪姑娘啪的一道神符贴姚将领脑门儿上,姚将领原还只吊着半口气,这神符一到,室内立刻金光大作,姚将领便活了。 江太太这绝对是神仙本领啊! 宫财主觉着,江同知哪天真恼火了,让江太太给王提司画道符啊咒的,那王提司还能有活路? 就此,宫财主寻江同知投了诚,但,同时,宫财主毛遂自荐,打算替江同知去王提司那里做卧底,刺探情报。 江同知事后都与子衿姐姐道,“真个无商不奸哪。” “宫财主能把这盐课里的猫腻一一与你说了,已算有些诚意。”何子衿道。 “说虽说了,只是,这死胖子竟然说没有秘账。”江同知冷哼,“依这胖子的狡猾,焉能不留一手!” 宫财主是想弄个两头下注,但,显然,江同知不好糊弄,王提司同样不好糊弄。王提司要宫财主做证,同知衙门曾收取盐商孝敬。 宫财主立刻陷入了先时江同知一般的处境,里外不是人。 更让宫财主走投无路的是,江同知还打发人给他送了根绳子来。宫财主见着这根绳子,浑身肥肉抖若筛糠,还是宫太太给他一巴掌,板着脸道,“我看还没上吊就得先吓死个逑的!” “完了完了。”江财主拿着绳子的手好容易镇定下来,拉着老妻的手道,“江同知这定是要逼我去死啊。” “屁咧,要是逼你死,还能给你送绳?怎么不直接送鹤顶红!这又不是唱戏,还绳子、刀子、□□三样任你选啊!”宫太太拽拽那麻绳,打量丈夫一道,“就你这死胖子,这绳子也禁不住你呀!” “那你说这绳子是何故?” “我哪里晓得?”宫太太道,“你在家老实呆着,我去问一问江同知。” “你可别去啊!”宫财主拉住老妻肥肥软软的心,忽然慧自心头起,哈哈一笑,手舞足蹈,“果然是你明白,江同知并不是要我上吊!” 是啊!江太太那般法力的大仙儿,倘江同知看他不爽,直接让江太太给他下个咒画张符,估计他就能见阎王了,还给他递什么绳子啊! 于是,宫财主就这般脑筯清奇的拿着绳子找江同知去了! 章节目录 第404章北昌行之九十二 > 第404章 宫财主一朝得悟, 揣着江同知送来的麻绳就往江同知家里去了。 见到宫财主, 江同知一幅讶意模样, “咦, 宫财主没上吊啊?” 宫财主脸立刻就绿了, 道,“大, 大,大人您真是让老宫我上吊啊!”瞧江同知似笑非笑模样,又不大像。宫财主心下稍稍松口气, 就听江同知道,“不是我让你上吊,我以为你现在愁的想上吊呢。” 宫财主道, “江大人, 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咱俩,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来, 宫财主很有几分急智, 这就为绳子有了新释意。 “你可别这么说, 王提司叫你举报我同知衙门拿你们盐商的好处, 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江同知唇角翘出个讥诮的弧度, “你说这姓王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我真是谢他了, 他这主意一出,我们同知衙门上上下下同仇敌忾!别以为我不知道,同知衙门拿的, 不过是每年按便盐课调查时的例银, 这份儿银子,不及他盐政衙门的十之一二吧。他要你举报我什么?举报我私下拿你好处了?” 宫财主连连摆手道,“江大人,您之廉洁,天下皆知啊。” “知道不知道的,你别给我胡乱捏造就行了。” “不敢不敢。”宫财主道,“我原想为大人打听出些个消息来,没想到,反为大人添了麻烦。大人,您是探花儿老爷,脑子也比我聪明,要不,您给我出个主意,不然,我这真没法儿活了。王提司就得把我逼死!” “少给我在这儿装腔作态。”江同知似笑非笑睨宫财主一眼,“这不论做事还是做人,谁还不得留一手啊!宫财主你更是老江湖,是不是?” 宫财主叫苦,“江大人,我要有这一手,就不会愁的想上吊了。” “你愁的不是要不要上吊,你愁的,是这场较量必将波及于你吧?”江同知看向宫财主,有时觉着这宫胖子很有几分狡猾,但有时又觉着,这人大局观上很有几分欠缺,江同知不得不将话说明白,“田巡抚亲自交待我要查盐课之事,你是盐商商会的会长,北昌府三成的盐都是你的买卖。这事,必然要波及你,有什么奇怪的?” 宫财主瞠目结舌。 江同知继续道,“我知道,你老家是在太平县,那会儿,你还是太平县巡检司的一位官兵,后来,太平县调去了一位新县尊,那位县尊姓余。也是这位余县尊,在稽察私盐时,私盐贩子勾结山匪谋杀余县尊,你因救余县尊伤了腿。后来,腿伤虽然养好,却是落下了高低脚,就此去了武职,离开了巡检司。余大人担心你生活无以为继,就给你批的盐引,你在太平县开了个小盐铺子,就此,慢慢儿的,一步步的,有了今日。余大人走时,还同我提过你。” 说到老巡抚,宫财主当真是红了眼眶,道,“我辜负了老巡抚啊。” 宫财主还真不是那种祖传的盐商什么的,他这几十年,靠山就是余巡抚。余巡抚的出身品性,就是收孝敬也是有数的,也是因余巡抚几十年的执政,尤其后来余巡抚做了知府、巡抚时,北昌府的盐课银子,一直是在增加的。这种增加,是因为北昌府人口的增长,吃盐的人多了,盐课自然有增长。但,北昌府的盐价一直很稳定。如今,余巡抚刚一走,盐课银子一分没多,盐价反开始飙升,实不怪田巡抚要拿盐课司的这个把柄!这明摆着的,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江同知也没多留宫财主,与他道,“你自己好生想一想吧,你虽是白手起家,也不能说不顺遂了。先时咱们北昌府都是老巡抚做主,这世间,如老巡抚那样有良心的人有几个呢?老巡抚一走,这北昌府的天就得变。老巡抚走前,与我提过你。有老巡抚的面子,能照应你的地方,我不会不照应。但老巡抚之后,再没老巡抚了。这北昌府今后何去何从暂且不论,你要想保住你盐商资格与地位,你心里就得有数啊!” 宫财主连忙表忠心,“大人,我可是站在您这一边儿的!” “我知道,你站我这一边儿,你站田巡抚这一边儿。但我们彼此都心中有数,盐课上肯定有问题,不然,盐价不能飙得这么高。盐课出事,你们盐商能洗干净?你要是这会儿还想着自己雪雪白不染凡尘,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宫财主试探的问,“大人,这就不能不查吗?” “不查,盐价能降下来?巡抚大人能答应?!我说你贩盐贩的,是不是脑子给盐腌了啊?!” “我,我没经过这个,我真怕呀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有个好歹,我家就完了!” “其实我觉着挺奇怪,你口口声声站我这边儿,站田巡抚这边儿,你其实对我们信心不大。”江同知道,“我还好说,我本身不过六品官儿,人微轻。田巡抚可是正三品巡抚,这北昌府,还有比田巡抚官职更高的?你怎么连田巡抚都不信?” 宫财主吞吞吐吐,半晌方把心中隐忧吐露了一部分,“我哪里是不信二位大人,我这身份,您二位知道北昌府有我这么个人,都是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我,我是听说,柳知府出身国公府,柳太太还是孔圣人的后人。您不晓得,我们商贾家的太太奶奶们,根本见都见不到柳太太的面儿。还听说,柳家在帝都既是公爵府第,家里还是兵部尚书的大官儿!大人哪!一部尚书!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柳知府家这么显赫,咱们府城上上下下,谁敢得罪他呀!再说,要不是他家势大,他一个知府,敢同巡抚大人叫板?”宫财主还很有自己的分析! “你们盐商是不是都这么想啊?” “大家都晓得的呀。”宫财主道,“不过,我知道,老巡抚是传胪出身,大人您更是文曲星下凡,探花儿大人!”说着,宫财主用一种无比炽热而仰慕的目光望向同知大人,硬把同知大人给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宫财主还道,“我老宫,最是仰慕有学问的人了!” 江同知抖抖鸡皮疙瘩,心说,幸而宫财主一大老爷们儿,且生成这幅尊荣,不然,这等眼神话语,非叫江同知误会不可。江同知道,“有没有学问不要紧,做人得有脑子啊!我问你,你家族里有多少人?” 宫财主道,“有两百多人吧。” “两百多人你都认得吗?” “九成都认得。” “最远的亲戚出了五服吧。” “嗯,有些族人就是同姓,要说亲戚已是算不上了。” “要你家有个这样出了五服的族人,在外打架要拉人手,你去不去助威?”江同知问。 宫财主隐隐有些明白江同知的意思了,就听江同知道,“你这小家族两百多号人,你说,如柳公府那样的豪门大族有多少族人?何止成千上万!别出来个姓柳的,就说得跟柳国公的亲兄弟一般,我实话告诉你,这位柳国公根本没有同胞兄弟,连堂兄弟都没有,柳国公近支就一个庶出叔叔,但他那庶出叔叔那支因罪被朝廷悉数斩首!你怕什么?你问问柳知府,他认得柳国公,柳国公认得他吗?” 宫财主都听愣了,唉哟,他还真是头一遭听闻这公府秘闻啊! 宫财主不禁心道,果然是文昌星出身的探花大人哪!这眼界,这见识,果然是比他这盐商强出三座山去!宫财主道,“大人,那柳太太,是不是孔圣人的后人啊?” “你不晓得姓孔的都是同性不婚么?就因为姓孔的都是孔圣人后人,咱们北昌府也有姓孔的,就你们盐商商会不也有个孔盐商么?他是繁字辈儿的,难道不是孔圣人后代?我怎么没见你对孔盐商恭恭敬敬啊!” 宫财主老脸微红,道,“他是考了二十多年没考上秀才,娶了王提司家的丫环,钻营进了盐商队伍。他算什么孔圣人后人哪。”他,他晓得孔盐商的底细,怎么可能对这种人毕恭毕敬啊!说来,他盐商的资格,比孔盐商老的多! “不是姓孔就算么?”江同知反问。 宫财主讪讪。 宫财主依旧没有表态,待宫财主走后,江同知骂一声老狐狸,子衿姐姐道,“宫财主真有暗账么?” “说真的,我也不晓得。”阿念指尖儿轻叩,道,“他是靠着老巡抚上位的,这些年,同老巡抚关系一直不错。要我说,他不至于丧心病狂的去记什么暗账,老巡抚那人的性子,也不过三节两寿会收一些,其他的,就不大可能了。要是老巡抚那时,姓宫的都记了暗账,他就是不要命了。不过,老巡抚一走,田巡抚镇不住下头,不然,王提司也没这么天大的胆子。这近来的账,就是没记在纸上,宫财主怕也记在心里了。” 何子衿道,“他要是真拿出什么账来,就是完全把身边性命交予咱们这边儿,我看,宫财主还得再思量。” “哪里还有时间叫他思量,姓王的就要诬蔑于我。”阿念没收过宫财主私下孝敬,至于盐商照例给同知衙门的好处,这也是旧例。阿念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收,水至清则无鱼,他主持同知衙门的事务,就不能断了底下人的财路。阿念要防的是,根本不能让盐商与王提司有诬蔑他的机会,不然,这盆水泼过来,哪怕是赃水,对阿念的仕途亦是大大的不利。 阿念就要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却不料自己先遭了秧。 这事儿在北昌府上下传的,据说江同知身中十八刀,直接给人捅成了马蜂窝,就剩一口气了。还有的说,江同知毁容了! 是的,江同知身为探花出身,那张脸还是很能看的,就是平日里路上骑马都有许多大闺女小媳妇明目张胆的看美男子呢。是的,北昌府民风开放,大家一向认为,只是看个把男人,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这回江同知遇袭,也亏得一位酒馆的老板娘大呼救命才侥幸救得性命!正因这位老板娘的宣传,江同知被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这老板娘来了客人便是一通说,“我的天哪,江同知诶,江同知那样的人,会与谁结仇啊?谁不晓得江同知是个好官,人好,长得也好,突然之间,一位黑衣刺客自天而降,江同知一排侍卫被这位黑衣刺客打得七零八落,眼瞅刺客的尖刀即将插入江同知的胸膛,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吼一声,一坛烧刀子就砸了过去,那刺客啪的将烧刀子踢飞,呯的砸在我这墙上,看到没,那墙那里少块儿墙皮,就是那天被酒坛砸的。接着,我立刻跑出去,大喊救命,那刺客见势,连忙跑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侍卫又缠斗过来,刺客怕人多了,就跑了。” 就有食客甲问,“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假。”老板娘亲自给食客斟了一盏浊酒,,“可怜江同知,满脸是血,不晓得到底伤的如何呢。” “不会脸上受了伤吧。”食客乙道。 “这叫什么话!江同知那样的俊俏人,要是伤了脸,不得把咱们北昌府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心疼死哟。”老板娘见酒少了,又端来一壶给食客。 食客甲道,“我就不晓得你们这些女人是什么眼光,江同知那样的文弱书生,哪里有咱们这般铁打的汉子实用啊!” “可不是么。”食客乙极是赞同。 老板娘道,“你们懂个甚!江同知可是探花哩!探花!才华与美貌并举!再者,谁说江同知不实用啊!看江同知细腰长腿高个子,家里三儿一女,比你们这些没用的实用多了!” 江探花现在正半身血的躺在床间昏迷不醒,整个人包的跟个粽子一般。何子衿着人把北昌府城有头有脸的官儿都请来了,连田巡抚都来了,一见江同知这模样,立刻大作悲痛,“真痛煞我也!”就扑过去,坐在床畔,大骂刺客! 何子衿拭泪道,“还得巡抚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 田巡抚就差拍胸脯了,一幅铁面,道,“一定!我自不能让忠良白死!” 周通判听不下这话,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大人,江同知已无性命之忧。” 田巡抚那脸色,立刻变了又变,自发贴上几层面皮,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果然是天佑我北昌府,天佑我江同知。江同知这样的好官,自有神明庇佑。”说着竟哽咽几声,又道,“江同知遭此横祸,都是我之故!我这心里,如同刀割!” 何安人眼带泪光,冷冷道,“我家老爷以往从未有什么仇家,就是听说因盐课之事,盐课王提司很是看我家老爷不顺眼!我家老爷是听了巡抚大人的吩咐查盐课之事,巡抚大人必要给我家一个公道!万不能枉纵了小人,叫上上下下的人寒了心!” “安人只管放心,此事老夫亲自主持调查!”哪怕何安人不提此事,田巡抚也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田巡抚又好生好气的安慰了受害者家属何安人一番,又命周通判亲自负责江同知的案子,此方告辞而去。 田巡抚走时,何学政脸色都是微微泛白,唇角紧抿,送田巡抚一行,田巡抚此方想到,何学政是江同知的老丈人,便温声道,“何学政留步吧,先照顾江同知的身体,什么都没江同知的安危重要。” 何学政也没心情与田巡抚寒暄,只送了几步,既田巡抚这般说,何学政也惦记着女婿的伤情,便回去守着女婿了。 江同知遇刺之事,令北昌府原就紧张的政治氛围更加剑拔弩张,王提司恨的,与柳知府道,“我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一刀,这江家太太是什么意思,硬说我与江同知不和,我tmd,是我与他不和么,分明是他寻我麻烦!现在,姓江的一出事,都以为是我下的手!我跟谁说理去!” 柳知府一面安慰王提司,嘴里道,“咱们也当去瞧瞧江同知。” 王提司真不乐意去,但又不能不去,结果,他去倒是去了,却是给何安人直接带人撵了出去,用何安人的话说,“在外头欺负我家老爷不算,还敢欺负到我家里来!自么着,不给人活路了是不是?” 闹得别说王提司,柳知府也怪没面子的,回家直与太太念叨,“泼妇!真乃泼妇也!” 柳太太都有些怀疑王提司,“不会真是王提司下的手吧?” “不许说这话。”柳知府正色道,“半城人都晓得王提司与江同知不对付,江同知有个好歹,人先寻思到王提司。王提司又不傻,焉能做这样的事。” 柳太太沉吟道,“会不会就因此,王提司的其道而为之呢。” “不会。”柳知府道,一般官场之中,除非真是要你死我活了,不然,谁也不会贸然下此毒手!柳知府与王提司道,“江同知必然是得罪了什么要命的人!” 王提司,嗯,虽然半城人都相信,这事儿是王提司干的,但王提司自己明白啊,这事儿委实跟他没关系,他是哪天都得骂江同知几句,什么“小王八羔子短命鬼”之类的话,王提司没少说,甚至恼火之际也说过“惹急了老子,哪天弄死你!”这样的狠话,但,真的就是放放狠话,正经没下手! 不过,柳知府这话也给王提司提了醒,是啊,江家那婆娘张嘴就是江同知与自己有隙,难不成,江同知就没别个仇家了! 这新线索,王提司一点儿没保留的告诉了负责此案的周通判。周通判认为,这的确也是条线索。说来,王提司肯将这线索告诉周通判,完全是出于个人对周通判品行的敬重。倘不是周通判人为正直,若换个人,怕早就顶不住田巡抚的压力把他王提司填进去了。周通判却是办案老手,他对王提司做了细致的调查,并且认为,王提司没有太大的嫌疑。这样的结论,自然令田巡抚不满,但王提司对周通判,却是一万个感激。他晓得田巡抚必要借江同知遇刺之事生事的,有周通判这位有良知的通判大人不够,王提司也要自救,故而,略有线索,就要告诉周通判的。 周通判就开始调查,江同知是不是另有仇家之事。 结果,好巧不巧的,查到了,江同知曾令人给宫财主送过一条绳子。 周通判很想去问问江同知,当初为啥给宫财主送绳子?但,江同知据说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去问江太太吧,江太太说不晓得。江太太都不晓得,其他江家人更不晓得了。 周通判就得去问宫财主,宫财主早在得知江同知遇刺时就直觉出大事了。就像王提司与江同知不睦,江同知有个好歹,大家的第一怀疑人就是王提司。宫财主想得更深一些,王提司好歹是朝廷的官儿,他却只是一介商贾,何况现在大靠山余老巡抚已致仕还乡,他对天发誓,江同知那事儿,绝对不是他干的。但,江同知给他送过一条绳子,这是啥意思啊,他收到绳子时,第一反应就想到是江同知要他老命! 其实,后来,宫财主细分析过,那不过是江同知给他增加压力的手段! 江同知没有要他命的意思,而是想他真正投诚,把盐上的事儿说说清楚!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可谁也没料到,江同知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宫财主一宿没睡,第二天就去了江家,把自己偷偷记录的一些东西,私下交给了江太太何安人。待今日见周通判有请,宫财主忐忑着一颗心去了通判衙门。 宫财主是北昌府的第一盐商,家中豪富自不必提,周通判并不仇富,而且,因宫财主时常捐钱,修桥修路的没少做好事,周通判对宫财主还算和颜悦色,就是问了宫财主那绳子的事儿。 宫财主犹豫,“这事儿,我想私下同大人讲。” “不行,这是问案。非但要有书吏在场,而且,你说的每句话,都不能有半点虚假!”周通判示意书吏记录案情,宫财主继续犹豫,半晌方说了,“大人也知道,同知大人一直在查盐上的事儿。同知大人给我送绳子那天,是因为前一天我收到王提司暗示。” “暗示你什么?” “暗示我把这些年给同知衙门的孝敬的事说出来。”宫财主叹道,“江同知遇刺,我也不敢再相隐瞒。这事儿,空口白牙要怎么说呢。同知衙门管着一部分盐课事务,我们每年自盐井里采了盐,也要去同知衙门里按大印的。要说孝敬,也不算孝敬,是旧年的例钱。” “这笔银子有多少?” “不多,一年也就五百两。” “是给同知衙门,还是给江同知的?” “同知衙门。”宫财主道,“自江同知上任,我倒是想私下孝敬,江同知从来不收。就是那五百两例银,听说,江同知也是都给了下属,自己没拿过。” “你倒是清楚啊?” “这些事,大人略一打听,也能知道。”宫财主叹道,“江太太那女学赚的银子海了去,江同知不是差钱的人,他把自己那份儿给了下属,说来,委实仁义啊。” 前几句,宫财主还算老实,周通判归正传,“江同知为何给你送绳子?” “应该是警告我吧。江同知知道了王提司想要我去举报那例银之事,我为难啊,不晓得怎么着才好。说句老实话,我就是个贩盐的,平日里能为父老乡亲们捐些银子修桥铺路的还成,叫我去举报江同知,我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我又没证据,再说,江同知在盐课上清不清白,我是知道的。这事儿,我不想干,可王提司正管盐课,我又不敢得罪王提司。江同知就着人给我送了根绳子来。” 周通判道,“听说你当天就去了江同知家里。” “去了,我,说句放肆的话,我还问了江同知干嘛给我送绳子的事。江同知说,以为我现在愁的想上吊,就给我送了绳子。自江同知出事,我想了这些天,还是觉着,这就是江同知的一句玩笑话。江同知年轻,童心未泯,送根绳子打趣我。”宫财主道。 周通判心说:哪天给你送碗鹤顶红,估计你还得说是打趣你呢。 但,宫财主说的,也不见得就全是谎话。 周通判问清楚宫财主,让宫财主按了手印,就让他回家了。也不晓得怎么消息这般不严密,王提司第二天就晓得宫财主在周通判这里把他卖了个彻底,找上宫财主就是一记老拳,宫财主立刻找到周通判,要求官府保护,以防王提司灭他口! 王提司给宫财主这无赖行径气个仰倒,真个上吊的心都了! 章节目录 第405章北昌行之九十三 > 第405章 王提司以往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而且, 他能在盐课衙门一干五六年, 这样的肥差衙门, 一般三年必然一换的, 而王提司竟可以连任, 这也说明, 这并非一个庸人。 就是王提司也觉着,自己绝对不庸。 但现在,自认不庸的王提司很是开阔了眼界, 尤其是在无耻这件事情上。 他明明只是因宫财主这狗东西在通判司说他坏话,叫了宫财主过来骂几句罢了。天地良心,这样要命的时候, 这样许多不明晓案件内情的都以为是他对江同知不利的同时, 他怎么会对宫财主动手啊! 他根本没有动手好不好,他素以君子自居, 一向只是动口的。 只是骂的时间长一点儿罢了。 好吧, 骂了大概半个时辰都有的。 但, 宫财主这无耻又无赖的东西, 明明是自抽耳光在他面前认错, 结果, 一出了盐课衙门,立刻奔赴通判衙门,硬说那耳光是他打的。 这, 这真是冤死了有没有! 更可恶的是, 那宫财主还要求通判司的保佑,什么防他杀人灭口! 这事儿一出,田巡抚立刻解了他的职务,令他安心参与江同知案件调查,同时告诫他,百姓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抽打的。 田巡抚当时那个怒哟,生吃了宫财主的心都有了。 宫财主还真不怕他了,脸都撕破了,还怕个逑哟。 只是,宫财主这人吧,虽然办的事比较无赖,宫财主自己认为,还是为了保平安,他是真的相信,江同知那事儿一定是王提司动的手。 宫财主虽然渴求官府保佑,周通判也没那么多人手,宫财主千恩万求了,周通判只得派了两个人在宫财主身边。宫财主就出来进去的带着这两位大兄弟,据说,就是晚上跟媳妇睡觉,也是宫财主与宫太太在里间儿,两位衙役在外间儿。 宫财主还给闺女们多配了几个跟车的壮仆,这是闺女出门上学时的配置。就是儿子们那里,也托人捎了信儿,让儿子们小心着些。 除此之外,宫财主就是一天三趟的拎着贵重药物去探望江同知,种种关心关切,很是叫听闻此事的王提司恶心的三天没有吃下饭去! 王提司恨啊,怎么没早一步看出宫财主的下贱嘴脸来,竟叫这厮在自己跟前儿活蹦乱跳好几年! 王提司因被宫财主诬陷抽嘴巴一事,非但田巡抚找他谈话,周通判也暗示他现在最好低调些。王提司实在是,清清白白一个人,也不晓得怎么就掉进了粪坑,简直是一夜之间就臭了大街。种种冤屈,真个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王提司非但名声坏了,家里太太还来哭诉,“咱们孙子,在官学受气哩。” 王提司问及究竟,才晓得是江同知亲戚家孩子干的好事,当然,王家孙子也没吃啥亏,但这王小郎以往因着是官家子弟,在学里很有几分霸道的,后来都说他家里祖父是杀人犯,王小郎地位就有些不稳。重阳几个别管念书如何的,那也是在官办学里念书,在学里时大家都不有啥动作,但放学堵过王小郎好几回,那王小郎,身后一批盐商子弟,还有与王提司相近的盐课司子弟,王小郎虽地位不稳,也不是的一帮人马的。两帮小学生因势均力敌,也没打起来,就是每天放学必要互相对骂半刻钟不止,而且,骂的那些话哟,叫书院山长说,“真斯文扫地也。” 王太太这里跟王提司诉苦,认为孙子在书院被江家亲戚给欺负了。殊不知,江家亲戚重阳小少年也极是扼腕,很为没有揍王小郎一顿而遗憾。 重阳倒不是打不过王小郎,而是自己这边儿没有王小郎那边儿人多,而且,王小郎那边儿除了有钱的盐商子弟,就是有势的盐课司子弟。重阳这边儿主要是商家子弟,还有一样,因阿晔近些天在家侍疾,阿晔不在,重阳领导不了同知衙门诸子弟,故而,他这边儿人手不足王小郎那边儿的多,故,一直没能真正教训王小郎。 重阳觉着自己很不对住江姨丈。 大宝儿道,“我听徐捕头家的小子说,不像是王提司干的。” “不是他能是谁?姨丈又跟别人没仇。”重阳是大众心理,主要是,江姨丈遇刺前查的就是王提司的案子,这可不,王提司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大宝儿道,“周通判断案,一向公道。” 重阳就不说话了,说来也是,周通判在北昌府素来青天名声,说来,要不是周通判只是举人出身,怕是早就升任知府之位了。如果周通判让为王提司没有重大嫌疑,重阳还是信的。重阳道,“以前我觉着做生意赚银子好,现在倒觉着,做生意不如当官儿好了。” 大宝心说,觉着做生意比当官儿好的,亲戚里道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宝儿的亲爹江仁江财主,另一个就是重阳了。 重阳道,“你说,咱也不懂调查,要是咱懂调查,就能帮上忙了。” “是啊。”重阳这句话,大宝还是很认同的。 两个念叨了一回江姨丈遇刺之事,就骑着马带着弟弟们去江姨丈家看望江姨丈了,江姨丈已经醒来了,只是不能见人,怕吵。阿晔心情较前几天好了许多,道,“我爹好多了,今天吃了一碗米粥,两个包子。” 重阳几个也很欢喜,忙问,“窦大夫有没有来复诊,怎么说的?” “说幸而老天保佑,已是度过危险期,性命无碍,养三五个月就能养回来了。”阿晔叹道,“真是谢天谢地。”经此一事,阿晔长子风范越发老成了。 大宝儿把从徐捕头儿子那里打听的事与阿晔说了,道,“那刺客武功极高,留下的线索极少,但就周通判这些天的调查,王提司那里嫌疑不大。” 阿晔寻思了一回,道,“要是查刺客,我倒有个法子。” 重阳忙问,“什么法子?” 阿晔道,“北昌府如果有武功这样高强的人,闻道叔不可能不知道的,我去寻闻道叔打听一二,定有线索。” 重阳与大宝来北昌府时就是上学的年纪了,故而,对朝云道长不大熟悉,但偶尔听父母说起,尽管父母语焉不详,也知道那是要敬重的长辈,二人也知道朝云道长身边有几多高手,阿晔这样一提,重阳立刻道,“那你赶紧去问问。” 阿晔也是忽然想到此节,事关亲爹安危,阿晔这做儿子的,也不顾天晚,着人进去跟他娘说一声,他就骑马去朝云祖父那里了。 朝云祖父正要带着双胞胎用晚饭,见阿晔过来,道,“来得正好,与我一道用饭吧。” 阿晔有些急他爹的事,坐下来,闻道叔添一幅碗筷,反正朝云祖父也没有食不的规矩,阿晔就与朝云祖父说了,朝云祖父看闻道一眼,道,“嗯,这些事,闻道的确比我清楚,一会儿你与他商量去吧。” 阿晔哪里有吃饭的心,朝云祖父看他如此,道,“急什么,吃饭比天大,先安生吃气,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阿晔慢慢搅着碗里的米粥,道,“祖父你不晓得我多担心,险没把我吓坏了,我娘跟阿曦是女人,不顶用。双胞胎还小,要是我爹有个好歹,可怎么着呢。” 听到阿晔那句“我娘跟阿曦是女人,不顶用”,朝云祖父看他一眼,真看不出,阿晔还是大男人主义。嗯,大男人主义,这是女弟子说过的词。 朝云祖父道,“不是还有你么。” “是啊。”阿晔身为家中长子,父亲一出事就接过了家里重任,难得他年纪不大,也没个哭个没完,虽然阿晔没少偷偷哭,可一想到家里上有老(爹娘),下有小(弟妹),阿晔真是哭也不敢哭太久,生怕自己倒了,家里没人支撑。阿晔这种想法,可以说得上是古代社会中家族长子与生俱来的顶梁柱的思维模式。阿晔给祖父添了碗汤,道,“以前觉着我爹特讨厌,尤其我娘不在的时候,总欺负我。这会儿就觉着,有这么个讨厌的人也挺好的。就像我娘说的,人生中就是会有这些既讨厌也躲不开的人哪。” 朝云祖父忍不住笑,“你娘说的是什么话。” “女人嘛,都这样。”阿晔表示很理解,大男子主义的表现形式之一是,认为女人智商普遍低于男人。 朝云祖父问,“家里还打理得过来么?” “还成。小舅舅也每天过来帮我忙。” 朝云祖父便没再多问,一时饭毕,就让阿晔找闻道去商量刺客高手的事了。 阿晔把寻刺客的事托给了闻道,就辞了朝云祖父和双胞胎,回家去了。 双胞胎还托哥哥带一篮子葡萄给姐姐,阿晔也帮他们带了,回家的路上,阿晔想着,自己为家辛苦操劳。双胞胎这没良心的,就只想着阿曦。不过,阿晔又想,身为家中长男,可不就是得干在前吃在后吗? 哎,这就是长男的压力啊! 阿晔把双胞胎送的葡萄带回去,阿曦道,“还算有良心,知道我惦记他们呢。” 阿晔问,“咱爹睡了没?” “还没,娘念书给爹听呢。” 阿晔就过去看望父亲,结果,刚到外间就闻到一阵香喷喷香喷喷的味道,阿晔快步进去,果然,他爹都来不及把那碗飘着辣油的米粉交给他娘藏起来。他娘还说,“是我要吃,让你爹帮我尝尝冷热。” 阿晔根本不信,说他爹,“爹你的伤刚好一点儿,怎么能吃这么辣的东西!窦伯伯都说了,不准吃辣的,不利伤势!”又黑着脸批评他娘,“娘,你不能总惯着我爹,先叫爹把身子养好,多少米粉吃不得!” 看着儿子充满正义感的小眼神儿,何子衿都想说“对不起”了,何子衿叹,“我不是看你爹实在是馋的很么,就这么一小碗,不叫他多吃。” “不行,半小碗都不行。”阿晔过去就把米粉从他爹手里夺了去,严肃的坐在床边,道,“爹,你不能仗着我娘疼你,就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知道不?”转头说他娘,“娘,你得有点儿原则!” 阿念愁的,“不就一碗米粉么。” “是辣油米粉,你要吃清汤米粉,吃多少我都不管。”阿晔义正严辞,还说他爹,“爹你以前还教我呢,男人就得有自制力,说话算话,你说,叫我抓到你吃辣多少回了。”阿晔也喜欢吃辣,但他爹明显是不该吃辣的时候,偏嘴馋管不住自己,怎能不叫阿晔操心呢。 阿曦端着葡萄进来,给她娘说好话,道,“你就别说咱爹了,谁还没个嘴馋的时候啊!明天我一整天守着咱爹,一准儿不让他偷吃。哎,咱娘早就心软,咱爹一央求她,她就什么都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行啦,别啰嗦啦。来,吃个葡萄。马奶葡萄,可甜了。” 因阿念遇刺之事,何子衿发现,龙凤胎这完全是要当家做主的节奏啊! 阿晔哪里有吃葡萄的心啊,他觉着,他爹娘就能叫他愁的啥葡萄都吃不下了。阿晔批评了他爹娘一回,看他爹改吃葡萄了,还说,“葡萄也不要吃太多,凉的。” 他爹请教他,“那我还能吃啥?” 阿晔道,“前儿胡姨丈拿来的老参,给爹你炖一碗吃了吧。” 阿念觉着他要被儿子折磨死了。 何子衿连忙道,“你爹现在不能多用参,得慢慢养着,五谷就养人。” 阿晔道,“那也不要再叫爹吃辣的。” “一定一定。”何子衿承诺,坚决不再给阿念吃辣。阿晔这才稍稍放心,阿念就说,“眼下我已无事了,你们也不要耽搁太多功课,该上学上学吧。明儿把双胞胎接回来,好几天没见,怪想双胞胎的。” 阿晔道,“那我明天去接双胞胎。”不提上学的事。 阿念又说了一遍,“你就去上学吧。” 阿晔道,“等爹你这案子查清楚,我再去上学不迟。不然,家里这一摊子事儿,可怎么着啊。” 阿念真是愁死了。 他一个正经蜀人,现在给儿子管的,竟是连辣子都吃不得啦! 阿念私下同子衿姐姐道,“你说,怎么阿晔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你小时候就这样,小大人一般。” “我小时候可没这样无趣。”阿念道,“现在竟被儿子管了。” 何子衿笑道,“这样有什么不好,总比成天哭唧唧哭唧唧的强,你看,阿晔多有主见啊。” “是啊,我都快愁死了。” 阿念非但愁,他简直是悔啊,想着以后装啥也不能装病啊! 阿念遇刺这事儿,家里一直不敢跟何老娘说,何老娘还是知道了。说到这事儿,沈氏就深恨郑太太多嘴,也不知世间怎有这般的长舌妇,郑太太一说,把何老娘吓得半死,纵沈氏一直说阿念没生命危险了,何老娘也是亲自住了过来,帮着照顾孙女婿,还安慰自家丫头片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子衿怕吓着老太太,也宽慰老太太,“窦大夫说,恢复的很好,再有半月,就有下床走一走了。” 何老娘道,“这就好。”让自家丫头照顾阿念,她帮着管理内闱,让阿曦阿晔去上学。何老娘一来,总算是把龙凤胎赶到各自的学校去了,阿念偶尔也能偷偷的吃碗酸辣粉儿啥的。但案情的调查进展真不是人力可控制与想像的,周通判,周通判他查到朝云道长头上去了。 线索是柳知府给的,柳知府还是很能为王提司出头的。 柳知府提出的,“我知道一些事,与周通判说一说,有没有用的,还得周通判去调查。” 周通判自然洗耳恭听,柳知府就说了,“咱们江同知,众所周知是寒门出身,就是江太太,也是寒门出身。的确,江太太近年来办女学,赚了不少银子。江同知都说江太太擅持家,但有一事,听我那内子说,田夫人曾说过,江太太身上的衣裳是宫中所贡新品,其实,许多人都奇怪,江太太寒门出身嫁入寒门,哪怕现在做了诰命,却也只是六品安人,她哪里来得这些宫中的料子呢?而江同知,寒门出身却是国朝最年轻的探花郎,平日为人,何等高傲!!而江太太,不要说她的料子是田夫人都不能有的,听说,就是她的首饰,有几样纵是万金都是难得的。周通判,这是不是一条新的线索?” 同知太太有来历不明的贵重衣物首饰,这自然是重要线索! 然后,周通判一查,就查到了朝云道长那里。 可据周通判了解,江家的孩子对朝云道长都是祖父辈的称呼,而这位朝云道长,听说是江太太少时认的师父。还有,江太太那些衣料子啥的,据说就是这位朝云道长给的。 唉哟,这哪家师傅这么衣料首饰的给女弟子啊,这俩人之间要是没什么不可喻的关系,周通判就算白做了这些年的通判。 只是,周通判又不愿意相信江太太是这样的女人,那女学,可是江太太一手办的啊!他家孙女,还在女学念书哩!周通判不得不向自己的老妻了解下江太太为人,周太太道,“江太太啊,再和气不过的人了,她娘家人也特别和气,热络。当初咱们三郎同何家大郎不是还一道去帝都春闱么,可是没少受人家照顾。这回一道登榜,一道入了翰林,也是缘法。” “我是说江太太为人。” “挺好呀!咱们三郎秋闱前,江太太还特意给了我一个金符,说是加持运势的,三郎带着去秋闱,可不就中了。”周太太与江太太一向有交情,就是两家关系也不错,周太太问丈夫,“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随便问问。” “江同知那案子查得如何了?” “有些头绪,还不好说。”周通判决定,还是要继续在朝云道长这里深挖,因为越查他越是心惊,无他,朝云道长住的就是前北昌侯于家的祖宅,现在的朝云庄园,再者,这位没有道录司名碟上的道长,身边颇有一些武功高强的侍卫! 这样的高手,在北昌府可是不多见的! 周通判为了正式,那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一闯的。 结果,周通判还没去朝云庄园拜访,他派去监视朝云庄园的人就“失踪”了。周通判可是坐不住了,立刻就亲自去了一趟,闻道也没为难这位通判大人,把失踪人士还给了周通判,请周通判进去说话,一时,周通判就额间冷汗涔涔的退了出去,自此再不敢监视朝云庄园。 周通判心下大骂柳知府,这王八蛋,竟然挖坑给他跳! 这实在是冤枉柳知府了,柳知府根本不晓得这是个坑啊! 而且,是个深坑。 周通判是不会信的,柳知府一向自诩名门柳国公府出身,你都名门了,你能不晓得朝云先生的来历吗?mmd,竟然把他往坑里引,他摔死了,姓柳的是不是认为就没人再继续调查江同知遇刺一事了! 周通判暗火中烧,偏生他品阶不比柳知府,竟是没法报仇!心下何其憋闷二字可表! 不过,周通判也没憋闷太久,很快,朝廷派了钦差过来彻查北昌盐课与江同知遇刺之事。而且,钦差队伍是这般组成的,首席钦差乃新任左都御史谢御史,钦差组成员有户部清吏司主事一名,刑部捕快五名,吏部侍郎一位,余下随从,自然不少。 这次钦差配置之高,直接惊动了北昌府官场。 至于为什么打头是御史台,无他,给朝廷上折子的是顾御史啊! 顾御史简直受不了这种惊吓了,江同知刚一调查盐课之事就给人捅去半条命,顾御史再想立功,也还是惜命的!不过,他身为御史,北昌府发生同知遇刺之事,他自然有理由上书朝廷。而且,为了表示北昌府局势之混乱,顾御史辞间稍稍夸大了一些也是有的。 再加上,北昌府有朝云道长这么一位太后娘娘亲舅舅的过气权贵,遇刺的江同知又有些不可说的身世,为安稳计,皇帝陛下就派出了这么一队超豪华的钦差队伍。 听说钦差到了,阿念寻思着,自己也该自病床上起来了。 当然,这样豪华的钦差队伍,阿念也不禁轻拧双眉,想着,朝廷对此事,是不是重视的有些过了。 章节目录 第406章北昌行之九十四 > 第406章 何子衿听说朝里要来大官, 就跟阿念商量着, 阿念这伤是不是快些好起来。 阿念舀一勺酒酿小圆子吃了, 惬意的靠着软枕, 道, “原也就该好了的。” 何子衿拿着朝廷的邸报跟阿念研究, “这位左都御史是姓谢的, 不知是不是太后的娘家人呢。” 阿念显然比子衿姐姐熟悉官场,三两口把小圆子吃完,道, “这位谢御史正是宜安驸马,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叔叔。” 哗—— 何子衿没想到朝廷把太后她叔给派出来了,何子衿悄悄同阿念道, “你说, 是不是太后的叔叔来看太后的舅舅啊?” 阿念摸摸没毛的下巴,寻思道, “主要还是来查案吧, 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过来看朝云师傅。要是来看朝云师傅, 派个什么人来不行啊。” “也是, 叔舅是同辈, 也没有让一个人来看另一个人的理。”何子衿道, “可我看宫财主记的那秘账,这盐课上贪的银子也不算太多。” “诶,我的姐姐, 老巡抚这才走了多会儿啊, 一年都没有呢,王提司就能弄这些银子,再让他呆下去,北昌府的百姓就吃不起盐了。就是盐商也深受其苦,不然,你以为宫胖子能把这账给我。”盐商送礼打点,但盐课司也不能太过火,不然,真过了头,早晚大家一处倒霉。 何子衿想了想,也是这个理。 阿念虽是渐渐“转好”,依旧许多人过来探望,尤其沙河县邵举人与庄典史,沙河县离府城远,他们得信儿就晚,待得了信儿,立刻请了假,都是骑马来的。邵举人家不大宽裕,不过,现在日子较先前也好过许多,带了许多滋补药材过来,说是年前村里猎户猎到一头大鹿,邵举人买了整头鹿下来,邵举人是个懂行的,家里吃了鹿肉,但如鹿筋、鹿葺、鹿尾、鹿鞭,都风干了存起来。这回悉数带了来给江同知补身体。庄典史送了一根十几年的参,是山里采药人采的。 庄典史看江同知脸色不算太差,此方放下心来,接了丫环捧上的茶也顾不得吃,道,“听说大人遇刺,把我惊的,也不敢同别人讲,不然,家里婆娘啥的怕沉不住气,到处胡乱说去。就与邵老弟连夜过来了。”又问案子查得如何,可寻出凶手。 邵举人也颇是关心江同知的身体,听江同知说身体已无大碍,庄典史邵举人二人都放下心来,只是,未能捉到杀手,二人难免不放心,再三叮嘱同知大人出门一定要小心。庄典史还道,“大人身边可需人手,别个没有,咱们沙河县好汉最多!”他管着县里治安,琢磨着是不是送江同知几个护卫。对于庄典史,江同知非但是曾提携他的恩人,平日里两家处的也不错,就是以私交论,庄典史也盼着江同知平安。 江同知道,“劳你们想着,我这里已是无碍了。如今我倒盼着那刺客露头,他再一露头,我定要捉他个活的!” 邵举人沉吟道,“大人遇刺之事既已传开,寻常刺客都不会再动手,能请动这般刺客的,定非常人,大人还是要当心。只怕那人畏于现在风声,一时偃旗息鼓,之后怕仍要作恶!” 江同知道,“马上就不用怕了,朝廷的钦差就要来咱们府城调查盐课之事。” 庄典史性子粗豪,闻此事不由大喜,道,“谢天谢地,钦差一到,那姓王的就蹦哒不了几天了。”庄典史听闻江同知遇刺之事,也是细打听过的,庄典史管着县里的治安刑侦,就认为这事儿是王提司干的,故而,虽然他与王提司,天上地下,但,庄典史又不认得王提司,庄典史受江同知深恩,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 邵举人对钦差既将来北昌府之事亦深觉鼓舞,认为王同知很快就会大仇得报,邵举人感慨,“陛下圣明啊!” 江同知见了邵举人不由多问一句,“今科春闱我想着,你怎么都要下场的,结果,却是没去帝都,误了这一科。” “原也想去来着,只是咱们县学刚见成效。大人定也知晓,今年秀才试,咱们沙河县秀才就有十五位。”邵举人说着,眉宇间露出极是欣慰欢喜的神色。 “他就是这样,成天这个放不下,那个放不下的。”庄典史与江同知道,“先是放不下弟妹和侄子侄女们,我说让他只管去,家里有我帮他照应呢。这又放不下学里的学生们,拖来拖去的,可不就误了。”说着,很替邵举人惋惜。 邵举人或者是曾遭断腿之祸,经历过人生低谷,性子极为恬淡洒脱,笑道,“咱们沙河县的县学,先时由大人出银出力,林教谕田训导他们一并用心用力,方有如今模样。”说着不由叹道,“咱们县,还是举人进士少啊,我若一走两三年,实在放心不下县学。再者,我那文章也还欠些火侯,我想着,即便去春闱,也就是考个进士,既不负多年所学,待得回乡继续教学,也能多为县学尽一份心力。” 庄典史虽大字不认得几个,但对邵举人这般志向是极为敬佩的,说着还与江同知道,“有件喜事一直想跟大人说,先时都没得机会来府城,这回同大人说,我与邵老弟,做了回儿女亲家。” 江同知闻亦是满面欢喜,先恭喜了二人,连忙问,“定的老几?”知道庄典史家儿子多。 庄典史笑道,“我厚着脸皮给我家老三求的,难得邵老弟不嫌老三笨,还不大会念书。” 邵举人笑道,“结亲原是为了两姓之好,再者,人品比学问更为重要,我看三郎就很好,极稳重的孩子。” 庄典史现在说起这亲事都是眉开眼笑的,听亲家公这般赞自家儿子,更是欢喜,笑道,“主要是在学里跟着老弟你念了几年书,识了些道理,不然,哪里有那小子的今日。” 就是何子衿闻知这事亦是欢喜,听说两家已定过亲了,还是收拾出了一对比目佩,说是补送的定亲礼。又问成亲的日子,知是在年底,何子衿记下了,道,“那会儿我们不一定有空过去,就算我们没空,也定要打发人去吃喜酒的。” 庄典史深觉有面子,私下与邵亲家道,“咱们江大人,一家人都重情重义。” “是啊。”邵举人道,“如江大人这样的好官,都险有性命之忧,哎。”对这个世道,唯有一声叹息了。 “放心吧,我看钦差一来,必能抓住那刺客的。” 亲家二人都是县里有公职的人,不能久待,见江同知的确是好转了,在江家留一宿,第二日就辞了江同知,回沙河县去了。 虽然来访者不断,何老娘却是早就不怎么急了,因为自家丫头早就偷偷的告诉了她,阿念的伤并不要紧,只是装出个伤重模样,不然,怕刺客还会再来行刺。 何老娘一听是装的,就悠哉悠哉过日子了。只是,她老人家嘴巴实在不严,看着阿晔阿曦担心父亲,一不留神就把事同阿晔阿曦说了,不过,何老娘不愧活了一把年岁的人啦。她老人家还是把阿念包装成一位智勇双全的好人来教导重外孙重外孙女的,何老娘还说,“做人就得有心眼儿,我这告诉你们,你们可不准在外露了馅儿,要是有人问你们,你们爹伤的咋样啦,知道怎么说不?” 阿晔就很是上道,“就说还动不了呢。” 何老娘很是欣慰,觉着重外孙子这般有智谋,完全是像了她老人家啊! 阿曦这实诚人有些犹豫,“重阳哥、大宝哥也不能说实话么。” 何老娘道,“要是重阳大宝儿问,你就说好多了。要是外人问,你就哭丧着脸说,还不能下床呢,知道不?” 阿曦不知道哭丧个脸是个什么表情,何老娘很是教导了她一般,阿曦方恍然大悟,原来哭丧个脸,就是要哭不哭的样子啊!于是,在曾外祖母的教导下,阿曦这实诚人都飞快的往影后方向发展了。 随着阿念病情渐好,亲戚们总算是放下了心,该干啥干啥去了,其实,大人们心里都有数,只是不敢叫孩子们知道罢了。至于孩子们,阿晔阿曦是补何老娘泄露过消息的,好在,二人都会装个样儿,也没人会去怀疑孩子的话。 阿念能下床遛达几步的时候,钦差队伍终于到了北昌府。 阿念还跟着田巡抚一行去迎了钦差,田巡抚本来想江同知在家养伤的,江同知坚持自己伤势已是无碍,跟着一行人出迎钦差。阿念这装伤之事,原就是没有瞒着朝云道长的,朝云道长身边,都是朝廷安排的人。所以,阿念认为,自己装伤之事,是没有瞒着朝廷的。 故此,钦差过来,自当出迎。 当天中午,阿念都没能回家吃饭,他是傍晚才回的家,何子衿看他面有倦然,道,“如何累成这般?” 阿念道,“钦差一来自然先问案情。”换了家常衣裳,洗了脸后才精神好了一些。 何子衿道,“谢钦差既是太后的叔叔,肯定年纪不轻了,你这正当年的都累成这样,钦差得累成啥样啊?” “没,我是跟刑部、吏部,还有户部的人在一处。”钦差队伍构成相当复杂,那问题是一拨接一拨的交待,阿念饶是受害者,都累得不轻。何子衿听这话不禁问,“合着你没见着钦差大人哪?” “在接风亭见了一面,钦差大人还问我伤势如何了。之后,钦差自然是同田巡抚李参政他们说话。”阿念品阶太低,还不够钦差亲自接见。但人家钦差特意问一句他的伤势,阿念也怪荣幸滴。 何子衿就有些好奇,“钦差长啥样?俊不?我听说这位谢驸马当年也是探花出身,遂尚了公主。” 阿念一听子衿姐姐跟他打听别的男人俊不俊的事儿,想都没想便道,“俊什么啊,老的掉渣了都。” “这把年纪了啊。”何子衿道,虽然是太后的叔叔,也不会老到掉渣吧? “可不是么。”阿念有鼻子有眼道,“你想想,太后娘娘的叔叔,太后娘娘都五十出头了呢。她叔叔,七八老十了。” “谢钦差老成这样,怎么还到咱们北昌府来查案啊,这也忒辛苦了。” “他不是左都御史么,这次又是顾御史上书朝廷说北昌府的事情,在其位谋其政,自然是都察院打头儿了。”阿念当晚睡前洗过脸后还用了些子衿姐姐的红参护肤膏,照镜子足有一刻钟,看着镜子里自己,也没觉颜值下降啊,怎么子衿姐姐就打听起别个男人俊不俊来了。 阿念心中一时颇为烦恼,觉着男人果然不能只有内涵啊,亦要注重外在方可。 阿念突然之间爱惜起容貌来,你说把子衿姐姐郁闷的,原本她就比阿念大两岁,阿念这还见天儿的臭美,不知道女人老的比男人快么。再这么下去,她就不像阿念的妻子,而像他老娘了。于是,子衿姐姐也愈发注重起穿衣打扮来,争取不做黄脸婆。 江同知夫妻越发光鲜起来,李参政太太私下都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江同知这回,可是因祸得福啊。” 李参政笑,“小夫妻本就正是年轻的时候,光鲜着些才好,不然,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叫人瞧着,还以为咱们北昌府的官场怎么着了呢。” 李参政夫妻说江同知夫妻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们夫妇何偿不是如此,当田巡抚得知盐商献上的秘账是李参政江同知一并上呈钦差大人,顿时如坠冰窟。 真个渔翁得利,不想他与柳知府相争,最后反是便宜了李参政江同知二人! 章节目录 第407章北昌行之九十五 > 第407章 真是鹬蚌相争, 渔人得利。 江同知在局中得利不为稀奇, 原本江同知遇刺, 险死还生,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朝廷总要给一些抚慰。但, 李参政在北昌府一向是务虚的人, 一则参政本就是辅官的位置,二则李参政来得晚,他来北昌府时, 北昌府已形成田柳相争的局面。尽管田柳二人皆想拉拢这位李参政,但,李参政很明显不想参与二人相争之事, 游刃有余的一直处在旁观的位置。 但, 谁也未料到,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如李参政, 便是如此。 谁能料到这盐课司的秘账竟在李参政手上, 是的, 李参政查出的是盐课司的秘账, 江同知上呈给谢钦差的是盐商的秘账。而相较于江同知的“险死还生”, 李参政这不动声色的出手更见真章! 李参政与江同知立刻就从北昌府官场诸官员中脱颖而出,哪怕再没眼力的人也知道,起码, 这两位大人在北昌府这场波涛汹涌的官场动荡中保得了平安。 其实, 这两样东西往上一交,许多北昌官员也安下心来,起码,清白的人知道,大势已定。 是的。 北昌府大势已定。 只是,在这大势已定之际,偏生又发生了一件丑闻,王提司欲携重金偷离北昌府,结果,被府兵拿个正着。柳知府哪怕在与田巡抚这场相争中两败俱伤,但对于王提司的逃跑行为仍是极不屑的。柳知府就说,“耻与此等小人为伍。”败是败了,政争中败不可耻,但如王提司这种携金逃跑,就令人不耻了。尤其,柳知府政争失败,但他没有贪贿,他是干干净净的,他只是不满田巡抚的执政罢了。 府兵将王提司捉查归案,很是为柳知府挽回了些官声官誉。 何子衿都说,“柳知府这事儿办的还是不错的,不然,真叫王提司跑了,北昌府上上下下的脸可就丢没了。” 阿念微微浅笑,“是啊,柳知府在这事儿上还是明白的。” 何子衿道,“柳知府会不会因此事得福啊?” 阿念道,“他这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就算补牢了,难道先时亡羊的责任就不追究了么?”一任知府,想要留任,官评起码是中上等,起码不能有大的过失。如柳知府这种,与田巡抚相争不说,北昌府还暴出大规模的盐课贪鄙案。纵田柳二人再有后台,想留在北昌府也是难上加难了。 北昌府这样的苦寒之地,都难以留任,若阿念所料未错,柳知府倘想再谋外任,所谋官职必然会比知府稍低一些的。至于田巡抚,更不是阿念可以多嘴的。其实,阿念就是想多嘴也是不能的,依田巡抚的自尊,此次阿念与李参政一并递上盐课贪贿的证据,怕在田巡抚心中,已将阿念视为李参政的人了。 让阿念说,这就是田巡抚与李参政的差别,田巡抚一直是希望阿念投他阵营啥的。可什么是阵营呢?你对阿念有何恩情,就让阿念去投你阵营?难道就因为你是老余巡抚一手提携上来的人,就有资格继承老余巡抚在北昌府的政治遗产。如果田巡抚真的是这样想的,那么,他败的并不冤枉。 阿念对于田巡抚仍是有些惋惜的,甚至,许多不明底理的人,对阿念的意见很是不小,觉着阿念身为余家姻亲,竟然与李参政联手,挤兑了田巡抚一码,这等不分远近亲疏的行为,在官场中也很为人所忌。 不过,阿念毕竟算是老余巡抚拐着弯儿的姻亲,这等关系,又让许多人在口出恶前多了几分犹豫,尤其,田巡抚被李参政夺了风头,而江同知身为盐课案立功人员之一,朝廷必有嘉奖,已是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得罪一个风头正盛的同知,尤其这位同知还正当青春,不足而立,这位大人本身就出身探花,这位大人的前程,只要没有太大变故,总不会太差的。得罪这样的一位年轻大人,并不是明智之举。 便是田巡抚,亦是很有风度的赞江同知一句,“自来英雄出少年啊。”田巡抚倒不是不敢得罪江同知,也不是对江同知没有不满,田巡抚完全出自自己政治风度,当然,也有愿赌服输的胸襟。既是争斗,谁也没把握稳赢不输,田巡抚在钦差面前失了颜面,但他本身为官没有任何问题,当然,你可以说他软弱无能了些,但,他自身品行经得起检验,也有这种自信。 江同知不过谦逊一句,“大人过誉了。”他并不是不能效忠一位拿自己当枪使的上峰,事实上,只要上峰有本事,江同知并不介意被拿当枪使。但田巡抚堂堂正三品巡抚,竟被一个正五品知府掣肘,江同知不有为一个自己都不看好的上峰效死。 田巡抚叹一声,江同和望向田巡抚,彼此相顾无,江同知微施一礼,田巡抚微微颌首,转身离去。 江同知对田巡抚并没什么多与的感慨,他如今身体“康复如初”,蒙谢钦差不弃,还能帮着一道查明盐课之事。江同知身体与官场上的“康复”,也带给了诸多人以无限信心与安心。 譬如,宫财主就是其中一位。 此时此刻,宫财主方觉着,当初向江同知投诚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如今这江同知都“康复”了,宫财主都很是殷切的给江同知送了回药材,极真挚道,“大人不比小的,成天不过庸碌度日,大人生来是要造福万民的,您身子可不是自己的,是咱们老百姓的。大人诶,您可得保重哟!” 阿念没收他的礼,道,“现在正查盐课,赶紧拿走,不然算你贿赂。”这些天“病”在家里,家里药材多的都放不下了。阿念也不愿意与商人走得太近,近则易生事,还是拿捏好分寸,不远不近为最佳。 宫财主连忙道,“大人给我等盐商一个公道,难道就不准我等向大人表大家一下感激之情。” “行了,你的感激我知道了,东西就不必了。”阿念于官场之中还是颇有些野望的,故而,很是注意平日间在百姓中的形象。当然,关键是子衿姐姐会持家,阿念一向不必担心家中生计,一心一意当官即可。这也是他能于银钱之上“清高”的原因之一。 是的,因江同知鲜少收礼,在诸盐商心里,江同知就成为了一个清廉又清高的好官。 不管怎么说,宫财主带着感激抱回了药材大礼包。 但,他也不愧盐商商会会长,这些年商场中的风风雨雨的也经历不少,宫财主虽然礼没送出去,但打听到了江同知今年捐了银子给退伍老兵,宫财主遂也捐了一笔银子给退伍老兵,而且,他很注意分寸,万不能越过江大人去的。 却不料,他此举很是让江同知在家里念叨了一回,“这宫胖子,越发小气了。”说宫财主捐银子小气。 子衿姐姐道,“宫财主现在巴结你还来不及,哪里敢越过你去,你捐二百两,他倒是想捐两万两,可也得敢哪。” 江同知靠着软榻侧身而坐,拍着膝盖道,“真个宫胖子,平日里不是特灵光特会做人么,我是做官的,自不比他身家丰厚,他捐得比我多能怎么着呢。” “你自是不在意,可当下人怎会这般想。”子衿姐姐道,“看你是没事嫌的,还挑起人家宫财主来。难道,盐课司的事都查清楚了?” 阿念道,“两样账本都在,也没什么好查的,无非就是帮着刑部录一个口供证据罢了。”说着叹口气,“如王提司,怕要押解回帝都审理了。” 想到王提司倒台,哪怕何子衿素来不喜王太太,这位太太自来就与她不对付,因她没录取王太太家的二女魔,王太太是人前人后的说她女学的坏话。但,一想到王家倒台,王提司入狱,日后王太太何去何从,怕也不好说了。何子衿便不由一声感慨。 此感慨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毕竟,这等官场交锋,倘不是阿念当初多几年心眼儿,怕倒霉的就是他家了。故,相对而,子衿姐姐还是愿意看别人家倒霉的。 阿念身体大好,也有了差使,子衿姐姐也能出去串串门子了,先去娘家说说话,让娘家只管放心,阿念已是大好了。然后,又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不想正遇朝云师傅待贵客。 朝云师傅在款待左都御史谢钦差,当然,也可以通俗一点儿说,太后她舅在请太后她叔吃酒。 何子衿来得有些巧了,听说朝云师傅有这样的贵客,便同闻道说一声,留下给朝云师傅带来的东西就先行离去了。殊不知,此时,也有人再谈论着朝云道长。 李参政夫人就说了,“这朝云庄园原是前北昌侯于家祖宅,听说,那处宅子罚没官中,老巡抚都没住过。就给这位道长住了进去,先时田大人对朝云庄园并不大在意,可我想着,这位道长既能得谢驸马亲至,必有不凡之处。” 李参政道,“不是你说江太太就有神算之名,听说那道长是江太太的师傅,怕是于易卜之道不凡哪。” “要只是个会算卦的老道,也值得谢驸马亲去拜访?”李夫人道,“你也想想,听说帝都文休法师那样的高僧,与太后娘娘最是相熟,要是谢家有什么占卜之事,何必舍近求远,千里迢迢的过来北昌府。再者,这位道长可没有文休法师那样的名声,哪怕谢驸马要有事相询,着人请道长过去问话既可,如何亲自上门?”因谢钦差还是宜安公主驸马,故而,许多人也惯常称他为谢驸马。 李参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关键是,谢驸马并没有太过隐匿行踪,他就直接大摇大摆的上门的。如此正大光明,便不大可能是去问占卜之事。 李参政皱眉思量,“也没听说这道长有何不凡之处?” “是啊。”李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氏夫妻一时想不通其中蹊跷,倒是何子衿,这遭上门既遇朝云师傅宴请贵客,何子衿就换了个时候过去。朝云师傅正是清闲,见了女弟子还道,“那日如何没进来?” 何子衿笑,“师傅正在宴客,我贸然进来也不大好。” 朝云师傅道,“不是说这个,你不是自小就爱看美人么。这位谢驸马,自少时倒是出了名的好容颜,你不趁机看上一看,岂不可惜?” “那也是以前啦,我听阿念说,谢驸马七老八十,已是老的掉渣啦!” 老的掉渣…… 闻道险没碎了手中茶碗,朝云师傅:如果谢驸马在阿念嘴里都是老掉渣的形象,那较谢驸马还要大上几岁的自己呢…… 一念至此,朝云师傅就有些不淡定啦。 章节目录 第408章北昌行之九十六 > 第408章 老到掉渣。 这句话其实是很寻常的民间俚语啦, 要不是阿念是自小受何老娘的耳濡目染, 都不一定知道这话。这民间俚语啊, 有个特点, 就是形象而直率。 有时候, 直率就是一种毒辣啊。 朝云道长这过气权贵, 显然不大接地气, 他,他以前竟从没听到过这句话,然后, 就形象而直率的给女弟子打击到了。尽管女弟子说的不是他,但,他比谢驸马还要略略长年好不好! 朝云道长被打击的, 都不想说话了。 女弟子却是个自来活泼的, 现在作了娘也是个热情人。何子衿这些天在家里,除了装样照顾“病人”阿念, 还偷空给师傅朝云道长做了件袍子, 这次带了来, 先秀过工手,还说, “师傅试一试, 这回是暗纹竹枝玉青色,看我配这暗色镶边儿,既活泼又稳重, 最适合师傅你这年纪穿了。” 朝云师傅刚被“老到掉渣”打击了一回, 这再听女弟子说“年纪”二字,顿时大不是滋味,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罢了,我这把年纪,穿什么不行。这料子有些浮了。” “哪里浮啊,师傅你年纪又不是很老,而且,你这种温文儒雅型的,多难得啊,我见过这么多男的,没一个比得上师傅你的。”何子衿说着就把衣裳拿出来了,给师傅看,极力推荐,“你看看这颜色,这做工,这衣裳,也就师傅你配穿,换第二个人,都撑不起这颜色来。再说,我这辛苦大半个月,点灯熬油做的,师傅你试都不试一下,可真不够给面子的。” 何子衿哪里知道他师傅是给阿念一句话给伤着了,正夸她这衣裳呢,不想她这刚说完,她师傅便道,“成,那就试试吧。不过,我上了年纪,以后还是给我做些稳重衣裳穿。” “上年纪怎么了,你又不显老。”何子衿把衣裳给闻道师兄,笑着拍师傅马屁,“关键是气韵好,我要是到师傅这个年纪,有师傅你这气韵,我得美死。” 朝云师傅终于给女弟子拍舒坦了,试过衣裳后却是提了意见,“以后不要做交领的了,圆领也不错。” “交领的师傅穿着好看。”何子衿道。 “哪里,我比谢驸马还年长几岁呢。” “就是驸马比您,那比不过也是比不过啊。”何子衿对于谢驸马什么的,完全没有半点儿兴趣啊,,何子衿笑嘻嘻道,“什么时候有比师傅您更出众的,可得叫闻道师兄与我说一声,我也过来开开眼界!” 朝云师傅终于给女弟子拍乐了,笑道,“别成天说这些话,女孩子家,还是稳重的好。” “晓得晓得。”何子衿就是过来看看自己的师傅,陪师傅说说说话,也逗逗双胞胎。一直在朝云师傅这庄园里消磨了大半日,中午吃过饭不算,下午方带着双胞胎告辞。 这北昌府的案子,绝对审的不慢,跟着谢驸马来的,没有庸臣。但,案子审完子,审明白了,该抓的抓了,该绑的绑了,谢驸马令刑、户、吏三部与自己同来的官员先行带站那些罪证罪臣回帝都,他则带着另外一些鸿胪寺官员,经北靖关,到西凉秘密出访。 是的,秘密出访。 阿念开始都不晓得这秘密出访的事儿,只是,谢驸马似乎对江同知颇是另眼相待,北昌府当地官员中,谢驸马只点了李参政江同知二人相随。点李参政这很好理解,官场中许多人都有传,明年就是三年一任官员升迁考评之日,李参政怕是要接解田巡抚职司的。至于江同知,这次盐课司之案,江同知献上盐商的私账为证据,也是有功于朝廷的,但,江同知现在不过正六品,他再怎么升,也得按官场规矩来吧,所以,撑死升到五品。五品相对于六品自然是高官,但对于官场中人而,不论五品还是六品,都逃不脱一句形容词,那就是“不入流”! 是的,在官场的常识中,五六品都只能算是寻常官职罢了,还远远称不得高官。 但,就是这称不得高官的江小官儿,竟然被谢驸马点了名,随谢驸马一并出使西凉。 这事儿,谢驸马还要求诸人保密,上不能告父母,下不能告妻儿的那种。可阿念哪里忍的住哟,他都有心想问问谢驸马,能不能带着媳妇一同去呢。 当然,阿念也明白,这话自然是不能问的。但阿念也没瞒着子衿姐姐,子衿姐姐听说后就有些不放心,这位两生一世传奇经历的子衿姐姐,竟完全没有政治大局观,想着阿念会不会一去西凉就联合纵横,从此成为当下有名的外交官啥的。总之,子衿姐姐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西凉安全吗?不是听说那地方现在的王都是现在的摄政王挤走先前的王然后立了这么个傀儡王,这样的地方,安全吗?” 阿念道,“姐姐说的是英武亲王么?” “是啊。”何子衿道,“先时我听赢妹妹说,北靖关外许多流匪,其实都与西凉有关。再说,这好端端,两家榷场就开着呢,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怎么就要这般偷偷摸摸的,岂不蹊跷?” “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姐姐看我,自然宝贝。”说到这话,阿念不禁暗暗自得一二啊,自得之后,阿念接着道,“可话说回来,就是这些出使人中,谁能比得过谢驸马呢 ?我听李参政说,这位驸马年轻时曾于西宁关主持对西蛮事务,然后,在谢驸马于西宁二十几年的为宦生涯中,西蛮没能从我朝土地上迈进一步。这次,定是极要紧的会面,陛下才会派出谢驸马的。谢驸马还是太后娘娘的亲叔叔,倘谢驸马有个好歹,如何跟太后交待呢?所以我说,这次出使,我纵不大知晓这其间内情,但想来定是要紧事。” 何子衿也明白,如这样的要紧事,倘不是有几分运道,如阿念这样的中低品小官儿,怕就是打破头也挤不进去呢。何子衿寻思一二,道,“谢驸马亲自出使,这护卫之事怎么说呢?” “除了谢驸马带在身边的侍卫,纪大将军那里会派卫队亲自护送。” 何子衿想了想,很快有的决断,与阿念道,“既是谢驸马亲自点你,这也是谢驸马好心,你只管去,不必惦念家里。” 阿念握住子衿姐姐的手,在掌中轻轻一捻,道,“只是舍不得姐姐。” “又不是去多久,这种秘访,拖时间久了消息必会外泄。再说,你只舍不得我?还有阿晔阿曦和双胞胎呢?”说着,子衿姐姐望向阿念。 阿念笑,“孩子们与你我怎么相同,孩子们现在跟咱们在一处,就像那小鸟一般,终有长大离巢那一日。就是以后,也都会娶亲嫁人,然后,各有了各的日子。真正能白头到老,携手百年的,不是孩子们,是你我。” 因阿念要出使之事,夫妻俩很是一番亲昵。何子衿在待得知护卫使团出使西凉的卫队,是由姚节亲自带领时,不由稍稍放下心来。她夫妻二人都与姚节相熟,有熟人在军中,哪怕有什么变故,姚节肯定也得先顾阿念啊! 阿念就以外差的名义参加了使团行程,甭看阿念这参加了使团还唧唧歪歪放心不下媳妇的,就他与李参政参加使团之事,不知多少人心生羡慕呢,其间就包括使团里的鸿胪寺姜少卿,姜少卿就不明白,他们人手并不缺,谢驸马如何非要再添上李参政江同知二人,就北昌府刚查清盐课案,这么个苦寒之所,一个盐课司的盐课提司,一年就能贪十万白银,虽然李参政江同知是献证据的人,但也可想而知这北昌府的官场是什么样的官场了! 而能在这样的官场里,迅捷准确的献上证据,立下功劳,这李江二人,一看也不是简单的啊。这样机密的事情叫这二人参加,尤其他们还没有对此二人进行细致调查,倘不是谢驸马一意坚持,怕姜少卿根本不会同意这二人加入使团之事。 就是现在,姜少卿也不大理解。 当然,姜少卿这不大理解,在得知江同知阿念会西凉语时,突然有些理解了,寻思着,莫不是谢驸马对现在的懂西凉话的书吏不大满意,想换个懂西凉话的,就寻了这位江同知,那么,李参政呢? 很快,姜少卿就明白,他委实小看了北昌府的官员。如江同知,是通西凉话的,用江同知的话说,“以前在县里任职时,我所在沙河县离榷场极近,我也去榷场过,见到西凉商人,顺便说了几句,不算熟练。”当然,从江同知与那位西凉语书吏那流畅古怪的西蛮语对话来看,江同知那“不算熟练”,完全可以视为江同知的谦虚。至于李参政,虽不懂西蛮语,但对于西蛮的了解也是头头是道。李参政的话也很实在,“在来北昌府为官之前,我就查过一些西凉的风俗、兵部的兵略图,不为别个,西凉虽国小,却一直野心勃勃啊,何况,他现在当政的,可不是个和气人。” 如此,姜少卿渐渐有些明白谢驸马的用意了。就如谢驸马不经意间说起的那话一般,“咱们终是要回帝都的,这北昌府的太平,不是要靠北昌府的官员啊。” 姜少卿望向李江二人,心知这二人的升迁怕是已板上钉钉。 章节目录 第409章北昌行之九十七 > 第409章 阿念随使团出使北凉, 何子衿带着孩子在家过日子, 她与李参政夫人迅速的熟络起来。虽则以往二人对彼此都有些欣赏, 但说来并不算亲近, 不比如今, 虽外人面儿上看着如以往, 两人举止谈间却是亲近不少。 而且, 何子衿发觉,自从阿念遇刺事后,来求自己占卜的人少了许多。她原也没大留意, 毕竟,前些天一直是在家照顾“病人”阿念,之后阿念要出外差, 何子衿都是忙着给阿念收拾行礼了, 如今阿念随谢驸马去了北凉,何子衿方陡然觉着家里清静不少。 何子衿还不知是何缘故, 何老娘就同自家丫头片子讲了, “那些个小人, 你先时不给她们卜, 如何可不趁机说你坏话么。” “我有什么坏话可让人说的?”何子衿觉着自己平日里没得罪过人哪。 “这都不晓得?”何老娘深觉自家丫头片子迟钝, 这般消息不灵通, 可如何是好哟,幸亏有自己帮她留意。说来,何老娘的确是灵通的多, 甭看她老人家也不大参加官宦人家女眷聚会, 主要是她老人家年岁辈份都太高,而老太太间的聚会太少,以至于她老人家在社交界少有露面儿。不过,她老人家竟硬生生的又走出了自己的新天地,被重阳聘为了书铺子的顾问,而且,自她老人家做了重阳书铺子的顾问,那书铺子的生意哟,甭提多红火了。好吧,此乃后话,暂不消提,何老娘说的是现今流之事,与自家丫头片子道,“上回江姑娘找你寻平安符,你这名声就响亮声来。多少人想请你占卜呢,你不给她们卜,可不是得罪人么。这回阿念遇刺,那些碎嘴子们就说了,你要真是个灵验的,怎么没提前卜出阿念会遇刺来,可见你这卜是不灵的。如今可不就是没人来寻你了。” 原来是这般缘故,何子衿笑道,“不来更好,我早也说过我这卦并不灵验,如今可算是清静了。” 何老娘听这话不乐,道,“你愿不愿意卜是一回事,但也不该叫这些人这样说你。” “管她们怎么说,正事还忙不过来呢。再说,我原也就打算再不替人卜的,如今这样,正可顺势而为,以后也能少些麻烦。” 何老娘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家丫头片子现在也不等着占卜的那仨瓜俩枣的下锅,弄个巫婆神汉的名声也没什么意思,便也未再多说。何老娘现在比较忙,与自家丫头道,“你去跟你娘说说话吧,我这里还要听会儿书。” 何子衿问,“什么书啊,这么好听,祖母连我都不理了。” “哪里有不理你,只是这书我得快些听,好给重阳拿个主意。”何老娘说起自己事业的第二春就是眉飞色舞,自从重阳置了个书铺子,先时那书铺子生意很是寻常,后来重阳开了窍,借着秋闱春闱的东风,大卖自家曾外祖母何老娘与江姨丈的学习著作,很是给书铺子恢复了一些元气。同时,重阳还极有眼光的出版了几本大卖的话本子,从此,他这书铺子在这书铺业算是站住了脚。起码,于北昌府有了些名气。 然后,重阳在与曾外祖母的交谈中发现曾外祖母于话本子这些故事很有鉴赏力,用重阳的话说,只要是产外祖母觉着好看的,基本上都能卖的不错。 让何子衿说,这与何老娘的文化水平有关,想一想,这些话本子小说多是什么人看?那些学识渊博的大儒是极少看这些的,看这些个的大多是文化水准寻常的。这些个人吧,还不一定就比何老娘的审美高明到哪儿去。而处于同等水准的审美,自然能选出符合这种审美水准的话本子了。 重阳多精乖啊,他发现此事后,立刻就聘了曾外祖母为顾问,对了,顾问这词还是子衿姨妈发明的,竟然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找顾问问一问。重阳就聘了曾外祖母给他当顾问,非但要请曾外祖母帮着挑选话本子来出版,还要曾外祖母帮他挡一挡他娘,甭叫他娘总逼恳着他念书了。 重阳自认不是块念书的料。 他娘三姑娘却是个极心高的人,一意盼着长子有出息。 如今,重阳聘了曾外祖母为顾问,每月给曾外祖母开月银,俗话说,拿人手短,由于曾外祖母在重阳这重外孙的书铺子里兼职打工挣零用,所以,在重阳的问题上,曾外祖母常帮着重阳说话。 何老娘如今说起重阳也很是高兴,道,“这孩子,认识的秀才多了,许多秀才都愿意在他这里印话本子,只是,这也得有个挑捡,咱们得挑好看才成。重阳既得打理铺子不得上学,哪里有这样的空,我就帮一帮他,挑这话本子。如今我眼睛不大成了,自己看就费劲,就让燕子过来念给我听。”又说,“念子学认字算是快的。”燕子是何老娘身边的小丫环。 何老娘也乐得自家老太太有些事情做,还打趣的问,“重阳一年给祖母你多少工钱啊?这可不能少了。” 一提到工钱,何老娘就一句,“孩子们做点事怪不容易的,哪里还能要孩子们的钱?重阳说要给我,我不要。后来,那孩子说了年底给我分红。”说着,何老娘就得意起来,觉着自己算是提早一步享了重外孙的福。不过,何老娘还是强调,“随重阳如何说吧,我不要重阳那钱。” 何子衿笑,“这也是重阳心意,祖母甭急着拒绝,您不晓得,重阳那书铺子,去岁勉强收支平衡,一分钱分红都没有的。今年估计能略有赢余。” “我看他书铺子生意还不错啊。” “是吗?” “当然啦,我去过两回,每天放学的时候,人可多了。” 何子衿便笑眯眯道,“这都是祖母你帮忙的缘故啊,要重阳自己,哪里有如今的景象?” 何老娘一听这话就高兴起来,嘴里还道,“也是重阳这孩子争气。”又跟自家丫头赞了回重阳,这回,也不叫燕子念书给她听了,何老娘就拉着自家丫头片子的手说起出版业的事来,一不留神还说出了个机密,“重阳说了,阿晔那书,第二部就快写好了,待写好了,直接拿去印来卖。” 何子衿想着,阿晔这小子被他爹阿念收拾过一回又加重了课业,很久没再写过话本子,如今看来是阿念这一去远差,阿晔又重拾旧业了啊。 何子衿回家就问了阿晔,阿晔道,“娘,你放心吧,我一准儿不会影响课业的。” 何子衿笑笑,“成,你心里有数就成。人有爱好没什么不好,只是得分得轻主次轻重。” 阿晔认真应了,就开始趁他爹不在家开始了自己的话本子创作。 因自己娘待自己好,阿晔还同他娘说了个机密事儿,“娘,你知道不?就是《簪花记》的那位红尘居士,可是给重阳哥逮住了,你知道这人是谁不?” “谁啊?” “说来,这人娘你还认识呢。” “行啦,就直接说吧。”也不晓得啥毛病,小小年纪就特喜欢卖关子。 果然,见他娘催,阿晔这才不紧不慢说起来,道,“就是娘你的女学生,胖曦的同窗,宫财主的闺女,宫姑娘啊。” 何子衿听闻此事,颇有些讶意。阿晔现在关子也不卖了,一径同他娘道,“娘你不晓得,这位宫姑娘的架子有多大。重阳哥给她送了多少回礼了,她理都不理。还是胖曦帮着重阳哥说话,宫姑娘才答应再写一本的。” 何子衿对于孩子间的事,一向少作评论,只是提醒阿晔一句,“你又这样说阿曦,叫她听到跟你打架,你少来找我告状啊!” 阿晔嘀咕,“我就私下说一两回,她本来就胖,还不叫人说。不是我说,这也忒自欺欺人啦!” “谁说阿曦胖了,我一点儿不觉着阿曦胖,人是胖是瘦,多是天生的。看一人,怎么能只看皮相,得多看这人品行。倘品行不佳,就是长成天仙又如何?”何子衿生怕儿子以后成长为颜控啥的,很是注意对儿子的教育。 “我晓得的,娘。”阿晔无奈的应一句,觉着他娘是瞎担心,这样的道理,他能不懂么?不过,阿晔另有他事跟他娘打听,“娘,三姨妈这几天有没有来咱家?” “怎么了?” 阿晔坏笑,“没啥!就是听大宝哥说,这几天重阳哥尽忙着相亲了,三姨妈正忙着给重阳哥说媳妇呢。” “行啦,别总说你重阳哥,你是不是也想媳妇了,想我给你说一个!” 阿晔很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红彤彤的,大声否认,“娘!你可别乱给我说去,我还小哩!我还要念书哩!我可没有半点儿这个意思!”阿晔生怕他娘跟三姨妈一般去给他满城说媳妇,连忙认真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何子衿瞧着阿晔既害羞又焦急的样儿,心下很是好笑,逗了儿子一回,方回屋歇着去了。 因阿念不在家,阿曦过去陪着母亲睡觉,当然,还有双胞胎一道。好在家里床够大,母子女四口子也完全盛得下。 何子衿刚从阿晔这里知晓三姑娘给重阳寻媳妇的事,重阳是长子,再者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倒不怎么稀奇。何子衿甚至开始准备重阳的定亲礼的,结果,没几日,三姑娘就过来,私下同何子衿打听起陆路家大姑娘来。 三姑娘道,“重阳一直不大定性,虽有些小聪明,却不够稳重。他又是长子,我想着,必得给他寻一位稳重闺秀才好。”然后,话里话外的提起陆大姑娘。 何子衿笑道,“三姐姐是相中陆大姑娘了?” 三姑娘一笑,“也不瞒你,先时在你这里见过陆家姑娘几面,别个不说,就那通体的书香气,就叫人喜欢。”陆家与江家同住一巷,原是邻居,陆家是北昌府人氏,陆老太爷翰林院致仕,举家搬回北昌府,与江家关系不错。阿念遇刺受伤,陆三太太还带着闺女过来问候过几遭。那会儿三姑娘也在江家,自然就见着了。就像江姑娘说的,就陆大姑娘那一身书香气就叫人喜欢。尤其三姑娘一向对儿子期望颇高,偏生儿子念书有限,三姑娘喜欢读书人家,这不,就相中了这位陆大姑娘。 何子衿笑道,“姐姐好眼光,这位陆大姑娘,果真是极好的。倘不是阿晔年纪尚小,断不有叫三姐姐抢了去了。” 三姑娘见何子衿这般说,心下愈发喜欢陆家,却也不是没有忧虑,道,“别个倒好,我只担心人家瞧不中咱家这门第。”陆三老爷虽是白身,陆老太爷却是致仕翰林,胡家却是商贾门第,每念及于此,三姑娘就有些不自信了。 何子衿道,“陆家虽好,可北昌府也不是就没有比他家更好的了。咱们姐妹私下里说句势利话,那陆三老爷毕竟只是白身。咱们重阳,也是会过日子的好孩子。再者,别个不说,咱家的孩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就是成亲后,也不会纳小,单这一样,就极难得的。自来一家女百家求,成与不成的,渐渐同陆家露个口风,看一看他家的意思,总没差的。” 三姑娘很是相中了陆家,于陆家事也格外慎重,想着便是问也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成。三姑娘道,“成,我再与你姐夫商议一二。” 何子衿点头,“这也好。” 章节目录 第410章北昌行之九十八 > 第410章 三姑娘急着给重阳说亲, 也有一个原因就是, 觉着重阳如今越发狡猾。譬如, 就拿请曾外祖母何老娘做顾问一事来说, 重阳简直是一举多得啊, 既给曾外祖母找到了事业第二春, 还能托曾外祖母替他说话。原本三姑娘很反对重阳做生意, 但重阳请了何老娘替他说情,三姑娘一向很听这位姑祖母的,便不大说教重阳做生意之事了。当然, 三姑娘自己心里也明白长子是个啥货色,真个让重阳念书,能要他命。 既念书不成, 三姑娘就想早些给长子说门亲事, 成家立业,也能稳重一些。 这不, 三姑娘就相中了陆大姑娘。 像三姑娘说的, 就喜欢陆大姑娘那一身的书香斯文气。 再者, 陆太爷翰林致仕, 陆家也是书香门第。倘不是陆三老爷实乃白身, 这门亲事, 三姑娘都不一定能有信心提。毕竟,自家现在走了商路,同书香人家, 还是略有不如的。 三姑娘极有意这位陆大姑娘, 这才过来先同何子衿打听,听一听子衿妹妹的意见,见子衿妹妹也说陆大姑娘好,三姑娘越发高兴,回头就与丈夫商量起来。说来,胡家与陆家的交集还是自阿念“遇刺”时起,阿念“遇刺”,胡文先时不知内情,几乎每日都守在江家。陆家与江家也一向关系不差,故而,陆家人来江家探望时,也就认识了江家的亲戚胡家。 三姑娘与丈夫提及陆家,胡文对陆家的感观却不比妻子,胡文道,“我倒是认得他家三老爷,倒是个和气人,只是未免太过不通事务。” “我听说陆家三老爷时常与些北昌府的文人诗文唱和的。”三姑娘道。 “那算什么啊,不过是会写几首诗文而已。倘真有才干,怎没像陆太爷那般考取功名?再者,陆家陆太爷自是没的说,陆太爷是翰林,有大学问的人。可陆太爷膝下三子,不过长子中了举人,外头捐了个官,如今仍在县令任上。陆二老爷不过秀才,拿银子打点了个县丞的缺。陆三老爷干脆是白身,我倒不是瞧不起白身,我也没功名,说来还不比陆三老爷会做诗呢。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便没功名,也该做些庶务赚银子养家。可这位陆三老爷,除了听说诗文唱和,就没再听说他做过什么俗务了。他家的田庄产业,他都不晓得有多少?要我说,陆三老爷忒仙气儿了些。”甭看胡文没功名,还做了商贾,他一向瞧不上那些不尚俗务之人,哪怕书香文人亦是如此。胡文喜欢的是江仁阿念这种能养家的,当然,阿念这种既会念书亦会养家的自然最好,如他与江仁,都不大会念书,养家却也是妥妥的。胡文一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顶门立户!像陆三老爷那样的成天诗文唱和,不尚俗务的,与胡文当真不是同一路人。 三姑娘却有不同意见,道,“这事儿我也打听过,听说陆家的产业,一向都是女人打理。现在是陆老太太看着眼,陆三太太管着。正因如此,他家的女孩儿既斯文又能干呢。咱们又不是有闺女嫁给陆家,咱们这不是想给儿子娶媳妇么。娶媳妇,自要娶个会理家的,不然,以后重阳挣下家业,遇着个败家的,有多少够她败啊!” 胡文给妻子这么一说,倒也觉有理,反正便是亲家,倘性子不相合,倒也不用多来往,只要女孩子好就成。胡文道,“那我再打听一下陆家为人。” “成。”三姑娘笑,“不是我赞陆家大姑娘,连子衿妹妹也说陆家姑娘好呢。” 胡文道,“也问问重阳的意思,总要他乐意才好。” “知道,要是陆家姑娘他再不乐意,就叫他自己找去吧。”三姑娘为这个长子,简直是操碎了心。因着下头还有二儿子三儿子也要操心,所以才想着,干脆先给长子定下亲事,以后长子的事就有媳妇来操心了。 胡文对长子的亲事自然重视,他虽来北昌府时间较短,但较短的时间内,也将陆家的底摸清楚了。摸了陆家底后,胡文对陆家这亲事也感觉不错了。虽则陆三老爷不大对胡文的性子,但陆太爷是那种令胡文颇为敬佩之人,无他,陆太爷这刚回北昌府,如今北昌府官学增设君子六艺的课程,陆太爷这自朝廷致仕,上了年纪的老翰林都自愿免费去北昌府教授书法。 陆太爷这所做所为,令胡文想起自家祖父来。 胡文认为,这等无私之人,其家里孙女定是不差的。 胡文也对陆家满了意,想着,先寻个机会同陆三老爷提提这事儿才好。三姑娘道,“你们男人就是粗心,这事儿可不能硬着来。要是直接问了,陆家一口回绝,岂不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咱们重阳也不错,小小年纪就很知道赚银子养家。”胡文对长子信心十足。 三姑娘道,“孩子当然是自家的好,我看重阳也好,只是没你这样问的。你想一想,这事儿不同其他,要是生意上的事儿,不成就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谁也不会因着生意不成就翻脸。可这亲事,彼此还是先有个默契,倘人陆家不乐意,咱提都不必提,毕竟,一家女百家求,人家闺女出众,那也不只咱一家看得到。人不乐意,咱们提伤脸不说,两家面儿上都不好看。要是他家乐意,咱们再提,岂不皆大欢喜么。” “那你说怎么着?总得让陆家知道咱家的诚心,还有,文人多有些书生气,咱重阳虽读书上不大成,可其他上头,是极好的。这些,可都得让陆家知道。”胡文做生意多年,对于书香人家也多有了解,再者,胡家自身也是书香之家,胡文很明晓书香人家的一些习性。 “我晓得。” 胡文三姑娘夫妻都相中了陆家这门亲事,先是胡文跟岳叔父何恭商量着,准备通过提学司给北昌府官办学捐一笔银子,银子不多,五百两,但这种捐助是长期的,每年都有,就用来奖励课业出众的学子与家境贫寒且课业不错的小学生。 胡文此举,很得何恭赞赏。 何恭自然替他张罗。 胡文先捐了银子,三姑娘这些天就时常去何子衿那里坐坐,她就是不去,何子衿知道三姑娘相中了陆大姑娘,何子衿原也看陆家姑娘不错,有意无意的,就时常替胡家说好话。当然,这也都是实话。尤其胡文捐银子之后,胡文此等善举,在官学任书法先生的陆太爷陆老翰林自然也知晓了。陆三太太时常来何子衿这里说话,偶然说起此事,何子衿笑,“我那姐姐、姐夫,最是喜欢读书人的,家里孩子们都是六岁就念书的。” 陆三太太笑道,“念书好,人多念些书,总是明理的。” “是啊。姐姐、姐夫与我们不远千里的来这北昌府,他家里太爷也是牵挂的紧,时时在信里敦促他们得好生教导孩子。”何子衿端起桂圆茶呷一口,“家里老人,就是牵挂孩子,尤其胡家太爷致仕后,对子孙教育尤其看重。” 陆三太太原只是随意与江安人课家长,并不如何将胡家放在眼里,这也时下书香门第通病,凭你商贾家财万贯,仍是瞧你不起。但,陆三太太听到“致仕”二字,想着胡家太爷能用上致仕二字,可见是有官位的。只是,陆三太太也是书香门第的太太,自不能直接相问,便道,“看胡老爷的年岁,胡家太爷说不得致仕前还是我家太爷的同僚呢。” 何子衿见陆三太太打听起胡太爷官位来,一笑道,“这我就不晓得了,胡太爷是外任官,致仕前是五品知府。回乡后一手筹办了我们老家的书院,我们老爷以前就是在胡老山长的书院里念的书,颇得他老人家指点。” 陆三太太笑,“胡太爷这办书院的心,倒与我们太爷去府学做先生的心似的。” “是啊,传道、授业、解惑,这可是功德啊。”头一回提及胡家,何子衿只是略提提,并不再多说,以免陆三太太起疑。 但,有何子衿给陆三太太打的这底,陆三太太知道了胡家也这官宦之家出身,这令陆三太太在江家遇到三姑娘时颇多了几分客气,并不肯再以对寻常商贾太太的态度对三姑娘。三姑娘也是个会做人的,要知道,陆家一向是女人打理家业,陆三太太不必说,自也是个精明的。再加上何子衿,三人说起过日子的话来,很是投机。这其间,三姑娘自然也认识了陆家的三位姑娘,便时不时的遇她们一些姑娘家用得着的小绣品,既精致也不显眼的那种,帕子啊扇子啊啥的。与陆三太太熟悉后,三姑娘家里有儿子要娶媳妇,陆三太太家的大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彼此自然有许多共同话题,三姑娘就说了,“要我说,只要孩子好,我就愿意。我家,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家里人口也简单。就是我们夫妻,下头他们三兄弟。我们家,别的不敢说比别人家好,只一样,我是过惯了小日子的,以后也只愿儿子媳妇俩人一心一意的过日子,譬如大户人家那些妾啊通房啊什么的,我家再没有的,我也不能容那个。” 陆三太太家里是有两个通房的,听三姑娘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儿,又有些羡慕,她到底不是个狭隘的性子,笑道,“那做你家媳妇可是有福了。”又打趣一句,“如胡老爷江老爷这般一心一意的,能有几个?你啊,有福。” 三姑娘道,“我们小户人家,可不都是这般过日子么。” 陆三太太笑,“你家还算小户人家,真不叫小户人家活了。” “哪里就不是小户人家了。”三姑娘笑道,“家族再大,人再多,到底还是一家子最亲,一家子把日子过好了,我也就知足了。” 陆三太太深觉三姑娘是个明白人。 这样的明白人,即便是商贾家的太太,陆三太太也愿意多与之来往的。何况,胡文手里的军粮的生意,三姑娘与陆三太太交好,干脆就让陆三太太把每年田庄里的出产,除了家里吃用的,余者就都卖作军粮,岂不便宜! 如此,两家越发亲近。 不过,三姑娘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她就发现,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高太太也时常来陆家走动,其目的,大概是与她一致的。 章节目录 第411章北昌行之九十九 > 第411章 高太太是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 膝下二子一女, 其长子高琛, 是北昌府有名的少年英才。今年秀才试, 俊哥儿叫嚣着必得案首呢, 结果, 俊哥儿只得第二, 案首却是叫人家高公子得了。高公子年纪较陆大姑娘稍长一些,论年纪,倒也般配。只是, 高家近年来有些没落了,陆家家境尚可,故而高太太时常过来, 陆老太太瞧着娘家侄孙有出息, 心里自然喜欢,也乐得帮衬一二。 三姑娘不晓得高陆两家有无做亲之意, 但, 陆三太太对高太太极外亲切是真的, 就是如陆三太太过日子这般精道之人, 竟舍得在高琛生辰之际, 特意自绣纺寻了上等料子, 要亲手给高琛缝制衣衫。 这些事,三姑娘之所以知道,倒不是她特意打听的, 而是陆三太太托三姑娘帮忙寻衣料子时无意间说起的, 更甭提陆三太太提起高琛的口气,那真是,比女婿还女婿。 三姑娘每虑至此,就忍不住泄气,觉着自家儿子没戏了。 三姑娘还拉着何子衿同她分析,何子衿想了想,道,“三姐姐不必急,要是陆三太太真有把握,就不是给高家公子缝衣衫了。陆大姑娘眼瞅着就及笄了,高太太倘有此心,怎不提及两家亲事?姑舅做亲,正是亲上加亲呢。要依我说,陆三太太是有意高家公子,高太太不一定相得中陆大姑娘。” 三姑娘道,“这怎么会?我听说,高家已是落魄的了,听说,那高老爷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人,高家已无甚家产,家中就剩百亩薄田支撑,就是高家两个孩子念书,都是陆家资助。”三姑娘觉着,如高家这种情况,能娶到陆大姑娘已是福气,如何还能不乐意? 何子衿微微笑着,并不与三姑娘分说此事,只是道,“三姐姐你只管冷眼看我猜的对是不对。”又给三姑娘出主意,“既然陆三太太对高家这般殷勤,三姐姐你索性就避避闲,省得陆三太太烦恼。虽说陆三太太是想给高公子做衣裳,可她也是在帝都府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家里过日子节省,也不见得就没几件好料子,这特意寻姐姐你找料子,说不得就是给咱们个暗示呢。”纵三姑娘相中了陆大姑娘,何子衿觉着,三姑娘是正当正分的为重阳相看媳妇,陆大姑娘虽好,可胡家也不是上赶着的。先时让陆三太太把田庄的粮食卖到粮庄去,已是给了陆家不少便利,如今全不必事事顺着陆家,省得陆家小看了胡家。 三姑娘与何子衿自幼一道长大,她一听便明白了子衿妹妹的意思,三姑娘点头,“成,那这次的衣料钱,我就按原价收。” “原也该如此,大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三姑娘说是按原价收,到底把零头给陆三太太抹了,不过,依陆三太太的精明,看到账单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陆三太太并没有不满,反是觉着安心,她明白胡太太大约是看中自家大闺女了,只是,如三姑娘所想那般,陆三太太相中的却是高家侄子。在陆三太太看来,高琛少年英才,虽家境略有些不如自家,但只要孩子有本事,肯念书上进,还怕没有前程么。至于胡家,家境的确比高家好上许多,只是,胡家长子她也着人打听过,听说学里都晓得的,最不爱念书的人。两相对比,陆三太太自然更乐得高家侄子来做女婿。只是,先时已得了胡家好处,陆三太太碍于情面,何况胡太太颇是委婉,许多话并未明说,她也只有装个糊涂。如今胡太太知难而退,很是让陆三太太松了口气。 陆三太太痛快的付了衣料子的钱,还打赏了过来送料子的管事媳妇小麦,待小麦回家将事细致的同三姑娘一说,三姑娘便心中有数了。 三姑娘与何子衿道,“我看陆三太太是真的没相中咱们重阳。”虽则三姑娘经常教训重阳,觉着重阳不好生念书,不上进,可自家孩子给别人家嫌弃,三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就是看陆三太太也没以往顺眼了,深觉陆三太太没眼光!那高琛,不就是会念书么!当然,三姑娘是不承认她这想头儿里有多少酸味儿的。自家儿子,长相自不必说,浓眉大眼的俊小伙儿,也很知道赚银子养家,还很照顾弟妹,孝顺父母,是的,自从重阳自己做了东家,私下孝敬他娘好几样小首饰了,虽多不怎么值钱金丁香、金戒子之类,可那不是重阳的书铺子还没咋盈利么,主要是说孩子这片心。重阳非但私下孝敬他娘首饰,还时不时的给曾外祖母何老娘买北昌府太平斋的糕点,送阿曦妹妹头花,给弟弟们买玩具啥的,总之,重阳特会照顾人的。何况,孩子从来是自家的好,故而,在三姑娘心里,重阳绝对是除了不会念书,几乎没啥缺点的好孩子了。这样的好孩子,自己的亲儿子,竟给人嫌弃了! 三姑娘心里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只是,三姑娘也明白,自来一家有女百家求。人陆家姑娘也是好姑娘,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相当于二次投胎,焉能不慎重?自家是没闺女,要自家有闺女,比陆家还得慎重呢。 三姑娘调节了下心理,就打算另给重□□色别家女孩儿了。自家儿子又不差,除了不大会念书,也是同龄人中排中上的。再者,北昌府也不只他陆家有闺女。 三姑娘这都准备给儿子另觅佳偶,不想,重阳不晓得是不是赶巧还是怎么着,他竟然通过阿晔搭上了陆太爷陆老翰林的线。是这样的,陆老翰林不是在官学里当书法先生么,重阳读书不大成,生意上却颇有天分,一点就通的人。如今他书铺子生意转好,重阳已得商事三味,他琢磨着,请陆老翰林写本书法练习的书。重阳是这么想的,他做这事儿,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当真是为了北昌府官学里的同窗们。重阳与陆老翰林道,“我也读了几年书,虽不是这块料,因学里先生们教导,家里也有兄弟们在念书,再有长辈指点,也有些小见识。我想着,都说字如其人,这字啊,就是文章的第一张脸。诶,我不会说话,这话,有点儿粗。可先生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我叔外祖说,咱们北昌府,年年春闱人数都是倒数,不为别个,学里这些同窗们,以后倘有造化都是能去春闱一搏的。这字上的学问,您是这个!”说着翘起大拇指,重阳道,“您比我们都懂这春闱上字体的窍门,要是您能写本书,授与其他学子,岂不是功德一件?以后,咱们北昌府的学子们,都得感谢您呢” 重阳又说了,“这书,您写了,我也不用来赚银子,我摆我铺子里,要是家里宽裕的,只管来买。要是有家境贫寒的同窗,我提供纸笔,他抄两本,留一本与我,另一本就算是他的,岂不好?” 重阳的确是会做生意,也可以说,会做人。他这事儿,就很得陆老翰林满意,于是,陆老翰林满意之下,并未直接应承重阳央他写书的事儿,而是考较起重阳的学问来。直把重阳考较的额角冒汗,陆老翰林道,“看你脑筋颇是灵活,如何念书上这般不通?” 重阳道,“说来我家里祖父也是做过官的,我自六岁就念书,也不是没有用过功,奈何不是这块材料,那字在书上,我总是记不得。我家里两个弟弟都极聪明的,他们都是过目不忘的,阿晔先生已认得,大宝念书,比阿晔还行呢。” 很是为陆老翰林推荐他家两个弟弟。 陆老翰林看重阳一派赤诚,全无私心,对他心性很是喜欢。况,他老人家已是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看不透的了,并不就以会不会念书来品度人品,陆老翰林倒很喜欢重阳,答应了他写书之事,还要把重阳带来的礼物退给他。重阳哪里肯收,再三谢过陆老翰林,心下很是欢喜。 重阳一向很会搞人际交情,何况,他也很喜欢跟陆老翰林这有学识,有眼光的长者来往,就时不时的过来送些点心笔墨的过来,顺带催稿。 因着他年纪不大,一来二去的,与陆老太太也熟和了。 重阳这一手,真个叫他爹娘目瞪口呆,三姑娘私下都与丈夫絮叨,“你说,是不是咱重阳就看上陆大姑娘了?”她都打算放弃了,儿子突然这般殷勤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胡文想了想,摇头,“那不至于,重阳这孩子,素无心事的,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倘他真有此意,没有不与咱们商量的理。他这会儿正催着陆老翰林给他写书呢。” 三姑娘笑,“不是我说,咱重阳虽念书不大有灵性,品性是一等一的,你看,陆老翰林这样有学问的都喜欢咱们重阳。” 儿子招人待见,胡文自然也欢喜,笑道,“随他去吧,孩子一转眼就大了,与陆老翰林这样的长者多来往,于他没有害处。” “是啊。”就是陆家不肯与她家做亲,三姑娘心下那丝小别扭也释然了,只要儿子的好处叫人看得见,三姑娘就高兴。 三姑娘这眼瞅着就对陆家死心了,就是陆大姑娘的及笄礼,也不过是与何子衿一般,送了份不薄不厚的及笄礼,却不想,她这里冷了,陆三太太对三姑娘似乎倒是热络了起来。 三姑娘一下子就有些懵了,这其中的缘故,三姑娘不晓得,何子衿却是晓得的。 这当中的缘故吧,说来还勉强与她家有些关系,只是,这丝关系却是叫人哭笑不得的。无他,自从阿冽十六中了秀才被巡抚家相中做了孙女婿之后,这北昌府的少年俊才们,当然,少年俊才,原本心就是高的。但,一个少年秀才就能娶巡抚家的孙女,有阿冽这先例在前,高琛是何心思暂且不论,但,高太太却真不愧是婆家姓了高的,那颗心,一下子高的没了边儿。想着,当初何家那公子,不过是个少年秀才,都能娶巡抚家小姐。如今他儿子,中秀才的年纪是与何家公子当年相同的,而且,何家公子当年不过是一廪生,而她家儿子,则是正正经经的案首啊! 以此推断,高太太如何相得中陆大姑娘。 高太太的眼睛啊,都盯着北昌府的官家小姐呢。 章节目录 第412章北昌行之一百 > 第412章 何子衿之所以知道高太太之事, 倒不是特意打听啥的。而是, 何子衿既与陆老太太、陆三太太相熟, 高太太又常去陆家走动, 一来二去的, 总有相遇之时, 遇着几回也就熟了。高太太知道何子衿是女学的山长之后, 就特别的热络,话里话外的打听女学的事,初时何子衿还以为高太太是想家里闺女来念女学呢, 可转念一想,依高家的家境,家里男孩子念书都要靠陆家帮衬, 是再交不起女学一年二百两束脩的。尤其, 高太太打听的都是女学里的女学生们,再想想高太太家阖北昌府都有名的少年才俊的长子高琛正是要说亲的年纪, 何子衿就明白高太太所为何来了。 何子衿办的是女学, 做的是山长, 又不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媒婆, 何况, 她学里的女学生们, 出身非富即贵,何子衿办这女学不晓得办得多么小心,哪里会与高太太说女学生们的事, 不过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他罢了。且, 高太太跟她打听这个,何子衿索性有意无意的点了陆三太太一句,陆三太太多明白的人哪,心中羞恼就甭提了。 是的,这年头,纵男孩子出色,但也没哪家闺女就烂大街非这男人不嫁的。陆家即便家境并非豪富,可有陆老翰林撑着,还是相当能看的。 何况,长女的及笄礼,高太太这做表婶的,送的及笄礼也颇是一般。陆三太太倒不是眼皮子浅一定要高太太送什么值钱的东西,高家的家境,她还能不晓得?只看高太太送了两样寻常的料子,一对老旧银镯,高太太这心,实在堵得够呛。只要有半点儿心,那老银镯子拿到银匠那里翻个新,能费什么事?高太太如此,不过是没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罢了。 陆三太太恼怒之下,就盘算起其他明里暗里与她露口风打听闺女的人家来,权衡之下,高太太相中了北昌府一户刘举人家的儿子,还有就是胡家的长子重阳了。 重阳是因为近来时常过来陆家走动,何况重阳自来会做人,只要来便没有空过手,他的确不会念书,但他这样浓眉大眼的少年,长得俊俏不说,还会讨长辈喜欢,再加上重阳身上那么一股率直明朗的朝气,就是陆三太太一惯偏爱那会念书的,瞧着重阳也有几分顺眼。 因陆姑娘已过了及笄礼,陆三太太也急闺女的归宿,私下同丈夫商议,陆三老爷寻思半晌,道,“刘家小子念书比重阳要好,只是,我看他不如重阳会做人。”是的,甭看陆三老爷不通庶务,可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再加上刘家公子在念书,他也不大熟,且这刚回北昌府,见也没见过几面的。不比重阳,隔三差五的来,陆三老爷见他见得多,重阳又拍过陆三老爷的马屁,故而对重阳印象不差。陆三老爷还很有些惋惜道,“重阳这孩子,该多念念书。” 陆三太太道,“这话谁不知道,我看胡太太也是愿意孩子念书的,可重阳不是那块料,能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是不喜欢重阳,这孩子,长得端正,性子也机伶,现在看着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要是嫁了他,别个不说,闺女以后生计是不愁的。只是,胡家这走了商贾之道,咱们闺女以后若只能做个商人妇,我总觉有些不美。大妞,毕竟是咱们长女呢。” 陆三老爷不理凡尘庶务,却也关心长女亲事,如妻子说的,这是长女,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总是有些特别。陆三老爷道,“那要不,我寻机瞧一瞧刘家孩子?” 陆三太太心下早有盘算,与丈夫道,“老爷不如跟太爷说一声,刘家公子就在府学里念书,这刘公子念书什么样,太爷稍有留意,定比咱们看得准。” 这倒是个好主意,陆三老爷痛快应了。 结果,陆太爷陆老翰林给出的答案却不大乐观,依陆老翰林看来,刘家公子资质寻常。陆老翰林看好的是高琛,私下还问了老妻一句,“琛哥儿他爹是什么意思?” 陆老太太还不晓得儿媳妇背着自己绕过高家给大孙女说亲呢,听陆老翰林这般问,陆老太太就有些不大痛快,道,“我哪里晓得?这事,总要先问一问老三夫妻。” “怎么,老三媳妇没同你讲?”陆老翰林倒不若老妻那般不悦,仍是不急不徐,“你先时不说老三媳妇待琛哥儿很是亲近么。” 陆老太太与陆三太太这些年的婆媳,向来亲近的,也不愿意往偏处想儿媳妇,陆老太太叹,“待我问她就是。” 这一问,陆老太太愈发不痛快了。无他,陆三太太将实话同婆婆说了,她倒是愿意高琛,只是,奈何高太太不乐意陆家呢。陆老太太怕儿媳妇误会了侄媳妇,遂亲自问了高太太一回侄孙的亲事,高太太低垂着眉眼道,“在庙里问了菩萨,庙里的师傅说琛哥儿命里不该早娶。”这一句话下去,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陆老太太直接就让陆三太太断了对高家的资助,陆三太太倒是劝了婆婆一回,“这事儿,不同别个,必要两家都欢喜才好,且最是勉强不得的。兴许是两个孩子缘法不够,高家表嫂说的,既是菩萨的意思,自是不能违背。虽咱两家无缘,我也盼着表嫂一家子和琛哥儿顺顺当当的呢。老太太何苦因此不乐,表嫂一向孝顺您老人家,不看表嫂的面子,只看琛哥儿,多懂事的孩子。” 即便如此,陆老太太对这位娘家侄媳妇也疏远了许多。 倒不是陆老太太因着资助过娘家侄孙念书,就一定要高琛娶自家孙女,可明明高琛未中秀才前,高太太话里信里极是殷切打听孙女的亲事,就因高琛中了秀才,便拿起架子忘了前番之意,这样的人品,陆老太太也是不喜的。 索性打叠起精神,同儿媳妇一道商量着,给孙女另寻一门好亲事。 陆家这里商量着陆大姑娘的亲事,胡家那里,三姑娘也在掂掇陆三太太忽而待她亲近的意思。 两家长辈都暗有主意,倒是孩子们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尤其重阳,完全不晓得终身大事就在眼前了。重阳在铺子里把姓宫的红尘居士骂了一千八百遍后,就骑马匆匆去了子衿姨妈家找阿曦妹妹,一见阿曦妹妹就道,“那姓宫的是什么意思?说好了这月给我手稿的,结果又没了信儿?她是说话当放屁么?” 阿曦拼命朝重阳哥眨眼睛,重阳哥这笨的,还说,“怎么总眯眯眼,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说着就过去给阿曦妹妹看眼睛,就见屋里珠帘一响,走出一位十二三岁少女来,那少女生得纤巧婀娜,完全不似阿曦微有圆润的这一款,少女五官已初见精致,浑身宝珠绫罗,那张小小面孔,如同清晨阳光下会发光的小露珠一般的美丽。重阳一见之下,大是讶意,他来得急,也不晓得阿曦妹妹这里有客啊!重阳年长几岁,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揖,道,“不知有客在此,唐突了。”耳朵已是悄悄的染上一层薄红。尽管头别了开去,眼珠子还是忍不住悄悄瞅了人家好几眼。心道,乖乖,这长得可真是,啧啧,我的神哪,长得可真好看。 小小少女非但相貌好,声音也好听,乍一开口,就清脆若黄莺夜唱,只是,话的内容不大中听罢了,那小小少女道,“既知唐突,如何不速速离去?你还等什么呢。” 一句话就叫重阳闹得没面子,连忙退了出去,偏生走的急了,还险给门槛绊个跤,那等狼狈姿态,连阿曦这做妹妹的都有些觉着没面子。那小小少女更是与阿曦道,“我要知道是这个么无赖子同我约话本子,我再不能同意的。” 阿曦还替重阳哥说好话,连忙道,“宫姐姐,重阳哥不晓得你在,这才唐突了你。他以前可不这样,这是不晓得你在,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要多看几眼啊,今年不还有个人看你掉到荷花湖里去么。” 宫姑娘哪里是因重阳唐突她之事而生气,她是气重阳这表里不一的劲儿,道,“你听他说什么没有,说我说话当放屁,看他那满嘴喷粪样儿,就知平日里不说我好话。”托人向她约话本子可不这样,总送她东西不说,还客气的了不得。亏她还看在阿曦面子上,才应的话本子之事。要知此人是个两面派,她再不能应的! “那可没有……”阿曦还想再辩一二,不料重阳自门外又进来了,指着宫姑娘问,“你就是那姓宫的红尘居士?”我靠!可算是找着正主了! 宫姑娘拿一双大杏眼淡淡瞥重阳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我就是,如何?”真难为她年纪不大竟会做这种挑衅的姿态,重阳正是热血少年,少女再好看,也不比他面子更重要!重阳气鼓鼓道,“不说别个,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应该懂吧?你答应我的话本子,可写好了?” 宫姑娘眉毛一挑,“我说尽快,又没说就是这个月。” 重阳气地,“你家丫环当时传话出来,可是说,这月尽快。” “这月尽快,又没说一定能写完。” 重阳简直要吐血,心道,孔圣人的话当真是至理名啊,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重阳道,“还说别人无赖,要论这个,没人比得上你。” 宫姑娘淡淡道,“起码我不在外头偷听人说话,我更不会拿偷听来的话再反问别人,以显示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大好使呢。”因为听到重阳说她说话如放屁,宫姑娘对重阳的第一印象简直是糟透了。 重阳自认为也是颇有口才的人,竟给宫姑娘三两语噎个半死,说不过人家,又不能上手去打,重阳这点儿绅士精神还是有的。于是,说不过,不能打,最后,重阳只得愤愤而去,想着,管这姓宫的写不写,大不了他以后不印这姓宫的话本子了。就是以前送给姓宫的东西,也全当喂了狗! 重阳头一遭认识阿曦妹妹以外的女子,很是郁卒。 只是,更让他郁卒的是,宫姑娘又拖一个月,总算把文稿让阿曦带给了他,可,姓宫的你这话本子里那大反派取名就叫胡重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也忒小心眼儿了有没有! 章节目录 第413章北昌行之一零一 > 第413章 重阳觉着, 自己与这姓宫的八字不合, 不过, 他自诩男子汉大丈夫, 何况, 还有阿曦妹妹的面子, 于是, 他不与姓宫的一般见识,只是着人把话本子里胡重阳的名字与男主角换了换而已,把胡重阳搁男主角的位子上, 将男主角的名字改为了大反派。待这书刊印出来,借着红尘居士的名字,重阳很是赚了一笔, 除了他着人去给宫姑娘送分红银子时险被啐出来的意外, 简直没有半点儿不顺利。 重阳才不管宫姑娘啥反应呢,反正宫姑娘不敢把这事儿说出去, 事实上, 宫姑娘是红尘居士这事儿, 都是重阳费了很大气力推断兼打听出来的。重阳自诩为小小君子一枚, 故而, 哪怕宫姑娘性子刁钻, 落过他面子,重阳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不然必会影响宫姑娘的闺誉。这点儿轻重, 重阳还是有的。也正是因如此, 宫姑娘不能太过较真重阳换她话本子男主的事。 俩人都做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心理准备了。 三姑娘就与重阳说起亲事来,重阳虽常去陆家,但陆家诗书传家,相对于北昌府奔放的民风,陆家还是极重规矩礼仪的。所以,重阳并未见过陆大姑娘,不过,他对于陆家倒也挺有好感,主要是,他打过交道的陆老翰林陆三老爷,都不是难说话的人,性子亦好。 重阳就先说了,“陆老翰林跟陆三老爷都不错。” “可不是么。”三姑娘见儿子开窍,笑眯眯道,“他家大姑娘性子更好。” 重阳想了想,点头道,“性子好就成。”重阳也没啥要求,他是家里长子,本也到了议亲的年纪,陆家论门第比他家还好些,重阳很信任母亲,不过,还是问了句,“娘,那陆家姑娘,可俊不?” 三姑娘看儿子一脸期待样儿,心下很是好笑,道,“自是俊的,柳眉杏目,很温柔标致模样。” 他娘既这般说,重阳就没什么意见了。 不过,重阳还是跟阿曦妹妹打听了一回,阿曦妹妹是见过陆家大姑娘的。阿曦妹妹想了想,低头翘着小手指扎花,道,“陆家大姐姐点心做的很好吃。” 重阳道,“就知道吃,我是问你陆姑娘长得可好?” 阿曦抬头看重阳哥一眼,把绣着水波纹的小绣棚放膝盖上,道,“比我还是差些的。” 重阳看阿曦妹妹圆圆嫩嫩的模样,很是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想着阿曦妹妹年纪小,现在也就知道吃点心啥的,她可知道什么是好看呢。重阳觉着问错了人,倒是大宝与他出主意,“真个笨的,虽则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父母也要问一问我们的意思的,你跟三姑姑说一声,寻机见陆大姑娘一面能怎地?就是陆家,难道就不问陆姑娘的意思了?” 虽则大宝对他这个做大哥的不大敬重,不过,大宝儿这话还是在理的。重阳就没因大宝的不敬捶他,又回去同他娘说想见陆姑娘一面。三姑娘道,“按理是没有亲事未成,你们小儿女见面的道理。正好我约了陆家三太太去庙里烧香,你与我一道去,路上帮着打点,知道吗?” 重阳一想就明白,很是高兴的应了。 三姑娘为了不显出那相亲的意味,还叫上了何子衿一道,陆三太太带着家里三位姑娘,一并去了北昌府太平寺烧香。重阳提前几天就把禅房定了几间以备女眷歇脚,中午让庙里准备的好素斋,有几样菜颇合陆家人口味儿,就知重阳多么细致了,总之是里里外外的都安排的妥帖。 陆三太太心下备觉受用,对重阳越发看好。不过,让陆三太太下定决心的是,她把这给长女议亲的事在高太太跟前儿一提,高太太满嘴称好,陆三太太就明白高太太是没半点儿两家做亲的意思了。陆三太太心下气恼的同时,就跟丈夫还有老太太、太爷商议妥当了,给三姑娘露个口风,三姑娘闻弦歌而知雅意,很是欢喜的与胡文一说,胡文哪有不愿意的,胡文拊掌笑道,“大善,先时我还以为不成了呢。”给长子娶了翰林孙女,也是很有面子的。 “这也是咱重阳的福分!”三姑娘笑,又道,“先时我也以为不成呢,哪里就知道高家这般心高,咱们重阳又有眼力,不是我自夸,咱们重阳出门,那些太太奶奶的见了,没有不夸的。其实,好几家太太都相中咱们重阳了,我总想着,咱家祖父是念书的,还是给重阳寻个书香门第的闺秀好。” 胡文现在不缺银子,也乐得与北昌府当地士绅联姻,想着陆家家风人品都不差,女孩儿自然更不差的。胡文笑道,“你说的是。我也这般想。” 三姑娘笑道,“今年咱们回老家,把这事儿跟老太太、太爷一说,两位老人家哪里有不高兴的。趁着这喜事,接两位老人家过来,看着重孙子娶亲,岂不欢喜?” 胡文笑,“是是。”他这些年离家,一直未归,心里没有不惦记祖父祖母的。 胡文道,“先找官媒,把事儿定下来,再要了陆姑娘的帖子,卜算吉日。”因是长子亲事,胡文格外看重。再加上,姚节成亲时那一出,胡文比信和尚还信子衿妹妹呢。 三姑娘笑,“我晓得,咱重阳大喜事,姑祖母和叔叔婶婶也一直记挂呢,明儿先去叔叔家报喜,再说其他不迟。” 因长子定了门好亲事,胡文心下亦是欢喜,道,“我与你一道过去。”又叫了人进来,着去太平斋定下明儿一早的新鲜的蜜糖糕、茯苓糕、蛋烘糕、云片酥四样,明儿带去孝敬何老娘。 重阳这亲事定的,阖家都说好,何琪到何子衿这里来说话,都是,“师妹的眼光再错不了的,难得她这手实在是快,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就把事儿定下了。” 三姑娘心下亦是得意长子亲事,眉眼间尽是欢喜,笑道,“重阳跟大宝儿不一样,重阳又不念书了,且到了年纪,还不得赶紧张罗亲事啊。师姐也知道我为他费了多少心神。”亲事多不容易啊,好闺秀们无一不是早早就被人定下了。且他家,是外来的,亲事就更难一层,三姑娘心疼儿子,不愿意叫儿子曲就小商贾之家的姑娘,这才费心费力的定下陆家的亲事。 都是做娘的人,何琪如何不晓得,笑道,“如今亲事定了,以后就是抱孙子了。” 何子衿陡然听到“抱孙子”三字,很是不适应,连声道,“这才几年,三姐姐都要娶儿媳妇当婆婆了,我怎么觉着都不能信啊。” 三姑娘笑道,“有时想想,我自己都不大信呢。不过,重阳这刚到十五,六礼过完,也得十七上才成亲呢。” 何琪道,“十七成亲正好。” 大家说一回家长里短的话,待大宝儿阿晔等人知道重阳亲事定了,都恭喜了重阳哥一回。重阳听着弟妹们的道喜声,心里却是有些不圆满,总觉着陆姑娘不如想像中好看,真的就像阿曦妹妹说的那般,长得还不如阿曦妹妹这小胖妞呢。当然,陆姑娘不胖,身量匀称,低眉敛目,大家闺秀,只是,重阳总觉着心里怪怪的。不过,想想陆家门第,而且,陆姑娘虽相貌寻常,听说性子却好,重阳想着,人无完人嘛,他不也不会念书么。这般自我安慰宽解着,重阳对亲事也就没啥意见了。 三姑娘并不知儿子还有这一番心境,私下正有事与何子衿商量,“我们亲家太太,极是欣羡你这女学。她家里二姑娘三姑娘都小,正是上学的年纪。她家的事,你也是清楚的,要说供男孩子念书,是没什么问题。女孩子这里,便有些花销不起。我不差这几两银子,两个女孩子,念书的时间也没几年,不若这银钱我替她们出了,叫她们小姐妹来学里念书,也寻些适龄玩伴。” 这事儿,倒不是不成。何子衿直接道,“有三姐姐的面子,叫她们来就是。” “你不收银子,我可是不好叫她们来的。”三姑娘诚恳的与何子衿道,“你这女学,正经说来,只要送孩子来的,哪个与你不相熟呢?独不收我的,不好。再者,我既做了这善事,也是想亲家知我情的,不出银子,算什么?” 何子衿一听三姑娘这话就明白了,遂道,“待重阳媳妇进门,再行此事,岂不好?” 三姑娘叹道,“天下父母心,上遭我过去亲家那里,看她家几位姑娘时常说起女学之事。要是我有闺女,定也要送过来交几个朋友的。二姑娘今年已是十岁,再过两年,就该议亲了,已不是上女学的年纪。” 何子衿眉尖一皱,“是哪位姑娘提的女学之事?” 三姑娘也是个机敏的,自知何子衿提及此话用意,悄与何子衿道,“就是陆家二姑娘先提的,倒也没说想我资助什么的,就是知道咱们俩好,同我打听女学。” 何子衿就知道三姑娘的难处了,这事自然可以装傻,不过,倘为着陆家大姑娘这里,三姑娘资助陆家两位姑娘上女学,自然是更好的。何子衿轻声道,“那二姑娘生得便眉眼活络,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我去她家这些回,也没见她与我打听过女学。” “算了,她一个小女娃子,就是有些小心思,也是想去女学上进。只要心正,我倒不差这几两银子,便当结个善缘罢。何况,他陆家总要承我这个情的。”三姑娘也自有打算。老话说的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这好处岂是白占的,哪怕亲戚也是一样。陆家得他家好处,这亲事就更是妥妥的了。 何子衿倒也不是不喜欢这样的活络人,她小时候去陈家附家,不全是祖母何老娘厚着脸皮同陈姑祖母提的么。只是,她那时附学毕竟不必用银子,不过是沾陈家请女先生的光罢了。如今这女学,一年二百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何子衿道,“不是我说,女学里聪明的女孩子多的是,陆二姑娘心眼儿活些还罢了,倘真个巴高向上没了分寸,不一定落得好处。”三姑娘不过是不与这位陆二姑娘计较罢了。 三姑娘一笑,“我尽我的心,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何子衿见三姑娘心下有数,便应了此事。 章节目录 第414章北昌行之一零二 > 第414章 也不知三姑娘如何与陆家说的, 总之陆家是把两位姑娘送到女学来了, 何子衿一视同仁, 先安排她们入学考试。陆家毕竟书香门第, 姑娘们也是念过书的, 女红厨艺家里也都有教导, 如陆二姑娘这稍大些的, 已是会做两样点心。陆三姑娘稍小,厨事尚未了解,不过, 女红却是会的。与阿曦一样的年纪,扎的花比阿曦不差。要知道,阿曦可是自小由纪嬷嬷带大的。当然, 这也是朝云师傅一向纵容阿曦的结果, 这丫头女红只能算平平。不过,亦由此可看出, 陆家教导女孩儿也是很严格的, 但就不知陆二姑娘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并非何子衿多心, 三姑娘什么年纪, 陆二姑娘什么年纪, 陆二姑娘到底只是天真无邪的话, 还是意有所指,三姑娘自然听得出来。 何子衿喜欢上进的人,却不喜欢这种上进的人。 把胡家当成什么? 胡家与你陆家联姻, 既非强迫也非买卖, 陆二姑娘如此,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陆家的意思呢? 只是,这些话,何子衿不好与三姑娘说罢了。毕竟,三姑娘十分愿意陆家这门亲事。 重阳的亲事,三姑娘请了北昌府有名的赵媒人帮着办六礼之事,赵媒人自然乐得赚这媒人钱,更兼两家,一家有名一家有钱,哪家都不会亏了她,赵媒人跑的欢实极了,还兼着打听俊哥儿的亲事,她还有意给做个大媒什么的。这话可正对沈氏的心,沈氏可不就愁俊哥儿这亲事么,时常听赵媒人说各家闺秀之事。沈氏听了,除了与何老娘念叨,就是同闺女念叨了。 何子衿听她娘又说俊哥儿亲事,干脆道,“俊哥儿根本还没这成家的心呢,娘你别急了,明年就是秋闱的年份,倒不如想着待俊哥儿回来好生准备秋闱,中了举人,俊哥儿的亲事自然能更进一步。”要何子衿说,北昌府也不是没有好姑娘,只是,谁家给儿女说亲,不是往好里说呢,那好的,惦记的人家就多,你也得自家孩子拿得出手去,这才能说到好人家的闺秀。 沈氏哪儿能不晓得这个理,只是……沈氏道,“秀才试还好考,秋闱哪里有这般容易的,阿冽还考了两回呢。” “那可不一定,我看俊哥儿就不错。”三个弟弟,阿冽是老大,还是家里长子,何子衿最疼这个弟弟,阿冽也懂事,或因是长子缘故,凡事很肯为父母着想,就拿亲事来说,父母定了,阿冽就没啥意见。俊哥儿不一样,俊哥儿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小名儿没取好还是怎地,自小就是个臭美讲究的,性子也好强。要依何子衿说,俊哥儿那心哪,高着呢。 沈氏道,“你想想,当年阿冽怎么做文章准备秋闱的,那是没日没夜的看书用功,你看俊哥儿,中了秀才就跑帝都玩儿去了,哪有个刻苦样儿。他自来没有阿冽稳重,我看啊,明年秋闱悬了。你不晓得,趁着现在,他还是年少秀才,有这名头儿,正好说亲。要搁明年秋闱落榜,这亲事可就不比现在好说了。” “娘你说这个也没用,俊哥儿哪里肯听。” 说到这个,沈氏就愁,直念叨,“也不晓得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听话的来。” 何子衿又宽慰她娘,“哪儿就个个跟阿冽一般了。”又问,“阿冽可有信来了?” “还没。他这一去,还带着阿灿,阿幸又是个娇生惯养的,还不得事事阿冽操心哪。”沈氏道,“阿冽呢,是长子,自来就管着俊哥儿、兴哥儿两个,他也是操惯了心的。可就是经他这亲事,我就想给俊哥儿说个体贴的,会疼人的。哪怕门第略低些,你弟弟一辈子享福呢。” 何子衿好笑,“娘你这想的也太远了,阿幸就是刚成亲那会儿有些个孩子气,那也不怪她,她比阿冽还小一岁。再说,自从有了阿灿,阿幸拿阿灿当心头肉,那宝贝劲儿,您又不是没瞧见,路上能不小心看顾着阿灿。您只管放心,就是到了帝都也不必担心,有外祖母呢。” 沈氏道,“我让阿冽给你外祖母带了封信,就是想你外祖母多去瞧一瞧他们,特别是在照顾孩子上,阿幸有什么不懂的,你外祖母也好指点她。” “就是娘你不说,外祖母和舅妈也得常过去呢。” 母女俩正说话呢,丸子满面喜色的进来回禀,“俊二爷来了。”说着,俊哥儿就迈步进来了。一见俊哥儿来了,把沈氏何子衿母女都吓一跳,齐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俊哥儿风尘仆仆的模样,道,“我听说姐夫出事了,连忙就回来了。” 沈氏与何子衿母女两个相视片刻,都笑了。何子衿拉俊哥儿坐下,笑道,“这是先时的事了,你姐夫早好了。” 俊哥儿松口气,“真吓我一跳,我与寿哥儿去鲁地转了转,刚回帝都就听说姐夫的事,大哥和舅舅也担心的了不得,我一刻没停往家赶。” 沈氏笑道,“已是没事了。” 俊哥儿连忙问其缘故,何子衿问他肚子饿不饿,俊哥儿急着回来看姐夫,一路上哪里有心好生吃饭,自是饿的。何子衿命厨下煮了碗鸡汤面送来,又让丫环打来温水供俊哥儿洗漱。一时,又有厨下送来鸡汤面,俊哥儿连吃两碗才罢了,那模样,叫沈氏很是心疼,一个劲儿道,“要是不让你出去走走,你不乐意,出去哪有家里好,看瘦的。” 俊哥儿道,“外头也挺好的,娘你不用担心,一路上净吃好的了。” 沈氏不过例常唠叨几句,问长子在帝都的事,“你大哥大嫂可好,阿灿可好?” “都好,尤其阿灿,我不过去鲁地俩月,一见他又长大许多,这会儿就能扶着椅子迈步了,嘴巴也巧,会叫爹娘了都,就是口齿还不大清楚。” “小孩子刚开口,都说话不大清楚的。”沈氏听到长子一家的消息很是高兴,俊哥儿知道姐夫没事就彻底把心放了下来,与母姊说起大哥一家的事来,“大哥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翼表兄也在翰林院,听说明年姑丈就要回帝都述职了。翼表兄家里一儿一女,都是玉雪可爱的孩子。还有件事,大嫂似是又有了身子,我来前在哥请大夫家来给嫂子诊了,大夫不大确定,不过,看我哥那喜样儿,八九不离十的。” 沈氏不禁喜上眉梢,双手合什,“阿弥佗佛,这就好这就好。” 何子衿问俊哥儿,“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可好?” “都好,就是记挂咱们。阿玄嫂子头一胎生了闺女,可把舅舅舅妈高兴坏了。姐夫出事的事,舅舅都不敢叫外祖父外祖母晓得,就怕他们担心。” “这是正理。”沈氏道,“你外祖父外祖母上了年岁,可禁不得这个。” 俊哥儿如今也大了,吃过两碗鸡汤面,就细与姐姐打听起姐夫遇刺一事来,俊哥儿道,“我听说,钦差都来了,这事儿可查清楚是谁干的不?” 何子衿道,“自然是听钦差的。” “姐,你就没私下查查?”俊哥儿根本不信他姐这话。 何子衿道,“要是好查,朝廷就不派钦差了。当时吧,你姐夫伤的也不重,只是为了迷惑那起子小人,才装成重伤的。” 俊哥儿此方知晓了一些内情,想了想道,“姐夫这招倒是妙。”将计就计了。 “刺杀”之事,本就是他们夫妻商议的,搪塞外人还好,很禁不住俊哥儿这般问来问去,何子衿干脆转移话题,问俊哥儿,“你不就说到帝都去么?怎么又到鲁地了?” “我也不能总在帝都闷着啊,给长辈请过安后,我就打算去泰山转一转。”说着,俊哥儿道,“姐,你知道不?咱们北昌府李参政就是鲁地人氏呢。” “这如何不晓得,非但李参政是鲁地人氏,李夫人连带柳知府夫人都出身鲁地大族。” “不是这个。”俊哥儿出去一趟,颇长见识,挥挥手打发了侍女,方与他姐他娘八卦,“李参政是鲁人,这连我都晓得。姐你不知道,他可是有不得了的关系,李夫人娘家复姓欧阳,李夫人的弟弟欧阳镜,就是今上姑妈寿宜大长公主的驸马。” 沈氏颇是惊讶,“有这样的事。” 何子衿道,“咱们在帝都时,我倒人听说过有一位驸马是姓欧阳的,只是不晓得就是李夫人的弟弟呢。” “可不是么。”闺女这样一说,沈氏也想起来了,她家毕竟在帝都也住好几年了呢。虽则自身离上流社会相距甚远,但,沈氏也是听说过一些权贵圈子的八卦的。譬如,这位寿宜大长公主是二嫁嫁的欧阳驸马,那一嫁驸马姓秦,不过,这位秦驸马据说是看破红尘,出家去了。由此,寿宜大长公主方改嫁的欧阳镜。 何子衿同俊哥儿打听,“你只听说欧阳家的事儿,那柳知府太太姓孔,是衍圣公府的后人呢,你有没有听说她家的事?” 俊哥儿道,“衍圣公府大了去,姐你根本不晓得有多大,衍圣公府就占了一条街的地界儿,更甭提那些孔氏族人,真是大半座城都是他家的地界儿呢。谁知道柳太太是哪房哪院的子孙呢?” 俊哥儿这话也在理,李夫人毕竟有个做大长公主驸马的弟弟,欧阳驸马够显赫,人们对欧阳驸马的姐姐自然关注的多。可柳知府太太孔氏,估计是娘家没有太显赫之人,故而,目标不大明显,八卦也少。 不过,俊哥儿也没白去鲁地一趟,听回的八卦着实不少。俊哥儿道,“我听说,欧阳家与孔家不大和气呢。” 沈氏忙问,“这话怎么说?” 何子衿也来了兴致,就听俊哥儿道,“听说当年两家关系挺不错,还结了一桩娃娃亲,定的就是欧阳驸马和衍圣公的小女儿孔氏。听说欧阳家老太太在生欧阳驸马前,曾梦到一面明镜,人人都说这是吉兆。偏生欧阳驸马生下来体弱,之后一直未能大愈。孔家心疼闺女,就寻个由头悔了亲事。自此,两家就有了不自在。” “胡说,那欧阳驸马既有做大长公主驸马,岂是身子不好的?”沈氏先不能信这无稽之谈。 俊哥儿却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娘你如何晓得,先时欧阳驸马的确身子不大好,后来来了帝都,跟在有名的江北岭江大儒身边求学,说是江大儒治好了欧阳驸马的病呢。” 江大儒的名声,沈氏虽是妇儒,也是晓得的。听儿子提及江大儒,这事儿,沈氏就信了一半。何子衿也觉着,俊哥儿这些道听途说,不能全信,兴许却也有些门儿,不说别个,李夫人与柳太太原是同为鲁地人,但不大亲近也是真的。 俊哥儿因担心姐夫的身体状况,提前自游学的路上折返回家,听闻姐夫无恙,还跟着谢钦差出使北凉去了。俊哥儿就想继续游玩儿,却是给爹娘拦了下来,他爹的意思是,“回都回来了,就别到底乱跑了,这眼瞅着也□□月了,明年这时候秋闱已经开始了,好生念几天书吧。” 他娘的话是,“你哥一去帝都,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儿子,有事不指望你,还指望兴哥儿不成?你姐夫受伤,阿晔还小,阿昀阿晏就更小了,你姐姐是妇道人家,都是兴哥儿在你姐夫家里帮衬。要是你在家,还能给兴哥儿做个伴儿。”他娘这么说,俊哥儿就当真熄了再出远门的心。 至于祖母何老娘,反正,只要孙子在身边,老人家就高兴。 俊哥儿当然也听说了重阳的亲事,还恭喜了重阳一回,重阳道,“二舅你也抓紧些,挑个没完,小心成了老光棍。” 俊哥儿翻个大白眼,想着重阳这小子也没啥见识,俊哥儿这回去帝都可是大长见识,因为,帝都吏部尚书李尚书,都五十好几了,还光棍着呢。 俊哥儿既回来了,他姐就把他安排给罗大儒准备秋闱去了。 待得八月十五,北昌府一场大雪纷扬而落,阿念终于随着使团回了北昌府。 章节目录 第415章北昌行之一零三 > 第415章 早在八月十五, 阿念还没回来时, 何子衿就开始惦记了, 倒不是担心阿念的安危, 使团那么些人, 还有护卫军相送, 正使是太后娘娘的叔叔, 怎么着也不会出事。何子衿担心的是这北昌府的气侯,一到八月就开始下雪,天气转寒, 这年头即便有车马行驾,可大冬天行路,到底受罪。他们出生在蜀中, 对这北昌府的气侯, 委实没有当地人那般适应。 中秋前,何子衿把该走的礼让阿晔去走了。待得中秋不见阿念回来, 干脆带着儿女们回娘家一并过中秋, 大家一处热闹。 这刚过完中秋, 听闻使团回城, 何子衿颇是欢喜, 叫五喜去衙门里打听好几遭。这自来衙门的规矩, 凡事得先公后私,如这出使也是一样,诸官员必是先送谢钦差回衙门, 如此方可诸人各回各家。 阿念自谢钦差临时的办事衙门出来, 就看见自家马车在外侯着,心下一喜,辞了诸同僚,便登车而去了。李参政还打趣一句,“江同知少年夫妻,还未有过这般久别吧?” 阿念倒是落落大方的承认,“参政说的是。” 李参政哈哈一笑,带人坐车回家去了。 阿念一回家,就见子衿姐姐在屋里等着呢,心下一喜,快步上前,何子衿见阿念消瘦了,不禁心疼,道,“怎么瘦了这许多?” 阿念挽起子衿姐姐的手,俩人一并坐在小炕上,侍女捧上桂圆红枣茶,阿念接了,吃了半盏,浑身暖和过来,道,“别提了,那北凉国的饭菜,实在不与咱们这边儿相同。我这还不算瘦的,李参政瘦的更多。” 侍女端来温水,阿念先洗漱了一番,又去了官服官靴,换了家常的棉袍,极是舒泰的与子衿姐姐坐一处,子衿姐姐问,“都吃什么了?” “各样咸菜,要不就是烤鱼咸鱼烤肉咸肉。”阿念好一番吐槽。 子衿姐姐直笑,“北凉国不是产红参么。” “有参鸡汤,那也不能成天喝啊,跟去的李太医都说喝多了上火。”阿念道,“就岳母卖的那泡菜,现在在北凉大受欢迎,不过,我尝着他们做的味儿不如岳母铺子里的好。”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脸,“可是受苦了,晚上我叫厨下多做些好吃的。” 阿念道,“多做几样素的就行。” 何子衿应了,又命丸子去朝云师傅那里接双胞胎回家,阿念这一个多月没见孩子们,自然想念。阿曦阿晔都在上学要等傍晚,双胞胎就在朝云师傅那里,现在懂事多了,也时常念叨父亲。何子衿说一回孩子们,就说到中秋节的事,道,“原我想着,北凉国并不远,怎么着中秋节前也能回来的。” 阿念道,“原本想着八月十五怎么都能赶回来的,偏生路上遇着流匪,亏得阿节勇武,他手下的兵也悍不畏死。只是两个鸿胪寺的官员给伤着了,我们只得在北靖关修整两日,这才回的北昌府,便误了中秋。” 何子衿连忙道,“那两位大人无大碍吧?” 阿念无奈,“也是不知叫人怎么说,他俩都是文官,路上骑马,兴许是以前没见过流匪,一见有匪类,惊的自马上摔了下来,给摔伤的。瞧着挺年轻,还不若谢钦差这一把年纪的呢。” 何子衿道,“这是胆子小罢。” “一个大男人,胆子小成这样儿的也少见。”阿念自己是带着一县人抗击过流匪的,何况在北昌府,匪类啥的,实在无甚稀罕,阿念道,“还不如俊哥儿。”当初岳父一行遭遇山匪,俊哥儿小小年纪都知道去与山匪搏斗了呢。 说到俊哥儿,何子衿便说起俊哥儿自帝都回家的事,何子衿道,“在帝都听说你出事,把俊哥儿吓坏了,直接就回来了。” 阿念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俊哥儿早就想着出去游玩,如今这才出去没几日便回来,定是没玩儿痛快的。” “他这回来的正好,明年便是秋闱之年了。他这回来,娘不晓得多高兴。” 夫妻二人说一回话,双胞胎就被丸子接了回来,阿昀阿晏自会走,就从不要人抱着走的,俩人穿的圆滚滚小兔毛的衣裳的往屋里跑,丸子在后头直道,“慢点儿慢点儿!”可两个小家伙哪里肯听来着,笑嘻嘻的就奔到父亲怀里去。阿念一手托起一个,颠了颠,“唉哟,可是长了不少斤量啊!” “那是!”阿昀很是自豪,“我还长高了呢!爹,我比三弟都高了!” 三弟阿晏很是不高兴,伸长小肉脖子大声喊,“我比你高!我比你高!” “行啦,明明一样高。”双胞胎小时候特别友好,睡觉都会抱成一团,不知为啥,越长大越不乖,略懂事就开始比身高比体重比颜值的各种攀比。何子衿笑眯眯的摸摸这个,又捏捏那个,道,“也一样好看。” 见妈妈夸他们好看,双胞胎很是高兴,叽叽喳喳的同父亲说起话来。他们年纪还小,其实说话断断续续,再加口齿不清,听不听得懂的,反正阿念听得津津有味。 待得晚上阿晔阿曦回家,自是一家团聚,喜乐不尽。 俊哥儿知道姐夫回来的事,还亲自过来看了姐夫一回,被阿念留下一道吃晚饭,才叫俊哥儿回了。阿念第二天就带着妻儿去岳家请安兼吃晚饭,见阿念平安回来,何家人亦十分欢喜。 阿念听说重阳与陆家姑娘定亲一事,亦道,“阿文哥这亲事结的好。”照阿念看来,胡文不缺银钱,给重阳结亲,自然是择书香门第的好。这倒不是阿念对于商贾有什么偏见,而是世人的价值观就是如此。 何子衿私下同阿念说起陆家却是不大乐观,“我总觉着,陆家不大地道。三姐姐又实在喜欢这门亲事,我也不好说什么。” 阿念笑道,“眼下不过小事,三姐姐家里有的是银子,资助一下陆家怕什么。陆家三房两个男孩儿都是念书的,这与重阳以后便是姐夫小舅子的关系。陆家两位姑娘也不是外人,以后成亲总是过得去的门第。这亲戚间,糊涂事多了,眼下资助陆家两位姑娘上女学也不算啥,以后亲戚间总有用得到的地方。再说,以后这就是重阳儿子的亲舅家亲姨妈家呢。” “要是花钱能落个好,还好说。”何子衿叹,“我就是怕陆家把三姐姐家当钱庄了。” “这如何会?陆老翰林心里有数呢,倘陆家真眼皮子浅到拿亲家当钱庄的地步,陆家就算完了,三姐姐他们自然不必再理会这一家人。”阿念道,“读书不比别个,念书上花些银子,不算什么。” 何子衿道,“我是不是太较真了。” “姐姐你自来光明磊落,不爱占人便宜的,可这世上,哪里就人人都似姐姐一般。就说陆家,也不资助高秀才念书么。以后高秀才有了出息,自然不会忘记陆家恩惠。”阿念道。 “那可不一定,要真是感恩,怎么不应承陆家的亲事,你不晓得陆三太太先时多乐意高秀才。”何子衿就不喜欢高家这样巴高向上过了头的。 阿念也不喜高家这样的,只是,阿念道,“高家毕竟没有真正提过亲事,这事也只得含糊着过去了。”要是高家真的提过亲事,后来悔婚,这自然在令人不耻。毕竟人家没有把亲事落在口头上,这就叫人说不出别的来了。 说一回重阳这亲事,阿念就去衙门继续当差了,虽然巡抚大人给了他半月的假,阿念却不是那等没眼力的,钦差大人就在北昌府呢,他岂能真就安安稳稳的在家休假呢。何况,他这一个多月不在北昌府,同知衙门的事,他还着实有些挂心。 除此之外,阿念还让子衿姐姐安排家下人给谢钦差送了些时蔬小菜过去。说来,阿念对谢钦差还是很佩服的,他这般年轻的对北凉国的钦食都有些不适应,谢钦差这般出身这般地位的国朝重臣,竟然安之若素,要不是阿念实在忍受不了北凉国的钦食,自己偷偷做了锅蛋炒饭,谢钦差立刻打发人过来分走半锅,阿念都不能看出谢钦差原来竟也不喜这北凉吃食。 难为谢钦差这一把年纪,果然是道行高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钦差大人对北凉是宾至如归呢。 因为有在北凉国的交情,阿念着人给谢钦差送些鲜菜,就不算什么了。 其实,谢钦差对阿念的观感也不错,谢钦差与幕僚道,“这位江同知非但多才多艺,也委实是个周全人。”谢钦差出生时,其父就是侍郎高官了。谢钦差自己更是探花出身,得尚公主,家里嫡嫡亲的侄女是从皇子妃、太子妃、皇后、太后一路上去的,可想而知谢家是何等门第。谢钦差虽是个会装的,于衣食享用上也一向是有所要求的。当然,如果环境不允,谢钦差也是可以忍耐的。不过,在这飘雪的季节送些鲜灵灵的小疏菜,也着实比给谢钦差送金珠玉宝的叫谢钦差喜欢。 幕僚想到这位江同知,不禁笑道,“是啊,最难得探花出身,还烧得一手好吃食。”在北凉时,谁吃得惯那北凉吃食啊。一帮大男人,没一个会烧菜的,不想人家江同知却是深藏不露,就是普普通通一锅蛋炒饭都炒的鲜香不腻,粒粒分明,现在想想都欲垂涎啊。不过,据江同知说,他这饭炒的尚不若江太太十之一二。对了,江同知还有个毛病,就是一有机会就夸媳妇,这要不是江同知正经探花出身,年少有为,都得以为这是个怕媳妇的货呢。 谢钦差只在北昌府略停留几日,便启程回帝都去了。 阿念还叫子衿姐姐准备了一份北昌府土仪相送,谢钦差很给面子的收下了。闹得子衿姐姐一直说,“果然是太后二叔啊,看,多清廉啊。”她还多准备了一份,算是朝云师傅的,很是得了朝云师傅几个白眼,嗔她事多。何子衿道,“人家大老远过来,还不是去师傅你这里拜访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同辈份,送点儿土仪算啥啊。” 朝云师傅斜倚软榻,摩挲着手里的玉石棋子,根本没有领情的意思。罗大儒看不过眼,与何子衿道,“别理他,自来就这样儿,瞎拿架子。子衿丫头,过来,与我下棋。”说朝云师傅,“你一边儿去吧,我不与你下了。” 朝云师傅端正了身子,与罗大儒道,“休想,你这马上要输就赖起来。”死活不让位子,最后,俩人下完一盘棋,还是何子衿帮着算子,朝云师傅小胜半子,心情大好,中午饭都多吃半碗。何子衿都服了朝云师傅,这口是心非的本领越发高了。 章节目录 第416章北昌行之一零四 > 第416章 送走谢钦差, 马上就是重阳节了。 重阳节的礼, 何子衿早早就备好了, 如阿念上峰走礼, 都是阿念亲自去的, 至于亲戚朋友家的, 就是让阿晔去的。自从阿念“遇刺”之后, 阿晔就很有些家里小男子汉的意思,爱管些家里事,何子衿阿念都不介意让阿晔知道些人□□故, 便让阿晔去了。 当然,还有重阳节那天给重阳的生辰礼。 重阳的生辰礼,还是阿晔阿曦一道去送的呢。这个, 何子衿就不管了。孩子们有孩子们的事情, 何子衿只是管个大致方向,其他都随孩子们自己拿主意。 何子衿把阿晔第二部的《降龙伏虎记》给阿念看, 笑道,“快瞅瞅, 重阳说卖的可好了。” 阿念翻两页, 依旧鄙视, “无甚文采, 这种东西,写他做甚。”觉着儿子没品味。 “我觉着挺好看的。”何子衿很珍惜儿子的著作,还专门弄了个匣子存放来着, 故而, 虽阿念不咋看得上,何子衿还是把儿子的作品很妥帖的收了起来。阿念乜斜着眼,看的眼角直抽抽,还酸溜溜道,“我写的书,姐姐你也没单弄个匣子吧。”就他儿子写的那破书,有啥好存的! “真是,还跟自己儿子吃醋啦!”何子衿把匣子合上,笑道,“你写的书还是我校正的呢,我一字一字都记心里了,还用什么匣子。” 阿念听着心里挺美,就不再跟儿子较劲了,不过,没半个月,他弄了个紫檀嵌宝的书匣子,送给子衿姐姐放自己的著作,那书匣上头镶了一圈儿五彩宝石,名贵的哟……用阿曦的话说就是,“瞧着就辣眼睛”念叨好几天暴发,觉着她爹审美上不大行了。阿念才不理闺女这评价呢,他觉着,自己那书,就得用这样的匣子存放才能显示出其价值来。 好吧,因阿念郑重其事的要求用这匣子放他的书,不然,何子衿与阿曦母女俩说不定得办出个买椟还珠的事儿来。毕竟,虽然这匣子闪闪光的辣眼睛,但,真的很值钱很适合放首饰好不好!母女俩强忍住才没把阿念的书从这宝匣里取出来另放,以免伤到阿念自尊心。 把阿念弄的这宝匣放好,重阳前,何子衿收到江赢打发人送来的重阳礼,颇是贵重,何子衿瞧着礼单就纳闷儿,平常与江赢姚节走礼都不是这个档次啊,怎么送这么贵重的重阳礼?何子衿问那送礼来的管事,那管事也说不上什么,何子衿便打发管事下去歇着了,晚上同阿念念叨起了这事,阿念想了想,道,“说来,还当真有件险之又险之事。”不待子衿姐姐发问,阿念就继续说了,“就是当时没留意,初时遇着流匪,他们是有弓箭的,阿节还中了一箭,阿节这人十分有运道,那箭上原是粹了毒的,江姑娘不是特意找你要了一块玉符么,阿节就带在颈间,也是巧了,那箭正卡在玉符上,阿节可不就逃过一劫么。估计是这个缘故,江姑娘方送来重礼。” 何子衿点头,“这也实在是巧。” “可不是么。”阿念道,“我同阿节说了,莫要声张,不然,这事儿早传出去了。” 既是如此,何子衿就收下江赢这份重礼了。 待得重阳之后,姚节还亲自过来了一趟,姚节笑道,“我早想过来,偏生赶上节下,军中离不得,就耽搁了。” 何子衿道,“咱们离得又不远,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你什么时候便宜什么时候过来就是。” 姚节这次来,除了跟何子衿道谢,就是想再同何子衿讨一块平安玉符。何子衿道,“我倒还有一块,灵不灵验就不晓得了。” 姚节笑道,“子衿姐姐你总是这般自谦,放心吧,我也就是让赢妹妹图个心安。”灵不灵验的,反正何子衿这里再不灵验,姚节也不信别人个的。除了来讨枚玉符,姚节还有喜事与子衿姐姐说,“自从赢妹妹有了身孕,总爱胡思乱想,我要不过来要个玉符,她再不能放心的。” 一听说江赢有了身孕,何子衿十分欢喜,因着姚节成亲时正赶上阿念出事,何子衿只是托人送了份厚礼,并未亲自过去,倒是还劳他夫妻二人过来看望过阿念一遭。如今听闻这消息,何子衿连忙问姚节几个月了。姚节面带喜色,“两个多月了,先时我也不晓得,不然不会出那趟远差。这回来后,那事儿我原没与赢妹妹说,她消息灵通的不行,知道后又是担心,我就说,再跟姐姐讨个玉符就是,她这方好了。还想与我一道来,如今这天寒地冻的,我哪里放心,好说歹说才同意在家了。” 何子衿道,“这女人有了身子,原就想的多,你莫再出远差了,倘有空好生陪一陪赢妹妹才是。” 姚节点头,“我也这样想。” 何子衿细致的同姚节说了许多孕期女人该注意的事,姚节听的十分认真。因着江赢有身孕,姚节未在北昌府多留,过去何家看望过何老娘、沈氏等人后,就回了北靖关。 姚节走后,三姑娘一家也操持着回老家探亲的事了。 何老娘也说,“出来这些年,一直忙,也没回去过。胡老亲家没有不惦记的,这眼瞅着重阳都要娶媳妇了,是该回去看看。”还让沈氏去买些上等成色的红参,给三姑娘一并带去给胡亲家。 何子衿听说她娘要买红参,干脆道,“这娘你也别往外处买,重阳节时赢妹妹送了我好些,这样好成色的东西,做润肤膏是用不到的。我家里也没人吃,外头难见的好成色,一会儿我让丸子送来,就拿这个给胡山长吧。” 沈氏道,“这样的好东西,你做人情也是好的。” “眼下也用不着,何况这红参放久了,药性也会减损。” 闺女这般说,沈氏就收下了。何老娘听说这事也很高兴,丫头赞助,她老人家可不就省了一笔买参的银子么。其实,何子衿也备了两支有些年头的老参,这是阿念当初“养伤”时,姚节江赢送的。自家用不到,阿念对胡山长颇有感情,就让子衿姐姐寻出来,给胡文三姑娘夫妻一并捎去。江仁也自有礼物相赠,当然,胡文这回老家,铺子的生意啥的,二人也得有一番商议,就是三姑娘与何琪,也就绣坊这几个月的事商量了一回。 不过,最忙的还不是胡文三姑娘夫妻,最忙的当属重阳了。 重阳自己书铺子还好,交给掌柜就成了,另外就是托给了大宝和阿晔,让他们帮忙照看着些。重阳忙的是家里出行的打点,他是家里长子,自他略大些,胡文有什么小事都是交给这个长子做的,如今这回乡的各种车马打理,就是重阳的事。管事是管事,重阳也得看着些。 另则,他这跟父母回乡,与陆家的六礼才只进行到问名的阶段,不过,亲事已是两家定下,胡家回乡,自然要知会陆家一声的。 重阳也与岳家说了,这回是打算接了曾祖父母过来的,陆家也知道胡家祖上是做官的,陆老翰林对于胡山长这位在老家办教育的老亲家很是敬重的,叮嘱重阳一定要把老亲家接来,好亲近一二。 另外,胡家举家回乡,重阳与二郎学里都要请假,待这一通事务忙活好,已是九月底了。行程再不能拖,于是,在何江三家的送别中,胡文三姑娘就带着儿子们回乡探亲去了。 胡文三姑娘他们这一走,转眼年节即到。 年下自有一番热闹,来拜年的除了新戚朋友,还有诸同僚,另外沙河县的庄典史邵举人两家人也都过来了,江家是从年前腊月就开始各种走礼,一直热闹到正月十五,这年才算过完了。 出了正月,便是子衿姐姐的生辰了。 子衿姐姐依旧未曾大办,实在是现在北昌府的局势叫人不知说什么好,自去岁谢钦差亲自来北昌府调查盐课之案后,大家都心知肚明,田柳之争是两败俱伤之局。当然,也不是没有得利之人。呐,得利的就是李参政与江同知了。许多人都明白,田柳二人任期一到断难继续在北昌府任职,相对的,李江则必是要升迁的。 不过,这也只是大家的看法,正是因这种关键时候,何子衿一惯谨慎的性子,就未办生辰宴,无非就是请了娘家人与江家人过来,摆了两家席面儿,一道吃了回寿面罢了。 江仁回家都说,“年轻时我总自诩不算无能之人。如今看来,我还是浮躁了些。”这也不怪江仁自信,相较父祖,江仁的确是相当有本事的,不过,看阿念这眼瞅升迁在即的,子衿妹妹遇着生辰都这般低调,江仁不禁心有所感,方有这番感慨。 何琪微微一笑,“谁年轻时不浮躁来着。就是我这小时候最不受家里待见的,还想过许多不着边际的事呢。再者,咱们毕竟是经商的,阿念是做官的人,自然不同。说来,咱们这做小买卖的反安稳,你看阿念做官,先时我还想着,他也算年少有为,可遇着案子,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还不是说杀人就杀人的?唉,这当官,倒比咱们做小买卖更有风险。这好不好要人拿的差使,阿念和子衿妹妹自然得小心着些。老话儿不还说嘛,小心无大过。” 江仁点头,“就是咱家,以后也是这么个理,什么事,低调些总是有好处的。” 何琪本也不是个张扬人,听丈夫这话自然点头。 待得三月,道边柳枝抽出新芽,田巡抚柳知府任期已至,朝廷的旨意也下来了,如大家所想那想,李参政升任巡抚,江同知升任知府。好在李江二人都是内敛性子,便是升官,亦不露骄色,待田柳二人将公务交割清楚回乡之时,李江二人带着北昌府官员一路相送,亦是全了田柳二人的脸面。 阿念此次由六品同知直接升任五品知府,朝廷怕也是看在他曾遇险的面子上方得连升。不过,阿念升官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子衿姐姐的诰命也可以动一动啦。 何老娘知晓此事,很是羡慕的与沈氏道,“你说,咱丫头,咋这么大福哩。”她老人家啥诰命都没捞到,自家丫头就又要升了。 沈氏笑道,“这还没升呢。” 何老娘道,“阿念都升了,咱丫头那诰命能不升?”板上钉钉的事啦! 结果,不知何老娘这话咋这般寸,阿念升知府俩月了都,何子衿这诰命也没动静。别说何老娘,阿念都心焦的很,于是,阿念给朝廷上了封折子,在折子里对妻子大夸特夸,简直是把子衿姐姐夸赞成贤良德淑的代表人物,当然,这折子除了夸赞子衿姐姐的品行与美德,其用意就是请求朝廷给子衿姐姐加封诰命了。他这都正五品了,子衿姐姐怎么能是六品诰命呢? 好吧,阿念这位新任的北昌知府就这样给朝廷一些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无他,这么直接上折子夸媳妇给媳妇讨诰命的实在是有够稀罕,尤其,你不就一五品小官儿么! 不过,到了五品,的确也够了给妻子请封诰命的品阶。吏部李尚书倒未像他人那般嘲笑什么,李尚书很是郑重地,“近来事多,倒忘了这些新升迁官员家眷诰命之事。” 礼部韦尚书则略有不满,“诰命之事,向来是朝廷统一赏赐,如这位江知府这般心急的,倒也没几个。” 谢驸马是吃过江知府蛋炒饭的人,微微一笑道,“这位江知府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也难怪如此了。” 虽则江知府这事儿办得有些愣头青,但因江知府这请求也算合情合理,于是,江知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内阁出了回名儿,然后,何安人正式升格为何宜人。 章节目录 第417章北昌行之一零五 > 第417章 何子衿得了诰命, 还在家里摆一小宴, 请娘家人和亲戚们过来吃酒, 算做庆贺。 李巡抚夫人欧阳氏都说她, “你也太小心了, 如今那些装模作样的走了, 你也知我性子, 咱们以前啥样,以后也啥样。你这酒水都不肯大摆,让我们这些想讨杯水酒的人都没了由头。” 何子衿笑道, “原也是小事,倘大摆宴席,岂不叫人说我张狂。” “谁会那样说, 那些人, 又有什么见识呢。咱们这北昌府,诰命本就有限, 你这升了五品宜人, 本就是大喜。”李夫人与何子衿道, “你还年轻, 我虚活了些年岁, 不怕多与你说几句。江知府年少有为之人, 可正因年少,只怕有那倚老卖老的要轻视于他。你既是宜人,自当有宜人的排场, 一味低调, 小人反要生事。” 李夫人既这般说,何子衿就正式设宴摆酒庆贺,的确也是,阿念都成正印官了,何子衿也得拿出知府太太的气派来才好。 李夫人见何子衿上道,私下与丈夫道,“江宜人心性机敏,一说就明白。” 李巡抚笑道,“这还不好?这样的聪明人,才好打交道。”巡抚自是一地文官之首,但知府却也是府城实际的治理人,先时田柳交恶,由此两败俱伤,李巡抚可不愿走田巡抚老路。尤其……妻子与妻弟欧阳驸马的通信中,妻弟曾提醒过他们夫妻,江太太是个大有机缘之人,望两家好生相处,切勿交恶。 李巡抚知道这位妻弟生性严谨,向来不打诳语的,这“大有机缘”四字就很有些意思了。而且,妻子与妻弟是同胞姐弟,情分一向极好。就是李巡抚,与妻弟也是相交莫逆,说句良心话,当年他能与妻子结发,还多亏这位妻弟帮着在岳父岳母跟前说好话。若是能说的事,妻弟定会在信中直书,偏生只含含糊糊的“大有机缘”四字,叫李巡抚越发觉着莫测高深。 李家夫妻很是琢磨了一回,然后,就想到了朝云师傅那里。朝云师傅的身份,前任田巡抚先时不知道,后来是知道的太晚了。主要是,余巡抚致仕前,朝云师傅很明确的表示了,不想与官府打交道,余巡抚不敢得罪朝云师傅,就没把朝云师傅的身份告知继任田巡抚。田巡抚这懵懂的,虽然对住在前北昌侯府祖宅的朝云师傅表示出了各种猜测,但他真没猜出来,朝云师傅是太后她舅。这实在不怪田巡抚,不要说田巡抚寒门出身,根本不晓得太后还有个舅,就是如李夫人欧阳氏这般二等豪门出身的,倘不是因谢钦差过去朝云师傅那里拜访,她也不晓得太后她舅还活着呢。 是的,寒门出身的田巡抚与二流豪门出身的欧阳夫人,对于太后她舅的认知的差别只在于:田巡抚不知道太后有舅,欧阳夫人不知道太后她舅还活着。 由此亦可见朝云师傅行事之低调了。 但,从谢钦差这里知晓了朝云师傅的身份,当真是把北昌府的几位高官吓得不轻。是的,略低品的官员依旧不够格知晓朝云师傅来历的。 故而,李家夫妻琢磨起“大有机缘”四字,也就往朝云师傅这里想了。毕竟,如这官家女眷诰命之事,一般吏部都是三年一审,朝廷待吏部审核过,就三年统一发放诰命身份的。除非是极特殊的,才会特事特办,如何子衿这个,就很特殊了,虽说朝廷有六品安人的诰命,可按朝廷规矩都是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为家中女眷请封诰命。江知府先时做同和时,一寒门出身官员,他有啥不得了的背景吗?朝廷却突然赏了何子衿六品安人诰命,如今江同知升了知府,朝廷更是俐落,立刻升了何安人为何宜人。 这说来,要不是看着太后她舅的面子,谁信呢。 其实,不必欧阳驸马信中提醒,就凭何子衿何宜人是太后她舅的女弟子这一条,也没人会上赶着去得罪她啊。说到这里,李家夫妻还得庆幸先时田柳二人消息不灵通,不然,这二人定不会拿江同知来挤兑的。结果如何,江同知没挤兑走,此二人闹了个灰头土脸。当然,李巡抚也借机更进一步。 所以,田柳二人犯的错,李巡抚绝不会再犯。 就是李夫人欧阳氏,也是想与何子衿好生相处的,当然,她二人关系早便不错。只是,如今难免更亲近一层。 于是,李夫人很隆重的参加了江宜人的酒宴,席间,二人笑晏晏,亲近融洽的气氛让整个北昌府的官家女眷们都安了心,不说别个人,就是沈氏在宴后都说,“李夫人当真是个和气人,以后咱们女眷在一处吃酒,也能随意说笑了,省得以前那般,总夹枪带棒似的。”这说的是田柳二人不合,由此女眷中也是分帮结派,每每相见便语攻击之事。这事其实闹得很多人不自在,毕竟,当年余巡抚当政,大家还是一团和气过日子的。 今见李夫人江太太交好,非但沈氏,不少官眷都暗暗松了口气。 因李江交好,整个北昌府官场呈一派其乐融融之景象。 何子衿的话,“总算体会到了做官太太的好处。” 这话说的,叫何老娘直撇嘴,觉着这丫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做官太太还有不好的?不要说官太太,就是他这官老娘,也很滋润的啦。 是的,虽然儿子没有升迁,但,孙女婿都是知府了,身为知府的岳祖母,何老娘也是很引以为自豪的! 不过,何子衿这话说了没几天,朝廷新派的参政与同知就到任了,新任的同知姓陆,是个年过四旬的官员,何子衿没见着陆同知,倒是见着陆太太,很是端庄的一位妇人,态度很恭敬,词很客气。据阿念说,陆同知瞧着也是个本分人。当然,陆同知这刚来北昌府,他寒门出身,背景寻常,自不会自己找死的去寻阿念这顶头上司的不是。就是柳知府刚到任时,对田巡抚也是客客气气的呢。总而之,现在看不出什么,但目前看着,是个老实人。 但新来的参政就不同了,倒不是新来的参政不老实啥的,只是,新来的参政委实大有背景,无他,新参政姓苏。 苏这个姓氏,不论世族豪门还是寒门平民,只要是官场之中的,就没有不知道的。无他,当今皇后就姓苏。能成为后族的家族,可想而知如何显赫。不过,说来此时还不是苏家最显赫的时候,苏家有此显赦,正因苏皇后之祖父先文忠公苏相曾为太宗皇帝内阁首辅,时长达三十几年。也是这位苏相,将只是寻常官宦之家的苏家带到了一等官宦大族的地位。苏相三子,其中长子次子致仕前皆为一地总督,三子官居巡抚之位,如今苏相之子都在家守孝,这位苏参政是祖母孝后起复为北昌府参政。 苏参政父亲就是苏相三子苏不语,苏不语少年时在帝都便颇是才名,苏不语探花出身,但比苏不语才名更有名的是苏不语的美貌,据说苏不语少时入国子监念书,因其貌美,还曾被同窗怀疑女扮男装。苏不语的才名,还不局限于正统文化界,他的才名,连寻常百姓亦多有知晓,无他,现在有名的流行的经典的几出话本子,多是苏不语年轻时所作。如宫姑娘写话本子,化名为红尘居士,据说宫姑娘平生最爱的就是苏不语写的《红尘记》,方有此化名。 总之,先不论苏参政那在太宗年间主持内阁几十年的祖父,就是苏参政他爹也完全是一牛人中的牛人哪。苏参政有这么个才貌双全的牛人爹,有这么个曾身居内阁几十年的祖父,可想而知他的母族出身了。 何子衿不晓得苏参政这些来历,李夫人欧阳氏却是门儿清的,如李夫人就知道,苏参政母亲出身帝都公爵之家戚国公府,乃是老戚国公嫡出之女。戚国公非但是公爵门第,老戚国公第三子,也就是苏参政他嫡嫡亲的三舅,娶的就是谢太后的妹妹为妻。听说如今戚家还有女在后宫为妃。 要说先前柳知府不过是顶着个公府子弟的名头,那么,这位苏参政就是不折不扣的官宦大族与公府豪门联姻的产物了。 苏参政背景之强横,饶是李夫人这位驸马他姐在见苏夫人时也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这么苏夫人么…… 嗯,苏夫人挺特别的人,要何子衿说,“再率真不过的人了。” 是的,苏夫人极率真的性子。 这并不是贬义,只是谁也没料到,苏夫人并非汉人。那个,据说是苏参政他爹在南安州为官时给定的亲事,苏夫人娘家姓安,祖母是朝廷册封的一品安国夫人。安国夫人原是南安州那块儿蛮夷统率,与国有功,后赐安姓。安国夫人的子孙,也都姓了安。还有一事,安国夫人有一女,曾许配南安侯为妻。南安侯有女,赐婚太宗皇帝第四子楚王为王妃,楚王业已过逝,但这位楚王太妃却是着着实实的苏夫人表姐。皇后就是苏夫人婆家隔房的堂侄女,可见苏氏一门之显赫,非但公侯府第,便是皇室都有联姻。所以,如果当下还有哪个家族能与谢太后娘家谢承恩公府可以相提并论的话,那无疑就是苏家了。 好在,苏夫人虽是外族,却并不难相处。 就是苏参政,秉持苏氏家风,也是个极实干之人,并不因出身之故,便有傲慢越权之举。 总而之,谢天谢地,苏参政一家子都不是难相处的人。不然,此时此刻,李巡抚江知府都是新上任的正印官,朝廷忽然派出这么一位背景强横的苏参政,二人都要怀疑朝廷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用意了。 苏参政一家却是极安分的,苏夫人知道北昌府有女孩子上学的书院后,特地去书院考察了一回,把家里女儿送了过去。在何子衿开设骑射课程时,苏夫人还毛遂自荐教导女孩子们骑射呢。 苏参政夫妇的好相处带给北昌府良好的官场氛围,连阿念也很喜欢苏参政这类实干家,还同子衿姐姐道,“听闻当年苏才子少时相貌出众,不知苏小姑娘可有其祖父之风?”这位苏小姑娘说的是苏参政之女,八岁的苏小姑娘。至于苏才子,则指的是苏参政他爹苏不语,这位牛人自幼便有才子之名,听闻先帝在世时也常以“才子”戏称之,故而世人也多有称其为才子的。 何子衿想了想,道,“是个俊俏孩子,不过,较苏才子仍有不如。”苏不语此牛人,何子衿在帝都是偶有见过的。虽则彼时苏不语年过不惑,但那等品貌,仍是令人过目难忘。便是以沈素之出众,仍大有不如。 何子衿问,“苏参政可有其父之风?” 阿念摇头,“并不肖其父。” 于是,何子衿很是惋叹苏不语之美貌竟后继无人! 好吧,因为有个以美貌出名的亲爹,苏参政初来北昌府时,很是被人围观啥的。但见过苏参政的,大都承认这是位清郎美大叔,不过,离人们想像中的美貌,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幸而苏参政自幼就习惯了人们这种“你没你爹美貌”的眼神,人们围观一阵,见他不若苏爹貌美,也就渐渐将此事抛开了。 倒是阿曦还问了她娘一回,问那位苏不语苏大才子可真如传闻中那般貌美。 何子衿道,“的确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阿曦道,“原来阿冰说的是真的呀。”阿冰,苏冰,苏参政之女,阿曦的新同窗。 何子衿笑,“自然是真的。” 阿曦喃喃,“我都不信,还有人能比祖父更俊。” 好吧,这话叫朝云祖父听到,真是又甜蜜又忧伤啊!深觉自己没白疼阿曦,这孙女的审美眼光都是好的,比女弟子更是强百倍。至于“还有人能比祖父更俊”这种话,朝云祖父很大度的表示,“看人不当只看外表,得观内涵。” 阿曦立刻很上道的表示,“要论内涵,祖父你称第二,我就不信有人敢称第一。” 罗大儒给这话恶心的不轻,举手表示,“我学问难道不如你祖父?”他可是把阿冽从一秀才调\\\\教成二榜进士的。 阿曦很遗憾的看向罗大儒,惆怅的叹口气,摊手道,“罗爷爷,你是很有学问啦,但你相貌跟祖父差远啦。综合评定,当然不如祖父啦!” 罗大儒本是逗小丫头玩儿,但一眼瞥见朝云道长那略带自得的小眼神儿,罗大儒很是不屑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长得再好,心眼儿小,有什么用。” 阿曦完全是朝云祖父的死忠啊,自发就为朝云祖父分辩起来,“罗爷爷,祖父一点儿都不心眼儿小,祖父可豁达了。”还举例说明,“双胞胎把祖父的袍子弄湿,祖父都不生气。要搁我,我早揍他们了。” 知道什么是死忠么? 就是,阿曦这一举一动,完全不是拍朝云祖父的马屁,她,她当真是这么想的!在阿曦心里,朝云祖父就是天底下真善美的化身啊! 朝云师傅也最疼阿曦,哈哈一笑,道,“走,今天下雪,咱们去亭下赏雪。” 阿曦欢乐的同朝云祖父去了。 于是,罗大儒就一肚子憋闷的瞧着人家一大一小手牵手走了,走出一段,阿曦才想起罗大儒,回头邀请罗大儒,“罗爷爷,咱们一起去啊。” 罗大儒郁闷地,“我不去。”恰好朝云师傅的话一并响起,“他不去。” 这话把罗大儒气个好歹,罗大儒立刻抬脚跟上,道,“谁说我不去的,我这是跟阿曦一道去,又不是同你一道。” 阿曦笑呵呵地还给俩人劝和,道,“你俩可不能吵架啊,吵架多不好,伤和气。” 好吧,阿曦小朋友完全继承了她娘这种极善与长辈相处的本领。 章节目录 第418章北昌行之一零六 > 第418章 何子衿发现, 自从苏夫人来了北昌府, 整个北昌府官家女眷的气氛都活跃了起来, 倒不是说苏夫人喧宾夺主, 抢李夫人风头。要苏夫人是那般浅薄之人, 怕也做不过苏家的媳妇。苏夫人是私下给李夫人提了个建议, 苏夫人是这样说的, “我在帝都的时候少,不过听婆母说,太后娘娘随先帝在藩地时, 便与藩地诸位太太奶奶们组织了夫人会。”这就是家学渊源的好处了,甭看苏夫人娘家是外族出身,但婆家一直处在权力中心。她们是小一辈了, 但拿苏家长辈来说, 祖父苏文忠公当年是太宗皇帝的心腹重臣,如今祖父早已过逝, 但公爹苏不语与先帝太后夫妻是少时交情, 所以,皇家这些事, 苏夫人简直信手拈来。当然, 她不会说什么皇家秘事, 而是提及谢太后随先帝就藩时,在藩王妃任上的善举,夫人会就相当于何大仙儿那一世的慈善组织了。主要是当年有藩王妃的谢太后牵头, 组织官眷与士绅太太们捐些银钱, 当然,也不要大家多捐,要知道,除非清廉到海瑞那级别的,寻常官眷家都不会太穷。就拿何子衿来说,她做县尊太太时,大冬天的怕冻死人,还会拿钱买些陈米来救济穷人。 基本上,谢太后做藩王妃时做的也是类似的事。 后来,谢太后妻以夫贵,随着先帝自藩王到太子到皇帝的升级,谢太后也一步步的自藩王妃到太子妃到皇后,及至先帝过逝,如今已是居于慈恩宫的太后娘娘了。 这夫人会到了帝都,就成了如今的慈恩会。 一般慈恩会的银款都是来自于后妃公主等人,说句实在话,你品阶太低,都不叫你捐。 慈恩会就时常拿银子修桥铺路赈济灾民啥的,在太宗年间,江南战事,慈恩会还曾捐过粮草,在帝都防疫期间,捐过药材。 总而之,这就是一做善事的组织。 苏夫人的意思是,可以由李夫人牵头,在北昌府也搞一个类似的,哪怕北昌府穷些,银子少些,能做一些是一些,也是她们女眷的一番心意。 李夫人性情豁达,并不因此事是苏夫人提议就心有不悦,反是拉了苏夫人一并商议其间细节,毕竟,事涉银钱就需谨慎。李夫人出身大族,丈夫亦是高官,她不在意几个银钱,但既是一个组织,尤其事涉银钱,便要将事弄个干净分明。起码,号召大家捐银子啥的,她做个牵头人无妨,但也得有监察之人才是。不然,不晓得的还得以为是他这巡抚夫人借势敛财呢。 李夫人原本就要拉拢何子衿,干脆命人请了何子衿与杜提学太太一并过来。说到杜提学,此人眼光委实一般,先时眼瘸押宝田巡抚,帮着挤兑过江知府,好在,杜提学行事很有分寸,只是帮过腔,并未真正做过什么。而且,杜提学一直与何恭关系不错。总之,杜提学哪怕站队,也是很有分寸的值得李巡抚收买人心拉他一把的那种并非无药可救的站队。故而,田巡抚一去,李巡抚待杜提学也不错。杜提学也不笨,先通过自己妻子在何子衿那里说了几回话,探一二口风,阿念做官这些年,早已深得为官三味,杜提学没真干过啥,阿念不至于连这点儿心胸都没有,于是,两家人便又合好了。 好吧,官场就是这般阴晴不定难分明啊! 李夫人找来杜恭人与何宜人过来一并商议,再加上苏夫人,基本上这四人就是北昌府文官系统最高品阶的诰命了。这事儿,她四人定下来,基本上,这事儿也就定了的。对了,还有一位新任盐课司钱盐课的妻子钱恭人,不过,因着前任王盐课是被江知府干掉的,钱盐课自上任起就低调的了不得,钱太太也一向是不肯多说一句不肯多走一步的风范,故而,只要大家都同意的事,钱太太是再无意见的。 于是,事儿就这么定了。 当然,这是在文官女眷系统中这么定了,北昌府还有以北昌将军为首的武官系统,虽然相对于北靖关大军有些不值一提,但因北靖关极易发生战事,北昌府也不是那么安稳的地方,故而,北昌府是有五千驻军。北昌将军的职司也只是略低巡抚半品而已。 总之,待这件事商量好,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度过了龙凤胎的生辰。自从装腔作势的田柳二人离开北昌府后,何家第一次大办生辰是给龙凤胎过生辰。排场也没有太大,何子衿并未邀请自己的朋友。既是龙凤胎的生辰,何子衿就让龙凤胎把自己的小朋友们请来,长辈们并不参与,就是让孩子们一道热闹了一日。 有许多都是家里兄妹或是姐弟一道参加的,就是哥哥或弟弟与阿晔是同窗,姐姐妹妹则与阿曦是朋友的那种。孩子们玩乐一日,回家纷纷要求以后自己生辰也这样办。 好吧,田柳二人一走,何宜人大概是憋的很了,先时为着谨慎,自己生辰都没人,于是,引领了北昌府小朋友过生辰的新风尚。因为,在很多人家,哪怕是大户人家,孩子生辰那日无非就是添上几身新衣,长辈们赏赐几件玩器,阖家吃一回寿面罢了。很少这样正式给孩子们过生辰的。并不是过不起,而是古人的一种习惯认知,觉着小孩子没必要大摆排场,再者,贺寿一般都是晚辈对长辈,也没有哪家子长辈们到齐了给晚辈贺寿的礼,这样太折福啦。 如今,何宜人将这种担忧解决了,小朋友的生辰,让小朋友带着小朋友的朋友们自己过就好。 这回龙凤胎生辰,人们最稀奇就是,哇,龙凤胎啊,传说中的龙凤胎啊! 好吧,龙凤胎分别有自己的朋友要招待,是不能在一起给人参观的,能随便给人参观的是双胞胎。双胞胎年纪小,还生得一模一样,玉团子一般,还会奶声奶气的说话,唉哟喂,阿曦的同窗们玩投壶游戏时都把双胞胎当奖品,谁胜了就能抱双胞胎一刻钟。 相对于在哥哥那边得到的捏捏(捏脸)拽拽(拽洋葱辫)的待遇,双胞胎就成了姐姐这边的钉字户,最后他们还跟着姐姐有模有样的送了其他姐姐们离开,并且期盼着姐姐再一次过生辰,他们还给姐姐做生辰礼。 是的,姐姐过生辰,双胞胎没啥可送的,就把自己送给了姐姐。 阿曦眯着眼睛打量了双胞胎片刻,正式确定了双胞胎的抠门儿品质。 于是,龙凤胎过生辰,双胞胎上了热搜。 半城人都从自家儿子或者闺女那里知道了江知府家的双胞胎多么多么多么的可爱了。 连苏夫人都与苏参政说,“我见过一回,跟粉团子一般,生得一模一样。还有他家龙凤胎,现在长得不大像了,听说小时候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是招人喜欢。” 苏参政笑,“阿修和阿冰也去了。”苏修是苏参政的次子,长子留在父亲身边读书兼尽孝,苏参政夫妻带了次子苏修长女苏冰过来任上。 苏夫人道,“阿修与江知府家的大郎一个班念书,阿冰与江知府家的大姑娘是同窗,自然都去了。” 苏参政还是很满意儿女们的交友速度的,起码已经被北昌府的衙内界接受了。而且,是比较好的衙内。要知道衙内也是分很多种的,大多数人家,即便儿女不出众,也是能叫儿女学个乖的,像何宜人前世各种剧中宣扬的各种强抢民女吃霸王餐等坑爹衙内,不能说没有吧,但也得是万里有一的那种。因为,世家大族往往比寒门更注重子女教育,长成纨绔不稀奇,谁家总有一两个滋爱子孙的长辈。但,长成这种坑家找死的,委实不多见。 不过,衙内们也是有等级的,一则按出身,二则按人才。在文官衙内里,如阿晔这种爹会念书儿会念书的,不算一等衙内,也是中上等级啦。 苏参政很乐意自家儿子与会念书的江家大郎阿晔来往的。 在苏家夫妻看来,江家本身就属于那种可以交往的人家。虽是寒门出身吧,江知府可是少年探花,江太太也很会过日子,关键是,没听说过江知府有贪鄙之事,且,江家里儿女都教养的好。儿子会念书,女儿也有礼貌,这要是顺顺利利的发展下去,说不得又是一门书香之族。 而且,虽然江知府命里有些孤寒,是的,江知府完全就是个孤儿一样的存在,江知府父母姓谁名谁,都没人说得清楚。但,江知府岳家也是一门本分人家。至于亲戚,虽都是做生意的,却也并非盘剥之人。如胡文这种每年往北昌府学捐五百银子的事,就很得苏参政欣赏,觉着即便身为商贾,胡文这种也算儒商了,且有深名大义之举,便为商贾,亦无损品性。 于是,当胡文一家子奉着胡太爷胡老太太过来北昌府时,苏参政此方知晓胡家原来出身官宦书香之家,苏参政难免说一声,“怪道胡财主有捐济府学之心,原是家学渊源。” 是的,不论什么年代,都讲究个家学出身的。 胡文能把胡太爷胡老太太带来北昌府,颇是出乎何子衿的意料。 虽然三姑娘走时就说了要接两位老人家来北昌府的计划,何子衿却一直不大看好此事,一则胡家老太太老太爷上了年岁,子孙们不一定放心他们远行;二则就是谁还没点儿私心呢,这几年,胡家也有几个出息人,但胡家可还没分家呢。这么把胡太爷与胡老太太接来,胡文又只是长房庶孙,不说别人,胡文嫡母胡大太太就不能允准。 不想,胡文当真是出人意表。 重阳提前骑快马回家收拾屋子,大家就知道胡太爷胡老太太已经在路上了。两位老人家来的当天,重阳早早把家收拾妥当了。何江三家也很体谅两位老人家远道而来的辛苦,都是第二天才过去说话的。 胡太爷接待的都是江老爷江太爷何恭阿念这些男人们,见阿念何恭并不因得了官而自得,还如往时那般谦逊有礼,胡太爷心里十分熨帖,觉着当初给孙子结这门亲结的太对了。他早就说何家是宽厚之家。胡太爷很见老了,但其实才七十几岁,不过,这个年纪在古代已经可以称之为长寿了。 胡老太太与胡太爷是结发夫妻,今已满头霜雪,气色却是不错,胡老太太与何老娘、江太太、江老太太道,“真是不出来不知道,年轻时随着我们太爷天南海北的做官,还以为把世间景致都瞧的差不离了。今次出来,可又是开了眼界。这北昌府可真好,要在咱们蜀中,这会儿正是大暑天,热的了不得。一进北昌府,就觉着清凉宜人。” 何老娘连忙道,“是啊,冬天也好,这炕一烧,不晓得有多暖和。在咱们蜀中,我家那炕还是那短命鬼活着时跟一个北面儿来的工匠学来的手艺,可咱们蜀中吧,冬天也没冷到要烧炕的地步,烧炕就热,不烧吧,就冷。倒不如北昌府,冷的舒坦。” 胡老太太笑眯眯地,“那冬天肯定好过。” “好过的了不得,再没有这样暖和的了,咱们冬天还能去湖上坐冰爬犁,欢畅的很。”何老娘说的满面欢乐,她老人家主要觉着,北昌府简直就是她家的福地,孙女婿到这儿升官儿升的飞快不说,就是儿子,官路也是顺顺遂遂的。而且,北昌府物价便宜,鸡鸭鱼肉样样不缺,尤其多野味儿,还有参葺这样的贵重药材,三姑娘一家子也在这儿得了来钱的营生,何老娘就住的不想走了。如今胡老亲家也来了,何老娘更是高兴,觉着平时又多了个说话的伙伴。更兼重阳这亲事也定了,何老娘就说起来,“亲家还没见过重阳定的那陆家姑娘吧,极是温柔贤淑的女孩子。” “我正想着安置好了见一见呢。”胡老太太过来,一则记挂胡文这个庶孙,说来胡家也有几个庶孙,但或者因胡文自小是跟着老太太、太爷长大的,胡老太太就格外的惦念。二则就是记挂重阳的亲事了,在家时听三姑娘和胡文都说过,翰林家的孙女,胡老太太听的十分欢喜。胡文转行商贾事,胡太爷嘴上不说,心里未免生憾。如今重阳定了书香门第的姑娘,胡太爷心里就安稳了。孙子重孙子都不是念书的材料,这也强不得,但,还是要记得自家出身书香之家,记得这份老祖宗传下来的念想,总有一日,后辈有德,定还能重归书香之列。 何老娘对陆家知道的也不多,事实上,她连陆大姑娘都没见过,也难为她老人家说的跟眼见似的。还是何子衿帮着补充一二,“针线厨艺都是通的。家里自小教的诗书,陆家大姑娘年纪略大些,已不适合再去女学念书,她家二姑娘三姑娘现都在女学读书。是个温柔可亲的孩子。” 胡老太太笑道,“子衿都这样说,定是错不了的。” 何子衿笑,“三姐姐的眼光,再没差的。” 三姑娘笑着帮着几位长辈换了残茶,道,“这也是咱们两家的缘法,重阳很得陆老翰林的眼缘,一来二去的,也是人家看他品性敦厚。” 胡老太太即便不是那等爱在外头夸孩子的,听孙媳妇这话也不禁暗暗点头,这个重孙并不只是人嘴上说的这般好,更难得他小小年纪就很知道为父分忧,这一路上,多是重阳一路打点,难得他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儿周全,极能任事的孩子。 就是胡老太太心下都觉着,重阳这孩子,真是谁嫁谁有福。 胡太爷一来,顿时给胡文的社会地位拔高了n个等级,无他,胡太爷可是知府任上致的仕。 陆老翰林年纪较胡太爷小几岁,二人都是有学识的,且都在官场混过,很能说到一处去。胡太爷过来,陆家也觉分外有脸,无他,重阳立刻由商贾人家的儿子,升格到了书香门第的重孙。 而且,也说明,人胡家真是实诚人家,自报家门也说的都是大实话,的确书香出身,不带半点儿扯谎的。而且,胡文的父亲也是曾任过官的。如今,胡文同父异母的大哥,亦已是有功名的官身,所以,虽则胡文是做了商贾,但整个家族论起来,委实是实打实的书香官宦之家。 当然,后头胡文父亲曾为官,大哥亦为官之事,还是胡太爷说的,胡文以往并未提过。叫胡太爷说,这也是这个孙子的孤僻之处,家族之力,能借力时焉何不借? 胡太爷与陆老翰林道,“我这孙子,嘴上不说,心里一直觉着行商贾事对不住家里,故而在外鲜少提及家中之事。其实要我说,书有百家,业有百业,何分贵贱。只要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己心,这就是了。” 俩老头都是一把年纪没啥看不开的,胡太爷这话,当然有为胡文圆场的意思。主要是吧,谁家里有做过官的父亲,正做官的长兄,能瞒着不说呢。这年头,这就是再好不过的加分项。虽有胡太爷的圆场,陆老翰林也不傻,知道胡文与家里怕是有些不对付,不过,他是给孙女寻孙女婿,只要胡家父子品性不错,这也就够了。起码,胡太爷亲自过来,这就说明,胡文与祖父母的关系是极好的,陆老翰林焉能不给胡太爷这面子,一笑道,“老兄说的是。阿文还年轻,以后自会想通的。” “要不说,咱们这做长辈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胡太爷呵呵笑站,与陆老翰林说起他事来。 无非也就是儿孙事。 重阳念书不大成,但二郎很有些天分,胡太爷过来,也是想着帮孙子带一带重孙子,别耽误了孩子。不过,路上看孙媳妇对重孙子们的鞭策,胡太爷还是很放心的。 好吧,三姑娘就是在儿子们念书上很有些执念。 其实,这也是三姑娘的性格使然。 倘不是好胜好强,三姑娘当年说不得就给那无良父母卖了。倘不是好胜好强,三姑娘也不能凭着一手针线叫人另眼相待。当然,这也造就了三姑娘在孩子们身上的强势,三姑娘自己就好强,人不知不觉,总希望孩子如自己这般的。 重阳已是勉强不得,三姑娘就把这念书的期冀放在了二郎身上,二郎还真别说,念书比兄长踏实多了。关键,重阳小时候,他娘叫他念书他能愁死,人二郎完全不是如此。二郎自小就知道学习,属于勤学不绌的那种。他并不是起三更熬半夜的那种学,二郎是极有计划的那种学习,完全不会因想玩耍啥的耽搁啊,而且,人家一入夜就睡觉,从来不熬夜,可那成绩,这与学里请假半年呢,一点儿没落下,学的竟还比学里快一些。 可以说,二郎完全是继承了他娘的优秀品质的孩子。 连胡老太太私下都与胡太爷说,“二郎这孩子,像阿文媳妇。” “是啊。”胡太爷对这个重孙也很看好。二郎一回北昌府就去学里销假继续念书了,如此,胡太爷便将三郎带在身边启蒙。 三姑娘回北昌府小半个月,才有空到何子衿那里说说私房话。 何子衿还说呢,“我看你们太爷老太太都很喜欢北昌府。” “是啊。”三姑娘笑,“我只担心老人家不适应这北昌府气侯,如今看来,都好。每天有三郎在老太太跟前玩耍,太爷呢,偶有教三郎念念书,或者去重阳铺子里瞧瞧,也很高兴。” “难为三姐姐你跟阿文哥有本事,真把两位老人家接了来。” 说到这个,三姑娘不由叹气,“哪里就那么容易了,我们原想着是一过年就往回走的,就是因着二房叔婶不想太爷老太太跟我们走,磨了两三个月,他们方同意了。” 何子衿道,“你们大老爷和三房三老爷没说什么?” “别提了。我们大伯不是同进士外放了么,三房阿睿是二榜,可惜没考上庶吉士,也谋了外缺。大老爷大太太跟着我们大伯去了任上。三房叔婶跟着睿哥儿去了任上。就剩二房在老家守着老太太、太爷膝前尽孝。我们回去,你姐夫跟老太太、太爷说,想接他们过来,两位老人家还是给你姐夫说动了的。再加上重阳几个重孙在眼前,老人家哪里有不愿意来的。就是二叔二婶,死活不许。后来干脆太爷跟老太太找了族老和县尊大人过来,干脆给三个房头儿分了家,二房便不说什么了。老太太原是想带了二房的七弟过来,二房叔婶看不上我们这做商贾的,说是与我们公婆说好了,送七弟去我们大伯那里。你姐夫还说什么呢?不来也好,省事。”三姑娘说来就颇是气愤,觉着二房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何苦跟这些没见识的生气。”何子衿悄同三姑娘道,“要是你们太爷、老太太把手里东西都分了,姐姐你不妨每月孝敬老太太些。这老人家哪,手里有钱不一定花得着,可手里有银子,心里就安定呢。” “是,我也这样想的。”三姑娘甭看自幼贫寒出身,在银钱上一向不小气,与何子衿道,“我跟你姐夫也说了,先时那烤鸭铺子和绣坊,每月都有一成红利给姑祖母的,我们老太太过来,自然一样。不为别个,是咱们做晚辈的一番心意。” 三姑娘忍不住同何子衿说些婆家那些糟心事,“当初亏得听你的,我和你姐夫带着孩子们出来了。你不晓得,别看二房叔婶还看不上我们,在老家,委实不成个体统。就我们这一回去,现成添的每月花销都要找老太太要。我们老太太心里多鲜明的人哪,真个鲜明人没鲜明命,要是三房婶子在也好,我们三婶子,纵是过于伶俐了些,到底是大家出身,知道顾个脸面,搁二婶子这里,实在叫人没法儿说。要不,你姐夫在孙子厚黑里,既非嫡也非长,老太太、太爷最讲礼法的人,就是想跟我们过来,顾及着家里的面子,也不会跟我们过来。实在是二房办的这些事……你姐夫瞧着,与其叫老太太、太爷过那不省心的日子,倒不若来北昌府过清静日子呢。” “是这个理。老人家这把年纪了,怎么痛快怎么来吧。” “可不是么,二房先时拦着,也无非就惦记着老人家手里那点儿东西,这不,东西分明白了,也就都不拦了。”三姑娘讽刺一笑,继而又说起与陆家的亲事来,“趁着天气正好,把六礼过了,我再去太平寺投个好日子,明年就给重阳成亲。” “好啊,重阳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了。” 重阳成亲自有女人们张罗,胡太爷来北昌府没几日,就将北昌府的官场摸的差不离了,真是打心里庆幸给孙子说了门好亲啊。 胡文父母缘浅,且胡大老爷那样儿的,胡太爷自己都不大瞧得上自己这长子。甭看长子是做了官的,在胡太爷心里,还不如胡文这经商的孙子呢。胡文受岳家提携,哪怕现在行商路,做的也是与军方的粮草买卖。让胡太爷高兴的是,他打听出来的,苏参政姓苏,乃苏文忠公的后人哪!不得不说,先苏文忠公,这完全是一代臣子们的偶像啊! 胡太爷做官远不及先苏文忠公,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位老大人的敬仰啊!尤其,有苏文忠公的后人在北昌府为官,再一打听,苏参政的儿子就在官学念书,闺女就在何子衿女学念书,唉哟喂,哪怕自家攀不上苏参政,胡太爷看好的是重孙这一代,就不是自家重阳,如阿晔这与苏参政之子苏修相识的,二郎复课没几天,阿晔就介绍了苏修给二郎认识。 胡太爷心下就很欢喜,私下与老妻道,“我就说嘛,咱们阿文,虽少时有些坎坷,到底是个有后福的。”待胡老太太细问他,胡太爷还不肯明说。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就随小朋友们去吧,长辈们过多插手,反而不美。哪怕二郎重孙不与苏家子相投,在胡太爷看来,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是这个环境。在外念书,果然比在老家好啊!见识就广阔。 胡太爷一高兴,就学着陆老翰林,也在北昌府官学搞了个不大累的兼职,他乃正经老牌二榜进士,虽说是致仕了,碍于北昌府那可怜的文化界人士数量,整个北昌府,除了做官的,没几个赋闲在家的进士,胡太爷愿意兼职,北昌府官学真是双手双脚的欢迎。 于是,胡太爷与陆老翰林,由亲家就变成了官学里的同事,彼此难免更亲近了几分。 两家的六礼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三姑娘每月给胡老太太送银子的事,把太婆婆感动的够呛,哪里肯收,三姑娘说了何老娘也有的话,胡老太太方收了。胡老太太并不似那等见不得媳妇回馈娘家的人,不客气的说,这是孙媳妇的私房,孙媳妇愿意给谁就给谁。胡老太太一辈子的明白人,与三姑娘道,“何老亲家不容易,养大孩子不算什么,给口饭吃,都能养大,难得的是,把你养得这样好,这可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你没忘了老亲家的养育之恩,这很好。”有良心的人,对谁都有良心。 三姑娘笑道,“在我心里,姑祖母就是我的亲祖母。” “本当如此。”胡老太太见三姑娘在重阳的亲事上事事同她商议,心下亦是舒坦,这人老了,是想享些天伦之乐,却也不是不想管事的。三姑娘就很会拿捏这其间的分寸,她毕竟不比老太太的见识,也乐得跟老太太请教,老太太指点着,她去做。如此,颇多长进。 就是重阳,也是讨曾祖父曾祖母喜欢的一把好手,他哄何老娘都哄得乐呵呵的,胡山长胡老太太更不在话下,重阳心里记挂着曾祖父曾祖母,不必贵重物,就是记着隔三差五的给老人家买些易克化的点心瓜果,老人家就很高兴。 胡老太太都觉着,这北昌府真是来对了。胡文不是孙子里最有出息的,却是最孝顺的一个。唉,也没想到,一辈子三个儿子,最后却是享了孙子的福。 胡家忙着重阳的亲事,何家则忙着俊哥儿的秋闱。 这秋闱,说话就到的。 何子衿早被娘家预定了要提前过去给俊哥儿做及第粥,还提前做了个加持运势的金符给俊哥儿,一切如阿冽当年。 因何子衿这及第粥在小范围内十分有名,何家的邻居郑大爷上科失利,今年亦要秋闱的,郑太太厚着脸皮过去,想着秋闱当早让郑大爷到何家一并喝何大仙亲手做的及第粥。 因是邻居,何老娘沈氏很痛快的应了。 见何家婆媳都应了,郑太太为着儿子的前程,当真是极能豁出脸去,又想讨个金符给儿子。 这可真是…… 这何大仙儿的及第粥和金符啊,不晓得是不是当真有法力,反正,俊哥儿与郑大爷虽然秋闱名次不高,但重阳节桂榜一出,竟都榜上有名。 把郑家乐的,郑太太备了份厚礼亲自来谢,何家也正因俊哥儿中了秋闱而欢喜,瞧着郑太太也多了几分顺眼,何老娘都与自家丫头道,“这郑太太,唉,也都是为了儿子。” 何子衿再三与家里道,“以后可莫再许与别人了,我是一道金符都没了,就还剩最后一道,要是以后兴哥儿不用,您老人家尽可拿去做人情。” 何老娘一听那金符只还剩一道,当即大为后悔,恨不能再去寻郑太太把送出去的金符再要回来。要不是沈氏劝着,何老娘当真干得出来。 何家这几年,运势好的叫人眼红,就拿秋闱来说,俊哥儿中了,倒是高家那位高案首,榜上无名,落了榜。 颇是令人惋惜。 章节目录 第419章北昌行之一零七 > 第419章 令人惋惜。 这四字是不少看中高案首的人的感触, 因为,去岁秀才试, 居于第二名的何浩(俊哥儿大名)都桂榜有名, 怎么做案首的高琛反是落了榜呢? 尤其, 这里要介绍一下, 何浩他爹就是北昌府的何恭何学政。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要不, 怎么高案首没中,何学政他儿子就中了啊! 何家正在欢喜小名俊哥儿大名何浩的何新举人中举的喜事呢,根本不晓得外头有这等谣。何老娘尤其高兴, 光鞭炮就让家里放了大半个时辰,比何家更加欢喜的就是郑家了,何家这次欢喜中还带了些惊喜, 毕竟俊哥儿年少, 当初阿冽第一次举人都没考中,这回何家就是想俊哥儿下场试一试, 长些经验, 不想他竟真的中了。郑家不同啊, 郑大爷都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 蹉跎这些年, 中举之喜可想而知, 郑家放了一个多时辰的鞭炮,听说是郑太太亲自拿银子买的炮仗。 何子衿、三姑娘、何琪等人闻信儿都过来了,连带胡老太太、江老太太几位老人家, 诸人俱是满面喜色, 尤其当事人俊哥儿,很不与他爹他哥那谦逊的性子相同,俊哥儿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成绩被人怀疑是作弊所得,他满面自信,“我就说了一准儿没问题。” 江太太都与俊哥儿打听,“这科举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俊哥儿道,“先得把底子打好,才好说诀窍的事儿。不然,书没念好,文章不通,再如何有诀窍也没用啊。” 江太太不禁问,“还真有诀窍啊?”立刻就想打听来以后说给长孙大宝儿听才好。 “自然是有的,不然,我舅舅那补习班,如何那般灵验的?”俊哥儿道。 江太太追问,“那这秋闱有何诀窍?” 俊哥儿自来鸡贼,江太太问,他偏不说了,笑嘻嘻道,“这事儿啊,现在不能跟您说。待大宝儿中了秀才,我自当把这秘诀传授于他。”引得江太太一阵发笑,“好,好。” 俊哥儿中举,何家自然要摆酒宴客的。 俊哥儿中举之事,就是陆家知晓也很为俊哥儿高兴,无他,俊哥儿是重阳的二舅啊! 虽然何学政夫妇不过是三姑娘的表叔表婶,可三姑娘娘家早已无人,自小在何家长大,这就是三姑娘的娘家。陆家如何不喜? 陆家应下胡家这门亲事,未尝没有胡家很有几门好亲戚的原因。 陆三太太满面春风的将这喜事告诉陆老太太,陆老太太点头称是,笑道,“何家二郎,我见的倒是不多,不过,小小年纪就能桂榜题名,可见其才学。” “是啊,何家大郎去岁刚进的翰林做庶吉士,也是咱们北昌府有名的才俊了。”陆三太太接口笑道。 陆二姑娘就问,“娘,高家表哥有没有中啊?” 陆三太太瞋闺女一眼,怎地这般没眼力?要是高琛中了,陆三太太即便不喜高家也没有不说一声的,陆三太太笑意稍减,道,“你高家表哥运道差些,下次定能中的。” 陆二姑娘听说高琛没中,还说呢,“表哥可是去岁案首,怎地没中?” 陆三太太还没说话,陆老太太已道,“案首多了去,每年秀才试都有案首,难不成,个个案首就能保证秋闱都中的?” 陆二姑娘道,“祖母,你不晓得,何家二郎与高家表哥是同一届的秀才,高表哥还是案首呢,何二郎只是第二名,当初考的就不如高表哥,怎么何家二郎中了,高表哥……” 陆二姑娘话还没落地,就被陆老太太斥道,“胡说什么!何家二郎也是你叫的,那是你大姐夫的二舅舅!要依你的意思,谁是案首以后就得是解元,以后还得是状元了!念书本是自凭本领,第一第二相差能有多少?你别忘了,去岁秀才试距今已一年半了,就不许人家陆二郎用心功读桂榜题名了?如何说出这般没轻重没见识的话来!高家固然是亲戚,何家一样是亲戚!不会说话,就闭嘴!越发不成个体统!” 陆老太太直接把陆二姑娘骂出满眼泪来,陆三太太也有些恼怒二闺女说话没个脑子,不过,见二闺女被婆婆骂成这样,陆三太太也就没了斥责了心,看向婆婆的眼中已目露祈求之色。陆老太太训了陆二姑娘几句,淡淡道,“回屋好好想一想吧。”怎么远近亲疏都不晓得了! 陆二姑娘哭着回了房。 陆大姑娘咬咬唇,替妹妹说话,“祖母,妹妹也是替表兄惋惜。” 陆老太太道,“榜上无名,无非是用功不够,有甚可惋惜的?要是有状元的水准,就是再挑剔的阅卷官也不可能叫他落榜。今既落榜,便是水准不够,有甚可惋惜的?”陆老太太连问两遍“有甚可惋惜的”,陆大姑娘低头,无以对。 陆老太太干脆也让陆大姑娘下去了,陆老太太恨恨的一拍几案,与陆三太太道,“你好生与大妞说一说,别拎不清楚误了自己。高家虽是我娘家,可瞅一瞅,胡家现在是什么气象。孙女婿还年轻,也不见得就一辈子做生意去。”陆老太太连这话都说出口了,可见的确是一心为孙女着想。 陆三太太忙道,“母亲放心吧,我细与她说一说,大妞一向明白。” “我是真担心哪。”陆老太太叹道,“女人这一辈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生于明理之家,嫁个明理之人,生养个明理的儿子,一辈子即便享不了大福,也是痛痛快快的。胡家,官宦之家,论出身,也配得上咱家。夫妻这一辈子,要是打头儿就生分了,男人不舒坦无非是养丫头纳妾,自有会哄会奉承的,女人呢?” 陆三太太吓一跳,连忙道,“母亲,胡太太可是说了她家里不会纳妾的!” “要是小两口和睦,人家自然不会纳妾,要是大妞这样的,胡太太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总去迁就她吗!”陆老太太恨声道,“她先时死闷着不说,给她定了亲事又这样闷气,她哪怕肯说一句,咱家难道是一定要她去嫁胡家吗?我都觉着,对不住胡家。”尤其胡家对陆家,那真是没一点儿不好。这不,眼瞅着胡太太娘家也越发兴旺起来,以后陆家子侄要进学要科举要为官,多一门这样的亲戚,难道不好?陆老太太一想到大孙女这状态,实在是不放心她这么出嫁,这不是给两家找不痛快么。 陆三太太道,“母亲莫恼,我好生与大妞说一说,这孩子,就是太过腼腆,大是大非还是明白的。” 陆老太太叹,“她要在这上头犯糊涂,这一辈子……” 陆家婆媳正在说陆大姑娘的事,高太太就来了,眼睛还肿着,一说话就哽咽,拿帕子拭着眼泪,一幅欲又止的模样。说真的,高太太这番作态,陆家婆媳皆是不喜,陆老太太都不想说话了。陆三太太还得打个圆场,道,“唉哟,表嫂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表嫂了?” “哪里是人欺负我?”高太太说着眼中泪水就滚落下来,道,“姑妈和妹妹还不晓得今天出桂榜吧?” 不待高太太接着往下说,陆老太太已是一抚袖口,笑道,“如何不晓得,大妞女婿的二舅,可不就在榜上!那孩子,今年才十七,虽说名次不太高,年纪也小呢,再用几年功,春闱可期!” 陆老太太笑眯眯一句话,说得高太太都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了。高太太委实是妇道人家,竟不晓得陆老太太说的陆大姑娘女婿的二舅是哪个,便傻傻问了一句,“大妞女婿的二舅?” “是啊,就是何学政的二公子。”这回不必陆老太太说了,陆三太太接口道,“说来,何学政家大公子上届春闱中的二榜进士,已是入了翰林。说不得,这二公子下届就会得中进士哪。嫂子也只管宽心,琛哥儿还年轻,再待三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一样是少年俊才。琛哥儿这没上榜,孩子心里就不好受,嫂子你先这么哭天抹泪的,叫孩子晓得,岂不更是伤感。” “是啊,你这泪眼婆娑的是要做什么?就是你姑父,当年也是三十上才中了举人,琛哥儿现在才十几,一次不中,你就这样,叫孩子心里怎么想?你这也忒心急了。回去与琛哥儿说,只管好生再用功三年,下次一举得中,也是咱们家的喜事不是。”陆家婆媳几句话就把高太太的话弹压了回去,陆老太太命陆三太太包了几块点心,给高太太带了回去。 高太太一路哭回家去,捧着点心与儿子道,“这世上,谁不是势利眼呢。先时你中了案首,别人如何待咱们。如今你落榜,又是一种脸色。” 高琛叹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姑祖母帮咱家还少么?这落不落榜,全看自己文章如何。要是姑祖母真个势利的,也不会帮咱家这些年。” “我就是不服,明明你是案首,那第二的都上榜了,怎么你就偏没中?这要不是何家是学政家,怎轮到何家公子上榜!” 高琛恨不能把他娘的嘴堵上,急道,“娘你莫不是到姑祖母家说这事儿去了?” 高太太心里憋屈啊,“我倒是想说,只是你哪里晓得,那何家就是大妞婆婆的娘家,何家二郎,可不就是大妞女婿的舅舅么。你姑祖母婶子她们,喜还喜不过来哪。哪里有空听我说这个?” “娘你亏得没说!这秋闱向来是各凭文章,我不比何浩写的好,自然落榜,有什么稀奇的?” “明明秀才试你是案首!” “娘你别说了,你也知道那是秀才试!”高琛正色道,“就是秀才试,何浩的文章也不比我的差。官场中自有规矩,倘是两人文章不分高下,那出身官宦之家的学子,当居第二,取寒门为第一。我如今还年轻,三年后再来就是,何必因一时失利,娘你就遍地哭诉,叫别人晓得,还得以为我对秋闱不满呢。娘你要这样,我才算完了!” 高琛把他娘唬的什么的似的,高太太再不敢出去瞎说,高琛又跑了一趟陆家。 要说高太太为人,陆老太太陆三太太都不大喜欢,婆媳俩当初看中的就是高琛。高琛此人,不论相貌还是行止,都不错。说话也很讲究,要说落榜,对于高琛这样少年得志的,自然是一种打击,但高琛反应多快,到陆家时已是形色如常。高琛完全没有提他娘的事,只是道,“我刚去给何兄贺过喜,我们去岁的秀才们,中举的就是何浩兄了。何浩兄原就学识极好,底子也打得牢,于情于理,我都得过去。何浩兄已是说了,明儿他请客,我们已商量好了,可是得多灌他几杯。” 陆老太太见着这个侄孙才算心里痛快些,笑道,“你们既是同窗,咱们又是亲戚,不是外人,很该多亲近。” “是。”高琛认真听了。 陆老太太见这个侄孙是可堪调理的,与他道,“你也莫灰心,刚你娘过来,我也与你娘说了,你还年轻,再好生用功三年,下次秋闱春闱一并拿下,岂不好!” 高琛道,“初时知道落榜,我还真有些失望,可回家的路上也就想明白了,少年得志的,毕竟是少数。我想着,还是效仿姑祖父,踏踏实实的把文章做好,再说功名不迟。倘将功名心放到学识之前,反是失了寻常心。” 陆老太太就很满意高琛这个态度,甭管是不是装出来的坦然,起码说话做事像那么回事。 陆三太太也很是宽慰鼓励了高琛几句,中午还留了高琛吃饭,高琛笑道,“原该陪着姑祖母和伯娘一道用饭,只是我娘在家,我又不放心,还得回去多劝劝她。” 高琛起身告辞。 陆老太太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三太太开导闺女去了。 原本吧,这女孩子成亲前议亲议上几家,本也是寻常事。不要说女孩子,就是男孩子,拿重阳来说,三姑娘也没少相看。陆家这事原不算什么,只要陆大姑娘回转过来,以后一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可事情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寸,赶上学里休沐的日子,这年头,学生们上学完全不能与子衿姐姐前世比,什么五休二啥的,这年头儿,学生同官员是一样的,十休一,十天才休息一天。所以,子衿姐姐一向不大管孩子们休息天的活动,只要说明白,带足了服侍的人,不论是去外找同窗游玩,还是去长辈那里尽孝,都随孩子们。 这阿曦吧,自小就好吃。偏生,太平寺炸得好油果子。 阿曦就约了宫姑娘、苏姑娘去太平寺吃炸油果子,何子衿就觉着,那炸油果子买回来吃还不一样,阿曦道,“我们还要逛一逛太平寺,去太平寺看梅花,再去荷花湖边的赏荷楼吃饭。”北昌府因守着北靖关,民风很是奔放,女孩子们出门游玩,外头用饭也是常事。 何子衿叮嘱道,“现在也没荷花可赏,吃就好生吃,外头冷,别呛了风。” “我晓得。”阿曦又跟她娘要了请客的银子,就欢欢喜喜的与自己的朋友们游玩儿去了。 阿晔是懒得跟阿曦一道的,他自己也有活动呢,阿晔他们学里组织了诗社,阿晔请人到家里赏他娘种的水仙,准备做水仙诗。可阿曦女孩子出门,没个男性兄长跟着,阿晔又不放心她妹,于是,就托了重阳哥。 重阳跟阿曦一向要好,又大几岁,与阿晔道,“以后你没空,只管叫人知会我,可别叫阿曦自己带人出门,她还小呢。” 所以,就是重阳同阿曦一道去的。 阿曦在朋友面前再三夸重阳哥好,道,“重阳哥比我哥好一千倍。” 宫姑娘对此话不发表评论,但也知道胡重阳虽然嘴巴不大好,其实人品尚可,起码就没把她是红尘居士的事儿说出去。 苏冰道,“我知道,我哥今天也到你家去了,他们今儿做诗哪。” “成天诗啊干的,我哥做的诗可酸啦,一点儿不好。”阿曦道。 苏冰抿嘴笑,“我哥也是,他成天乐呵乐呵的,不知道为啥,一做诗就伤春悲秋的,假的很。” 宫姑娘总结,“这是才子病,才子都得伤春悲秋,不然就不能叫才子了。” 三个小姑娘笑作一团。 待到了太平寺,重阳给添了香油钱,给她们安排好暖融融的禅房,就有知客僧引着几位姑娘去寺里赏新开的梅花,赏过梅花,三人还迷信兮兮的抽了回签,都是上等好签,请法师给解了,听懂听不懂的,反正是好鉴,三人都很高兴。待得累了,就回禅房休息,喝茶吃新炸的油果子。 阿曦不忘给重阳哥也备一份儿,重阳道,“你们只管自己吃,我去寻老和尚要几枝梅花,曾祖母最爱这个。” 阿曦还说,“重阳哥你别在外头久待,小心冻着。”阿曦自小就很会关心人,重阳一笑,“知道了。” 重阳是去给曾祖母折梅,竟硬生生的见了一出梅林约会,而且,是从头看到尾。说梅林约会也不尽然,陆大姑娘与高公子也没什么逾礼之事,甚至,高公子也没说什么逾礼之话,倘不是重阳从头看到尾,他还真得以为是表兄妹之间相约来赏梅呢。主要是,先时那几句话太叫人难忍,重阳之所以留意,就是先听到两位姑娘之间的谈话,一位姑娘道,“表哥虽这次秋闱失利,到底是秀才案首,正经廩生,先时表婶不乐意,无非是觉着表哥还有大前程。如今表哥秋闱落榜,表婶难保没后悔先时之事。姐姐到底未曾定亲,何必舍表哥这样的案首,而下嫁那商贾之子。” 另一女声道,“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再说……”再说没说完,就是一声怅然轻叹。 刚那姑娘便劝道,“我看到表哥与表婶也过来了寺中,就是不为姐姐心中这番情谊,表哥刚刚落榜,咱们也当过去安慰几句。” 另一女声明显踟蹰,“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不要说姐姐亲事未定,就是姐姐成亲嫁人了,咱们与表兄照样是亲戚,难道还不能走动了?” 听到这里,重阳以为看到了红尘居士话本子里的桥段,他还听得津津有味,打算去梅园继续偷听,结果,那两位姑娘一出来,重阳偷眼一瞧,靠,越看越眼熟!重阳脑袋绿了一半!他未婚妻和他未来小姨子,就是傻瓜也晓得是哪个同表哥有意了! 甭以为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了,何况,重阳耳朵也不聋,重阳已是听明白,自己就是陆二娘嘴里那陆家因攀不上高家案首而屈就的商贾子啊!重阳可没觉着行商有什么低人一等的,他还挺乐呵,做生意做的有滋有味儿,结果,竟给人如此轻看侮辱。重阳当下就要跳出去抽死这两个小贱\\\\人,你们不愿意我胡家又没逼婚,到这儿来给老子戴绿帽子!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你们能忍着嫁给老子这商贾子,老子还不乐意呢! 重阳到底年纪大些,还能忍住一时之气,继续跟踪偷听。 高琛高案首,虽然有个恶心的娘,高案首对陆大表妹还是极有礼数的,见陆大表妹一人过来,身边连个丫环都没带,高琛立刻喊来自家丫环,与陆大表妹道,“还是快些寻二表妹去吧,来赏梅的人多,二表妹年少,找不着你,定会心急的。” 陆大姑娘呐呐,“表兄还好吗?” 哪怕重阳气个半死,也得说,俩人真不是一个档次的。陆大姑娘真个蠢的要命,明显连红尘居士的话本子都没好好读过,这男人要对你有意,他能见你一人便立刻唤来丫环以证清白么。这陆大姑娘一露面儿,高案首想必就心中有数了。 如今陆大姑娘真个连句话都不会搭了,高案首只作未闻,吩咐自家丫环道,“你陪着表姑娘去寻二姑娘,我去母亲那里看看。母亲上了年岁,身边儿不能没人服侍。”抬脚便去了。 高案首这等姿态,倘陆大姑娘明白,就当及时抽身。高案首要走,偏生那二姑娘不必人找就出来了,还与高家丫环道,“你去折几枝梅来,表婶最是喜欢的。” 那高家丫环不由看向高案首,高案首道,“我家里就有梅树,不缺梅花。二表妹既然找来了,也就不消我担心了,二位表妹慢慢赏玩,我先去母亲身边服侍了。” 陆二姑娘笑,“是表婶让我过来,说一并叫表哥去禅房吃杯茶的。” 高案首面色微沉,与陆二姑娘道,“那表妹们去吧,我还要去给菩萨上柱香,就不陪表妹们了。” 陆二姑娘看满面伤心的姐姐一眼,想着姐姐无能,还需她这妹妹的代为出头,便道,“姐姐先同丫环们去吧,我同表哥有几句话要说。”陆大姑娘到底年岁大些,自己六礼已过其四,成亲就定在明年。且表哥如此冷淡,明摆着对自己无情,陆大姑娘既伤感又害怕,连带着隐隐羞臊之意,不敢再多留,连忙同丫环们去了。 陆二姑娘见周边儿清净了,方同高案首道,“表兄好狠的心。” “不知表妹话从何来?”高案首淡淡道。 “表兄难道不知我姐姐对你的心意?” 高案首冷声道,“二表妹慎!我与表妹清清白白,表妹亲事已定,表妹夫亦是人中龙凤,我只有为表妹高兴的!二表妹此话,还需谨慎!不然,我堂堂男子不过是多桩风流韵事,可这话出自你口,你将大表妹名节置于何地!我敢对于发誓,倘我曾对大表妹心有不轨,便叫我科举终身无望!” 高案首一毒誓发出来,陆二姑娘毕竟年纪小,头也懵了,脸也白了,喃喃道,“你要是对我姐姐无意,那先时为何收我姐姐做的衣服。” “我生辰,表妹们送些针线做生辰礼,并无不妥。不说大表妹,二表妹不也送过我针线么。”高案首道,“大表妹性子和顺,三叔三婶姑祖母姑祖父都不会害她。二表妹你偏要生出是非来,倘大表妹以后有个不是,皆你之过!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是为大表妹好心,我告诉你,也就你我两家正经亲戚,我非无赖之人,不然,坏了大表妹的名声,你拿什么补救!还不速速离去!” 陆二姑娘一向自诩能干,撺掇着陆大姑娘行此不妥之事,但对上高案首,真是分分钟炮灰。陆二姑娘生性好强,咬牙道,“今天表婶见到我,知道我姐姐也在这寺里,很是欢喜呢。” 高案首淡淡,“府上对我有恩,家母也是你们表婶,见到你们,为何不喜呢?” “你也知道,表婶后悔了吧?” 高案首面色不变的扫陆二姑娘一眼,“后悔什么?家母不过是无知妇人,我不怕直,当初是我不想议亲。并非大表妹不好,是我对大表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他意。再者,我一意在科举之上,不愿早早成亲!不然,你以为家母能做我的主?倒是二表妹,我听说胡家待大表妹颇重,这原是胡家尊重陆家之意,听说,胡家还出银子让二表妹去女学念书,做人,不说别个,知恩图报是人的基本良知吧!胡家如此厚待于表妹,表妹就是这样相报胡家的吗?” 陆二姑娘嘴硬道,“胡家虽对我有恩,到底我姐姐的终身更重要。” “大表妹的终身可不在我这里,还请二表妹好自为之吧!”高案首根本不想与陆二姑娘多,拂袖而去。 高案首一走,陆二姑娘劈手扯下一枝梅枝,三五下折毁的七零八落,扔至脚下,狠踩几脚,仍是怒气难消。 重阳热血少年一个,要不是看高案首实在是与此事无关,他非冲出去连高案首打一顿不可。今见高案首一走,重阳几步上前,拎起陆二姑娘就是两记耳光,抽得陆二姑娘一声惨叫! 高案首没走远,听到有姑娘惨叫,又担心陆二姑娘出事,想她身边无一丫环,连忙折回来救人。正见重阳对陆二姑娘大打出手,高案首喝道,“你是何人!”这话一喊出来,高案首也将重阳看了个清楚。北昌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重阳念书不大成,也没考秀才的本领,但却是在官学念过书的。高案首也在那里念过书,而且,高案首一路资优生,与俊哥儿还是同窗。重阳小上两岁,也认得高案首。高案首见重阳把陆二姑娘脸都打肿了,心下一沉,立刻就知重阳怕是听到刚刚之事。 高案首亦深觉难堪,他真是无妄之灾。陆家与他有恩,先时陆家在帝都,两家离得远,母亲念叨过陆家表妹。后来陆家回了老家,高案首给姑祖母请安,自然见着了几位表妹。要说他对陆家没动过心,那是假话,但动心也仅限于未见到陆家表妹之时。相处久了,他当真是对大表妹无意,不然,哪怕有半点儿心动,为着陆家恩情,还有姑祖母的暗示,他也要娶陆家表妹的。 可这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高案首年纪也不大,陆家对他有恩,他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这么娶了表妹,岂不是误了表妹。 不得不说,穷人孩子早当家。 高案首年纪不大,心境却颇为成熟。 甭想那种秋闱不利吃回头草的事,那种事,也太low了。 今见重阳动手,高案首难堪也得劝着,“胡公子,有话好好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莫要与女孩子动手。” 重阳气地,指着陆二姑娘道,“我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早一巴掌抽死她了!”一下子将陆二姑娘推地上摔了个屁墩,重阳回头啐一口,过去一肩将高案首撞个趔趄,抬脚走了。 陆二姑娘倒还认得胡姐夫的相貌,一见胡姐夫竟知晓此事,顿时又慌又怕,嚎啕大哭起来。 哭有何用? 重阳气得半死,花儿也没折。好在,他主要是生气,伤心倒没多少。他先时跟陆大姑娘又不认识,就是亲事定了,见面的次数也一巴掌数得过来,没啥情分。主要是生气陆大姑娘不守本分,陆家也不地道,你家里闺女不乐意,你自己不晓得啊!还要同他家做亲,害他大丢脸面! 这亏得是婚前瞧见此事,这要不是他遇着,他这算娶个啥媳妇啊! 重阳一肚子气,回头见阿曦几个女孩子还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喝茶吃果子,案上正供着两瓶红梅,重阳还说呢,“哪儿来得红梅?” 阿曦道,“宫姐姐着人跟寺里讨的。”又问,“重阳哥,你不是去折梅了吗?” 重阳道,“我看那梅花开得好好的,就没折,让它们在树上长着吧。” 阿曦与苏冰年纪都小些,并未留意重阳这话,倒是宫姑娘年长几岁,轻描淡写的扫重阳一眼,看他似微带怒意,想着定是在外遇到什么不痛快事了。宫姑娘并不是个多嘴的人,一时吃好果子,大家就去赏荷楼吃午饭去了。 重阳中午吃了顿好的,心中郁闷稍解,待得下午回家,方同母亲说及此事。 三姑娘更是气个好歹,怒道,“欺人太甚!我这就去陆家要个说法!”她是相中了陆家,可也没想到陆大姑娘那般温柔寡之人,能办出这样的事啊!这不是给她儿子脑袋上带绿帽子么!这甭说陆家只是个翰林门第了,她就是皇上家的公主,三姑娘也不能给儿子娶啊!太憋屈了!不能叫儿子受这个气! 三姑娘当下就要去问个究竟,重阳道,“要不,跟曾祖母商量一下。我初时也气得狠,给了陆家二姑娘俩嘴巴。可事后想想,闹大了,对咱们两家都没好处!”闹大了,两家都没脸。 重阳这半日已冷静下来了,想着陆大姑娘本就生得不够美貌,比阿曦那胖妞儿还不如呢,人也笨,这是从此次梅林之事,重阳看出来的。门第好有啥用,陆大姑娘本人有限,再加上重阳与她也无情义,干脆就想把亲事退了,再叫陆二姑娘吃些苦头,也便罢了! 三姑娘道,“你曾祖母这把年纪,知道这事,岂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亏得没娶,这要娶回家才有得气生!”重阳道,“没娶咱们是赚了!” 三姑娘恨恨的捶了两下桌子,骂道,“没脸没皮的小女表子!” 这事,最终以陆老翰林带着陆老太太陆三老爷陆三太太过来赔礼道歉告终。两家亲事是再不必提了,先时胡家的走的礼给陆家两位姑娘出的学费,也都折成相应的礼物银两退了回来。接着陆家就把陆大姑娘送庙里清修去了,陆二姑娘陆三姑娘也不必上学了,都回家老实呆着吧。 陆老翰林因此事,气得病了一场,险没要了老命。 人胡家没闹出来,是人家要脸。这事究竟如何,陆家人心里明镜一般,但凡要脸的人家,自己心里就得觉着羞耻。 陆家不好过,胡家何尝好过,重阳倒是心宽,气了几日就没事了。三姑娘心里过不去,三姑娘这样刚强的人,私下同何子衿哭了好几回。三姑娘哭道,“要不是我心气高,非要给重阳说个书香门第,重阳也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心疼儿子,没有半点儿不好,要不是她识人不清,儿子也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心气儿高,谁心气儿不高,就是以后我给阿晔说亲,难道不愿意他娶个样样都好的女孩子。”何子衿劝道,“要我说,陆家这样的也是稀罕。陆大姑娘无非就是个没主意,都是给陆二姑娘挑嗖的。其实,这事儿没成也好。想一想,这会儿俩人还没什么情分,倘亲事成了,做了夫妻,有了情分,再生出这样的事来,重阳哪里受得住。” 三姑娘一抹泪,恨恨道,“我虽也时时这般宽解自己,到底这口气难咽。” “只要咱们重阳以后有出息,悔的就不是咱家。”何子衿道,“以前重阳还小,心性呢也跳脱,如今我看他已是稳重了。那书铺子,原也不必他一天到晚的守着。重阳虽未科举,也念了这些年的书,术数学的最好。阿念如今事多,身边总需打下手的,要是姐姐愿意,不若叫重阳去阿念身边跟着帮忙。倘他是这块料,以后捐个官儿,也有个前程,虽不比那正经科举出来的,可你看周通判,也管着府城大宗事呢。” 三姑娘如何不愿,当下也不伤心儿子险被戴绿帽子的事了,自然是儿子的前程为重。三姑娘道,“成!我这就回家跟重阳说去,叫他做锦绣文章,他兴许不成,这跑跑颠颠儿打个下手啥的,他还是成的。就是以后不做官,跟着阿念,也比行商要强。唉,你看这世道,重阳难道就不如那高案首么?陆家不过是瞧你姐夫是行商的,就这般慢怠咱家。倘咱家是为官作宰的,陆家焉敢有此羞辱之事!” 三姑娘自来心气儿高,好强,哪怕自己做不了人上人,也希望子孙比自己更强,走得更远。无他,她太早知道,这世间无能之人当是何等下场。 章节目录 第420章北昌行之一零八 > 第420章 三姑娘对子衿妹妹充满感激, 觉着子衿妹妹真是时时刻刻的关心她家重阳, 这不, 看这该死的陆家眼皮子浅, 立刻就给重阳安排了好差使。 相对于让儿子做生意, 三姑娘自然更愿意重阳去阿念身边打个下手啥的。 阿念现在可是知府, 跟在阿念身边, 哪怕是跑个腿儿,也能长不少见识呢。像子衿妹妹说的那般,倘重阳是那块材料, 到时说不得还能捐个实缺,自己去做官呢。 反正,三姑娘是这样想的。 回家先同丈夫商量, 胡文这些天也很为陆家之事恼怒, 主要是太打脸。孩子是自家的好,哪怕陆家姑娘心仪的是高案首, 胡文也不觉着儿子品性就不如高案首了。而且, 妻子暗地里哭过好几遭, 胡文既担心媳妇又操心儿子, 又怕祖父母跟着生气, 倒气坏身子, 这些天就多在家里照顾家人。今见媳妇满面喜色回来了,胡文就知道必有喜事,笑道, “这般欢喜, 莫不是路上捡了银子。” “比捡银子高兴一百倍。”三姑娘连茶都顾不得吃一口,就把子衿妹妹的话同丈夫说了。胡文接了丫环捧上的茶,递给媳妇,思量道,“重阳成么?我先时倒也想过,想他大些,性子定下来,不论是阿念身边,还是叔叔身边,都能给他寻个事务。我总觉着,他现在还小呢。”胡文自然想过长子前程之事。其实,论亲疏,重阳有大伯也在外做官,可实际上,大伯离得远不说,胡家需要提携的人太多,二房已将一子送了过去,重阳显然靠自家大伯靠不上的。胡文与父母关系一般,同长兄也亲近不到哪儿去,相对于自家同父异母的长兄,胡文干脆把想头儿落在了岳家这边。 只是,如今儿子太小了吧? 三姑娘吃了半盏茶,神采弈弈,“小什么呀,你看咱们这次回老家,路上都是重阳张罗打点,我看他有模有样的。何况,也不是做具体差使,就是先让他在阿念身边打打杂跑跑腿,难道这个咱们重阳也干不了?”三姑娘对儿子是极有信心的,儿子除了读书不大成,庶务上是一把好手。何况有阿念看着,指点着,哪里就不成了? “子衿妹妹都说了,反正也不是外处,重阳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叫阿念管教于他。”这守着儿子,何况还有阿念,胡文想想,也就放下大半的心。 “就是这话。”三姑娘眉眼间俱是欢喜,先时阴霾,一扫而净。 胡文挺高兴,先是去与祖父商量,胡太爷做了这些年的官,见识只比孙子更高远的,听完此事不由暗暗点头,深觉江家厚道。胡太爷轻拈长须,缓声道,“重阳这孩子,我细看来,是个懂事的,心胸也开阔。既子衿与你媳妇说了,今天你过去问一问阿念,晚上同重阳说一说,明儿就叫重阳过去。这官场上事儿,懂不懂的,呆上几年,也就懂了。以后捐官,亦是一条出路。只是一样,重阳毕竟年少,阿念自不是胡来的人,可官场中,陋习亦是颇多,你给重阳提个醒儿。” 胡文应了。待得傍晚就过去江家,与阿念细谈了一回,跟阿念交了儿子的底,也就能跑腿办些琐事。阿念又不是头一天认得重阳,只管叫胡文放心就是。胡文回家难免又同儿子交待一番,重阳还有些懵呢,“那我书铺子怎么办啊?” 胡文道,“书铺子原也不必你成天看着,先在你姨丈身边跟着跟个腿,那书铺子怎么照管不过来?你是东家又不是伙计,难不成什么事都要你亲力亲为?” 重阳想想也是这个理,就应了。 主要是,陆家那事,即便不伤心也伤自尊,重阳难免也生出奋斗之心来!想着待自己封侯拜相,自有陆家悔青了肠子去。嗯,封侯拜相啥的,纯粹少年yy了,要知道,捐官,哪怕是实缺,你做官做到头,顶头也不能越过三品。所以,封侯拜相全是发梦啦!当然,这是说文官,武将是以战功论,自又有不同。 重阳yy了一回,听他爹细交待于他。无非是做事要有眼力,心思要细致,虽是江知府的外甥,跟人相处起来也不许拿大,更不要摆少爷架子。当然,重阳一向没啥架子的。还有就是,那些喝花酒吃回扣啥的,意思意思就成,别当真,更不要索贿,家里不差那几两银子。 重阳耐心的听他爹说完,道,“爹放心吧,我都晓得的。”有什么花酒可吃啊,重阳眼光高着呢,一般二般的花娘,他根本看不上好不好。 重阳第二天就去姨丈家报道了,阿念说叫重阳跑腿,完全不是客气话。重阳刚来,就是跑腿,一则重阳年纪尚小,二则也是叫他熟悉熟悉知府衙门。 重阳虽是个跑腿的差使,胡家上下也都很高兴。尤其胡老太太,深觉当初孙子有眼光,相中了三姑娘。这不,非但孙媳妇会过日子,为人正派,把孩子们教导的懂事不说,亲家这边儿的亲戚也都是实诚人,不吝于提携后辈。阿念这官做得顺风顺水,要知道,胡太爷做了一辈子的官方熬到了知府任上,如今阿念尚未到而立之年,已是知府之位。日后前程,难以限量,长孙跟着阿念,只要知道争气上进,就不怕以后没有前程。 重阳有了新差使,胡家就把陆家之事都抛脑后去了。明显自家孩子以后前程可期啦,这么一想,陆家这门亲事,不成就不成呗,只要家里孩子有本事,还怕娶不到好媳妇么。 胡家这么快走出陆家阴影的原因还有一个,主要是,当事人重阳完全不大伤心的那种。重阳就是气了几日,然后便将事丢开不提了。看他那模样,是真的没上心。顶多就是生气,什么伤心啥的,完全没有。而且,陆家的亲事退掉后,重阳明跟他娘说了,再说亲一定要说个好看的。可想而知,先时重阳对陆大姑娘也不是那么满意,起码,对陆大姑娘的相貌不是那么满意吧。 三姑娘自己也想通了,不急着给儿子说亲了,一则重阳年纪并不大,二则,三姑娘想着,经陆家这教训,说亲实不能只看门第,也不能只看个闺女大面儿,像三姑娘先前,根本没怎么同陆家姑娘相处过,就看人家寡温柔,相貌清秀,再瞧着陆家大人们都是懂礼的,便愿意了。三姑娘如今不这般想了,她慢慢给儿子寻亲事,有了合适的,冷眼多留意几年,细观这姑娘为人处事,品格性情,也得实实在在的问一问儿子的意思,如此,都乐意了,再定亲事不迟。三则,好吧,还是三姑娘的好强心,重阳跟在阿念身边,这就是在知府大人身边做事啊,眼下重阳不过是跑个腿,三姑娘是琢磨着,待重阳学些本领,在阿念身边有一席之地,再给儿子说亲。时人眼皮子浅,瞧她儿子在知府大人身边,也得高看儿子几眼呢。 如此思量,三姑娘就不急重阳的亲事了。倒是时常回娘家走动,有空便往子衿妹妹这里来说话。三姑娘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有事就能瞧出来了,帮你的还是自家人。 其实吧,把重阳要来阿念身边做事,还真不是子衿姨妈的主意。依子衿姨妈看来,十几岁的小屁孩儿,正是该玩耍的年纪,重阳又有自己的事业,故此,虽为陆家之事恼怒,还真没想让重阳到阿念这里做事。这事,是阿念提的。阿念的意思,“陆家之事虽令人恼,重阳倒比我想得更稳重。”陆家大娘固然可恨,重阳身为热血少年,当时只是抽陆二娘俩嘴巴,真是手下留情了。此事也没闹到人尽皆知,如今阿念为北昌知府,自不怕陆家,真个撕破脸,弄陆家个名声扫地,不是办不到。只是,到底只是儿女事,也没到就让陆家家破人亡的地步。重阳遇个正着,还能如此理智的处理,阿念就觉着,重阳是个可塑之才,就把他召到身边了。倘重阳自己争气,以后提携一二不算什么,这又不是外人,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如此,重阳就做起了阿念的小助理。 是的,在子衿姨妈看来就是如此。 阿念每天的行程,重阳都清清楚楚,要去哪里,提前备好车马,预备好东西,还有阿念的一些习惯啊,重阳自小就常来子衿姨妈家吃饭,也知道一些,但在阿念身边,自然就知道的更清楚了。 还有,重阳很懂得避嫌,在外头就不叫阿念姨丈了,都是称大人的。与下头人相处亦是融洽,一则他本身是江知府的外甥,这是实打实的亲戚,消息略灵通些的都知道。江知府要外甥在身边做事,谁有意见么?没人有意见,这是现在的常态,一般为官做宰的,哪个身边没几个自己人呢,或是族人或是亲人,都这样干。阿念要不是家族无人,就他一个,岳家人口也简单,都在这里了。孩子们该念书的念书,其他的,没闲人,就拢共重阳这一个。可不就带身边儿么,在外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二则,重阳自己也会做人,他开过书铺子,虽然时间不长,但迎来送往的,重阳没啥架子,年纪又小,手面儿大方,人不笨,性子不差,阿念手底下那些人,自然愿意与他交好。 所以,重阳是顺顺利利的就在江姨丈身边站住了脚。 他就每天跟着江姨丈,江姨丈有外务时,跟着在外头跑,安排饭食琐事啥的,江姨丈在衙门办公,他就在外守着,帮着安排那些等着见江姨丈的人,打发人给那些人上些茶水啥的,要是上等排不上号,中午还得管一顿工作餐。可想而知重阳这个位子,虽无官无职,却十分吃香。重阳跑腿儿第三天就有人给他塞银子,重阳哪里肯要,倘是人人都有的,他不收不好,可这种银子,他收来做甚,没的低了身份。 重阳自己也干的十分起劲,主要是,在江姨丈身边,见的人多,世面更广。 重阳整天都是神采弈弈的,三姑娘不禁偷笑,与丈夫道,“看重阳这劲头,比以前背着我开书铺子时还有精神呢。” 胡文也觉好笑,道,“这可真是现官不如现管,重阳这去了没几日,我在外遇着那些知府衙门的小官小吏的,甭提多亲热。以前他们待我倒也客气,不过也没这般亲近的。” “世人多如此。”三姑娘自己有时也难免势利,今长子顺利,三姑娘就心里高兴,道,“看重阳这般有干劲儿,我就欢喜。” 胡文换个话题,问,“俊哥儿不是说要去帝都么,定下什么时候去没?” “定了,月底就走。” “他这去帝都,东西少不了带,费事占地方的别给俊哥儿预备了。备些药材,让俊哥儿给阿冽他们带去。他们在帝都,倒不比咱们这里来得便宜。” 三姑娘应了,道,“给俊哥儿备些什么才好?衣食用物,婶子那里定都预备的,子衿妹妹也少不了准备。” “拿五百银票来,我私下给俊哥儿,他这去帝都,少不得交际,手头儿上别紧巴才好。”胡文现在财主了,索性直接给钱。 三姑娘先给丈夫拿了银子,一面道,“我再叫绣坊做几身鲜亮衣袍,帝都那鲜衣怒马的地方,你穿的低调了,就叫人小瞧。” 胡文点头,“这话是。” 总之,俊哥儿走时,完全不比阿冽当年轻车简行,俊哥儿带了一车东西,当然,有半车是家里给帝都的大哥和舅舅家的,还有就是姐夫让他带去给帝都朋友的。 俊哥儿也如当年他哥那般,寻了同科的举子一并前往帝都,这路俊哥儿去岁已走过一回,再熟悉不过,辞了父母亲人,就与其他举子欢欢喜喜的去了帝都。 俊哥儿一走,北昌府的冬天就到了。 这是胡家老太太、太爷来北昌府的第一个新年,热闹自不消提。两位老人家也深深体会到了北昌府的冷,当然,北昌府的毛皮也很是柔润软和保暖,胡老太太都与何老娘说,“先时阿文托人捎回去的皮毛,我们就都说好。” “是,比咱们那里的要厚实。” “可不是么,这天儿冷也是真冷,咱们那里冬天要是下一场大雪,就是难得的了。这北昌府,八月天就开始下雪了。” “是啊,刚来头一年,我都觉着稀奇。” 难得胡太爷胡老太太头一年就能适应北昌府的天气,身子委实不算不硬郎了。今天胡老太太过来何家,就是与何老娘一处,等着窦大夫过来给诊脉的。这是何子衿厚着脸皮请的,每月请窦大夫来一次,给家里老人诊脉。如江老太太江太太也会过来,胡老太太还不晓得这窦大夫是个啥大夫,但大家都一处,她也就来了。 胡太爷是个有见识的,尤其是同孙子打听了朝云道长之事后,胡太爷就很后悔没多带几个孙子重孙过来,当然后悔也没用,先不说胡文对家里的堂兄堂弟都寻常,更甭提子侄一辈的了,他离老家久了,不一定认得全。再者,就是带来也没用啊,朝云道长鲜少见外人。每想到朝云道长这尊大神,胡太爷就深觉何子衿有运道。 胡太爷这懂行的人,听说来的大夫姓窦,就知必是帝都窦太医家的人了,语间很是客气。 窦大夫倒没多想,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平常有空还会参加府城组织的义诊什么的。医术就是这样,不进则退的,窦大夫为了不使医术倒退,基本上朝云道长一府人的身体健康他都包圆儿了。双胞胎为什么这么身体倍儿俸吃饭倍儿香啊,窦大夫三天给他们把一回脉,权当练手。 所以,窦大夫头一回给胡家老太太、太爷诊脉,就帮着开了几个调理方子,他医术不凡,两位老人家用过后很是见效,觉着比在老家时身子骨儿还要轻省。当然,这一方面是窦大夫医术高明,另一方面则是,甭看北昌府论自然环境不若蜀中,但两位老人家在北昌府过日子,绝对比在老家时要轻松顺畅。 窦大夫诊过脉后,便告辞去了。 何子衿送了窦大夫出门,一面同窦大夫商量那冻疮膏的事情了。北昌府这地界儿冷的很,人极易冻伤,大户人家自无此担忧,但,城中驻军、衙门的衙役,这些多是外差,就颇有些冻伤的。再者,每年总有食不裹腹者,阿念在沙河县时是会组织这批人做工,以工分来挣粮食,以免冻饿而死。 在沙河县时,沙河县人少,要救助的也有限。如今在北昌府,地方大了,阿念要操心的事也多。 何子衿就说,冻伤的人有这许多,倒不若请窦大夫研究些个有用的冻疮膏,有那不大严重的,直接就可以用。不然,也不能白白就看人冻死不管的。 窦大夫倒愿意干这个,还很注意节约成本。只是有一样,这冻疮膏的制作是个问题。这年头可不是弄个药方就献给朝廷的,这是窦大夫的秘方,故而,成药还是与窦大夫商量。窦大夫为啥很肯给何子衿面子,给何家人来诊脉,一则他现在的确事务不多;二则何子衿在朝云道长这里有面子;三则就是何子衿做事讲究。从这药方的事就能看出来,这是何子衿请他研制的,却并不要求他交出配方啥的,而是将此事与他商议。这就是明白人做事了,窦大夫并不小气,笑道,“这方子极简单,我着人送你府上就是。” 何子衿笑,“一则这是您的心血所成,我收了算什么。二则,我这里也没懂医药的,小窦大夫也来好几年了,您身边儿还有药僮,不若您开出单子来,让他们采买药材,制成成药。官府这里,先出定金,待得药成,再会余款。如何?”小窦大夫说的是窦大夫的儿子,自帝都过来在窦大夫身边服侍的。 窦大夫一笑,“成,也让小孩子们锻炼一二,就这么办吧。” 窦家在北昌府的药行,就这么开起来了。起先就是做冻疮膏的,窦大夫为了锻炼儿子的医术,与闻道商量了,得朝云道长允准,就请阿念帮着盘个小铺面儿,让儿子坐诊,先在普罗大众身上练一练医术啥的。 说着就是年节了,年前事务多,何子衿脚的脚不沾地,就说年礼,如今阿念只管几家上峰的走礼,其他的都是何子衿拟好礼单,让阿晔去。知府衙门事情也多,各衙门都要有个年终总结,再者,年前北昌府辖下各县的县令,也要来府里请安述职。再有府里各项事务,阿念既是现官又是现管。 何子衿的女学腊八就放了假,然后,这过年过节的,学里女先生们掌事嬷嬷们还有为女学出大力的纪嬷嬷等人,大年下总要一人一份年礼再加奖金。这又是一桩事务。 何子衿忙的,干脆把阿曦找来当苦力,阿曦倒不觉着辛苦,孩子小时总是乐意替大人做些原本大人该做的事的。阿曦非但给她娘当苦力,她还时时去朝云祖父那边,帮着整理朝云祖父过年的事务。然后,阿曦就人前人后的表现出一种:如果家里没有我,你们日子可怎么过的,中心思想来。 很是令人忍俊不禁。 就在腊月的忙碌中,何家收到阿冽自帝都托人送来书信。 沈氏特意叫了闺女家来念叨了一回,阿冽信中说了二儿子百天宴的事,是的,阿冽到帝都,效率很高的生了老二,还是个儿子。阿冽的欢喜浮现在信中笔端,只是惆怅,他一直没闺女,这可怎么跟姐夫家做儿女亲家啊。 沈氏瞧着儿子信直乐,与闺女道,“阿冽这脑子也是不转弯儿的,他这没闺女,以后还不许你再生个小闺女啊,总能合适的。”沈氏一直很看好闺女与儿子两家姑舅做亲,觉着要是有个小外孙女嫁给自家孙子,沈氏想想就能笑弯了眼。 何老娘还跟着帮腔,“可不是么。”又与沈氏道,“给阿冽回信时与他说,别急着生丫头,再生个儿子,再说生丫头的事不迟。”何子衿听这话直翻白眼,道,“生那么多儿子,以后拿什么养哦。” 何老娘眉毛一挑,“你还不是有三个小子,怎么就嫌侄子多啦?” 何子衿装模作样叹口气,“我也很发愁以后养他们的事。” “尽胡说,咱家日子正好,还能养不起孩子啦!别说三个小子,就是十个也养得起!”何老娘极是豪迈,心下盘算着,她三个孙子,一个给他生三个重孙,就有九个重孙了,这得是何等兴旺啊! “多子多孙多福分。”沈氏很是认同婆婆的观念,笑与闺女道,“阿念人丁单薄,你正该多替他开枝散叶。” 何子衿半点儿不急,“这也得看儿女缘分。” 何老娘曲指一算,“你三胎还早着,怎么着也得等阿昀阿晏五六岁上。”孙女在生产上像儿媳,总是要隔个五六年才能再有动静。好在,孙女效率高,都是一生生俩,说来,这本事也没谁啦!何老娘每每想到,就十分自豪。何老娘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改了口,同沈氏道,“与阿冽说,下胎生个闺女也不错。都说养女随姑,要是像咱们丫头,多好。”觉着倘是有个像自家丫头这样的重孙女,也是很有面子的事。 沈氏笑道,“是啊,这俩孙子了,还没见过孙女面儿呢。”沈氏倒不似何老娘这般盼孙子,沈氏看来,有个孙子安了心,生几个小孙女也不错。 说一回阿冽的次子,就说起俊哥儿在帝都的课业来,俊哥儿现下也很是用功,据阿冽说,俊哥儿说了,赶紧把春闱考出来他就解脱了。反正吧,那话叫何恭知道必要训斥的。听沈氏说,何恭一看长子这信,就把俊哥儿念叨了几句。 再者就是沈素来的信了,信中并无他事,无非就是记挂姐姐一家,又说两个外甥在帝都皆好。自从江何两家北外放昌府,一晃十来年了。沈素牵挂着沈氏,沈氏何尝不牵挂娘家。 总之,这个年就这么热热闹闹忙忙活活的过了。 过了年,赏过上元节的冰灯,阿念就张罗着给子衿姐姐准备生辰,子衿姐姐三十寿辰。 何子衿本是龙抬头的生辰,偏生不巧,这事儿一般知道些历史的都晓得,朝云师傅唯一的姐姐,谢太后的亲娘魏国夫人,就是死在这一日。何子衿当年在帝都闻知此事后多是让出龙抬头之日,另选个近些的日子过生辰。这一回,何子衿就如往年那般,选了个休沐日,二月初十。 这一年是整寿,阿念又是在知府任上,自然热闹。 可以说,这是何子衿到北昌府后过得最气派的一个生辰了,足足热闹两日。就这么着,舆论界都说江太太节俭,因为这年头,整寿生辰大办个三五天的大有人在。何子衿这个,当真算是排场小的了。 何老娘还念叨着,“待得俊哥儿中了进士,就是喜上添喜。” 好吧,你老人家是不是忒自信了些啊! 然后,三月底春闱榜单一到,带给何老娘不小的打击,俊哥儿榜上无名。何老娘一个劲儿嘀咕,“明明拜了菩萨的。”还添了在笔香油钱,咋地不灵了哩。 何恭倒是没啥,在何恭看来,次子去岁秋闱排名就不高,此次春闱,便是中了,怕也就是个同进士。今次落榜,也无妨碍,继续用功就是。 何恭道,“哪里就有一次中用,那样的毕竟是少数。” 何老娘想一想,阿冽秋闱考了两回,俊哥儿这个,秋闱顺利,不想春闱没中。不过,对比一下儿子当年秋闱之艰难,何老娘道,“我就怕俊哥儿在这考试运上随了你。” 何恭:…… 幸而何恭性情宽厚,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道,“就是像我也没什么,我这也算早的。”何恭从没觉着自己哪里不顺利,多少人卡在科举路上一辈子,他三十几岁就中了进士,当真不算老。只是不能与阿念这样的相比罢了,在何恭看来,阿念这样的能有几个,说不得真如他娘所说那般,阿念这种属于文曲星下凡,一般人比不得。长子能二十出头中进士,何恭就很高兴了。次子这个,更是不急。 何老娘可不是儿子这性子,她老人家在一畔掰着手指琢磨着要不要叫丫头过来给二孙子算上一算,怎么今科没中,是不是香没烧到位啊!结果,不必叫何子衿过去算了,四月中,阿冽的信就到了,俊哥儿准确的说不能算落榜,因为,他根本没去考。 倒不是俊哥儿突然之间厌学弃考啥的,实在是,俊哥儿在考前头一天出门,也不晓得怎地那般寸,在朱雀大街见惊了马,俊哥儿为了救人,把手给擦伤了,实在是伤的厉害,没法儿提笔写字,就没考。 这,这也是没法子。 何老娘知是这事儿,一方面惋惜二孙子没能下场误了一科,但心里也晓得,遇着这事儿,能救当然得救了,一条性命呢。何老娘问沈氏,“信上说没,俊哥儿的手可大好了?”更担心二孙子的身体,又问,“俊哥儿没叫马撞着吧?” “没撞着,他手也养得差不多了。”沈氏看着信道,“俊哥儿说,他要留在帝都继续攻读文章,就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啊!”何老娘心里极是思念二孙子,听说二孙子不回家,顿时失落的了不得。 沈氏劝道,“在帝都也好,有阿素瞧着。俊哥儿一向跳脱,这会儿说不回来,估计是想好生在帝都逛一逛,说不得哪会儿他就又回来了。” 听此话,何老娘心里方好过了些,点头,“这倒也是。” 不过,再怎么说,俊哥儿也是误了这一科,功名只能待三载以后了。 不过,这也是因货得福,俊哥儿因此事倒也出了个小名儿,给国子监祭酒知晓,让他去国子监念书了。 待得四月底,姚节着人送来喜信,江赢生下长女。 何子衿看家里没什么事,亲自过去吃了满月酒,看过江赢与姚节的长女,玉雪可爱,极健康的女孩子。纪将军无女,对这个名义上的外孙女很是喜欢。 姚节更不消说,喜的见牙不见眼,与子衿姐姐道,“先时阿冽生了儿子来信与我说,就盼我生闺女。此番正好,倘我再有闺女,就与子衿姐姐做一门儿女亲家,如何?”姚节真不愧阿冽好友,二人都有给孩子们定娃娃亲的癖好。姚节这满面喜色的一说,江赢也挺有意,主要是江赢认识双胞胎,也一直很喜欢双胞胎。看姚节江赢都是欢喜以待的模样,何子衿也不好拒绝,想着,江赢与姚节都是好相貌,以后孩子就不会丑,再者,二人也都是明理之人,又有江夫人这样的外祖母,相信教养出来的女孩子也不能差了。何子衿遂点头,“成!阿晔年纪大些了,要是你们再有女儿,双胞胎任你们选一个,就看到时与谁投缘了。”何子衿还是没把话说死。因为她想到陆家之事,陆家大人们瞧着都是明理的,结果,女孩子简直是……叫人一声叹息。何子衿就琢磨着,这亲事定了,她可得好生关注未来儿媳妇的成长才行。 这亲事就算口头定下了,姚节道,“姐姐下次再来,把我女婿带来才好。” 女婿…… 何子衿唇角直抽抽,道,“你女婿现在还尿床呢。” 诸人哈哈大笑,何子衿也不禁笑了。 于是,何子衿回家就给双胞胎之一带回去了一桩亲事。 何子衿同阿念道,“原该先同你商量,可当时阿节提了,赢妹妹也挺高兴,我想着,他二人的女儿,当是不差的,就做主应下了。” 阿念并无意见,探花脑袋转的格外快,道,“无妨,这亲事不错。”说着就具体分析起来,“阿节现下已是从四品,论官阶比我还高半品,咱们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再者,我倒喜欢江夫人的性情,阿节媳妇也是明理之人。倘阿节次女能有江夫人品格,就看阿昀阿晏谁有福分了。”觉着子衿姐姐当即立断,这亲事定得好。 双胞胎之一定下了未来还在娘胎里的小媳妇,不过,他们亲事还早的很,姚节不过刚有了长女,次女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呢。倒是重阳,有了意中人,这回人选是重阳亲选的,央磨着他娘去帮他问问。 三姑娘对于重阳选的人选倒也认识,就是不大熟,正是宫财主家的宫姑娘。主要是,宫家是盐商,胡家是粮商,两家生意没啥交集,来往有限。 儿子跟他提人家姑娘,三姑娘虽有些吃惊,可想着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就先问儿子如何相中了人家姑娘。重阳吭吭哧哧的,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她先时在姨妈的女学里念书,跟阿曦妹妹是好朋友,我见过几回,心里很是中意。” “你中意人家,人家可中意你?还是说,你们彼此有意?” “没,话都没说过几句。”重阳十分遗憾,“她都不大理我。” 三姑娘有些不能明了,问儿子,“那是你相中人家了?” 重阳点头,三姑娘继续问,“你相中那姑娘啥了?” 重阳斩钉截铁,“长得好!”又补充一句,“人也好。” 看儿子这斩钉截铁的劲儿就知有多上心了,三姑娘道,“我先打听一二再说。” “娘你可快些,我听说她家正给她说亲呢,这要是迟了,许出去可如何是好。”重阳为了终身大事,就暂且搁下脸面,催促起他娘来。 三姑娘好笑,“知道了。” 三姑娘先去找何子衿打听,何子衿身为女学山长,自是晓得宫姑娘的,笑道,“是个好姑娘,在学里念书时功课就不错,难得最是个明白人。今年是她及笄之年,家里要议亲,就不再来上学了。及笄礼时,阿曦还去了呢。” 三姑娘道,“我记得以前宫家有个拐子的事儿,是吧?” “对。”何子衿笑道,“所以我说宫姑娘是个明白人,要是寻常小姑娘,多有给人糊弄了的。” 三姑娘极是认同,“可不是么,非得自尊自爱,不然那些拐子的手段,不要说小姑娘,小媳妇还有上当的呢。”就凭宫姑娘不上拐子的当,还把拐子绳之于法这一点,三姑娘就对她很有好感。哪似前头陆家那个,倒贴人家都没要。好吧,陆家之事伤三姑娘至深,三姑娘每每想起,绝无好话! 三姑娘细打听了宫姑娘在学里的事儿,听说人缘儿不错,就知道是擅与人相处的。除此之外,三姑娘还同阿曦打听一二。阿曦今年十岁了,这年头儿,十五就能议亲,故而,孩子多早熟,何况阿曦还有个教育小能手的娘。阿曦道,“宫姐姐一点都不喜欢重阳哥啊!” 三姑娘心凉一半,不待三姑娘问,阿曦就说了,“上回我们出门,重阳哥见路边有个又瞎又瘫的人在乞讨,就拿了一块碎银给了那乞子。宫姐姐私下与我说,重阳哥是不是傻啊,那一看就是骗钱的。我还不信来着,宫姐姐取出一小块碎银,轻轻一丢,故意把银子丢的离那乞子三尺远的地方,不想那乞子蹭就跳起来,捡起银子拎起破碗就跑了,转眼就跑没了影儿。重阳哥半天脸都是青的,宫姐姐还批评他是冤大头来着!” “重阳哥不忿,说宫姐姐也给那乞子丢了银子,就是算冤大头,宫姐姐也算一个。他俩拌了好几句嘴,要不是我劝着,非打起来不可。” 三姑娘直乐,“还有这事。” “可不是么。重阳哥怎么会喜欢宫姐姐啊,宫姐姐可不喜欢笨人。” “诶,你重阳哥又不笨。” 好吧,春天已过,秋日将至,重阳的桃花偏生又开了。 章节目录 第421章北昌行之一零九 > 第421章 重阳这桃花开得很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 任谁也没看出重阳对宫姑娘有意来。 尤其, 是与宫姑娘相近的阿曦。 阿曦十岁了, 因为经常帮着她娘跑腿儿, 再加上重阳哥先时议过一次亲了, 阿曦对于男孩儿女孩儿长大要说亲的事还有很有些意识的。包括宫姑娘及笄礼后, 也有很多人去宫家打听啥的。阿曦都晓得,她与宫姑娘关系不错,还问过宫姑娘亲事的事呢。但就是没看出, 重阳哥喜欢宫姑娘来。 用阿曦的话说,“我看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拌嘴,我还以为重阳哥很讨厌宫姐姐呢。” 她娘总结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于是, 阿曦学了个新词。 然后,她是个活学活用的孩子, 一次去朝云祖父那里, 见朝云祖父与罗大儒拌嘴, 阿曦将手一摊, 无奈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 然后……好吧, 朝云祖父与罗在儒当天中午饭都恶心的没吃多少。 总之,重阳非说自己是相中宫姑娘了,央磨他娘去给他提亲。 真个愁死他娘了。 三姑娘与丈夫商量, “重阳非说自己相中了人家宫姑娘, 听阿曦说,他俩倒是见过几面,但一见面就拌嘴。这要是真成了亲,以后总是拌嘴可怎么办?” 胡文笑道,“你看重阳也没跟别个女孩子拌过嘴,说不得他就喜欢这爱拌嘴的。” 三姑娘看向丈夫,“重阳这是也跟你说了。” “说了,让我快些着,不然要叫别人家定了去的。”胡文道。 三姑娘有些犹豫,道,“前些天,范举人娘子带她家闺女来了几趟,在老太太面前说话,瞧着也是温顺懂礼的女孩子。” “就是天仙,也不比自己相中的。”胡文在这方面很有主见,道,“我少时一眼就相中你,可不就享一辈子福么。我看重阳这眼光与我相仿。”因自家也算书香门第,胡文对这四字看得再清楚不过。那范举人不过是一穷家,估计是看他家里有银子,又与阿念相近,这才动了心的。胡文却是不大看得上这样的人家。 经陆家之事,三姑娘对书香门第四字也不大执着了,点头道,“成,那我寻个由头,先瞧瞧这位宫姑娘如何?听子衿妹妹说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子,跟阿曦也很好。”又与丈夫道,“你在外也打听一下宫家人品如何?家风可正派?千万不能那等一屋子小妾通房的?”自自语,“忘问了,不晓得这宫姑娘是正出还是庶出。” 胡文道,“宫财主家里就一老妻,怎么可能是庶出?他家二子二女,两个儿子都娶亲了,两个闺女小些,一直在子衿妹妹的女学里念书。” 三姑娘听说宫财主家里就一老妻,心里就愿意了一半。因盐商多豪富,许多商贾又不守礼法,不要说妻妾分明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乱事儿都有。宫财主家只有一位老妻,可见这宫财主就是个正派人。三姑娘打定主意,第二日就去子衿妹妹那里,想让阿曦邀宫姑娘过来玩耍,她好借机看一看这位宫姑娘。不想宫姑娘就在江家呢,宫姑娘是过来送东西的。她爹宫财主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两筐笋干过来,宫姑娘道,“我家人不会吃这个,我想着,以前在山长家里吃过笋干烧的菜,索性就给山长送过来了。”除了笋干,还有一些南面儿干果,宫姑娘收拾了好几匣子,一并送来给何山长尝尝。 何山长谢过宫学生送来的东西,师生二人正在说话,三姑娘来了。就是何山长也得说一声来得巧了,请三姑娘坐了,给二人介绍。 宫姑娘一看山长家里来了亲戚,就欲起身告辞。何山长笑道,“你只管坐着,这不是外人,是我姐姐。” 三姑娘笑道,“以前在绣坊铺子里见到过你家定的衣裳,只是没见过你本人。”又夸宫姑娘生得灵秀。要三姑娘说句实在话,不怪她儿子偷偷的相中了人家。这宫姑娘生得,柳眉杏目瑶鼻琼腮艳光四射美貌非常,较之陆大姑娘,从相貌来说,就强出三条街去不止。三姑娘年轻时都不一定有宫姑娘生得貌美。 何子衿就引起个话题来,说到宫姑娘送笋干之事,笑道,“三姐姐也爱吃这个,一会儿拿些去,煲汤是极好的。” 三姑娘笑,“那我今儿可有口福了。” 宫姑娘道,“先前在山长家吃过笋干鸭煲,那笋干吃在嘴里又脆又嫩,在我家一做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三姑娘笑道,“这笋干发一发,把老的地方斩去,如做鸭煲,煲到两到三个时辰,就可入味了。这道煲有个窍门,里面再放一两块火腿味儿更好。” 宫姑娘认真听了,三姑娘道,“看宫姑娘也通厨艺。” 宫姑娘道,“如今天冷,正是煲汤的好时候。以前在山长这里,常见煲一锅好汤来做热锅子的底,味儿也很好。” 三姑娘微微颌首,笑道,“那你可是对了你家山长的性子,她烧的菜,我们一家子都喜欢吃。” 宫姑娘笑道,“是,山长这里许多菜都给我学了去。” 何子衿笑道,“阿曦在这烧菜上没什么兴趣,难得有愿意学的。待得那笋干,我整理几道菜谱给你,你试去做做,要是哪里不懂,只管问我就是。” 宫姑娘又谢过何山长赠菜谱之情。 三人说一回话,宫姑娘瞧着时辰不早,便起身告辞了。 待宫姑娘走后,三姑娘方悄与何子衿道,“这姑娘生得真好。” “是啊。学里的女孩子里,宫姑娘是数一数二的了。”何子衿好笑,“也难怪重阳相中了人家。” 三姑娘道,“我看她说话就很大方,不似那等腼腆不得见人的。”先时陆大姑娘就是个寡鲜语的,当然,人家寡鲜语的原因可能是人家根本不乐意胡家的亲事。但正因受过陆家的伤害,三姑娘现在最烦的就是不爱说话的。宫姑娘容貌既美,说话间也透出大方明快来,又是自己儿子相中的,三姑娘心中就又多了几分喜欢。 三姑娘看何子衿含笑望她,自己也笑了,道,“你不晓得,重阳现在都快急死了,跟娶不上媳妇似的。托了我,又去托他爹。妹妹,你与我实说,你觉着宫姑娘如何?” “千金难买心头好。”何子衿道,“她在女学四五年,不论女先生们还是学里的女孩子们,没谁说她不好的。何况,重阳这么相中了人家,三姐姐你要有意是得加快些,宫姑娘生得模样好,媒人一天往她家跑八趟。” 三姑娘道,“我想着,要不过几日你这里做个老鸭煲什么的,叫宫姑娘过来吃饭,我也过来,再说说话。如何?”到底是儿子的终身大事。 何子衿笑道,“也好。” 三姑娘非但是托了何子衿请宫姑娘吃饭,还托阿曦问问宫姑娘对重阳的意思。 阿曦办事儿很快,没几回就回复姨妈了,道,“宫姐姐说,以前都不晓得姨妈是重阳哥的娘,还说姨妈性子好,就是重阳哥讨厌。” 三姑娘道,“你没替你重阳哥说几句好话分辩一二。” 阿曦道,“如何没说呢。说啦,不过,我说了也没用,宫姐姐可讨厌重阳哥了。” 三姑娘这心就有些不是滋味儿,怕儿子这事儿难成。回家同丈夫说了自己的担忧,胡文道,“这不要急,我去探探宫财主的口风。” 为了长子的亲事,夫妻俩齐上阵。 胡文与宫财主都是北昌府的富户,彼此来往虽不多,也是认得的。大家在一处,生意上没的聊,便聊儿女。彼此互夸儿子,胡文说宫家子稳重,宫财主就夸胡家子妥帖,尤其胡文因着在江姨丈身边跑腿儿,如今在北昌府人面儿颇广。宫财主道,“上遭我去知府衙门办事,以前去了,排队等着,乱哄哄的坐没个坐处,站没个站处,如今可是井井有条,还有人端来茶给咱们吃。我听说,就是您家公子安排的,别看年轻,我瞧着,您家公子定是要青出于蓝的。” 胡文笑,“他也就是跟着他姨丈跑个腿儿。”以往胡文都要儿子低调,不要在外显摆与江知府的亲戚关系。如今胡文在宫财主面前是半点儿不低调了,道,“先时还怕他年轻,知府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多事多,我还担心来着。如今瞧着,倒还没误过事。”说着叹口气,“只是,一家有一家的难,老兄你光看他好的地方了。” 宫财主端起茶吃一口,道,“哪里是我光看他好的地方了,你家公子的好,长眼的都看得到。老弟你还有何可愁的。” “可不就是那孩子的亲事。”胡文叹道,“如今这都十七了,岂不叫人急。” “你还急什么,只怕你眼光高,等闲人看不上。” “我家的事,老兄你也晓得,我是不打算给儿子攀高枝的,门当户对就好。”胡文露出微微惆怅,“我家重阳,除了念书不大成,别个我瞧着,倒也不比同龄的孩子逊色。再说我家,我只有发妻一人,就是从我这里,以后我也不叫儿子纳丫头纳妾的。就是拙荆,亦非刻薄之人。结果,还是在亲事上这般坎坷。” 宫财主能聚起万贯家财,那就不是个笨的,想着与胡财主交情不深,怎么胡财主就说起他家长子的亲事来了。宫财主因长女过了及笄礼,正是说亲的年纪,媒婆天天来,故而在这上头也比较敏感,微一琢磨,就有些明白了。宫财主先想了想重阳这孩子,重阳现在是江知府身边的小红人,他自然是晓得的。也见过重阳行事,并不因是江知府的外甥就有骄狂之举,谈举止挺招人喜欢。就是重阳的模样,现在想想,也是个高挑俊郎的少年。再说胡家家境,比他家不差。而且,胡家底蕴可非他家能比。何况,胡财主还说了,他家儿子不纳小,这一点儿,宫财主便颇为意动。只是一样,宫财主踟蹰了,胡家并非北昌府人氏,而是蜀中人氏。这要以后万一回蜀中,他怎么舍得闺女哟。 宫财主一时想的远了,连忙拉回思路,笑道,“这老话说的好,好饭不怕晚,兴许是缘分未到。” “是啊。”胡文道,“就不知他这缘分在哪里了。” 两人都没把话挑明,只是亲亲热热的吃了回酒,就各回各家了。 宫财主一回家就同老妻说了胡家这事儿,宫太太都觉着丈夫是不是听差了,宫太太道,“胡家太太我晓得,她家原是书香门第行了商的,听说胡家太太是要给儿子寻一门书香门第的好亲呢。” “这个我还能听差!”宫财主道,“绝对没差!我瞧着,胡家怕是相中咱家大丫头了。” 宫太太挑眉,“真的?” “八\\\\九不离十。” 宫太太搓搓手,道,“这可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亲事呢。我听说,范举人娘子见天的带站她家闺女去胡家说话呢。” “范姑娘能同咱家闺女比?”宫财主小细眼一眯,不是他吹牛,他觉着,满北昌府商贾家的闺女,都没他家闺女好。 宫太太道,“我是瞧着不如咱们大丫头了,但人家爹是举人,这如何一样。” 宫财主问老妻,“先时胡家那亲事因什么吹了,你知道不?” 宫太太道,“这事谁会往外传呢。陆家说是陆老翰林身体不好,找香门儿的看了,让要家里孙女去庙里祈福,怕耽搁了胡家,亲事就此作罢。胡家也没说过什么。” “看来,错不在胡家啊。”宫财主道。 宫太太跟着点头,“我觉着也是,不然,倘是男方的错,陆家定不能叫自家闺女去庙里。” 宫财主道,“胡家能不将此事外传,也算厚道了。”什么样的过错才能让两家进行一半的亲事断然退掉,想也知绝不是什么好事。胡家便是一怒之下将此事宣扬出去,也没人会说胡家的不是。而胡家却未在外说过陆家不是,便是胡家厚道了。 宫太太也是深以为然,道,“胡财主和胡太太在咱们北昌府也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了。先时我裁制衣裳都是去千针坊,如今谁不是去胡太太的绣庄呢。” 宫财主道,“他家还有桩好处你不晓得呢。” “啥好处?与江知府家是亲戚?这谁不知道?我听说胡太太就是自小在知府太太娘家,与知府太太一道长大的。胡太太跟知府太太亲姐妹一般,就拿何学政家当娘家的。”宫太太与胡太太接触不多,但因为大家在商贾界也都有些名气,再加上,江知府在北昌府就这几门亲戚,故而宫太太对胡太太的底细也略知之一二。 宫财主就把胡家只娶正妻无通房妾室的事说了,宫太太眼睛一亮,“当真?” “自是真的,胡财主亲口与我说的。”依他与胡财主这个年纪,断不能在这样的事情说打诳语的。 宫太太不愧与宫财主是夫妻的,仍是犹豫了,“咱们就他们兄妹四个,这胡家可不是北昌府人氏,以后怕要回老家的,这我如何舍得?”舍不得闺女。 “我也这般想呢。不然,这胡家当真是极好的人家。”门第略高些,也不算离谱,难得还有这好几门显赫亲戚。而且,胡家长子亦是稳重之人,胡财主又说了家中无妾室通房,可见其家风亦是清明。就是北昌府本地人家里,这样好的也没几个啊! 宫财主越想越觉着可惜。 胡文一回家,就把同宫财主露口风的事与妻子说了,三姑娘问,“你看宫财主意思如何?” 胡财主道,“看他颇有些意动。” 三姑娘遂放下心来,只是,胡文犹疑着,还是问了出来,“那宫姑娘当真貌美?” “这叫什么话?重阳的眼光还能差了!” “那还好。”胡文想到宫财主那双小眯眯眼,不禁又问,“那姑娘眼睛大吧?”解释一句,“宫财主那眼小的,就一条缝。” 三姑娘道,“宫姑娘是大杏眼,比重阳眼睛不小。”重阳是生得浓眉大眼类型。 胡财主此方放下心来,生怕儿子相中个小眼睛姑娘。 三姑娘是双管齐下,丈夫这里叫同宫家露个意思,她又去何子衿那里让何子衿安排请宫姑娘吃饭的事。重阳还特意提醒他娘一句,“她爱吃笋干煨肉。” 三姑娘道,“唉哟,你连人家爱吃啥都打听出来了?” 重阳道,“有一回在姨妈家吃饭,这道菜她跟阿曦俩人就吃光了大半盘子。我说叫她们丫头家要少吃肉保持苗条,结果,还不识好人心来着。”好吧,结果险没给那宫丫头怼死! 三姑娘无语,看儿子半日方道,“就你这样的,人家能中意你才怪哩!” 章节目录 第422章北昌行之一一零 > 第422章 三姑娘对于长子的认知向来是:除了读书不大成, 其他样样不输人! 可以说, 三姑娘对于长子是非常有自信的。 但,今日看来, 三姑娘认为, 她错了。笨哪! 真笨哪! 简直是笨的惨不忍睹! 哪里有这样对心仪女孩子示好的! 儿咂你知道你爹当年是如何追求你娘的么! 儿咂显然是不晓得的! 三姑娘很怜惜的看向自己的长子, 觉着, 再要长子这么作下去,很可能会把自己作成一条老光棍! 谁家姑娘会嫁这样不懂得讨自己欢心的人哟! 三姑娘先纠正儿子的恋爱观,道, “你既对人家有好感,怎么能这样说话?你平日里不也挺会说的,怎么对宫姑娘反说不出好话来了?” 重阳很实在地, “我也是关心她啊, 胖了就不好看了。” “你平日里一吃肉吃一碗,我也没叫你少吃一口啊!”三姑娘道, “再说, 人家宫姑娘哪里胖了, 那腰身, 跟春天的嫩柳似的, 你瞎操什么心。她爱吃笋干煨肉, 你就该多送些去给她吃才好,你反不叫人家吃,怪道人家不待见你。” 三姑娘又与儿子道, “你总说人家好看, 可要知道,女孩子也终有老的那一日,以后你要遇着比她更好的,又要如何?” 重阳很有自信滴道,“这怕啥,比她好看的,没她聪明。比她聪明的,没她好看。” 三姑娘:…… 三姑娘道,“你知道就好,咱家可不兴纳小那一套的。” “我晓得。”重阳跟他娘打听,“娘,你到底有没有去提亲啊?” “这哪里是急得来的。”三姑娘抿下唇,重阳立刻给他娘端来温热的桂圆茶,三姑娘笑睨儿子一眼,“这不挺有眼力,你要把在我这里孝顺的这份儿眼力用到宫姑娘身上,她没个不心喜你。” 重阳坐他娘身畔,道,“她哪里有娘你的眼光啊,她要有娘你的眼光,早就瞧出我的好处来了。”重阳不是没见过宫姑娘,宫姑娘与阿曦妹妹走得近,正是因见得多,打过交道,重阳方起了心思。偏生,看不出人宫姑娘对他有半点儿那个意思来,重阳既觉着宫姑娘是个本分的姑娘,心下又难免有些失落。 三姑娘接过儿子奉的茶,吃了半盏,笑道,“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比女孩子大度才好。这事儿你也不要急,咱们两家原本不大熟的,如今宫姑娘正在议亲,你爹把咱家的意思稍稍露了些过去,人家总要考虑一二的。过几天你姨妈设宴,请宫姑娘过去,我也过去,与她说说话。咱家的好处就摆明面儿上,宫家要是乐意,自然是乐意的。” 重阳道,“成。” 别看重阳一见到宫姑娘总要拌嘴,他到底不是个笨人,尤其三姑娘还叫丈夫指点了儿子一回。说到这追求姑娘家,胡文完全是具有跨时代的进步性的,想当年,他与三姑娘根本不认识,就是集市上他被挤倒,三姑娘扶他一把,他对人家一见钟情。从打听到三姑娘家在哪儿,就毛遂自荐的上门道谢,自此厚着脸皮,去了一趟又一趟,去了一趟又一趟,生生刷出了何家人的好感。三姑娘都觉着胡文心诚,可不就嫁了他么。 “我同宫财主稍稍暗示了些,你也要记得过去表现一二。”胡文教儿子,“你中意谁,不能总挑人家的不是,你得哄着人家些。人姑娘喜欢吃什么,你就买什么,人姑娘喜欢穿什么,你就送什么。这送东西呢,也有讲究,初时送东西,不能送太贵的,除非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家,不然,东西太过贵重,反显得生分疏离。再者,咱两家,谁家是缺东西的呢?要紧的是你这份儿心。你这真心如何叫人家知道呢,你得有眼力,你喜欢人家,以后人姑娘家的亲人,你一样得当亲人待。虽比不得自家亲人,也得知道多关心,这才成。”然后,胡文就很自得的同儿子讲起当年他如何从不认识到娶得媳妇回家的过程,听得重阳大为佩服,竖着大拇指拍他爹马屁,道,“姜还是老的辣啊!”又说,“爹,我可是真服你了!” 胡文嘿嘿一乐,打发儿子去了。 重阳回屋琢磨半宿,若有所悟。 重阳开悟后行动很快,先是一次偶遇后就同宫家大郎交上了朋友,好吧,重阳在是江知府跟前的小红人,想跟他交朋友的不计其数,宫大郎自然是其中之一。宫大郎与重阳交往几次后,回家还忍不住赞了重阳几句,说他年岁虽小,却是个稳重性子。 借着与宫大郎相交,重阳就时不时的去宫家拜访了。 重阳这一登堂入室,宫太太虽说没有把闺女远嫁的意思,还是不由自主的多打量了重阳几眼。这一打量不要紧,宫太太真爱他爱的跟什么似的。先说小伙子相貌就俊郎,浓眉大眼,高俊挺拔,家里有钱,穿衣裳却很低调,一点儿不花里胡哨,可你细看吧,精致都在细处呢。再说小伙子说话,实诚中又带着那么些个分寸,也不知他从哪儿晓得的宫太太喜欢吃蜜糖糕,就时不时带些来,除了蜜糖糕,还有些是家里做的,重阳道,“我家里曾外祖母上了年纪,这是姨妈寻的方子做的糕,里头加了茯苓、白扁豆、莲子肉、薏米、淮山药、芡实,还有麦芽和山楂。蜜糖糕是甜口的,这个因有山楂,带了丝酸甜。伯母尝尝。” 宫太太一听是知府太太寻了方子做来孝敬何家老太太的,又听里头这些好料,也晓得这糕是好东西,难得她有福气尝上一尝。宫太太甭提多喜欢,私下与丈夫道,“这胡大公子当真不错。” 诶,更矛盾了好不好! 到底要不要把闺女嫁胡家哟。 重阳一面在宫家刷好感,也开始改进自己在宫姑娘面前的表现,宫姑娘都发现了,怎么她每次来找阿曦都会遇到这胡家公子啊! 宫姑娘还同阿曦打听呢,“你哥不是在师公身边当差么,怎么休沐日还过来啊?”何山长是老师,于是,江知府就成了师公。 阿曦装得没事人一样,道,“今天我娘要亲自下厨,重阳哥可不就来了么。”看到重阳哥手里还捧着枝梅花。想着重阳哥为着见宫姐姐一面也够拼的,只要宫姐姐来,就总是送东西。 重阳捧着一枝半米高的半开的腊梅走来,俊郎少年映红梅,这景儿也挺好看。重阳很注意的与红梅摆了个英俊的身姿,方不急不徐,尽量显得很坦然的模样,道,“经过太平寺,跟寺里老和尚讨的,给你们插瓶吧。” 阿曦很识趣滴,“我不要,我屋里好几盆红梅哪。” 重阳就望向宫姑娘,笑道,“那就给宫姑娘,以前咱们年岁小,时常拌嘴,如今都大了,这个就当我为以前的事赔不是。” 宫姑娘本就喜欢梅花,见重阳这枝梅花不论造型还是审美都很过关,心里就喜欢。重阳又说出“赔不是”的话来,宫姑娘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轻轻一笑道,“哪里就用赔不是了,这花儿很好,我很喜欢。”就命丫环接了。 重阳趁机道,“我也喜欢梅花,冬天供一枝在屋里,能香好些天,比什么薰香都好闻。” “这是梅花的自然之香,自然与香料的香气不同了。”宫姑娘不与重阳多,同阿曦道,“太平寺的梅花开了,估计也要开始炸油果子了。” 阿曦连忙点头,还不待阿曦说话,重阳就参与了话题讨论,道,“已是开始炸了,老和尚送了我一篮子,我已交给丸子姑了,一会儿就能吃到。”又赞太平寺的油果子炸的好吃。 阿曦道,“可不是么,又香又脆。” 宫姑娘道,“别的地方也炸,就没太平寺炸的这味儿。” “是啊。”阿曦也深以为然而。 宫姑娘道,“太平寺在城里,离得近。其实,城外三十里地的高北镇有个平安寺,他家的酱猪头是一绝。” 阿曦没听说过这个平安寺,就与宫姑娘打听起来,宫姑娘细阿曦说了平安寺的情形。 当天在何山长这里吃饭,虽然重阳很想跟阿曦妹妹一席,但自己也晓得自己一把年纪的外男,尤其阿晔都去男席儿,他实在没理由在女席这里赖着,只得依依不舍的去男席了。 不过,宫姑娘下个休沐日就吃到了平安寺的酱猪头,重阳天黑了才送到宫家,嘴上还道,“有个伙计出门,见这寺里的酱猪头味儿好,就带了几个回来。前番听宫妹妹提过,我就给妹妹、伯娘送来了。现下还温着,眼下天儿冷,还是在灶上热一热再吃的好。”送上酱猪头,重阳就要告辞。 人家这特意给送个酱猪头来,宫太太哪里就能让重阳这样走呢,死活留他在家吃饭。 这酱猪头吧,据宫财主说还有一桩典故,有一年宫财主出去贩盐,大冬天的,因记挂家里将要临盆的媳妇,就想快些赶路回家,偏生不巧路上下了大雪,一行人都要冻死了,就瞧见了平安寺。在平安寺住了一夜,吃了一碗平安寺的酱猪头肉,也是稀奇晚上就梦到一头小猪在他怀时拱啊拱,结果,一回家,媳妇就生了长女,便是宫姑娘。 重阳听这段典故险没笑喷了,一面给宫财主把酒满面,一面笑道,“梦到猪好啊,猪是财神。属猪的人也多有福。” 宫财主道,“可不是么,我家大丫就是属猪的。” 宫姑娘恨不能把她爹的嘴给堵上,怎么啥都往外说啊! 宫财主心情很不错,与重阳多吃了几盏,最后还是重阳说明儿一早要去衙门当差,宫财主方放下了酒盏。一进秋天,天黑的便早,在宫家吃过饭,重阳就告辞了。 吃过重阳送的酱猪头,宫姑娘算是明白了,胡重阳这定是瞧上自己了啊!那天她故意一说,这到休沐日就巴巴去弄了酱猪头来,还说什么伙计带来的,要是打发伙计,啥时候不能去,怎么还非要到休沐那日啊。一看就是重阳自己亲自去的。 确定了胡重阳的心仪之意,宫姑娘心里觉着怪怪的。 怪道对她这样好,又是道歉又是送花的,这要不是重阳有家有来历,宫姑娘又得将他当成拐子不可!! 也不想想宫姑娘是啥人,这位姑娘少时便为北昌府的打拐事业做出了贡献。重阳对待她的态度一反常,宫姑娘就有所察觉。 好吧,想同一个有打拐经验的姑娘恋爱,就是这么难。 幸而重阳没直接对宫姑娘表示出来,这在宫姑娘同她娘打听此事时,宫太太如实说的话,让宫姑娘对重阳并无恶感。宫太太道,“胡财主在你爹那里微微露过一丝口风,近来我见着胡太太,胡太太待我也很亲切。胡家是真心真意的,他家与咱家,也算门当户对,说句老实话,论家财,咱家不逊于他家,但论底蕴,就要差一些了。”长女一向聪明,宫太太也不瞒闺女,与闺女道,,“胡家颇是心诚,胡财主都委婉同你爹说了,他家门风与咱家一般,家里就是清清净净的俩人过日子,再没有多余的事。”每想到这里,宫太太就觉着胡家这门亲事不过,只是,宫太太望着女儿秀美脸颊,又道,“胡公子人品,你也瞧见了,稳妥又细致。就是一样,他家毕竟不是咱们北昌府人,咱家就你们兄妹四人,我就怕他家以后万一要回老家,那可是蜀中,我如何舍得。”总得来说,就是宫太太满意胡家满意重阳,就是舍不得闺女。 宫姑娘一思量,见重阳是先请父母出过面,就知他不是那等唐突浪荡之人。在宫姑娘看来,亲事自当如此,对谁有意,就得先知与父母知晓,不说正式提亲,也得双方父母心里有数,这才算正经人。在这一点上,重阳还算不错。 宫姑娘正想着重阳呢,就听她娘道,“前几天你二姨妈过来,知晓此事,也是说令你远嫁不妥呢。” 宫姑娘一听二姨妈就心烦,道,“娘你又不是不晓得,二姨妈想我给她做媳妇。眼下还有桃表姐的亲事未定,你与二姨妈说这个,说不得二姨妈得说,我不好远嫁,叫桃表姐去应承胡家的亲事呢。”想到这里,宫姑娘更心烦了。 “我又没应承你姑妈,何必为这个恼来着。”宫太太连忙道。 宫姑娘道,“我是说娘你有事寻明白人商量才好,二姨妈那人,哪里是个能商量事的。”宫姑娘的二姨,嫁的是个姓陈的小杂货商。陈家也不是过不下去的样子,可就因宫家有钱,陈太太是一年四季的到宫家打抽丰。宫姑娘不喜欢这样儿的人,更甭提陈二姨早就有两家做亲的意思。当初就想把闺女嫁给宫二郎,宫太太没应。眼下又想娶外甥女做儿媳妇,这个真是……宫姑娘一想到陈二姨就心烦。 “就是她赶得巧,那天不是重阳带了那八珍糕给我么。你二姨哪里见过这糕,一气吃大半盘子,把我给心疼的。她又打听这糕是谁送的,我就说了。”宫太太绝不承认,当初她很有些小显摆的意思同妹妹说的重阳送糕的事儿的。 宫姑娘便没再多说,不想陈二姨当真是动了把闺女许给重阳的念头,来宫家来得越发勤了。 闹得宫太太都有些烦妹妹,诶,我可没拒胡家亲事哪! 宫太太不想重阳瞧出陈二姨的那念头,这得叫人家孩子如何想呢。再加上重阳这总送东西过来,宫姑娘道,“娘你别总收人家东西,这也不大好。” 宫太太道,“这要是他送什么金珠玉宝的,咱不好收,可每次来,不是带糕点,就是送些吃食,这怎好推辞。放心吧,我都叫你二哥回礼了。” 宫姑娘望向她娘道,“看吧,就知道咱家得回礼,这一来二去的,岂不就亲近起来了。你和爹又没将我许与他的道理,这两家来往的这般亲热,人胡家不晓得,还以为咱家乐意这样事呢。” 宫太太连忙问闺女,“你真不乐意啊?” 宫姑娘不答反道,“娘你不是说不舍得把我往远处嫁么。” “是啊,可你说重阳这样相貌好,人也懂礼,行事也周全,心还诚挚,家里还清明的,有几个?”宫太太也有为人母的难处,当娘的,谁不想给闺女说一门顶顶好的亲事。宫太太为了栽培女儿,那真是不遗余力,江太太那女学初办,宫太太就把闺女送去念书。闺女也争气,如今到了说亲的时节。宫家有钱,但就像宫太太说的,富一代,没啥底蕴,又是商贾之家,想给闺女寻个书香门第吧。上等书香门第,人家肯定看不上他家的商贾之家。而那些穷家破户的秀才啥的,倒愿意娶财主家的闺女,宫家也舍得把闺女拿去糟蹋。还有陈二姨这种,便是亲戚,宫太太也不能叫闺女去亲上作亲。所以,高不成低不就。好在,宫姑娘自己也没那攀高枝儿的心,往商家寻吧,这范围就大了,宫姑娘生得好,上过好几年女学,北昌府的商贾门第,没几家不乐意她的。别人乐意宫家,宫家也有自己要求啊,第一,起码不能太穷吧,不然,养不活妻儿,难不成阖家去喝西北风。第二,这是最要紧的,得家风清正。宫太太可不打算把闺女嫁到那乱营似的人家去。就这两条,第一条还不是那么打紧的,毕竟,宫家有钱,只要人好,到时多给闺女陪嫁些则个。就第二条这一个条件,想挑个出挑的公子,就难得很。 宫太太这冷眼选好几个月,也没选出个真正称心的来,直至重阳上门儿。 唉哟,重阳这简直就是按宫太太心目中的标准而生的好女婿人选啊! 尽管舍不得闺女远嫁,但有重阳这么个女婿人选摆跟前,宫太太越发相不中别个人了。 宫家左右为难,胡家觉着进展神速。 就如宫姑娘说她娘的那话,“总这般你来我往的,两家越发亲近,人家可不就得以为咱家愿意么。” 是的,胡家就是这样认为的。 三姑娘去何子衿那里说话,何子衿夸起重阳送来的酱猪头味儿好,还说呢,“听说是从城外老远地方弄来的?” 三姑娘含笑,“这小子心实,人家宫姑娘就提了一句,他就巴巴儿的弄了一车回来。” 何子衿这才知道酱猪头还有这等缘故,不禁笑道,“看来,咱们沾了宫姑娘的光。” “可不是么。”三姑娘道,“不过,的确酱的不错。那天这酱猪头弄回来,重阳就给宫家送去了一个,宫家留他吃饭来着。” 何子衿问这亲事如何了,三姑娘笑,“我瞧着宫家是乐意的,不然重阳这总是去,他家也没说什么,反是每次重阳送东西,都有回礼。我与宫太太也能说到一处,你姐夫同宫财主亦是投缘。我正琢磨着,要不,就请个媒人上门提一提这事。重阳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把事定下来,明年就好成亲了。” 何子衿也说,“要是宫家也有意,不妨提一提。”重阳这般殷勤,有眼睛的估计都看出来了。此事含糊着,对重阳倒没什么,主要是对宫姑娘不大好。没名没分的,算怎么一回事呢。 三姑娘便请媒人到宫家提亲,宫太太这时真后悔吃了人重阳那么多点心和那酱猪头,宫太太倒也机伶,与媒人道,“此事我一人做不得主,待我家老爷回来,少不得与老爷商议一二。” 媒人笑道,“那我就等太太的好信儿了。”接着又把两家一通夸,尤其是夸完两家还着重夸了宫姑娘与重阳,直把两人说的天造地设,好话不断。关键是,那些话吧,宫太太听着竟也深觉有理。 宫太太与宫财主心里那一番挣扎哟,宫大郎宫二郎也舍不得妹妹嫁到蜀中去,宫家两个媳妇远了一层,反没这么多心思,故而,态度更加客观。宫大奶奶与丈夫道,“胡家公子这样的殷勤,何况他又是这般的人品,往日间,胡公子与大爷交情就好,哪怕咱家舍不得妹妹,也该叫胡公子知道咱家的难处,莫因此叫胡家误会方好。” 胡大郎颌首,“你这话在理。”又道,“诶,真是极好的亲事。” “可不是么。”胡大奶奶也深以为然。想着,也就婆家这般疼闺女的,换第二家,怕早巴不得把闺女嫁过去呢。 人胡家正经八百的请媒人来说亲,宫家想婉拒,这样的事,自当一家之主出面的。 宫财主亲自在北昌府最大的酒楼太平楼设宴,请胡文吃酒。委婉的说了不想闺女远嫁的心思,胡文接到帖子时就猜到这亲事或者有些意外,不然,宫家当是直接请媒人答复他家,更不必到太平楼设酒。只是,胡文却也没料到宫家是因这么个缘故。胡文道,“要是别人与我这般说,我定会说这是托辞。老兄你的话,我却知是真心。”因为,如果要托词,比这个有理有据叫人说不出别个来的托词太多,唯独这舍不得女儿远嫁,是最不似托词的了。 宫财主十分恳切,道,“我十分喜欢重阳这孩子,说真的,就是再给我家闺女寻女婿,也不一定有重阳这样好的了。” 胡文道,“我没闺女,可我想着,倘是我有闺女,定也是跟老兄一样的心。” 这话何其熨帖,宫财主越发觉着胡家是再好不过的人家。就听胡文道,“其实要我说,老兄你想得多了。我这做生意与阿念做官不同,他做官得听朝廷的,朝廷让到哪儿到哪儿。我做生意,好容易在北昌府打下这一番基业,哪里就轻易放弃呢?要说我们回老家的事,老兄你更是想的远了。重阳跟在阿念身边,只要阿念做官,怕是回不了老家的。再说他日后的前程,不论是回来接掌我这里的生意,还是他有别的打算,我都随他的。我也不能保证他以后就在北昌府呆着。但眼下,他是在北昌府的。而且,老兄你想想,不论你为闺女寻什么样的婆家,若是商贾之家,商贾没有不出去跑生意的理。倘是书香门第,但有出息的学子以后都要考取功名,朝廷规矩,没哪个能留在老家为官的。北昌府不是没有守着家的子弟,恕我直,纵咱两家不做亲,贤侄女的出众,我也是有所耳闻的。倘不能为贤侄女寻一桩堪配她的亲事,岂不是委屈了她。” 胡文身子微微倾向宫财主,推心置腹,“再者,你我皆是不染二色之人。我说句实在话,嫂夫人与老兄你都是县里人,按理说离北昌府不远,今老兄你们在府城,嫂夫人与娘家人可时常相见?何况,女人这一辈子,过得好是不好,还得看嫁得人好与不好?倘因日后重阳可能不在北昌府之事,而另选他人,老兄不会遗憾吗?”胡文对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对自家也极有信心,他相信,宫家拒了他家,短时间内绝对是找不到比他儿子再好的了。 好吧,胡文能与三姑娘做夫妻,在这种出奇的自信上,夫妻二人颇是相同。 胡文一席话,竟把宫财主说的,险没一口将事应承下来,宫财主苦笑,“我本就很喜欢重阳,老弟你这样一说,我更不舍他了。” 与宫财主说话间,胡文已有了法子,他微微笑道,“老兄为人父之心,我深知啊。我倒有个主意,老兄不妨听听看。” “老弟请讲。” “老兄不舍爱女远嫁,除了舍不得她之外,怕就是担心以后离得远,闺女有什么事帮不上忙,或者闺女在婆家受欺负,娘家不晓得。”胡文道,“贤侄女是在女学念过书的,何家表妹正是贤侄女的山长。若老兄愿意,不妨我牵线,让贤侄女认何表妹做个干亲。如此,以后纵贤侄女不在你跟前,也有何表妹为她做主。如何?” 胡文这脑袋,宫财主都得佩服,想着到底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咋滴这般机敏哩。 胡文这主意,宫财主都觉着犹如被打通任督二脉,胡文这就相当于给他闺女寻了个靠山哪!虽然何家与胡家是实在亲戚,宫财主也相信闺女不是那等笨到让人欺负的。但,有知府太太做靠山,就是令人觉着有底气了好不好!!人胡家都说到这份儿上,胡家这样的人家,重阳这样的人品,配自家闺女也配得上,宫财主一咬牙,“就依老弟。” 胡文大乐,拊掌让伙计撤下残席,再换一席新酒。胡文笑,“今日当不醉不归。” 宫财主握着胡亲家的手,语重心长,“亲家你以后可千万别生闺女,你不晓得,这闺女嫁人,当真是挖我心肝。” 胡文笑,“亲家你莫要如此想,我把我心肝送你,从今往后,你只管把重阳当自家儿子。” 宫财主想一想重阳,的确是个好女婿,也便笑了:唯有这般家风,方不委屈闺女啊! 此事既成,两家皆大欢喜。 重阳过了明路,就时常寻机会见一见未婚妻,重阳还说,“我爹与我说岳父不舍你远嫁,可把我惊出一头汗来。” 宫姑娘笑道,“现在好了吧?” 亲事成了,重阳自己欢喜的不成,见宫姑娘完全没有那种兴奋劲儿,重阳有些失望,道,“你怎么没有很欢喜的样儿啊?是不是不乐意我?” “乐意什么,酱猪头啊!”宫姑娘道,“那天不过是拿酱猪头试你,果然就去弄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心。我娘早跟我说了,我又不是头一遭晓得,还要如何欢喜?” “你就不晓得当初岳父岳母是不想把你许给我的?” “吃人嘴短,你见天儿的给我家送东西,我爹娘嘴上说舍不得,早就爱你跟什么似的。他们心里一早就乐意的,再说,你要是真心,就是我家有些犹豫,你也不当那么容易放弃。”宫姑娘说的头头是道,重阳道,“你就这样不好,总显着自己多聪明似的。” “我用显得吗?我本来就比你聪明。”宫姑娘道,“上遭被个乞子骗的,是你吧?” “是我什么啊!你这么自诩聪明的,难道就没瞧出来,我那是想展示一下我的善良!我才给那乞子银子的!不然你以我没看出来啊!”重阳气地,埋怨未婚妻,“你那么聪明,就没看出我对你的心来。” “孔雀都开屏了,我能没看见。”宫姑娘笑,“我就是觉着奇怪,看你做生意有一套,怎么那样容易被个乞子骗。原来是想在我面前显个好儿啊。怎么用这么笨的法子啊?” “我那不是没经验么?以前也没想对哪个姑娘好来。后来,我慢慢儿摸索着,才算用对了法子。” “少骗人,你那是慢慢摸索的?之前只会与我拌嘴,突然之间大转变,知道跟我说好的送花了,还总往我家跑,你这定是受了高人指点。” 这都能猜出来,重阳真是服了他媳妇。 重阳问他媳妇,“你也是中意我的吧?” “真个傻话,要是不中意,还会让你去买酱猪头啊,我不大喜欢吃那个,主要是我爹爱吃。”宫姑娘笑,“看你那手段拙劣的,叫阿曦在我面前说你好话。阿曦才几岁,你真想得出来。你说你吧,人笨还不多看书,我那书里,都写了书生如何追求小姐的,一看你这就没看过我写的书。”把重阳追求她的手法从头批评到脚。 重阳郁闷的,“亏得一辈子只娶一回媳妇,这要有个二趟,还不得累死。”一个就够他消受的了。 宫姑娘原本还很有优越感的批评未婚夫呢,一听这话,顿时柳眉倒竖,“你说什么?二趟?一趟还没有呢,你就想二趟了!” “没没,你听差了!不是那意思!” 这回没拌嘴,重阳是被单方面说教了一顿。 重阳觉着,这亲事一定,他在这丫头面前,地位怎么就直线下降啊! 当然,中午得到补偿,重阳一看,满桌有七八样都是自己爱吃的。以往在宫家,可并非如此。重阳瞅媳妇一眼,宫姑娘微不可见的给他个眼神,重阳心下一乐,想着媳妇到底是心里有我的,不然,哪里会知晓他的这些喜好。 说来还有桩趣事,胡宫两家亲事已成,却是叫陈太太发了笔小财。陈太太非说当初宫太太原不乐意胡家这门亲事,允了她把她家闺女说给胡家公子的。不想宫太太这做大姐的,竟这般戏耍于她,叫她闺女以后如何做人。很是抱怨哭诉了一番,宫太太无法,只得拿二百银子,说是给外甥女以后成亲的添妆。 陈太太发笔小财,立即改了口风,夸赞起胡宫两家的亲事来。 有这样的妹妹,宫太太也唯有一声叹息了。 胡宫两家定亲,发财的,除了陈太太,就是阿曦啦。 阿曦自诩为二人的小媒人,非要重阳给她谢媒礼。 重阳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照办! 章节目录 第423章北昌行之一一一 > 第423章 何子衿倒是有些意外胡文想让宫姑娘拜她做干亲的事, 何子衿纵使在这个年代生活多年, 思路上偶尔总不比原生土著顺畅。与胡文都是自小认识的, 又不是外人, 何子衿不解便直说了, 道, “就算宫姑娘拜我做干娘, 可论起来,仍是重阳更亲近啊。”她哪怕收宫姑娘做干闺女,难道待她还能越过重阳去, 重阳可是自小看着长大的。不论亲缘,这情分就不一样。 胡文笑,“子衿妹妹你这就想岔了, 这个道理, 宫家自然也是明白的。其实,宫家既是允亲, 就是信得过咱家。宫家要防的也不是咱们家, 不过是想着日后罢了。子衿妹妹也晓得, 我族里人多事多, 我又是庶出, 宫家这是怕以后闺女在婆家族中吃亏, 毕竟,娘家离得远,看不见摸不着, 也没办法帮衬。这要是认你做干娘, 以后媳妇在族里说起来,也显得腰杆硬不是。” 何子衿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我一时竟还没想到。”便将此事应了下来。 胡文千感万谢,何子衿笑道,“这有什么,阿媛原就是我学里的学生,平日里就看她好,重阳不算没眼光了,这也只是举手之劳。” 胡文道,“于子衿妹妹是举手之劳,于我那亲家,便能多一些安心。” 何子衿觉着宫家也是想得远了,不过,人家拿着闺女看重,自然就得处处周到,以免闺女将来吃亏。何子衿自己也是有闺女的人,笑道,“嫁闺女多是这般的,尤其咱们老家离北昌府也着实远了些,不怪宫家不放心呢。” “是啊。” 何子衿就又问了定亲的日子,胡文道,“诶,上回那般不顺,兴许就是日子卜的不好,要不就劳妹妹帮我们卜个吉日。” 这个倒是无妨,不过,何子衿自有规矩,“阿文哥可不要往外处说去。” “放心放心,我嘴紧的跟蚌壳似的。”知道现在子衿妹妹自重身份,不欲以占卜之事扬名。 何子衿不禁笑了起来,很为重阳的亲事高兴。 重阳这次眼光真正好,非但宫姑娘合心合意,就是宫家,亦是极本分的人家,纵宫姑娘认何子衿为干娘,宫家也不在外说去,就两家人吃了个饭,便将事情定下了。这也是有缘故的,阿念毕竟为一地父母官,多少眼睛盯着他呢,这事大作排场,面子上大家自然是满口好话,可同时也将宫家抬到了风口浪尖上,反是事多。倒不若安安生生的,宫胡两家既成亲家,能看顾的地方,阿念自然也会多照顾他家一些。 故而,此事办的颇是低调。 不过,江家亲戚也有三家人呢,岳家何家、还有江仁一大家子、胡家,大人们倒还好,关键是孩子多啊。相对的,宫家人口反是有限,宫财主兄弟姐妹大都在老家呢,宫财主也没通知他们。宫财主就是瞧着满眼孩子们高兴,与胡亲家道,“子孙繁茂,一看就是兴旺之家。” 宫姑娘给干爹干娘敬了茶,何子衿给了宫姑娘一套精致的金首饰做见面礼,这事儿就算成了。 其实也没啥变化,阿曦本来就叫宫姑娘为宫姐姐的,现在还是如此。宫姑娘也早有准备,给了阿晔阿曦双胞胎一人一份见面礼,阿曦的是一对金嵌宝的小镯子,阿晔与双胞胎都是上等文房四宝。宫家豪富,也不怪宫姑娘出手阔绰了。当然,何子衿给宫姑娘的首饰也很能拿得出手去。 宫太太回家都念叨好几回,直说知府太太是个慈善人,为人也好,一点儿也不说瞧不起他们商户。宫太太家里绝对比知府家要有钱,闺女更不并一套金首饰,关键是这东西是闺女的新干娘给的,可见对闺女的看重了。 过了认亲礼,胡宫两家就开始商量六礼的事了,宫家极好说话,用宫财主的话说,“本是喜事,自然要欢欢喜喜的才好,咱两家商量着,怎么痛快怎么来。” 这一点,又叫三姑娘私下道,“比那些酸文假醋臭讲究的强百倍。”其实,这也主要是宫家原就是土鳖暴发起家,对这些礼数便是想讲究,怕也不懂那些繁文缛节。先时陆家书香门第,自然就繁琐一些。但,人都是向前看的,现在,三姑娘就觉着准儿媳宫姑娘好,人品大方,爱说爱笑,关键是儿子上心。三姑娘绝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子对媳妇好的婆婆,三姑娘自己与丈夫情分极深,自然是盼着儿子得一心仪之人的。 宫家对胡家也没啥要求,就是宫姑娘叫胡文说了说以后成亲的院子,宫姑娘喜欢梅花,她看好方位,叫补种了两株梅花罢了。至于屋子糊裱之事,屋子糊出来都差不离,而新房的家俱自然都是要女家陪嫁的。这些,宫家都有准备。 三姑娘自此深悟婚姻之事,与何子衿道,“我算是明白了,先时我一意心高,就想着给重阳说个书香门第的。如今想来,先前陆家,重阳虽没说不乐意,可哪里有现在的精气神。这亲事啊,什么叫好呢,他们小儿女真心喜欢就是好了。” “是啊,重阳这也是有福的,眼光好。咱们私下说句心里话,阿媛也就是出身商贾门第,其他的,半点儿不逊于学里那些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何子衿道,倘宫媛不好,何子衿也不可能放任阿曦总与她在一处。 三姑娘心下更加满意,笑道,“这也是缘法,先时咱们哪里想得到呢。” “可不是么,重阳这孩子,以往总跟人家拌嘴,现在可还拌嘴?” 三姑娘笑,“谁晓得他们,隔三差五的总往人宫家跑,我都说他,总是去可就不值钱了。”引得何子衿一阵笑。 重阳这第二次亲事都定下来了,俊哥儿的媳妇还没影儿呢,沈氏瞧着重阳定亲就满眼满心的羡慕,连何老娘都说,“该给俊哥儿相看个媳妇了,俊哥儿比重阳还大呢,这没媳妇怎么成啊!”很是担心孙子的终身大事。 沈氏也想给二儿子定亲啊,关键,二儿子这不在跟前,依二儿子那性子,她做亲娘的也不好不与二儿子说一声就给二儿子定下媳妇的。沈氏道,“母亲,赶明儿天气好,咱们去庙里拜拜月老吧。”让月老给二儿子在桃花运上加把劲儿。 何老娘双手一拍,“正是这话。”觉着媳妇这主意妙急,又说,“非但月老,文殊菩萨也要拜拜。”亲事自然重要,但二孙子的前程一样重要啊!而且,何老娘很朴实的想法,只要二孙子前程有了,还怕没媳妇么!这么想着,何老娘就打算,赶明儿去庙里,非但要给文殊菩萨好生上香,还要给菩萨捐二两香油钱方好。 婆媳二人□□叨俊哥儿呢,俊哥儿就顶风冒雪的回来了。 真的是顶风冒雪,俊哥儿回来那一日,雪下的那个大哟,鹅毛大雪。俊哥儿这一回家,把全家里都惊着了,沈氏连忙拉他到屋里,俊哥儿去了外头的狐皮大氅,沈氏又给他拂去发间的雪花,一面道,“我的天哪,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俊哥儿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回来过年啊!” 俊哥儿的性子,既不是其父何恭那种温文宽厚,也不是其兄何冽那般稳重妥帖,俊哥儿的性子,更似魏晋时期那些人,放达随性。 他想回来,就回来了,完全不想这路上得费多少时日,而有这赶路的日子,还不若在帝都温书以待两年二的春闱呢。 俊哥儿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俊哥儿突然回家,委实给家里带来不少喜气。自阿冽一家三口,现在是一家四口,去了帝都,俊哥儿其后就跟着也到帝都春闱,家里孩子就剩兴哥儿一个,兴哥儿现在也算不得孩子了。家里就一直有些冷清,何老娘倒是想帮忙带双胞胎,偏生双胞胎给朝云师傅霸占着,而且,人家朝云师傅是打双胞胎吃奶时就开始帮忙带了,何老娘实在没有那偌厚脸皮这个时候下手抢。当然,主要原因是,抢也不一定抢得过。 连何子衿这当娘的,偶然闲了想接双胞胎玩儿,都会被朝云师傅以“今日课程还未结束”叫何子衿等着。尤其这一二年,双胞胎年岁渐长,朝云师傅给他们启蒙开始。 闹得何子衿这当娘的有啥事都得提前打听双胞胎的时间安排了,感觉双胞胎也忒大牌了有没有~ 只是,不知为何,经朝云师傅这一启蒙吧,双胞胎就特欠揍,尤其学了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见天儿的在阿曦面前念叨。阿曦是啥人哪,阿曦是诸兄弟姐妹中最有习武天分的了,稍一动手就把双胞胎揍得哭爹喊娘。就这么着,还时不时的要说上一两遭。如此,次数多了,何子衿都怀疑双胞胎是得了“皮痒症”,要不,咋这样欠扁哩。 阿念听子衿姐姐说了此事,不禁笑道,“阿曦有分寸着呢,双胞胎就是想姐姐跟他们一道玩儿。”话说,阿念落衙回家还没见着双胞胎呢,不由问,“孩子们呢?” “阿晔打发小厮回来说,他去苏家看昙花,要晚些回来。阿曦在屋里看礼物呢。阿珍托俊哥儿给阿曦送了好些东西来,唉哟,阿珍写的信,比书还厚,也不晓得都写了些什么。双胞胎也在阿曦屋里一道看礼物。”何子衿有引起操心闺女,道,“这阿珍,每年都给阿曦捎这许多东西,可算怎么回事?” 阿念明显比子衿姐姐这一生两世的都想得挺开,道,“看缘法吧。反正阿曦小,我看她还懵懂着呢。” 子衿姐姐道,“你忘了,双胞胎可是跟阿节次女定下亲事的。” 阿念道,“双胞胎都四岁了,阿节这次女还没影儿呢。” 子衿姐姐想想也是,主要是,纪珍自出身到性情,以前还养在何家好几年,何子衿看他也比较顺眼,有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男孩子对自家闺女好,何子衿倒也不是太介意。 双胞胎却是对这位记忆不深的阿珍舅舅充满意见,一时,双胞胎和姐姐出来,姐弟三人给父亲行过礼。阿念看双胞胎翘着嘴巴的模样,就问他们,“怎么了?不是在你们姐姐屋里看礼物么,怎么倒不高兴啦?” 双胞胎之一阿昀愤愤的同他们爹娘道,“阿珍舅舅给姐姐一屋子东西,就给我们一人一套笔墨纸砚。” 阿念一听这话就沉下脸来,这要叫人听到,还得以为双胞胎是那等没见识的孩子呢。人家好意送你东西,怎么还嫌少了? 不待阿念教育他们,阿晏就奶声奶声接口了,一幅老气横秋的大人口吻,不用问也晓得是跟谁学来的腔调,“爹,我们倒不是没见过东西,阿珍舅给大哥的也是笔墨纸砚。我们就是觉着珍舅舅这也忒厚此薄彼了吧?” 阿念道,“你们姐姐是女孩子,怎么跟你们说的,男孩子平日里要让着女孩子些,而且,要多照顾女孩子。再说,你们还不记事的时候,你们姐姐就同阿珍认识了。他俩的交情,自然比你们深了。” 双胞胎已经四岁,会思考的年龄了,阿昀就问了,“大哥和姐姐一样大,大哥和珍舅舅好不好?”意思是,珍舅舅送给大哥的也比不上给姐姐的九牛一毛啊! 阿念道,“书上怎么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问你们,你们是君子不?” 阿昀很响亮的回答他爹道,“大哥说他是君子,我跟阿晏年纪小,是小人,我们要长大了,才能长成君子。” 长子这都教弟弟们什么哟,阿念纠正双胞胎,“你们虽小,也不是小人,应该说是小君子,是不是?” 哥哥与父亲的话,当然是听父亲的了。双胞胎点头,承认自己是小君子,然后,阿念就同双胞胎讲了一通,君子之间的交际应该是什么样的。经过亲爹一番忽悠,双胞胎总算明白了,原来君子之间送礼物就要简单着来的。因为他们姐姐是女子不是君子,所以,珍舅舅送了姐姐一屋子东西。 弄明白了这个逻辑,阿昀粉嫩的小脸儿上竟流露出了感慨的神色来,与弟弟道,“君子好苦哟。”都不能收礼了。 阿晏跟着点头,深以为然,“是哦。” 阿曦看他们那鬼样子,道,“少给我装样!你们再这般,就把从我这儿挑走的再拿回来!” 双胞胎立刻不感慨了,反是拍起姐姐马屁来。 原来,虽则阿珍送了阿曦许多东西,阿曦却一向是个大方的,挑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剩下的,都随双胞胎选去。双胞胎也不知是啥性子,自小就特会理财,当然,现在的理财仅限于,俩人特会存东西,基本上他们的东西是只进不出的,抠门儿的不行。何子衿十分怀疑双胞胎是遗传了何老娘的基因,阿曦也说双胞胎,“东西也不会挑,俩人四只眼睛,不是盯着金就是盯着银。有一件沉香雕的赤壁大战的摆件,这对傻子嫌是木头的,都不取呢。”认为双胞胎没品味。 话说,双胞胎虽没甚品味,但脸皮厚的很,一听姐姐说这摆件珍贵,连忙狗腿的同姐姐打听起沉香是啥来着。阿曦在品味上绝对是得朝云师傅真传的,然后,阿曦就对双胞胎展开了长达半个时辰的审美教导。要不是吃饭时辰到了,阿曦还得再说上半个时辰不止。 就这般,阿曦都意犹未尽,与双胞胎道,“吃过饭到我房里来,我好生给你们讲一讲。咱家也是书香门第,就你们俩这只识金银的家伙,出门就是给爹娘和我抹黑啊。” 双胞胎面儿上就显出不服气来,但为着沉香摆件儿,还是很能忍的,于是,闷头听姐姐一通说。待吃过晚饭,又听他们姐姐念叨半宿,结果,也没把沉香摆件要到手。阿曦的话,“这是给你们个教训,叫你们记住,哪怕爱财,也得先练就一幅好眼光,不然,就堕入了暴发之流。” 把双胞胎郁闷的,好几天不得展颜。 阿曦才不理他们,转天就与苏冰打听起她家的昙花来,苏冰笑道,“昙花原是湿润温暖地方才好生长的,我父亲最爱此花。春天老家来人,就带了两盆过来,北昌府不大合养,我爹待这两盆花可上心了,出了夏天就在暖房里养着。这不,好容易要开花了,我哥就请了你哥过去看,还有他们诗会的好几个人,当天又做了许多小酸诗。我觉着没啥好看,还不如红梅呢,红艳艳的,多喜庆。” 阿曦好奇问,“我没见过昙花,昙花啥样?” “就白的花,这么大,我是觉着挺一般的。你要想看,待下次昙花开,我请你过去赏花,如何?” 阿曦道,“要是方便,你再叫我去。倘你家有这种赏花作诗的事就算了,还是他们的小酸诗要紧。” “放心,我晓得的。” 阿曦请苏冰在自家吃饭,苏冰就说,“要我说,种昙花啥的,还不如像山长种香蕈呢,冬天能吃到这等鲜菜,真是福气。”这是位很务实的姑娘。 何子衿笑道,“种花那是雅事,我这是俗务。” 苏冰道,“要不是有这些俗务,早把那些雅人给饿死了。难不成,他们还真能餐风饮露来着?” 大家说说笑笑,很是愉快的进了一餐。 苏冰回家就把自家昙花明年的展览权定下了,她是直接跟她爹说的,“阿曦还没见过昙花了,我同她说了,明年开了花,请她过来看。爹你可别请人了,你请了人,阿曦就不好意思过来了。” 苏参政笑道,“成。今天也不是我请的人,是你哥请的他们诗社。”苏参政虽有些爱花草的癖好,为人却十分低调,并不会请同僚家来赏花啥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道理,苏参政自是知晓的。还有一词叫投其所好,他这爱好传出去,不晓得多少人就要投其所好了呢。 苏冰道,“那这次我哥先请了他的朋友,下次换我来请我的朋友。” “好。”苏参政一口应下。 苏参政对于江知府的家教是很赞赏的,尤其阿晔的诗文,儿子诗社成员做的诗,苏参政都看过了,阿晔的诗虽然经常被阿曦称为小酸诗,实际上,苏参政觉着很不错。当然,做诗不过小道,不过,听说人家江晔书念的也好,这一有力证明就是,江晔每年都能从官学拿回奖励回去。这是胡财主对官学的赞助,胡财主每年赞助官学五百银子,其中之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能拿出一些银子奖励给课业好的学子们。 官学觉着这意见不错,就采纳了。 于是,每年阿晔大宝二郎都会把胡姨丈(亲爹、胡姑丈)捐出去的银子再拿一些回去,胡姨丈(亲爹、胡姑丈)对此表示极其欣慰,觉着这银子给自家孩子揣回来,虽说一样是自家的银子,但脸上那光彩完全不同啊! 因着江晔年年得学里奖励,无疑就是家长眼里那类特愿意让家里孩子与之结交的小孩儿了,苏参政就由江晔的出众,推断到了江知府的家教上。 天地良心,孩子们出众,江知府当真不敢贪这教导之功。这,这,这当然也有江家家教不错的原因,但,江知府清楚明白的知道,这首功绝对应该是属于朝云师傅的啊! 朝云师傅对于孩子们的出众的态度一惯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你们这些凡人至于这般激动么。 凡人们激不激动的,双胞胎反正是激动的了不得,这回又磨着朝云祖父问,“祖父,我们啥时候能去念书啊?” 朝云师傅道,“这不急,总得待你们过了五岁才好去学堂。” 双胞胎就一幅特失望的模样,朝云师傅很是欣慰的同阿曦道,“看双胞胎多好学啊!” 阿曦吐槽,“他俩不是好学,他俩是看到我哥从学里得了奖励的银子,他们就也想着早些上学,好从学里赚银子哪。” 双胞胎虽然有些爱财的毛病,俩人大约是自小在朝云师傅这里受教育的缘故,很是有些朝云师傅爱面子的毛病,坚决且死不承认自己爱财。双胞胎异口同声强调,“我们甭提多冰清玉洁啦!大姐你不要坏我们名声!” 先不说你俩圆润的小肉团子好不好用“冰清玉洁”来形容,就你俩这贪财样,还有啥名声可哦。 知道双胞胎老底的阿曦对双胞胎十分鄙视,朝云师傅却是寻到了一个让双胞胎上进的好法子,物质奖励。真金白银拿出来,读书作业,谁完成的好,谁就能得这奖励。 双胞胎有此激励,那叫一个奋发图强诶! 而且,双胞胎现在也不想去学校了,因为,他俩掰完手指掰脚趾的算了,他们大哥一年在学里得的奖励算下来,也不如朝云祖父出手大方啊! 对此,何子衿的感慨是:真不愧是她祖母的亲曾外孙啊! 章节目录 第424章北昌行之一一二 > 第424章 俊哥儿这次回来, 带回不少帝都的消息, 尤其是关于两个小侄子的。 俊哥儿道, “阿灿现在不得了了, 做了哥哥, 每天在阿炫跟前嘀嘀咕咕的教阿炫说话。阿炫还奶娃子呢, 不会说, 阿灿就说人家笨。”阿炫,何炫,这么酷炫的名字, 不用怀疑,就是何恭给二孙子取的。 “阿灿这算是遗传。”何子衿听得直笑,与俊哥儿道, “你小时候, 阿冽就这样教你说话来着。” 俊哥儿先还说的眉飞色舞,姐姐一句话就叫他哑了口, 俊哥儿面上很有些不好意思, 何子衿还笑眯眯地, “就跟阿灿教阿炫一样, 你小时候还特别喜欢跟阿冽屁股后头呢。阿冽有时出去玩儿嫌你小不要你, 你都是哭着回来, 跟咱娘告状。”说着何子衿还惟妙惟肖的学了一回,“我得不要我一起玩儿。” 何老娘沈氏婆媳哈哈大笑,俊哥儿也不禁笑了, 道, “姐你那时候能有多大,就记得这么清楚?不会是学了双胞胎和阿晔的事来笑我的吧?” 何老娘连声道,“你们小时候就这样,你姐说的一点儿没差。小时候刚学说话不清楚,哥不叫哥,都是叫得的。” 沈氏又问阿灿阿炫身子可壮实,俊哥儿道,“都是胖嘟嘟的,每天早上一起床,见着我就一个两个的要我举他们,一举就得十来次。有一回我说,他们再长胖可就举不动了,哈哈,阿炫听不懂话,阿灿现在听得懂话,生怕自己再长胖,晚上都不肯吃饭了。” 沈氏笑嗔,“你可真是做叔叔的,还吓唬侄子。” “我就随口一说。”俊哥儿笑道,“小孩子,说什么都当真。” 俊哥儿其实比阿冽这位亲爹更受阿灿的欢迎,俊哥儿道,“阿灿晚上都要跟我一道睡,唉哟,见天儿的尿炕,亏得那炕长,我俩晚上睡时靠着东头儿,阿灿一尿,就得挪地方,要是他睡前喝水,晚上尿的勤,我们一挪能挪到炕西头儿去。这次要不是嫂子舍不得,我就带阿灿一道回来过年了。” 沈氏心里也想孙子,只是,到底更记挂孙子的身体,道,“阿灿还小呢。你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看顾孩子,如今天儿又冷,万一路上冷着冻着的,你就要慌手慌脚了。” 说一回两个小侄子,何子衿又问了舅舅家的情况,俊哥儿道,“阿绛也要娶亲了,现在舅妈在张罗阿朱的亲事。对了,咱们后邻梅家把宅子卖了,舅舅买了下来。” 何老娘还问呢,“好端端的,梅家如何卖宅子啊?” 俊哥儿道,“他家老太太、太爷过逝了,可不就得分家么。听说分家时很是闹了一场,他家那宅子虽是旧了些,胜在地段儿好,索性卖了宅子,大家将银钱一分,另往他处置小宅子,各处过活去了。” “我就知道他家没个好结果。”何老娘甭看上了年纪,记性很是不错,道,“当初家里闺女对小瑞勾勾搭搭的,一见有高枝儿立刻攀了去,如今怎么着,小瑞现在已是六品武官了。要是跟着小瑞,再熬几年,诰命都能当上了。” 沈氏道,“这也是那女孩子没福。” “可不说么。宁给人做小,也不做官太太。”何老娘想到梅家那事就觉着,梅家有今日真个是报应。何子衿问俊哥儿,“这些年,只知道小瑞哥在西北,小瑞哥比我还大几岁呢,可娶亲生子了?”离得远,各种不便。 俊哥儿笑道,“早就娶媳妇了,听舅舅说,小瑞哥是在西北成的亲,娶的还是当地一位百户家的姑娘,现在一儿一女,还是舅舅给取的名字。儿子叫沈青,女儿叫沈紫。” 好吧,这名儿一听就是她舅取的。 知道小瑞哥在西北一切都好,何家诸人也便放心了。 倒是年前,姚节打发人送年货时,何子衿听得一个好消息,江赢又有了身孕。用阿念的话说,“儿媳妇要出生了。” 结果,第二年刚入秋的时候,江赢产下一子。 这是江赢的长子,虽则不能给何家做媳妇,江赢已有一女,没有不盼长子的,大是欢喜。他还在子衿姐姐来参加儿子满月酒时,很变通的同子衿姐姐商量了:这两家做亲,也可待子衿姐姐再生得女儿,然后,把女儿给他儿子做媳妇。因先时已口头允了亲事,姚节这般说,可见做亲的心诚,何子衿便笑应了,又觉着姚节这事离谱,她生完双胞胎后再无动静,哪里来的闺女嫁给姚节家儿子啊! 阿念一幅神仙模样道,“双胞胎跟龙凤胎差五岁,我算着,要是咱们命中再有儿女,必是这一二年的。” 何子衿道,“三子一女也不少了。” 阿念也认同子衿姐姐此,哪怕他族中无人,三子一女也说得上人丁兴旺了。关键是,他把孩子养得都很好。阿晔自不消说,在官学就是有名的成绩好,每年过年都是往家拿奖励的那个。如今,双胞胎也进学了,唉哟,学里先生拿双胞胎当宝贝,班里但有测试,双胞胎稳占前两名。 今北昌府的人,哪怕不是为了拍江知府的马屁,私下也得说一声江知府教子有方了。还有人都奇怪,“乍他家孩子这般会念书哩。” 当然是朝云师傅教的好啦! 朝云师傅眼瞅七十的人了,何子衿就同阿念商量着,给朝云师傅庆七十大寿的事。 阿念道,“朝云师傅一向最爱清静的,此事不必大作排场。姐姐提前预备着,到了正日子,我把时间空出来,龙凤胎、双胞胎都请一日假,咱们一并过去给朝云师傅贺寿。” 何子衿也是这个主意。 朝云师傅不是个爱排场的人,不过,今年朝廷早早的给朝云师傅送了十大车的东西,因是离得远,寿桃寿面之类的吃食不好带,但,朝廷很土豪的弄了七个大金桃送了来。 何子衿对于朝廷的土豪作风很是无语,倒是双胞胎两眼放光的表示:这寿礼真实诚啊。 朝廷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李巡抚很有些不安,猜度许久都猜度不出是何缘故。李夫人干脆道,“咱们与江知府一家向来相熟,老爷何需如此烦恼,我私下问一问江太太,老爷看可好?” 李巡抚叮嘱一句道,“别叫江太太多想。”其实,哪里是怕江太太多想。李巡抚是不想方先生误会他有打探之意啥的。 “我晓得,这些年,我可曾问过那位一句?只是今年瞅着这般排场,咱们方多问一句罢了。倘江太太不愿意说,也便罢了。” 李巡抚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对于方先生,李巡抚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也不能远的好像眼里没人似的。譬如,方先生居住的街巷,治安什么的,李巡抚就格外重视。其他的,方先生有什么要求,当然,这些年,方先生也无甚要求,但李巡抚对于方先生仍是十分敬重的。毕竟,听他媳妇说,太后就这么一个舅,还年年送东西,这要是方先生心里有个不顺畅啥的,别说仕途了,怕是乌纱都难保。故而,李巡抚一向对方先生保持着一定的关注度,却也绝不会轻去打搅,毕竟,方先生这姓氏就十分要命。 李夫人出马,何子衿并无相瞒,就把朝云师傅今年七十的事说了,李夫人既知道此事,便问了一句,“依你看,我们老爷这官场上的要不要也表示一二?” 何子衿觉着,依朝云师傅的性子,怕是不愿意与北昌府官场有所接触的。不过,李夫人这般问,她自然不能一口回绝,道,“我去问一问师傅,再给你回话。” 李夫人笑道,“好。不论方先生是否愿意咱们打扰,还得请你代咱们传达一下咱们的心意才好。”李夫人显然也不是个笨人,方先生若是想与官场有所关联,就不会这些年没啥动静了。换句话说,这些年都没动静的,难道就会因七十大寿而大作排场么?但,既是知道了,就不能没这么句话。 何子衿自然应下。 其后的发展也如何子衿所想那般,朝云师傅都想没想就拒绝了北昌府官场贺寿之事。朝云师傅与女弟子道,“就是你们,也不必麻烦。生辰有何可贺者,这一天,与别的日子也没什么两样。” 何子衿笑,“师傅你想贺不想贺的,我们是想借师傅这大寿的名头儿过来吃顿好的。双胞胎还说要再过来看金桃呢。” 朝云师傅听得一乐,道,“这俩小子,在爱财这上头当真是像你。” 何子衿都觉着自己幻听,“哪里!我这么贪财的!我每年都往我们夫人会里捐五百两银子。” 朝云师傅见女弟子要炸毛,连忙道,“不是说你现在,你小时候,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也不贪财。”何子衿强调,坚决不能让朝云师傅坏自己名声。 朝云师傅只得道,“好吧好吧,不贪财不贪财。”就是每次赚了银子,唉哟,那个小眼神儿哟,朝云师傅现在想想都记忆犹新,跟双胞胎见到金子时的眼神无二嘛。当然,女弟子有了银子肯捐出来行善事,这一点,朝云师傅也是很喜欢的,觉着女弟子这事做得有格局。 何子衿见朝云师傅高兴,就与朝云师傅说起过寿的事来,并不是什么大排场,就女弟子一家过来吃顿饭。这般安排,朝云师傅还是比较满意滴,又知会了女弟子一声,“今年也是罗老头儿的七十整寿。” 何子衿笑道,“我记着呢。师傅你的生辰在十月,大儒先生的生辰在腊月,说来还是师傅你年长一些。” “是啊,奈何他不晓得尊重我这位兄长。” 也就罗大儒不在跟前,不然,必得要辩一辩朝云师傅是否值得他罗大儒尊敬之事的。 朝云师傅的寿辰,除了朝廷送的十大车东西,也收到了若干寿礼。 当然,这寿礼除了罗大儒的,就是江家一家子的。 何子衿与阿念带着孩子们给朝云师傅拜过寿后,诸人就送上自己的礼物,阿念是送的是一块极好的砚台,何子衿是知道这块砚台的。还是阿念在沙河县抄马阎两家时所得,据阿念说是极好的砚台。朝云师傅看过后,也是一番赏鉴,可见的确儿是块儿好砚。阿晔送的是自己写的百寿图,阿曦则是给朝云师傅做的衣裳,朝云师傅赞道,“这针线比你娘可强多了。” 阿曦她娘表示,“她做东西慢,就这么身衣裳,做了足有一个月。要是我,一天就能得了。” 朝云师傅指指衣裳,示意,“呐,这就是一个月和一天的差别了。” 阿曦偷笑。 双胞胎是寿礼是一起送的,一对小金人,可是把朝云师傅给惊着了,道,“如何送这样贵重的物什!”双胞胎可不是视金银为粪土的性子啊,事实上,双胞胎见着金银就两眼冒光!以往双胞胎都是把自己送给朝云祖父的,朝云祖父以为今年亦是如此,不想今年双胞胎大出血啊!可是惊着他老人家啦! 双胞胎之一阿昀道,“祖父,我们原是想把自己送给你的。” 双胞胎之二阿晏在一畔点头,“但是,姐姐说,我们送过很多次自己了,这回不叫我们再送自己。我们就凑了点儿金子让匠人照着我俩的模样,打了一对小金人送给祖父啦。”现在想想,双胞胎都觉肉痛。不过,这也就是祖父啦,换成别人,双胞胎是说啥也舍不得的!阿昀还叫祖父猜,“祖父,你说,哪个是我,哪个是阿晏?” 朝云师傅细端量一二,直接就指出来了,阿晏大为惊讶,“我爹我娘我哥我姐他们都没猜对!祖父你怎么一猜就对啦!” 朝云师傅道,“这个掌心有颗痣,怎么会看不出来啊。”双胞胎唯一的区别就是,阿晏右掌心有一颗胭脂痣。 双胞胎不禁对朝云祖父十分敬仰,因为,只有朝云祖父注意到了啊! 朝云师傅对于双胞胎这份寿礼十分感动,因为,在知道双胞胎多么爱财的情形下,双胞胎还肯把自己攒的金子拿出来打对小金人送自己做寿礼,朝云师傅就觉着,自己多年心血没有白费啊! 双胞胎叫朝云师傅感动了一鼻子,何子衿就送自己的寿礼了。何子衿的寿礼是自己做的寿桃寿面,是的,当天的寿桃寿面是何子衿亲自做的。这些年,何子衿亲自下厨的时候不多了,但其手艺绝对是有升无降的。就那寿桃,是借了桃脯的香味儿,闻着跟桃子一样香,双胞胎面还没吃,就先趁热分了个寿桃吃。寿面是手擀的鸡汤面,提前炖出鸡汤来,将鸡汤活在面里,然后擀出的长寿面。说来,这还是朝云师傅食谱里的方子。浇头也是何子衿烧的,一种是朝云师傅喜欢三鲜,罗大儒偏爱的酸菜肉丝,还有就是双胞胎最爱的大排面,龙凤胎喜欢的山菇炖鸡,阿念与子衿姐姐吃的是清清透透的青菜面。 罗大儒一人吃三碗,何子衿都怕他撑着,罗大儒摸着肚皮道,“子衿你这手艺,真是没的说。” 何子衿笑道,“罗叔叔喜欢吃,我时常过来做就是。” 双胞胎埋头啃着大排,都不忘说话,齐声道,“我娘做的炸鸡也超好吃。”他们俩生辰,是从来不要吃面的,而是让他们娘给做炸鸡吃。好吧,北昌府一半的小孩子都喜欢吃江家的炸鸡。 何子衿与他们道,“慢慢啃。”大排真不是很好啃,奈何双胞胎爱吃,而且,他们要求一人吃两块,可不就有的啃了么。 这中午寿面吃的,一席酒菜大家动的都不多,个个吃面吃的满足异常。 一家子直呆到吃了晚饭才告辞的,朝云师傅心情很是不错,待得一家子走时,还给了双胞胎一人一个金桃,说是叫双胞胎存着当私房。 阿念刚想拒绝,双胞胎已是欢喜不尽的谢了祖父,一人一金桃险没砸脚面。金子重的很,这金桃其实还是空心的,但也好几斤呢。双胞胎玩儿命才抱在了怀里,他们很想求助一下父母哥姐啦,但,看看爹娘,爹娘正跟祖父说话呢。看看哥姐,哥姐只拿白眼瞥他们,肯定是嫉妒祖父只给他们金桃,而没有给哥哥姐姐金桃啦! 当然,朝云祖父很想着人帮忙啦,偏生女弟子给朝云师傅使个眼色,朝云师傅看双胞胎的小模样也深觉好笑,便装看不见了。 于是,双胞胎只得自力更生吭哧吭哧的自己把金桃抱回家。 事后,据双胞胎说,他们把金桃抱上车,到家时,又抱下车,一路抱回自己屋锁箱子里,把腰都累酸了。 朝云师傅还明知故问,“怎么不叫你们爹帮你们拿啊?” 双胞胎之一阿昀瞪大眼,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爹说了,要请他帮忙,就得分一半给他!” 双胞胎之二阿晏跟着点头,“宁可自己抱啦!” 这事儿,朝云师傅偷乐半个月。 及至腊月间罗大儒过寿,江家也是一家子过来祝贺,亦是人人都有寿礼。这回,双胞胎就打了对小银人送罗大儒,罗大儒故意问,“上回你们祖父过生辰就是金的,怎么轮到我就是银的了,这也忒厚此薄彼了吧。” 双胞胎之一阿昀很为难道,“可是,可是那金桃是祖父给我们的,不能动啊!” 双胞胎之二阿晏连忙与罗大儒介绍,“罗爷爷,这小银人与小金人是一样的,都是我俩了。等以后我发了财,保管给罗爷爷打个金的!”这位还不知不觉间点亮了吹牛哄人技能。 罗大儒便做勉强色,“好吧。” 朝云师傅很是不满的瞥罗大儒一眼,“行啦,别逗孩子们啦。” 罗大儒对于朝云师傅的拆台行为很是不满,道,“你今天不说话就当送我寿礼了。”人人都送了他寿礼,这方昭云都没啥表示,是什么意思啊!仗着大他三个月就不想送礼了吗!罗大儒颇是不满的提点了一句。 “哼哼!”朝云师傅哼哼两声以示罗大儒这种想法完全是在做梦,仍是不提寿礼之事。 罗大儒还朝云师傅个大白眼,阿曦笑眯眯地,“今天是罗祖父的生辰,就不要拌嘴啦!” 朝云师傅,“说得好像谁愿意与他拌嘴似的。” “你不愿意你还非要说话,只要你闭嘴,一准儿拌不起来。”哼!还说双胞胎爱财!人家双胞胎爱财还知道送他一对小银人呢!这姓方的,每每自诩出身豪门,做起事儿来比双胞胎还抠呢!罗大儒认为,双胞胎这爱财,就是像姓方的! 阿曦瞧出来了,就笑道,“祖父你不会是想借拌嘴就不送罗爷爷寿礼了吧?”大家寿礼都送了,就朝云祖父没啥表示,也难怪罗爷爷不满了。 朝云师傅眉梢一挑,“我是那样的人!” 罗大儒别开眼,“是不是的,得看你怎么做了。”方昭云过寿,他可是提前一天就把寿礼送他了。结果,轮到他过寿,方昭云磨唧到这会儿,还没啥表示呢。 朝云师傅轻咳一声,命闻道把自己的寿礼取了出来。朝云师傅手抄了一份经书给罗大儒,罗大儒是个佛教徒,接过经书时还说呢,“平日里没见你抄啊,什么时候偷偷抄的,还不叫我知道。难得你这片心,以前那此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朝云师傅气的,吩咐双胞胎,“赶紧把经书给我抢回来!” 双胞胎就是朝云师傅的狗腿子啊,朝云师傅一声吩咐,俩人作势要抢,罗大儒已是揣怀里去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罗大儒与朝云师傅也不禁相视一笑,这些年的磨难与坎坷,多少故人已去,唯他们彼此还能贺一声寿,不能不说不是福气了。 章节目录 第425章北昌行之一一三 > 第425章 罗大儒寿辰之后, 接着就是新年了。 因着阿念在北昌知府的位子稳固, 这个年依旧是热闹无比。欢欢喜喜的把年过了, 阿念就面临一个问题, 他三年知府的任期将至, 而且, 到了知府这个位子, 到了任期就得去帝都走动一二。或是谋连任,或是谋平调,或是谋升迁, 所以说,阿念这眼瞅着就要去帝都了。 阿念的意思是要带着子衿姐姐一道去的,毕竟, 这去帝都可不是短时间的事。 何子衿倒没什么意见, 只是,孩子们怎么办呢? 龙凤胎不说, 都大了, 个个都想一道去帝都见识一二。虽然他们生在帝都, 但那时候小, 还是奶娃子的时候就跟着父母来北昌府了, 确切的说, 就是长在北昌府的小土鳖。现在,龙凤胎的官话里都带着几分北昌府的口音。双胞胎的情况还不如龙凤胎呢,他俩就是北昌府土生土长, 比龙凤胎还要土鳖的小土鳖。而且, 凭双胞胎那性子,定也想跟着去的。 这么一想,定是要拖家带口的。 还有,何子衿要是去帝都,别的事情还好,女学的事定要提前安排好。 夫妻俩先慢慢准备着,此事且不急,毕竟,就是阿念要去帝都,也得先得朝廷同意,取得述职的名义,才好成行。待过了子衿姐姐的生辰,阿念的折子递上去,过了一个月,帝都那边便有旨意下来,并不是让阿念去帝都述职,而是说阿念任上表现良好,升了从四品按察使,并不需阿念再去帝都。 得此圣旨,阿念虽有些五味陈杂,还是松了口气。 要是去帝都,家里一大家子不方便不说,就是阿念,也不是很想去帝都面见今上。 阿念捧着这道圣旨,想来今上对他的感觉亦是如此吧。 不如不见。 阿念升了按察使,尽心尽力的写了封谢恩折子。 待得阿念升任按察使,北昌知府一职,便是由周通判接掌。说来,周通判在北昌府的资格绝对比阿念要老,只是,周通判为捐官入仕,因文凭不够硬,升迁起来格外艰难。阿念则是正宗的翰林文凭,这位先生自探花、庶吉士、翰林,一路升迁过来,属于根正苗红类型,所以,尽管较周通判年轻许多,在仕途上,倒比周通判顺遂许多。此次周通判升知府,也是阿念一力举荐。阿念认为,虽然周通判是捐官,但不论资历、处事、人品,都可执一府之位。周家对此颇为感激。 说来,也非阿念一家功劳,周知府也是北昌府的老人了,他接掌知府之位,各方面都乐见其成,怕是苏参政、李巡抚都为周知府说了话。无他,周知府上位,北昌府依旧是平平稳稳的正局,倒比那来个不省心的要强得多。 伴随着阿念升职,此次,何恭两任学政任满,也顺利升了从五品。 虽则升官速度不比女婿,何恭亦是心满意足,想着他升了五品就能给妻母请封诰命了。何恭阿念做官也十几年了,如今官场上的规矩也懂了,知道这诰命朝廷三年一赏,何恭也就没似上遭阿念那些急不可待的上折子。何恭倒是不急,何老娘可是急的不成,时不时的就打听诰命何时下来。得知还要等三年,何老娘就啥兴头都没啦,嘟囔道,“我这把年纪,还不晓得能不能再等三年哪。” 何恭忙道,“母亲这才七十刚出头,都说人生七十才开始,再过几年,不要说宜人,儿子说不得能给母亲挣个恭人呢。” 何老娘有些懵,“不是做安人么。” “不是,安人是六品诰命,儿子现在已是从五品,母亲诰命也当是五品宜人。” 没想到,自己这诰命都是宜人啦! 何老娘颇是惊喜,复欢喜起来,与沈氏道,“也是啊,这安人啥的,一听就不大金贵,当初阿冽他爹中了秀才,有人巴结我,就喊我老安人呢。就是咱们老家,秀才老娘、举人老娘,都能叫一声老安人哩。还是宜人好,没人随便叫。” 沈氏笑道,“可不是么。” 何老娘说着又奇怪了,道,“这也不一样啊,咱们的诰命还要等三年,怎么咱丫头的诰命就能跟着升呢。”她家丫头现在就是四品恭人了。 “兴许是顺带脚吧,咱们子衿以前就是诰命了。” 何老娘想一想,倒也觉有理,与儿媳道,“咱丫头自小就有运道,当初她那安人可是正经安人,不是随便叫的那种安人。” 沈氏笑,“是啊。我是那会儿才晓得,原来安人还是诰命。” “谁说不是呢。”这做官儿的名堂,甭看何恭做官十几年了,何家仍是新手,许多官场的规矩,真是得到那个官阶地位方知晓的。 反正只要何恭升官儿了,诰命是早晚的事,何家还是很欢喜的摆了一日酒。 一道吃酒时,何老娘还问三姑娘呢,“重阳的亲事预备得如何了?” 三姑娘笑道,“都妥当了。”三姑娘原是想去岁给长子成亲的,可去年宫姑娘年不过十六,宫家还是想多留女儿一年。再加上何子衿私下也劝三姑娘,说女孩子太早成亲,生育上反是艰难。三姑娘是很信服子衿妹妹的智慧的,为着孙子考虑,便与宫家商量好,定在了今年。 今年兴哥儿要下场秀才试,三姑娘便将重阳的亲事定在了秀才试之后。 沈氏想到重阳的亲事,不禁夸一句,“重阳这孩子,真个懂事。” 三姑娘很知表婶的心事,笑道,“婶子也莫急,待得后年俊哥儿春闱得中,要什么样的亲事没有?我算是信了,这亲事啊,都看缘份,两人要是有缘,千山万水的也能做一家,倘是无缘,怎么着都不成。”这一二年,三姑娘对宫姑娘越发满意,主要是,宫姑娘自与重阳定了亲事,重阳就将自己的书铺子交给未婚妻打理。宫姑娘原不想沾手,觉着还未成亲,叫人瞧见,岂不说她手伸得太长,这还没成亲,就将手伸到婆家去了。不过,重阳非说自己现在忙不过来,三姑娘也说叫她帮着管,宫姑娘就接手了。唉哟,宫姑娘做生意,真个比重阳更有天分,把书铺子打理的红红火火。三姑娘就喜欢这会过日子的,何况,三姑娘夫妻给重阳定下的路线是跟在阿念身边,以后最好能捐个官。所以,重阳还是要往仕途奔的,这走仕途还没瞧出来么,阿念何恭都是清廉的,除了那些份内的银子,余者一文不取。要是官儿大还好,份内的银子就能过日子,官儿小哪里够的,这时就得是女人会打理家业,把日子过起来,男人才能在外头安心做官。所以,宫姑娘这般会打理生意,三姑娘瞧着就很好,起码以后长子一家吃饭是不用愁的。 故而,说到长子亲事,三姑娘就不禁心下欢喜,却也没忘劝解表婶一句。俊哥儿年纪比重阳略大些,亲事都还未议,要三姑娘说,俊哥儿现下已是举人老爷,还是功名要紧,得个进士功名,取个高门大户家的小姐才好。好吧,三姑娘那高门大户的毛病又犯了。 其实,这也不独是三姑娘一人的毛病,沈氏未尝不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容俊哥儿拖着亲事。 何子衿端起米酒饮了一口,道,“娘,你还是先预备着兴哥儿说亲的事吧,我看兴哥儿要是中了秀才,打听他亲事的肯定不少。” 沈氏连忙道,“你如今这口气越发大了,还没考呢,哪里敢说秀才不秀才的话。”如今丈夫调离教育系统,沈氏这才松口气。以前因着丈夫先任学差后任学政,家里长子次子功名顺遂,就有不少小人说些闲话。故而,沈氏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一则显着轻狂,二则也容易为人诟病。 何子衿笑道,“这不都是咱自家人,我才这么说的么。明年大宝就要下场,阿念说,大宝那孩子的课业也是极好的。这是咱们孩子书读的好,待以后大宝他们这些孩子起来,包管就没人说闲话了。就是有闲话,也是说咱家会教导孩子。” 沈氏笑道,“那也得谦逊着些才好。” 何琪看向三姑娘,笑道,“我听大宝说,二郎也想明年下场一试。” 三姑娘道,“二郎是这么说,我总说他还小,这可急什么,多准备两年,得个好名次岂不好。他基础不比大宝牢靠。要是明年下场,中了就是侥幸,得一秀才尾巴。倒不如安安生生的,像阿冽和俊哥儿那般,好生考个廪生回来。咱家虽不差那一月二斗米,难得这份儿体面。” 何琪道,“其实,师妹你不如应了二郎,不为别个,有个目标,念书就格外努力。” “也看不出他哪里努力来,还是那样儿。”三姑娘觉着自家孩子怎么跟正常孩子不一样啊,跟师姐打听,“大宝晚上看书不?” “不看,说晚上看书伤眼。” 三姑娘道,“要不说他们都不如阿念,阿念这样的文曲星下凡,小时候考功名,晚上用功到什么时候。” 何老娘笑道,“阿念那会儿着急用功是急着考出功名来好提亲事,大宝二郎他们又不急着娶媳妇,不用那样早三更晚半宿的熬,孩子们还小呢,熬坏了身子如何使得。” 三姑娘何琪不禁笑了起来,都知道阿念当年是急着娶他家子衿姐姐,才那般用功的。 何子衿都四个孩子的娘了,哪里还怕人笑,道,“那会儿阿念念书,晚上我都要给他做宵夜,他当时瘦的跟竹竿子似的,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半只鸡炖了,再下面条,一大海碗,阿念都能吃光。” 何琪笑道,“长个子时就是如此,大宝那几年挑食多厉害,如今到了长个子的时候,先时他不喜欢吃肉,这几年都吃得欢多了。” 三姑娘笑,“我看是阿仁的法子好使。”大宝先时挑食,后来他爹江仁想的好法子,让大宝自己收拾屋子整理院子,大宝兴许是运动量大了,从此胃口大开,比吃啥补药都有用。 何琪想到丈夫的办法,也不由一笑,道,“自从这法子灵验后,二宝三宝都叫他们自己收拾屋子打扫院子。” 三姑娘也说,“让孩子们干些活不是坏事。” 何子衿深以为然。 一个家族,下一代出众,整个家族便有生机勃勃之感。 何家升迁酒吃毕,就到了兴哥儿考秀才的日子。 其实这次大家挺奇怪的,都是升官,阿念的官儿还要高一些,阿念却是没摆升迁酒。三姑娘私下问了何子衿一句,何子衿具体没说什么,三姑娘便未再多问。 何子衿是知道阿念的心的,要是这次与别的官员一样,任满去帝都谋连任倒罢了,哪怕阿念不怎么愿意去帝都,可估计阿念不会多想。偏生朝中一道圣旨升了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依阿念的敏锐,自然是晓得今上那不如不见的意思。人是很复杂的生物,要说阿念与今上,那真是除了同一个娘,绝对没有别个关系了。俩人更是见都未见过一面,更不会有什么感情,但,他们必需承认,哪怕从未相见哪怕没什么感情,但彼此之间,总有着彼此都不愿意想起的一种复杂的情绪。 总之一句话,阿念的情绪不是很好,就没办升迁酒。 不过,阿念的复杂情绪也就到秀才试榜单出炉止了,兴哥儿在秀才试上像两个哥哥一般顺利,虽未得案首,也是正经廪生。何老娘早早就命人备下鞭炮,很是放了个痛快。 像何子衿说的那般,兴哥儿中了秀才,北昌府媒人界那些对俊哥儿的关注目光,立刻转了一半儿到兴哥儿身上,毕竟,俊哥儿的亲事总不成,沈氏只得对外说次子专心下科春闱,不然,纵你举人老爷,这亲事总不人,媒人界也会有闲话的。如今俊哥儿的亲事不急,兴哥和也是秀才公了,媒人们就又朝何家纷涌而去了。如今兴哥儿这个秀才公可不是阿冽当年了,阿冽当年纯粹是运道好,余家实在是有意结这门亲事,阿冽得一好亲事。到兴哥儿这里,他虽也只是秀才,但,先论出身,其父已是从五品官儿了,在北昌府也算能拿得出手的出身。更要紧的是,兴哥儿两个哥哥,一个已是翰林老爷,一个已是举人老爷,准备下科春闱,兴哥儿这里,又是早早的中了秀才,这往谁家一说,媒人的嘴都是,“我虽不懂那科举的事,可何家现在文昌星正旺,他家老三以后功名妥妥的。”是的,媒人的嘴就是这样不靠谱。 可是,信的人还真挺多。 兴哥儿还有个优势就是,他姐嫁的也好啊,按察使太太,就是兴哥儿他亲姐。兴哥儿他亲姐知道不?女学的何山长啊!对!就是她家,先是一对龙凤胎,后生一对双生子!唉哟喂,谁家有这样的运道呢! 反正,兴哥儿是一跃为北昌府女婿界的热门人选。 沈氏也不是个古板想不开的人,沈氏就想着,既然次子暂时还不想媳妇呢,不若就先说小儿子吧。沈氏就满心满意的想给小儿子张罗呢,偏生小儿子又来了一句,“我得赶紧准备明年的秋闱啊,成不成的,总得试一试。哪里有心看媳妇啊,要不娘你先替我相看着,具体的事,等我考完秋闱再说。”兴哥儿倒不似他二哥那般抗拒亲事,只是,兴哥儿显然对人生很有计划性,他眼前就想一口气奔秋闱,别个都不急。 这小儿子的确年纪也不大,难为他又一意上进,沈氏哪里有不允的道理。 各媒人听说兴哥儿要准备秋闱,不禁有些遗憾的说一句,“待秋闱后,我再来给太太贺喜。太太那时有什么吩咐,只管着人唤我就是。” 沈氏都应了,那些过来跑腿的媒人也不叫他们白张罗,沈氏一向会做人,一人一份礼物,算是这些时日的辛苦。故而,媒人们虽白跑了几趟,倒也无甚恶,心下反是觉着沈氏有算计,这秀才公的身价,自是与举人老爷比不得的。要是兴哥儿中了举人,就凭何家家世,她们再给兴哥儿说亲事,便都要往更上乘的人家寻了。 兴哥儿做了秀才公,还很运道的得了廪生。 廪生如今在何家眼里,用三姑娘的话说,一月二斗米不算啥,难得的是这份儿体面。 是的,廪生绝对比秀才要体面啊。而且,人家不是一月二斗米,确切的说,是一月六斗米。 如今兴哥儿做了廪生,重阳就邀请兴哥儿跟他一道迎亲,当然,还有俊哥儿这举人老爷,也成了成亲使之一。其他就是大宝再算一个,另外三个迎亲使,重阳就是请的别的朋友,虽然二郎二宝他们也很想做一做迎亲使,不过,被重阳以乳臭未干为由拒绝了。这令二郎二宝很是不服,已联合了阿晔准备到重阳哥大婚那日要好生闹一闹洞房! 说来,宫家这亲事结的,着实叫同行眼红,都觉着宫胖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咋给闺女说了这么一门好亲事呢!想来想去,许多心明眼利的突然就亮了:诶,还是宫胖子奸啊,走在了大家前头,江太太那女学刚一开张,宫胖子便忙不迭的把闺女送去念书了。当时他们就想,女孩子念啥书啊!何况,彼时当权的王盐政太太与江太太不睦,他们这些盐商,就没一个把姑娘送女学的,独一个宫胖子,如今看来,人家可不是走在了诸人的前头吗?何山长就是胡家公子的姨妈,可不就叫宫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当然,并不是说宫家耍了什么手段,但,宫姑娘在女学里念书,倘是人品出众,自然就给何山长瞧在眼里的,这不,就有好姻缘了。 这些人完全不晓得,人家宫姑娘的姻缘完全是重阳自己求来的。何山长是搞教育的,又不是媒婆。 但,不论怎样说,宫家这亲事真叫人眼红啊! 你宫胖子咋运道这般好滴~ 其实,胡文在北昌府说来也不过是做军粮生意,生意比胡文做得大的有的是,但,架不住人胡家好几门的好亲戚啊!胡财主岳家这是官宦人家且不说了,就是岳家的小舅子们也个个有功名。唉哟,宫家这是怎样的运道啊!不见宫胖子也把孙子送官学念书了么!诶!说不得这宫胖子如今已是打着改换门庭的主意啦! 不过,就你那圆咕隆咚的猪头样,你家孙子是那块料么! 总之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宫财主才不管那许多,他一张胖脸笑的跟朵花似的,宫大郎宫二郎忙成个陀螺,宫大奶奶宫二奶奶更是里里外外的帮着婆婆张罗,小姑子嫁的好人家,做嫂子的怎能不欢喜。二人给小姑子添妆都添得特厚重,如今这宫姑娘还没从家里嫁出去呢,就有人明里明里的同宫家打听宫二姑娘的亲事了。 总之,宫家虽是嫁闺女,也是从早上热闹到了晚上。 胡家就更不消说了,重阳是第三代中做大哥的,平日里也挺有做哥哥的气派,但他这成亲的日子,架不住弟弟们一个赛一个的坏啊,重阳要不是多个心眼儿装醉,估计洞房都得耽搁了。 重阳娶妻之后,每天皆是春风拂面。 阿念都说,“可见是娶上媳妇了。” 三姑娘虽做了婆婆,规矩并不重,只要儿子媳妇和睦的过日子,她就高兴,倒是娶了媳妇就叫媳妇学着管家了。这事儿叫宫太太知道,很是念佛,直说亲家太太厚道。等闲儿媳妇进门,都是先让你学着立规矩,好生立上两年规矩,再生儿子,生了儿子,得熬到婆婆闭眼,方有管家的机会呢。看她们亲家太太何其宽厚大方的人,闺女一进门就让学管家呢。 宫媛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家里就这几口人,平日里婆婆还要忙绣坊和烤鸭铺子的事,也只是叫我搭把手罢了。” “你这就想得浅了,等闲媳妇进门,哪里有这样清闲。可见你婆婆没拿你当外人,是真心教你的。你是长媳,以后这个家还是要交到你跟女婿手上的,可不就先让你入手学着管家么。”宫太太到底是过来人,细细分析给闺女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宫媛初为妇人,眉宇间颇添了几分丽色,也很认同母亲的话,道,“二小叔子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以后必要走仕途的。” “唉哟,你家二小叔子才多大?” “他年纪虽不大,念书却好。” 宫太太问了问亲家的事,难免又教导了闺女一通上敬公婆下爱丈夫,另外还要多关心小叔子的道理。用宫太太的话说,“做大嫂,就要有大嫂的气派与胸襟,兄弟间在一处,要是以后齐心协力,整个家族都是受益的。倘是兄弟反目,自己先斗死自己,这样的人家,又有什么将来可呢。”只看宫太太时常被陈二姨哭穷敲诈,宫太太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亲戚间,能帮的她都帮,当然,这帮衬也是有个限度的。不过,宫太太多是有时宁可吃些亏,也轻易不与亲戚交恶的。 生怕闺女初为人妻人媳不能适应,宫太太时常提点着闺女些。 三姑娘很满意长媳,既乖巧又灵巧,同长子情分亦好,对两个小叔子也很关心,三姑娘时常带着长媳出门,颇觉荣光。 何琪都打趣,“现在师妹,没媳妇服侍都出不了门,见天的带着重阳媳妇在身边炫耀,看得人眼热。” 三姑娘笑,“你眼热也是白眼热,我给你算了算,你要想跟我似的享媳妇的福,还且得三四年呢。” 何琪道,“要是三四年有叫我享上,我也知足。”何琪能与三姑娘做师姐妹,俩人性子还相投,便一样是心气儿足的。大宝又极有念书天分的那种,何琪的意思,倘大宝科举顺利,最好中了举人再议亲。大宝不似重阳要曲线救国走捐官路线,大宝是要走正统科举路线的,所以,何琪想给儿子寻一门书香门第的亲事,以为助力。 其实,三姑娘的福气,不要说何琪,就是沈氏都颇是羡慕,沈氏私下还与闺女说呢,“你三姐姐少时坎坷,后头却是一路顺遂。”她这早有长媳的婆婆,因长媳出身高门,先时婆媳还闹过气呢,后来虽好了,也没享过三姑娘这样的福气呢。 何子衿宽慰她娘道,“现在连兴哥儿都做了廪生,谁不羡慕娘你的福气呢。” 想到三个儿子都有出息,沈氏一笑,“这倒也是。”只要儿子有本事,不怕媳妇不孝顺,就是长子媳,后来不也好多了么。这般一想,沈氏又觉舒心不许。 说着,沈氏悄悄说与闺女一件机密事,“昨儿个,阿冽着人送了信来,信中说了一桩事,上遭俊哥儿去帝都参加春闱,不是为救个孩子,摔伤了手,误了那一科么。阿冽信中说,俊哥儿救的是大理寺卿杜家的孙子,当初俊哥儿能去国子监,也是那位杜大人托的人。阿冽说,那位杜大人家里有一位姑娘,与俊哥儿年纪倒也相当。阿幸在这上头颇是机伶,就趁着这个渊源两家走动起来,阿冽信上说,杜家似是瞧中了俊哥儿。今年人家姑娘及笄了,说亲的人家不少。你说,这样的高门,咱们配得上不?我就担心要是再娶个像阿幸那性子的,阿冽稳重,能降伏得了阿幸。要是换了俊哥儿,他哪里是个哄人的性子。” 何子衿先问,“那位杜大人官声如何?” “阿冽同你舅舅打听了,他自己也打听过,说是位特别执正的人,最是公正不阿的,有了名的青天。”沈氏补充一句,“杜大人寒门出身,倒不似余家那样的官宦世家。” “听着倒跟咱家差不离。” “是啊,不过,这位杜姑娘是杜大人的老生闺女,怕是生来就在富贵丛中了,没有吃过苦的。” “俊哥儿又吃过什么苦了?”何子衿听说杜寺卿官声不错,就有些愿意,道,“阿冽定是在帝都府打听过了,倘不是好人家,阿冽也不能特意打发人送信过来。要是这样,咱们该提一提亲事。” “你爹也是乐意的,只是,俊哥儿毕竟先时救过陆家孩子,这么提前,便是以恩相挟似的,未免不美。”沈氏为难在这上头,但,虽说长子娶亲后沈氏赌咒发誓再不给儿子娶高门之女,可次子既是有这机缘,而且,女方家在帝都有清正名声,可见是极好的人家。沈氏也不愿放过这机会,大不了她以后不享媳妇的福就是了。 何子衿道,“是得想个好法子。” 将此事暂且搁下,何子衿问她娘,“俊哥儿可知此事?” “我还没问他呢。” “娘你先问他的意思,不然咱们在这里操半日心,万一他不乐意,咱们不是白操心么。” 想到俊哥儿的亲事,沈氏不禁道,“别人家娶八个媳妇也没他这一个费劲。” 何子衿笑道,“好事多磨,就是这个意思了。” 沈氏一笑,“就盼着应了你的话才好。” 因次子总是抗拒亲事,沈氏对次子的亲事反而无甚要求了,哪怕俊哥儿相中的就是个普普通通人家的女孩子,只要女孩子好,像宫媛这样的,聪明灵巧,婆媳俩处的来,小夫妻恩爱,沈氏也是愿意的。 沈氏就把这事问了问次子,俊哥儿一听此事,眉毛就竖了起来,很惊讶的模样,“啥?要说亲啦?” “你不晓得?” “不晓得啊。”俊哥儿瞪圆了眼睛,想了想,道,“就杜大人那闺女,能嫁出去么?” “你这是什么话!何等轻狂!”沈氏立刻训斥道,先不说人家正经大理寺卿千金,哪怕你对杜家孙子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这样说人家姑娘啊,沈氏就听不得儿子这般语。 “娘,我也不是故意说的。”俊哥儿道,“你不晓得,杜大人虽是文官,年轻时可是少林寺外门弟子,武功了得。这位杜小姑娘很得杜大人真传,厉害的很。谁要是娶了她,万一招惹她不快,定要挨揍的。” “夫妻俩过日子,谁家不是和和气气的,谁就一定要招惹谁了,要真是哪个不对,挨揍也是没法子的事。”沈氏拉了儿子细问,“你对杜家姑娘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杜家又是什么个说法?” 俊哥儿挠挠头,道,“先时杜姑娘还小呢,我能有什么意思啊。杜大人说我文章还欠些火侯,要是想准备下科春闱,就得加把劲儿。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沈氏细问。 俊哥儿道,“无非就是科举啊,成家立业的话。” 沈氏心下就觉有门儿,倘不是杜家觉着俊哥儿不错,哪里会与他说科举、成家立业的话呢。沈氏问儿子,“那位杜大人,喜不喜你?” “挺喜欢我的吧,知道我练过拳脚后,我们还对练过呢。也在一处吃过酒,有一回我还吃多了。” “你在外头怎地这般不稳重。” “我那是没提防,你说,陆大人头发花白的年纪,还不停的跟我劝酒,他一杯不少喝,我也只得陪着,就喝多了。”俊哥儿道,“杜大人酒量是真好。” 沈氏这也没法子判断了,问俊哥儿,“你觉着杜家的亲事如何?” 俊哥儿道,“杜家门第当然是好了,可杜大人那样的高官,杜姑娘又厉害,这要是做了亲,我怕受欺负。” “唉哟,天哪,这也是大男人说的话?”沈氏啧啧两声,“重阳还常与他媳妇拌嘴呢,你看他们就不好了?杜姑娘厉害,可那又不是疯子,我问你,杜姑娘平日里可会无故打骂下人,还是说随随便便就撒泼?” 俊哥儿连忙道,“看娘你说的,像你说的,杜姑娘又不是疯子,我就觉着,她跟个小辣椒似的,性子也是辣辣的,说话俐落干脆。” “这不挺好的。” “是还不错,可人家这突然要说亲,明摆着对我无意啊。” “真个笨的,女孩子到十五,哪个不说亲的。倘不是杜家对你有意,你大哥就不能专门让人快马送信回来。”沈氏道,“你得后年才能春闱,要你没那个意思,难不成人家闺女还要空耗年华?” 俊哥儿也有些懵了,俊哥儿一点儿不笨,他明白,哪怕他下科春闱得中,能说到的最好的亲事也就是杜家这样的门第的。当然,倘是公门侯府,或有庶女愿意许嫁,俊哥儿却是不愿意娶庶女的。他不大了解庶出是怎样的一回事,总觉着怪怪的。所以,还是倾向嫡出之女。 不过,俊哥儿到底是他爹的亲儿子,也有其厚道的一面,他就直接问他娘了,“娘,要是咱家提亲事,倘是杜家不愿。可我毕竟救过小杜,杜家会不会觉着,我是挟恩求娶啊!” “这个你莫急,我寻你姐过来商议一二。”沈氏现在是有事就找闺女。 何子衿见她弟对杜家也挺有意思,何子衿想了想,打发丫环下去,道,“这里就咱们母姊弟三人,这话我就说了。俊哥儿可晓得当初重阳为何与陆家退亲?” 俊哥儿自是不晓得的,那会儿他刚中举人,正忙活着去帝都府的事,何况,这事关乎重阳和胡家颜面,大人们谁会往外说呢。如今,何子衿就将缘故与俊哥儿大致说了说,俊哥儿怒道,“陆家怎敢这样欺负重阳!眼里可还有咱家!”简直奇耻大辱! “生这样的气可还有完?自家女孩子昏头,陆家长辈又有什么法子。”何子衿道,“再说,这样的事闹出去,重阳又有什么脸面?今儿也不是叫你为这个生气的。就是与你说一说这位高案首,因高家贫寒,陆家一直资助于他,但他没相中陆家姑娘就是没相中,也没有因恩情就应下陆家的亲事。那杜大人,只要比高案首更明白的,哪里会因你救过他家孙子,就因此将闺女许配于你呢。倘杜家有意,自然就会允婚,倘杜家无意,也会有合理的理由说与你知道,所以我说,这事你不必烦恼,只管把你的心意说上一说,也就是了。” 俊哥儿气了陆家一回,听过他姐姐的分析,深觉有理。俊哥儿是个行动派,道,“那我这就去帝都。” 沈氏又舍不得儿子这般奔波,道,“写封信不行么?这天儿正热呢。你还要念书。” 俊哥儿道,“我去罗师傅那里说一声,他说我文章还是要多练,我到帝都练,有舅舅是一样的。”对于终身大事,俊哥儿也是很积极的。毕竟,过这村难有这店啦~ 不过,俊哥儿走之前决定要去为重阳报仇,觉着陆家实在欺人太甚,这就是给他外甥脑袋上扣龟壳呢。俊哥儿偷偷摸摸的去了陆家外头,打算给他家大门砸个窟窿。结果,俊哥儿事儿还没干,就听陆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先说一下,俊哥儿为干这事儿,不好明目张胆,他还起个大早。薄薄晨雾间,俊哥儿就见陆老翰林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扶着一根老楠木拐杖出来,后头跟着个小厮。陆老翰林明显见老了,还未到七十的人,瞧着□□十似的,皱纹满脸,眼神也不清楚了,看人时眼睛不自觉的眯起来,虚虚的瞧。较之先时那个风姿闲逸的致仕翰林,官学里的书法先生,俊哥儿头一眼几乎没将陆老翰林认出来。 陆老翰林这一二年眼神越发差了,也没看清是俊哥儿。 倒是那小厮认得俊哥儿,附在耳边提醒了陆老翰林一句,陆老翰林看向俊哥儿。俊哥儿躬身一礼,道,“陆先生,早。” “阿浩啊,你早,这么早就往你姐姐家来了。”陆老翰林听觉似也有退化,听人说话时不自觉的会将耳朵微微侧倾。 俊哥儿见陆老翰林老迈成这样,哪里还有报仇的心,就像母亲姐姐说的那般,陆家因此事很不好过。俊哥儿略说了一两句,就辞了陆老翰林,往姐姐家去了。 到了姐姐家,俊哥儿才把书包里的两块砖头扔了出来,心下暗叹一声,这是做什么啊。 俊哥儿私下与姐姐说起此事,颇是感慨,“陆家两个小娘们儿丢人现眼,连累陆老先生这般自苦。”先时的那般怒火,在见到陆老翰林时,也便都发不出来了。 “你没做父母,不晓得做父母的心。如果是我,我也会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把儿女教好,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为什么这样尽心尽力的教养孩子,孩子还会如此的辱没门楣。”何子衿道,“陆老翰林极重脸面,心下只有更为煎熬的。” 俊哥儿一叹,不再说什么。 俊哥儿很快收拾好行礼,辞了亲人师长们,就往帝得去了。 没俩月,陆家卖掉了这处祖宅,往乡下过日子去了。听说两位陆姑娘都嫁往他处,自此,陆家的消息就渐渐淡了,再未听闻。 章节目录 第426章北昌行之一一四 > 第426章 俊哥儿不过五六日就收拾妥当行礼, 往帝都府而去, 阿念还笑了一回, “这追媳妇可真是积极。” 何子衿笑, “这事儿再不积极, 还有什么事积极。别看俊哥儿嘴硬, 他心急着呢, 要不,能这么急匆匆的的往帝都跑。亏他先前沉得住气,没露半点儿口风。” 阿念笑, “露不露口风,我看俊哥儿这事八\\九不离十。”要不是有些谱儿,阿冽不能特特打发人送信过来。 “顺不顺利的, 祖母定又要烧香了。”何子衿掰了个杏子, 分给阿念一半,咬一口, 满嘴甜香, 何子衿道, “我给她老人家算着呢, 她老人家花在这香火银子上的钱, 今年都有十两了。” “今年是有事儿, 兴哥儿这不是考秀才么。明年更得花得多。今年还只是祖母烧香,明年三姐姐、阿琪姐都得跟着一道烧。”毕竟,兴哥儿秀才试顺利, 已决定明年继续下场举人试。而明年, 大宝二郎都要下场秀才试。 何子衿道,“其实,大宝年纪比兴哥儿还要大一些,你不说大宝文章也不错么,我以为大宝儿今年就得下场呢。” “大宝这孩子心气儿足,自阿冽起,虽则科举顺利,但无人一得案首,俊哥儿是最好的,得的是第二名,大宝文章火侯差不离了,他把秀才试放到明年,就是奔着案首去的。”阿念对于几个孩子的功课都心下有数,当然,对孩子们性情也是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今年考不一样?难不成还怕压兴哥儿一头叫兴哥儿脸上不好看哪,兴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兴哥儿倒是没什么,只是怕外头小人多嘴。”阿念道,“再者,阿冽他们得不到案首,其实也有岳父为官的原因。一般而论,科场上的规矩,若差距不大,案首都是给寒门子弟。” “还有这样的说法?” 阿念点点头,何子衿立刻联想到自家,“那以后咱们阿晔科考,也拿不到案首了?” “这也得两份考卷水准差不离,方先取寒门子弟。倘明摆着一份极出众,一份稍逊色,主考官也不会这般泥古不化的。”俩人说一回科考,何子衿就问起阿念的三十寿辰来,阿念本不想过,何子衿劝他道,“升迁酒就没摆,这整寿宴的酒再不摆,得叫人寻思你这按察使是不是有问题了?” 阿念一笑,“成,就按前年姐姐生辰酒的样子,摆两日就可,莫大作排场。” 何子衿一笑应了。 阿念的官儿做的顺风顺水,他的生辰酒,李巡抚苏参政等人都过来了。远在北靖关的何涵姚节也特意命人送了寿礼来,再者就是沙河县的庄典史邵举人,因差使不忙,都亲自来了。 庄太太还带着家里长孙一道过来的,庄小郎小小年纪,已会背些蒙学书籍,奶声奶气的模样,极是可爱。何子衿命人拿个金锁给他,庄太太千恩万谢的收了。她现在也是富家太太作派,家里自不会少了金银,但这是按察使太太给的金锁,如何一样。庄太太倍觉体面,庄小郎年纪比双胞胎略小一些,何子衿让双胞胎带他去玩儿了。 庄太太对这个长孙十分自豪,悄与何子衿道,“我那儿媳原是秀才家出身,我这孙子,一下生就会念书。我琢磨着,我这孙子定是遗传了我那秀才亲家的文气儿,” 何子衿笑道,“那可好,不正合你的心意么。” 庄太太眉眼弯弯,十分自豪。 段太太也亲自过来贺了一回,不过,因此次是江按察使的生辰,段太太并未如何子衿生辰那般呆足一日,只是露个脸,就又去张罗生意了。 几家子亲戚都过来了,何老娘深觉风光,孙女婿做高官,她老人家也是受到奉承无数啊!想想就暗爽不已。就是人人都喊她老安人是咋回事啊,她宜人的诰命只是还没下来而已啊! 不过,趁着江按察使的三十生辰,何老娘着实荣光了一把。 阿念何子衿都是抓紧时机锻炼孩子们,除了双胞胎、三宝、三郎年纪尚小,重阳大宝二宝二郎都拎出来跟着外头帮忙,也见见人。就是俊哥儿这先往帝都去的,也提前准备了给姐夫的寿礼。阿曦则是跟着她娘在内宅张罗,每逢此时,三姑娘何琪就会念叨一回,“咱们家,就是女孩子太少。” 好在,女孩子虽少,重阳这早早把媳妇娶进门的,就有媳妇能过来帮着一道张罗。宫媛早便认了何子衿做干娘,张罗起来更是名正顺,她本就伶俐能干,尤其这样的日子,真是一个顶俩。何琪私下同三姑娘赞了好几回,三姑娘颇觉脸上有光。 总之,先时何子衿尚是知府太太时,生辰便够热闹了,何况阿念现在升了按察使,热闹上还得添个更字,用双胞胎的话说,“招待小朋友,都累得腰疼。”也不晓得招待小朋友与他们的腰有什么关系,再者,小屁孩儿一个,你们有腰么! 有没有腰,父亲生辰宴结束,双胞胎都要他们娘帮他们按摩一下,何子衿一人一个屁股掌,俩人就乐颠颠的跑起来玩儿了。 待过了阿念的生辰,这一年,何子衿的肚子依然没动静,何老娘还与儿媳说呢,“看来丫头像你,就是三子一女的命。” 沈氏笑道,“三子一女已是兴旺了。这北昌府,谁不说咱们子衿有福,还有龙凤胎、双胞胎,谁见谁喜欢。”说着,沈氏想到一事,笑道,“前儿郑太太还悄悄同我打听阿晔的亲事呢。” “阿晔这才十二,也忒早了。”何老娘突然警醒,“难不成郑太太是想把她家孙女说给阿晔?” “不可能。”沈氏笑道,“先不说郑家的门第,就是郑太太那脾性,也不有做亲。我看,她就是随口一问罢了。说来,阿念就生得好,我倒觉着,阿晔比阿念少时更俊。” “可不是么。阿晔这孩子会长,专挑爹娘好看的地方长呢。”何老娘对于重外孙的相貌啊才学啊,很是有些小骄傲,何老娘道,“你说阿冽也没个闺女,咱丫头这也没动静,要不,姑舅做亲,多好?” 怪道婆婆念叨起闺女的肚皮来,原来是这个缘故。沈氏笑着附和婆婆,“谁说不是呢。”婆媳俩话些家常,沈氏不禁想起远在帝都的次子,“不晓得俊哥怎么样了?” 何老娘如今很有自信,道,“不必说,咱俊哥儿那相貌那身量那气派,只要有眼光的,没不喜欢他的。”她老人家身体力行的实践了一句话,孩子是自家的好。 相对于婆婆,沈氏则没这么乐观,人杜家可是大理寺卿的门第。何老娘瞧出媳妇的担忧来,与媳妇道,“我早打听了,大理寺卿是三品官儿,咱阿念也是从四品了,再升两级,就是三品。”因孙女婿是从四品高官,故而,何老娘眼界见长,她老人家竟不觉着三品官是高不可攀的门第了。 “这外地官儿与帝都的官儿不一样呢。”沈氏道,“外地三品官儿,到了帝都,怕是连个从三品都捞不上呢。” “咦?这是怎么说的,不一样都是官儿么!”何老娘就不明白了。 沈氏道,“我也是听阿冽他爹说的,帝都的官儿金贵哪。” 这么一说,何老娘也不放心起来,不过,何老娘有主意,“赶明儿咱们去庙里给俊哥儿再烧烧香,加把劲儿。实在不行,我出十两银子,让咱丫头帮着卜一卜。”为啥何老娘总是倾向于先烧香后占卜啊,实在是,何子衿这卦颇贵,要十两银子一卦哩。 十两银子! 她老人家如何舍得哟! 故此,非得极要紧的事,何老娘方会拿银子请何子衿帮着卜一卜。 好在,这回何老娘还未破财,俊哥儿就托人将信送了回来。沈氏看后大喜,信中说杜家已是允了亲事,阿冽余幸帮着准备定亲礼了。 沈氏将这事一说,一家子尽皆欢喜。 兴哥儿道,“我去跟姐姐说一声!” 沈氏笑,“你先说一声,今儿晚了,明儿叫你姐家来说话。” 兴哥儿应了,骑马往姐姐家走了一趟。何子衿当天傍晚就拖家带口的回了娘家,细问俊哥儿这亲事。当天,一家子就在娘家吃的晚饭。沈氏笑道,“也是你爹多了个心眼儿,提前写了封求娶的信,叮嘱了俊哥儿,要是人杜家愿意,就将这信拿出来,请你舅舅与阿念一道送去,以示郑重。要是人家不愿,就莫要再提。”说着,沈氏眼角眉梢皆尽喜色,笑着把俊哥儿和杜寺卿的信递给闺女女婿,道,“看来,俊哥儿还成。” “自是成的。”何子衿也为弟弟高兴,一日十行的看过信,笑道,“先时阿念就说,俊哥儿这么着急往帝都去,这事儿啊,八\\九不离十。” 沈氏道,“他这亲事定了,再把兴哥儿的媳妇相看好了,我这辈子的心也就放下了。” “哪里能放下,操心完儿子,还有孙子呢。”何子衿打趣她娘一句,问起俊哥儿定亲的事来,沈氏道,“这么大老远的,咱们也过不去,好在你外祖父和舅舅在帝都,你祖母说了,托人捎三千银子过去,就按这个数目,让你舅舅帮着给俊哥儿置办聘礼。眼下还不急,杜家姑娘年纪小,俊哥儿也要准备后年春闱,待春闱后成亲不迟,先过六礼。” 何子衿道,“娘你什么时候捎东西,与我说一声,我也有东西给俊哥儿。” 沈氏一口应下。 俊哥儿这门亲事,皆大欢喜。 主要是,杜大人官声极好,阖帝都都有名的。沈素还特意在信中说了此事,何恭毕竟也是正统翰林出身,虽是寒门起家,相较于余家那样的官宦世族,何恭心下还是更喜欢杜大人这样的寒门清流,官声清正的人家。 对于俊哥儿的亲事,何琪深有感触,私下与丈夫道,“俊哥儿这亲事就叫人明白,只要把孩子教得好,不怕没好亲事。” 好吧,媳妇坚持给儿子香门第,闹得江仁现在都不敢提长子的亲事了。 其实,原本江太太江老爷江老太太江太爷都有些急大宝的亲事,但,何琪就是这样了不起,她非但说服了丈夫,她连公婆、太婆太公都一并给说服了。何琪说了,起码等大宝中了秀才,再议亲事。 据三姑娘说,何琪这一向节俭的性子,为着大宝的秀才试,非但去庙里文殊菩萨那儿虔心烧香,还捐了五十两香油钱。好吧,三姑娘总说何琪,她自己往庙里捐银子亦是大手笔。以至于现在那些庙里庵里的和尚姑子见着她们师姐妹就跟见着财神爷似的,亲热的了不得。兴许是心诚所至,第二年秀才试,大宝不负所望,拿下案首。就是二郎,也弄了个廪生尾巴,三姑娘深觉有面子。无他,二郎秀才试虽不及大宝,但二郎胜在年纪小啊。 这喜事,也是扎堆儿的,大宝中案首二郎考廪生的喜事未过,宫媛就诊出了身孕来,重阳乐的,马都顾不得骑,先跑外祖何家报喜,又跑姨妈家,最后到了阿仁舅舅家,腿都跑酸了。江仁都说,“甭看大宝二郎这考了秀才,在这开枝散叶上,都不如重阳。” 重阳笑,“我做大哥的嘛。” 媳妇有了身孕,重阳还神秘兮兮的私下找子衿姨妈,想叫姨妈帮他算算,媳妇肚子里是丫头还是小子。何子衿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重男轻女来着?” “冤枉冤枉,我哪里重男轻女。”重阳死活不认,他道,“我就是想第一个生儿子罢了。” 这还不是重男轻女! 何子衿才不理他,三姑娘倒是盼着媳妇生个小孙女,三姑娘道,“我这辈子没见过闺女的面儿,就指望着阿媛给我生个伶伶俐俐的小孙女了。” 宫媛把重阳看透了,抿嘴笑道,“相公可是盼儿子盼的紧,取名儿就取了一整张纸,都是男孩子的名字。” 三姑娘笑,“不必理他,儿女都是天意,咱家缺闺女。” 宫太太倒是很理解女婿,同自家闺女道,“先生个儿子,你这心里也安稳,女婿也有了后。” 宫媛气道,“又不是只生一个,头一胎,闺女儿子有什么差别啊!”总是儿子儿子的,她有压力的好不好! 宫太太想闺女怀着身子,怕她动怒,连忙哄了又哄,私下却是给送子观音很是上了几柱香,还在庙里许了愿,就盼着闺女给她生个外孙子才好。 眼下宫媛的主要任务是安胎,好在她一向健康,这有了身子倒也不必大鱼大肉,只是重阳不放心,见天给媳妇买好吃的。宫媛哪里吃得下这许多,都说丈夫,“二弟说秋闱要下场的,三弟也是念书的年纪,还有爹娘,你先送去给爹娘吃才好。” “我已是送去了,老二老三也都有份儿。”重阳就喜欢看着媳妇吃,宫媛吃上几口,就不吃了,然后,重阳就全都包圆进自己肚子里。于是,宫媛这有身子的没见胖,倒是重阳,竟然长出双下巴。 大宝都说重阳,“你可真是宫老伯的好女婿,越长越像了。” 重阳正是臭美的年纪,白眼大宝,“赶紧念书去吧!别这刚考案首,还没风光几天,秋闱倒落榜!” “你就不兴给我念念好经!” “念经要有用,我见天给你念!”重阳还真有些担心自己长成岳父那圆滚滚的样儿,照过镜子后,很是清汤寡水了几日。一直到入秋,重阳帮着几人准备秋闱用具,何子衿又被提前预定去做及第粥,还有加持运势的金牌,一人一块。一大早的,秀才们吃过及第粥,就由小厮们背着考箱,重阳亲送他们往贡院去了。 宫媛还私下问丈夫,“为何一定要干娘煮这及第粥。” 重阳道,“姨妈有法力加持,这粥就灵验。”把何姨妈会占卜的事说了,宫媛道,“以前听人说过,我都以为是谣传呢。” “当然不是谣传了,听咱娘说,姨妈小时候,找她占卜的人都得提前排号子。”重阳把手放媳妇肚皮上,等着儿子早上的胎动,一面道,“不过,姨妈现在不喜欢人说她会占卜的事,不然那些人有个好啊歹的就找姨妈问吉凶,没的心烦。你知道就成了,也别往外说去。” “我晓得。” 但这次,姨妈的及第粥也不能百发百中啊。 秋闱出来,兴哥儿大宝榜上有名,二郎则是落榜了。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兴哥儿大宝文章扎实,二郎因年岁小,这回就是下场见识一二。自贡院出来后,大宝还病了几日,主要是,大宝不会做饭,在贡院九天,煮个粥吧,还险烫了手,他都吃干粮过的,难为他还能中举,真个上苍保佑。兴哥儿还说他呢,“让你提前练一练做饭煮粥的活儿,你就不练,看吧,大冷的天儿,吃好几天干粮,好人也得不舒坦呢。” 二郎也不同情大宝哥,“明年就是春闱,待你好了,还是学一学做饭吧。”不然,这春闱可是怎么着。 大宝一向是个心里有数的,倚着软榻靠着锦枕盖着绣被,道,“罗师傅说我这文章春闱还是勉强,我下科不入场,过三年再说。” 二郎算了算,“那等我下科秋闱,倒是能与你们一道。” 兴哥儿也是打算再磨练三年的。 这次中举的还有一人,就是上科案首高琛。高琛本就是北昌府有名的青年才俊,上科秋闱落榜,已令无数人惋惜。今次榜上有名,颇受瞩目。不过,让阿念注意高琛的是,高琛做了一件事,他托媒人向宫家求亲了,求娶宫二姑娘。 宫财主乐得,险当场就应下。 不过,宫财主到底也是人老成精了,多少年的老江湖了,高琛这样年轻举人,完全可以去府城书香门第寻一门亲事,焉何会来他家提亲?事反常必为妖啊,宫财主与老妻商量了一回,商量不出个缘故,宫太太道,“你说,会不会是因着咱们阿媛结了一门好亲。” “胡亲家虽好,可胡亲家是胡亲家,咱家是咱家。再说,胡亲家与江大人家,这毕竟又隔了一层,高举人娶了咱们二丫,能沾的光也有限。”宫财主想不通,就找来两个儿子一道寻思,仍是寻思不出个缘故。最后,宫财主叫媳妇将此事与大闺女念叨一二,宫财主话是这样的,“要是商贾间的事,咱们好打听。高举人这里,实在打听不出来,大女婿毕竟在江大人身边做事,让大女婿帮着打听一下此人如何?就是闺女,要实在打听不出来,不妨到江太太家问询一二。江太太是个有见识的人。” 自闺女有孕,宫太太时常过去,闻道,“前儿庄子上送了两头黄羊,正想给闺女送一头过去,我这就带去。” “都带去,叫亲家慢慢吃。”宫财主道。 “一头就行了,亲家家里就那几口人。” “真个笨的,多送些,吃不了也能给亲戚家送些不是。”关键时候,怎么反是想不通了。 宫太太一笑,“这也是。”就把黄羊都带去了。 宫太太将此事同长女说了,宫媛亦是寻思不透,道,“要是当初高案首只是秀才公时,往咱家提亲,我倒敢信。如今他这中了举人,什么样的好人家求不得,怎么倒往咱家求亲,岂不叫人多思。” “是啊,我跟你爹也想不透呢。”宫太太悄声道,“你说,可不可能是高举人就相中你妹妹了?” “妹妹见过他吗?”宫媛道,“我与相公那会儿是因阿曦妹妹的缘故,时常相见。”又问,“那高举人如何说的?” “就说仰慕你妹妹贤良。” “这话可够假的。”宫媛轻哼一声。 母女俩寻思了一回,也寻思不出个缘故,宫媛道,“娘你也别急,待相公回来,我叫相公悄悄打听一下。这事儿着实蹊跷。” 宫太太既来了,还送了黄羊,三姑娘就要留宫太太吃饭。胡家不是外处,俩亲家一向处的好,宫太太便在胡家吃的午饭。待午饭后,宫太太告辞而去。三姑娘没好问媳妇亲家母过来可是有事,但看宫媛眉梢微锁,不禁道,“有何事这般为难?” 因重阳要傍晚才回来,宫媛便打发了丫环,悄将此事说与了婆婆知晓,“这也实在稀奇,我家商贾门第,一向被读书人看不起的,这怎么会……”宫媛自己能嫁给胡文,就很叫别个商贾人家羡慕了,何况高琛正经的年轻举子。 见婆婆的脸沉了下来,宫媛的话都没说完。 三姑娘倒不是生媳妇的气,毕竟,媳妇可知道什么呢?三姑娘是想到陆家那事,便余怒难消。见媳妇面有忧色,三姑娘摆摆手,“不是为你。”又道,“亏得你没把这事与重阳说,倘是说了,又有一场气生。”低声将当年陆大姑娘违礼的丑事与宫媛说了,三姑娘道,“当年要不是看着陆老翰林陆老太太的面子,我定不能这样算了的。如今咱家日子过得好,陆家也回了乡下,我已是将此事忘了,你提起高举人,我方想了起来。按理,这事高举人也是无妄之灾。哎,说来,他也是这北昌府有名的青年才俊了,这亲事,其实也不错。” 宫媛何其伶俐之人,道,“要说亲事自是好亲事,只是,高举人哪里是真心求娶我妹妹的。” 宫媛厌高举人此举,道,“这人也忒有心计了些。” “没些个心计,也办不出这样的事啊。”三姑娘气一回,心情也就平复了,与宫媛道,“这事莫要让重阳知道,你打发个人请了亲家太太过来,悄悄说与亲家太太知道。也莫往外传,咱家日子正好,倘再有闲话传出,陆家已回老家,到底还是咱们脸上不好看。” “母亲放心,我晓得。” 章节目录 第427章北昌行之一一五 > 第427章 何子衿得知高举人向宫家求亲之事, 倒没多想, 就是觉着有些个别扭。何子衿说的是大实话, “咱们摸着良心说, 陆家之事与高举人其实无甚关连。要是因此迁怒, 对高举人未免不公道。可陆家之事, 毕竟羞耻, 倘离得远远的,倒还好说。这要是与重阳做了连襟,彼此不别扭么。” 阿念道, “高琛不是这样的人。”要是怕别扭,就不会托媒人去宫家提亲了。 “我不是说他别扭,我是说重阳别扭。”何子衿更多的当然是考虑重阳的感受, 只是, 何子衿道,“说来, 这高举人论自身才干倒也是个女婿的好人选, 不过, 听说他娘很不怎么样, 就不晓得宫家会不会动心了。” 自从宫胡两家做了亲, 阿念就不管宫财主叫宫胖子了, 阿念道,“宫财主,那可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阿念认为, 宫财主最让人另眼相待的地方就在于, 相对于钱权,这位财主把自己家人看得更重。不然,当初胡家求亲也不会那样费事了。阿念在北昌府这些年,与商贾打交道的时候不少,这些商贾,知道他夫妻恩爱,那些手段无处使去。但据阿念所知,为了攀附权贵,商贾家把女儿给人做小的都不在少数。有一些,女孩儿做小的都算有下限的。还有那等无下限的,直接就将女孩儿送到某高官府里,就这么没名没分的,日后如何,全看女孩儿自己造化。可以说,当初重阳看上的倘是别个商贾家的闺女,估计亲事一说就成的。 但,正因宫家有这份骨气,阿念格外高看他家一眼。 故此,阿念估计着,宫财主倘知晓陆家之事,自己就能回绝高举人的提亲。 事实亦如阿念所料,宫媛把当年陆家之事悄悄告与母亲,宫太太又与丈夫说了,宫财主沉吟片刻,道,“这亲事还是罢了,不然,以后两个女婿要怎么来往,心里都别扭,反生事端。” 宫太太道,“高举人能来提亲,可见并不在意前事。不过,看阿媛的意思,胡亲家那里有些过不去。” “高举人自然是无妨,他又没吃什么亏。重阳脸面上如何过得去。”高举人现在又不是自家女婿,宫财主自然是要为重阳多着想,宫财主道,“再者,我总觉着,高举人所谋不小。他以后是要走仕途的,咱们小家小户的,还是过自己小日子罢了。” 宫太太悄与丈夫道,“你说,高举人是不是瞧着胡亲家与江大人何大人都是亲戚,方来咱家提亲的。” 宫财主摇头,“不好说。按理,高举人这般少年俊才,想谋一门官宦人家的亲事并非难事。他与官宦人家联姻,正经女婿,岳家焉能不提携帮衬于他。” “那也不一定,咱们北昌府,本地读书人本来就少,这诸多大人们,都是外派的官,虽然江大人何大人不是官职最高的,可说起来,我觉着,其他官老爷都不比他们。” 宫财主好笑,“其实官老爷咱也不认识呢。” 宫太太叹口气,又说起高举人来,道,“要是单看高举人,委实是一桩好亲事。” “罢了。闺女做亲,必要寻一门求娶的才好。高举人论才干,自然是一流,可做女婿,还是大女婿这样的好。没成亲时就那般热诚,你看这成了亲,咱们阿媛那脸上就没露过一丝不痛快,回娘家也是小两口一处来一处走,有说有笑的。女婿与大郎二郎处的也好,一家子亲亲热热。”宫财主道,“这样的日子,纵不如何富贵,日子过得欢喜。” “这也是。”宫太太虽有些许惋惜,仍是听从了丈夫的决定,道,“其实,高举人虽好,他那老娘委实够呛,爹是个只晓得花钱的,娘呢,一门子的抠儿,他家里还有弟妹,且又穷。要不是高举人才学出众,这门亲事啊……”宫太太摇头,“一样是做长媳,高家的长媳可不好做。”这么一想,宫太太也不大惋惜了。 其实吧,说高举人家穷,那是宫太太相对自家而啦。高举人家也是有一二百亩田地的,何况,高举人中了案首,官学还有一笔奖励。总得来说,高家虽不富,但衣食也得周全的人家。 当然,高举人要是想将家族从衣食周全的阶段带到更高的社会阶层,这其间所要付出的辛劳不是一星半点儿。如果是一家子明白人,宫太太倒也不怕闺女吃些苦,大不了他们家里多帮衬些。可就是高举人那对父母,宫太太是过来人了,那可不是好缠的。 如此思量,宫太太便寻来媒人婉拒了这桩亲事。 此事三姑娘虽说不叫重阳知道,重阳又不是聋子瞎子,他成天在江按察使身边,在北昌府认识的人多,家里无人与他说,他在外头也知道了,还问了媳妇一句。 宫媛有些意外,“你如何晓得的?” 重阳端起盏茶慢慢吃着,道,“我又不聋,听也听说了。” 宫媛看他脸色寻常,就与他说了,“我家里就这几口人,除了两个哥哥,就是我与妹妹了。家里虽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爹娘也没指望我跟妹妹去高攀。我娘打听了,高举人家里就不好相处,弟弟妹妹倒还好,听说高举人他爹不通庶务,很不懂得经济,家里并不宽裕,还常乱花乱用。他娘又是个挑剔抠门的,倒不是嫌他家穷,可这样的公婆,做媳妇的得多操劳啊。我爹和我娘商量了,就回绝了高举人的提亲。” “回绝了?” “是啊。”宫媛瞪丈夫一眼,道,“他虽是举人,难道我家就一定高攀啊!” 重阳赔笑,“不是这么说,现在他风头正盛,谁说起来可是成龙快婿的人选。” “好不好得看怎么说?”宫媛一句没提陆家之事,男人哪个不要面子,且事既已过去,又有何好提的呢。宫媛道,“我家结亲,向来得先看亲家门风人品的,我跟妹妹,都不是怕吃苦的,就是怕受气。甭看高举人家里人口也简单,可他爹娘难缠,也看不到高举人有多大诚意,难不成我妹妹就为嫁给个功名?你也忒小瞧我家了。” “我哪儿敢小瞧你家啊,我跟岳父岳母多好啊,小姨子这亲事虽未成,后头说不得有更好的。”重阳就是一想到高举人就想到陆家,想到陆家就有些不痛快。虽然心里也知道与人家高举人无干,但怎么说呢,人就是这样富有情绪的生物,这是情感反应,重阳也没法子。 宫家回绝了高家提亲,媒人虽有些瞠目结舌,觉着宫财主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样的好亲事都不应,打算怎么着啊!就你宫家,有钱是有钱,可不是媒人说狂话,今日拒了这亲事,包管打着灯笼再难寻。好在,虽是拒了亲事,宫太太还是给了媒人二两银子,没叫媒人白跑这一趟,如此,媒人心中的怨气方少了些。 高举人大概也没料到宫家会婉拒亲事,他给媒人备了份薄礼,亦未再多说什么。就是媒人又说了几家姑娘,高举人都含糊了过去。 第二日,高举人就给宫家递了张帖子。 宫太太见到高举人的帖子有些惊讶,拿去给丈夫看,宫财主道,“那明儿我见一见高举人。” 宫财主甭看社会地位逊于高举人,可他毕竟在商界打滚大半辈子的人了,有功名的人见的多了,就是北昌府的官老爷们,打过交道的也不少。 宫财主笑眯眯地,拿出好茶好果的招待高举人,一口一个高老爷,并不因高举人年轻自己便拿大。高举人甭看这般年轻,出身也很寻常,应酬工夫竟然不错,含笑与宫财主寒暄片刻,方进入正题,高举人道,“我知不论我自己,还是我的家,都有许多不足。您可能以为我提亲诚意不够,如果是那样,您就误会我了。” “高老爷啊,要是说现在北昌府的成龙快婿,您绝对算一个。”宫财主极为恳切,“我一个土鳖商贾,要说这桩亲事,也是我家配不上您。说这些话,您大概以为我宫胖子不实诚,这么说吧,高老爷你年轻几岁,我宫胖子年长些。我与高老爷说一说,我这些年的儿女心事吧。” “这在北昌府也不算什么秘密,我高胖子原是县里一小吏,因缫匪时受了伤,没法再在衙门当差,就转行做了商贾。后来,有了银子,攒了家当,认识的人也多了,经过的事也多了。不瞒你,当年在老家刚换了大宅的时候,就有媒人想给我说个二房,家里也有丫环暗送秋波的。别看我现在胖了,以前勉强也算英俊,男人,对着鲜花嫩柳的女人,有几个不心动的。可想一想,媳妇孩子那些年陪我吃过的苦楚,有银子,纳个二房,虽则老妻也说不出什么,就算有了庶子庶女,比起老妻所出的,也是差上半个头。可她心里如何好过呢。我就时时告诫自己,当初想赚银子,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好日子,什么是好日子,锦衣玉食,清粥小菜,许多人可能会说锦衣玉食就是好。”宫财主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虽未读过多少书,倒也有些个感触。穷时慕富贵,骑驴望走马,待到了我这把年岁,就明白了。这日子,穷过富过,一家子欢欢喜喜的,就是好日子了。高老爷不是哪里不好,也绝不是配上我这商贾门第,我说句心里话,您是太好。您与我这样的只满足于金银富庶的人不同,您是有大志向的人中龙凤。这并不是吹捧您,这世道,我不过是行卑贱的商贾之事,这些年,都不知经了多少苦楚。您的志向,就意味着将来您要走的路,必将有无数艰辛险阻。虽眼可见之荣耀,我却是,只愿女儿过些简简单单的小日子。” 宫财主这般说,高举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最后,高举人也只能起身告辞,宫财主一路相送至门口,待要出宫家大门,高举人忽然在宫财主耳际道,“不是因胡公子吧?” 宫财主脸色一变,望向高举人,高举人也看着宫财主,宫财主坦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此事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高举人微微颌首,告辞离去。 宫家回绝了亲事,亲事便到此为止了。 但,高举人也算个奇人,一日,天气晴好,江按擦使带着媳妇孩子们出城爬山的时候,就遇到了他。 何子衿并不认得高举人,可也瞧出来了,这人看向阿念的目光就似有事。何子衿笑与阿念道,“双胞胎累了,我带他们到亭子里休息一下。” 江按察使道,“好,如今山上风大,叫人用围帐把风口围起来。”江按察使有个会过日子的媳妇,他本身也不吝于享受,故而,哪怕爬山,也颇有准备。下人们带茶带水带着炉火还有围帐,就是怕山上冷,歇脚时用的。其实,还带了些小吃。双胞胎有个毛病,但凡出门的日子,定要在外头吃饭,这饭吃得才香。双胞胎已经在嘀嘀咕咕的发表意见,想要吃小笼包了,这是出门时厨下蒸好的。 何子衿带他们去亭子里早餐。 江按察使不愿与高举人在这里说话,怕扫了家里妻儿的兴致,遂道,“这里歇脚是好的,不过,最好的风景不在这里。” 高举人连寒暄都来不及,就随着江按察使继续往山上爬了。高举人总觉着,他那些心思在江按察使这里似乎已被看穿看透。好在,他自认心怀坦荡,故而,还能平静以对。 二人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一直向上,深秋无景可赏,倒是有些未化积雪零落于树阴之下,不成形,更不成景。江按察使不说话,高举人原是伶俐人,就想寻些话题,好在,他没谈论天气。高举人道,“常听人说大人休沐日喜欢到这里爬山。” “等了几天?”江按察使问。 “我运道不错,只等了半月就等到了大人。” “你秋闱的名次不错,我还以为你会参加明年的春闱。” 江按察使知道他的秋闱名次,高举人并没有什么窃喜之处,他中秀才的年纪,江按察使当年已是探花。他今科只是名次不错,但据他所知,江按察使当年案首之后第一次秋闱便是解元,及至帝都春闱,更是一榜探花。江按察使有过目不忘之才,知道他的名次有何稀奇的。就是他那在许多人眼里还不错的名次,在江按察使这位年轻的前辈面前,也没有任何耀眼之处。 不过,江按察使的话,还是要答的,高举人道,“我的文章,在北昌府还算可以,但想在帝都,与天下举子一争,怕还是要多加磨练。” 江按察使不置可否,及至山顶,虽有暖阳当空,但烈烈山风之下,高举人纵一身大毛衣裳,也不禁打了个喷嚏,俊郎的眉宇间,鼻尖微红。江按察使看向五喜,五喜取了件大毛抖篷,江按察使示意高举人穿上。高举人倒也不矫情,道了声谢,就接过衣裳穿了起来。 这是座山并不高,但自山顶向远方极眺,整个北昌府尽收眼底。江按察使道,“跂高而望,不若登高之博见。嗯?”说着,江按察使看向高举人。 跂高而望,不若登高之博见。这句话是荀子说的一句话,意思是说,我踮着脚看远处,不如我站在高处看得更高更远。高举人自然知晓此句,但此时江按察使说出来,高举人就有些不明白了。江按察使倒没弄什么玄之又玄的事儿,他接下来就把话说明白了,“高琛啊,这座山高吗?” 高举人道,“不算高山。” “对,但从这里,已可以望见北昌城。”江按察使接着换了个话题,道,“你这么处心积虑的来见我,不怕我着恼?” 高举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没有说什么“大人胸怀宽广”的废话,他道,“我听说,当年陆家之事给些许小人知晓,有人想在我功名上动手脚已讨好大人,倘当年非大人护我一护,怕就没我今日了。”对陆家之事,高举人当真是无妄之灾。可世间从不乏小人在,高琛当年虽是案首,但案首不过秀才功名,对于江按察使这样的高官而,收拾他一介秀才,不过举手之间罢了。不过,江按察使都对陆家都未出手,何况一个高琛。 “原来是有所倚仗。” “学生能倚仗的,无非就是大人的胸襟。” 真个拐弯抹脚的马屁,江按察使道,“你来见我,不是为奉承我而来。” 高琛摇头,“说不清,就是心里想来见大人。” “你心里想来见我,但你的心事却又不好说。”江按察使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这话问的,高琛是当真不好说了,江按察使道,“那我就随便说几句。” “大人请讲。” “你心里那说不清的感觉,就来自于你脚下这座不够高的山,你只看得到北昌城,所以,会有你心中的那些烦恼。早些去帝都吧,到了帝都,就会明白,现在这座山,委实太矮。高琛,你的眼界,应该放得更宽阔高远,那时,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野心家应该有野心家的舞台。 打发走了高琛,阿念下山,见亭中已升起炭火,双胞胎正蹲在一畔烤肉呢,阿念笑道,“刚不是说吃小笼包么。” 双胞胎异口同声道,“小笼包吃过了,还想吃烤肉。” 阿念接过子衿姐姐递过的热茶,呷一口道,“嗯,多烤些。” 受到父亲的鼓励,双胞胎烤的更起劲儿了。龙凤胎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何子衿问,“那就是高举人么。”何子衿不认得此人,阿晔却是认得的。 阿念点点头,未再多。 及至回家,让孩子们各去休息,何子衿与阿念洗漱后一道坐在暖炕上说着家常话。何子衿有些不大理解这位高举人,道,“他到山上等你做什么呀,宫家回绝他的提亲,难不成想托你向宫家说好话?” “想哪儿去了,他可不是这样的人。”阿念脸色微沉,指尖在膝下轻轻敲动几下,道,“他当是猜出了些什么?” “猜出什么?” 阿念轻声道,“阿冽娶的是巡抚的孙女侍郎的长子,俊哥儿定的是大理寺卿家的姑娘,高举人是个有野心的人。”还有就是,他升官升得太顺利,怕也是叫这位高举人着重分析过了。不然,今日高举人要等的该是岳父,而不是他了。 何子衿想了想,道,“他顶多是看咱家近些年顺风顺水想搭个顺风车,要说别个,我不信他能猜出来。” “那些他自是猜不出来的。”阿念道,“不过,一个举人都注意到了,想来注意咱家的人不在少数。” 何子衿道,“咱们已是很低调了。” “管他呢。”阿念拉了子衿姐姐一并在炕上靠着枕头,俩人膝上盖一床锦被,阿念笑道,“在这北昌府自由自在的也挺好,我时常想,像余巡抚那般,在北昌府呆个二三十年,或者,到了不想做官的时候,咱们就致仕回乡,如何?” 何子衿笑,“这自然好。”又悄悄问阿念,“高举人这种,无非就是自己在心里忖度,以为咱家有什么大靠山。你说,余家,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念点头,“非但余家,就不晓得杜家是不是也知道了?” “余家是太后娘娘的亲戚,知道个一星半点儿的不算什么。杜家不是寒门出身么,他家能有上层的路子?” “唉哟,我的子衿姐姐,那杜大人能做到大理寺卿,能是寻常寒门么?” 何子衿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感慨,“你说,这些人怎么这样急,阿冽俊哥儿说起来,总是远了一步。” 阿念并不抗拒联姻,他道,“阿冽俊哥儿也没什么不好,与他们俩联姻,更是近可攻退可守啊。阿晔几个,就太近了。再说,阿晔还小,双胞胎更小。等他们长大,一样要成亲生子。” “也会像阿冽俊哥儿一样,娶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为妻么?” “门第上我倒不大在意,先要他们自己喜欢才好。主要还是要看姑娘家的人品才干,家族想要长久,靠的不是姻亲,而是自己。” “这话对。” 阿念一笑,揽子衿姐姐在臂间,二人静静的靠在软枕上,阿念忽然道,“那个高琛的性子,很像徐祯。” 徐祯。 子衿姐姐想了一会儿方想起这是谁,子衿姐姐握住阿念的手,道,“野心勃勃的人,什么时候都不缺。” “是啊。” 阿念也只是突然感慨一句罢了。 不过,还是希望他能走出一条平稳安全的道路来。 但,太多的交集则不必了。 章节目录 第428章北昌行之一一六 > 第428章 刚进十月, 宫媛产下一子。 重阳这样形容他儿子, “那眉眼,那鼻梁, 还有那嘴巴, 那脸形, 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差半分。” 待大家参加过小宝宝的喜三礼,阿曦很实在的说,“重阳哥那眼是不是有毛病啊, 小郎哪里长得像重阳哥啊,一点儿不像他,特别像宫姐姐。”阿曦因为是女孩子, 可以跟着她娘到宫媛的屋里看小宝宝。至于阿晔等人, 由于他们年岁稍大了,叔嫂有别, 便不好再进去。不过, 双胞胎还能冒充小孩儿一道去看小宝宝, 也很赞同他们姐姐的结论, 跟着点头道, “是的, 根本不像重阳哥,像宫嫂子。” 待到小宝宝满月酒时,大宝几人瞧了, 都说不像重阳, 好吧,坚持小宝宝像重阳的,恐怕除了重阳,就是重阳的岳母宫太太了。宫媛因是头一胎,且他们夫妻恩爱,故而对儿子闺女的都不介意。胡文三姑娘也是这般,他们只有三个儿子,连个闺女都没有,用三姑娘的话说,倒是盼着媳妇生个小孙女来着。要说最盼儿子的,除了被媳妇训的不敢当着媳妇面儿提喜欢儿子的儿子他亲爹重阳外,就是宫媛亲娘宫太太了。宫太太是个很朴实的人,她很朴实的认为,只有闺女生了儿子,这才算在婆家真正站住脚了呢。所以,宫太太是极盼闺女给她生个小外孙了,如今可算天遂人愿,宫太太当时在送子观音面前许的大愿,如今心愿得偿,光还愿都花了五百两银子,可见其心虔啊。自有了小外孙,宫太太那眼神就跟重阳女婿一样了,成天念叨,“唉哟,看我这外孙这眉眼,多像女婿啊!” 好吧,这是一对眼睛有问题的岳母与女婿的组合。 但不管怎么说,重阳得了长子,那叫一个欢喜不尽,就是胡文、胡太爷,都不由多吃了几杯酒。江仁夫妻都有些羡慕,直夸重阳有出息。 是的,在这个年代,能早早的为家族开枝散叶,这绝对算得上是有出息了。 其实,不只江仁夫妻,江家一大家子都羡慕的不行,毕竟,他家大宝也不过小重阳一岁多罢了。大宝这功名上倒是争气,可这亲事上,就远不如人重阳非但早早娶了媳妇,今连儿子都抱上了,何等样福气。 何琪自己就跟丈夫商量起儿子的亲事来,江仁到底是男人,拿得定主意,道,“亲事原也不是能急的,你看重阳先前,三妹妹急成啥样,还有些波折,最后定了宫家姑娘就很好。你慢慢寻罗着就是,有好姑娘,莫要错过。若一时没有可心的,慢慢等就是。这亲事啊,还是得讲究机缘。”像他当年,他娘给他说了n家,他就相中了媳妇。 “是啊,重阳机缘就好,你看重阳跟他媳妇,自成亲到现下,脸儿都没红过一次,好的跟什么似的。”何琪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说这话,就是原先陆家没出那事,当真成了亲事,怕也没有如今这样好。” “这是陆家那姑娘没福。”江仁道,“原先瞧着重阳打理铺子就眼皮子浅,现下多少人都说宫家这亲事结的好。” “可不是么。”何琪说一回重阳,又说回自家长子身上,道,“经了重阳,我就琢磨了,咱们大宝儿最好也寻这么一个合心可意的,以后他们小两口也和睦。” “很是。”情分好的夫妻,给儿女寻亲事时也是盼着儿女以后的婚姻生活能如自己这般方好。就是何琪瞧着重阳宫媛小夫妻那蜜里调油的日子,都把自己以往那好强的心稍稍收了些,想着儿子不算不争气了,以后也养得起妻儿,只要儿子喜欢,何琪就也愿意的。 何琪这里如此想着,再加上婆婆、太婆婆的时不时的就念叨起重阳的儿子,还三不五时的过去看望,何琪不由自主便加快给儿子说亲的进程了。 可这事儿吧,真不是何琪想快就能快的,与重阳当年很积极的相亲或者自己也知道留意周围的女孩子不同,大宝完全一幅和尚样。就是对重阳家的小郎,大宝也就是看看,他生怕小郎会尿尿,尿他身上啥的。用何琪的话说,“瞎臭美。” 何子衿笑道,“这是大宝还没开窍,看以后他有了儿女,就稀罕的不行啦。” “这不开窍就叫人急。”何琪无奈,“我都说他是念书念多了,这上头就不如重阳明白的早。” 三姑娘如今做祖母的人了,有孙万事足,笑呵呵地,“师姐你以前也不急,这是见着小郎,自己急着抱孙子,就催起大宝来。要我说,大宝这个,你放缓些也没什么。一则大宝还未开窍,二则大宝现在全是进取的心,他要是科举顺遂,能四年后春闱及第,介时在帝都说一门亲事,与他官场之上还能多些助力。” “原本我是这样想的。”几人打小就认识,这些年都在一处,又是亲戚,何琪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道,“可如今我已是明白了,什么门第不门第的,我呀,是把心放得太高了。有时回头想一想,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那会儿哪里敢想有现下。就说大宝,如今已是正经举人,于我家,已是光耀门楣。我家太爷、老爷都说什么时候回乡祭祖来着。我也当知足了。何况,见着重阳与他媳妇这般相敬相亲的,不瞒你们,我这心早就想开了,什么叫好,他们小两口高兴就是好。要是小两口不痛快,以后就是娶个公主,那样的日子,也不能说得上一个好字。” 三姑娘笑,“师姐这话在理。在咱们做父母的来说,孩子们好了,咱们也就好了。” “就是这个话。”何琪笑着,就说起北昌府的闺秀来,让何子衿与三姑娘帮她参祥一二。 做父母的有做父母的烦恼,孩子有孩子们的事,这一日,阿晔回来就跟他娘要老参,阿晔说起来十分生气,道,“学里隋夫子病了,我请小窦叔叔帮着诊了脉,小窦叔叔说要用十年的老参配药,娘你拿根参给我,我给隋夫子送去。” 隋夫子是官学里教经学的先生,何子衿以前去过官学,认得这位隋老先生,这还是位举人老爷呢。隋夫子的儿子就在官学念书,年纪与阿晔差不离。何子衿先命丸子去取参,道,“十年的参取两支过来,再拿一匣红参,瞧着当用的药材都收拾一些来。” 丸子下去取东西了,何子衿才问阿晔怎么回事。阿晔此方顾得上喝水,饮了半盏温水道,“隋师姐前些天就从夫家秦家回来了,好像是男人要娶小老婆,隋师姐气坏了,小隋也气得了不得。五天前,隋夫子就同学里请了假,去妹妹家说理,听小隋说,他姑妈良心都坏了,为着个狐狸精,满嘴说隋师姐的不是。隋夫子在临江城就气病了,请了大夫瞧了,吃药也没见好,这是才回了家。我知道此事,就让五喜请了小窦叔过去,小窦叔说不是太严重,但也得养上一段日子方好。” 很快,丸子取了药材来,阿念看了一眼,见是参葺一类,尤其细瞧了那两根十年参,带上就往外走,还说不要等他吃饭。何子衿问丸子,“五喜六喜跟着阿晔的吧?” 丸子道,“跟着呢。” 何子衿就放心了,与丸子道,“明儿叫人去打听一下隋家的事。” 丸子连忙应下。 隋家这事,倒不必特意打听,连三姑娘何琪都听说了。二人来何子衿这里说话里就说起了此事,三姑娘道,“这位隋先生不论人品还是教课,都是极好的。” 何琪也说,“是啊,大宝的课业,隋先生给他批改就格外仔细。大宝考秀才考举人,隋先生可是用心了,大宝中举人的时候,我还特意备了礼,打发他去隋先生那里致谢来着。”又骂隋姑娘的夫家,“真个没心肝儿的,听说隋姑娘嫁的就是嫡亲的姑妈家。这可是亲侄女,如何能这般作为?还真为个外头小女表子,把自己亲侄女这般作贱。” 三姑娘悄声道,“我听说,隋姑娘入夫家门三年没动静,那秦家就急了。重阳打听了说,不是什么外头随随便便的女人,是隋家另一位姑太太家的姑娘,而且,不是做小,是要两头大,效仿娥皇女英,娶做平妻。你们想想这事儿,一个是兄长家的侄女,一个是妹妹家的外甥女,那秦太太能偏着隋姑娘才怪呢。要我说,要真是个明白人,也办不出这样的事,显得自己娘家亲戚多不值钱哪。怎么是个姑娘就得往表哥屋里送啊!叫婆家人作何想?要不是这样的荒唐事,隋夫子怕也不会气吐血。” 何琪不知此内情,乍然听说,深觉匪夷所思,惊的瞠目结舌,何琪半晌方道,“天哪,竟有这样的事?”何琪都无法理解了,道,“这两位隋家姑太太是怎么想的啊。隋小姑太太就这样让自己闺女给外甥做小?”与何子衿相识的时间久了,何子衿早就给两人普及过平妻这种不法生物,什么平妻啊,完全是自欺欺人,律法上从来不会承认平妻这种存在。说得好听是平妻,那就是个妾! 三姑娘对隋家两位姑太太很是瞧不上,道,“要是有骨气,自不会如此。那隋小姑太太据说家里很不怎么样,不然,哪里会让闺女这般。那女孩子也是不知所畏,宁可嫁个小门小户过扬眉吐气的日子,倒与表姐争起表哥来?” 如此,隋家之事,何子衿算是稍稍清楚了。何子衿道,“隋夫子人品不错,如何两个妹妹都这般糊涂?” “这里头的事说来就远了。”三姑娘消息灵通的很,道,“这隋夫子与这两位姑太太,原并非嫡亲姐弟,他们原是隔房的堂姐弟。听说,是先隋大太爷无子,就把弟弟家的儿子过继了来,就是隋夫子了。其实要我说,没心肝的人,隔不隔房都是没心肝,哪里在于隔不隔房?拿至亲骨肉称斤论两的畜牲也不在少数,就更不必提这两位隋家的姑太太了,大概是觉着现在用不着娘家兄弟了吧,不然,哪里会做下这般打脸之事。” 何琪叹道,“可不是么。” 隋夫子家的事折腾了大半个月,阿晔还参与了一场打架,回来时嘴角都青了一块,说是帮着小隋把秦家的人打跑了。 他娘给他擦着药膏,阿晔还义愤填膺呢,“简直岂有此理,竟然敢送休书来!隋师姐一把将休书那姓秦的脸上,拽过那姓秦的衣领就是一顿嘴巴,秦家跟来的人就要上手,我们也不能让隋师姐吃亏啊!我个子小,亏得灵活,我打了好几个,就挨了这一下。大宝哥才厉害呢,大宝哥跑出去拿了根这么粗的棍子,真是一个顶十个,我当时也该寻些武器的。”阿晔说着,不禁叹气,看那模样,很为没寻趁手东西打架而遗憾。 何子衿戳戳阿晔受伤的唇角,阿晔疼的皱眉,“娘你轻点儿,不能戳。” 何子衿说他,“不论打架还是别个,毕竟这是隋夫子的亲戚,这么人头打成狗头,你们隋夫子脸上岂会好看?” 阿晔道,“原也没想打,就是想着,小隋家里人口有限,隋夫子隋师母都上了年纪,隋师姐又是个女流,小隋也小,我们是想着帮忙壮个声势,实在是秦家人太可气,哪里有上门送休书的,送也当是送和离书,不然,隋师姐以后怎么着啊。这和离的跟被休的,可是不一样。”阿晔甭看年纪不大,还是很懂世道人情的。 当下女子,哪怕如北昌府这样民风开放的地方,女人仍属于弱势群体。当然,北昌府出头露脸的女人也多,可真个谈婚论嫁,那也是出身、性情、品貌,各样都要拿出来一一明列比较的,而再婚的女子,和离的与被休的又完全是两种概念了。一般能和离出夫家的,世人就觉着,女人本身并无大的过错。而被休的女子,想再寻一门好亲事,不能说是发梦啊,但也是难上加难。如江夫人,当年自第二任丈夫李五爷那里,拿的也是和离书,则不是休书。 秦家竟然敢送来和离书,这也委实令人恼怒! 阿晔尽管十分想为隋夫子分忧,不过,他的主业还是要在学里念书,隋夫子自己也不是个任人欺的。隋夫子在官学教学多年,总有自己的人脉,待隋夫子养好身子,亲自去秦家谈判,秦家最终还是出了份和离书,而且,除了归还隋姑娘的嫁妆家,还补偿了隋姑娘一百金子,约合千两白银。隋夫子岂会要秦家的银子,不过,隋夫子涵养甚好,只是淡淡拒绝了。秦家却也不想把隋夫子得罪得太狠,非要给,隋姑娘颇有气性,将一盘金锞子摔在秦家人面前,冷冷道,“既撕破脸,还谈什么亲情道义,不若就此一刀两断,倒是痛快!” 这事儿,阿晔知道的如此清楚,都是大宝与他说的。阿晔要上学没空,大宝都考出举人来了,他本就是隋先生的得意门生,今见隋先生家中有事,自然不会袖手,大宝在家里调了些年强力壮的侍卫,一道陪着隋先生到秦家撕掳此事,故而,大宝算是个亲历者。 不管怎么说,隋夫子家事理理清楚,也到了过年的时节。 阿晔还特意跟他娘说,今年给隋夫子的年礼里多放几样药材,似乎自闺女和离之事后,隋先生身子就一直不大安稳。想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怒极吐血,定是伤了根基的。故而,有小窦大夫时常把脉调理着,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 好在隋先生有几个不错的学生,像阿晔、重阳、大宝几个,时常打听着隋先生需要什么药材,就给隋先生送去。 这年头,师生关系本就是极亲近的,故而,这样的事算是寻常,并不如何惹眼。 何子衿见儿子小大人似的,笑道,“行,待拟好礼单给你看过。” 阿晔点点头,跟他娘商量明年考秀才的事,何子衿道,“这急什么,明年你不过十三。” 阿晔道,“我这不是急着青出于蓝么。”倒不是阿晔急,实在是,他老子当年科场太凶猛,让阿晔这做儿子的很有压力。 何子衿笑道,“你爹当年是急着考出案首好自立门户,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着那么早考秀才。要我说,你不用急年纪,你爹是案首、解元、探花,你拼年纪不一定拼得过他,我可没听你爹说你有案首之才。你好生念书,争取以后考个状元,就算青出于蓝了。” “娘你说的也在理。” 阿曦简直听不得她娘她哥这狂话,道,“娘,听你们这般说,好似不是考状元,好似吹口气似的。那状元是好考的?我爹都没考中状元,我哥就能考中?”阿曦请教她娘跟她哥,“你们咋那么狂哩。” 她娘跟她哥表示,“狂吗?” 阿曦道,“你们就差上天啦!” 阿曦同朝云祖父说起她娘跟她哥来,“唉哟,在外头谦虚的了不得,在家里各种大话,都没了边儿。说的那状元好像就我家囊中之物一般。” 朝云祖父微微一笑,“这有何稀奇的,你娘小时候就这样。你爹考秀才试之前,别人在你娘面前说你爹有才学,你娘都是‘诶,小孩子,非要试一试,中不中的,只当让他长些经验罢’,回头就同我说‘唉哟,我把我家阿念中案首放的鞭炮都买齐备了,两千响的小鞭,买了二十挂,二踢脚一箱,到时可得好生热闹热闹’。” 朝云祖父尤其学她娘人前人后两个模样,那口吻简直惟妙惟肖,逗得阿曦哈哈大笑。 阿曦连声道,“对对,我娘就这样。” 朝云祖父笑呵呵地,“看来,阿晔还是更多像你娘。” “可不是么,我哥在外头也谦虚的了不得,在家里就一幅他才学如何了得的嘴脸。”阿曦粉儿认真道,“这样多不好啊,就是心里这样想,也不该说出来才是。” 朝云祖父笑眯眯地,“嗯,阿曦像阿念。” 阿曦心里很高兴朝云祖父这样说,因为在阿曦看来,她爹比她娘比她哥都有格调,这当然是夸奖的话啦。不过,阿曦很会花巧语的哄人,她仰着一张粉嫩圆润的小脸儿,道,“我跟祖父长大的,当然是像祖父了。” 朝云祖父给她逗的一乐。 为此,阿晔的评价是,“别看我妹每天好像多正义似的,在家说句心里话叫她听到她都会说你狂,不谦虚,其实她自己才是个马屁精。”成天拍长辈马屁。 阿曦是不晓得她哥对她的评价,若是晓得,兄妹俩必得拌一次嘴不可。 当然,自从知晓隋姑娘的事情后,阿曦现在不是拌嘴了,她改了口头禅,现在她都是,“小心我和你绝交哦。” 不过,阿曦是不会承认她受隋姑娘影响的,她现在已经给自己定位,要走淑女风,她还时常劝隋姑娘,“要温柔,要温柔,要温柔。” 隋姑娘都看她一幅小大人似的模样都觉着好笑,阿晔私下都说他妹,“以前隋师姐可温柔了,你不还说人家无趣么。” 阿曦眨眨眼,“我以前见过隋姐姐么?”不会吧,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隋姐姐。 阿晔道,“有一回你去学里找我,我要玩儿蹴鞠,就把你托给隋师姐照顾,人家还请你吃米糕来着,你忘啦?” “啊!那是隋姐姐啊!”阿曦终于想起来了,不由感慨,道,“这秦家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啊,怎么把隋姐姐变成这样儿了。” 阿晔心说,你不就爱和这样儿的交往么。看她妹妹的好朋友吧,宫嫂子是一个,常把他重阳哥训得一句话都不敢还嘴的。还有苏参政家的苏冰是一个,何二郎多温文尔雅的性子啊,那个苏冰就跟个小辣椒似的,尤其那张嘴,还总笑话他们诗社写的是小酸诗。话说,你一丫头你知道啥是诗不?有时,阿晔都想反问苏冰一句,奈何觉着那样不大好,就都憋着没说。再有就是隋师姐了,人家温柔如水的时候,他妹都吃过人家的糕了,还对人家视而不见呢。如今隋师姐和离了,还变成了半个母老虎,她妹就颠儿颠儿的同人家做起了朋友。 就他妹这品味,还成天介说自己如何温柔好脾气。也就是阿晔了,自小到大适应了他妹这种种口是心非的行,不然,非但找个没人的地方吐上一吐方好。 于是,这一年的新年,就在龙凤胎的彼此吐槽中悄悄的过去啦。 章节目录 第429章北昌行之一一七 > 第429章 这一年的新年, 依旧热热闹闹, 除了双胞胎在新年许愿, 希望明年他们娘给他们生两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的新年愿望, 把大家逗得一乐。 阿曦还问他们, “你们怎么这样盼弟弟妹妹啊?” 双胞胎齐声道, “有了弟弟妹妹, 我们就能管人啦!”现在他俩在家里属于被管的地位,双胞胎渐大,开始有自己的主意, 对于目前自己的地位有些小小不满,故而需要有比他们地位再低一些,可以被他们领导的弟弟妹妹出现。 何子衿一手撑着小炕桌拈松子皮, 瞧着双胞胎笑道, “现在你们一人二两月钱零用,要是家里有了弟弟妹妹, 就出不了那么些月钱的, 就得把你们的月钱给弟弟妹妹的分一些, 可好?”一般, 擅长理财的人数学都不错, 双胞胎一听这话, 心下立刻把这笔账算通透了,然后,双双表示, 他们对于弟妹之事还需斟酌一二, 先时想法不大成熟云云。总之,那一幅抠门儿嘴脸,很令阿曦瞧不上。 双胞胎可不觉着自己哪里不好,他俩吃过年夜饭,待天黑了,就外头再穿一件厚棉衣,出去院子里放烟火。外头玩儿痛快了,又回屋与爹娘兄姐守岁,不过,双胞胎因年岁小,未能守过子时,看他俩困时,何子衿就叫他俩早些睡了。 要何子衿说,这年代有个好处,因为平时都是早睡早起惯了的,所以,新年这天早起,对孩子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一大早的,孩子们就一人一身红装扮好了,阿念与子衿姐姐也是一人一身红,总之,一家子都穿得跟红包一样。只不过,阿念子衿姐姐是发红包的,孩子们是收红包的。 双胞胎尤其打扮得精神抖擞,二人先与兄姐一道给父母拜年,给父母拜过年,收了红包后,俩人又俐俐落落的给兄姐拜,这年可不白拜,阿晔阿曦都是大方人,平日里阿晔还略穷些,阿曦可是小财主,她当初在重阳铺子里投银子投的最多,一个人就占三成分子,以前重阳那书铺子都是赔钱,自然没有分红。现在今非昔比了,书铺子生意红火的很,阿曦每年分红就有三百两不止。再加上阿珍舅舅每年给阿曦送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会送些花色别致的金银锞子给阿曦做零用钱。阿曦手头宽裕,与她娘少时便爱做投资不同,阿曦一直是帮她娘看账本,自己没啥私房产业。再说,阿珍舅给的金银锞子都好看的紧,那也不是用来花的啊。而且,每次阿珍舅送东西给她,双胞胎就狂拍她马屁,所以,阿曦一般就挑几个喜欢的收藏,余者都给不挑捡的双胞胎搬回屋做私房。有书铺子的分红,有阿珍舅给的东西,还有平日里阿曦自己积攒的月钱,可想而知阿曦私房多么丰厚啦! 连双胞胎这么善于理财的人,都很羡慕姐姐的私房。 所以,阿晔阿曦给双胞胎的红包都很厚实,当然,比父母给的还要略逊一二的。 双胞胎给兄姐拜过年,又一人收俩红包。然后,阿晏就要给阿昀拜年,阿昀因为比阿晏早出来半刻钟,做了哥哥。阿晏出来的略晚,是弟弟。阿晏要拜年,阿昀一把拉住阿晏的手,道,“不用拜不用拜。” 阿晏非要拜。 阿昀一句话,“拜了也没红包拿。” 阿晏立刻就不拜了。 双胞胎种种,很令阿晔阿曦不耻。 其实,龙凤胎出生的时候,阿念官儿还小,家里生活水准很一般。结果,龙凤胎虽然也会注意攒些私房,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大方的性子。及至双胞胎出生,彼时,阿念已是实权县令,甭看官儿不大,该得的银子比当初做翰林时强百倍。就是何子衿,在沙河县也做起了胭脂水粉的生意,家境大大改善。结果呢,双胞胎在银钱上偏生是个极细致的性子。 以至于何大仙儿都怀疑,她怀里双胞胎时是不是算盘珠子拨的太多,胎教就比较精打细算的那种。 甭看龙凤胎对双胞胎的爱财有些瞧不上眼,双胞胎还觉着龙凤胎是冤大头呢,他俩都觉着,幸亏家里有他俩啊,要都是兄姐那样没算计的,家业都得给败了。 双胞胎收过大红包,就与爹娘兄姐一道吃饺子了。俩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有这财运,嘎嘣嘎嘣都吃到了财运饺子,这种饺子是特意在包饺子时里头放上铜板,取其财源滚滚的吉祥之意的。其中阿昀还不小心把将换的牙给硌了一个下来,阿昀找丫环要水漱了口,一面用帕子擦着嘴巴,一面用漏风的嘴吩咐丫环,“这是下牙,给我扔房顶上去。”再把他吃到的铜板给丫环,命丫环清洗出来,一会儿给串上红绳用红线打个络子,挂他床边。 阿曦道,“至于么,不就是一个铜板么。” “这可是新年饺子里的铜板,一年的财运都在这里头啦。”对于自己吃到财运饺子的事儿,阿昀很是高兴。阿晏也吃到了,照此吩咐了自己的丫环,也与他大姐道,“大姐,你看你,你就每年都吃不到财运饺子。” “是啊,我不如你们有财运。” 双胞胎笑嘻嘻地,“大姐,咱们谁跟谁啊,我们的财运,就是大姐的财运啦。”他俩亏司甜蜜语,过年尤甚。这刚收了大姐给的过年红包,那好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啊。双胞胎尽管拍马屁技能不算高超,但由于他俩拍得特真挚特用心,也能逗人一乐。 接下来的拜年,双胞胎简直是抢了龙凤胎的风头,主要也是龙凤胎年岁大了,十三岁了,自觉是半个大人了,在家都能帮爹娘做事的年岁,哪里还能像双胞胎这种豁出脸皮去讨喜抢风头啊。 双胞胎一路拜年一路收红包,因他们年岁小,都是他们在收,一直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双胞胎收红包收到手软。大过年的,许多阿念的下属啊同僚的来家里拜年,但有招待客人这样的事,一般不是太要紧的场合,阿念都会带着儿子们一道,让儿子们多见见人。就是阿念去苏参政、李巡抚家里拜年,也是带着孩子们一道的。一则阿晔与苏二郎年岁相仿,苏二郎虽略长两岁,俩人这些年关系一直不错,还同是诗社成员。二则就是因这些年同在北昌府为官,几家人都熟了,带着孩子们,也显得亲近。同样的,何子衿去别家吃酒,或是自家宴宾客时,何子衿也会带阿曦在身边的。 过年是孩子们的最高兴的时候,尤其双胞胎,除了红包,还有不少叔叔伯伯给的玉坠子啊小玩器啊,这些东西,这俩人回家就分门别类的各收起来,妥妥的都是自己私房。 阿念都说,“以后双胞胎成亲,他们私房就够置聘礼了。” 双胞胎有些听不懂父亲这话,难道娶媳妇的聘礼要自己出啊!双胞胎倒是不大担心,他俩还小,还能多攒几年,而且,他们很有信心能攒够自己娶媳妇的聘礼。他俩担心的是他们大哥,阿昀很实在地,“爹,那我哥岂不是娶不上媳妇了?”他们家,他哥最穷,哪里出得起娶媳妇的聘礼哟。 一家子哈哈大笑,当事人阿晔瞪双胞胎一眼,道,“真个傻的,就听不出来爹是开玩笑的。” 双胞胎不乐意大哥说他们傻,哼一声道,“大哥你本来就穷!” “君子不说视金钱为粪土吧,也没人跟你俩似的成天把钱放嘴边儿的啊!”阿晔道,“出去这样叫人笑话。” 双胞胎顶嘴,“我们就在家这样。” 阿晔看双胞肿那一脸嚣张的样子,心下琢磨着什么时候得教导一下双胞胎了,这眼瞅着要造反啊! 不得不说,阿晔因为“穷”竟受到了双胞肿的歧视! 双胞胎倒没想造反的事儿,他俩过年还发了一注“大财”,说来银子不多,不过三五十两,不过,相对于双胞胎的眼界,三五十两已算是大财了! 这事儿吧,说来话来。 双胞胎年岁与三姑娘家的三郎、江仁家的三宝相仿,四人是同一年的生的,只是生辰上差了几个月。四人一向很好,经常在一起玩儿,过年也不例外。就在江仁家,三宝就提议玩色子,因是过年,大家荷包都比较丰满,于是,三郎就说了,“光斗色子没劲,不如玩儿银子的。” 双胞胎一向是精打细算的,而且他家有家规,不能赌博,不然就要挨揍的。三宝三郎听了都说,“这事儿,谁还到姑丈(姨丈)跟前儿说去,只管放一百个心。”二人都答应保密,绝不外泄。三宝还吩咐屋里丫环闭嘴,不说去外头说。 双胞胎仍是有些犹豫,三郎三宝儿都说,“不玩儿大的,咱们就用铜板玩儿。” 好吧,刚开始是铜板,结果,四个小混蛋偷偷摸摸连续赌博三天,以双胞胎把三郎三宝的过年红包全都赢光光而告终。那三郎三宝的压岁钱,半点儿不比双胞胎少啊,双胞胎把他们的压岁钱都赢到手,顿时觉着腰又粗壮了不少啊! 双胞胎得此甜头,就有些贪心。一日在家就提议兄姐一道玩儿色子,阿曦对于赌博类游戏一向没兴趣,她不也不愿意跟双胞胎这样的小奶娃子玩儿。最后就剩家里最穷人阿晔了,双胞胎想着,大哥最不富,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于是,双胞胎就撺掇着大哥同他们一道玩儿。 阿晔早知道了双胞胎赢钱的事儿,先是佯做不应,双胞胎说了无数好话相求,阿晔此方应了。命侍女把他屋里放银金银锞子的钱匣子拿来。 去的时候是一个侍女,回来时就是两个侍女了,钱匣子太沉,一个侍女抱不动。阿晔命侍女打开,满满的啊,金灿灿,亮闪闪的啊!一匣子金锞子,一匣子银锞子!双胞胎瞧的两眼直冒绿光,跟饿狼见着肥肉一般。 其实,双胞胎真不算饿狼,家里又没短过他俩的花用,而且,他俩一向很有私房。只是,那个沉醉的小眼神儿哟,阿晔这自诩小君子的人,也想不如什么好的语来形容双胞胎啦! 阿晔稍稍展示了下自己的财力,双胞胎立刻惊的小嘴巴圆张着有些合不拢。阿晔笑,“口水要滴下来啦!” 双胞胎连忙抬袖子擦口水,发觉被大哥骗了,哪里有滴口水哟!阿昀顾不得说大哥骗他们的事,感慨道,“大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还以为大哥最穷哪,原来大哥只是低调啊! “是啊是啊。”阿晏附和,很实在的夸他们大哥,“哥你可真有钱!” 阿晔哼一声,不给两个小东西开开眼,这两个小东西就要尾巴翘上天,他爱搭不理的问,“要不要玩儿?” 双胞胎现在瞧着这金银锞子,就觉着,这是他们的钱啊!异口同声,斩钉截铁,“要!” “你俩有钱么?”阿晔问。 阿昀道,“哥你少瞧不起人!” “是啊!”阿晏帮腔道,“我们虽不及大哥钱多,也还攒了几两银子!” 俩人吩咐各自侍女去取银子,双胞胎财力当真不容小觑,侍女一人抱了一匣子银锞子,阿晔漫不经心的扫一眼,问双胞胎,“怎么只有银锞子,金的呢?” 双胞胎还是相当保守的,道,“金的在屋里!这些足够了,可不是我们说狂话,大哥你要是输了,可不能不认啊!” “你们把自己银子看好就行!”小小年纪,还不说狂话,这都狂的没边儿了! 阿晔与双胞胎把私房银子都抬出来要赌大的,早有侍女过去知会阿曦与阿念何子衿夫妇了,阿曦来得很快,她没想到,她拒绝后,双胞胎竟然打上了大哥的主意,这不是老寿星吃□□么,嫌命长么。何子衿阿念过年应酬多,在家歇着养元气,他俩一来,孩子们都站起来了。阿念扶何子衿坐一畔的软榻上,何子衿摆摆手让孩子们只管坐着,笑眯眯地,“唉哟,我得瞧着些,看你们谁财运更好。” 阿念眼睛扫了扫四只钱匣子,想着儿子们都挺有钱的啊,看阿晔还淡定,倒是双胞胎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生怕爹生气翻脸,他们明明很小心的,怎么还惊动爹啦!阿念平日里和气,外头也没人说不好的,不过,他教儿子也一向有规矩,不准赌博就是其中一条。要是犯了,可是得挨板子的。双胞胎主要是怕挨揍,而且,大哥这钱眼瞅就在跟前儿,倘爹爹不允,岂不错失这发财的机会。不得不说,双胞胎实在是自信的可以哟。双胞胎这点儿小心思,阿念哪里看不透,阿念将手一摆,“只管玩耍,过年时不禁这个。只一样,谁输了都得输得起,不许以后闹脾气。” 双胞胎抢着道,“爹放心!我们跟大哥就是随便玩儿一玩儿,借着过年的喜庆,热闹一下!” 阿晏这小子心眼儿多,还说,“爹,你要是看谁好,可以下注,只当取个乐子。”还想把他们爹拉下水,省得他们爹以后哪天想起来秋后算账啥的! 阿昀不愧与阿晏是双胞胎,这俩人简直是心意相通,阿晏劝爹,阿昀就劝娘,阿昀道,“娘你押我,到时赢了银子,娘你占大头,算儿子孝顺娘的。” 阿念何子衿才不会押这个,阿曦也不押,于是,双胞胎与阿晔的赌局正式开始了! 这掷色子比大小,是极快的。 而且,阿晔与双胞胎玩儿的还比较大。自午饭后开始,到吃晚饭的时候,阿晔就把双胞胎的两匣银锞子都赢到手了。阿晔还笑眯眯的问,“不是屋里还有金子么,再搬些出来,接着玩儿。” 双胞胎一副被人割了肉的落魄模样,彼此对视一眼,一并摇头道,“不玩儿了。”输银子输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了。 相对于双胞胎的无精打采,阿晔则是春风满面啊,命人收了双胞胎的私房,笑与双胞胎道,“待什么时候,咱们还玩儿啊!” 双胞胎才不想再跟大哥玩儿了呢,眼瞅着银子被大哥收走,他俩那叫一个心疼啊,心疼的晚饭都少吃了一碗饭。据服侍双胞胎的丫环说,当天晚上,双胞胎睡觉都是眼角挂着两颗大泪珠入睡的。 想一想,就凄凉啊! 双胞胎输了银子,好些天打不起精神来,可也没别个法子,银子已是没了。而且,先时他们得罪过大哥,大哥是绝对不能再将银子还给他们的,再者说,输都输了,哪里能把输的东西再要回来?双胞胎尽管一向爱财,自问也没那偌厚脸皮! 哎,只得再接着攒啦! 于是,双胞胎经此一惨,就越发的抠了。 倒是三郎三宝安慰他们,“算啦,千金散去还复来!” 双胞胎道,“合着输银子的不是你们。” “我们怎么没输啊,不都输给你俩了,你俩也是个不存财的,又输给阿晔哥了。”三郎一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气,你俩不是自诩玉面小财神么,还说过年时吃到了财运饺子,我看人俩吃的是破财饺子吧!咋这么没算计啊!你俩长几颗脑袋就敢跟阿晔哥赌啊,阿晔哥摇色子,我大哥都不是对手!” 阿昀连忙同三郎打听,“还有这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我也不知道来着。三郎心说,他这是在双胞胎险把裤子输给阿晔哥时同大哥念叨起来,大哥随口说的。重阳是这样说的,“这摇色子得有天分,阿晔别看年纪小,他摇色子就特别的准,双胞胎跟他比色子,这不傻么。” 三郎问大哥道,“从不知阿晔哥会摇色子啊。”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重阳问双胞胎输了多少,三郎如实道,“说是把从我跟三宝这里赢的全都输没了,他们自己的家当还输了一半。” 重阳听了,哈哈大笑。 宫媛闻知此事,也觉着有趣,笑道,“阿晔瞧着那样的斯文人,还会摇色子这样的事啊。” “他就是瞧着斯文,跟大宝似的,爱装个样儿。”重阳抱着儿子,手指头兜儿子的肥下巴玩儿,笑道,“咱们小郎以后可别跟那俩人似的,要是见天在我跟前装样儿,我可受不了。” 宫媛笑,“我看咱小郎以后性子像你,看他这相貌,刚生下来时跟我多像啊,现在越长越像你。” “这话说的,我是他老子,他不像我像谁啊!”重阳一脸得意,事后见着阿晔,还劝阿晔把银子还给双胞胎,重阳道,“现在双胞胎这成天无精打采的。” 阿晔笑,“马上他们就有精神了。” 阿晔的法子很简单,双胞胎输了银子不是心疼么,他说了,他出银子,聘请双胞胎做他的小书童,做一天有五百钱,一百天就是五十两银子,一年便是一百八十五两半,阿晔给他们凑个整,给他们二百两,问他们可愿意? 这两百两,正是双胞胎那天输的银子总数啊! 不过,这种给大哥做书童啥的,双胞胎觉着有些没面子。阿晔便道,“就是不为钱,我吩咐你们给我干活,你俩还不听我的话了?”给双胞胎个台阶下。 双胞胎得此台阶,果然就坡下驴,给大哥做起小书僮来,每天不说做牛做马吧,也要给大哥使唤一两个时辰的。阿晔看在眼里,悄同她娘道,“我哥可真狠,双胞胎这俩傻蛋,被我哥拿下了吧?亏他俩先时牛气哄哄的,现在都去给我哥做书僮了,把六喜的差使都抢了。” 何子衿心下觉着好笑,却是不打算插手,“随他们去吧。” 人家双胞胎可不觉着有啥不好的,给大哥做书僮半点儿不累,俩人还知道对外宣扬他们兄友弟恭的好名声,不知晓内情的都说,“看人家江按察使家的两位小公子,多懂事啊,对待兄长那般恭敬,这样的懂礼,以后定也是谦谦君子。” 君子不君子的,反正每天双胞胎数钱数的很开心,一人一天两百五十钱虽然不多,可积少成多啊,他大哥一月给他们一人七两半银子,比家里发的月钱多三倍不止哩! 算清这笔账,从此,双胞胎就心甘情愿的成了阿晔的有偿小跟班儿。及至期满时,双胞胎还想续约哩,奈何阿晔没这意思,于是,双胞胎只好遗憾的与大哥解除了这书僮合约。他俩还问自己爹缺书僮不,阿念道,“书僮倒是缺,只是出不起七两半的月银。” 一看老爹这么抠,双胞胎不打算免费做工,于是,书僮之事就此作罢。 阿昀私下还说呢,“我就知道咱爹没钱。” “可不是么,爹的钱都是娘收着呢,他一分钱的主都做不了,都是娘给他一两他花一两,给他二两他花二两。”阿晏道,“咱爹这就是惧内啊。” “有什么法子呢,我算过了,要依咱爹的俸禄,不要说吃饭了,家里丫环小厮侍卫管事的月钱都不够。哎,咱家都指着娘做生意来钱养家呢,要不怎么都是娘说了算。”阿昀总结一句,“咱爹真像那外头说的吃软饭的。” 因为阿念不肯雇佣双胞胎做小书僮,于是,在双胞胎的谈话间,阿念这威严爹就成了个吃软饭的惧内爹。 当然,这是双胞胎的私房话,不要,叫他们爹听到,怕要屁股挨巴掌了。 章节目录 第430章北昌行之一一八 > 第430章 上元节的时候, 朝云师傅就知晓了双胞胎赌钱险破产的事, 是阿曦同朝云师傅说的, 阿曦一面吃着汤圆, 一面说双胞胎的惨样, “好几天都没精打采的, 吃肉都不香了。” 朝云师傅还问, “今儿瞧着挺好的呀。”双胞胎早早吃过汤圆去花房玩儿去了。 阿曦道,“他俩现在是找到了赚银子的营生,我哥雇他俩做书僮, 待开了学,每天放学要给我哥当牛做马,我哥一月给他们一人七两半, 一年一人一百两, 这样就能把输的银子再挣回去了,他们这才好过些。” 朝云师傅与罗大儒哈哈大笑, 一时, 朝云师傅见着双胞胎还问双胞胎是不是把他给的压岁钱也都输没了, 双胞胎很是庆幸, “祖父给的没有输, 都放着呢。”主要是, 朝云祖父是大手笔,向来是给金锞子,双胞胎看金子看得紧, 没拿出来跟大哥赌。 朝云祖父这颗矫情的心脏很是受用了一回, 与无数溺爱孙子的长辈没什么差别,朝云祖父也属于那种完全没原则的一类人,想着双胞胎破了财,便要一人一个金桃补偿双胞胎一回。不想,一向贪财的双胞胎还没要,阿昀道,“虽然是输了一点儿,不过,还有一年就能挣回来了。哪里有输了钱就找祖父要补贴的,这说出去,我们就没面子了。” 小屁孩儿一个,还知道要面子了。 阿晏也是跟着点头,不过,他把朝云祖父的金桃预定下了,道,“祖父,你把金桃留着,我们过生辰时再给我们吧。”算生辰礼。 朝云祖父笑,“现在不要,过生辰时就没有了。” 双胞胎那叫一个犹豫啊,不过,最终俩人割肉一般,还是没要朝云祖父的金桃,阿曦道,“这才像话!” 朝云祖父笑阿曦,“越发有大姐的样子了。” “那是,我不管着他们,谁管着他们啊。”阿曦打小就特别会管教双胞胎。 然后,这件事的结局就是,在给阿晔做书童满一年后,由于阿念是个吃软饭的惧内男,雇不起双胞胎,然后,此事叫朝云祖父知晓,朝云祖父何其财主,立刻大手笔的雇了双胞胎,放学后给他打工,他出的银子都比阿晔还要多三成。 双胞胎乐颠儿乐颠儿的应了,很理所应然的又被姐姐鄙视了一回。 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如今还没出正月,刚过了上元冰灯节,何老娘沈氏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俊哥儿与杜家的亲事前年就定了的,成亲的日子也看过了,就在春闱后,定在春闱后,也是为了不影响俊哥儿科举的意思,不然,成亲什么的,一则琐事多,二则俊哥儿初经女色,怕分心。 说来,这大户人家议亲什么的,在何子衿看来,果决的很,绝不是前世剧中演的各种“科考有成,再来迎娶佳人”的路数,两家议亲,如余家如杜家,既看准了这亲事,当初阿冽只是秀才,俊哥儿先前也就是个举人,余家杜家一样合适了就将亲事定下,绝没有任何拖拉。 虽说先时捎了银子过去,请沈素帮着料理,可俊哥儿这成亲,父母不在跟前,何恭倒没啥,他与小舅子一向要好,长子也是个周全人,次子的亲事当无大碍。沈氏与何老娘心里却很是放心不下,觉着有些委屈俊哥儿,这就又收拾东西要着人给俊哥儿送去,当然,里头还有给长子一家的东西,更有给弟弟一家的东西,但,大部分是给俊哥儿的。 殊不知,因此次送东西,还引发了阿冽同余幸的一次小小拌嘴。 事情是这样的,何子衿一向富庶,她因是在帝都成的亲,老家准备的一些东西没用上,但因她是长女,又是嫁给阿念这么个没家没业没爹没娘的,父母就她一个闺女,给的嫁妆也是尽了父母最大的能力,再加上何老娘给的添妆,并不比弟弟们成亲时的聘礼就少了的。再加上,何子衿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这些年,她积蓄颇丰,当初阿冽成亲时,何子衿就给了阿冽一千银子,是姐姐给弟弟的补贴。如今俊哥儿成亲,何子衿自然一样对待,也就让她娘一并给俊哥儿送了去。 对自家丫头这般有情有义的行止,何老娘很是感慨,私下与儿媳说了好多回,“咱们丫头就是有良心,你她姑妈。”何老娘总是将一切美好品质往自己身上引,因何老娘没个嫡亲的娘家兄弟,庶出的倒是有,就是三姑娘的祖父,何老娘与这个庶出弟弟仇人一般。何老娘当初成亲时更是为聘礼跟娘家险翻脸,所以,何老娘是绝对没有补贴过娘家的。所以,何老娘就将这品质引申到自家闺女身上,自家闺女虽这些年没见了,但知道娘家在北昌府为官,也是每年都会打发人来送东西走动的。更是给过何老娘不少私房银子,这些事,何老娘是谁都没有说过的。现在还是保密阶段,但却不妨碍何老娘夸自家丫头时顺带夸一夸自家闺女。 沈氏道,“是啊。”大姑姐当然很好,不过,沈氏还是觉着闺女更好。闺女这银子,要不是闺女的确挺有钱,沈氏都不能接这钱,毕竟,闺女有闺女自己的日子要过呢。不过,闺女过得不错,女婿做官儿也顺利,做姐姐的想补贴弟弟一些,沈氏也就替儿子接了这银子,一并命人送到了帝都,让长子把这钱给次子。 这事儿吧,就叫余幸知道了。 余幸还说呢,“姐姐待二弟可真好。”余幸不至于去吃这个醋,她出身官宦世族,其父已是三品侍郎,杜家虽位居大理寺卿之位,但论家底,是绝对没办法与余家这样的家族相比的。何况,余家还是谢太后的亲戚家,故而,在余幸看来,二弟妹出身是不及自己的,所以,想着大姑姐兴许是瞧着小叔子娶的媳妇不及自己的出身,故而补贴小叔子一些。 不想,丈夫随口一句,“都有的,当时咱俩成亲时,姐姐也给了我的。” 余幸初时没觉着如何,就是想,大姑姐可真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过,再转念一想,不对呀,余幸问丈夫,“我怎么没见过这一千两银子!” 阿冽自知说漏嘴,立刻哑口。 余幸刚成亲时是有些手面儿大,那简直是有多少花多少,但自有了长子阿灿,如今又有了次子阿炫,余幸就很会节俭的过日子了,想着给儿子攒家业。 余幸这么一问,阿冽顾左右而他,“快看娘的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事了,你快说,为什么我没见过那一千两银子!你不是说私房都交给我打理了么!”夫妻俩关系融洽后,阿冽看妻子也会过日子了,关键是,自从来了帝都,余幸受母亲的指点,才知道男人还有私房一说。余幸跟阿冽要私房银子时,阿冽就将自己的几百两的私房给妻子一并打理了。 今余幸这么问,阿冽吱吱唔唔的,最后只得把一千三百多两的私房都给了媳妇。还得了一顿数落,余幸道,“瞧着老实,一点儿不老实,上回竟然还糊弄我。你说,糊弄我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外心?” “真个冤死了,你还不知道我有没有外心啊。”阿冽赔笑,“真个是忘了的。” “忘什么忘,我还不知道你。”余幸道,“我要这银子也不是自己用,姐姐都补贴二弟一千两,咱们不好同姐姐比,两个弟弟,一人五百两,如何?” 阿冽那叫一个感激,深觉媳妇会办事,其实,他也这样想,就是怕媳妇不同意,就想用私房补贴弟弟一些。余幸冷笑,“我虽妇道人家,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咱们虽不富,弟弟们又不是外人,自来家和万事兴的,我焉会在这上头小气。”她成亲时,兄姐也都私下有补贴给她的,今见大姑姐给二小叔子银子,她与丈夫是做长兄长嫂的,余幸焉能在这上头抠门。再说,她也从来不是抠门的性子。 抽出那一千两银票,余幸把剩下的三百多两再还给阿冽,道,“这三百两你自收着做个零用吧。” “我还收这个作甚?每天出门前你都绞好银子给我带身上的。”阿冽将银子推给媳妇,道,“你拿着就是。”然后,阿冽翻了翻,翻出个庄子的地契给媳妇,道,“这庄子你也收着吧。”实在是今天媳妇说给弟弟补贴的事叫阿冽心里舒坦,且,俩人成亲也十来年了,媳妇真心同他过日子,阿冽就都将私房拿了出来。 余幸原本不大气了,一见地契,不由又气了几分,“竟还有庄子不交待?” 阿冽道,“看你急哧白脸的样儿,这庄子是姐姐给我银子后我在北昌府置办的,你也知道北昌府,地方大,地价也便宜,原是个小庄,后来庄上收成了,又置了些地,凑了两千亩。这些银子就是庄子上的出产,行了,都给你吧,以后庄上再送来出息,我就叫他们都交到你这里。” “你少糊弄我,姐姐给你一千银子,北昌府地价便宜也得三两银子一亩上等田吧,不过这几年就能增到两千亩?还能得一千多两的出息?”余幸当家这些年,也不是好糊弄的。 “也不只是姐姐给的,还有阿仁哥、三姐姐给的,合一块儿置的庄子。真的都在这里了。”阿冽一副实诚脸,“我要不是实心,哪里会把这庄子拿出来,你又没搜到,是不是?” 余幸眉梢微微上挑,露出个“你还算知趣”的模样来,道,“本来就该给我收着,又不克扣你银钱使,别成天想着藏私房,这是头一回,再叫我知道可没好。” 阿冽忙又赔了无数好话,方把媳妇哄高兴了。 余幸回娘家同她娘说起这事,好笑道,“再老实的人也有心眼儿呢,你看相公,平日里瞧着多实诚,竟还会背着我藏私房。” 余太太笑道,“男人嘛,都是如此。女婿不是个乱来的,你平日里不要管他太紧。” “我哪里会管他太紧,他就是小心眼儿,觉着我是个抠儿的。” “你倒不是抠,你是以前总乱花乱用,也不怪女婿对你不放心。”余太太并不偏帮女儿,还时常劝着她些。 余幸笑道,“那会儿不是小么,你看我现在多节俭啊,一般衣裳都是在家里让丫环做了。” 余太太道,“过日子就当如此,眼下阿灿已经上学念书了,孩子家,转眼就长大了,到时议亲娶妻,哪样不是银子呢。” 余幸拿块栗子酥放嘴里吃了,点头,“是啊。” 余太太问,“你家三小叔子今年下场不?” “三弟信上说准备的还不充足,就不下场了,不过,他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说二弟成亲时他过来吃喜酒。” 余太太就打听,“你三小叔子亲事可定了?” “还没定呢,要是三小叔子亲事定了,我们太太没有在信上不提的。”余幸问,“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亲事要说给我们三弟?” 余太太打发了丫环下去,悄声道,“这原是我自己想的,你觉着,你姑妈家的表妹,与你三小叔子可还般配?” “姑妈外任这些年了,我也好久没见过表妹,哪里晓得般不般配?” “门第呢?” “姑丈现在也是一地知府,又是扬州那样的好地界儿为官,要论门第,自然配得上。” 余太太叹道,“你姑妈家啊,要不是先时受了他家那不知好歹的败家小叔子的连累,你姑丈官职何至于此?” “娘你不说我还忘了,这事儿娘你不要提了,就李家那事,当时险把我大姑姐祸害了。只要一提表妹的出身,估计我公婆就不能乐意。”余幸道。她都忘了此事,其实,要不是成亲后偶然知晓,她还知道公婆家与姑妈家很有些矛盾。这矛盾还不是小矛盾,说来,她姑妈当年也是嫁得名门李家,其公公李终南是祖父的至交好友,曾官至正二品蜀中总督。后来,李终南折戟总督之位,皆因生了个不肖子李六郎,当年,李总督在蜀中时,那李六借着其父的名头与太宗皇帝的爱宠赵美人的娘家人合谋,以宫中选美的名义,不知骗了多少蜀中闺秀。后来骗到何家头上,何家当时不过秀才门第,但很有些不同凡流的见识,人一家子都不愿意叫闺女进宫,李赵二人行骗不成,竟以势相逼。也是李六作孽做到太岁头上,彼时谁知道朝云道长的身份呢,就以为是个寻常道士,那时何家也不清楚朝云道长的来历,可大姑姐何子衿天生有这段福缘,就入了朝云道长的眼,还拜了朝云道长做师傅。李六做孽做到朝云道长这里,真是报应到家。朝云道长虽则家族败落,但他毕竟是辅圣公主唯一的儿子,方家势败,辅圣公主过逝,太宗皇帝都没舍得杀了他。而且,朝云道长身边一直都有朝廷的人服侍,这李六真是找死啊!朝云道长必要追究,何况这种打着朝廷名义骗良家闺女的事儿,都是说把女人家闺女送宫里做娘娘的,太宗皇帝也不能背这锅啊!李家就此一败涂地,要不是后来献女和亲,李家四郎娶的是余家姑娘,而余家余老太太正是谢太后的姑妈,彼时谢太后还是谢王妃,但正因有这个关系,李四郎方能在官场坎坷前行。相对于被庶出六弟连累的老爹和其他兄弟,李四郎委实算是命好的。她媳妇余瑶是余老太太嫡亲的闺女,余瑶算是谢太后的表姑妈,其实她年纪比谢太后还要略小一些,只是辈份在那里,少时时常去王府陪还是谢王妃的谢太后说话。有岳家和妻子的关系,李四郎在官场上才算稳得住,不然,就凭他家里那桩案子,他这前程也算完了的。 今余太太一提,余幸想到这番前缘,直接就同她娘说了自己的看法。 余太太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何家现在甭看何恭官职依然不高,看何家这形势,三个儿子,一个进士两个举人,而且,俊哥儿还定了大理寺卿家的千金,哪怕俊哥儿这科中不了,依旧是年轻举人,再拼三年也拼得起。何家眼瞅蒸蒸日上,与李家也没有特别的交情,又有先时旧事,哪里会应这亲事? 余太太笑,“也是我一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是啊,我都忘了你姑妈家那事了。哎,过了这些年,再叫人想起来也是叫人恨的慌,你姑妈家原多好啊,就他家老太爷,以前多明白的人,非弄个窑姐儿,这不,败家破业,一辈子的家业,都给那孽障祸害了!所以说,当初你祖父相中了女婿,来信与我同你父亲说起这亲事,就女婿家不纳小这一样,我就愿意。如今看来,女婿这样本分的人,多么难得。”祸害了李家的李六郎是当年李总督外室所出。 余幸笑,“我哥也不是胡来的人哪。” “这倒是,咱家人都本分。”余太太道。 余太太又问起闺女家的二小叔子成亲时,闺女给备的贺礼,生怕哪里不妥当。余幸与母亲大致说了说,就又说起丈夫那私房来,“我们大姑姐真是大方,我与相公成亲时,大姐夫做县令,其实也才刚过起日子来,就给了相公一千两银子,说是成亲补贴给他的。” 余太太笑,“这就是女婿那私房吧。” “不是,他精着呢,置了个小庄年年有出息,这些年的出息,攒了一千多两。” 余太太好笑,“看不出来,女婿还挺会过日子。” 余幸笑,“可不是?阿灿就像他,四五岁上打会数数的时候起,就很会数自己的金银锞子,以前都是我给他收着,打他上学,没几天就找我要了去,要自己收着。眼下他们还没学写字,他也认字,自己歪歪扭扭还记账呢。” 余太太听得大笑,“还有这事。” “是啊,我都说,这以后倒省得说被人哄骗了去。”余幸说着也觉有趣。 余太太道,“比你这大散漫的好。” “我现在也不散漫了。”余幸道,“我与相公说了,二弟成亲,除去贺礼不算,私下给二弟五百两,叫他收着好过日子。这毕竟是在帝都,又不守着公婆,我家二小叔子是个极要脸面的,就怕他万一手头紧又不好意思说。” 余太太点头,“这倒是,你们做大哥大嫂的,是要多顾看着阿浩一些。”何浩,俊哥儿的大名。余太太到底历经世事,道,“不过,阿浩成亲时如此,待你家三小叔子成亲时,也要一般才好。” 余幸道,“我晓得,我都跟相公商量过了,都一样的,一人五百两。” “这就很好。”余太太语重心长道,“你是咱家的小女儿,自小被娇惯着长大,以前只想着给你寻一户相宜人家的小儿子嫁了才好。小儿媳比起长媳来就轻松多了,不想,你却就是做长媳的命。你婆家眼瞅已是兴旺了,女婿也是个周全沉稳的性子,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如今你二小叔子娶亲,以后就有弟媳妇,这妯娌间,必要和睦方好。不是别个,你们和睦了,兄弟间便和睦。这家啊,都是家和万事兴。” “我都晓得,娘你跟我说一千八百多回了。” “哪里有一千八百多回,顶多是念叨几回而已。”余太太笑着,看时辰差不离就道,“得去接阿灿放学了吧。叫小厮把阿灿送家来,再知会女婿一声,让他落衙也家来,咱们一道吃晚饭。” 余幸笑应,在帝都的头一桩好处就是,随时随地的可以回娘家串门子。 何子衿倒是不知给弟弟送银子,让阿冽把私房都给暴露了,其实,何子衿都不会想到阿冽还会自己藏私房。在何子衿心里,自己的大弟弟阿冽一直是多么温厚稳重的人儿啊! 这事儿,何子衿后来知道还是俊哥儿来信时说的,俊哥儿这张嘴啊,就没个把门儿的。 何子衿见着俊哥儿的信,还笑了一回,沈氏也笑,“阿冽这小子,倒还有这个心眼儿。” 何老娘道,“先时他媳妇那般大手大脚的,孩子自己就得有个算计。如今媳妇好了,也该把私房给媳妇收着了。”何老娘说的一脸板正,正气凛凛。结果,转过头就悄悄问儿子可有藏私房,如果儿子有藏私房,可是得藏好啊!还有,要是有藏不好的危险,用不用让老娘帮你保管啊~问得何恭哭笑不得,他是当初与沈氏一见钟情,为娶沈氏还挨过老娘的打,好容易与沈氏成亲,还没三天半呢,就忙忙的把私房交给沈氏了,从此,何恭先生就成了没有私房的男人。 何老娘很细致的问儿子,结果发现儿子当真是没有私房啊,把何老娘郁闷的,私下都同自家丫头说,“你爹可真是个实诚人。” “实诚还不好啊,阿念就跟我爹似的,从来不会藏私房。” “这倒是。”甭看儿子没私房,何老娘觉着儿子实诚过了头,这孙女婿不藏私房,在何老娘眼里便是一等一的大好人了。 何子衿见何老娘这两种原则两种对待,不禁暗笑。 何老娘又说起俊哥儿的亲事来,只担心自己不在跟前,俊哥儿有什么不周全。何子衿宽慰她道,“成亲本是两家喜事,两家欢欢喜喜的就好,哪里有什么不周全的。何况,杜家又不是什么刁钻人家,阿冽信上说杜大人为人很是宽厚,俊哥儿虽是要考功名,小时候便爱舞刀弄棒的,听说与杜大人很是透脾气。” “这倒是。”何老娘笑,“这做女婿,想娶人家闺女,先得入老丈人的眼才成。” 说一回俊哥儿的亲事,何老娘还拿出十两银子来叫自家丫头帮着卜一卜俊哥春闱可得顺遂,何子衿收了银子,就说择吉日帮着卜一卜。 待何老娘得了何子衿的卦,已是二月初了。 何子衿因不是整生辰,并未大作排场,她们家本也是低调人家,只是阿念身居高位,排场不大,礼却是收了不少,而且,有很多是不需回礼的。 这就是做官的好处了,阿念当真不是贪官,就是拿银子,也只拿自己份内的那些。但,在官场上,平日里非但节下有衙门发的各式节礼,尤其阿念何子衿的寿辰,不能说不收礼不成吧,也差不多这样了。似前番柳知府做作清廉样,多少官员都不痛快呢。 何子衿收过生辰礼,兴哥儿收拾停当,代表家里去帝都参加二哥的成亲礼。 不过,对于俊哥儿,眼下却是顾不得亲事,因为,眼瞅就是春闱了。 何老娘花银子请自家丫头卜了一卜,心就放下泰半,又拿出五十两银子,带着沈氏各寺庙烧香,待这烧香好,贡士榜单也出来了。俊哥儿倒是榜上有名,只是名次不是很好,二百名开外了,何恭阿念都有些担心俊哥儿的殿试,生怕他落下三榜同进士。 好在贡试榜单之后就是进士榜,见着进士榜,何家人方放下心来,俊哥儿好歹上了二榜,却是未能如阿冽那般考入庶吉士,而是入六部当差。俊哥儿来信说自己是想谋外放的,不过,因要娶亲,怕媳妇思念娘家,就决定先在六部熬上一任,再说外放之事。 俊哥儿既中进士,又是喜事在望,今年委实是双喜临门,纵未能入翰林,也算人生得意了。 就是杜家,得个进士女婿,也不算配不上杜家的门楣了。 俊哥儿的事安定下来,就是龙凤胎的生辰,纪珍又打发人给阿曦送了许多东西,以及一封比阿念写的书还厚的信。阿曦看了信与她娘道,“阿珍舅舅也在帝都得了差使,说是陛下看他已经十七,赏他的。” 何子衿笑道,“这可好,是什么差使?” 阿曦很是神气,“给陛下做侍卫,听阿珍舅说,可威风了。还说他穿上侍卫衣裳,陛下夸他的是玉树来着。” 阿念偶然听一耳朵,吐槽道,“说不得是宫里守大门儿,天天风吹日晒的,不光玉树,还临风呢。” 阿曦哈哈大笑,“我给阿珍舅回信时一定加上这句,问他是不是在给陛下守大门。” 阿念也不禁笑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何家却有一桩难事。 因为,江夫人亲自上门,替纪珍提亲了。 幸而只是私下里语上的提了提,但,江夫人说的无比恳切,“阿珍十五上时,我与将军就想为他定下一桩亲事,他那时就在信里说与阿曦青梅竹马,很中意阿曦。只是,彼时阿曦还小,此事实不好提。如今阿曦眼瞅也大了,阿珍已经得了差使,帝都里打听他亲事的人不少,我想着,现在阿曦也懂事了,虽议亲早些,我还是想来问一句,不知你们可相得中阿珍?我晓得你们疼闺女,成亲什么的,晚几年倒也无妨。倘你们中意,咱们两家先把亲事定下来。” 说着,江夫人道,“原本,将军是想同我一道来的,实在是,他不好轻动,不然,倒惊动了北昌府的各位大人。我就先过来,问一问你。” 江夫人其实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一向是将何子衿当女儿辈看待的,结果,她儿子相中人家闺女,这不,眼瞅着,两家要做亲家的节奏了。 面对江夫人的话,何子衿一时哑口了。一则江夫人此时提此事,令何子衿有些意外。二则,江夫人实在太会说话,连他们想闺女晚几年成亲的话都堵住了。 只是,这,这也忒着急了吧。 还有,她家与姚节可是有口头亲事的,虽然这些年两家也一直没有同龄般配的孩子。可,这亲事毕竟先时是口头定下的。诶,江夫人,虽知您老一向牛x,但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哩。 章节目录 第431章北昌行之一一九 > 第431章其实, 何子衿与阿念早也对纪珍细细分析过, 夫妻俩都不是道学先生, 就这么一个闺女, 自然要给闺女寻一门知根知底的人家。说来, 夫妻二人并不反对这桩亲事, 纪珍小时候在何家住过好几年, 挺不错的孩子。何况,纪家家境门第并不逊于自家,闺女嫁给纪珍也不会吃苦。 只是, 何子衿身为亲娘,闺女的亲事自然要顾虑多一些。 何子衿就先说了与姚节江赢有口头亲事之事。江夫人亲自过来,显然是带着诚心的, 因为, 这事儿她一早也知道,江赢与何子衿原就要好, 儿女亲事什么的, 没有不与她娘提的。江夫人做了准备, 与何子衿道, “我过来, 是阿节护送。”带着姚节一并来的。 姚节是挺想跟子衿姐姐做个儿女亲家的, 只是,两家兴许真是没缘法,自他媳妇生了长女之, 就定给了好兄弟何冽家的次子。姚节又喜欢子衿姐姐家的双胞胎, 就先给未出世的次女定下了,其实,阿晔也好,但阿晔毕竟年纪大了些,跟次女年纪不相宜。可没想到,跟子衿姐姐这儿女亲家一定,姚节就开始生儿子,如今都连生俩儿子了,还没见次女的影儿呢。如今双胞胎已经七岁,这,这还乍做亲啊!而且,子衿姐姐家就阿曦一个闺女,子衿姐姐也没能再生下小闺女。现在小舅子非相中了人家阿曦,姚节也不好因自家这还看不到影儿的亲事耽搁了小舅子的姻缘,夫妻商量过后,他就同岳母一道来了。 姚节能一道过来,就是对小舅子亲事的一个表态,他道,“阿珍这眼瞅到了年岁,他又是岳父长子,这娶媳妇也是大事。子衿姐姐,眼下咱两家都没适龄的孩子,就先说阿珍阿曦的事吧。咱们两家的事,以后再说。”他可没把话说死,反下妻子又不姓纪,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姻缘,姚节也是不想错过的。到时他们就各论各的。 何子衿见姚节这里松了口,却又有一桩难事,与江夫人道,“我家与阿节的亲事,因着一时没有合适的孩子,倒可暂且放下。只是,阿节与我弟弟阿冽已是给孩子们定了儿女亲事的,夫人与我提亲,这辈份以后如何算呢?” 姚节自认放达之人,此际也不禁有些为难了。不想江夫人真是牛人中的牛人,她能亲自前来,完全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此际更是镇定自若,沉着开口,“说来,我们两家交好,多是出自旧时缘法,其实并无血缘关系。再从阿赢阿珍这里论,他们姐弟,都是我所出,只是,阿赢生父姓冯,她因随母姓,方同我姓了江。阿珍则是纪将军之子,他的生父,姓纪。”虽然早知丈母娘经历不凡,但亲自听丈母娘说起还是头一遭,姚节纵然早知,也颇觉在丈母娘面前,他们都是一介凡人哪。神人丈母娘江夫人继续道,“不要说他们姐弟只是同母异父,但真的是同父姐弟,子衿,我年长你几岁,与你说说我的经验。遇到合适之人时,半点儿不要犹豫,也不要错过,孩子们的事亦是如此,如阿节当年倘犹豫了,他不能与阿赢有这番姻缘。如我当年犹豫了,就不会与李五爷和离,也不会遇到将军。你只要想,阿珍是不是合适的女婿人选,将来他们,各论各即可。” 想也知道,江夫人如果是在乎礼数之人,那么,当初她在第一任丈夫丈亡后就应该守寡而不是改嫁。 江夫人一席话,何子衿思量片刻,与江夫人道,“我与夫人认识二十几年了,咱们彼此知根知底,那些搪塞的话我也不与夫人说了。阿珍这孩子,小时候看他很好,他与我们阿曦,也是相识于幼时。这些年,他们虽彼此有些书信往来,面却是从未见过。别的倒还好说,我只担心,两个孩子彼此眼中还只是少时玩伴的印象。阿珍中意的,也只是少时印象中的阿曦。可自他去往帝都,阿曦就上了女学,人也渐渐长大了,脾气性情也不是当初的孩子样儿。咱们两家一向要好,正因如此,我才觉着这亲事更当慎重。” 何子衿的话完全也是为两个孩子考虑,眼下还没成亲,慎重些没什么不好,毕竟六七年未见,在书信里俩人要好,可万一一见面,发觉彼此不合适,倘二人皆不愿,这还好说,退亲就是。倘一个愿意,一个不愿,即便解除了亲事,两家的交情也就完了。 江夫人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与将军商量一二,阿珍去帝都这好几年,还没回过家来呢。倒不若让他回来些时日,也与阿曦相见,倘他们彼此性子相合,便定下亲事,如何?” 江夫人是个爽快人,但也不容人糊弄的,她把儿子自帝都叫回来,就是奔着亲事来的,自是不容江家反悔。 何子衿道,“此事我一人做不得主,待我晚上同阿念商议一二,再给夫人回复。” “好。” 也就是何子衿与江夫人了,把个亲事闹得跟谈判似的。 待阿念傍晚落衙回家,何子衿与阿念说了江夫人过来提亲之事。 阿念想都不想,“阿曦年纪还小,这急什么。” “咱们自是不急的,看江夫人急的很,好像立刻要为阿珍定下亲事似的,我猜她这其间必有缘故,只是她未与我说,今天也只是略谈了谈,你再去问一问她才好。”何子衿道。 阿念略略点头,问子衿姐姐的意见,“你觉着纪家亲事如何?” 何子衿道,“原也不错,咱们与江夫人本就相熟,与纪将军也是同乡,阿曦嫁了阿珍,以后便是出外做官,将来回乡也能团聚。再说,阿珍小时候在咱家住过,这又是一重情分。只是还得与他家提一提,咱们阿曦可不嫁那等三妻四妾的人家。” 阿念微微颌首,他也是这个意思,不过,阿念又问,“那当初姐姐怎么又与阿节定下儿女亲事?” 何子衿道,“我当时没多想,要是阿节有闺女,咱两家做亲也不错。而且,双胞胎是娶,咱阿曦是嫁,自然更当慎重。” 夫妻二人商量一番,此事暂未漏于他人知晓,阿念傍晚宴请姚节,何子衿就在内间宴请江夫人,外头就是阿晔跟着他爹待客。里头何子衿阿曦带着双胞胎陪江夫人,江夫人其实也有几年没见过阿曦了,虽想着阿念何子衿俱是出挑之人,他家的闺女必然不错,但也没想到阿曦出落得这般美貌。 虽然仍带着几分小女孩儿的稚气,但阿曦那眉眼哪怕在江夫人这见多识广人的眼里也是一等一的出众了,肤色像最上等的羊脂玉,这种细腻白皙除了天生丽质还要有后天的细致的养育。江夫人何子衿都是美貌之人,但说起来,二人都是寒门出身,便是她们少时亦不如阿曦的美丽。江夫人当即就想,儿子这眼光委实不错。江夫人一见阿曦就笑了,何子衿与阿曦介绍了江夫人的身份,阿曦行过礼,笑道,“老夫人好。” 江夫人一下子长了阿曦两辈,江夫人倒也未介意,何子衿与江赢平辈论交,她自然要再长一辈。江夫人笑道,“小时候你与阿珍去我家,那时还是小娃娃,一晃眼,都成大姑娘了。以往你母亲去我那里,我就常说让她带你过去,无奈你在上学,不好耽搁功课,以至于咱们娘儿俩今日方见。”就问起阿曦上学的事来,阿曦挑着有意思的说了一些,也问候了江夫人的身体,江夫人看她腰间系着个轻紫色的荷包,笑道,“这是你做的?” 阿曦就解下来拿给江夫人看,还很谦虚道,“是今年新绣的,绣的不是很好。” 江夫人道,“在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绣工已是不错了。”还指点了阿曦一二。 于江夫人看来,的确是不错了,阿曦是按察使家的千金,又不是哪家的绣娘,能绣出个外面可以佩带出去的荷包就是出挑的了。官家小姐,要学的不是绣活,略通一二就是,最重要是为人品性,人际往来。看阿曦说话落落大方,在她面前并不怯场,江夫人也相当满意。 待见到何子衿家的双胞胎,江夫人愈发喜欢,笑道,“与我家阿珠年纪相仿,以后你们一道玩儿才好。” 阿曦还夸双胞胎,“他们可懂事了,课业也不错,去年年底学里奖励,阿昀得的第二,阿晏得的第一。每天放学回家还会同我哥一道做功课。”在外人面前,阿曦觉着,双胞胎还是还能拿得出手的。虽然贪财,但课业好啊。 然后,双胞胎也表现出了值得他们姐姐夸赞的品质,收到江夫人给的见面礼时,双胞胎虽然挺想收的,还是看向母亲。待母亲点头,他们方道谢接了。 何子衿对江夫人很满意的是,虽则江夫人是来问询亲事的,但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很克制,虽则也算丰厚,却并没有太出格。 用过晚宴,阿念先私下与姚节打听了。 姚节悄与阿念道,“原本也不必这样急的,阿珍与阿曦少时就青梅竹马的,可眼下阿曦毕竟还小,岳父岳母不好上门提亲。只是听媳妇说,阿珍因生得好,又在陛下身边做事,就有许多人相中了他。说是有一位郡主很是中意阿珍,岳父断不愿与藩王结亲的。可阿珍到了议亲的年纪,一日亲事未定,他又孤身在帝都,岳父岳母都很不放心,生怕出了什么差子,岳母这才亲自过来与你们商量。” 阿念叹道,“你这样说,我自也明白纪将军与夫人的难处,只是,毕竟事关阿曦终身,我三个儿子,只此一女,必得慎之又慎。” “这是自然。”姚节道,“他俩这也好几年没见过了,起码确定亲事前当见一见,倘彼此有意,先定下无妨。哪怕阿念哥你想阿曦晚几年出阁,也是使得的。” 阿念笑道,“赶紧趁现在再叫我几声阿念哥吧。” 姚节翻个白眼,“以后咱们两家辈份还真不好论了,不过我想着,还是各论各的,我与阿冽可是儿女亲家。” 阿念长叹,“这辈份岂不乱了。” “各论各就是,我媳妇又不姓纪。”姚节很是想得开,正色道,“我是真觉着阿珍不错,不好因我这里误他姻缘,方与岳母一道过来的。倘阿珍真是个不堪之人,便是有岳家的面子,我也不能为阿珍说话的。”至于阿珍好在哪里,只看他少时去帝都,这些年都安安稳稳,刚到十六便得了御赐的差使。这安安稳稳,就是不得了的本事了。帝都那个地方,没些本领,想安稳都不易。 阿念问,“那依何名义让阿珍回来?” “这得看岳父如何上表章了。”姚节猜测道,“阿珍一去帝都这些年,一直未回过家,就是岳父想他回家尽孝些时日,也不算什么吧。” “夫人这般着急,恐怕现在阿珍的亲事已颇是麻烦。”阿念这些年的官却也不是白做的,纪家这是想用他家给纪珍脱身,阿念倒是不反对给纪家用一用,他只是得进一步知道纪珍在帝都的具体情形,来权衡一下给纪家用一下值不值当。 姚节这里知道的信息毕竟有限,先从姚节这里探个底,阿念方与江夫人秘谈,屋内并无他人,江夫人直接道,“是楚王家的一位郡主。” 阿念虽与权贵没啥来往,也做过一些了解,第一位楚王是太宗皇帝之子,先帝的四哥。先楚王已经过逝,因先楚王与先帝情分极好,在这位楚王过身后,朝廷命先楚王世子平袭楚王之位,并未降爵,仍是亲王之尊,这在先帝诸位兄弟里可谓是独一份儿的恩宠了。楚王太妃与谢太后亦是多年交情,如今楚王郡主想中纪珍,不要说陛下好不好回绝,谢太后这里怕也要因着楚王太妃的面子不好说什么的。 阿念道,“这楚王郡主是不是昏头了?” “你不晓得这其间的缘故,先楚王有五个儿子,没有女儿。到了今楚王这里,有四个儿子,独得这一个女儿,自是爱若珍宝。”江夫人叹道,“因着先楚王的忠心,这楚王郡主相中阿珍,故而,皇家便却不开这情面。只是,我与将军思量,想来陛下也并不愿看我家与藩王联姻,不然,陛下怕早就赐婚了。” 阿念叹道,“阿珍如何招惹得这宗亲贵女?”很怀疑纪珍你是不是在帝都不大老实啊。 “这要是阿珍主动招惹,他怕就顺水推舟了,他是实在不情愿,方来信说与我们,想早些与阿曦定下亲事的。”江夫人如何听不出阿念的弦外之音。江夫人正色道,“阿珍的品行,你只管放心。我亦知你家是不打算给阿曦寻那等内闱纷乱的人家了,阿珍这里我就能做保,他绝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以后也不会纳丫头纳小。” 阿念听得此,就比较高兴了,不介意给纪家用来做挡箭牌了,反正他与藩王也一向无甚交情来往。阿念道,“夫人真心为阿珍求娶小女,阿珍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他们小儿女彼此看对了眼缘,这亲事,我便许得。” 江夫人喜道,“我看我们两家必有姻缘,不然也不能二十几年前就相识了。” 阿念笑道,“原如夫人所。”纪家门第不错,纪将军江夫人都是牛人中牛人,而且,人家不是对内牛,人家是对外牛。纪珍也是自小看到大,只要小儿女愿意,阿念也没什么意见了。倘自家闺女不情愿,阿念自也有法子平息楚王府的不满。 阿念与江夫人把事情定下来,纪将军立刻给朝廷上了折子,直接就说了让儿子回家相亲,给儿子在御前请俩月假期。 皇帝收到纪将军的折子,还笑问纪珍,“不知是何等佳人,还要阿珍你亲自回家相亲?” 纪珍毕竟少年情怀,见陛下亲问,还有些不好意思,玉一般的面颊不由染上几分红晕,正衬得他面若冠玉,唇若涂朱,俊美不凡。纪珍行一礼道,“瞒不过陛下,家父也着人捎来书信,是臣一位青梅竹马的妹妹,臣小时候在这位世叔家住过几载,后来来帝都念书进学,这几年都是书信来往。家父母提亲,世叔说我们只是小时候的伙伴,怕彼此大了不相宜,故而,得回去相亲。” 皇帝微微颌首,“哦,江按察使家的千金。” “陛下英明。” “那你就回去相亲吧,亲事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好耽搁,你爹又亲自上了折子。正好你在帝都这好几年也未回过北昌府了,只管多呆些时日无妨,过了年再来,也在家尽一尽孝道。”皇帝直接就允了纪珍的假,纪珍再三谢了皇恩,回家收拾一番,留下老成家将看守宅院,就带着侍卫赶路回家相亲去了。 皇帝还特意去慈恩宫将事情与谢太后提了一句,谢太后论年纪已是将将六旬之人,面貌仍若四十许人一般,只是鬓边两缕白色,平添出几许岁月沧桑,她闻此事也只是微微颌首,“听说纪江两家早就有些交情。” “是啊,他们都是蜀人,纪夫人好像曾与江太太有恩,纪珍少时还在江家住过不短时日,与江家孩子们相熟。”皇帝笑道,“看纪珍那着急相亲的劲儿,可见对这亲事着实上心。” 谢太后笑道,“可见人家是青梅竹马。” “是啊,朕瞧着也是。” “纪容驻守北靖关多年,这些年,北靖关平顺,纪容功劳不小,纪珍是他的长子,少时便孤身来帝都求学,颇是不易,又是在皇帝跟前当差,倘纪珍定下亲事,皇帝不若赐婚,也添纪家荣耀。”谢太后道。 皇帝此时当真就将心悉数放下了,谢太后并非他生母,他是谢太后一手抚养长大,与嫡母情分不可谓不好。只是,碍于楚王一系与谢太后的交情,皇帝不好插手此事,幸而纪家还算忠心,能与江家联姻,自是再好不过。而谢太后令他赐婚,亦是赞同此亲事的意思,皇帝也便放心了。 阿曦可是不晓得纪珍舅舅在帝都还有这些烦难,她见到纪珍舅舅时已是七月了,阿曦放学就见一人站在女学门外,唉哟,那俊美的相貌,那通身的气度,让阿曦这见惯她哥美貌的人都不禁多瞧几眼。而且,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啊,阿曦还在偷偷瞧人家呢,就见这人开口了,笑着招手,“曦妹妹。” 这一声曦妹妹,总算是叫阿曦慧上心头,阿曦双眸一亮,连忙奔过去,笑道,“珍舅舅,你怎么来了?” 女学里正赶上放学,见到纪珍的人不知多少,他又是这样的容貌,谁人不多看他几眼呢。不过,阿曦此时可是顾不得同窗了,好几年不见纪珍,自是有说不完的话。纪珍是带着马车来接人的,二人一道上了马上,阿曦直道,“你在信里自吹为玉树,我都不大信,唉哟,这一见,我可算是信了。” 纪珍笑道,“临风不?” 阿曦哈哈大笑,问,“珍舅舅,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我可没认出你来,你如何这样高了,得比我哥高一头。” “你也长高许多。”纪珍道,“就是太瘦了。” “我现在长个子,自然瘦了。”阿曦道,“我就是手胖。”伸出手来,手背还有几个圆窝窝,阿曦道,“我这手像我娘,哪儿瘦手都不瘦。” 纪珍连忙道,“可别再瘦了,还是胖些好,再瘦下去,风稍大就能吹到天上去。” “胡说,我也没有太瘦,你看我脸,还是圆的。” 纪珍笑,“这样就很好。”曦妹妹不过是有些少时未褪的圆润,却也是小小巧巧的一张面孔,仿佛会发光。 阿曦笑嘻嘻地,问纪珍如何这会儿回的北昌府,纪珍道,“回来相亲的。” 阿曦瞪大眼睛,“珍舅舅你要成亲了啊?” 纪珍看她没有半点儿不悦,心下有些失望,不过再转念一想,阿曦毕竟年岁小,又是小孩儿一般,一时不得开窍也是有的。纪珍收拾起失落的心情,笑道,“不是成亲,是先议亲。” “是哪家的闺秀?我认不认识?” “这个不急,以后再说。”纪珍道,“不是说以后别叫我舅舅么,我才比你大几岁,就成天叫我舅舅,都给你叫老了。” “我管江姨叫姨姨,不叫你舅舅叫你什么啊?” “我跟姐姐各论各的,你叫我哥哥就行。” “你不介意就行。我还不是怕叫低了你的辈份,你不高兴么。” “我高兴的紧。” 纪珍接阿曦放学回家,阿曦一路上都是哼着小曲儿进的家门,何子衿笑,“见着你阿珍哥,这般欢喜啊?” “可不是么。阿珍舅,不,阿珍哥去接我放学,娘你不晓得,阿珍哥在女学门前一站,哇,我们女学里那么多同窗,九成九都去看阿珍哥,我也偷着看呢,还说,谁家郎君这般俊俏,阿珍哥就叫了我一声,我才认出他来。”阿曦那话就没个完了,一径道,“以前没觉着阿珍哥长得俊啊,怎么突然就这般俊了?” 纪珍递盏茶与她吃,笑道,“要不说男大十八变呢。” 阿曦眉眼弯弯,问纪珍,“阿珍哥,我变了没?” “没大变,就是长高了些。” “怪道你能一眼就认出我呢。”阿曦道,“娘,阿珍哥这才回来,晚上可得做些好吃的。”又道,“记得阿珍哥喜欢吃香蕈菜心,不晓得现在还喜不喜欢。” 纪珍道,“我这人长情,自是喜欢的。” 何子衿笑眯眯的看纪珍一眼,纪珍努力做落落大方状,耳朵却是悄悄红了。阿曦一无所觉,忙忙又说了几个纪珍往日爱吃的菜,吩咐侍女知会厨下做去了。 待阿晔回家,见到纪珍自也欢喜,阿晔虽然少时常因欺负阿曦而被纪珍教导,但那毕竟是少时的事了,现在都长大了,又是幼时伙伴,自然亲近。就是双胞胎,先时就见了纪珍他娘江夫人这个大财主,给见面礼很是阔绰,想着以往拿过不少纪珍给姐姐的好东西,且纪珍生得又好,还给他们带了不少礼物,双胞胎就很高兴了。 不得不说,纪珍去帝都多年,这一回来,为人处事大见长进。 就是一样,纪珍要求他们都改口叫他哥,令阿晔几个挺不适应。阿晔还说,“从来都只见长辈份的,头一回见着给自己降辈份的,可是有何缘故?” 纪珍笑,“阿晔你不久便知。”他还挺有信心。 纪珍从此就在何家长住起来,阿念始终看这努力做他女婿的纪珍不大顺眼,便道,“看他不是相亲,倒似打算入赘一般。” 何子衿忍俊不禁,笑道,“阿曦还未开窍,略等等也无妨。” 章节目录 第432章北昌行之一二零 > 第432章 阿念这种典刑的岳丈心理, 很令何子衿有些哭笑不得, 还说人家阿珍在他家住着不走, 想当年阿念在何家住多少年啊, 就不说啦。当然, 此一时彼一时, 阿念现在是将要做岳丈的人啦, 自然要将派头拿得足足的。 尤其,阿珍过来相亲,阿念就对家里要求格外严格起来, 先以男孩子们年纪大了的理由,把阿晔与双胞胎迁了内宅,迁到前院, 独让阿曦与父母住内院, 至于纪珍,当然也要同阿晔双胞胎一个待遇了。这个待遇就标志着, 待得天晚, 就不能在阿曦妹妹房间里说话了。而阿曦妹妹的行程多满当啊, 她可不是纪珍这里特意请了假回来相亲的, 阿曦每天都要上学, 十日一沐。 阿念这一手, 光明正大的就让纪珍吃了瘪。 纪珍郁闷之下,打算走丈母娘路线,他改口改得快, 现在就不叫子衿姐姐, 改口叫大姨了。纪珍就见天大姨长大姨短的在何大姨这里刷存在感,何大姨笑道,“行啦,不必在我这里费功夫了,我待你如何,你难道不晓得?” “我自是晓得的。”就是大姨夫比较别扭啊,纪珍就同何大姨打听了,“大姨,以前我大姨丈是怎么跟你示好的?” 何大姨笑眯眯地,“我们青梅竹马,水到渠成。” 纪珍想着阿曦不开窍,真叫人急的慌。不过,阿曦又很关心阿珍哥的起居住所,连阿珍哥的院子都是阿曦亲自挑了,里面的摆设也是阿曦亲自帮着布置的。这样的贴心,又叫阿珍哥心里怪高兴的。 纪珍白天见不到阿曦,就去何家、胡家、江家送礼,见一见小伙伴们,他好几年没回来,重阳已是做爹的人了,大宝兴哥儿也是举人了。就连二郎,也是秀才了。二宝在准备秀才试中。纪珍回北昌府,大家都很高兴,重阳还牵头宴请了纪珍一回,席间就问纪珍怎么突然回来了。 纪珍笑,“一则我这些年都没回来,就请假回来在父母跟前尽一尽孝道。还有个顶顶要紧的缘故,现在不好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重阳道,“还神秘兮兮的。” 大宝私下同重阳道,“阿珍可不像是回来尽孝的,他这也是刚回来,不在北靖边他爹娘身边儿呆着,就来咱们这儿了。” 重阳深觉大宝说的在理 不过,纪珍回来,大家都很高兴,毕竟小时候在一处五六年呢。 纪珍除了见小伙伴,问候长辈,还特意去朝云道长那里问好,朝云道长一向高冷,并未见他,只是留他吃了一盏茶,就让闻道打发他去了。 除了出门见一见长辈与旧时伙伴,纪珍就是操心阿曦的事,阿曦每天吃啥穿啥,阿曦每天放学,他必然等在女学外头接阿曦。不过,纪珍去了几日,阿曦就强烈要求他不要再去了,阿曦道,“我们学里有好多同窗打听你呢,你就同发觉,你总在学校外头等我。别家来接的都派了强健的大仆,就是生怕你是个拐子,要拐带人家女儿呢。” 纪珍哭笑不得,“我拐也只拐你,又不拐别人。” 阿曦眉眼弯弯,“这倒是,别人也不跟你走啊。”又再三说了,“阿珍哥你明儿别来了,女学本来就离我家近,我几步路就回来了。” “咱们这好几年不见,我不是想多跟你一处说说话么。”纪珍也是少年心啊,难免失落。 “平日只要我回家咱们就都在一处的啊。”阿曦完全不能体谅阿珍哥的心情,阿曦还说,“你在我们女学门口,有招蜂引蝶之嫌。” 二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家,见过何子衿后,阿珍就去阿曦屋里说话了。 阿曦回家洗过脸,头上的钗子都去了,独留一支东珠单钗做个点缀,虽是素简,却更是将雪白精致的五官衬出一种眉眼如画的美丽。俩人坐在榻间说话,阿曦就想到纪珍哥回北昌府的正事,同阿珍哥打听,“阿珍哥,你不是说回来是相亲的么?你是打算娶媳妇了么?” “是啊,就是不晓得人家女孩子乐不乐意?” “你相中谁啦?跟我说,我帮你参谋一二。”阿曦八卦的打听起来,两只眼睛闪啊闪的盯着纪珍追问。 纪珍得此良机,心下一动,慢慢引导阿曦,先道,“青梅竹马。” “你小时候认识的?” 纪珍点头,阿曦一拍手掌,道,“这就更有门儿了,纪将军和老夫人愿不愿意啊?”阿曦的观念十分正确,先问纪家长辈的意思。 纪珍对于阿曦妹妹称他娘为“老夫人”稍有不适,不过也顾不得计较这个,点头,“我爹娘都乐意至极。” “那人家女孩子家里乐不乐意啊?” “岳父虽难舍爱女,却也还瞧得上我。” 阿曦继续问,“人家女孩子乐不乐意啊?” 纪珍看向阿曦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还不晓得。” 阿曦很认真的想了想,与纪珍道,“既然你们两家长辈都没什么意见,阿珍哥你也这般长情,就该问一问人家女孩子,你们是青梅竹马,情分不同寻常。要是人家也愿意,这亲事就挺好的。” 纪珍道,“她小,还没开窍呢。” “多小啊,不会才五六岁吧?” 纪珍险没给阿曦这话噎死,纪珍连忙道,“怎么可能五六岁,我五六岁的时候与她相识,现在也十三了。” 阿曦将手一摆,大咧咧道,“那也不小了,又不是三岁,难不成,十三还分不清到底中意不中意阿珍哥你?” 纪珍就做好奇模样,“别光说我了,阿曦你也十三,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哪?”打听起人家姑娘的感情生活来。 阿曦白纪珍一眼,“胡说什么啊,我岂是那样的人?”阿曦正色道,“我要成亲,必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还得我相中的才行。” “那你到底有没有相中谁啊?” “当然没有啦。”阿曦继续白眼纪珍,“怎么着都得我爹我娘先看过的人选,我才会考虑一二。除了重阳哥他们,我就认识你,外头的男孩子,顶多就是偶尔见一两面,根本不晓得脾气性情,说什么中意不中意啊。我爹我娘就见多识广了,到时,他们先替我相看,人品过关后,我再看。” 纪珍不由笑道,“不想你小小年纪,还挺有心眼儿。” “那是,难不成还像话本子似的,随便哪里见一书生就情迷三窍啊?那都是脑子有毛病的。”阿曦自己说着也笑了,又追问纪珍的事,她道,“我还早呢,我要议亲,怎么也得及笄以后吧。阿珍哥你那青梅竹马现在如何了?” “现在啊,现在我就想跟她表白心意,又很担心她不喜欢我。” “可你不说,人家又不晓得。再说了,阿珍哥你这样的人品相貌,谁会不喜欢你啊,除非是瞎子。就是瞎子,跟你相处久了,也会喜欢你的。“ 纪珍蓦然嗓子有些发干,不由轻咳一声,“这样啊。” “是啊。” 纪珍道,“阿曦妹妹,那你觉着我如何?” 阿曦道,“我刚不说了么,都喜欢你。” “我不是说都,别人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我是问你呢?” “我当然也喜欢你啦,咱们打小在一处,以前我哥欺负我时,都是阿珍哥你护着我。” 纪珍连忙,“我不是说兄妹间的喜欢。” 阿曦不解了,这有什么差别吗? 纪珍刚要提点一下阿曦,就听到阿晔与双胞胎的声音,纪珍硬生生的将要表白的话压了下去,阿晔同双胞胎就进来了,阿晔是来说学里举行蹴鞠比赛的事的,阿晔是书院蹴鞠队的骨干成员,双胞胎在初级组,一时还轮不到他们上场,阿晔是想阿曦过去看他们休沐日的比赛。 阿曦一日应下,道,“我都与阿冰说好了,还有李家大姐姐、二妹妹都一道去。”苏冰,阿曦的闺蜜。李家两位姑娘也是阿曦的同窗。 双胞胎道,“大姐,到时我们先跟大哥过去给你占位子。” 阿曦道,“成啊。” 纪珍笑,“我也去。”又问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双胞胎道,“带些水就行了。”吃的不用带,反正去了也顾不上吃东西。 给大小舅子们这么一耽搁,纪珍今日未能就势表白。 原本休沐日,纪珍是想约阿曦妹妹街上逛逛的,这下子只能去看阿晔蹴鞠比赛了。待得那日,阿晔早早的吃过饭带着双胞胎先走一步了,阿曦不急,她等着苏冰和李家两位姑娘过来找她,她们再一道去。苏冰的二哥苏二郎也是蹴鞠队成员,李大娘李二娘家里虽无哥哥弟弟参赛,但每次也都会去看。 待两家姑娘过来,阿曦就与纪珍哥一道出门了。 纪珍原想与阿曦同车,不过想想还有两家姑娘在场,他这么个大男人,真不好意思去坐车。纪珍便骑一匹黑色骏马,苏冰过去与阿曦同坐,苏冰还悄声道,“唉哟,你这位珍舅舅还真不愧是人人夸赞的玉树,打近了一看,真真跟个玉人一般。” “那是。阿珍哥小时候就长得很俊。” “诶,怎么又叫哥了。” “我们两家本就没血缘关系,阿珍哥原就不比我大几岁,他怕我叫舅舅把他叫老,非叫我改口。” 苏冰直笑。 不一时,李二娘也钻过来,跟阿曦打听纪珍的事,“这是你家什么亲戚啊,长得可真俊。” “是我阿珍哥。”阿曦一幅低调都低调不起来的得意样儿,“俊吧?以前你们总说我哥长得俊,其实我还是觉着阿珍哥更俊一些。” 李二娘道,“你哥也好看,他俩差不多,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们是兄弟呢。” 苏冰也点头,与阿曦道,“你是看你哥看多了,才觉着他不俊呢,要我说,你哥主要是年纪没有你阿珍哥大,要是到了你阿珍哥的年纪,肯定也是这样俊的。” 阿曦想想,亦觉着有些道理。 纪珍骑马在外,他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听小姑娘在马车里嘀嘀咕咕,不禁一笑。待到了官学里,纪珍就有些不大笑得出来了,无他,阿曦几人一去,相识的官宦人家的公子忽啦啦的围上一群,而且,明明将要做蹴鞠这项运动的小子们,竟都一幅文质彬彬的模样上前打招呼,姐姐妹妹的嘴甜的不行。就连引路都轮不到提前过来给姐姐们占座的双胞胎了,有个眉目清秀的小子极是殷勤的引着几位姑娘家去坐。 其实,前来看蹴鞠的姑娘家们不少,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纪珍就觉着,这些小子们待他阿曦妹妹极外亲近。纪珍反应极快,一只胳膊虚虚揽在阿曦妹妹身后,另一只挡在身前,嘴里还不停道,“曦妹妹小心些,慢行,这里有台阶。” 好吧,纪珍这绝对不是错觉了,因为,他将阿曦妹妹护在怀里时,多少人眼神不善的盯着他哩。 反正如果目光能揍人的话,纪珍已被揍去半条命了。 阿曦还笑呵呵地跟人打着招呼,什么“苏哥哥周妹妹”的,妹妹倒罢,苏哥哥啥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哪。 反正,纪珍顶着若干少年的杀人目光,硬是把阿曦一路送到坐位上,然后,他脸皮超厚的坐在了阿曦妹妹旁边。双胞胎连忙过去提醒他,“阿珍哥,这里是女孩子们坐的地方,男的不能坐。你得坐那边儿。”指了指女孩子看台的对面。 纪珍忙道,“我不在身边,曦妹妹想喝水吃东西怎么办?” 双胞胎一指侍女,“有丫环啊。” 阿曦忍笑道,“阿珍哥,这边都是女孩子坐,你坐这里不大好。” 纪珍只得去对面坐了,临去前还与阿曦道,“有什么事只管朝我挥手,我看得到。” “晓得了。”阿曦笑眯眯的应了,心情极好的样子。 阿曦她们这些女孩子一向很受蹴鞠队的欢迎,一则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二则如阿曦苏冰李家两位姑娘等好些姑娘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这些男孩子们哪个不希望在姑娘家面前出出风头啥的,倘有运道的,说不得以后还能得个好媳妇呢。 当然,媳妇啥的,不确定性就比较高了。 但是,蹴鞠起来,明明两队人,为啥每队进了球都要朝女孩子们的看台挥手啊!纪珍根本不喜欢看这些小子们蹴鞠,他眼睛一直盯着阿曦妹妹呢。诶,阿曦妹妹你不要乱朝人挥手啊,你跟那姓苏的小子很熟么! 事实证明,阿曦的确跟姓苏的小子挺熟的。 蹴鞠结束后,蹴鞠队都是浑身臭汗,还要休整,纪珍就先带着几位姑娘回家了,苏李两家姑娘看过蹴鞠比赛很是高兴,阿曦也是脸上红扑扑的,请两家姑娘去她家玩儿。今天阿晔请蹴鞠队的人来自家吃饭,江家有宴席,阿曦相邀,几位姑娘本就是多年同窗,皆应了。 当晚那个热闹就甭提了,纪珍也跟着掺了一脚,阿晔跟同窗们介绍纪珍,并未说纪珍是纪大将军之子,而是说旧交兄长。纪珍因今天守在阿曦身边死活要做护花使者,以至于蹴鞠队的人都不在鸟他,不过,纪珍拿出在帝都的交际本领来,他本也与蹴鞠队的少年们年纪相仿,最后非但聊得挺高兴,还顺带摸清了那位苏公子的底,苏参政家的二公子。 纪珍一琢磨就晓得了这苏二郎的门第,简直是劲敌啊! 纪珍他爹身为北靖关大将军,正一品高居,较之苏参政的从三品高五个等级,但要论家势,纪珍委实不一定拼得过苏二郎。无他,苏二郎曾祖是太宗皇帝时的首辅,这位苏文忠公可不是做了一年两年的首辅,一做几十年,一直做到太宗皇帝仙逝,及至先帝登基,苏文忠公还做了多半年的首辅呢,后因病过逝,谥文忠,可见朝廷对这位老相爷的看重。当然,这是苏二郎祖上的事了,何况,苏二郎他曾祖哪怕文忠公也早过逝了。但,纪珍在帝都多年知晓,苏文忠公是死了,眼下陛下的中宫皇后,也是姓苏的,论血缘与苏二郎都不会太远。而苏二郎的祖父,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已是入阁为相,虽非首辅,却是正经阁臣。 所以,论门第论家势,纪珍还有些拼不过苏二郎的势头。 纪珍晚上失眠半宿,就是分析这苏二郎来着,好在,家势门第拼不过,他却是与阿曦妹妹一道长大的,这番青梅竹马的情分,想来苏二郎也是拼不过的。 待得第二天傍晚,纪珍俩黑眼圈,还不忘同阿曦打听苏二郎时,阿曦用帕子包了煮鸡蛋给纪珍消黑眼圈,一面道,“苏二哥是阿冰的哥哥啊,我哥跟他同在诗社,他们常在一起做诗,可酸可酸了。” 多狡猾啊,都打入内部来了。纪珍闭着眼睛,如是想。 纪珍这般琢磨苏二郎时,苏二郎也问妹妹呢,“那个纪公子,怎么同江家妹妹这般相熟啊。” 苏冰是阿曦的闺密,阿曦每年都会收到纪珍送她的东西,小女孩儿家,哪怕阿曦一向是个低调的,也难免与闺蜜提个一句半句,苏冰道,“听阿曦说,纪公子与她是自小一道长大呢,他们小时候就常在一起玩儿。” 苏二郎问,“这纪公子是哪家的公子啊?” “不晓得,没听阿曦说过。”苏冰道,“不过,阿曦与纪公子情分可好了,以前纪公子在帝都,每年都会着人送东西回来给阿曦。阿曦还说,纪公子因生得好,帝都人都夸他是玉树呢。” 玉树不玉树的,不就生得略好些么!苏二郎十分讨厌纪珍围在江家妹妹身边那一幅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下来好像与江家妹妹如何亲近的模样。 苏二郎倒不是对阿曦有什么儿女之情,他今年不过十五岁,只是因他们两家本就亲近,苏二郎与阿晔交情就好,他略长阿晔两岁,阿曦与苏冰很好,有时还会在苏家住下,苏冰也在江家住过。故而,苏二郎也会看顾阿曦一些。当然,随着年纪渐长,苏二郎也不是瞎子,阿曦生得那般美貌,哪怕小两岁,苏二郎也很愿意照顾她的。今天突然来了个纪珍,人前人后的守在阿曦身边,苏二郎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好吧,纪珍与苏二郎就这么相看两相厌了。 因有劲敌在侧,纪珍琢磨着,要表白就得快啊,不然,怕这姓苏的要挖自己墙角。 但,纪珍越是着急,越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 而且,阿曦妹妹你怎么不问哥哥意中人的事啦! 大冷的天儿,纪珍硬是急的上火,嘴角起了一溜儿燎泡。 倒是阿曦,因天冷,给朝云祖父做了袜子要送去。纪珍也跟着一道去了,还说,“这回我沾妹妹的光,上回我去请安,没能见着祖父。”他也改口叫祖父了。 阿曦笑道,“祖父现在上了年纪,时常在家看书,或是与大儒爷爷下棋聊天,鲜少见人了。你不与我说,你要与我说,上回我就同你一道去了。” 纪珍微微一笑,扶了阿曦上车,俩人同乘一车,去了朝云师傅的庄园。 朝云师傅见着纪珍仍是淡淡的,略说几句话就叫他自去消谴,朝云师傅与阿曦说话,看了阿曦送的袜子,笑道,“这绣花已是不错了。” 阿曦道,“那是,外祖母说我比我娘小时候绣的花要好。” 朝云师傅哈哈一笑,就要把两双袜子收起来,阿曦忙道,“祖父一双,大儒爷爷一双。绣梅花的是祖父的,绣兰花的是大儒爷爷的。” 朝云师傅郁闷的,罗大儒呵呵直乐,一幅欣慰模样,拈着胡须道,“还是咱们阿曦啊,处处想着大儒爷爷。” 阿曦笑道,“赶明儿我多做几双,现在还不是很冷,这是薄棉袜,待天冷了,我织羊毛袜来穿,那才暖和呢。” 与两位祖父级的人物说会儿袜子的事,阿曦悄与朝云祖父道,“祖父,我有事同你说。” 这回轮到罗大儒郁闷了,小姑娘的秘密明显不打算说与他知晓,朝云师傅笑道,“你就先去歇歇吧,阿曦只说与我一人知道。” 罗大儒一面起身道,“阿曦,要是这人没什么好主意,只管来寻大儒爷爷,我智慧胜他百倍。” “你小心着些吧,大冷的天,别把屋顶吹翻了才好。” 俩人又斗几句嘴,罗大儒方带着闻道等人退场了。阿曦这才神秘兮兮的与朝云祖父道,“祖父,阿珍哥好像喜欢我?” 朝云师傅:…… 好吧,阿曦毕竟年纪小,朝云师傅还以为她早就知道那纪家小子的心思呢。 朝云师傅先是沉默片刻,方一本正经的问,“这话从何说起?” 阿曦道,“阿珍哥亲自与我说的,他中意的是青梅竹马的姑娘,还说那姑娘十三,小时候就在一处,两家父母也是愿意的。你说,这除了我还有谁啊?” “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啥都没说,装成听不懂的样子。你说,这多吓人哪,以前我都当他是小舅一样的,这次一见面,他先降成哥哥辈,接着就是跟我说中意我的话。唉哟,这可怎么办哪?” “这有什么难办的?喜欢你就点头,不喜欢就摇头,以后另找一个?” 阿曦罕见的有些害羞模样,道,“阿珍哥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木头人,自然是有感觉的。可我以前都当他是小舅舅一般,又觉着有些别扭。” 朝云师傅道,“这好办。” 阿曦正想听一听朝云祖父的主意呢,朝云师傅问她,“这事你与你爹娘说了没?” “没呢,我爹现大看阿珍哥不顺眼,处处挑他毛病。我娘就看阿珍哥笑眯眯的,就是问我娘,我娘也会说,看我的主意。他俩都不成,我就找祖父来商量了。” 朝云师傅心下熨帖,想着还是阿曦有眼光,知道有事找祖父商议。于是,朝云师傅道,“你先去玩儿吧,这事我来帮你解决。” 阿曦好奇,“如何解决。” 朝云师傅笑,“你去玩儿一会儿,一会儿就晓得了。” “我现在就想晓得。”阿曦撒娇。 “好吧。”朝云师傅拿她没法子,先是唤了闻道进来,命将纪珍叫来,然后,朝云师傅对纪珍道,“你那心思,阿曦已知晓了,只是她以前一直当你舅舅一般,陡然间,觉着有些别扭,你觉着,这事当如何?” 朝云师傅此话一出,纪珍是狂喜,阿曦是目瞪口呆。然后,阿曦得出一个教训:婚姻之事,切不可找祖父这样的老光棍商量啊,这也忒直接粗暴啦! 章节目录 第433章北昌行之一二一 > 第433章 阿曦真个悔死了, 要知道朝云祖父是这样直接粗暴类型, 她才不找朝云祖父商量呢, 还不如找她娘呢。 当然, 这悔也是以后的事了, 眼下朝云祖父把窗户纸捅破, 叫少女曦多没面子啊。要知道, 她可是一直走淑女路线的人哩。尤其阿珍哥那灼灼目光,越发叫少女曦不淡定啦。 最淡定的就是朝云祖父了,朝云祖父还等着纪珍的回答呢。 纪珍连忙定一定心神, 道,“我知道阿曦一时怕是转不过弯儿来,不过, 我们都还小, 慢慢来就好,是吧, 曦妹妹?” 曦妹妹哪里肯理他, 脸红红的看别处。 纪珍傻笑两声, 朝云祖父可不是来听这个的, 将手一摆, “这是你的事, 现在并不是允你,只是提点你一二。有两件事,第一, 必需请动陛下赐婚, 这亲事才能成,赐婚的事,你们纪家去办。第二,婚前干干净净,婚后干干净净,明白吗?” 纪珍立刻点头,“明白!”这俩字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心怀激荡!他现在简直是满腹情思想与阿曦妹妹分享,朝云师傅把自己的意见表达清楚,便道,“今天不留你们吃饭了,去吧。” 阿曦偏生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不走,我得吃了饭才走。” 纪珍屁颠儿屁颠儿地,“那我也吃了饭再走。” 阿曦横纪珍一眼,又横朝云师傅一眼,想着,阿珍哥现在看一点儿都不玉树啦,活脱脱似个狗腿,再看朝云祖父,一幅我把大事帮你搞定的邀功模样,阿曦内心不由十分惆怅,觉着,这世道当真是越来越叫人难以理解了。 俩人非要留下吃饭,朝云祖父也挺高兴,就让厨下做些阿曦爱吃的,至于纪珍,他本来就是沾阿曦的光才能见到朝云师傅的,在朝云师傅眼里,这就是个入赘的,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当然,在吃晚饭时,纪珍的表现还挺让朝云师傅满意,很会照顾阿曦啊,给阿曦布菜盛汤啥的,一看就是做熟的。 吃过饭,就不能不走了。 阿曦本来想让阿珍哥骑马的,主要是,阿曦是走淑女路线的,他们这事儿,既给朝云祖父说破,在阿曦心里,这事儿就是定了的。那啥,当然不好同坐一车了。 结果,她刚要开口,纪珍就打了个喷嚏,阿曦想都没想,忙忙道,“阿珍哥你快上车。” 纪珍还是先扶阿曦上去,待俩人都坐车里了,车壁挂着琉璃灯,虽灯光不大明亮,阿曦也看得清楚纪珍那笑眯眯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由轻哼一声。纪珍哄她道,“你本是个大方人,如何扭捏起来。” “我这是扭捏么,不要说亲事还没定下,就是定了,咱们也得遵礼法而行。” “那是。”纪珍表示同意,不过,纪珍还是道,“曦妹妹你早就晓得我的心意,如何还装作不知呢?我这些天急的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阿曦虽有些理亏,也有自己的理由,她道,“这怎么好意思说啊,我还想再问问我爹我娘呢。” “不用问了,岳父岳母早就同意了。” “快闭嘴,八字还没一撇,如何就敢这样叫?”阿曦嗔他一句。 “大姨大姨夫。”纪珍立刻改口,态度认真又恳切,要是阿曦妹妹是那样随便的人,他也不会喜欢了。纪珍道,“你放心,我爹我娘早就跟大姨大姨夫说过的,咱们两家长辈都觉着这亲可做,就是大姨他们担心咱们这些年没见,不知咱们的情分可还似以往。我就跟陛下请假回来了,曦妹妹,我问一句,我待你如从前,你待我呢?”他还挺会说。 阿曦却是个认真的人,虽年纪尚小,却逻辑清楚,并不好糊弄。阿曦道,“以前我都当你是个小长辈,咱们那会儿都小,难不成,你那会儿就对我有意思了?” “刚开始我就当你是个妹妹,后来慢慢儿长大,我要去帝都,就特别舍不得你,到了帝都,我谁也不认识,时常想起你。咱们写的信,我都留着呢。我比你年长几岁,开窍也比你早,你也知道,我爹我娘都是三十几岁生得我,我又是长子,十五岁时,父母就想为我议亲了。那会儿我就觉着,我这心里时时放不下你。可你年纪比我小,我怎么能提这事呢,我就跟爹娘说了,再等三年,等你及笄才好提。没想到,这才第二年,就险出事。” “什么事啊?”阿曦忙问。 “我也不晓得是何等缘故,我自认举止行皆在礼法之内,就是在御前做侍卫,也都是克尽职守。不晓得为何,楚王郡主忽然就对我有意。” 阿曦一声惊呼,“还有这事?”将阿珍哥仔细看了一回,心下觉着,阿珍哥生得这般俊俏,也不怪能入人家郡主之目。但阿曦也挺担心的,生怕郡主对阿珍哥不利。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了,小时候的情分都在呢,自然就多一重关心。 “可不是么。我初闻此事,都不能相信。”马车有些晃,纪珍是想揽着曦妹妹的,知她害羞,便不好动了。纪珍先同曦妹妹说楚王郡主之事,他一五一十道,“咱们两个自幼相识,我也是到十四五岁上才晓得自己对你的心意。你说那郡主,我与她从未相识,对彼此性情一无所知,她便说对我有意,这岂不荒谬?或者,她是看我生得比他人略好一些,可这好模样又能有几年的光景,人总有老的时候,或者,以后有了生得更俊的人,她是不是就会再相中他人?”纪珍轻叹,“我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处处躲着那位郡主罢了。思来想去,就跟我爹去了信,想着,若你也愿意,咱们两家先把亲事定下来可好?” 阿曦听到楚王郡主这事,不禁道,“哪里有这样的事啊,又不是抢亲,就是再怎么相中阿珍哥你,也得问一问你的意思吧?” “你哪里知道这些宗亲贵主们的想法呢。”纪珍轻轻握住阿曦妹妹的手,轻声道,“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曦觉着阿珍哥怪肉麻的,不过,也怪叫人开心的。阿曦就唇角翘啊翘的没说话,纪珍也只是握着阿曦的手,享受一时浪漫。 好一时,阿曦小声问,“在帝都,是不是很辛苦啊?” 纪珍道,“不怎么辛苦,就是亲人们都不在身边,乍一去,怪孤独的,不过,后来我也交了几个朋友。” 待回了家,纪珍与阿曦一道去向阿念何子衿问了安,说了在朝云师傅家吃饭的事,阿曦三不五时就要去朝云师傅那里的,夫妻俩早就习惯了,就是看阿曦脸上有些羞涩,与纪珍之间有些淡淡的什么东西不一样的感觉。阿念何其聪明之人,目光严厉的上下打量了纪珍好几遭,那眼神,似是能透骨穿心一般。何子衿笑,“行了,都回来就好,自去歇了吧。” 纪珍经受老丈人x光扫描,没敢再去阿曦妹妹那里说话,很乖的回了前院,阿曦回自己院里休息,阿念防贼一般的口气与子衿姐姐道,“我看阿珍这小子不大老实。” 何子衿含笑望他,“你只说别人,你当年还没阿珍这么老实呢。” “他岂能跟我比!”阿念一幅“两人根本不具备可比性”的模样。 何子衿拉他手,“行啦,明儿阿曦就能跟我说了,我估计,阿珍肯定是把话跟阿曦挑明了。” 阿念心下亦是认同子衿姐姐的猜测,只是,心下难免别扭,瞪眼道,“小子岂敢这般唐突!”就叫子衿姐姐拉屋里说话去了。 阿曦果然第二日就同她娘说了,还抱怨了朝云祖父一通,道,“祖父也真是的,我是想跟他问个主意,他一下子就跟阿珍哥说了,叫我可没面子啦!” 何子衿笑道,“你祖父就是这样的脾气,在他看来,这种事直说就是,只要你点头,阿珍肯定也愿意的啊。” 阿曦扭着帕子道,“一点儿不委婉,我还想听阿珍哥跟我左暗示右暗示叫我猜呢。” 何子衿笑道,“行啦,阿珍这也好容易回来,你既也愿意,这事就早些定下吧。” 阿曦跟她娘道,“娘,你说,我要跟阿珍哥定亲,那个什么郡主会不会记恨我跟阿珍哥啊。” 何子衿没想到纪珍倒是把这事都同阿曦交待了,可见也算心诚,何子衿无所谓道,“管她这个做甚,要是阿珍有意,早在帝都就同她定下了,这是阿珍委实不愿,也不是你破坏了他们,你跟阿珍小时候就认得的。只要是个明白人,就当知晓世间缘分有深有浅,是半点儿都怪不到别人头上的。” 阿曦还有些担心,“那楚王会不会报复咱家跟阿珍哥家啊?”对了,阿曦想起来,“祖父同阿珍哥说,要让阿珍哥家请旨赐婚呢。” 何子衿蓦然一笑,“这就是了,倘有圣旨赐婚,可见这亲事是陛下的意思,楚王府如何还敢对我们两家不利。”随阿念做官这些年,何子衿当官太太也有些年头了,深知这官场中可不是以身份地位论高下,皆是各凭本领的。如当年余柳之争,一巡抚一知府,最后双双外调,反是如今的李巡抚坐了巡抚之位,阿念那年则是趁势登上知府之位。如今更是按察使了,当官要少得罪人,但也不能叫人当了软柿子。何子衿同闺女说了说什么是藩王宗亲,且他们虽尊贵,也有颇多掣肘之处,何况这亲事,略明白的藩王也不能叫闺女嫁给守边大将之子啊。 这其间种种利害,何子衿都与阿曦略说了说。 阿曦此方放下心来,阿曦担忧一去,还美滋滋的同她娘道,“祖父昨儿还与阿珍哥说了,叫他成亲前干干净净,成亲后也要干干净净的。” “这话江夫人在提亲前就同我和你爹也说过的,你祖父与阿珍提一提,自是更好。”何子衿道,“这自来过日子,就是两个人最好,家中有妾室,虽说是以妻为贵,可做人,哪个能没有私心呢?人一多,事就多,私心也就多了,这上头,你自己要注意,却也不要把阿珍当贼看着,你自己够优秀,疼他爱他,他又不是木头,定也会知你的好,不会负你。” 阿曦仍有些还不大懂,但也都记下来了。 好吧,现在就跟阿曦传授驭夫之术,何大仙儿你也忒着急了吧。 着急的不是何大仙儿,而是纪珍童鞋。 这位童鞋见阿曦妹妹一点头,就厚着脸皮同大姨大姨夫商量着定亲的事了,他还得回家跟父母商量赐婚之事。对于朝云师傅提的赐婚的要求,纪珍并不觉着是为难于他,反是给纪珍提了醒,倘他与阿曦妹妹的亲事是陛下亲赐,一则堵了楚王府的嘴,二则也叫天下人知道,还有北昌府那些毛头小子们,离他家阿曦妹妹远些才好。 虽然先时两家已将这事说好了,只要孩子们愿意,就将事定下来。今人家阿珍提及定亲一事,也不算不妥,但原谅阿念这做亲爹的吧,他可就这一个闺女啊,闺女才十三,就给某家臭小子定下了,这亲爹心情如何有好哩。阿念若不是碍着面子,都想悔婚了。 纪珍这毛脚女婿是瞧出岳父那别扭心肠了,他是绝对不能给岳父说“不”的机会的。然后,他白天在大姨跟前说笑,晚上到大姨夫这里刷存在感,而且时不时的表现出我跟阿曦妹妹如何要好如何青梅竹马,谁也不能棒打鸳鸯的气场来,把大姨夫给憋闷的够呛。 阿念私下与子衿姐姐道,“不晓得岳父当年是不是也与我一样心情。” 何子衿笑道,“父亲自来当你儿子一般,我倒觉着,将我嫁你,父亲方放心。” “是啊,我那会儿别看年纪小,人却是极稳重的。你看阿珍,成天介婆婆妈妈的,没点儿大人的稳重劲儿。我十六上就是探花儿了,他这会儿功未成名未就的。”总之在夸赞自己同时,就是看女婿问题多多。 何子衿也不吝于夸赞丈夫,含笑,“这世上有几人能与你相比啊,听说,就是当年薛帝师,也是十八上才中进士。” 阿念虽自信,却也不至于自信到与薛帝师比肩,阿念道,“那不一样,薛帝师当年三元及第也不过十八,我虽早两年登榜,却只是探花。” 何子衿道,“这世间再想寻个能与你相提并论的,可是不易,我看,阿珍也不错,对咱们阿曦多好啊。” “要不是还有这么一星点儿的可取之处,我哪里会同意这亲事。”阿念长叹,“要是早知今日,该把阿曦说给重阳。”重阳就在身边,跟入赘也差不离。纪珍这个,虽然阿念时常讽刺纪珍住他家不走像入赘,但也知晓纪珍是纪容嫡长子,对他的前程,纪容当自有当排。 何子衿笑,“你又胡说,重阳比阿曦大六岁呢。何况,重阳中意的是阿媛那种,阿曦不是这个性子。” “也是,重阳爱厉害的。”阿念唉声叹气好几日,待入了八月,天气转冷,眼瞅就下雪了,也晓得纪珍回来一趟不容易。这爹娘跟前还未尽孝,也不好总在他家住着,阿念就打发他回去了,还板着脸一幅威严模样同纪珍说了好半日的“君子当克己守礼”的话。 纪珍听话还是很能听重点的,深深一揖,笑道,“谢岳父允婚,小婿这就回家同父母商议定亲之事。” 阿念暗暗翻白眼,心说,嘿,个狡猾小子,你哪个耳朵听到我允婚了?不过,到底也没反驳此话,只是轻哼一声,道,“眼瞅天凉了,你就回家去吧。再有什么事,打发个人过来就是,这么大冷的天,就别一趟一趟的折腾了。”再加一句,“好生孝顺你爹娘。” 纪珍认真应了。 阿念原以为,说完这话,当天不走,纪珍第二天也得收拾东西啊,谁晓得,这小子当真是屁股沉,光告别就跟阿曦告别了三天,这才磨磨蹭蹭,当然,也可以形容为依依不舍,的走了。 纪珍一走,阿念就心情大好,觉着跟自己抢闺女的臭小子总算不在跟前碍眼了。 说碍眼真不是假的啊。 每天阿念与子衿姐姐一起床,纪珍就挽着阿曦的手过来请安了,至于这小子每天早起等闺女梳妆一事,阿念更是看他不顺眼。话归原处,早起,纪珍过来请安问好,待阿念去了衙门,纪珍就陪着何大姨说话,一说说到下午接阿曦放学回家,然后,待大姨夫阿念落衙回家,纪珍就与阿曦在阿念跟前说话,一说说到吃晚饭。吃过晚饭,阿念立刻打发儿子们同纪珍去前院睡觉,不然,怕纪珍得说到他与子衿姐姐安歇不可。 所以,这些天,阿念可谓是睁眼就见纪女婿啊。 这日子,想想就知道多闹心了! 今纪女婿一走,江岳父立刻精神抖擞。 阿曦都悄悄问她娘,“是不是我爹不喜欢阿珍哥啊?记得以前爹还常夸阿珍哥懂事呢,这次阿珍哥回来,爹总看他不顺眼。” 何子衿笑眯眯地,“等以后阿珍有了闺女,自己将做岳父那一日,就明白你爹的心了。” 嗯,纪珍,纪珍对于岳父的心态早琢磨一百八十遍了,虽然嘴上不好说,但他心里觉着,岳父有些小心眼儿,不如岳母疼他。而且,纪珍都暗暗想,待以后他与阿曦妹妹有了儿女,他一定不这般为难女婿。 好吧,这样的大话,也就是现在想一想了。 纪珍顶着北风回了家,跟家里报喜,阿曦妹妹总算点头了。 纪容看长子一幅欢喜不尽的模样,道,“亏你先时牛皮吹天上去,不是说跟人家姑娘青梅竹马如何好么,我还为你住江家不回来了呢。” 纪珍刚去了外头的狐皮大裘,一袭宝蓝色家常棉袍,端得是眉目如画,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端的是神采飞扬,也不介意他爹打趣,笑道,“先时曦妹妹当我亲哥哥一般,她年纪且小,平日里哪里会想这成亲嫁人的事,我要懵头懵脑的直接说,吓着阿曦妹妹可怎生是好?再者,我岳父疼闺女的紧,以往待我多好,就因我这一提亲事,岳父就看我多挑剔了。” 纪容其实不大喜欢长子这容貌,长子生得像他,每见到长子这张美貌过人的脸,纪容哪怕已历练的心若铁石,也不禁念起些微旧事。只是,长子少时就去江家求学,略长大又往帝都念书,这好容易回家,他若再板张脸,怕父子就要生疏。当然,这事是妻子提醒的他,原本纪容不大在意,想着这些年一步步的他都是为着长子好,何况,一向严父慈母……但妻子硬是看不惯,俩人为此还吵了一架,纪容虽是大将军,硬是没吵赢,还被婆娘在脖子里挠了两把。唉哟,幸亏现在是冬天,都是穿高领衣裳,不然,纪大将军脸面难保。纪珍回家时,夫妻俩刚和好,纪容只得露出个和气样,跟儿子说些家常话。 纪珍正是欢喜时候,也没在意他爹怎么就转性了,倒是他娘听了笑道,“要说别人家儿子稀罕,你岳家可不这般,你岳父三子一女,就阿曦这一个闺女,自然要多疼她一些的。” 纪珍笑,“这倒也是。”又跟爹娘说了提亲兼请旨赐婚的事。 纪容眉梢一挑,“赐婚之事是你岳家提的?” “朝云祖父提的。” 纪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江夫人道,“这主意好,倘有陛下赐婚,一则体面,二则楚王郡主也就歇了心思。” 纪容自然也知这事儿若能办成自是好事,只是想陛下赐婚,得寻个妥当法子才好。哎,这方先生听说不问俗事的,乍一出手就颇见功底啊,赐婚之事由纪家人来办,一则给这桩亲事添了体面,二则便是楚王府迁怒,也不会迁怒到江家头上了。 纪珍则是根本没把楚王府放在心上,他又不傻,不说他对楚王郡主没半点儿意思,就是真有意思,为着家族,也不能与藩王郡主联姻。 两家便是关系略紧张些,于纪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纪珍就是催着他娘赶紧准备聘礼啥的,明年他还要回帝都,在这之前,可是得把与曦妹妹的事定下来才好。不然,北昌府那些总在曦妹妹跟前献殷勤的小子们,纪珍还着实不大放心。 对于长子在亲事上的急切,纪容私下都说,“跟八辈子没成过亲一般。” 江夫人淡定地,“八辈子有没有成过亲不晓得,这辈子还没成过亲是一定的。” 纪容:媳妇这是在说笑吗? 纪珍回了北靖关,阿曦还同朝云祖父说了一声,朝云祖父对于纪珍是走是留不大在意,道,“走就走吧,他是得回去准备一二。” 阿曦想到先时之事,还说一句,“祖父你真是太直接啦!” “这直接吗?”朝云祖父有些不解,“你相中他,是他的福分,我这一说,他只有高兴的。而且,看纪珍是挺高兴的啊!” 好吧,这就是平民思想与权贵思想的区别了。 一般平民遇此事大都会想,你乐意,我亦乐意方好。 而权贵的思想是:我乐意你,你会不乐意我? 阿曦在研究了一回朝云祖父的想法后终于明白,为啥阿珍哥那么不喜欢楚王郡主了。 章节目录 第434章北昌行之一二二 > 第434章 阿曦这亲事, 除了自家商议, 何子衿也悄悄的同娘家提了提, 沈氏道, “阿珍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 就是现在阿曦年岁略小些。”不过想想, 纪家也是一品大员之家, 这世间,比纪家再好的人家也不多了,沈氏对外孙女这亲事还是满意的, 道,“就是那郡主什么的事,可得料理清楚, 别叫人家记恨。” 何老娘对此的意见是, “嗯,知根知底的孩子, 不错,先定下也好, 别叫阿珍被人抢走了, 我看阿珍生得实在俊俏, 他又年长几岁, 打他主意的人家一准儿不少。”又说,“阿曦起码过了及笄礼才能出嫁啊。” 何子衿笑,“怎么也要十七才好嫁人的。” 何老娘一幅老谋深算的模样, “先定下来, 别看好媳妇好寻,略差不多的人家养出来的闺女都不会太差,这好女婿可是难找,过这村没这店。何况,阿珍这般俊的。”两次提及纪珍俊俏,对于只爱夸自家孩子的何老娘而,可见纪珍这颜值还是禁得住推敲的。 听婆婆这话,沈氏笑,“咱们阿曦也不差啊,阿曦这模样,比子衿当年还俊三分。”主要也是外孙女拿得出手,要不纪家也不能这么早就来提亲事,宁可拒了郡主也要娶自家外孙女!沈氏一想到此事,心下也是很自豪的。 “这倒是。”何老娘说到重外孙女也很是高兴,道,“我一出门,只要说到咱们阿曦没有不夸的。” 沈氏道,“可不是么。杜提学太太就常在我跟前说起阿曦,还有苏参政夫人,阿曦不是与苏姑娘也挺好的,那苏家二郎,听闻才学亦是不差。” 何子衿还当真考虑过苏家,不过,一则,纪家先来提的亲,而且,对纪珍的了解自然更深一些,且两个孩子又是青梅竹马,阿念何子衿商量后,便应了纪家。还有一样,纪家人口简单,纪大将军据说是族人现在也没几个了,而苏家则是大家大族,人口众多,势力复杂,虽族人居高官者众,何子衿还是担心闺女到这种大家大族受辛苦,不说别的,就是大家族那些个人际关系,人情往来,也够费心费力的了。倒不如纪家这样人口简单的人家,一样官宦人家,虽不比苏家家族庞大,事情到底略少些的。 阿曦与纪珍的亲事,三姑娘、何琪知晓后,都说好。 三姑娘笑,“一则门第配得上,二则最难得是青梅竹马,咱们也算看着阿珍那孩子长大的。” 说到亲事上的,何琪道,“我想给隋姑娘说一门亲事,也不知成不成?” 几人都是知道隋姑娘的事的,再加上隋姑娘的爹隋夫子是官学的先生,家里孩子们大都被这位隋先生教导过课业。先时隋姑娘和离,大宝阿晔等人都帮过忙的。所以,对隋家的事,大家皆不陌生。三姑娘就说了,“隋姑娘和离在家,她又年轻,能再嫁自然是最好的。” 何子衿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何琪道,“是我家隔壁的一位张秀才,媳妇去岁生孩子时难产去了,他伤心的跟什么似的。我想着,他们两家都是书香门第,倒也配得。那张秀才年纪也不算很大,今年整三十,家里一子一女,姑娘略大些,今年九岁,儿子才不过一周零俩月。我想着,隋姑娘毕竟不能生育,她要是到了张家,好生将这张姑娘张小郎带大,这与亲生的又有什么差别呢?那张秀才家里不算太富,却也有五六百亩田地,吃穿不愁的。” 三姑娘道,“这亲事倒是不错。” 何子衿想了想也说,“虽隋姑娘比张秀才小几岁,只要张家家里人好,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就是一样,后娘难当啊。” 何琪道,“谁说不是呢。可隋姑娘这种情况,能遇着张家小郎这样不记事,而且生母是生产去了的,不能不说是运道。倘是别个人家,孩子们都记事了,那更难做。” 大家说了一通隋姑娘的艰难来,何子衿不禁暗叹,隋姑娘这情况,不要说搁现下,就是搁何子衿曾生活的年代代,能看透的也不多。 何琪是个热心人,见都说这亲事可做,心下很是欢喜,说回家就操持的。只是,何琪这样说过后,就没再听到有关隋姑娘亲事的消息。倒是阿曦同她娘商量,“学里管杂务的方嬷嬷病了,纪嬷嬷给了方嬷嬷假,听纪嬷嬷说,方家人过来学里禀了,方嬷嬷得的风寒,且得将养着呢。学里少个管杂务的嬷嬷,娘,你说让隋姐姐来学里代一代方嬷嬷的差好不好?” 何子衿心下一动,道,“前儿还听你何舅妈说要给隋姑娘说一门亲事呢,她哪里有空。” “没听说啊,我只听隋姐姐说,倒是有几家媒人往她家说亲,只是她不大想成亲,更不想给人去做后娘。她在家吧,隋师母一直叨咕她,她就跟我打听看女学有没有合适活计,她愿意过来做。”阿曦与隋姑娘差七八岁呢,俩人硬是能说得来。 何子衿问,“隋家能愿意她到女学做事?”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隋姐姐之前还做绣活到三姨妈和何舅妈的绣坊去寄卖呢。我想着,在女学里管些杂务,比她做绣活轻松呢。而且,是隋姐姐主动跟我提的。” 何子衿倒没什么意见,道,“倘隋家也乐意,你去跟纪嬷嬷说一声,让隋姑娘先去见纪嬷嬷,倘纪嬷嬷允准,就让隋姑娘过来吧。” 阿曦高高兴兴的应了。 待到八月十五,于别的地方,可能是阖家赏月的日子,于北昌府,已是滴水成冰的气候。就这样的气候,纪珍打发人送来颇是丰厚的中秋礼,那礼单,一看就是按着岳家的例送的。 如今尚未成亲,这礼江家是不必回的。这也是时人规矩,定亲之后,但凡三节,男方都要给女方送节礼。 阿晔还有些奇怪,道,“阿珍哥家怎么送这样厚的礼啊,与往年颇有不同。” 何子衿笑眯眯地,也不打算瞒儿子了,“阿珍要和你妹妹定亲了。” 这句话对于阿晔的打击不亚于一个九天玄雷落下,阿晔大张着嘴,都不能信。何子衿见儿子瞪着眼张着嘴都不会动弹了,连忙唤他两声,“阿晔,怎么了?” 阿晔震惊的望向他娘,问,“到底怎么回事?为啥我妹要嫁人啦!” 何子衿道,“不是嫁人,就是先定亲,出嫁的事以后再说。” “那也不该这么突然啊,胖曦可还没及笄呢,这,这是要做童养媳么!”阿晔意见大的不行,虚握着拳头道,“娘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去打听一下阿珍,咱们可是这好几年没见了,万一他在帝都不老实,学坏了怎么办?岂不是把胖曦一辈子都坑了?” “已经打听过了,阿珍挺好的,并没有学坏。”何子衿连忙安抚儿子。 阿晔气哄哄的哼一声,“那也没有这么早就来女孩子家提亲的,人谁家提亲不是待女孩子及笄之后啊,他这么急,一看就是有猫腻。” 不得不说,阿晔还是很聪明的孩子,一眼就看出纪家这着急之处来。何子衿便把楚王郡主的事儿告诉了阿晔。聪明人的好处就是不会无理取闹,阿晔听母亲说了此事,虽亦有些恼意,却不会说纪珍招惹楚王郡主的话,倘是纪珍主动招惹的,怕纪珍就不会急惶惶的回来找他妹定亲了,想来是那郡主有失礼之处。阿晔思量片刻,仍是与他娘道,“娘你跟爹也忒好说话了,再怎么也该叫他把郡主那事儿料理清楚,这么赶回来跟胖曦定亲,岂不是明摆着把胖曦做挡箭牌么。” 何子衿笑道,“咱家岂会不晓得这个,已是与纪家说了,必然要请陛下赐婚方好,如此,楚王府那边儿也没的话讲。” 阿晔这才稍稍气平,还是埋怨爹娘草率,早早的就把妹妹许了出去。其实,阿晔甭看小,他一向以家里的小男子汉半个当家人自诩,他爹平日里衙门事多,家里很多外务都是阿晔帮他娘打理的,所以,阿晔一向也很关心弟妹,包括对他妹的亲事,阿晔也是有些想法的。叫阿晔说,纪珍虽小时候相处过几年,但纪家可真不一定是最好的人家,苏家与他家交情也不错,阿晔的同窗苏二郎,平日里待他妹也挺好的。 不料,他都不晓得呢,爹娘就应了纪家的亲事。 阿晔埋怨他娘一回,又埋怨他爹,他爹心里那叫个伤感哟,他爹道,“唉,该给阿曦招个上门女婿的。”好吧,他爹这种想法也有些偏激,这世间肯做上门女婿的男人,就没有不窝囊的。难不成就为了把妹妹留家里,便给妹妹配个窝囊男,那也太委屈妹妹了。 阿晔看他爹他娘都不是能商量大事的,只得去找朝云祖父倾诉家里的事,阿晔一幅愁肠百结的模样,“真是少看一眼都不行啊,我稍不留意,我爹我娘就急匆匆的把胖曦许给纪珍了。祖父你说,这事儿多唐突啊!” 朝云祖父一面翻看着棋谱,一面听阿晔说家事,朝云祖父道,“这不是阿曦相中那小子了么,她愿意就成。” “胖曦能有什么主意,她一个小女孩儿家,觉着别人给她写两封信,送些东西,就当是好人。”阿晔惆怅道,“她哪里晓得,人心险恶的道理。” 朝云祖父:…… 早熟的阿晔表示了对妹妹亲事的不放心,朝云祖父看阿晔一眼,指尖摩挲着一粒黑玉棋子,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将来过得好自然没啥,要是过不好,再给阿曦寻个好的就是?” 阿晔道,“纪家都在想法子让陛下赐婚呢,这御赐亲事,还能悔亲?” 朝云祖父不以为然,“别说御赐的亲事,就是圣旨还有召回去重写的呢。” 阿晔则有些不能置信,在他看来,圣旨啥的,这就是永不能变的事了,怎么还会有圣旨召回重写的事。朝云祖父淡淡道,“等你再大些,或者就能明白了。” 总之,朝云祖父是半点儿不为阿曦的亲事操心。 朝云祖父同阿晔道,“只要你以后有出息,谁敢欺负阿曦?” 阿晔叹道,“这道理我自是明白,只是倘阿曦误许给这样的势利人家,就太委屈她了。” 朝云祖父摸摸阿晔的头,欣慰道,“长大了。” 阿晔道,“我们家,我少操一点儿心都不成。” 朝云祖父一乐。 阿晔还是回家教导了妹妹一番,倒不是跟妹妹说纪珍的坏话,亲事两家都定下了,想着纪珍也承诺婚前婚后干干净净的,还算有诚意。而且,定亲后他们就是大舅子妹夫的关系,他干嘛在妹妹面前说妹夫的坏话啊。只是阿晔同妹妹说了一通女子当适当矜持的话,阿晔悄声道,“平日里该说就说,该笑就笑,不要太扭捏,那样显得拘谨,没气度。但也不要给纪珍占到便宜,我跟你说,男人都是贱皮子,你太近,他觉着烦,你略有些架子,他反觉着你珍贵。可也不要太高高在上,那样不接地气,就谁都不敢亲近于你了。” 阿曦怪不好意思的,“哥你说啥啊,我跟阿珍哥再正经不过的。” “提醒你一二。”阿晔坐他妹身边儿,道,“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他起码私下拉过你手。” 阿曦道,“小时候我们还常手牵手玩儿呢。” “小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呢,现在行吗?”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不是随便的人。”阿曦自知哥哥好意,笑问,“哥,你是不是也那样啊,近则不逊远则怒。” “敢说你哥了!”阿晔现在很有做哥哥的样子了,道,“也就是我不晓得,爹娘就把你亲事定下了,要是我晓得,断没有这般容易的。” 阿曦道,“我亲事定下,你亲事也就快了。” 阿晔道,“这不一样,你女孩子家,怕耽搁花期,早些定亲无妨。我是男人,自当功名有望,再论亲事。”阿晔还是很有计划的。 阿曦道,“总是望功名望功名的,你以为男人耽搁久了,就能寻到可心的亲事了?虽说男人略大些,只要有本事就能找十五六的小姑娘,可你想想,到时你二十几岁,那十五六的能跟你说到一处么?” “你还先操心自己吧,我不急。”阿晔心说,我这深奥的思想与过人才华,本也不是女人能懂的。好吧,阿晔这爱操心的内心深处,其实是一颗很是倨傲的小心脏呢。 吃过中秋节的月饼,再喝过重阳节的菊花酒,对了,顺带给重阳贺了回生辰,大家都说,重阳的生辰哪年都不能忘。 刚进十月,陛下赐婚的圣旨就到了。 说来极是体面,这是北昌府有历史以来第一桩御旨赐婚呢。所以,这消息散播速度非是寻常。 就像先前沈氏说的那般,北昌府关注阿曦的人家不少,主要是江按察使做官做得顺风顺水,江家家资也颇是丰厚,江太太两样生意,一则要红参护肤膏系列的胭脂水粉,一则女学,真是赚钱赚海了去,只要长眼都能看出来。再则,阿曦自身生得相貌极好,而且平日里见着,也知阿曦性子不错,谈举止既大方又符合时下审美,这样一位闺秀,自然会受关注。 可谁也没想到纪家下手这么快啊! 完全不符合时人的规矩好不好,哪里有在人家闺女未及笄之前就提亲的啊,话说纪家果然不愧是大头兵出身,半点儿规矩不懂。 但,人家毕竟是请动了圣旨赐婚,这等手段,便是很有相中阿曦的几家,面儿上也不好说什么的。当然,私底下会不会嘀咕纪家,就不知道了。 纪家的行动速度委实一流,赐婚的圣旨一到,姚节立刻护送岳母小舅子过来江家商量下聘的事,纪家已是将聘礼单子都拟出来了,至于下聘的日子,江夫人与何子衿道,“日子就由亲家你来定,给他们卜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方好。” 何子衿笑应了,她知道纪家的意思定是赶早不赶晚的。 江夫人与何子衿说着话,纪珍姚节坐陪,说一时话,何子衿这里已备好上等客房请江夫人等去休息了。纪珍下午不必人吩咐就去接阿曦妹妹放学了。 这定亲之事,多是两个女姓长辈在商量。主要就是关于聘礼方面的,纪家颇是大手笔,那聘礼单子,现银就有五万两。一般来说,男方聘礼多少,女方嫁妆就要多少的。何子衿虽不比纪家发战争财这种豪富,这些年家底也丰足,给闺女五万陪嫁也陪嫁得起。但何子衿一向是个低调人,就与江夫人商量了,面儿上别弄这么多,摆出一万银子来就是了。连带聘礼,她家面儿上也出两万左右的嫁妆,其他的叫闺女做私房。不然两家都寒门出身,弄得这么豪富,也不大妥当。 江夫人没什么意见,其实这上头男方怎么都好说,就是女方这嫁妆,可是要经官府行大印的,这是有法可依的,以后这就是女方的私产,归女方自己处置的。倘以后和离啊,或者以后传与子孙,都可由女方一人作主。像何子衿这种,私下给闺女私房的主意,其实不利女方。但由于何子衿是极其拒绝太过大张旗鼓的,而且,她弟弟成亲也就一人三千银子聘礼,她实不想太过铺张。 这些事,江夫人都听何子衿的,江夫人道,“介时我将余下的四万银子另装个红包,私下给你,你帮阿曦收着,他们小两口以后是想置地还是想置产业,都随他们。” 何子衿自然应允。 当然,江夫人如此正大光明,直接将银子私下给女方,而不是说,我给儿子收着啥的,也可见其诚心诚意。因为,在江夫人看来,亲事既是御赐,便是一辈子改不了的。而且,江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这一个闺女,江太太看他家的聘礼单子根本眉毛都没皱一下,可见江家亦是身家丰厚之人,纪家自不怕江家会于嫁妆上反悔,反正都是给孩子们的,到底最后也是传给纪珍这一脉的儿孙,最终实惠还是纪家得的。 两家商讨亲事,要搁个刁钻人家,估计有的商量,要接礼数繁琐的人家,也有的商量,在江夫人与何子衿这两个俐落人这里,三天就都商量妥当了。 这几天,江夫人也抽空拜访了下何家,主要是江按察使的家族就是江家一家子人,倒是江太太有娘家,江夫人自家也是亲戚少的,如今两家既成了亲家,以后自当多亲近才好。 原本何老娘沈氏都觉着跟一品夫人说话,不一定能说到一处去,不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家说笑间,便熟络的好像认识多少年似的。何子衿都觉着,江夫人真是人才中的人才啊。 唯一遗憾的就是纪珍了,纪珍原想着,他娘这次过来商议亲事,怎么也要住小半个月的,结果,他娘就用了五天连定亲带外交都搞定了。事情办完,江夫人自然要回北靖关,纪珍只得与他娘一道回去,他娘还问,“你要不要多住几日?” 纪珍挺想多住几日的,不过,仍是道,“我同娘一道回去。”总不能他这亲儿子留岳家,反叫姐夫一人送娘回家。叫他爹晓得,定要训斥他的。 江夫人就并未多说了,只是,听丫环说,他儿子给人家闺女写了偌厚的一封信留下了。 说来,就纪珍这爱留信的毛病,而且,一留就是这样的长信,也挺叫江家无语的。江太太何子衿都说,“这要是阿珍考科举,写文章定是一把好手。” 阿念道,“来来来,给我瞧瞧,都给咱闺女写啥了写那么老厚。” 何子衿义正严辞,“哪能偷看闺女的信?” 阿念笑,“他要是不想让咱们看,就直接给阿曦了。既是交到你手上,就是过明路的。” 好吧,阿念都这样说了,何子衿这个没立场的,还一向自诩开明人,会尊重儿女隐私权的家伙就把信拿出来了,阿念看那厚厚的一封,信皮都鼓鼓的不大够装的样子,不由怀疑,“这写了一宿吧。”先看信皮就三字:曦妹收。阿念评价,“忒肉麻。”不得不说江按察使已经忘了自己小时候一口一个“子衿姐姐”的事了。 让江按察使喜悦的是,纪珍这信并没有封口,江按察使笑,“这孩子倒也懂事。”这就是不怕长辈查看。江按察使立刻取出来,很大方的阅读起来。只阅读了一半,江按察使就把信给闺女放回去了,并且立誓,再不偷看女婿写给闺女的信了,这大冷的天,硬是麻的他一身鸡皮疙瘩,简直要冻死人了有没有。 不说纪珍这险把老丈人冻坏的信,阿曦这里的事刚定下来,江仁家就出了大事,据说,不晓得因何,江仁大动肝火,把大宝打了个动不得。 章节目录 第435章北昌行之一二三 > 第435章其实, 这年头儿的孩子, 除了何大仙儿这样两世一生的传奇经历, 小时候精乖精乖的, 就是阿晔, 少时不听话也挨过阿念两巴掌。 但,大宝不一样啊! 阿念不是惯孩子的那类爹, 可大宝在江家,自小那叫一个众星捧月,像龙凤胎双胞胎, 小时候十来个月,十一二个月大都开如学迈步走路了,大宝不是, 据说大宝两岁才学会走路, 就是家里太过疼爱,成天抱着, 舍不得孩子下地。这倒也不难理解, 江家原先的情况与何家是有些相似, 打江太爷那会儿, 男丁就是单传, 当初何琪一举生下大宝, 江家以为就这一根苗呢,而且,那会儿正值江仁做生意有了起色, 家中经济大为改善, 故而,对大宝,那是相当宝贝的。不然,就以前大宝那挑食的劲儿,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再加上大宝自幼上学就展现了远超其父的念书天分,性子亦不似重阳那般淘气的,这一路成长,真是受尽家里各种疼爱。别说挨打了,大宝碰破块油皮,江家上下都得心疼好几日! 何子衿初闻大宝挨揍的事,先是想,江仁这是咋啦!大宝这去岁刚考了举人,光耀了门楣,江家当他大宝贝,如何舍得打一下啊。 何子衿就怀疑这消息是不是出错了,问儿子,“你是不是听错了,你大宝哥有啥错处要挨揍啊?”小孩子挨两下倒罢了,大宝都要娶媳妇的年纪了,就是为着大宝的颜面,等闲也不能去打他的。 阿晔道,“这如何能听错,是二宝跟我说的,说大宝哥屁*股都被打肿了。” 何子衿问,“二宝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缘故?” 阿晔道,“他也不晓得。” 何子衿就觉着,挨揍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无他,除非是大事,不然,江家不至于这样瞒着。既是大事,何子衿都不晓得要不要去看望大宝了,还有,这是出什么事了?何子衿就生怕大宝年轻,惹下什么祸事,毁了前程。可再一想,江仁何琪都是明白人,倘真有关系大宝前程的大事,绝不会瞒着。何子衿思量,应是不好启齿之事,却又与大宝前程无干。 这么一想,何子衿就放心了。 晚上,何子衿还同阿念提了一句呢,阿念道,“大宝这定是做了什么不能饶恕之事。”阿念与子衿姐姐的看法是一样的,大宝是江仁的长子,江太太江老爷江老太太江太爷都格外看重他,若不是难以饶恕之事,哪里舍得打一下。 夫妻二人只是一说,都未放在心上。结果,第二天,何琪就过来了,何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何子衿命丫环上了茶,便打发她们下去了,劝何琪,“阿琪姐你这是何苦啊。大宝便有不是,好生劝解着些,他一向是个明白孩子。” 何琪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道,“妹妹哪里知道,当真是气死个人,我都不想活了。” “到底是何缘故?”何子衿道,“昨儿阿晔回来说二宝与他说大宝挨打了,我有心去看看,又担心他大小伙子,脸面上不好意思。” 何琪欲又止,叹道,“我都羞与妹妹启齿。” “你就说吧,咱们一处想想法子也好。” 何琪将事一说,何子衿也吓一跳,都不能信,“什么?大宝中意隋姑娘?先时阿琪姐你不是还说要给隋姑娘说一门亲事的么!” “是啊!”何琪拭泪道,“我是看着隋姑娘年纪轻轻,这也不过二十有一,就和离在家,岂不耽搁了青春。我要说亲的事,正同我们老太太、太太说呢,大宝不晓得怎么知道了,就与我说隋姑娘没有再嫁的意思,又说张家那亲事不般配。他这样说,我就想,既然人家姑娘不愿再嫁,这亲事也不好再说。谁晓得,那个孽障那会儿就存了私心哪!打去岁开始,我就给他相看亲事,难得他中了举人,近来,李学差太太与我走得很是亲近,她家正好有适龄淑女。我瞧着,那闺女不错,正想问一问他的意思,好定下亲事。结果,那孽障就说他中意隋姑娘。他要是中意个别人家的姑娘,只要正经人家,我又不一定非要他去娶李姑娘。可这隋姑娘,我不是说她不好,就不能生养这一条,眼下大宝正是心热,觉着人家好。可待过些年头,别人家都儿孙满堂,就他还孤单单的俩人过日子,介时生了埋怨之意,岂不是害了人家隋姑娘一辈子。”何琪说着就是一通哭。 何子衿忙劝她道,“这事,哭也无用,隋姑娘如何说?” 何琪哽咽道,“我昨儿见了见隋姑娘,隋姑娘说,大宝与她提过,她早就回绝了大宝,再不可能与大宝成就姻缘的。人家是个明白的,也不知大宝这怎么就着了魔!前儿就话赶话的,气得你阿仁哥都动了家法。”何琪说着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可见着实是心疼儿子。 在何子衿看来,情缘一事,当真无解。 以江仁之聪明,何琪之坚韧,都对大宝这事毫无法子。三姑娘就有些怀疑隋姑娘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啥的,毕竟,隋姑娘是过来人了,大宝还是情窦刚开的童男子,何子衿道,“隋姑娘在女学里做事,无事都不出门的,自打阿琪姐与我说过大宝的事,我叫人留意着,这些天也没有只片语捎带出去。她与阿曦相熟,要是真有什么要传递给大宝的,必然经过阿曦。我看隋姑娘的意思,倒像是当真于大宝无意。” 何琪捶胸,直骂大宝,“这哪里是儿子,分明是我上辈子的冤家。” 三姑娘劝她道,“师姐何必这般气恼,原本大宝也是暂不成亲的意思。他男人家,晚几年成亲能有什么,现下不过年纪小,没什么见识,一时就对隋姑娘着了迷上了心。先叫他好生攻读,待春闱得中,在帝都见一见世面,时间长了,还怕他不忘了隋姑娘呢。就是隋姑娘那里,咱们都帮着寻罗着些,倘有合适亲事,不妨托媒人去隋家提亲。隋姑娘一嫁,还怕大宝不死心么。” 何琪叹道,“我看隋姑娘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出嫁的心的,隋夫子都是咱们孩子的先生,而且,此事毕竟跟人家隋姑娘干系不大,人家明明白白的说了,不愿意。倘她是那等狐媚之人,多少手段我都有,偏生她这般清净明白,叫人再恼也恼不到她头上。” 三姑娘一叹,“可不就是这个理么。何况,还有一句话,这大宝初动情思,若长辈太过激烈,就怕孩子灰了心丧了志,反是毁了孩子。” 何子衿道,“我说还是三姐姐先时的主意,先让大宝好生念书,亲事略放一放不迟。一则,人家隋姑娘与他无意,他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二则,少年人的心意,有时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得什么时候他自己就想通不提了。三则,隋姑娘毕竟有些不足,眼下大宝年轻,子嗣不放在眼里,哪怕他是一片真心真意,也希望他能慎重考虑,将来年纪略大些,想法也成熟了,再说他与隋姑娘的亲事不妨。” 三姑娘也是当娘的,道,“大宝样样出众,不是说隋姑娘不好,可叫大宝配她,也实在太过委屈了。” 何子衿道,“话虽这样说,三姐姐可记得当年咱们在帝都听说的朱总督的事?” “哪个朱总督?” “说是与谢太后娘家姻亲的朱家,那位朱总督不就是么,说是少时钟情江伯爵,那时江伯爵不过一介孤女,她家里说来以前也颇是显赫,父祖都是西宁关驻边大将,可惜家里人丁零落,江伯爵少时就父母病亡,族中无人,不得已到帝都依附姑妈家过活。朱总督彼时就是帝都有名的俊才,二十出头就已是一地同知,他就看中了江伯爵。朱家嫌江伯爵命硬,而且,父母双亡无所依靠。后来,两人到底没成。可这位朱大人一直将此事耿耿于怀,据说四五十上方娶了一位寡居的王妃。”何子衿这么一提醒,三姑娘总算想起来了,道,“对对,我在帝都也听人说过这般奇事。说来,帝都奇事也多,就是那江伯爵,说也是一把年纪方嫁的人。” “是啊,这事具体如何咱们不得知晓,可我想着,倘是朱大人早放下了少时的一段情思,依朱家门第,朱大人之高位,什么样的名门淑女不得呢?”何子衿劝何琪道,“所以我说,这事切不可太过激烈,大宝这十七八的男孩子,正是满腔热情的时候。何况,人还有这样的毛病,什么东西,越是求而不得,反越发心心念念。可有时,真正放在他掌心,他反觉平常了。我给阿琪姐出个主意,你不妨去隋家提亲看看,隋家应不应的,隋姑娘必不能应。倘隋姑娘不应,你好劝一劝大宝,不管他能不能放下对隋姑娘的心意,先将母子之情缓上一缓,何必叫大宝觉着你跟阿仁哥是棒打鸳鸯的那根大棒呢。” 何琪很是担忧,“要是隋姑娘应了又如何?”哪怕儿子真要娶个二婚也罢了,可就不孕这一条,何琪说什么也过意不去的。 “前番听阿晔说,隋姑娘性情颇是激烈,她先时嫁给姑妈家的表兄,都因身体之故而和离。说来,哪怕隋姑太太性子糊涂,可姑表做亲,毕竟是亲上加亲,尚且走到这一步。咱们家,老家远在蜀中,且大宝少有才名,以后定也前程远大,要是个聪明人,焉能只看眼前,不想想以后?待大宝见识深了,眼界宽了,是不是会后悔今日之决定,介时她当如何自处?娘家远在北昌府,身边又无儿女,就是咱们再如何宽厚,待她也越不过大宝去。这些,她没个不想,不然,先时就不会拒绝大宝。阿琪姐你现在先拢住大宝的心,别叫大宝因儿女之事荒费了课业,与父母生出嫌隙,至于其他的,不是我说,倘大宝真如朱大人那般衷情,他一辈子就认定这一个,做父母的,难道能不成全他?倘大宝以后淡了此事,也自有他的姻缘。咱们做长辈的,到底是为了他好。”何子衿道,“莫因这事伤了孩子的心,也莫要因这儿女之事耽误了大宝的前程。就是那隋姑娘出尔反尔,正说明此人不过一反复小人,她一个女孩子都不怕,咱们怕什么。娶亲之事上能用的手段多了,她要是个明白人,咱们自是不愿意用那些手段,可她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拿咱们当傻瓜,用手段勾着大宝,咱们难道是任人欺负的?”不怪何子衿想得多,这以进为退的提亲主意是她出的,她就得虑个万全。她倒不介意隋姑娘不能生,可到底,大宝是姓江的,而且,看大宝长大,要隋姑娘当真是个心术不正的,何子衿也不能看大宝被坑。 有何子衿同三姑娘给何琪出主意,何琪这当局者迷的伤心亲娘总算有了头绪,何琪一琢磨也是,不管以后儿子是娶谁,先不能误了儿子的前程。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没有本事也叫人瞧不起的。何况大宝还是被家族寄予无限期望的长子。何琪也是个干脆俐落之人,道,“我先跟相公商议一二,大宝这犟筋的东西,要是他过来说什么,还得你们多劝着他些。” 何子衿三姑娘自是应承,三姑娘道,“我叫重阳多去开导他一二。” 何子衿出这以进为退的主意,果然隋姑娘再不肯应承的,江仁何琪夫妇都放下心来,就是何子衿听闻隋家拒了亲事,也将心搁回了肚子里。大宝颇是伤心不解,重阳过去看他兼劝他,“你这也忒急了些,人家隋姑娘又不是先时同你有什么情义。她刚经了和离之事,于亲事自是慎重。” 大宝靠着软枕,侧卧着身子与重阳说话,道,“我岂是秦家那样没有良心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人家毕竟不大了解。你也是,先时怎么没看出你对隋师姐有意来?” 大宝颇是懊恼,“我先时也没觉着隋师姐如何,就是她这闹和离,我看隋夫子家里人少,小隋也还小,怕夫子被人欺负,就过去帮了两次忙。有一回,那秦大郎过去送休书,叫隋师姐揪住衣领子,啪啪俩嘴巴。唉哟,那时我才注意,她生得可真好。后来,隋夫子隋师姐去秦家说理,我也一道去了,秦家给她一盘金锞子,说是给她以后再嫁的嫁妆,你猜怎么着?”说到心上人的事,大宝还卖起关子来。重阳却是早知此事的,大宝同他说了不下十遍,重阳道,“不用猜,你早跟我说一千八百回了,隋师姐啪就将那盘金锞子打翻了!” “对对,你不晓得,那时她两眼冒着怒火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自打那之后,我就觉着,她越看越好看,她说话,我就爱听,她做的米糕,也格外香甜。”大宝一幅心向往之的模样,把重阳麻地,“那你就是喜欢这种爱抽人嘴巴爱打翻银子的人呗。” 大宝瞪重阳,“我倾慕的是隋师姐的骨气!” 重阳心说,什么骨气,瞧着就是犯贱,重阳道,“那以后你们要是成了,万一什么事情上有争端,你还不得挨耳光啊!” “隋师姐可讲理了,她烧的菜极好,泡的茶也香。” 重阳道,“不是我说,你还需慎重些,你看我家小郎,这以后没个孩子,要如何是好?隋师姐那性子,倘是能容丈夫纳小的,也走不到和离这步。” 大宝显然早想好了,道,“二宝三宝,叫他们多生几个,介时我过继就是。” 重阳语重心长,“以往我觉着自己已是难得的情圣,如今看来,我不如你啊。” 大宝催重阳,“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好叫师姐明白我的心意。” “这事哪里急得来,我劝你也别急,你没见隋师姐躲你都躲到女学去了吗?她要真有意,舅妈亲自提亲,她能不应么?”重阳道,“舅妈跟阿仁舅先时不是不应么,怎么突然就应了?” 说到此事,大宝道,“多亏何姑姑和三姑姑劝了我娘一回,我娘这才想明白了。” 重阳道,“要我说,你找我出主意是舍近求远,隋师姐在姨妈的女学念书,要是姨妈肯帮你,你还愁什么?” 大宝一拍脑门儿,喜道,“你看,我怎么就笨了。” 重阳掖揄,“你原也不聪明。” 大宝顾不得跟重阳斗嘴,立刻就想去子衿姑妈家,结果,动作大牵扯了后面的伤,不由眦牙咧嘴一番,重阳扶他一把,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行啦,你还是先养好伤吧,以往不是最要面子么。” 大宝道,“我这是情义的见证,有啥没面子的。” 重阳给他恶心的够呛。 重阳回家同媳妇道,“大宝这真是动了凡心啊!” 宫媛坐屋里瞧着儿子在炕上跑着玩儿,道,“隋姑娘我也见过,说来,除了那一样,当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重阳道,“要不是不能生,哪怕是和离再嫁,大宝这般愿意,阿仁舅再不情愿也得遂了他的愿。” 宫媛问丈夫,“眼下怎么说?” 重阳刚想说,小郎见父亲回家,高兴的叫着“爹”扑过来,重阳高兴的接过儿子,抱怀里亲一口,直亲出响儿来,逗得儿子咯咯笑,重阳抱他在膝上坐着,与妻子道,“说来,先时隋师姐说不愿意,我还以为她就是嘴里说说搪塞大宝家呢。不想,舅妈亲自上门提亲,隋师姐都明说了不嫁人的话。我看,隋师姐是真的对大宝无意。大宝却是一片真心,还要去姨妈那里,想请姨妈代他跟隋师姐说一说呢。” 宫媛看儿子在丈夫怀里不稳当,扭啊扭的要下炕玩儿,便取了一畔炕上暖着的小虎头鞋,给儿子穿上,叫他在地上玩儿。一面与丈夫道,“大宝真是个深情的。” “可不是么。这书呆子一动凡心,就动的惊天动地。”重阳道,“他这事,有的磨。”将心比心,重阳与大宝自小一道长大的兄弟,都不愿意看大宝娶隋姑娘,不然以后生孩子可怎么着呢。就算能过继,也没自己生得讨人喜啊! 重阳瞧着自己儿子在地上十分来劲儿的骑着竹马,笑道,“该给咱们小郎取个大名儿了。” 宫媛笑道,“早该取了。” 重阳在寻思儿子的名字,在这取名的问题上,重阳颇肖乃父。虽说了要给儿子取名,一时之间却又取不出来。 倒是大宝,身上略好,就颇是着急的往子衿姑妈家去了。 何子衿听完他的来意,与他道,“这事儿啊,我早知道了。只是叫我说,此事你断是急不得的。”见大宝要说话,何子衿道,“你听我说。我问你,你与隋姑娘关系近,还是秦家那小子与隋姑娘关系近?” 大宝道,“我与师姐算是师姐弟,那秦家小子,仗着亲戚关系不办人事,光亲近有何用?人与人之间,不在亲疏,有些白发如新,有些倾盖如故。” 何子衿道,“要论讲道理,我自是讲不过你这个举人的,可有一样,我比你看得清楚。这事,并非你心不诚,倘不是看你心诚,你娘如何会愿意去隋家提亲?大宝啊,这自来做什么有做什么的路数,你想考功名,就得用功读书。可想做一个好丈夫,不只是说你心诚就够的。你想一想,秦家以姑舅之亲,犹有负于隋姑娘,这个时候,她能信你吗?她会不会想,你是一时的冲动?会不会想,将来数载过去,你不过是另一个秦氏子?” “姑妈知道,我倘是介意她不生养之事,就根本不会起了娶她的心。” “我是知道,可你能保证三年、五年、七年、十年,你仍如此心?当以后你变了心,介时叫隋姑娘何去何从?那时,她会不会后悔,当初不若在老家清清静静的过日子,纵一辈子不嫁男人,到底清净,也没那许多苦楚。” 大宝多么坚定啊,当即道,“不说三年、五年,就是三十年、五十年,我都不会变。” “隋姑娘还没看到。”何子衿道。 大宝急道,“姑妈,我就想让师姐知道我的心。” “真个傻孩子,现在你这心,隋姑娘已是看到了。可今后如何,隋姑娘还没看到呢。不说三十年五十年那般远,就三年五年,叫隋姑娘看一看清楚,你这样的男人,错过就真的没有了。我不信,有你这样的好男人摆在跟前,隋姑娘能不动心?” 大宝道,“难不成求亲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 “来向隋姑娘求亲的人家不少,这你也晓得,你觉着,那些人家是不是真心实意来求亲的?”何子衿问。 大宝颇是自信,“他们能与我相比么?” “大宝,不是我说,也就是隋姑娘现下不想成亲,倘她真有再嫁的心思,嫁给那些提亲的人家做后妈,倒比跟你这毛头小子可靠。” 大宝气苦,何子衿道,“行啦,我让隋姑娘与你见一面,你有什么话,都说清楚。人家不愿意,你不许勉强人家。” 大宝顿时大喜,何子衿再道,“就此一次,以后别来我这里求着见隋姑娘,我是做山长的,又不是做媒人的。”何子衿这般说着,大宝已是作了好几个揖,躹躬道,“为了侄子的大事,姑妈就是做个媒人又如何。” 何子衿不理会他这讨好的话,待女学放学后,请了隋姑娘过来,让俩人把话说明白。大宝果然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何琪这才放了心,私下与何子衿道,“可见隋姑娘是个正经人。” 何子衿道,“阿琪姐还是把大宝照顾好,我看他真是一片诚心。” 何琪叹道,“不知是哪辈子的冤孽,要不是因着隋姑娘身体不大好,我虽不喜她是和离过的,大宝这样喜欢,我也得允了他。” 何子衿道,“倘不是因她身子这事,也和离不了。” “这倒是。”反正,何琪是认定了隋姑娘与儿子无缘。 让何琪更加感激隋姑娘的是,大宝虽是伤心亲事未成,却没有被打击的一蹶不振,还越发发奋起来。就凭这一点,何琪就与江仁道,“咱们大宝,还是明白的。” 江仁给长子气得不轻,道,“他明白个屁,就是欠捶。” “行啦,小孩子家,都难免的。你看重阳,先经陆家的不顺,后来跟他媳妇多好啊。”何琪给儿子此事,道,“眼下也别急着给阿仁说亲了,还是暂缓一缓,待同隋姑娘这事淡了,再论其他。” 江仁这事刚消停,阿曦的定亲礼就到了。 章节目录 第436章北昌行之一二四 > 第436章 阿曦定亲, 双胞胎很为姐姐操心, 阿昀说, “阿珍哥家离咱家远的很, 这得走好几天吧。” 阿晏道, “要是万一路上难走, 赶不及怎么办?” 阿昀也担心起来, “那大姐岂不是嫁不出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阿曦大喜的日子,双胞胎说她嫁不出去,把阿曦气的, 挽起袖子把这俩家伙捶了一顿。双胞胎这两个小坏蛋,真应了那句话,七八岁狗都嫌, 姐姐追打他们, 俩人一点儿不怕,哈哈大笑着一溜烟跑了。 定亲这样的大事, 纪家哪能没个算计, 纪家早在北昌府借了处宅院, 江夫人纪珍江赢姚节连带着嫁妆队伍, 提前三天就到了。 纪珍虽不能与阿曦相见, 却是每天都打发人给阿曦送东西夹小纸条, 夹小纸条什么的,何子衿都感慨,仿佛上辈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恋爱的中学生一般。可你们这眼瞅就要定亲了, 至于这种夹小纸条啥的吗? 纪珍夹小纸条, 阿曦白天没空回,她得上学呢。 纪珍也不急,第二天回也一样的。他有空就清点聘礼,把大雁喂养好,说来,这数九寒天,哪里还有活雁啊,时人在冬天下聘,也多用木雁以代,纪珍不一样,他就有活的大雁,还把大雁喂的肥嘟嘟。 这事儿,大宝都觉着稀奇,跟纪珍打听在哪儿弄的大雁,纪珍笑,“这事儿可不能轻传。” “诶,你这跟我们阿曦定了亲,我也算你大舅哥了,小心定亲宴我灌你酒啊。” “重阳哥可是比你还大呢。”纪珍也不相瞒,“我打帝都带回来的。” 大宝一听,颇是感慨,道,“不知你这是自信,还是有心。” 纪珍灿烂一笑,“既自信又有心。” 大宝看纪珍笑得跟朵花似的,又想着纪珍与阿曦青梅竹马,再对比一下自己感情上的坎坷,大宝很是语重心长的叮嘱纪珍道,“好生待阿曦,我们就这一个妹妹,你们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顺顺利利,多么难得。” 纪珍美的跟朵花似的,拉过大宝打听他家阿曦妹妹的情况,具本就是阿曦妹妹这些天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话说的,阿曦妹妹在自己能吃不好睡不好么?大宝道,“我看你倒像吃不好睡不好的?” 纪珍搓搓手,笑道,“我这几天见不着阿曦妹妹,就爱瞎想。” “阿曦挺好的,就是还没选定定亲那天穿哪身裙子,正犯难呢。” “曦妹妹穿什么衣裳都好看。就是一样,待曦妹妹定了穿哪身衣裳,与我说一声,我俩的礼服都是配套的。”俩人光定亲礼服就弄了三套,阿曦还没想好定亲礼穿哪套。 大宝看纪珍乐颠儿乐颠儿的模样,心下既羡慕又酸楚,想着别人姻缘皆一帆风顺,独自己这般坎坷难行。 不过,因是阿曦与纪珍的好日子,大宝再如何也不会露出伤感之色来,看纪珍这里一切都好,还去同阿曦说了一声。大宝尤其道,“不晓得他从哪儿弄来的活雁,养的可好了。” 阿曦也觉稀奇。 这定亲之事,原本排场并不大。但阿念毕竟身居按察使之位,家中嫡长女与与纪大将军的嫡长子定亲,且是御赐亲事,就是江家不想大作排场,想过来庆贺一二的也不在少数。 重阳大宝年纪都不小了,重阳跟在阿念身边,阿念离不得他,阿晔要上学,双胞胎非但要上学,就是不上学,他俩也没啥用。倒是大宝自中了举人就不必再去学里念书,故而与兴哥儿一道过来帮着忙些外头琐事啥的。至于内宅准备之类,倒是不愁人手,三姑娘何琪一早就过来了,还有宫媛帮忙。 就这样,也足忙活了两三天,沈氏笑道,“这还只是定亲,这要是成亲,更有的热闹了。” 何子衿笑道,“成亲还早,先不想它,到时再说。” 何老娘一身绛红的锦缎衣裙,今天是重外孙女定亲的好日子,何老娘亦是满面喜色,笑道,“在阿曦嫁人前,先给阿晔娶了媳妇,你看咱们阿媛,多能干哪。”又瞅了三姑娘,与自家丫头道,“你三姐姐就有福气。”说得三姑娘宫媛婆媳都笑了。 三姑娘笑,“她也就是帮着跑跑腿儿,大事还得姑祖母您做主。” 何老娘道,“这就很好啦,我来北昌府这许久,没见同辈里哪家媳妇能及得上阿媛的。” 三姑娘连忙道,“唉哟,姑祖母,这话咱们自家说说就罢了,叫外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宫媛也是笑道,“自来都是孩子是自家的好,老祖宗看我,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外头人,看人家自己人,想也是如此的。我呀,只要能跟上老祖宗你一半儿,我这辈子就算修成了。” 宫媛自来语爽俐,就很对何老娘的心意,平日里又时常买些点心吃食的孝顺她老人家,且重孙辈这是头一个重孙媳妇,何老娘也很疼宫媛,见宫媛又拍她马屁,且俩人事业上还颇有合作,宫媛这吹捧的话,直把何老娘乐的见牙不见眼,笑呵呵道,“我这算啥,我年轻时吃得苦咧,那会儿咱家也穷,这后来才好些。如今你们比我们当年日子可好的多,可见,倘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定比我现在更好才是。”虽不会说青出于蓝的话,但何老娘这话就是这个意思了。 宫媛笑,“都听老祖宗的。” 略说几句话,宫媛就起身道,“我去瞧瞧阿曦那里如何了。” 三姑娘道,“我看这吉时快到了,一时纪家就来了,你就在阿曦那里陪她会儿,待纪家到了,打发人请阿曦出来,你再陪她一道出来。” 宫媛笑应,“我也这样想的。”就起身去了。 宫媛是带着儿子过来的,小郎正是缠母亲的时候,简直是他娘的跟屁虫,他娘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亲祖母三姑娘都哄不来,宫媛笑道,“让他跟我过去吧,昨儿念叨一晚上想来看阿曦。” 三姑娘笑道,“那就一道去吧。” 阿曦闺房也挺热闹。 何子衿特意请了苏冰和李巡抚家两个孙女过来相陪,主要是,亲戚里道的就阿曦这一个女孩子,表姐妹堂姐妹的一概没有,就一个宫媛是做表嫂的,平日里宫媛还要帮着忙活一些定亲的事,阿曦这里也太孤独了些,何子衿索性请了几个适龄的女孩子。 宫媛带了小郎过来,小郎一见阿曦姑姑就两眼放光,大声道,“漂亮!” 姑娘们都笑起来,宫媛瞥他,“你倒是好眼力。” 小郎这孩子,自幼就极具审美的,现在说话已颇是熟练,跑到阿曦姑姑跟前道,“姑姑,你能不嫁给阿珍叔么?你能嫁给我么?”更是逗得人前仰后合。 阿曦也直乐,笑道,“那你可有聘礼给我?” 小郎想了想,把自己随身带的竹马送给阿曦姑姑,阿曦笑着接了小郎的竹马,一本正经的哄孩子,“成吧。” 小郎高兴的了不得,围着阿曦姑姑左转右转,一时,他想玩儿竹马了,跟阿曦姑姑商量着能不能借他玩儿会儿,阿曦姑姑便将竹马借他,于是,小郎开始骑竹马。 纪家人吉时前就到了,江夫人打头,带着儿子闺女女婿,当然,还有媒人。江家这边也请了个官媒过来,倒不必官媒给做媒,只是一些定亲礼上的流程之类,得有这么个媒人张罗,现成的好事,谁人不愿。最终何子衿寻了个家里惯使的,当初阿冽与余幸定亲,重阳与宫媛定亲,都是用的这位崔媒人。 崔媒人也很是尽心尽力,纪家人到了,先接了聘单,看过聘礼,交换了定婚书,就请阿曦出来了。今日阿曦一袭海棠红的绣合欢花的长裙,脸上嫩的实在是无需脂粉,自然便是眉目如画,江夫人为阿曦簪上一支雀头金钗,江家这边还以阿曦做的四样针线。 当然,纪珍也给岳家见了礼。 崔官媒笑道,“我做了一辈子的媒,今儿才知什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和。” 阿曦模样自然不差,纪珍也是陛下金口赞过的玉树,只是阿曦年纪略小一些,不然站在一处,端得玉树琼花,好不般配。崔官媒主持着定亲仪事,还琢磨着,可是得好生讨好江太太,待江大姑娘出嫁时,倘江太太还肯用她,以后说出去,真真是一辈子的体面。 崔官媒嘴里好话不断,何子衿阿念再加上何家一家子,胡江两家子,瞧着纪珍俱都欢喜,纪珍今日亦是特意打扮过,他这衣裳与阿曦的是一套,都是海棠红绣金合欢,再加上两人都是好相貌,端的是一对璧人。就是先时瞧纪珍不大顺眼的阿念,说句公道话,心下亦得承认,纪珍还是勉强能配上自己闺女的。 定亲仪式相当简短,阿曦露下脸,得婆婆簪一支金钗后,待得礼成,宫媛就扶她继续回房歇着了。待到中午,自然有侍女送上席面儿给阿曦和她的闺蜜们享用。 苏冰都说,“我现在才晓得纪家公子就是你那位珍哥哥。” 李大姑娘温柔一笑,“当初在咱们书院门前虚虚见过一回,很是位俊俏的郎君。” 李二姑娘直率些,道,“我听说,连陛下都赞纪公子为玉树呢。诶,也就他那相貌,方不玷污这俩字。”官宦人家的小姐,消息亦是灵通的。 阿曦道,“珍哥哥自小就生得俊。” 苏冰几人偷笑,打趣阿曦,“你是不是从小就看上人家了?” 阿曦才不怕人打趣,她与纪珍认识十一年了都,阿曦坦直道,“那倒没有,珍哥哥虽然俊,不过,我哥也不差啊,双胞胎也好看。我跟你们说,要说最俊的人,我跟李大姐姐李二妹妹都没见过,不过,阿冰是见过的。” 李家两位姑娘闻都往苏冰这里看去,苏冰道,“不能吧,我二哥多酸啊,我一想到他做的那些小酸诗,就有换牙的冲动。再说,我二哥论相貌还不如你哥呢。” 阿曦正色道,“我当然不是说的苏二哥了,我说的是阿冰你祖父苏老大人,听说,苏老大人年轻时号称玉人,是不是?” 李家两位姑娘可是头一遭听说这等逸事,纷纷问苏冰,“阿冰,还有这事?” 苏冰很不好意思,她道,“我做晚辈的,哪里知道长辈这些事。阿曦你是如何知道的啊?” “我当然知道啦,我问家里叔叔的,以前我觉着我哥跟阿珍哥的相貌,也算有一无二了。有一回说起来,我一位叔叔与我说,同苏老大人年轻时没的比。”阿曦八卦道,“还说,苏老大人年轻时,哇,那一出门,不知多少人争着送他衣裳鞋袜,他骑着马在朱雀街上一走,好多女娘抛鲜花香果。还有一回,有一个水果店的老板娘,见着苏老大人,激动的尖叫一声就厥了过去。” 李家两位姑娘都听傻了,苏冰有些不有置信,“真的?” “这还能做假,你想想,苏老大人现下相貌如何?” 苏冰道,“虽不好议论长辈相貌,不过,我祖父纵年迈,也颇为儒雅。” “这就是了。听说当年朝廷还为苏老大人出台了一项律法。” “啥律法?”三位姑娘等着听呢。 阿曦娓娓道来,“就是说有一年苏老大人外任回帝都,当时,朱雀大街上是人山人海,都是出来看苏老大人的。有一位妇人,抓起铺子里卖的椰子就砸了出去,苏老大人没防备,一下子就给从马上砸下来了。后来,帝都府抓人,苏老大人还为那妇人说情,如此,帝都府就没为难那妇人,将她放了。不过,后来帝都府也说了,不许再随便拿大果子砸人,容易出事故。” 李家两位姑娘听到一半儿就哈哈大笑起来,苏冰忍不住也笑出声,啐道,“你少编排我祖父,定没这事的。” “哪里是我编排的,真事儿。你要不信,只管回去问苏大人,这还能有假。”阿曦正色道,“所以说,有苏老大人这般珠玉在前,谁还敢称美貌呢?” 李二姑娘道,“那也未必,听说当年苏老大人只是帝都双璧之一,还有一人与苏老大人齐名。”这位姑娘也跟着八卦起来。 阿曦就好奇了,“还有这事,谁啊?” 李二姑娘道,“听说是现永安侯之兄,吏部尚书李尚书。说这位李尚书年轻时,相貌半点儿不比苏老大人逊色,因他们相貌出众,才华过人,当时人称帝都双璧。” 阿曦问,“二妹妹,你见过这位李尚书不?” “我们虽与祖父母在帝都住过些时日,哪里就能见到吏部尚书呢?”李二姑娘亦颇是遗憾,道,“但能与苏老大人齐名,可见其人年轻时容貌了。” 李二姑娘道,“不过,阿冰,你哥是不是不像你祖父啊?” 苏冰不乐意听这话,却也没法,她家就祖父生得最好,出众相貌完全没有传给后人,不过,有这样貌美的祖父,苏冰相貌自也不差,只是离传闻中苏老大人帝都双璧的境界就太远了。苏冰道,“我哥生得像我舅,我生得像我爹,我爹像祖母。不过,我姑姑生得极美,姑姑家里有两位表兄,我只见过大表兄,不是我吹牛,大表兄的容貌一点儿不比纪公子差的。” 李二姑娘感慨,“可见我们见识之浅,真真是井底之蛙了。” 四位小姑娘就在阿曦的闺房里嘀咕了一通东穆美男史,直至侍女奉上饭食,宫媛过来陪着她们用饭。阿曦这里是极清静的,基本上就是自己家里人过来看看,担心女孩儿们害羞吃不好饭。最热闹忙碌的是前面的席面儿,男人们就是吃酒说笑,女人们还要求见一见这位金口玉的“玉树”纪公子。 江夫人自然是在主桌,闻笑道,“今天都没外人,那就让阿珍过来给你们见个礼。” 苏夫人笑道,“这可是闻名不如见面了。” 李夫人亦道,“是啊,阿曦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这样大喜的日子,可是得见一见您家公子。” 纪珍过来敬了诸位夫人太太一杯,诸人都赞,“玉树之名,名不虚传。” 重阳等人都打趣纪珍,“以后干脆不叫你阿珍,唤你玉树算了。” 阿晔坏笑,“反正阿珍还没取字,不若就以玉树为字吧,多雅呀。” 纪珍早就给“玉树”这俩字麻的不轻,也就是皇帝陛下说的,你只能当赞美。纪珍一向不怎么重容貌的,连忙道,“这如何使得,万不敢如此骄狂的。”还有,阿晔你以前可是叫阿珍哥的,怎么我这刚跟阿曦一定亲,你就阿珍阿珍的了,这个,不大好吧? 阿晔可没觉着不在好,纪珍既与他妹定亲,自然就是他妹夫,以后就是叫哥也是换纪珍叫他了。 重阳大宝等要灌纪珍酒,阿晔看他喝的不少,还拦了一拦,眼神中很是关心纪妹夫,待酒宴散了,纪妹夫告辞的时候,阿晔还专门吩咐纪妹夫的小厮,“回去给阿珍备些醒酒汤,他今日吃的不少。”还要加一句,“莫要放太多醋,用梅子来煮,加蜂蜜那种。” 江夫人私下直与闺女道,“我看阿晔实在是个细致人,可惜没第二个闺女,要是再有个小闺女,说给阿晔,当真有福。” 江赢笑,“你这儿子娶人家闺女,闺女嫁人家儿子,岂不成换亲了?” 江夫人一笑,“这不再没闺女了么,我也只一说,阿晔这孩子,当真不错。”连赞两次不错,可见阿晔实在合江夫人心意。 江赢道,“双胞胎也很有意思,我这生孩子就像娘你,打生了大妞,接连都是儿子。要不,我早与子衿姐姐做亲家了,这亲事就轮不到阿珍了。” “要是你在儿女事上像我,那你同子衿是做不了亲家的。”江夫人难得这般欢喜,道,“看阿珍,这些天那嘴就没合拢过,见谁都是笑呵呵地。” “可不是么。光那身海棠红的袍子,我就见他试了三百回,真担心亲还没定,把衣裳试坏了。” 江夫人大笑。 亲事刚定,第二天,纪珍就又往江家去了。 他要随母亲回北靖关,过来跟岳家辞行。 何子衿道,“你母亲一向事务多的,何况,现在你们都过来,留亲家一人在北靖关,我们这心里也怪放心不下的。且眼瞅着就快过年了,早些回去也是应当。” 纪珍陪岳母说了会儿话,待傍晚接了阿曦妹妹放学,就在岳家用的晚饭。用过晚饭,因纪家人就要回北靖关了,纪珍想同阿曦说几句私房话,何子衿也允了。 纪珍就去了阿曦闺房,俩人先甜甜蜜蜜的说了会儿昨日定亲的事,纪珍就说到了大宝身上,“这几天看大宝眉宇间似有些郁色,可是有什么事我不晓得?” 阿曦在膝上铺了块小帕子,拿了个黄澄澄的桔子剥皮,道,“大宝哥很中意隋姐姐,隋姐姐不中意大宝哥,大宝哥可伤心了。当初为着隋姐姐,大宝哥还被江家舅舅揍了一顿呢。” 纪珍细问此事,阿曦大致同纪珍说了说。纪珍道,“大宝这不是单相思么。” “也不算单相思,我觉着,大宝哥就是太自信,他觉着,他一提亲事准成呢,不成想,隋姐姐根本没相中他。”阿曦道,“我觉着隋姐姐挺好的,不过,江家舅舅、舅妈就担心隋姐姐的身体,担心大宝哥以后没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隋姐姐那意思,根本不中意大宝哥。大宝哥又很难受,我想替大宝哥说话,又觉着对不住江家舅舅、舅妈。我娘也说,大宝哥现在年轻,就怕他一时冲动,以后有负隋姐姐,反是坑了隋姐姐一辈子,倒不若将事情放一放再说。好在隋姐姐现下也没成亲的念头,现在就这么着呢。” 纪珍别看年纪较大宝略小,他在帝都这几年,人情世故颇有长进。纪珍道,“不是我怀疑大宝对隋姑娘的真心,这事,还真如岳母说的,略放一放的好。隋姑娘的情况与别个姑娘不大一样,不要说她不能生养,多少能生养的女子,先时男人浓情蜜意,转眼就物是人非也是有的。女子与男子不同,男人在这上头,纵略有瑕疵,只要有出息,人都会说瑕不掩瑜。女子不一样,特别如隋姑娘这样的女子,倘不能遇到一位能看破世事的衷情之人,我还真担心大宝不能善始善终。” “我觉着,大宝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人,大宝哥可真心了。” “十几岁时的真心,同二十几岁的真心,可不一样。” 阿曦眯着眼睛,问纪珍,“那你二十几岁真心就与现下不同了?” 纪珍肃容道,“我岂是那样的俗人,这些年,我在帝都,也算有些见识。不论豪门,还是官宦之家,或者平民之家,各种各样的事都有,有一些是我亲见的,有一些是我听说的。曦妹妹,我要不是想得清楚,怎敢向你提亲。别人看咱们的亲事,只觉热闹体面,我却是想得清楚明白,方敢向父母提求娶你之事的。” 阿曦抿嘴一笑,唇角边两个浅浅梨涡,道,“这话我记得,待二十几岁时再问你,你可不许忘。” “一准儿不忘。”纪珍道。 阿曦递瓣桔子给珍哥哥,托珍哥哥,“珍哥哥,你不如去给大宝哥提个醒,鼓鼓劲儿。” “这事要如何说呢?鼓励他再继续追求隋姑娘?” “不是追不追求隋姐姐事,是让大宝哥看开些。我看大宝哥白考了举人,其实笨的很。”阿曦道,“那种送点心送衣料的路数,只要不是眼皮子浅的,谁会为点儿东西就真个去倾心一个男人呢。看人都是看品性,大宝哥先时帮隋姐姐不少,隋姐姐当时虽拒绝了大宝哥,也真心劝他向上的。大宝哥这人,很有些死心眼儿。要我说,即便不做夫妻,他要是真心,隋姐姐好,他也当高兴的。眼下就有一桩事可做,都说隋姐姐不能生养,这北昌府最大的名医就是窦叔叔了。何不求窦叔叔帮隋姐姐诊一诊,要真是隋姐姐身子不好,用药调理一二,有没有用的,也是大宝哥的心意。以后纵使无缘,他也为隋姐姐尽过心尽过力了。隋姐姐人很好的,她是那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她与我说,倒不是大宝哥不好,只是大宝哥条件太好,她才不敢嫁。要是换个人,大宝哥有这心意,估计早就答应了。哪怕江舅舅家不乐意,大宝哥现在正是心热,什么法子没有呢。隋姐姐就不屑于那样的事,所以江家舅妈提亲,她才拒了。自从拒了大宝哥这亲事,哪里还有媒人敢上门,人家媒人都说,年轻举人尚不乐意,不知隋姐姐乐意什么样的呢?” 阿曦叹口气,“大宝哥只想自己的委屈,他也不想想隋姐姐也有难处。他俩都是好的,这事儿成不成的,我还是希望他俩都能好好儿的。” 纪珍听得心里暖暖的,觉着曦妹妹心地真正好,既是曦妹妹请托,纪珍当然会照办,私下同大宝长谈了一回,大宝沉默半晌,道,“以往我总觉着读书上不输人,就算出众了。重阳哥说的没错,我其实最是个笨的,我这眼里,总是看到自己多一些,也不怪她不乐意。倒是曦妹妹,比我这个枉称一腔深情的想的更周全。” 章节目录 第437章北昌行之一二五 > 第437章 纪珍走之前又写了很厚的一封信给曦妹妹, 这次江岳父根本没有翻阅的欲望, 直接就转交给了阿曦。两家因成亲家, 自然更添一层亲近, 纪家人回北靖关时, 阿念要去衙门没空, 何子衿带着阿曦亲自相送。 依依惜别后, 纪珍一上车就从袖子里取了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出来,江夫人与儿子同车,见这东西不禁问, “是什么?” 纪珍喜滋滋的,“曦妹妹给我的。” “原来定情信物啊。”江夫人取笑一句。 纪珍道,“娘, 我跟曦妹妹都定亲了, 这该是定亲信物,怎么能是定情信物呢?” 江夫人就着儿子打开盒子的手, 见里头是鹅黄缎子包着个什么东西, 江夫人取出来, 竟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平安扣。说是简单, 是因时人多喜于平安扣上雕些流云蝙蝠已增吉祥之意, 而这枚平安扣就是简简单单的素净玉环, 不过,虽则素净简单,亦可见刀功饱满俐落, 可见雕得此玉的定是位雕功不凡的玉师, 所用玉质亦是上等羊脂玉,当真是白若截肪,内蕴雅光。北昌府的冬天多冰雪,今日亦是阴天,车窗闭的紧,壁挂一盏琉璃灯,那平安扣上编着一段簇新红绳明显是用来佩带的,江夫人一笑,拈起红绳,坠子一晃,江夫人见坠子另一面仿佛有字,再将坠子拈在手里,凑近琉璃灯,见上面是四个刀削斧凿的小字:平安如意。 因平安扣不大,故而,字大小有限。但这样小的字,且写的是平安如意这样的内容,硬是让人看出刀光剑影之锐意,江夫人不禁赞一声,“当真好字。”赏玩一番,看儿子眼巴巴望着这坠子呢,江夫人一笑,将平安扣还给儿子,道,“这是块老玉了,既是阿曦与你的,你好生戴着。” 纪珍心说,他本就是要随身戴着的。 待他娘把玉安扣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纪珍忙接回来,珍而重之的挂在颈间。江夫人帮儿子整理下颈间衣领,笑,“阿曦这孩子,当真不错。” 纪珍笑,“曦妹妹的好儿,还不在这上头。”要是的是心地好。 江夫人一乐,这些天听儿子夸媳妇,真真是耳朵听出茧子来。 阿曦觉着定亲后的生活与定亲前也没什么差别,她虽然定亲了,因年纪小,依旧在女学上学,平日里除了学里课业,就是帮着她娘打理下家里内宅之事啥的。 倒是隋姑娘找她说过大宝的事,“以前都是窦大夫来我家给我爹诊病,这回突然就来了老窦大夫,还给我开了许多药。” 阿曦道,“窦大哥的医术都是跟窦伯伯学的,姐姐既有缘遇着窦伯伯,这可是难得的机缘,要是别个大夫给你开药,吃或不吃的我不说什么,倘是窦伯伯开的,姐姐可得按医嘱服用才好。” 隋姑娘瞧着阿曦,阿曦一幅平静模样,看不出有何破绽,隋姑娘是个爽快人,就直接问了,“你与我实说,是不是大宝请的老窦大夫过来的。” “谁还为善不与人知啊,要我做好事,定要叫姐姐知道。再者,这诊病不比别个事。”阿曦认真道,“窦伯伯医术极好的,有一回,他一见我就问我是不是有些上火,都还没诊脉,他就瞧出来了。我那会儿可不是上火么,嘴里起了好几个口疮,疼的很。这好大夫,一望之下就有知人是不是身子需要调理,我看姐姐有些瘦削,吃些补药没什么不好。” 隋姑娘道,“我也略读过几本医书,多是温补之物,我以前也吃过一些,不怕你笑话,并无效验。”话到最后,隋姑娘颇是隐晦。 “姐姐既读过医书就当知晓,这方子跟方子,纵只差一味药,药效就大有不同的。”阿曦也不是什么拐弯抹脚的人,“再说,调理身体又不是治病,无非是看哪里似欠缺些,补一补罢了。把身体调理好,难不成就只为了以后成亲给男人生孩子不成?身体好了,方能将事做好,不然,纵有千般本事,身体不好也无济无事。” 隋姑娘笑嗔,“这定了亲,越发没个遮拦了,如何将生孩子这样的事也说出口呢。” 阿曦递个桔子给隋姑娘,道,“本来就是啊。其实我早就想劝劝你了,就是不晓得当如何说。” “你直说就行,咱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隋姑娘剥个桔瓣放在一畔的果碟里。 想了想,阿曦方开口道,“我娘说,这世上,虽则女人不能为官作宰,但女人能做的事也不少,婚姻看起来或者会贯穿女人的大部分人生,其实,这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虽说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想一想,倘能遇到严父慈母、恩爱夫妻、孝顺子孙,自然是一辈子的福分。但人这一辈子,哪里就有样样顺利的。这世上,被父母发卖、联姻的女孩子也多了去,纵嫁了男子,多少糟糠之妻苦苦挣扎着供养得丈夫出息,转眼却被逼下堂。及至儿孙,贫寒之家,为着仨瓜俩枣,父子成仇兄弟翻脸都不稀罕,便是豪门大户,所谋之利不过更大而已。所以,咱们女人这一辈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可靠。除去人性势利外,人本身也是庸俗的,这世间自不乏将儿女皆视为性命的父母,但是不是,相对于可随时用过利益交换的儿女,再势利的父母的都会更加尊重那些才干出众,能给父母,能给自己带来更好未来的子女。相对于只知付出的妻子,再如何善变的丈夫忠诚于不能辜负也不敢辜负的妻子的可能性更高,因为辜负的成本巨大到负担不起,所以,计较得失间,男人就会克制自己。对于儿女,若做父母的不能养儿子养育的足够出众,开阔他们的眼界,让他们明白兄弟姊妹间的情义比利益更加珍贵的道理,怎能怪儿女鼠目寸光呢。”阿曦道,“所以,我娘说,身为女孩子,当更为出众才是。因为女孩子面临的许多处境,都非常容易被牺牲。” “所以,隋姐姐,何必计较是不是有人为你请的大夫,以后你好了,这些因果,自能报偿。”阿曦道。 隋姑娘心下一震,说是醍醐灌顶可能有些夸张,但江曦的确令她刮目相看。她先时只觉着江曦就是运道好又善与人交往的小女孩儿罢了,仿佛突然间发现,人家不只是运道好,更不只是命好,隋姑娘得承认,她十三岁时还在闺房绣花,在厨下为父母弟弟烧饭,她十三岁时想的不过是相夫教子安分一世,倘不是秦家有负于她,她或者一辈子没机会明晓这样残酷又真实的道理。 或者,她已开始明白,不然,她不会破釜沉舟的与秦家和离。但,如果不是江曦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她怕是还要许多岁月方能想得如此清楚又明白吧。 隋姑娘忽然发现自己矫情的不合时宜,她自嘲一笑,“阿曦,你会不会觉着我很好笑,有人对我好,我还要拿捏着架子,左思右想与你深究。” 阿曦笑道,“这正是姐姐的可贵之处,换我是姐姐,也会多想。只要是善意的帮持,暂收下又何妨?” “你说的是。”隋姑娘暗道,有人希望我好,我自己未尝不希望自己好,今有此机缘,不妨先领此恩德,待日后再做报答就是。 隋姑娘想通这个,她本也不是个扭捏人,就大方的受了老窦大夫这桩恩情,去小窦大夫药铺里抓药时,看这药算得相当便宜,亦暗暗领了这桩人情。 隋太太对于闺女服药之事很是看重,虽则闺女在女学住的时候多,也时常要问她的,知道闺女一顿不差的在吃隋太太此方放心。用隋太太私下同隋夫子的话说,“虽则这闺女不晓好歹,非拒了大宝这桩好亲事,只要她身子能好,另寻个稳妥亲事亦不急。” 隋夫子听到江家亲事不禁微微皱眉,对老妻道,“此事不消再提,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大宝那孩子,心性自是不错,可他到底年少,阿囡的顾虑也有道理。阿囡在这亲事上本就坎坷,就是再寻亲事,我也不想给她在外地寻的,就在北昌府,亦无需如何富贵人家,就是平平淡淡的小门户便好。” 隋太太轻叹,“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丫头牛心左性的,先时有媒人上门,她都推了,弄得现在媒人都不来了。” “暂放一放又有何妨,既是再嫁,自当慎重。”隋夫子道,“眼瞅快过年了,你莫总嘀咕阿囡,安安生生的过个年吧。” “晓得了。”隋太太嘟囔,“我也没有总说。” “是,也就一天叨咕八百回罢了。” 隋太太硬是给丈夫气笑。 年来得很快。 过了腊八,女学便放假了。 何子衿一向对女学里的女先生、嬷嬷、女管事大方,就是隋姑娘这刚入职三四个月的都领回了一车年货,年终奖虽较之别的同事少了一半,但也绝对不算少了。 隋太太深觉闺女找了个好差使,再加上闺女气韵较先前在家时更好,行事愈发有条理,且年下事多都需闺女帮衬,一时间,隋太太竟忘了叨咕一下闺女再嫁之事了。 隋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过年事务都不少,江仁家只有更忙的。 大宝因有了举人功名,今年除了亲戚间要走动,还有他的同窗以及北昌府文化界的互相走礼,因二宝打算与阿晔一般明年秀才试,大宝出门时都是带着弟弟,也让弟弟在文化界混个脸熟。大宝也没忘了去隋夫子家送年礼,原本何琪是想二儿子去的,结果,她这刚交待二儿子,二宝就说了,“我哥说了,隋夫子那儿的年礼,他也要去。” 何琪道,“岂不尴尬。” 相对于大宝自小就是个细致人,二宝完全不同于他哥,说来,二宝当年降生,于江家简直是意外之喜,二宝自小也挺惯着的,但二宝的性子完全不似大宝亲弟,倒似重阳亲弟一般。他娘这般说,二宝浑不在乎,道,“不就是求亲隋师姐没应么,这有啥尴尬的,一家女百家求,哪怕应一家,还得回绝九十九家呢,何况隋师姐一家都没应,不独咱家的。尴尬啥?不尴尬!” 何琪给二儿子这话气的没法,道,“你知道个甚!让你去就去,哪儿来得这诸多话!” 二宝简直就是个两面派的滑头,无师自通的阳奉阴违,先面儿上应了他娘,背后又把消息漏给他哥,最终还是兄弟俩一道去的。其实,是何琪大惊小怪了,便是去了隋家,除了二宝年纪略小,大家都是成年人,难不成大宝还会拉着隋姑娘问“你为什么回绝我一桩深情”不成。大宝很关心的问过隋夫子隋师母的身体,余者并未多。隋姑娘知道大宝过来,因着避嫌,只在后头安排席面儿,并非出来相见。兄弟二人在隋夫子这里用过午饭,就起身告辞了。 隋夫子令儿子小隋相送不提。 二宝悄悄问他哥,“哥,你还没放下隋师姐呢?” 大宝叹,“如果你将来对谁动心动情,就能明白了。”如果能简单的搁置或者放下,那也不是动心动情了。 世间情缘并不总如人意,今日尚且避嫌不忍相见,怎知明年再见面时彼此已是一句淡淡“隋师姐”“江师弟”,就此擦肩而过。 章节目录 第438章北昌行之一二六 > 第438章 新春过后, 阿念按察使任期已满, 阿念简直不用多想, 直接上了任期满的折子, 帝都的皇帝陛下很痛快的给江按察使升了官儿, 正四品宣慰司副使。 阿念这种升官速度, 整个北昌府也没谁了。 阿念私下都与子衿姐姐道, “这闹得,我都不晓得我到底做官做得如何了?” 何子衿镇定道,“你于任上尽心尽力, 无愧于心,只管安心就是。” 阿念微微颌首。 何子衿接着问一句,“对了, 这宣慰司副使, 到底是个什么官儿啊!” 阿念升官升的顺利,只是, 这春节刚过, 纪珍就得回帝都当差了。纪珍特意来岳家小住几日, 说来, 这定了亲就往岳家这么住着的, 也没谁了。好在纪珍小时候就在岳家一住五六年, 他住惯了,并不觉什么,也不让阿曦妹妹在学里请假, 依旧是每天傍晚去接阿曦妹妹放学, 俩人在一处说说话,聊聊天。待纪珍走时,阿曦做了好几个荷包,还有一身春天穿的薄料袍子,许多肉干啊山货啊,让纪珍带着路上吃。纪珍也给了阿曦,嗯,那啥,一匣子金锞子,是给阿曦的零用,而且跟阿曦说了,阿曦都是纪家的人家,以后都让阿曦用自己的银子。这事儿,原本纪珍是偷着办的,不晓得如何叫阿念知道的,阿念气的,“我闺女用他养!”要不是纪珍先走一路,阿念得拿金锞子糊纪珍一脸。 好在纪珍走的快,阿念无法,要是默收,好似他贪纪家银钱似的。可不默收吧,又气纪家小子张狂,于是,阿念跟闺女说了,“这银子只管攒着做私房,不要动,咱家还养不起你啦。” 阿曦笑眯眯地,“爹你还真跟阿珍哥生气呀,以前阿珍哥捎东西也常有金银锞子一类啊。” “唉,先时没看出这小子险恶用心来。”阿念这话把阿曦笑得够呛。 在这上头,阿晔同他爹是站在一处的,双胞胎则是站在他们大姐这边儿的,用双胞胎的话说,“真金白银比真心还真呢,要是光闹好嘴,说些甜蜜语,一点儿实际表示都没有,那才叫滑头呢,我看阿珍哥实在的很。” 总之,大家各抒己见啦! 阿晔抒己见的时间也有限,转眼就是秀才试了。这些年,家里一直没断人科考,阿冽、俊哥儿、兴哥儿、大宝、二郎,都考过秀才试的,但,自家儿子考是头一回啊,家里秀才试的板凳桌椅是有的,说来很是苦b,举人试都是在贡院有桌有房的,秀才试却没有固定场所,一般都是在官学那大院子里考,还要自带桌椅板凳。也就阿晔这本地人,倘是外地学子赴考,得自备桌椅,简直是要多坑有多坑。 阿曦还说他哥,“哥,你先练练扛桌椅,这虽是简单样式的,到时也没五喜帮你扛,都得你自己扛,你看能不能扛得动。” 重阳也说,“试一试,这是先时兴舅舅用的,泡桐木的,你还是别用家里的,咱们家里多是红木的,沉的要命。这泡桐的轻省,好扛。” 大宝笑道,“有一年考试,咱们北昌府一财主家,有钱,然后,那财主家的儿子要去考秀才,为显财力,扛的是家里的紫檀案跟紫檀椅,我就从书院门口到院子那百步远的距离,累得满头大汗,那一年可是把我们笑得够呛,险捉不住笔。” 大家听的都大笑起来,阿曦还追着问是哪家的事儿。一时间,院里热闹的紧。 何子衿还问阿晔和二宝,要不要吃及第粥。 阿晔道,“大宝哥他们都是考举人才吃及第粥,我们考个秀才,不用吃,待考举人再吃不迟。”阿晔对考秀才还是极有信心的。他刚说完,二宝郁闷的,“你先叫我说成了不成?”二宝笑嘻嘻地同子衿姑妈道,“姑妈,他爱吃不吃,我吃。我吃了及第粥,方有自信。”把何子衿逗乐。 何子衿笑道,“介时你住过来,一道吃早饭。” 二宝点头,“这也好。” 俩孩子下场前,何琪叫何子衿一道烧香,何子衿觉着阿晔估计问题不大,便没去。何老娘沈氏同何琪去了,何老娘还抱怨了何子衿一回,道,“你虽会卜两下子,到底没有菩萨法力深,真个老抠儿,孩子要紧的时候,烧两柱香你就舍不得了。要是阿晔秀才试有个好歹,都怪你。” 何子衿道,“这有什么可烧的,一个秀才试,又不是春闱。”自信儿子的背后,绝对站着一位自信的娘啊! 沈氏笑道,“取个吉利也好。” “可不是么。这都不晓得,平日里挺伶俐个人,关键时候糊涂。”何老娘拍着大腿,唉声叹气起来,觉着孙女对重外孙这科举太冷淡啦。 何子衿给何老娘嘟囔的,只得去给阿晔烧了回香,还捐了十两香油钱,何老娘此方才乐呵起来,悄悄同自家丫头道,“秀才试捐十两,待举人试多捐些,捐十二两、十五两、二十两都成,最多不要超过二十两。” 何子衿取笑,“合着价码还不一样来着。” “愿景不一样,自然香油钱也不一样啦。”何老娘理所当然,还道,“这秘诀,我只传给你。” 何子衿笑,“成,我一准儿不往外说。” 何老娘欣慰地,“这就对啦!”叫别人知道,都这样去拜菩萨,岂不是夺了自家孩子的天机么!何老娘在大事上一向很清楚滴。 见自家丫头烧了香,何老娘就放下心来,又问过有没有准备鞭炮,何子衿很谦虚地,“也没多准备,就准备了两箱子二踢脚,三箱子小鞭,四箱子烟花罢了。” 何老娘点头,“这备得不少。” 沈氏道,“这几天考试定是累的,多给阿晔备些滋补之物。” “我都把阿晔和二宝的菜单安排好了。” 闻此,何老娘沈氏皆纷纷点头。 何子衿这里还是很游刃有余的,何琪就是一径往何子衿那里送各样补品,主要是,二宝为了每天喝及第粥,就住子衿姑妈家了。 要知道,秀才试不似举人试,关贡院九天就考完了。秀才试分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说来也难着呢。场次虽只则三场,考试时间拉得却长,起码半个月,所以,二宝干脆就住子衿姑妈家了。 不知是不是子衿姨妈的及第粥就这般灵验,三月底秀才榜一出,二宝还当真榜上有名,只是名次不大好,倒数第二,比孙山略强些。阿晔名次不错,第二名,与当初俊哥儿是一样的,但这对于阿晔也实在有够郁闷了,用阿晔的话说,他爹在十四的时候,已经是解元了。所以,与新秀才们聚会时,面对诸人夸奖奉承,阿晔是谦逊的不得了啊!而且,他不是假谦逊,他是真谦逊,他完全不觉着有何好骄傲的,比起他爹,他不要说青出于蓝了,就是比肩都差一截呢。 阿晔都与好友苏二郎道,“你说,给我爹做儿子,压力多大啊!”把苏二郎乐得够呛,苏二郎是第三名。 苏二郎笑,“你这话,听我祖父说,我爹小时候也这般说过。我祖父当年就是案首,我爹他们兄弟三人,虽皆是进士功名,却无一案首出身。” 阿晔道,“我这苦衷,看来只有苏伯伯明白了。” 苏二郎笑,“我比我爹强,我爹当年秀才试只得第五,我前进了两名。” “那以后你儿子惨了,除了案首,就只有第二名可考了。” 苏二郎笑,“考得中就好,虽不是案首,咱们放鞭炮的响动可算第一。”打趣的阿晔险没叫茶呛着,阿晔道,“我都说不叫我娘放那些鞭炮了,我娘非得放,也怪下人,不会算计,买那么些鞭炮做甚!”真的,他家放鞭炮就放了一个时辰,比案首家的响动可大多了。 阿晔跟他娘提意见吧,他娘还笑眯眯地,“你就让我高兴一下吧。”何子衿一点儿不觉着她儿子考得不好,十四岁的秀才啊,这要搁现在也得是个中文系高才生啊!而且,还得是未扩招前的,九几年的大学水准的中文系高材生!何子衿多么骄傲啊,儿子这样的优秀!何子衿简直高兴的了不得,她一高兴,捐了官学五百套桌椅,给以后孩子们秀才试使,省去学子们扛桌椅板凳之辛劳。 说来好事连连,阿晔与二宝刚中了秀才,何家的诰命下来了,何老娘沈氏荣升五品宜人的诰命。何子衿闻信前去相贺,笑道,“必得大摆宴席,好生贺一贺!” 何子衿到时,何老娘都换上五品宜人的诰命服了,一幅既欢喜又神气的模样,何子衿笑道,“这身衣裳,祖母穿着就是气派!” 何老娘问,“比你当年那宜人衣裳如何?” 何子衿正色道,“不能比!就是衣裳一样,我哪里有您老人家这气派哟!” 沈氏忍笑,何老娘却是点一点头,一幅老封君的派头,道,“这话,倒也在理。” 章节目录 第439章北昌行之一二七 > 第439章 何老娘这诰命盼的都望眼欲穿了, 打她家丫头得诰命的时候起, 何老娘就盘算着自己啥时能得诰命啦。开始是儿子品阶不够, 好容易熬到儿子品阶到了, 还要等朝廷统一发放, 这曲指一算, 都快小十年了, 终于等到诰命发放。当天,何老娘吃饭都穿着诰命服,把过来贺何老娘的亲戚们笑得不轻。 当然, 有外人来,何老娘就换上平时衣裳,还很谦虚地表示, “啥诰命不诰命地, 只要阿冽他爹实心给朝廷当差,能有益于百姓, 也就是了。我得不得诰命, 都一样。”于是, 大家纷纷马屁, “老太太, 您品格儿高啊!” 于是, 何老娘更美了。 高兴的失眠大半宿,第二天私下与自家丫头道,“我怎么觉着, 自打我得了诰命, 别人看我眼神都不一样啦。” 何子衿笑道,“这北昌府算算,有诰命的太太奶奶们,能有几个?如今,但凡听到这消息的,哪个不羡慕您呢,那都是羡慕的眼神。” 何老娘粉儿大方的表示,“这回咱家摆酒,不用家里银子,从我私房里出。” “唉哟,那我可得多吃两碗。” 何老娘一挥手,豪迈道,“只管吃!管够!”还特意交待沈氏,“家里采买,不要小气,这是咱们得诰命的酒席,一定要体面。”先叫余嬷嬷取了一百两银子给沈氏,道,“先收着,多退少补。” 沈氏笑道,“定够的,什么样的席面儿也用不了一百两银子。” 何老娘同沈氏道,“你那衣裳,别总放柜子里不穿,这大喜事,你也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呢。” 沈氏笑,“合身。” 何子衿偷乐,“我娘定在屋里偷偷试过了。” 何老娘点头,“这倒是。” 沈氏得了诰命,说实在的,欢喜之处不让何老娘,只是她为人生性低调,不似何老娘这穿上诰命服就不脱的,但有这样的喜事,沈氏心中的欢喜实在是憋了憋不住,那种回房偷偷试诰命服的事儿,沈氏非但干了,而且,她每晚都干。今儿不料竟给闺女猜了出来,沈氏笑道,“我就在屋里试了,怎么着?” 何子衿鼓掌,“试得好试得好。” 何老娘瞥媳妇,道,“喜欢就穿出来,这可怎么啦,陛下赏给咱们的!” 沈氏笑道,“有这体面就行了,我这辈子,当真知足了。” 何老娘话重心长对沈氏道,“当初你跟阿冽他爹定亲,我就找人给你算过,那算命的一算就说,唉哟,你这媳妇可有福啊,以后能跟你家小子享大福哩。如今看来,这卦可不就准么。咱们碧水县,能有你这福分的可有几个?”一幅你嫁到我们老何家可是沾大光的模样。 何子衿道,“怎么没有啊,我舅现在也是正四品,我舅妈诰命比我娘还高两级呢。” 何老娘原是想炫耀一下自家来着,忽听丫头片子一说,可不就给她提了个醒儿么。是啊,自家儿子虽不差,奈何这官场运道不比小舅子,于是,何老娘翘起的尾巴只得稍稍放下些,转而与沈氏道,“这也无妨,阿素做官比阿恭早呢。待再过几年,阿恭一定能给咱们挣下四品诰命来!” 沈氏早知婆婆这脾性,她现在都是做婆婆的人了,一笑道,“都听母亲的。” 何老娘欢欢喜喜的同沈氏商量起自家的诰命酒席来。 何家的诰命酒自是热闹,何家还请了小戏、杂耍来家,足足热闹了一整日方歇。 庆过诰命之事。 沈氏就有一桩事一直惦记着,赶上闺女来娘家就问,“阿念那个宣慰司副使是个什么差使,我怎么听你爹说要往北靖关任职的。” 说到这事,何子衿也比较发愁,由于出身土鳖,何子衿虽经历奇异些,两生一世颇有些见识。而且,受前世各种剧的科普(可见何大仙儿的科普有多不靠谱),她对于一些官职譬如知府县令巡抚总督啥的,其实有些概念。但具体到宣慰司这种就不大懂了,后来也是跟阿念打听了这才明白,宣慰司完全就是个军中衙门,宣慰司正使不是别人,就是现在的纪大将军兼任呢,如果说宣慰司正使相当于军区司令,副使就同军区副司令差不离吧。当然,也就是这么个名儿,副使职司较之正使,相差不只一星半点儿,何况纪大将军这样实权驻边大将。阿念原是文官出身,也不晓得怎么给派了个武职,何况,江纪两家刚成亲家,一般来说,官场上都讲究避讳,哪有把亲家俩安排到同一个衙门的,寻常没这样干的,但皇帝陛下就叫阿念去做宣慰司副使,朝廷是他家开的,这也没法子。 何子衿道,“阿念说是要去北靖关任职的,只是这一时半刻的,新任按察使还没来,这里得交接了才能去呢,我那女学也有一摊子事儿。” 何老娘虽高兴孙女婿升官儿,听说孙女婿要去北靖关任职,不禁担心,“我听你三姐姐说,北靖关那块儿也够乱的。许多人出去都带着刀呢,还有一样,你们要是去北靖关,孩子们可怎么办?阿曦还好,丫头家,念不念书也无所谓,阿晔这也考出秀才来了,双胞胎可是正当念书的时候。”阿冽俊哥儿都去了帝都当官儿,家里小孙子兴哥儿年岁也大了,何老娘很有帮着带双胞胎的意思,那期盼的小眼神儿,就差直说了。 何子衿笑,“要是我们过去,双胞胎自然也一道过去。” 何老娘那叫一个失望啊,还试图给自家丫头提个醒儿呢,“北靖关有好先生么?”那地方荒僻,教育不行啊! “有呢,不然,人家北靖关的孩子们就不读书了不成。”何子衿道,“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呢。” 沈氏操心的倒不是外孙子,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女婿的官儿越做越大,家里好了,外孙子就差不了。沈氏另有担心,沈氏道,“别的都好说,女学可得安排好,里头念书都不是名门家的千金就是富贾家的小姐,出不得半点儿差错。” “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思量这事。想来想去,咱们到底是外任外,纵不是今日调去北靖关为官,或亦有往他处为官的时候,女学的事早晚得有个安排。”何子衿道,“我与阿念商量着,倒不若捐给衙门,请巡抚夫人主理,余者,参政夫人、将军夫人、按察使夫人、参将太太、提学太太、知府太太协理。” 何老娘顿时心疼,不禁道,“这样赚银子的产业,捐给衙门,岂不亏大了。” 何子衿道,“一时间,咱家哪里吃得下来。” 沈氏到底年轻,人也活络,脑子比婆婆要快,沈氏片刻间已是想得清楚其间利害了,沈氏道,“是啊,原本这几年女学兴旺,就颇有人虎视眈眈,倘是咱们自家人接手,咱们家里,你爹与兴哥儿都没空打理,我家里的事还忙不过来,就是三丫头、阿琪虽都能干,她俩与官家女眷却说不上话。何况,这女学不出事还好,倘真有什么事,怕要这些年积攒的名声都赔进去,再往深里想,倘有对阿念和你爹不怀好意的,说不得还要借机发难。你还是捐出去吧,起码得个好名儿,以后也省去多少是非。”沈氏说得委婉,心中已是明白闺女的难处,不要说三姑娘何琪与官家女眷说不上话,就是她,诰命品阶不高是一方面,现在女学规模不比当初新办学的时候,便是沈氏想接,都不一定接得下来。这女学的利益虽难舍,沈氏心下却是清楚,家里现在最要紧的莫过于丈夫与女婿的官位,不期待二人做如何高官,起码不能因着家里连累到他们。这般一想,沈氏也支持闺女把女学捐了,虽损失些银钱,必得好名儿,于女婿反是有益。 何老娘刚得了诰命,相对于银子,自然是儿孙前程更要紧。媳妇孙女这般一说,何老娘也顾不得心疼银子了,道,“捐就捐吧,快些将事办好,这烫手山芋。” 烫手山芋。 这种形容虽有些夸张,但,自江按察使升任宣慰司副使那一刻起,帝都府关注女学女学的去向人家,绝对不比比关注江按察司升任军职的人家少。 文官转武职虽稀罕,但也不是没有。 倒是女学可是北昌府历史上第一个女学,而且,江按察使这般一升官,必然要去北靖关赴任,江太太总不能为了赚银子还留在北昌府打理女学事务吧。 于是,大家对于女学何去何从猜测纷纷。 当然,谁也没料到江太太把女学捐了出去!江太太这女学一捐,简直惊掉大半官场下巴,主要是,如今女学不要说在北昌府百姓的眼里,毕竟寻常百姓真供不起孩子上这贵族学校,就是在北昌府权贵眼里,女学跟个金母鸡也差不离了。尤其是女学开始招外地生,有了寄宿制外,说句不客气的话,女学火爆完全不亚于官学。不同的是,官学每个学生一月一两银子束脩,女学一年就要二百两束脩。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官学有朝廷补贴,且属非赢利组织,女学不同,女学是江太太私办,既肩负教育之职,也要赢利。说句放肆的话,在江太太来北昌府之前,北昌府人民都不晓得赚钱还能赚得这样文雅的,咱既不是买卖商贾,又文雅的这般暴利,简直是羡慕死半城的人啊。 但江太太真不是个凡人哪,哪怕先时颇为眼红女学暴利的诸家族也得说,江太太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尤其在银钱上,绝非贪婪之人。倒是巡抚夫人李夫人一时为难了,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接,何子衿很恳切道,“这女学,我要说不为赚银子,估计许多人得笑,其实,除了赢利,当初就是为了能给女孩子提供一个念书的地方,希望她们能与自己出身相仿或者不同的女孩子多多来往,扩展眼界,开阔心胸。还有,纵使上不起女学的人家,也希望能在女学的感染下,让家中女孩儿多识些字念些书,纵不为做什么才女,能多些见识总是好的。今我要随我们老爷赴任,这女学,不托给您,能托给谁呢?您便不为我,只当为这北昌府的女孩子们,多尽一份心,多尽一份力。” 李夫人亦是名门出身,自知女学的好处,不然,当初她也不有送俩孙女过去,李夫人道,“这办教育自来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只是,你突然这样一说,我倒没个准备,何况,这女学之事,我一人哪里担得下来?” 何子衿笑道,“我岂不知夫人的难处?我在家也想到了,此事要是直接托给夫人,的确是让夫人为难,我想着,咱们夫人会这些年不也办得好好的。将女学托给咱们夫人会,可凡事总得有个打头的,此事,非夫人莫属。” 李夫人松口气,笑道,“那这事我就有个章程了。”李夫人正三品诰命,虽亦知女学是极赚钱的营生,可到了李夫人的地位,哪里会将银钱之事放在首要。她更非贪图银钱之人,她是深知这女学的不易,何况女学赢利这块的确令人眼热,李夫人如何敢贸然接手,不然,倘叫外头那些小人见了,还得说是江太太在贿赂她呢。 何子衿一向爽快,她既说要捐,就捐得干净,连带当年的赢利也一并捐了出去,还有这些年女学的账目,女学里的东西,皆一并移交给夫人会,就是女学的地契所有权,在知府衙门与巡抚衙门也都做了变更,归于夫人会。同时,女学还要受到巡抚衙门、知府衙门、提学司的三重监督,至于赢利,一半归于夫人会,两成留作女学固定资金,余下三成,分属三个衙门。 可以说,女学的交接,完全不比阿念按察司事务的交接简单。 还有一样,何子衿既要与阿念去北靖关,朝云师傅自来是跟孩子们在一处的,纪嬷嬷按理也要一道去北靖关才是。李夫人再三与何子衿商量了,必要纪嬷嬷再留一段时间,待李夫人把女学的事理顺,再送纪嬷嬷去北靖关。纪嬷嬷可以说参与了整个女学的酬建,让她这样走,她也不放心。何子衿就让纪嬷嬷留了下来,走时,何子衿问纪嬷嬷,“学里女先生、掌事嬷嬷、管事,我倒不担心,只是,嬷嬷这里的事,不知嬷嬷可有合适的人接手。” 纪嬷嬷笑,“我这里,因太太信重,故而能帮着打理女学事务。我之后,只需一辅助之人便可。太太觉着,隋方如何?” 隋方,隋姑娘的芳名。 隋姑娘去岁是接替女学一位做杂务嬷嬷的差使,今春那位嬷嬷病愈,女学给的银钱丰足,等闲人哪个愿意丢了差使,故而,身子一好,那位嬷嬷就忙忙回来继续当差了。隋姑娘交还差使,原以为自己就得回家,不想纪嬷嬷留她下来,纪嬷嬷因年纪渐老,留隋姑娘在身边做个助手。 纪嬷嬷处事老道,李夫人既要接掌女学,那么,眼下还需她这位大总管坐镇,但,待李夫人熟悉女学事务,所需要的就是一位助手,而不是大总管了。 这无关李夫人人品心胸,自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到天下,小到一家一室,皆是如此。以后,便是这女学再有大总管,也不当是她了。 而隋姑娘,心性灵巧,做事也努力,难得的是来女学的时间不长却也有些日子。这样的人,既与前山长何子衿有些关联,但,这关联也很有限,更因隋姑娘在女学根基浅,李夫人想要收拢隋姑娘也十分容易。故而,纪嬷嬷提的是隋姑娘。 何子衿略一思量,笑道,“这也好。”这也是一番机缘,就看隋姑娘抓不抓得住了。 何子衿把女学捐的是人人称赞,除了何老娘觉着割肉一般,最心疼的还有俩人,要不是这俩人非要发表意见,何子衿简直是想都想不到。 双胞胎对于她娘无偿捐献女学,也很是心疼好不好! 俩人心疼的都不能继续沉默了,特意找他们娘问了原由。何子衿道,“让你们爹给你们讲一讲这其中道理。” 阿念摸一摸唇上新留的小胡子,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说视金银为粪土,也要少提银钱之事方好。” 何子衿瞪他,“莫扯这没用的闲篇。” 阿念就简单了,问双胞胎,“我问你们,咱们这就要去北靖关了,咱们一走,这女学谁人打理?” 双胞胎之一阿昀道,“爹,女学一直是纪嬷嬷管着的啊,不能让纪嬷嬷继续管着吗?” 双胞胎之二阿晏点头,显然是兄弟俩人共同观点。 阿念问阿晔,“阿晔说一说,这法子成不成?” 阿晔道,“当然不成了,嬷嬷虽好,可对于女学的学生们来说,只是大管事。女学里有女学生们,除了官家小姐,还有士绅名流家的千金,商贾富户家的姑娘,你们想想,这些学生们的父母,倘有事,能同嬷嬷说么?” 阿晏不明白了,问他哥,“为什么不能啊?” 阿晔道,“咱们虽视嬷嬷如长辈,这是咱家与嬷嬷的情分,外人是不会这样看的。对于外头的人,主子与主子说话,管事与管事说话。嬷嬷自然是将女学管的很好,可咱家一走,嬷嬷一人,断镇不住场子的。” 阿昀问,“有外祖父外祖母帮忙也不行吗?” 阿晔道,“当初咱娘办女学时,在是初办,学生也少,故而,那会儿咱爹只是五品知府,也把女学办起来了。如今女学里除了北昌府这些闺秀,还有外地来的女学生,规模完全不比官学小。你们想,官学为什么平稳?官学是由知府衙门、巡抚衙门、提学司衙门,三个衙门负责的官办书院,要是个人,谁能把官学办得这般安稳?也就是这些年咱爹升官升的顺,不然,女学估计早办不下去了。” 双胞胎似懂非懂的听大哥跟他们讲了一通里头的利弊,反正不一定全明白,但也模模糊糊的知道,他家一走,亲戚们管不来女学的事,也不能托给别人,反容易惹祸,此时捐了,还能得到好名声,倘出事再处置,就不好了。反正,双胞胎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握不住的东西,就要放手。 好吧,虽然双胞胎年纪尚小,但他俩也是很有思想深度的孩子啦~ 江太太将女学捐出一事,果然获得北昌府官场、士绅们的一致好评,纷纷赞江太太品行高洁,不慕钱财,虽做的是女学小事,相对于江太太妇道人家的身份,已很是了不起啦。 尤其,江按察使这回虽是升到军中任职,也是升职啊。 故而,待何子衿将女学这一摊事务处理清楚,阿念同新任按察使交接完毕,准备去北靖关上任时,北昌府的官员真是送了又送啊!非但有江家亲戚,还有阿念何子衿这些年交往下的朋友,再者,龙凤胎、双胞胎的朋友们也都来了。 那叫一个依依不舍哟。 罗大儒在车里都对朝云师傅道,“平日里看着子衿一脸精明相,不想关键时候当真是舍得。” 朝云师傅淡淡瞥罗大儒一眼,淡淡,“这就是智慧。” 罗大儒很亲切的请问朝云师傅,“我说的是子衿,你这么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脸是什么意思?” 朝云师傅淡淡地,“我弟子。” 罗大儒:…… 然后,罗大儒道,“子衿有一点最好,就是这孩子一点儿不像你。” 朝云师傅:…… 然后,朝云师傅道,“你这是忌妒吗?” 罗大儒炸毛,“我忌妒你?” 朝云师傅唇角微微一翘,一定认定罗大儒要忌妒他的模样,不待罗大儒辩白一二,他老人家就阖上眼,倚着软软的靠背,闭目养神起来。把罗大儒气得,都自我怀疑了:我怎么会跟这种人认识哟! 章节目录 第440章北昌行之一二八 > 第440章 何子衿大手笔的捐赠让江家在北昌府走的颇是风光, 阿念却是私下同子衿姐姐道, “不知道亲家那里如何?” “什么如何?”何子衿哪怕先时不晓得宣慰司是个什么机构, 这刚把阿念做宣慰司副使, 不, 军区副司令的事消化下去, 听阿念这般说, 不禁一问。 阿念道,“自来文武都是两个阵营。我这突然转宣慰司任职,我自己都没想到, 估计纪亲家更没想到了。” “由你来做宣慰副使不比别的文官强么?”何子衿没阿念这许多担心,道,“再说, 宣慰司副使又不是只你一人, 你不说副使都是有两个的么。我就不信,北靖关里上上下下就都是纪亲家的人。”话到最后, 何子衿声音压的颇低。 这事, 阿念已思量许久, 见子衿姐姐也这般说, 遂道,“我这做官, 还如以往也就罢了。” “本就当如此。”何子衿道,“虽则咱两家是儿女亲家,也要你衙门归衙门, 私交归私交的好。不然, 咱们本就是亲家,就够招眼的了。公私分明,自己心底清明不说,对咱们两家都好。” 阿念笑,“还是得姐姐时不时的提醒我。” “也不是我提醒你,闺女一定亲,你这心就不安定。” “你哪里晓得我做父亲的心,你说,闺女在咱家,千娇百宠的。要是以后嫁人到了婆家受气可如何是好?”阿念满腹担忧。 “阿曦又不笨,再说,你这心担的也太早了些,不说这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就是为了闺女,你也别动什么私心,这靠人品实力说话,可是比私下关联有用。咱家是咱家,纪家是纪家,不论何时都不要忘了这一点。咱家有风骨,纪家自然不敢小瞧。你这做爹的想得太多了,阿曦这是嫁人,阿晔和双胞胎可都是要往家里娶的,难不成以后儿媳妇娘家也要嫁个闺女就听咱家的,不然咱家就虐待人家闺女?”何子衿话到最后自己都笑起来,问阿念,“你这探花脑袋成天都在想什么啊?”阿念从来不是笨人,何子衿不信他连这个也想不清,只能说闺女定亲一事让阿念在涉及到纪家事上有些乱了。 阿念不愧是探花,非但会胡思乱想,还会强词夺理,因自己胡思乱想被子衿姐姐笑话了一回,阿念硬是引申到子衿姐姐这做娘的不如自己这做爹的疼闺女,叫子衿姐姐揪他两下耳朵,这才好了。 阿念揉着耳朵问子衿姐姐,“你说我这是不是耙耳朵啊?” “你这不是耙耳朵,你这是嘴贱。” 二人说笑一回,阿念就问,“闺女呢?” “去朝云师傅那里看下棋了,阿曦帮着算子,双胞胎也在师傅那里。” 阿念道,“双胞胎术数比阿曦要好。” “这倒是,天天算私房,熟能生巧,练得多自然就好了。”何子衿笑,“你说,双胞胎是不是有经商的天分啊。” 阿念握着子衿姐姐的手看子衿姐姐的手指,道,“谁知道,不过我看他俩不会经商。咱们儿女中,最会算的就是双胞胎,士农工商,为何士排首位,皆因其得利远在农工商之前啊。商贾虽擅银钱操作,得的多是明面儿上的金银,士族所得利益,远非商人可比。双胞胎要是能算清这个,估计会往仕途用心。要是算不清,经商亦无妨,只是我不愿他们握有太多金银,以免成了别人眼里的肥肉。” 阿念刚操心完闺女,又开始操心双胞胎,子衿姐姐忽然说,“怎么看你有白头发了。” 阿念立刻摸摸自己鬓角,紧张起来,“哪儿啊!哪儿啊!” 子衿姐姐含笑,“再操心下去就要长出来了。我只随口一说,你想的也太远了。” 阿念松口气,他是很注重自己容颜的,摸着刚留起的小胡子道,“以后我得开始用姐姐的护肤膏了,不然这年老色衰,怕姐姐会变心哪。”结果,又挨子衿姐姐揪两下耳朵,阿念这才舒爽了。 朝云师傅听着小两口车里偶尔传来的笑声,给罗大儒连赢两局的郁闷都消散了些。罗大儒笑,“阿念与子衿这老夫老妻了,情分还这般好。” 朝云师傅心说,这不是废话么。 双胞胎揭他们爹老底,道,“大儒爷爷,我爹就那样,每回都要把我娘气得瞪眼,揪他耳朵,他才老实。” 双胞胎这俩童稚语的,把罗大儒逗得哈哈大笑,朝云师傅亦是忍俊不禁。阿曦说双胞胎,“合着你俩总是找事儿,非招我揍你俩一顿你俩就老实这事儿是遗传啊!” 双胞胎现在就处在一种,说他们不懂吧,还稍稍懂些的年纪,总得来说,是个似懂非懂的年岁,然后双胞胎就说了,“娘是爹的媳妇,大姐你又不是我俩的媳妇,打也是媳妇打啊,大姐你以后可不能再打我们,你去打珍大哥吧,说不定珍大哥也喜欢被人捶呢。” 这话一说,双胞胎现挨一顿热乎的。 双胞胎最爱跟姐姐打闹了,再加上朝云祖父偷偷使眼色,双胞胎还很有眼力的一屁股坐翻了棋秤,今日棋运不顺的朝云师傅立刻借坡下驴,“罢了罢了,不下了。” 罗大儒:以为我没看到你给两个小坏蛋使眼色么! 还是正义小天使阿曦先收拾了双胞胎,又给罗大儒主持公道,“祖父你又耍赖。” “哪里,双胞胎不小心。”朝云师傅一幅仙风道骨的可靠脸。 罗大儒道,“耍赖不怕,赌资拿来。” 尽管少输一盘,朝云师傅到底不是个赖子,自袖管里摸出块晶莹剔透的紫玉输给了罗大儒。罗大儒把紫玉给了正义小天使,端起茶吃一口,不忘瞥双胞胎一眼,意味深长,“助纣为虐于财运有碍。” 双胞胎虽然对那紫玉有些两眼放光,但自小在朝云祖父身边长大的他们才不会被罗爷爷离间呢,双胞胎异口同声的坚定道,“我们是祖父的小狗腿!” 罗大儒一品茶喷双胞胎满脸,双胞胎如同被毁容般惨叫起来,其中,比较爱美的阿昀还哭了,阿昀是哇哇大哭啊,哭的那叫一个伤感,阿曦把紫玉送给他们都哄不干阿昀的眼泪,阿晏就比较好哄了,阿晏收了姐姐的紫玉,还帮着劝阿昀道,“你就别哭了,这不都擦干净了。” 阿昀呜咽着,“娘说脸上给人喷水就会落一脸麻子长出一脸黄斑,还没娶媳妇,变那么丑,以后可怎么着啊!阿晏,咱们要打光棍啦!”把这人间至惨之事说出来,阿昀更是悲从中来,打算歇一歇再哭炮大的。 阿晏笑,“那些都是娘骗咱们的,有一回我不小心喷了三宝哥一脸,结果好几天过去,三宝哥脸上也没起麻子,也没长斑啊!”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阿昀这才擦擦泪,不哭了,然后,阿昀还不放心的跟罗大儒打听,罗大儒有没有孙女,罗大儒道,“干嘛?”心里还在琢磨何子衿这是怎么教孩子的哟,看把孩子吓得。 阿昀哼吱两声,道,“要是万一我脸上长了麻子长了斑,娶不上媳妇,大儒爷爷就得把你孙女抵给我做媳妇。” 罗大儒哭笑不得,朝云师傅与阿曦都笑到肚子疼。 夫妻车里,阿念何子衿都纳闷儿,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到底咋滴啦! 才子车里,阿晔接收到这些接连不断的噪音,完全不能静下心温书好不好,阿晔简直为自己的秋闱操碎了心啊!他今年秋闱要是没有好成绩,就是被家里拖了后腿啊。 阿曦到吃晚饭的时候还说双胞胎如何幼稚的事呢,阿昀振振有词,“都是娘跟我说的!” 他娘笑眯眯道,“以前我还跟你说过睡觉不穿肚兜小雀雀就会被猫叼走,还有,嘴巴里说不好的话就会舌头长疮……唉呀,说的话太多,都记不得了!” 罗大儒险又喷了汤,阿曦都说她娘,“以后你可别吓唬他俩了,阿昀现下还当真呢。” 阿昀愤愤的戳两下盘子里的蒸蛋,控诉他娘,“这是恐吓!爹,你说是不是?” 他爹这没立场的,解释道,“你们小时候听不懂大人讲的道理,所以就吓吓你们,慢慢儿长大就得知道父母都是为你们好。” 他娘给他们一人夹个焦炸丸子,双胞胎渐长大,不受他们娘哄了,阿昀道,“爹你还做官儿呢,你可不公正,就知道偏着娘说。” 阿曦看俩小东西还不依不饶起来,刷刷两筷子把肉丸子夹走了,还说,“再没完没了,就把玉还我!” 双胞胎哪里肯还,立刻既不追究娘说话恐吓他俩的事,也不提爹不公正的话了,抢回肉丸子后,就识时务的乖乖的吃起饭来,俩人现在就一人能吃一碗饭了,阿曦都怕他俩撑着。 罗大儒倒是很欣赏双胞胎,觉着双胞胎的吃相好。 阿曦与双胞胎道,“吃完别坐着,在屋里溜达溜达,别积了食。” 双胞胎苦着脸,“哪里有空溜达,大儒爷爷报复我们偏着祖父,说晚上给我们补习功课,还要给我们留山一样多的课业。” 阿曦笑,“这就不做祖父的小狗腿了吧!” 双胞胎哪里还有说笑的心哟,纷纷跑去拍罗大儒马屁,希冀大儒爷爷给少给留些课业。 对于双胞胎这种不爱学习的样子,阿念特意择日教导双胞胎,与他们道,“当年秀才试,我是案首,你们大哥也是第二名,待到了你们秀才试的时候,自己想想吧?” 阿念的意思是,他得案首,长子第二,父兄这般出众,双胞胎怎么着也得有点儿学习的动力吧?不想,双胞胎反是放松了,双胞胎私下道,“大哥考不过爹,咱俩一定考不过大哥的。” 阿晏道,“要是考得比大哥好,那大哥多没面子啊!” 阿昀深以为然,还说,“咱俩可不有太努力了,不然,万一考个案首,不是叫大哥在家里垫底么!” 这等狂话,阿念知道倒没恼,阿晔在才学上用第二秀才的名次将双胞胎碾压在地上些爬不起来,阿晔还说他们,“就这点儿本事,还案首呢?你俩别孙山了就好。” 于是,还没到北昌府呢,双胞胎就给兄姐欺负的不轻。 待到了北昌府,因这次阿念做的是大官儿,宣慰司副使。副使是有朝廷提供的府邸的,按规格,也是四进宅院,因着阿念是纪大将军亲家,这宅子在阿念入住前还格外修整了一番,故而,江家人一到,颇觉住所不错。 当然,这不错也不能与朝云师傅的庄园相比。 朝云师傅的住所是闻法安排的,原本觉着自家免费住宅不错的双胞胎到朝云祖父的庄园里看了一回,回家都不用收拾包袱,直接就让下人把他们还没拆封的东西搬朝云祖父那里了,从此,他俩就跟朝云祖父一起住了。 以至何子衿都感慨:论势利眼,双胞胎才是得了老太太的真传啊! 势利眼的双胞胎搬了家,江家入住新府邸颇是顺遂,主要是,一些细碎之事,纪家特意派了个管事过来帮忙,还有姚节、何涵都打发人过来了。待何子衿这里收拾好,先去纪家道谢,又往何涵家、姚节家各去走动了一遭。 几家人都很高兴,纪家没什么亲戚,江家是姻亲,在当下这绝对是实在亲戚啊。姚家何家都是如此,姚家就姚节一人在北靖关打拼,据江赢说,先时来过两个堂弟,在姚节家住的时候还是挺好的,平日里左牵黄右擎苍骑马狩猎觉着北靖关是好地方,待姚节给他们在军中寻了个差使,初时俩人嫌是后勤工作,没意思。姚节就把他俩换前线了,结果,没俩月,二人就都回帝都老家去了。 这事儿是江赢闲话时说起来的,江赢估计也是憋的很了,不好回娘家说婆家的不是,又以不好与外人说,她与何子衿相识多年,何子衿对姚家那些事再清楚不过。江赢叹道,“也就是在北靖关了,先时相公留了心眼儿,没给他们安排太显眼的职司,可说来,最初在粮草上,官职虽不高,却也是不错的肥缺了。当时我还说,跟宣慰司那边打个招呼就安排了,相公却说,一点儿小事,不值当惊动上头。他是粮草官那边有缺,使了银钱,给安排的。银钱还是小事,做了个三日五晌的,就说不能报效朝廷,相公又给他们换到自己麾下。不是我说,就是将来阿珍阿珠在我父亲麾下任职,也没有这样换差使的。闹到最后,人也没留下,都寻由头回了帝都去。” 何子衿笑道,“这事也不稀奇,北靖关这里苦寒不说,别人只瞧见阿节升官升得顺,哪里知道阿节这些年吃的苦。拿性命换来的功劳前程,岂是娇生惯养的官宦子弟能比的?这就是阿节的不凡了,当初他在帝都,何尝不娇惯,却能为自己挣下前程。”想那两个姚家子也实在不堪造就,姚节都将人放到自己麾下了,纵打仗辛劳些,姚节前程都是这样打拼出来了。他们在姚节军中,倘有军功,姚节还能不提携?要是换别人麾下,焉能有这样的好事? 江赢笑的无奈,“要是为我,我不过是瞧着这样的人不大喜欢罢了,我是为相公不值,这样的操心,那二人回去,怕也说不了相公什么好话?” 何子衿道,“反正你们尽心了,是非曲直,谁心里还能没一笔账。” 江赢说一回心里的憋闷事,就觉着痛快许多,她不是没手段的人,自然也不会凭那二人回老家胡说,只是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要没个人说一说,真个要憋死了。 心里顺畅后,江赢与何子衿说起北靖关的官眷来,她于北靖关生活多年,对北靖关官眷颇多了解,很细致的与何子衿说了一回,道,“姐姐是四品恭人的诰命,朝廷对武官太太的诰命向来爽快,这北靖关,别看地方小,论诰命,真不比北昌府少。不过,虽同是四品,像我其实就不及姐姐。相公是在外领兵的,江姐夫是宣慰副使,正管银粮。姐姐想想,这北靖关,大小将领有多少,宣慰副使却只有两人。” 何子衿道,“所负责事务不同罢了。” “这么说也没差。”江赢道,“还有另一位祝副使,祝副使以前是打仗的,后来转了文职,祝太太是个老好人,见谁都说好。另外就是昭勇昭毅两位将军,都是正三品将领,昭勇将军姓吴,吴将军打仗很是厉害,吴夫人比吴将军还厉害,姐姐在北靖关住一段时间就知道,在北昌府,一般还是平民百姓家有女人打男人的,在咱们北靖关,就是许多将领家也常干仗的。另一位昭毅将军姓邵,邵将军是有名的儒将,家里夫人娇柔的很,一年三个六十五天,邵夫人三百六十天都在吃药,说话都不敢与她大声,怕把她吓昏过去。” 何子衿“扑哧”就乐了,江赢也好笑,道,“姐姐住住就晓得了,也有意思着呢。” 的确有意思。 江家这刚没住几天,阿念就让子衿姐姐备些滋补药材,子衿姐姐得问个究竟啊,阿念换了家常衣衫,接了不跑步姐姐递的热茶,呷一口方不紧不慢道,“吴将军病了,祝副使叫着我一同去探病来着。” 何子衿忙问,“什么病啊?”莫不是极要紧的病,不然阿念这刚来的,同吴将军又不认识,如何好直接上门。 阿念小声与子衿姐姐道,“听说是出去偷喝花酒,给吴夫人捶了一顿,跪半宿搓衣板儿,着了凉。” 何子衿道,“你与吴将军熟吗,就去?”夫妻打架,还被打病了,这可不是什么体面事。 阿念叹,“姐姐不晓得这里头的事儿,我也不想去,祝副使千万求了我。那日吃花酒,是祝副使请的客,吴夫人连祝副使一并恼了的。祝副使要一人去,怕进不了吴家门就得叫吴夫人撵出来。他就求我与他一道去。” 何子衿道,“咱们新来,便是却不过祝副使的情面,去了也不要乱说话,你们这么去探望,吴将军会不会觉着没面子啊。” 阿念道,“北靖关上上下下都晓得吴将军打不过吴夫人,这有什么没面子的,就当吴将军让着吴夫人好了。” 何子衿这里备好药材,隔日,阿念就拎着东西去探病了。 何子衿原以为吴夫人这般厉害,定得是孙二娘似的人物,不料人家吴夫人生得人比花娇,虽今年岁渐长,但那眉宇间的艳色,就可知这位夫人年轻时定是一位绝色佳人。吴夫人待何子衿极是亲近,还狠夸了阿曦一通,笑道,“上回在夫人这里见了江太太,我就想,江太太真是难得的美人。今儿见了你这千金才知道,真真是青出于蓝,也就你家千金这样的人品模样,才配得上咱们北靖关的玉树啊!” 何子衿笑道,“您实在过誉了。” “哪里是过誉,我是实话实说。”吴夫人拉了阿曦的手,道,“我家里两个小子,可惜没闺女。”又夸何子衿会养孩子,把闺女养得温柔知礼,与纪大将军结亲结得真正好。 而另一位邵将军夫人,的确如江赢说得那般,身形就有些娇弱,面色亦稍显苍白,但也没看出有什么病容,就是整个人都娇怯怯的,邵夫人脸色始终淡淡,仿佛没听到吴夫人的话,更不会去接吴夫人的话,只是听着吴夫人寒暄罢了,话语很少,眼睛却时不时的瞟阿曦一眼。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瞧出吴邵二位夫人不睦来,何子衿私下同江赢打听,江赢道,“姐姐不晓得,先时吴邵两家险些翻脸。” 这事儿叫江赢说,江赢其实有些不好启齿,倒不是吴邵两家的事不好说,只是,事情还跟纪珍有些无妄关联。事情是这样的,吴夫人家两个儿子,邵将军呢,二女二子,吴邵两位将军说来也都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这些年皆居高位,自是有些交情。 原本,吴夫人长子吴大郎对邵家的邵大娘子很有些心意,北靖关民风较北昌府更为开放,这里就是官家女眷出门都多有骑马的,更没有那种什么男女不有见面的规矩。何况,吴邵两家本有交情,两家的孩子打小就认识。吴邵两家看孩子们不错,就打算把亲事定下来,这其实与纪珍有什么关系呢?纪珍打小就去了帝都,偏生好不好的,纪珍那“玉树”的名声,不晓得怎么就传回了北靖关,反正,邵家是知道了。 用江赢的话说,这邵大娘子,真是同纪珍一点儿得了不熟,江赢道,“阿珍小时候就去姐姐家念书了,要说与邵大娘子认识,约摸就是小时候大约是见过一面两面,后来问阿珍,他对邵大娘子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这阿珍回家就急急的往姐姐家去求亲,生怕阿曦忘了他。可吴邵两家说要定亲了,邵大娘子突然就说,亲不定了,她另有心仪之人,就是阿珍。这岂不是无妄之灾!” 江赢道,“当时把义父和我娘给惊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还是我娘问邵大娘子,这是怎么回事?邵大娘子说,阿珍回家后,她有幸在街边见过阿珍一面,就此就相中了阿珍,非他不嫁了。” 何子衿:这北靖关民风不只是开放,简直是狂放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441章北昌行之一二九 > 第441章 也就是何子衿来打听此事, 若此时不与江家说个清楚, 怕以后江家得误会了娘家, 江赢都不想提吴家这事。不过, 何子衿问了, 哪怕尴尬着, 江赢也一气将事说分明了。说完后, 自己都觉着脸面上有些过意不去,江赢道,“要是阿珍是那样拈花惹草的性子, 有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偏生他并非那样的人,就因生得好些,总是有这样莫明其妙的事, 真真令人恼。” 何子衿自然明白江赢是担心自家误会了纪珍, 闻一笑,“阿珍的人品, 我是信得过的。自来红颜多桃花, 这也是常事。倘是亲家想与邵家联姻, 不过一句话的事, 哪里还要邵姑娘毛遂自荐了。” 江赢叹, “邵将军是最早跟随义父打仗的兄弟, 与义父情分颇厚,因这事,也闹得挺没意思。好在邵大姑娘不是邵将军亲女, 不然, 她这样闹,叫义父和邵将军的面子如何过得去?” 何子衿不禁道,“我看邵夫人的作派并不是寻常人家出身。” “姐姐是刚来,故而不晓得。邵夫人这事,知道的也不少。邵夫人娘家姓段,原是因犯了事发配来的,听说那时邵夫人年纪尚小,后来嫁了一位姓赵的百户。那赵百户打仗时不幸死了,邵夫人就守了寡。”江赢低声道,“那时邵将军还只是千户,因邵太太多年没有生育,看她老实,为子嗣计,先邵夫人接她给邵将军做了小,不想她倒是个有福的,一进门就给邵将军生了个大胖小子,隔一年,又生了个闺女,后来,先邵太太一病死了,邵将军便将她扶了正,又因军功升了正三品昭毅将军,她可不就是三品诰命夫人么。她前头夫家没了人,她就将前头的一子一女接到邵家住着。为了加重大姑娘的身份,还让大姑娘入了邵家籍,就成了邵将军的长女。” 江赢叹道,“北靖关因常打仗,再嫁的妇人不少。可要我说,出身如何就是如何,听说前头赵百户从未委屈过她,如何就将赵百户之女过继出去,也就是赵家无人,不然,搁谁家谁家能愿意?”江赢亲娘江夫人还是三嫁,故而,江赢并不就看不起再嫁妇人,江赢只是不喜邵夫人这行事。就江赢这亲爹人品很不咋地的,江夫人不过令闺女跟她姓,也没叫闺女去跟哪个继父姓去!江夫人就是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性格,而且,江夫人也不给人做小。 要依何子衿说,江赢恐怕连邵夫人这样自妾室爬上来的都不一定如何喜欢。 何子衿自己也不喜欢,在何子衿看来,妾室扶正,不就是小三转正么。 何子衿听着邵夫人这事儿,总觉着有些耳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阿念听闻邵家之事不禁大是皱眉,说纪珍事多,道,“我年轻时也是咱们县有名的俊小伙,后来在帝都还是朝廷探花呢,怎么也没这许多烦心事。” 何子衿道,“你那会儿可没阿珍俊。” “啥!”阿念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追着何子衿问,“说清楚,今儿一定要说清楚,到底谁更俊!” 何子衿直笑,“你俊你俊!” 阿念正色道,“以后也得记得,知道不?” 何子衿笑,“好啦,记得啦。” 何子衿原本只是开玩笑,结果,每天早上都要被阿念追问“天下男人谁最俊”的问题,简直肉麻的要命,两人每天都是说说笑笑的起床。 江太太与江副使的恩爱,简直不用宣传就整个北靖关的武将圈子知晓了,吴夫人尤其喜欢何子衿,还私同何子衿打听驭夫之术,在吴夫人看来就是江太太驭夫有方啊,看人家江副使,一表人才,满腹才学,这样有水准有才干的人,竟然不用抽打就不纳小,这不就是江太太有本事的表现么! 吴夫人还跟江太太就此事做出交流呢,吴夫人道,“我家那个,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要不是我管得紧,什么脏的臭的不往家里拽呢!要是弄个小狐狸精,初时来的时候娇娇怯怯,殊不知是引狼入室,没几年把我治死,到时老娘的家业都叫小女表子消受了!” 何子衿听着吴夫人似意有所指,笑道,“不是我替吴将军说话,我看吴将军不是那样的人。” “也就我管得严,他不敢罢了。” “男人要真是变了心,有什么敢不敢的。我看,吴将军本就是个一心一意的人,说不得,她就喜欢嫂子时不时捶他两下呢。”何子衿笑,“只别捶太重,也就是了。” “你还打趣起我来。”吴夫人笑,“这男人只要不发贱,我哪里会动手呢。”又悄声问何子衿,“你是怎么管你家那口子的?” 何子衿想了想,道,“也没怎么管过,我们自小一道长大,他不是那样的人。” 吴夫人羡慕不已,“你可真是命好。” 何子衿笑,“吴将军与姐姐情分这样好,他看外头女人,姐姐自然不喜,反过来讲,不也一样么。” 吴夫人正色,“我就没注意过外头的男人,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一般时常来往的不是家里亲戚就是他营里的兄弟。” 何子衿笑道,“我是说,姐姐装着赞什么人一两句,你看吴将军吃不吃醋?” “唉哟,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吴夫人委实是个正派人,闻很是害羞,不过,想着江太太毕竟有学识,法子多,吴夫人还是忍羞打听,“这要怎么说呀。” 何子衿道,“不要刻意说,那样太明显,你就不着痕迹,轻描淡写的赞一句,某某长得好,某某哪里不凡啥的。” 吴夫人别看相貌生得好,她当真是个极本分之人,吴夫人还问何子衿,“这要是那死没良心的没反应怎么办?” “你自己不能先露馅,得装没事人一样。” 吴夫人觉着,这念书人就是脑子好使啊,她回家试了几回,转头悄与何子衿道,“我们那口子总算把那把胡子剃掉了,你不知道,现在都不流行那一把胡子的男人了。你看纪大将军、祝副使还有你家江副使,现在都是唇上一撇小胡子,我听说,帝都有身份的老爷们也都这样打扮。偏我家那口子,年纪并不很大,今年还不到不惑之年呢,我说多少回他都不听,那一把胡子,瞅着仿佛六十一般。这回总算剃了,显得格外年轻,还说让我给他做几身鲜亮袍子。” 何子衿笑道,“吴将军真是个听劝的。” “是啊,你不晓得,你家老爷一来,半城男人都开始梳洗打扮了。” 何子衿笑,“还有这事?” “可不是么,都说你家老爷俊呢,我在我们当家跟前夸了好些人俊,我们当家都没反应,我一夸到你家老爷,他第二天就把胡子剃了呢。” 何子衿:…… 何子衿道,“嫂子你可别夸我家相公了,叫吴将军误会就不好了。” “不会,老吴不是这样的人。再说,谁会误会你家江副使啊,江副使身边这样干干净净的不说,咱们北靖关的女人,有几人能有你这般容貌。”吴夫人道,“听老吴说,祝副使家里设宴,你家江副使都不叫歌伎近身,都知他是个惧内的。” 何子衿:……这名声传的,真是误会啊! 何子衿顾不得自己名声问题,先问,“祝副使家里还有歌伎啊?” “也不是祝副使家里的,是军中歌舞伎,一般哪家有宴会,召她们过去歌舞助兴。” “那样的女子,怎么敢碰呢?”何子衿道,“万一身子有什么病症,如何是好?” “她们每月都有军中大夫把脉检查的?” “这也不保险啊,万一有什么病一时没查出来,染在身上,岂不因小失大?”何子衿正色道,“再者,凡居高位者,朋友多,就没几个仇家了?要是有小人,特意弄这么个有病的,岂不正中小人下怀?介时毁的人是谁?其三,那些女子,多是获罪入了军中为歌舞伎,说可怜也可怜,说可叹也可叹,不是我说,这样的女子,身上是非就多。所以,我家相公是从来不碰她们,歌舞是用来听用来看的,哪儿就缺她们陪酒说笑了。所以我说,男人本分些,不独是为了家里,也是为他们自身前程。就夫差那样的大丈夫,还不因西施那美人计国破家亡了么。” 吴夫人就爱听这样的话,连声道,“可不就这个理,唉,可惜我不比你会说,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我那样管着老吴,不知道的总说我厉害,我这不是怕他出事么。年轻时家里穷,他征兵征到这北靖关,要不是有些运道,早在关外做了无名鬼。到二十多才攒了些银子,遇到我这冤大头嫁了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啊。就因不容易,我才怕他学坏了,出事了,才管他管得紧些,其实都是为他好。” “吴将军定知道嫂子待他这一片心。” “他知道什么呀,不怨我就是好的。”吴夫人笑道,“我们大郎这就要定亲了,你要有空,过来吃杯定亲酒吧。” 何子衿连忙打听,“哪家千金?定的是哪天的日子?” 吴夫人笑道,“军中范千户家的闺女,极本分的女孩子,就定的下月初十。” 何子衿笑道,“我一定过去。” 吴夫人还道,“成亲就在腊月,到时让你家双胞胎帮着安床好不好?” 何子衿道,“双胞胎都八岁了,有些大吧。” “不大不大,十岁以下都可以。”吴夫人笑道,“要不是你家龙凤胎小些,我还想请你家龙凤胎呢。” 何子衿笑道,“龙凤胎小时候也常做这安床的差使。”帮双胞胎应下了。 吴夫人又跟何子衿打听,“这生儿子什么的,我家倒是不愁。”她家俩儿子,没闺女,但,吴夫人就好奇,“这生龙凤胎、双生子,可是有什么诀窍啊?” “这哪里有什么诀窍。” “你莫要害羞,我这不是要娶儿媳妇么,到时传给儿媳妇。” 何子衿笑道,“你看我家,以前也没有双生子的,我也不晓得因何就总是双生?我要是有诀窍,再生一对小闺女才好呢。” 吴夫人道,“你家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已是了不得的福气啦。” “是啊,孩子大都是天意。” 俩人又说了一通儿女事。 俩人聊的投机,何子衿干脆留吴夫人在家吃饭,吴夫人还说,“你家闺女呢?” 何子衿笑道,“祝副使家的姑娘生辰宴,给她下了帖子。” 吴夫人道,“你家闺女去祝家赴宴,虽然这话说着好像有什么私心,咱俩投缘,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声,可得叫你家闺女小心些那邵大娘子,那可不是好缠的,跟她那个娘一个货色!” 话既开个头,吴夫人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就直接说了,“外头人以为我不定多生气呢,我实与你说,当初生气是真生气,可气过了,我又庆幸不已,亏得我家大郎还算有运,没娶那装腔作势的东西。要是她早说,相不中我家大郎,我家难道是给儿子娶不上媳妇的人家吗?我家自然另去说亲。这眼瞅要定亲了,她不愿意了。她要是早与纪公子有什么情缘,也算她负了我家,对纪公子有情有义,偏生人家纪公子根本不认得她,她就在路边看人纪公子一眼,就相中了人家?唉哟哟,真真好大张脸!这等水性扬花之人,我家小子没娶,真是祖宗保佑。你可得留些心,那对母女,素有手段的。当初邵姐姐就是一心软,硬生生把自己气死了。” 何子衿道,“不是说现在这位邵夫人是先邵夫人纳进府去的么?” “哪个女人脑子有毛病去给丈夫纳狐狸精啊,邵姐姐就是想要生子,外头本分女孩子多的是,何苦给丈夫弄这么个小寡妇,叫不知底里的还得说弄了个命硬克夫的呢。”吴夫人道,“她这事做的虽机密,我却是听邵姐姐说起过的,早就是会勾引男人的手段。那女人原是家里获罪发配来的,先是勾搭了个小百户,没几年就闹的那百户家鸡犬不宁,后来那小百户打仗时死了。坟头上土还没干呢,就跟邵将军有了首尾,她给先头那百户生了一儿一女,家里公婆都在,原是想她守着的,她哪里守得住,死活要出门子,邵姐姐知道这事时,那女人已是有了身孕,邵将军清明了大半辈子的人,就栽在这子嗣上头了,一听说有了身子,立刻就要接了她来家里。邵姐姐能怎么着,原就无儿女,在邵将军面前就跟矮半头似的,可这儿女,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先时邵姐姐说也怀过身孕,就因伺候邵家那刁钻老婆子,给累的流了产。这男人哪,哪里有长情的,先时说邵姐姐都是为了邵家,装出副不肯纳小的模样来。那女人有了身子,立刻把这话都忘到脑后了。这女人一进门,邵姐姐没两年就过逝了。你不晓得那副作态,我以往可是见过的,说自己不吃荤腥,就爱吃个炒青菜,还没有。你说他妈的大冬天的满城下大雪,哪里去弄青菜给她吃。这要真是个吃素的,萝卜白菜不是菜?说自己不吃腥,我看她鸡汤喝的也起劲儿着呢。对了,人家那鸡汤,必得细细的撇去汤上那一层油花,弄个澄澄澈澈的方能入口。初时还喝鸡汤,后来鸡汤都不能入口,邵将军托人处南边儿买回来的,这么大的海参肉贝,每天燕窝鱼翅的供着。邵姐姐就是这么给气死的,要搁我,我死前也得先宰了这狐狸精。” 何子衿道,“那先时怎么你两家还要定亲哪?” “哪里是我,要搁我,我哪只眼睛看得上。是邵将军亲自跟我家那口子提的,我本不愿意,奈何我家大郎也是个没见识的,给那小狐狸娇怯怯的三两语就笼络住了,就说相中了人家,我打了他两回也不改。那是我亲儿子,也不有真打死,何况我们两家素有交情,就说把亲事定下。结果,来这么一出,这也好,我们大郎现在可清醒了。”吴夫人一幅庆幸的模样,“他以前最喜欢斯文懂诗书的女孩子,现在最见不得那等假惺惺的,这范姑娘就很好,俩人也是打小认识,小时候为吃糖还打过架。初时大郎因着邵家那事觉着丢脸,出门喝醉酒,醉薰薰的跟外头人打架,遇着范姑娘,亏得范姑娘救了他,还着人送他回家。极懂事爽快的一位姑娘,大郎这回的眼光可是极好的。” 何子衿笑道,“这也是大郎命里有妻运。” “我也这样说,我还特意去平安寺求了签,极好的上上签。” 何子衿又恭喜了吴夫人一番,吴夫人极是欢喜,用过午饭,方得告辞。 吴夫人刚走,阿曦就气哄哄的回来了,阿曦一回家就说,“真是气死我了,我去祝姐姐家吃饭,那姓邵的,见了我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她已经及笄了,比我还大一岁,叫我姐姐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一听也来气,道,“你就这样让她叫?” “我当然没让她叫了,我说了,你姐姐可不是我。后来她还非要跟我说私话,我没理她。我看她那样子,定要给阿珍哥做小的。”阿曦气得不行,道,“娘,你说,世上怎么有这样厚脸皮的人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她以后再犯贱,你就说,既要做小,就先立规矩,你坐着,叫她跪着,你吃着,叫她跪着,你跟人说笑,还叫她跪着。” 阿曦道,“她爹不是官儿大么,我怕给爹惹麻烦。” “这你别管,这样的贱货,你越客气,她当你好欺负呢。”何子衿道,“我见了邵夫人自有话说!她不能管教好自己家的闺女,就别怨别人帮她管教!” 阿曦得她娘这简单粗暴且特解气的法子,心情大好,跟她娘道,“娘,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又不是找不到男人,以前要定亲的也是吴将军家的长子呢。给三品将军家做长媳,难道不比给人做小妾好?” “吴大郎命好,不然娶这样一个甘为妾室的东西,才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江家母女说人家邵大娘子甘居妾室,殊不知人家根本没想当妾,邵夫人正泪天泪地的与丈夫商量着,“我有什么法子,这事儿已是人尽皆知,大姑娘那里,不求她进门能与江姑娘比肩,江姑娘毕竟是陛下御赐的亲事,咱们大姑娘让她为大,做个平妻,尊她为姐,总可以吧?” 邵将军摆摆手,道,“这事暂且不要提,江家刚来北靖关,还不晓得江家什么性子。原已得罪了吴家,难不成再去得罪江家?” 邵夫人满脸泪水,抽咽道,“将军正三品之身,咱们的长女,退一步做平妻,难不成还委屈了江家女。” 邵将军到底脑子还在,凭邵夫人眼泪成河,这事也没应。 邵将军没应,邵夫人就亲自去与何子衿商量了,邵夫人或者是自恃三品诰命的身份,她比何子衿的四品诰命高两级,邵夫人先是说了闺女的一番深情,然后,说出了一番让何子衿十分怀疑邵夫人来历的话,邵夫人满眼泪花,嘤嘤泣道,“我早就知道妹妹你是个慈悲人,就看在我那丫头这番深情的面儿上,也没有不成全的她的道理,是不是?她愿意以令千金为先,她们原就是姐妹一般,以后继续做个姐妹,岂不好呢?” 何子衿真怀疑邵夫人是看了nc剧穿来的白莲花。 哪怕是穿来的老乡也没这么天大面子让我闺女把女婿让你闺女吧!何子衿按捺住怒火,微微笑道,“好不好的,我说不好。我家也只是与纪亲家定亲罢了。至于女婿纳不纳小,不要说现在两家还没成亲,就是成了亲,我家做了岳家,也管不到女婿屋里事的。邵夫人别来同我说,不如去问江夫人吧。纪珍姓纪,又不姓江,他的事,你怎么同我商量呢?” 邵夫人仿佛听不出何子衿的不悦,拭泪道,“纪夫人与我说,此事必得您家点头。”北靖关人的都习惯称江夫人为纪夫人。 何子衿笑道,“那就劳你去同纪夫人说一声,我家可是管不到女婿纳不纳小的事,让纪夫人做主吧。” 邵夫人如听纶音,立刻去寻纪夫人商量,还口口声声说江太太已是应了的。纪夫人心说,这女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吧,何子衿怎么可能答应这事。纪夫人了解何子衿比邵夫人要深的多,何子衿少时就同纪夫人做过生意,后来嫁给江探花,俩人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怎么可能答应纪珍纳小!纪夫人不必想就知道邵夫人必是扯了谎,纪夫人倘不是看在邵将军面上,真不耐烦这个女人。凭邵夫人如何满面期待,纪夫人直接正色道,“我与江太太认识多年,邵夫人,要不要请江太太过来对质?” 邵夫人立刻就哑口了,不过,邵夫人反应也快,道,“当真是江太太说,这事儿您做主就好。” 纪夫人肃容,“那我就给邵夫人一个答复,阿珍绝不可能纳小。”不要说她没有给儿子纳小的意思,就是有,也不可能纳邵氏女!真个不知所谓! 邵夫人脸色瞬间惨白。 纪夫人可不是邵夫人这种背着丈夫行事的人,她非但直接正面具体清晰的回复了邵夫人,还与纪大将军道,“同邵将军说清楚,再叫那个蠢女人在我跟前卖弄聪明,下回可没这样客气了!” 因近来纪夫人脾气见长,纪大将军的性子倒显的好了,纪大将军道,“成,我与阿邵来说。当初我就劝他,这女人做个侧室也就罢了,他非要扶正。” 纪夫人怒道,“简直不知所谓!自己是个蠢人,就以为全天下都是蠢人了!明明没咱们阿珍的事,我还得一回又一回的跟江亲家解释!” 纪大将军忙劝她,“江亲家一向明白,定能知晓咱家难处。” “叫谁家谁家愿意啊。刚定亲,女婿就这么多烂桃花!” 纪大将军忙又劝了她一番,其实,跟江家解释的也不只是纪夫人,纪大将军也私下跟阿念提了一句,纪大将军道,“我已同邵将军说了,让他赶紧给闺女寻个老实人家。” 江副使笑,“这邵将军刀枪血雨都见识过,不想竟拿这么个入籍继女没法子。” “他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副使也不再多说,纪大将军同江副使打听窦太医的事,纪大将军道,“你帮我问问,有没有治女人脾气不好的药。” 江副使纳闷,纪大将军补充一句,“阿吴让我问的,他不好意思直接与你说。”把锅给吴将军背了。 江副使道,“吴夫人那个还用问吗,不是说早就那样脾气么,我看是绝症。” “不是,以前性子还好,就是这上了年纪,尤其近几年,脾气越发坏了。”纪亲家说的一本正经。 纪亲家亲自相托,江亲家只好道,“成,那我帮着问问。” 纪亲家松口气。 章节目录 第442章北昌行之一三零 > 第442章 纪将军一出马, 邵家立刻消停下来, 就是邵夫人, 在纪夫人那里碰了个大钉子, 也是好几日没好意思过去纪夫人那里说话。她不去, 纪夫人也不请她, 纪夫人简直烦透了这个妇人。 相对于邵夫人这等不知所谓的, 纪夫人自然更重视江亲家,二十几年的交情,同是蜀中老乡, 就是两家人之间近来也颇有来往。纪夫人自然不愿意江家误会自家,纪夫人道,“我是真真懒得再见她, 自作聪明的到我跟前胡说八道, 还说你都点头同意让她那找不着人家的闺女进门儿给阿珍做小。这幸而是咱们相识这些年,要换个不知根底的人家, 好端端的亲事都得给她搅和散了。” 何子衿笑道, “这也是她的看家本事了, 要是没这点儿本事, 她怕是还扶不了正呢。” 纪夫人摇头, “总之我真是够了。”她是一品诰命, 又不是受气包,更不是任人愚弄的傻子。邵将军再怎么得纪大将军看重,邵夫人也不可能无底线的忍让邵夫人。 何子衿总觉着对邵夫人其人其事有些耳熟, 纪夫人的身份地位, 对邵夫人自然是秒杀,何子衿却不会太小看这位邵夫人,一则她们刚来北靖关,邵将军却是在北靖关经营多年;二则邵夫人肯定有些自己本事,不然也不能由犯官之后,爬到三品诰命的位子。 何子衿处事,一向先着眼于细处,邵夫人既然嫁过一位赵百户,百户间的事,何子衿就去何涵家找李氏打听了。李氏道,“要说别人我不晓得,她我还是知道的。” 何子衿道,“我也总听着觉着这人耳熟,就是想不起来。” 李氏道,“也难怪妹妹不记得了,这事儿颇久远了。妹妹记不记得,先时我同妹妹说过我一位堂兄娶了个犯官之女么,成天在家要吃要喝,就是那鸡鱼肘肉熬一锅汤,然后用高汤涮小青菜吃,里头的好料都给丫环吃……” 何子衿终于想起来了,何子衿道,“怪道我总觉耳熟,你堂兄不该姓李么,怎么说她前头丈夫姓赵呢?” “这又是我族里的事了。”李氏道,“当初为什么我爹娘想把二郎过继给我哥,就是因我这位堂兄并不姓李,那会儿我们家里穷,我爹与我那位大伯少时早早就没了父母,后来大伯是入赘到了我那位伯娘家里,说是入赘,赵家人很好,我爹就是在赵家长大的。后来娶媳妇什么的,大伯大伯娘帮了不少忙,到我堂兄和我哥的时候,家里就好些了,北靖关的男人,多是当兵,那时家里有些家底,他们小时候都练过些拳脚,识些字,后来在军中也谋了差使,做到百户。我哥命薄,早早过逝了。我堂兄当时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娶了这么个祸害!我堂兄在战场上一出事,热孝刚过,她就出门子走了。我大伯大伯娘一则因堂兄之死,二则也是生气,过几年就都没了。我原想着把两个孩子接到家里来的,相公也同意了,偏生那女人过来又是哭又是求,妹妹不晓得,外头那些人,扑通就给我跪下。这么闹下去,如何是个常法。我也得为相公考虑,她又是孩子亲娘,就叫她把孩子带走了。这不,去岁刚出了一桩丑事,她这样的妇人,哪里会教导孩子呢,把个丫头娇惯的很不成体统!胜哥儿也不爱与我家来往。” 何子衿道,“按理,她犯官之女,如何能嫁给赵百户呢?” “她运道好,刚到北靖关没几年,赶上老皇帝过逝,先帝登基,天下大赦,她原就是被家里连累,罪名不大,就赦了罪名,成了平民。不然,我堂兄再如何也不敢娶她为妻的。”李氏叹道,“可结果还是给这女人祸害的不轻,倘真是个本分的,安安分分守着孩子们过日子,我大伯大伯娘不至于那么早就去了的。” 何子衿道,“不瞒嫂子,近来很有一事,与这位邵夫人相关呢?” 李氏连忙问何事,何子衿就将邵夫人想让长女给纪珍做小的事说了,李氏听了,登时气得不行,道,“这等贱人,竟这般糟贱孩子,看好好的孩子叫她教成什么样了!正三品大员的嫡长媳不做,竟叫闺女做小,还是……”李氏都听不下去了,还是插足人家纪珍跟阿曦的亲事。 何子衿反是劝了李氏一回,道,“嫂子何苦生这没用的气,她一个亲娘都这般,嫂子做堂姑的,又能怎样呢?” 李氏眼圈儿微红,道,“我是心疼我大伯、大伯娘、堂兄,也不知上辈子哪里欠下这贱人的,当初搅得家宅不宁就不说了,现在连孩子也一并给她祸害了。” 何子衿道,“听说这邵夫人娘家姓段,不晓得老家是哪里人。” “说娘家是帝都人,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我实在是与那人处不来,那会儿她也不大看得上我家小门小户,妹妹若想知道,我叫你阿涵哥帮你打听一二。”李氏拭拭眼泪道。 何子衿想了想,低声道,“此事莫声张,邵将军毕竟身居高位,也不必查别的,就是查当初她来北靖关登记的文书就好。” “妹妹放心,我晓得。”阿念是宣慰司副使,邵将军为正三品昭毅将军,都是北靖关大员,此事自然要小心。李氏道,“等相公回来我就与他说,待有了信儿,我着人知会妹妹一声。” 何子衿没想到真在李氏这里打听到了邵夫人的些许底细,回家就见阿曦正因阿珠在校场射箭呢,何子衿笑道,“这天眼瞅就黑了,费眼睛,明儿再射一样的。” 纪珠跟何子衿见过礼,道,“江婶婶,我放学才过来的,刚跟阿曦姐比了一会儿。” 阿曦道,“我不用看都能百发百中,这样耙子好射的很。” “那你俩就摸黑玩儿吧。阿珠晚上在家吃饭,我做好吃的。” 阿珠很高兴的应下了。 何子衿也不晓得阿曦怎么跟小叔子这样好了,待晚上何子衿才知道,阿曦道,“阿珠说近来纪伯娘心情不好,总是训他,我就让他到咱家来。阿珠可好了,也不似双胞胎总淘气。” 何子衿道,“那你就跟他一道玩儿吧。”反正闺女在北靖关也没学上,说来,闺女都成失学儿童了。 纪珠对小嫂子的观感也超级好,还跟他爹说,“阿曦姐的功夫可真好,我看大哥也不一定比得上阿曦姐。”要不就是“阿曦姐请我吃好吃的了”,不然就是“我请阿曦姐去吃啥啥啥”了,总之,连纪大将军都跟妻子道,“怎么阿珠跟阿曦这么好啊。” 纪夫人不以为然,“他俩年纪就差个两三岁,现在还小,尚能玩儿到一处。” 纪大将军道,“要是阿珍在,说不得得吃醋呢。” “胡说八道。”纪夫人笑斥一声,心下倒是乐意小儿子能跟阿曦多多相处,两个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如果以后能有阿曦在两个儿子之间做个桥梁,两个儿子以后情分肯定能更好。 纪夫人觉着,对长媳越发满意了,非但命儿子心意,还这么会照顾小叔子。 阿曦却是遇到了人生第一桩阴谋,以后许多年,阿曦想来,都颇觉庆幸。 阿曦因是刚来北靖关,她爹又是个大官儿,她娘还开办过著名女学,是北昌府一带极有名气的女山长,她又跟纪珍定了亲。故而,阿曦一来就是北靖关名人。北靖关的闺秀界对阿曦很是接纳,像祝副使家的千金,还有几位千户将领家的小姐,有什么游戏之事也爱给阿曦下帖子。阿曦本人也不是个矫情人,时常出门,这一日是一位林千户家的千金派的帖子,这位林姑娘生辰,请大家去吃生辰酒。 阿曦还问新交的朋友祝姑娘都备什么礼物,又说,“邵家那个去不去啊?” 祝姑娘生得圆润润的,天生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劝阿曦道,“你理她呢。她又不是邵叔叔的亲闺女,咱们也不过是看在邵叔叔的面子上有什么事叫她一道罢了,谁心里还真看得起她。就她办的那事儿,北靖关没这样儿的。你不用理她,难道她去你就不去了?你是谁她是谁啊?何必跟她一般计较,没的失了身份。” 阿曦道,“我是烦她见我就叫姐姐。” 祝姑娘笑的了不得,道,“我也没想到她真叫得出来,其实纪公子虽好看些,也不至于就倒贴嘛。” “就是啊,自己安安分分的找一个多好,非得看别人的眼红。”阿曦道,“我就奇怪,世上怎么会有人愿意做小。要是那些穷苦人或是希图富贵的不稀奇,可你看她,既不穷苦,家里也不缺富贵,怎么就这样上赶着!” “她的心思咱们要是摸得透,不都得去做小啊。”祝姑娘两只小胖手互相捏啊捏的,道,“先时叫她遇到吴大郎那冤大头就是运道了,我都没想到她这般野心,竟敢觊觎纪公子。”祝姑娘生得圆润,说句实在话,也不太美貌。那邵大姑娘就是迎风能飘三尺的纤细人,俩人情分,这么看着,很是一般。 反正,祝姑娘劝了阿曦一番,还道,“我先时就因吃得多些,也没少受她嘲笑呢。我还是愿去哪儿就去哪儿,吃得多怎么了,有一回,明明我家轿子放在前头,她非要跟我抢路走,我一屁股就把她撞飞出去了。”说到这个,祝姑娘还提醒阿曦,“你可别跟她碰手碰脚的,那回我也没使劲儿撞她,你说多稀奇,她跌出去就躺地上不动了。害我娘说我粗鲁。” 阿曦非常同仇敌忾,“你还不一屁股坐她肚子上,屎给她坐出来,看她动不动!” 祝姑娘哈哈大笑,觉着十分解气。 祝姑娘还给阿曦说了自己给林姑娘备的礼物,与阿曦道,“你刚来,同阿林也不熟,咱们女孩子家,本也不走重礼,就挑些简单的送就行。阿林是个爱看书的,我送了她一本书,你就挑个笔墨纸砚的,随便送她一样就行。她以前是个极爽俐的人,后来跟邵大娘说的,扭扭捏捏的。不过,她都给咱们下帖子了,去就去吧。” 祝姑娘还道,“介时我来找你,咱俩一道去。” 阿曦也应了。 就是在林千户家出的事,阿曦与祝姑娘一道去的,她俩的爹都是宣慰副使,诸闺秀里也就是邵大姑娘能跟她们相提并论了,偏生邵大姑娘只是邵家继女,出身上就略逊些,所以,多有闺秀在两人身边说话。 阿曦也是交际惯了的,先送了林姑娘生辰礼,就与诸闺秀说起话来。 邵大姑娘果然也来了,见阿曦就笑道,“妹妹也来了。” 阿曦才不理她,道,“我可没姐姐,你也别给我这样叫。” 邵大姑娘脸色就是一白,眼中泫然欲泣,阿曦看她这样就扫兴,索性与林姑娘道,“先时在祝姐姐那里见你,知道今日是你芳辰,特来相贺。你们好好玩儿,我就先回了。” 林姑娘忙拉了阿曦道,“不过一些口角,你素来大方,今日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这样走了,岂不是说我招待不好。知道妹妹是南面儿上,我特意备了南边儿的嫩藕,一会儿你可得尝尝。” 林姑娘这样相留,阿曦就没走,笑道,“我是怕扰你兴致。” “哪里话,你留下我就高兴。” 阿曦就笑眯眯的坐下来继续说笑,仿佛没看到有邵大姑娘这个人一般。她可不信这邵大姑娘突然就能改邪归正,索性不来往才好。 时下已进七月,天气渐冷,因近午日头好,林姑娘就邀众闺秀游园,大家一并去了。阿曦真是冤死了,她明明是与祝姑娘一处的,周围也有好几个闺秀,也不知怎么倒霉催的那邵大姑娘就站到湖边儿去了,她往下一倒,劈手就拽了阿曦的袖子,阿曦给她拽的一头就朝湖里跌去,祝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阿曦,且她颇是机警,跟着腰身下沉,屁股一坠硬生生把阿曦拉住了,可不知怎地,祝姑娘就脚下一滑,跟着往湖里跌去。阿曦自小习武,反应快,拔下头上金簪刷的在袖子上一划,邵大姑娘一声尖叫,自己扯着阿曦的半片袖子掉下去了,阿曦没人拽她了,止住趔趄,脚下一拨就把祝姑娘拨的转了半个圈跌入了诸闺秀群里,阿曦自己也堪堪站稳。 诸闺秀见邵姑娘落湖里,连忙大呼救人。 不知哪里跑出两位壮士,扑通扑通接连跳湖,三五下就将邵大姑娘捞了出来。林姑娘已是指挥着丫环抬了邵大姑娘屋里去救治,阿曦站在园子里,打量那男子,问,“这位壮士见义勇为,不知姓谁名谁?” 壮士道,“在下姓解,解名雄。” 阿曦道,“你这名儿取的好,瞧着也颇有英雄气概,何况还能勇救落水之人,德行亦是万里挑一啊。” 解雄硬是给阿曦夸的不好意思了,阿曦问,“这么多姑娘在游园,你怎么在这附近啊?” 解雄忙道,“我刚向千户大人回禀军中之事,出门时听到有呼救之声,顾不得多想,就,就唐突了诸位小姐。” “非得你相救,邵将军的千金可就没命了。”阿曦问,“你在军中任何职啊?” “我现任百户之职。” 阿曦这才问,“刚不是还有人一下水了吗?那人呢?” 阿曦出来,带的丫环亦是机伶之人,道,“刚听有丫环喊那人做二公子,那二公子浑身湿漉漉的,已是换衣裳去了。” “这林府好生无礼,如何不请这位见义勇为的百户大人换衣。”阿曦道。 解雄连忙道,“我并无妨碍,回去再换是一样的。” 阿曦道,“今日非同往日,你救了邵将军家的千金,就凭你的品性,也该以礼相待。”吩咐丫环,“叫车夫去外头买两身合适的棉衣来送予这位百户大人。” 解雄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些贵女,就要告退,这本就是内花园,他的确不好多待。阿曦并不为难他,让他走了。 一时,祝姑娘出来,问阿曦,“咱们走不?” “走。”阿曦命丫环去里头禀了林家人一声,就同祝姑娘坐车回家了。 结果,第二天竟传出阿曦推邵姑娘下水的事来。 阿曦气得在家摆了个龙门阵,把北靖关大大小小的闺秀都请遍了,当然没有邵姑娘,邵姑娘还在生病呢。阿曦先问林姑娘道,“当初阿林的生辰宴,你伴在我身边,可见我推她了?” 林姑娘忙道,“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妹妹切莫因这些小人之动怒。” “我非但没推那姓邵的,她往水里掉还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手,我还有半片袖子落你家里,你可有给我找回来?” 林姑娘看阿曦这话极不客气,面儿上很有些尴尬,连忙道,“近来家中事情,我都没顾得上,我回家就帮妹妹问一问。” 阿曦看向诸闺秀,“姓邵的自己往水里掉,要不是祝姐姐拽着我,我就要被她拉下水了。祝姐姐原本拉住我们了,不知道谁在祝姐姐脚下做了手脚,祝姐姐说脚下踩住了不知是珠子还是什么,脚下打滑,拉不住我,我干嘛要跟姓邵的一块儿跌水里啊。能救我自然会救她,要救不了,我难道不先顾我自己!我用金簪割开半片袖子,这才没掉下去。我告诉你们吧,以后走水边儿都要小心着些。当时姓邵的落了水,立刻就有两个男人跳下去相救,一位是营中的一位解百户,解百户说是向林千户回禀军中之事,出去时听到有救命之声,跑来相救。还有一位,就是阿林家的二公子,我不晓得这位二公子是哪位,又是什么缘故就守在花园外头听救命的。不过我提醒你们,谁要掉进湖里,被什么男人这么水淋淋湿??的救上来,想一想你们的名节吧,哪怕这北靖关民风开放,你们还想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 “我犯得着去害她,我不过刚来北靖关,你们这些人,我还认不全呢。就是林家,我也头一遭去,我怎么会知道林家就有湖有水,更不知道林家就有大男人能在有女子落水时跳出来恰到好处的救人!”阿曦冷冷看向林姑娘,“是非曲直,你心里清楚,别把别人当傻子!亏得我会些武功没叫你们害了,要是我有个好歹,我告诉你,你以为姓邵的就能如意?还是你家那龌龊心思就能如意!” 林姑娘被骂有脸色惨白,刚要回嘴,阿曦一只茶盏砸过去,怒喝,“把这不安好心的贱人给我打出去!”当下几个健壮仆妇上前,拿着棒槌将林家主仆打了出去。 阿曦与剩下的这些道,“谁都别把谁当傻子,今儿就散了吧,有空再来寻你们说话。” 阿曦一发火,把北靖关的闺秀们吓得不轻,都说,“先时瞧着似是个斯文人,不想这般厉害哩。”简直太简单粗暴啦! 不过,想想阿曦说的话,哪怕有些年纪小的闺秀们懵懂,闺秀们的爹娘们只要智商没问题的,也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来了。这些人当下便叫家里禁止再谈论林家发生的事,但也没说邵林两家的坏话,这些人都在等江、邵、林三家的动静。 三家突然都没动静了。 连带惯常娇怯的邵家母女都病倒在了家里养病。 直到八月中秋节,陛下突然下旨申斥了邵将军,责他竟收养功臣烈士之女为己姓,使功臣无后继之女,身后荒凉。再者,纳夫孝期女子为妾原不为大错,但这等女子岂堪为诰命夫人,竟夺了邵夫人的诰命。 对邵将军便没什么责罚,就是令他勤修己身,莫负皇恩罢了。 整个北靖关的官场先是失声,继而是一片哗然,北靖关多武将,这些武将可是都没想到啊,天哪,怪道说文人的嘴,杀人的刀啊! 整个北靖关的官场都没料到江副使竟然拿邵大姑娘入籍的事做文章,不,现在是赵姑娘了。是啊,赵姑娘她爹可是为朝廷死的啊,战死在北靖关外啊,当时朝廷还给了抚恤呢。要是别人家的闺女入你邵家籍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烈士遗孤入你族籍呢?你倒是多个闺女,为朝廷战死的赵百户在地下就少个闺女啊,你于心何忍哪! 还有,北靖关妇人再嫁都是常事,过了热孝就嫁人的也大有人在,人称娶荒亲,但这娶荒亲一般也就是平民之家这么干,官宦之家这么干的,比较少。先时邵将军纳妾,这倒没什么,朝廷管的并不严。一个妾嘛,阿猫阿狗一般,可这样的女人,连为朝廷战死的丈夫的孝期都不肯守,堪配做诰命夫人么?今倒不是为赵百户不平,江副使完全是为邵将军担忧啊,倘邵将军有个好歹,怕仍是热孝一过,此等妇人便择高枝而去了。 阿念就是抓住这两点,狠狠参了邵将军一本。当然,奏章里还提了北靖关的情况,妇人改嫁是得支持,但不能荒废礼法。 阿念是探花出身,那奏章写得,甭提多大义凛然了。人家说了,为不使礼崩乐坏,请陛下下旨,以纠不正之风。 江副使这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死个人哪。 章节目录 第443章北昌行之一三一 > 第443章 江副使在北靖关一鸣惊人, 直接通天一参把邵夫人的诰命都参没了, 当然, 现在不能称邵夫人, 得称邵太太了。夫人可是三品以上诰命方可用的尊称, 就是邵大姑娘, 现在也得改做赵大姑娘了。连那位曾水中救美的解百户, 不晓得如何这般灵光,闪电般的娶了媳妇。 阿曦深觉出了一口恶气,她与朝云祖父道, “人真是势利的没了边儿,先时都在说我坏话,我把她们召到家里训了一通, 当着她们面儿把那姓林的打了出去, 那些人就不敢再胡说八道了。可她们也不敢跟我来往,就祝姐姐还常找我说话, 如今我爹把邵家那女人的诰命参没了, 一个个的又都贴了上来。” 朝云祖父笑道, “人大都是如此的, 你年纪小, 初经这等势利之事, 以后见多就不稀奇了。” 阿曦哼一声,“我才不理她们呢。我把架子摆得高高的,先让她们巴结我些日子再说。难不成, 她们一跟我说好话, 我还对她们那般和气啊。想得美,我算是看明白了,人要太好说话,容易受欺负。”阿曦甭看年纪不大,其实挺有心眼儿。 朝云祖父笑问,“这事算完了吧?” “没呢。我爹参邵将军一本,他也不是干坐着吃亏得,一准儿得对付我爹。不过,我这里暂时没事了。”阿曦道,“邵家人,心眼窄不说人也阴毒,当初就是邵大娘上赶着叫我姐姐,被我给了两句,她就下这样的毒手。这回被我爹参一本,丢这样大的脸,能罢休才怪呢。不过,”阿曦一转折,“纪伯伯大概是不愿意看到我们两家杠上,要在家里摆酒,请我爹过去吃酒,也请了邵将军。” 朝云祖父道,“纪将军是北靖关的最高统帅,自然希望手下人和和气气的好。” 阿曦将手一摊,露出个无奈模样,道,“谁不希望和和气气的啊,我看纪伯伯是白费心思。” 朝云祖父但笑不语,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处事方式,阿曦年纪尚小,不能完全理解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朝云祖父这位阿曦的灵魂导师也不准备把事情点破,许多事,不是靠教的,而是靠悟的。 朝云祖父问了些阿曦生活上的事,譬如出事后纪家有没有着人去看她之类,阿曦道,“去了,纪伯娘叫阿珠带了好些东西给我,还说外头的话都是造谣,叫我别为那些个话生气。”这话说着,阿曦道,“那哪儿能不生气啊,我简直气得不轻,要不祖父你看我这样淑女温柔的人,我至于动粗吗?是不是?我以前多斯文啊。” 朝云祖父忍俊不禁,“你娘小时候比你还斯文呢。” “是吧,我娘也这样说。” “你娘小时侯同你曾外祖母一道出门,遇着有人说你家坏话,她俩就把说坏话的那俩人打一顿,跑回家去了。” 阿曦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哈哈大笑,最后得出一结论,原来她那不大斯文的基因完全是遗传啊! 阿曦在朝云祖父这里吃过午饭又吃了晚饭,傍晚才回的家,阿曦回家就见她娘一脸倦意,阿曦还说呢,“我哥秋闱的行礼不是都收拾好了,娘你别太累啊。” 何子衿道,“别提了,幸亏你今儿没在家,邵太太过来,哭哭啼啼大半日,看她哭也累啊。” “她来干什么呀。”阿曦依旧对邵家无好感,道,“娘你就当看戏就行了,谁有她那样本事啊,一不合就嘤嘤嘤,跟谁欠了她似的。” 相对于邵家这粘乎乎的母女二人,阿曦更关心她哥的秋闱,还问,“我哥什么时候启程啊?” “明天看过你祖父就走。” 何子衿也要跟去给儿子做及第粥的,家里的事就得交给闺女,今日难免再叮嘱闺女一回,阿曦都应下了。末了又去瞧她哥,叫她哥别紧张,好生考,就是落榜也没啥,这不还年轻么。 阿晔气地,“还没考呢,就给我念丧经。行啦行啦,你把家守好就行了,等着听我好消息吧。” 第二日送走她娘与她哥,纪夫人特意着人请阿曦过去说话,知道她一人在家,怕她寂寞。阿曦倒没觉着什么,她反是比较担心她爹,她的任务就是把自己和爹照顾好就行,对了,还得关照一下双胞胎,虽然阿曦看不出双胞胎有什么需要关照的。 纪夫人看阿曦说话爽脆语,就觉着舒服,末了留她在家用了午饭,阿曦方告辞去了。她在北靖关朋友也不多,就是一个祝姑娘,一个姚姑娘,姚节的长女,姚章。姚章年纪尚小,倒是很喜欢跟姐姐们一块玩儿,但阿曦跟个小丫头不大能说到一处去,祝姑娘就比较同阿曦合拍了。 祝姑娘总往江家跑,闹得祝副使都说,“俩人好也别总在一处,那不老话说么,君子之交淡如水。”闺女啊,江邵两家可没分出胜负呢。 祝姑娘道,“我跟阿曦又不是君子,干嘛要守君子那一套啊。”接着就跟她爹说阿曦的好处,“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正经人,我就能同阿曦说到一处去。” 祝副使道,“先时你不跟赵姑娘挺好的么。” “好什么呀,她一个继女,就因先前认邵叔叔做继父,处处拔尖儿,压我一头。我就见不得她那假惺惺样儿,哪里有阿曦实诚啊,我跟阿曦平起平坐,现在北靖关的闺秀群里,我俩最大。”祝姑娘与赵姑娘先前因闺秀圈里一姐之争,矛盾不小,如今阿曦来了,祝姑娘得一盟友,再加上阿曦她爹江副使出手把邵太太给收拾了,祝姑娘简直是对江家充满好感。而且,她也不怕邵家。祝姑娘还说她爹,“爹你也是正四品大员,怕邵家做什么。阿曦以后可是要嫁给纪公子的,我提前帮爹你搞好关系,还不好?” 祝副使笑斥一声,“胡说八道,你们小姑娘家的交际还能影响军中大事啊。行了,去就去吧,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还指点上你爹了?你也不小了,小姑娘家好生在一块儿玩笑罢了,有什么可争的,还谁一谁二的。”祝副使都想不通,咋小姑娘都这般好胜啊! 祝姑娘可不觉着是小事,道,“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叫我让着阿曦可以,叫我让着姓赵的,她是老几啊。亲爹明明姓赵,为着荣华富贵,硬是入人邵家的籍,姓氏都改了,这样的闺女,生来有什么用啊!还不如不生呢!估计她亲爹地底下都得恨不能没生过她!” 祝姑娘这话,其实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 当然,这年头为了荣华富贵往上爬啥的,认个干爹干娘完全不稀奇,但怎么说呢,如果完全是两家交好认个干亲,外头人得说,唉哟,你两家情分深厚啥的。但如果是为了身份地位,当然,也有许多人想认还认不到呢,但,这种举动,起码是受一些清正人家鄙视的。尤其是赵姑娘入籍这种,如果是邵将军单纯照顾妻子前夫子女,不入籍难道就照顾不到了吗? 这一入籍,就是完全自礼法上改换爹娘啊! 当然,赵姑娘这娘没换,就是换了个爹。 偏生,她爹是个烈士。 偏生,此事连陛下都知道了。 唉哟,这回北靖关议论赵姑娘改姓的事比当初议论阿曦推人入水可热闹多了。 邵家反应不可谓不快,邵将军先是在纪大将军的调解下,同江副使二人喝了和酒,握手和的意思。纪大将军还亲自为邵将军解释了,与江副使道,“阿邵成天军中的事还忙不过来,都是妇人擅作主张,结果竟酿出误会来。好在如今误会也解了,大家各让一步,如何?” 邵将军与江副使自然不会不给纪大将军这个面子,大家吃酒吃的一团和气。 邵将军先是与江副使和,然后,甭管邵太太如何嘤嘤嘤,先是将赵大姑娘改回原姓,入籍的事自然是怎么入的又怎么退了回去。就是赵家兄妹,邵将军也另给安置了房舍,不令他们再住到邵家。 纪大将军私下点了邵将军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呢。” 邵将军十分犹豫,“阿可毕竟跟我这些年,又为我诞下一双儿女。” 纪大将军低声道,“我岂是生离你们夫妻的意思,只是,朝廷既有旨意,她毕竟名声有碍。阿邵,咱们当初如何尸山血海挣来的这份儿前程?你也知道,我并不是看不起段氏二嫁身份,只是,她如今对你,实在有所妨碍。她一向懂事,就是退一步又何妨?” 纪大将军的意思是,让邵将军另娶贤妻。 邵将军道,“容属下好生想想。” 纪大将军拍拍邵将军的肩,让他回去了。 纪夫人还是三嫁呢,纪大将军也没嫌弃过妻子,可这段氏完全是脑子不清楚,狗胆包天,险铸大错,要是害了阿曦,纪大将军都不能饶了她!更别提赵大姑娘这蠢才,害人不成搭进了自己,江副使一怒之下都要将邵太太自诰命宝座上拉下来才甘心。也就邵将军怜香惜玉,倘换个人家,早在邵太太被旨意申斥之时,就送她往生了。 真不知邵将军还犹豫什么! 纪大将军不禁对这个属下有些失望。 很快,纪大将军就不只是失望了。 因前番陛下下旨申斥段氏不堪为命妇之事,邵太太嘤嘤嘤病倒,邵将军得写个自辩折子递上去。因江副使参他参的刁钻,这自辩折子里全是认错的话,哪怕是幕僚代写,邵将军看得也颇是憋屈。 但,很快,邵将军抓住了江副使的把柄,说来这还是江副使长公子给邵将军提的醒儿。 何子衿同阿晔去北昌府秋闱,主要是为了就近照顾儿子,再去娘家看看父母祖父,拜访一下北昌府的亲戚朋友。何子衿这一去就是十来天,待阿晔秋闱结束,何子衿方回的北靖关,阿晔没回来,他不少同窗都在北昌府,这次秋闱结束,他就住外家,打算与朋友们聚些日子。 就是秋闱给邵将军提的醒啊,邵将军正憋一口恶气,虽则纪大将军的意思是双方各退一步,都别再追究了,可邵将军如何甘心。如今他亦是堂堂正三品大员,自己妻子叫人这样欺负,这就是直接打他脸啊!这口恶气如何咽得下,这亏岂能白吃!他在北靖关多年,也有自己的关系网,他就不信,江副使在北昌府这些年能没有把柄,结果,查了一个多月,江副使还当真没把柄给人抓,江副使不贪不占不接受贿赂,连个爱女色的毛病都没有,两袖清风,家庭幸福,官儿还升得极顺溜,关键在北昌府风评也极佳。其实,在查到江家那些关系网时,邵将军就想,要不然忍下这口气算了。只是,突然之间,江副使长公子秋闱得中的消息传到了邵将军耳朵里,人人都夸江公子少年俊才,哪怕北靖关一向流行英姿勃勃的武少年,见着江公子这样的美少年文举人,也是有不少姑娘倾心的。 邵将军自这里得到灵感,就想到,你江副使在北昌府当官,儿子自然可以在北昌府科考,但你那两家商贾亲戚,不是北昌府人氏吧?他们的儿子,怎么能在北昌府科举呢? 邵将军当然不会上折子举报江副使公器私用,邵将军只是上折子说不法商人贿赂当地官员,使其子弟异地科举。虽然邵将军身为武职,好似管到了文官的事,但毕竟这也是一把柄不是。 而且,是江副使家亲戚的把柄。 就这么着,江胡两家登时吃了官司。 这事,江副使还没做反应,李巡抚先大是不悦,自有军政双方各有默契,如同他鲜少管北靖关之事一般,你纪大将军的手也不好伸到我北昌府来吧! 什么,不是纪大将军干的! 姓邵的难道不是你纪大将军的手下? 在李巡抚看来,这说不得就是纪容的授意! 怒火之下,李巡抚都直呼其名了。 李巡抚不方便来信质问纪容是不是管过界,毕竟,信件什么的太容易被人当把柄大做文章,李巡抚是派了个心腹过来,不阴不阳的同纪大将军说了句,“有劳纪大将军这般关心我北昌府内政之事了。” 靠! 纪大将军那叫个憋屈啊,这事儿倘是他干的,那没啥说的,他也不会不认,更不会如此被动。关键是,真不是他授意邵将军做的啊。好在,纪大将军反应极快,掌军之人更不缺决断,他与李巡抚那心腹道,“我与江副使乃儿女亲家。”他有病啊,去指使属下祸害亲家。 李巡抚那心腹顿时将阴阳怪气的脸孔一收,客客气气,正色道,“还请大将军指点。” 都这个时候了,纪大将军自然不会再站干岸,将李巡抚那心腹请进书房,说明了自己的立场。那心腹知道纪大将军不会护着邵将军,也就把心搁肚子里,回去复命了。 回北昌府后还道,“纪容当真能人,当断则断,半点儿不含糊啊。” 李巡抚道,“不然北靖关那么些将领,怎就他一介流犯最终掌北靖关大权。”文臣从来不怕武将,尤其是邵将军这样没脑子只会打仗的武将,在文臣看来,这样的人实在太好对付。文臣会忌惮的,永远是武将中的政治家,如纪容,这位北靖关大将军,哪怕当年余巡抚在位,也是与北靖关井水不犯河水的。故而,姓邵的管到北昌府的事务来,李巡抚就是气个半死也得先着人去纪容那里问句话。不然,还以为李巡抚天生客气啊,动邵将军还要特意知会纪容一声?实在是,李巡抚也不愿意与纪容发生冲突。 如今纪容不打算再保邵将军,那就很好操作了。 当然,李巡抚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费心思,这是江副使惹出的篓子,还得江副使来堵这窟窿。 江副使刚操持完儿子中举的洒宴,江仁就过来了。 江仁虽来了,人却不怎么着急,当初阿念既然敢让大宝几个在北昌府科举,自然做好万全准备。也就邵将军这等人认为拿住了他的把柄,阿念当时在沙河县做县令时就曾为安置退伍老兵想过不少法子,而且,因北昌府人少地多,阿念还颁布过为北昌府引进人才的措施,这些措施,曾被余巡抚采纳,上疏朝廷,最终得朝廷允准,成为北昌府引进人才的法令。 譬如,外地商贾过来经商,开始会给些优惠。譬如,若有良民愿意落户北昌府,可给荒地开恳,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起码三十年内,户籍不可迁走。 种种法令,不一而足。 当初,阿念就是凭着这道政令,把胡文江仁两家的户籍迁到了北昌府。 当然,邵将军查江副使的老底,不会这般不细心,邵将军之所以会入坑,实在是,沙河县是什么地方啊,那是阿念老巢,阿念在沙河县经营六年,那里的庄典史就是阿念一手提拔的,现在庄典史还年年给阿念拜年呢。邵将军会入坑,实在太正常不过,庄典史家四小子就在阿念身边当差,有人到沙河县查阿念的老底,怎么可能不入坑啊! 阿念就这么把邵将军给坑了。 坑的邵将军灰头土脸。 阿念亲自将江胡两家之事的因果写信告知李巡抚,因为当初邵将军参的是江胡两家,江仁胡文都是商贾,并没有上折自辩的资格。这事儿就得李巡抚来查,如今阿念告知此事因果,李巡抚复查之后还骂一句,“这小子,年纪轻轻,做事如此老道。” 同时,阿念还把江胡两家这些年给北昌府捐银子的事在信里都同李巡抚说了,还说这是义贾善行啊,咱们衙门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能让义商义贾寒心啥的。 总之,各种吹嘘,把江胡两家一通夸。 不过,实在也是这两家不是那等吝惜银子的主,每年捐银子,都不手软。而且,绝对没有偷税漏税之事,两家把善事做在前头,又有阿念这里,自然不会叫他们吃亏。 李巡抚把自己的调查与各种证据再加润色,往朝廷一递,再加上各种数据说明,邵将军那封折子,自然不了了之。也就是今上待武将宽厚,没说什么,不然,凭邵将军这武将伸手管文官之事,本就是逾越,你要是告倒了,这没的说,结果证明是诬告。 朝廷虽没说什么,但可想而知,对邵将军也绝没什么好印象。 邵将军气得,据说在家砸了一套最喜欢的琉璃盏。可就这般怒火中烧,邵将军还得去纪大将军那里解释一二,他诬告未成,此刻最需纪大将军庇护。 纪大将军叹道,“你自有单独上折的权力,只是,上折子之前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咱们武官,本不好管文官之事,此事,何其逾越!那北昌巡抚李大人,虽是寒门出身,其内弟却是今上姑妈寿宜大长公主的驸马。何况,李大人今已是连任九年巡抚,我并非为江副使说话,你此举,先得罪了李巡抚,那可不是好相与的。不然,你觉着江副使有这样天大的面子让李巡抚为两个商贾这般美,无非是与我们赌一口气罢了。” 邵将军听的,冷汗都下来了。 邵将军道,“我就是难咽那口恶气,故而,一时鲁莽。” 纪大将军目光越发怜悯,道,“这有什么难咽的,阿邵啊,事情是你那内子与你那继女起的心思,你说说,要是当时被她俩算计了江姑娘,不说江副使那里,就是我这里,你要如何交待?你可曾想过我的难处?”别看纪大将军沙场征战,杀人无数,其为人无半点儿血腥之气,相反,近来上了年岁,他对下属越发温和。 邵将军满面愧色,起身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知错了。” 纪大将军双手扶起他,温声道,“你较我年轻,我总有致仕的那一日,当初,你那继女有意阿珍,你以为我为何不应此亲事。阿邵啊,你我倘为姻亲,你焉能再接我的位子?你呀,你不懂我的心呀!” 先时种种,邵将军多为情势所迫,不得不来纪大将军这里求援。唯纪大将军此一出,邵将军当即眼眶一热,哽咽道,“属下辜负大将军栽培!” 纪大将军看他虎目含泪的模样,心中亦不好过,令他坐下,为他思量对策。纪大将军道,“李巡抚那里,我来与他说,他扳回这一成也就罢了,如果再抓住此事不放,我也不会任人欺负我的手下。江副使那里,你莫要再耿耿于怀了,咱们这些年的交情,江副使呢,又是我的姻亲,阿邵,别再令我为难。” 邵将军苦笑,“只怕江副使不肯放过我。” 纪大将军虽面露难色,依旧道,“豁出我这张老脸,我来与他讲。” 邵将军感激涕零。 何子衿因纪大将军为邵家说情一事,深为不悦。 何子衿私下都说,“要早知纪容这般行事,当初就不该定这门亲。”姓邵的三番两次寻衅,何子衿的意思,必要痛打落水狗的,这时候,就当一鼓作气把姓邵的干掉,不想纪容反来说情,请江家莫要再追究邵家。 何子衿焉能咽下这口气! 阿念悄声道,“勿恼,我看纪容怕是要下手了。” “下什么手?” “姐姐怎么不想想,姓邵的先是背着纪容插手北昌府之事,得罪了李巡抚。之后,自己弄了满头灰。现在又求到纪容跟前。我已是打听过了,李巡抚因邵将军上折子参奏之事极是不悦,着人来找纪容要个说法。姓邵的要是真参成了,纪容都不见得高兴,何况这事儿根本没成,反闹没脸。纪容倘是训斥姓邵的,这还好说,证明姓邵的尚有一线生机,偏生纪容好好气,还亲自到我这里为姓邵的讲情。若纪容有心,就不该一人前来,而是该带了姓邵的一并前来,与我认错。结果,纪容是一人前来,若我猜的没错,纪容就要对姓邵的出手了。” 何子衿有些不信,眼睛瞪得溜圆,“真的?” “姐姐只管等些日子就是,姓邵的毕竟正三品,若是我来出手,一则以下犯上,二则我毕竟是文武转武职,根基未稳,先时不过取巧给他个没脸。可要说真正扳倒他,并不容易。纪容不一样,纪容是北靖关统帅,倘他下定决心,姓邵的绝无活路。” 何子衿道,“那纪大将军来咱家岂不是正话反说?” 阿念微微一笑,“这样的事,不正话反说,难道还堂堂正正的说不成?你知不知道纪容在北昌府有个别号?”阿念未卖关子,轻声道,“当初老余巡抚在位时,有一回骂他做疤脸狐狸。他掌北靖关大权多年,岂是易与之人。你想,当年老余巡抚在北昌府何等威望,纪容不过流犯出身,因势崛起,论在这北面儿根基,哪里能与老余巡抚相比,连老余巡抚都忌惮他三分。姓邵的犯他忌讳,这回定难善终。” 何子衿轻叹,“这人实在心机深沉。” 阿念一笑,“姐姐着相了,做官的,没点儿心机早叫人生吃活剥了。今咱们在说人,说不得在人眼里,我也是心机深沉之辈。” 何子衿笑,“是啊,要不怎么咱们两家就做姻亲了呢。” 阿念哈哈大笑。 章节目录 第444章北昌行之一三二 > 第444章 阿念把子衿姐姐安抚了下来, 总算子衿姐姐没跟纪家翻脸, 不然看子衿姐姐的样子, 定要相法子给闺女退亲的。子衿姐姐就信了阿念的推断, 等着看纪家将来的表现, 这一等, 就等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媒人, 自从她儿子中了举后,媒人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她家跑啊!而且,只要一来就是捧天捧地的对江太太各种奉承巴结, 由于闺女太早定亲,江太太这还是头一遭享受这种被众家哄抢的感觉。说来,把儿女从一小猫仔似的小肉团, 一点一滴的养这么大, 还养得这般出众,为人父母, 谁没点儿虚荣心啊, 江太太甭看是个一生两世还惯爱装个大仙儿的, 平日里却很有这种虚荣心。所以, 媒人一拨又一拨的上门, 江太太心中很有些不能说的小熨帖, 虽然她一家没应,但,奈不住这满满的为人母亲的自豪感啊! 尤其, 是把儿子培养成抢手货的母亲。 故而, 近来,子衿姐姐给这些媒人奉承的心情不错。虽然她一家也没应下,儿子才十四,实在还不急亲事,再者,何大仙儿心里已经有个人选了,只是人家姑娘还小,现在不好提。 不过,何大仙儿近来频频接见媒人的举动,很是引得家里孩子们注意,尤其是阿曦,她在家陪她娘的时候多。阿晔自中了举人,因名次不大满意,家里摆完庆贺他中举的酒宴,就约了同窗出外游学增长见闻了。这也是古代学子经常干的事,当然,一般都是有钱的这么干,就是中秀才或者中举人后,就依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圣贤指示,带上银子外出看看,开阔眼界,拜访贤明。 阿晔原本连酒宴都不准备参加的,有个探花爹,天知道阿晔压力有多大。阿曦还劝他一回,“你老跟咱爹比做什么,你也给双胞胎留点儿活路吧。” 想到双胞胎,阿晔不由一笑,“双胞胎懂什么呀,他们还小呢。” “他俩都说让你努力做大官儿,以后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阿晔:…… 阿晔看向他妹,“怎么办,压力更大了。” 阿曦笑的不行,阿晔也笑了,阿晔道,“我倒不是考不过咱爹心里郁闷,我就奇怪,我念书也颇为用功,难道我比咱爹笨?怎么一回考不过他,两回也考不过他?”也就是对自己心有灵犀的龙凤胎妹妹,阿晔才会说一说心里的郁闷。 “你这还叫笨,那些落榜的还不得找根绳子上吊啊!”阿曦倒杯茶给他哥喝,道,“咱爹那时候没爹没娘没产没业还急着娶媳妇,压力大,拿出半条小命儿来念书,你现在父母双全,家族和睦的,当然跟爹小时候不一样了。也不知你怎么总把咱爹当目标,咱爹有什么好比的,你要真考个解元,我还得为以后小侄子的科考担忧呢。行啦,你就松松心吧,也给小侄子留条活路。” 阿晔的郁闷给他妹这么念叨了一回方好了许多,因这些秋闱名次平平,阿晔也就不着急明年的春闱了,就打算约了苏二郎一道出去游学。年轻人,说走就走,年也不过的。何子衿虽有些不放心,阿念却是支持儿子出去转一转,看子衿姐姐舍不得儿子,还劝道,“阿晔一直跟在咱们身边,他又是个好胜的性子,到底眼界窄些,多出去走走也好。见得多了,就知道,天下之大,实不必窝在家里与我这个做老子的比个高下。”关键是,还比不过呀。因为儿子考不过自己,阿念很有些做爹的优越感。 何子衿在教导孩子方面一向很尊重阿念的意思,既然阿念也这般说,就去给阿晔收拾东西了。阿晔去辞了朝云祖父,朝云祖父也未拦他,道,“想去就去吧,听说东面儿临海,我年轻时还想去看看,一直没去,你代我看一看。” 阿晔应了,双胞胎就不解大哥干嘛要出去,阿昀拿块芙蓉糕啃着吃,道,“在家多好啊,大哥,你出去不想祖父,不想爹娘,不想大姐,不想我们吗?” 阿晔道,“就是出去个一年半载的就回来,当初二舅中了举人不也出外游学了。” 阿晏道,“外头有什么好的,能有家里好,能有祖父这里好?”他觉着,就是他家也没祖父这里好,所以,双胞胎就以祖父这里做家了。 阿晔看双胞胎一副惫赖样,很是担心家族以后的前程,人都说富不过三代,看双胞胎一副啃老装备,阿晔觉着他家两代都难哪。 阿晔看双胞胎就发愁,私下与朝云祖父就双胞胎的教育做了一番沟通,大致就是让祖父别再溺爱双胞胎,得督促他俩学习,要是双胞胎不听话,说骂就骂,该揍就揍。 朝云祖父心说,我这亲孙子,我舍得啊?! 拿阿晔的话当耳旁风。 阿晔看朝云祖父这漫不经心的模样,想着祖父一向不是个严厉的人,转而又拜托了罗大儒一回,罗大儒道,“双胞胎挺好的,除了有点儿不辩是非,都挺好的。” 阿晔一听险没炸了,“不辩是非!”,这还能好!阿晔刚要细问,罗大儒已径自絮叨开了,“你说双胞胎怎么总听方昭云的?每天是我教他们功课啊!哎,小家伙们被那老东西骗了。” 好吧,原来是二老之争。 阿晔真心觉着,二老是指望不上了,干脆回家叮嘱了爹娘一回,他这一去得一年半载,让爹娘不要放松对双胞胎的培养。然后,他娘就是一副,“放心吧,别操心家里,都快变小老头儿了。”正说话间,有丫环回禀某媒人过来请安,他娘就,“不是上遭与她说了,咱们阿晔年纪尚小,暂不提亲事,怎么又来了。”嗔怪中带着三分窃喜三分暗爽。 阿晔吓一哆嗦,顾不得双胞胎了,连忙同他娘道,“娘你可别这么早给我定下啊!” 他娘眉眼弯弯,“知道,我都与她们说了,你还小呢,怎么也要再大些再说娶亲的事?可这些人吧,总是三不五时的就要过来说话,也不好意思都撵出去,不然,以后到用他们时可就寻不到人了。” 媒人先撂一边,何子衿先跟长子谈谈心,正色道,“刚说什么,双胞胎怎么了?” 阿晔道,“我这一走,娘你多督促双胞胎用功念书,祖父太惯着他们了。” “行,我知道了。”何子衿答应的极痛快。 阿晔觉着,他娘还是可靠的,当然,要是少见一些媒人就更好了。 把双胞胎托付给他娘,阿晔才放心约了苏二郎一道带着行礼书僮还有一个侍卫,一道出去游学了。阿晔一走,何子衿见媒人的心都淡了,与阿念道,“怪道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该过几年,待阿晔大些,再让他出门才好,何况,这么冰天雪地的。”后悔叫儿子出去了,主要是,现在交通不便不说,信息也不畅通,万一儿子出去有个好啊歹的,叫何子衿这做亲娘的如何放心的下。 阿念就没有子衿姐姐这番担心,阿念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带着书僮带着侍卫,还有苏二郎做伴,他又不会委屈自己,吃好的住好的,跟游玩一样。姐姐只管放心吧,待什么时候孩子们成了家,咱们责任也尽到了,我就致仕,咱俩今儿在这里看花,明儿在那里赏雪,岂不乐哉。” 阿念形容的,是挺乐的,不过,何子衿问,“孩子们怎么办啊?” “孩子们该娶的娶,该嫁的嫁了。”阿念一副责任完成的模样。 何子衿不禁问,“那还有孙子呢,咱们离那么远,见不着孩子们,得多挂心啊。” 好吧,子衿姐姐这一生两世的人,还没人阿念这原装古人想得开呢。 所以,阿念那些话,完全不能安慰到子衿姐姐,子衿姐姐足念叨大半个月,眼瞅快过年了,才在家事的繁忙中把思念长子的心情略略的压了下去。阿念给子衿姐姐念叨的,恨不能派人把长子叫回家来。好在,过年忙,江家新来北靖关,还有北昌府的关系要走动,要忙的事自然不少。此时此刻,阿念不禁也很是思念长子了,往常时,许多外务都是长子代他去走动的,这回长子出游,双胞胎还小,都得阿念自己来了,偏生他来北靖关的时间短,在衙门还是个副的,一时哪里有这么些时间走动年礼。 阿念寻思着,干脆将心一横,把双胞胎拉出来抓了壮丁。 双胞胎因是次子三子的缘故,阿念养他们也比较散漫,所以,养出个娇贵不上进的性子,一听说他们爹叫他们回北昌府送年礼,阿昀一想外头的天气就叫苦,“大雪封山,没法儿走呀。” 阿晏也说,“祖父那里,也不能少不了我们,哪里出得了外差哟。爹你另请高明吧。” 难为两个小惫赖货把好端端的话说得这么一韵三叹,别提多欠揍了。既然儿子皮痒,阿念这当爹的立刻就要挽起袖子给双胞胎松松皮肉,说来,双胞胎非但养出个娇贵毛病,还十分不耐揍,一见他们爹要动手,立刻变脸,掷地有声就把事儿给应下来了,一个去抱他爹大腿,一个挂他爹胳膊上,齐声道,“爹你有事儿尽管吩咐,儿子们刀山火海,再所不惜!”你说把阿念气的,哭笑不得,背地里骂双胞胎似奸鬼。 何子衿笑道,“肯卖力做事就行,这天儿也的确冷,让阿曦与他们一道去吧。上回我同阿晔秋闱回去,祖母、爹、娘念叨好几回阿曦。尤其咱爹,见我没带阿曦回去,很是不乐。” 阿念道,“姐姐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这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家里这些人呢,无非就是准备些过年的事务。阿曦已与我打理很好了。” 阿念就同意了妻子这话。 孩子们去外家送年礼了,阿念何子衿夫妇在北靖关应酬着新的交际,如今邵太太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社交圈,倒是邵家给江家送了一份薄厚相宜的年礼。何子衿将这事同阿念说了,阿念道,“那就也行一份差不多的年礼,着人给邵家送去就是。” 何子衿道,“我已让丸子去备了。” 何子衿又道,“林家也送了年礼,怎么办?” 比起邵家,阿念明显更厌恶林家,与邵家,还能说得上是有原因的,邵家那婆娘嫉妒他闺女。可跟林家,完全无冤无仇,竟敢敢下这般毒手!阿念道,“明儿就着人把林家这年礼再给他们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何子衿此方觉着痛快了些。 的确,做人绝不能太憋屈! 林家被江家退了年礼,林千户简直是惊惶不安,大过年的去邵将军那里救援,邵将军也不过安抚林千户几句罢了。说来,邵将军看着林千户也不是很顺眼,想想这所有的事,跟林家真脱不开干系,虽然段氏出了馊主意,但如果没有林家的配合,这馊主意也成不了! 要说先时邵将军还不至于迁怒林家,如今他于官场折戟,惹下诸多麻烦,倘不是纪大将军念袍泽之情,邵将军现下估计自身难保。落到此番境地,段氏再追究也是无济于事的,邵将军能不深恶林家么!你他娘的算计纪大将军未来的长媳你都不跟老子说一声,再者,你打的什么主意?还把自家那不成器的二郎派到湖边守着,怎么,还打算来个英雄救美,就是林二郎真救下江家姑娘,纪江两家是御旨赐婚,这婚事还能毁是怎么着? 邵将军想到林家就一肚子火,按捺着没同林千户发作就已是好性子了。 林千户在邵将军这里求不来援助,暗恨邵将军无情无义,自家完全是为邵家背的锅啊! 林千户在北靖关多年,也颇有交际,想了想,又给祝副使祝家送了厚礼,语间很希望祝副使帮着他同江副使解释一二的意思。 祝副使是个老好人,叹道,“老林哪,不是我说,这事儿可是你家不厚道。哎,你说,你怎么能办出这等事来?你要是对江副使有什么不满,冲着江副使就是,哪里能对人家孩子下手?”关键是事儿不地道,祝副使都不想管。 林千户连忙喊冤,不同于林千户那贼眉鼠眼的人精长相,祝副使颇是圆润,为人好酒好乐,在北靖关是出名的好人缘儿。就是江副使这新来的,祝副使也颇多照顾,与江副使关系处得极好。所以,林千户这才来寻祝副使说情的。林千户这冤喊的,祝副使只要有脑子就不能信,祝副使道,“我都听我闺女说了,别当谁是傻子,你也少扯出老邵来,老邵干不出这样的事,他那脾气我清楚,无非就是他那婆娘脑子不清楚行的歪招,他都不一定知道。可你家的事,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要不知道,那解百户跟你家二郎是怎么回事?咱们北靖关,有些嫌隙的人家不少,老邵那婆娘是有私心,她闺女相中了阿珍。你呢,你家与江家有仇?还是你儿子相中了江姑娘,那可是大公子未过门的媳妇,你是不是嫌命长啊?” 林千户现在也是悔青了肠子啊,林千户指天为誓,“要是我当真知晓此事,就让我天打雷霹短折而终!” 祝副使看向林千户,问林千户,“我带你去,你也跟江副使发个毒誓?”屁,江副使那等手段,像是能信毒誓的人?再说,听闻江太太可是个大仙儿,好不好下个咒,真咒死两口子。 祝副使不傻,要林千户是这样,他没那么大脸过去帮着说和。 林千户甭看没邵将军品阶高,做事可是比邵将军果断的多,回头就把发妻跟长女送庄子上念佛去了,至于二儿子,毕竟是儿子,林千户没提,大概就是拿妻女给江家一个交待的意思。 林千户处置了妻女给江家以做交待,祝副使只得替他走一趟,祝副使是私下同阿念说的,祝副使道,“他百般相求,我实在推却不过,就过来同你说一声。” 北靖关的武将们都见识过阿念的手段,这位因是探花出身,眼睛毒辣堪比御史,最擅长寻人不是,然后写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告御状。是的,直接上达天听,可不就是告御状么。因江副使有这般本领,祝副使别看略年长一些,平日里待江副使就是平辈待之,而且颇是客气。如今还摸不着江副使是个什么意思,祝副使不好贸贸然为林千户说话。倒是江副使听完祝副使这话,眼中的厌恶消散了些,冷笑,“林千户做出这样的事,年下送我重金,我还以为他看我是缺钱的人呢?” “他一向糊涂,要不然,也不能坐视妻女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祝副使也不大喜林千户,只是在祝副使看来,林千户把妻女处置了,也算对江家有所交待了。 江副使神色稍缓,道,“有祝老兄为他说情,我怎么也要给祝老兄这个面子,此事我不再追究,只是我这性子素来如此,要我当没事人一样,却也做不到,以后还是莫要来往的好。” 祝副使道,“这也是他自做孽。” 江副使客客气气的送走祝副使。 林千户得此消息,心下先是一松,又隐隐有些遗憾,江邵之争,邵家落败,江家又是纪大将军的姻亲之家,将来必是前程远大。一想到自己竟然得罪了这样的一家人,林千户就觉着当初真是失心疯,怎么会让妻子答应帮着那对蠢母女陷害江氏女呢? 还没陷害成! 倘邵家母女事成,以后兴许还能有他家的好处。偏生此事未成,又给江副使参了一本,那没用的丫头都改回了赵姓,以后更是连给纪大公子做妾的可能都没了,更害他被江家记恨,不得不处置了妻女,向江家求和! 林千户只要一想到这些事,心中简直怒意难耐。 好在,新年将至,所有喜怒都要先应付眼前的新年。 林千户亦不例外。 倒是祝副使,年啊年的,挨了老妻一顿说,祝太太数落丈夫,“你怎么什么事都管,林家这般人品,理他做甚?当初险把咱们大妞也害了!” 祝副使道,“过年哪。你看林千户那惊惶惶的样子,再不安抚一二,他真要狗急跳墙了。” “那也是自作孽,什么玩意儿啊!”祝太太剥着松子仁,道,“他不是一向会钻营么,我就奇怪了,江家是大将军的亲家,他这么会钻营的人,怎么反倒帮着邵家那对母女了?”同自己闺女的审美相仿,祝太太一向也不大喜欢邵太太。 祝副使却是摸到一些林千户的心思,道,“大概是觉着邵姑娘胜算更大吧。你也知道,大将军这些年对咱们都不错,老邵又是跟随大将军一路上来的人,当初救过大将军的性命。只要邵姑娘一入纪家,大公子就是看在长辈的面子上,也不会太亏待邵姑娘。” “这个道理谁不懂?”祝太太拈一粒松子仁,搓去外面细皮,轻轻吹去,放嘴里不紧不慢的嚼了,方道,“可你也想想,大将军倘有意邵家,何必再去江家提亲。先时我觉着江家不如邵家门第高,可如今看看,还是大将军有眼光,虽则江副使官职不比邵将军,江姑娘可比邵姑娘强百倍,起码不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真个妇人见识。”祝副使笑,“江副使今不过三十出头,就已是正四品,他不比我们武将出身的人,他是正经翰林院过来的,以前还是探花,以后前程哪里会差?你看江家公子,才十四,又是举人了。叫我说,大将军这才是会结亲的人呢。” 祝太太突然与丈夫道,“你说,把咱们大妞给江家公子说说,可还般配?” 祝副使险没呛着,摆摆手,“休要提。” “怎么啦!”祝太太不悦,放下手里的松子,道,“咱大妞一脸福相不说,性子也好,与江姑娘也说得来,就是江太太,我看也喜欢她。何况,咱大妞与江公子年岁也相当,咱们两家,都是四品门第,有何不好?” “不是说门第不好,江公子以后是要走文官路线的人,自然会与文官家结亲,何况,眼下江公子还小,听说颇多媒人往江家去,都给江太太回绝了。”江晔人物出众,祝副使家有相宜之女,祝副使自然也考虑过他,但想来想去,江家已与纪家联姻,实在无需浪费长子再与北靖关武官家里联姻了。 祝太太给丈夫扫了兴,觉着放过这么个好女婿实在可惜。祝副使安慰老妻,“咱闺女的好处摆在这儿呢,与我打听咱闺女的人家多着哪。咱闺女非但生得好,性子也通达,还怕寻不到好女婿么。” 祝太太道,“我主要是爱江公子那一身斯文气,你也见过江公子吧,非但有学问,那模样生得,更是有一无二,我看,不比大公子少时逊色。”祝太太话到最后,简直眉飞色舞,可见是极爱阿晔人品。 “倒是让我想到一桩韵事。”祝副使笑道,“据说当上江副使春闱,那时还是太宗皇帝在位,太宗皇帝挑出三份考卷,一时难分伯仲,想谁为状元,谁为榜眼,谁为探花呢?这三篇文章,各有妙处,太宗皇帝就为难了。最后,苏文忠公想出一法子,说,不如宣三人御前觐见,再行考校,可分伯仲。太宗皇帝一听,觉着大有道理,就将三人宣到御前,然后,一见之下,心下便已分明,状元榜眼不好说,但探花却是有了人选的,就是江探花,实在是因他生得太好,不做探花可惜了的。” 祝太太听的有趣,笑道,“还有这样的事?” “我也是听人说的,这江副使一来北靖关,可不就人人夸他生得俊么。” 祝太太道,“我看他家长公子比他还俊。” 祝副使笑道,“说不得过几年又是一位探花郎呢。” 祝太太一听这话,更舍不得江女婿了。 祝副使深觉说错话,连忙又说件闲事转移了老妻的女婿视线。 北靖关这一个新年,就在一派太平喜庆中,热热闹闹的度过了。 章节目录 第445章北昌行之一三三 > 第445章 年节将至, 因今年是在北靖关过年, 何子衿就与朝云师傅商量着, 大年三十在朝云师傅那里过年, 也热闹。朝云师傅很矜持的颌首, “随你张罗吧。” 罗大儒感慨道, “我对方昭云向来不服, 但,平生最服他这装腔作势。” 方先生对于“装腔作势”四字评语十分不满,其表现就是, 罗大儒大年初一也没能吃到一个里面藏有花钱的福气饺子。 今年依旧是双胞胎吃福气饺子吃到的最多,尤其在朝云祖父这里,由于朝云祖父比较土豪, 在双胞胎自己家吃福气饺子, 里头就是放锃锃亮的新铜板,朝云祖父这里不一样, 朝云祖父这里是特制的金子做的花钱, 非但花样新颖, 含金量也不同啊。 何子衿都说朝云师傅, “以后可不许再用金的了, 看把双胞胎撑的。” 双胞胎一人一个圆溜溜的小肚皮, 发表意见,“大年初一,可就是得吃得饱饱的么, 我们一点儿都不撑。” 阿曦一戳俩人肚皮, 俩人一人一个饱嗝,阿曦道,“还说不撑呢。” 双胞胎哼哼两声,很不满姐姐偷袭。吃过饺子,又喝过饺子汤,俗称原汤化原食,朝云祖父向来不喝饺子汤的,这是江家的草根传统。双胞胎势利眼,自从发现祖父不喝后,他俩也就不喝了。爱喝不喝,没人勉强。看着爹娘喝着饺子汤,双胞胎就想念起大哥来了,阿昀很是思念大哥地表示,“大哥走时,我一点儿不觉着想他,他这一走,我就想了。” 阿晏接口道,“可不是么,尤其过年的时候,咱们都在,就缺大哥一个。”少个人给发红包啊。 双胞胎这样一说,何子衿就更思念不知道在哪儿的长子了,饺子汤也有点儿喝不下去。 阿曦一撂汤碗,说双胞胎,“你俩是少收一个红包才想大哥的吧?” 双胞胎哪里会认,齐声道,“大姐你胡说,我们就是想大哥了。” 阿昀犹豫了一下,道,“大姐,你跟大哥是龙凤胎,要不,你替大哥发一个算了。” 阿曦道,“我怕美坏了你们。” “美不坏美不坪。” 阿曦才不理这两个小财迷,双胞胎没从大姐这里再磨一个红包,心下给大姐贴个“抠门”的标签。至于他们娘,那点子想念长子的伤感,早被双胞胎这又财迷又好笑的小心思逗得笑了起来,何子衿笑道,“你俩记个账,叫你们大哥回来补给你们就是。” 双胞胎齐声道,“说了不是为红包了。”心下却都觉着他们娘这主意不错,同时一本正经道,“娘你就很会开玩笑,你看,大姐就不懂玩笑,刚刚跟大姐说笑呢,大姐还当真了。娘你说,我们是那爱财的人么?” 他们娘险给饺子汤呛着。 阿曦笑,“你俩就放咱娘一条生路吧,咱娘不会那口是心非的话。” 双胞胎不干了,“什么口是心非啊!大姐,你看,你又误会我们啦!” 好吧,经过抠门儿且爱财的童年时期,新的一年,双胞胎进入了口是心非的少年时期。 因长兄不在家,双胞胎再惫赖也得担起家中儿子的责任,什么跟着父亲出去见一见客人,说着拜年的话给长辈们拜年,还有适时的展现一下自己的学问。双胞胎虽不比长兄上进,在同龄人中也是出挑的啦。 双胞胎来了北靖关一直很遗憾北靖关的书院过年考试没有奖励,他俩虽然考的好,只是得先生一句夸,也没有实质性的奖赏,让双胞胎很是少了一笔收入啊。双胞胎遗憾今年收入少于去年,所以,俩人见客人时表现的越发卖力,尤其穿得一模一样的小胖子,官客那里羡慕江副使生儿子效率高,一次就是俩,不知可有诀窍。堂客堂客那里,只要是中老年,就没有不喜欢大胖小子的。俩人虽不算太胖,也有些小胖。 遇到中老年,双胞胎那些个甜蜜语就来了,如祝太太这种,给他们逗得了不得。 连吴夫人这种家里不缺儿子的都觉着双胞胎招人喜欢,不过,如今双胞胎如今年纪渐长,一般时候何子衿都不让他们到女眷这边儿来,主要是去岁双胞胎以八岁高龄去给吴家做了压床童子,吴夫人家长媳有了身子,吴夫人特意要求见一见双胞胎,希望能给长媳带来好运。 总得来说,北靖关的新年与北昌府的新年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吃酒看戏这些事,要说有不同的就是,在北昌府时去外家拜年,几步路的事,如今就是阖家收拾行礼坐车走亲戚了,用双胞胎的话说,特有走亲戚的感觉。 别看年前让他们顶风冒雪的送年礼不乐意,这过年拜年双胞胎甭提多乐意了。 今年大宝兴哥儿过了上元节就要去帝都准备春闱了,打去年何江两家就开始给大宝兴哥儿的春闱烧香了,也拜托了何子衿做两个提升运势的金牌,给俩人加持春闱运势。 何家对春闱什么的早就习惯了,这几年阿冽俊哥儿接连春闱,可对于江仁家可是头一遭,江家简直男女老少出动烧香啊,大年初一都是吃的素。大宝都说,“本来没啥,你们这一折腾,倒叫我紧张。” 何琪道,“你不用紧张,这也不是为你吃素,以后咱家初一十五都吃素。” 大宝觉着,压力更大了。 何琪怕儿子压力过大,还托何子衿再转托阿念给大宝做个心理辅导啥的。虽然何琪话没这样说,也是这么个意思了。 阿念觉着有些好笑,就说大宝,“你有我当年压力大么,我当年要是考不中春闱,就要打光棍了。” 大宝根本不信,“我听我爹说,姑丈那会儿早跟姑姑定亲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要是春闱落榜,虽可以娶,到底不美。”阿念道,“何况那时咱家尽受欺负了,你们哪里知道无权无势的滋味儿。行了,这点儿压力都扛不住,以后还敢指望你们什么。” 大宝心说,姑丈哪里知道我的心呢。 姑丈还真知道他的心,悄悄问大宝,“你还惦记着隋姑娘呢?” 大宝相当铁齿,“没有的事。” 江姑丈一笑,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放心,我又不会同别人讲。” 大宝就不说话了,江姑丈道,“你要是觉着在家里没有话语权,就更当上进。你小孩子说话,家里自然会帮你考虑风险,你要是长大了,能自己做主了,家里就不会替你操心了。” 大宝看向江姑丈,江姑丈道,“以后你有了儿子,儿子不过十七八岁,突然间相中了一位二十出头和离在家,而且是因不孕和离的姑娘,你想想,你愿意儿子娶这样的姑娘吗?将心比心,嗯?” 大宝低声道,“我唯有看到她才会开怀。” 江姑丈轻笑,“做父母的,哪个会剥夺儿女的快乐。这世间,父母会先我们而去,儿女如同小鸟,长大自会离巢,最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唯有夫妇。大宝,你当多想一想。” 大宝这几年长进颇多,听江姑丈这话,依旧淡定,道,“我这眼瞅春闱,姑丈又乱我心思。” “不是我乱你心思,看你春情萌动,给你提个醒儿。”江姑丈拍拍大宝的肩,抬脚走人。 大宝觉着,江姑丈比他爹一不合就揍人啥的,高级百倍。 在江姑丈看来,大宝还真是个长情的性子。 相对于大宝临考前还儿女情长了一把,兴哥儿完全就是一门心思准备春闱了,兴哥儿这孩子自小就是个很有目标很踏实的孩子,他完全没有大宝这种心底萌动,沈氏还为此发愁,私下同闺女道,“你说兴哥儿,这么大小伙子,对女孩子完全无动于衷,可如何是好?” 何子衿道,“哪时是无动于衷,兴哥儿这不是一心准备春闱么。” 沈氏道,“不独这般。”同闺女说了件家里的私密事,说来这事在大户人家常见,只是,何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还是头一遭,故而,沈氏当秘密同闺女说起。大致就是,兴哥儿大些了,小厮毕竟不够细致,因近些年家境愈好,沈氏就给儿子安排了俩丫环,无非就是做做兴哥儿屋里的针线,收拾收拾屋子,打扫下院子什么的。活不轻不重,何家一向待下人宽厚,能被安排到兴哥儿身边的,自然是机伶又肯做活的丫头。就其中的一个丫头,不知是不是对兴哥儿有了情分,还是怎么着,就暗地里挑逗兴哥儿。兴哥儿没受这挑逗,一幅唐僧样儿,第二日就同自己娘说了,沈氏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就把那丫环调离了儿子身边,安排了个铺子里的小管事嫁了。可沈氏就觉着奇异,与闺女道,“你弟弟他们自小就是老实人,自然不会同丫环乱来,可我又担心,你说兴哥儿这么气血正盛的大小伙子,那丫环,先时我也没经验,都是挑着好的给兴哥儿安排,相貌相当不错,兴哥儿自然是个本分人,只是我看他,怎么对女孩子完全没感觉啊。” 何子衿哭笑不得,“要搁别人的娘,只有高兴的,娘你怎么倒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兴哥儿别看不比俊哥儿活泼,心里也是有杆称的,说不得是相不中那丫头,等着娶一贤妻过日子呢。” “这也是。”沈氏非得跟闺女念叨一通这才将心放下,说来这事不过是个引子,沈氏真正想说的在后头,道,“你说兴哥儿这亲事可怎么着,往高里说,人家嫌咱家官职不够高,往低里说,我又觉着委屈了兴哥儿。” 何子衿问,“娘你是有什么人选了?” 沈氏同闺女道,“先时李巡抚太太家里有个庶出的孙女过来,好几回李夫人同我说起兴哥儿,我觉着,倒似相中了兴哥儿。只是这庶出的身份,我不大喜欢。” 何子衿问,“那姑娘性子如何?” “见的也不多,哪里说得上呢。等闲官宦人家女孩子出门,哪个不是温柔知礼的,当初陆家,瞧着一样好,最后如何呢?”沈氏有些不愿意李家庶女。 何子衿道,“要说李家在女学念书的两位姑娘,我还是知道的。这个就不大晓得了,只是有一样稀奇,要说女孩子养在祖父母这里,也是自小开始养的,譬如李大姑娘李二姑娘,突然来这么一个庶出结亲的姑娘,岂不奇怪?” “我也这样想呢,可我想着,李夫人不似那等糊涂人,要是这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见得就打听你弟弟。不然,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这也有理。何子衿道,“娘也莫要着急,便是兴哥儿这遭不中,人也不过十八九岁,亲事也不必急。其实,李家两位姑娘的父亲李家大老爷,外任也不过五品官,只是因祖父居巡抚位,就显得出身格外好些。”何子衿也不大喜欢庶出的姑娘,如果李家能拿出一位嫡出的孙女联姻,就再好不过了。 何子衿这话,算是说到沈氏心坎儿上了。沈氏道,“他家大姑娘二姑娘都不错。” “大姑娘沉稳,二姑娘爽俐。”何子衿想了想,干脆道,“这次过来,我也要去李夫人那里说话,我看看李夫人的意思,她家大姑娘也到说亲的年纪了。” 沈氏高兴应了,道,“还有件喜事没同你说呢。俊哥儿媳妇有了身子。” 何子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 “我同你祖母盼好几年了,俊哥儿媳妇一直没动静,写信也不好提,怕叫媳妇心里不好受。今儿可算有动静了。”沈氏一幅欣慰模样,“我就盼着生个孙子呢。” 何子衿笑道,“阿冽那里有阿灿阿炫两个孙子了,娘还这样盼孙子呢。” 沈氏道,“倒不是格外稀罕孙子,俊哥儿媳妇怀胎艰难,生个儿子,他们心里也就有底了。” “有些人,就是头一胎生得晚,这开了怀,以后怀孕就快了。” “是啊,你就这样,刚开始怎么都没动静,结果,一生就是龙同胎。”沈氏说着不由高兴起来,笑道,“说不得俊哥儿媳妇这胎也是龙同胎呢。” 何子衿心说,她那时是有特殊情况好不好。不过还是顺着她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听得她娘乐呵呵的。何老娘见着双胞胎和阿曦都顾不得同自家丫头说话了,双胞胎这对甜蜜语的家伙,把曾外祖母哄的都找不着北了,阿念初八衙门就得上班,何子衿与阿念呆不久,何老娘强烈要求双胞胎多住些时日,双胞胎开学得上元节后,他俩也不跟爹娘商量,当下就应了下来。 爹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倒是何子衿要去李巡抚家拜访李夫人之事,明显沈氏与婆婆通过气了,何老娘叮嘱自家丫头一句,“要是李夫人再夸她家那庶出孙子,你就拼命夸她家大孙女,我看那大姑娘好。” 何子衿笑应,“记得了。” 所以,兴哥儿还在准备去帝都春闱呢,家里已为他的姻缘展开了谈判。 何子衿与李夫人时久未见,二人这些年在北昌府,就时常来往,何子衿去北靖关,都会将女学托付给李夫人,可见两人交情是极不错的。何子衿上门,李夫人很是热情,俩人说些过年的话,李夫人就命丫环叫了三个孙女出来相见,李大姑娘李二姑娘,何子衿自然是认识的,就是新来的这位李姑娘,何子衿不认得,却也很是温和,笑道,“听我娘说您家又来了位水葱般的姑娘,想来这就是了。” 李夫人笑道,“二娘,过来见过江婶婶。” 李二娘上前相见,何子衿看她生得眉眼细致,论相貌较李大娘与李,嗯,刚退居第三位的前李二娘,今李三娘,都要好些,只是眉眼间有些娇怯模样。何子衿因邵家母女之事,现在对娇怯类型过敏,只是客气的赞了一声,“这姑娘生得真俊。”命侍女拿出见面礼,笑道,“知道你过来北昌府,我就预备好了,不要与我外道,只管收着。” 李二娘看祖母一眼,见祖母颌首,方恭恭敬敬的将东西收了,再行一礼,就到姐妹那里坐着了。 何子衿虽给了见面礼,并未多打听李二娘,而是与李夫人道,“我家就是闺女少,满眼一瞧,尽是小子,我就羡慕你这福分。” 李夫人笑,“谁不说你家子嗣兴旺,多少人羡慕你家小子有出息呢。去岁阿晔中了举人,我看他实在出众,也就是你与江副使去了北靖关,不然,媒人都得踏平你家门槛。”沈氏觉着李夫人是相中兴哥儿的意思,其实,李家还真没确定是哪个,兴哥儿到了议亲的年纪,眼瞅要春闱。但在李家看来,阿晔也很好,江家长子,且江家较之何家门第更好,也更殷实,说来,李夫人倒更喜江家,只是,自家丈夫官阶虽高,奈何长子品阶只得正五品,较之江副使差两阶,这亲事,就不知江家是个什么意思了。 何子衿笑道,“在北靖关也有不少人家打听他,阿晔本就觉着秋闱考得不好,也没心思在这亲事上头,再者,他到底还小,怕还没开窍,我想着,这也不必急,待他大些再说不迟。” 李夫人听这话就知道江家怕是对自家无意,心下虽有些遗憾,却也不恼,笑道,“阿晔名次也不错了,咱们北昌府,每年秋闱不过取四十五人,他小小年纪,得个中等名次,已是难得了。” 何子衿笑道,“他可不这样想,他总想,他爹当年是解元,一心想追赶他爹呢。” 李夫人听得直笑,“小孩子家,大都爱以祖父为榜样。” “是啊。”何子衿就打听起李大姑娘李三姑娘,“去年大姑娘及笄,今年三姑娘及笄,三姑娘的及笄礼可定了?” 李夫人笑,“二娘三娘同年,只是二娘大俩月,我想着,她俩及笄礼就一并举行,定在了八月。你们阿曦也是今年及笄吧?” 何子衿笑道,“可不是么,她是六月生辰,到时阿曦及笄,让孩子们都过去,也赏一赏北靖关的风光。” 李三姑娘忍不住道,“山长,上回阿曦回来说,北靖关可多打猎的地方了,是不是真的?” 何子衿笑道,“北靖关地方大,每年秋冬都有许多猎手出去狩鹿,阿曦她们小姑娘家,也就是骑马出去打些兔子野鸡之类,有一回她瞎猫碰死耗子的碰到一头黄羊,回来炫耀好久。” 李三姑娘道,“阿曦都吹牛说她百发百中了。” 何子衿笑道,“你们去就知道了,到时让阿曦带你们认识一下北靖关的闺秀们,也可一道出去打猎跑马。” 李三姑娘很想去的样子,就瞅着祖母撒娇道,“到时得听祖母的,祖母让我们去,我们才能去呢。” 李夫人笑道,“既想去,只管去就是。介时收拾好行礼,让你们二哥送你们过去,你们山长家不是外处。” 李三姑娘很是高兴,便是李大姑娘面儿上也添了几分喜色,唯李二姑娘因是刚来,与江家并不熟悉,只是露出个略带几分客气的微笑来。 说一回女孩子们及笄礼的事,两人又难免说起兴哥春闱之事,何子衿道,“念这么多年的书,兴哥儿这一走,要是春闱不顺,家里为他可惜,倘春闱顺利,必要留在帝都的,我们这又往北靖关去了,我娘家该冷清了。” 李夫人劝她道,“谁不说你娘家兄弟有出息呢,大弟弟二弟弟都是进士,如今这老三,我看也是个出息人,只要他们有出息,即便一时不能见,心里也是高兴的。” “是啊,就是我娘想得慌。阿冽家两个儿子了,阿灿是生在北昌府的,还没一周的时候,阿冽中了进士,就接了他们母女一道往帝都去了,阿冽家老二阿炫,就是生在帝都府,我爹娘都没见过。如今俊哥儿媳妇也有了身孕,我娘是既高兴,又想念的很。”何子衿道,“也就幸而他们各自岳家都在帝都,我舅舅家也在帝都,不然,再放心不下的。” 这就是李夫人相中何家的原因了,虽是寒门出身,却是一家子上进,亲戚间虽无甚高官,在中低阶层亦是安稳。李夫人也明白何家的意思,不喜李二娘是庶出,但长孙女,李夫人委实有些舍不得。 何子衿也只是这般略略一提,就转移了话题,说到纪嬷嬷的事了,纪嬷嬷年纪不轻,眼下帮李夫人过渡接掌女学,如今是功成身退,想同何子衿去北靖关了。 李夫人笑道,“我实在舍不得纪嬷嬷,不过,她老人家也与我请辞好几次,她上了年纪,也不好再烦她操劳,只是以后倘有事,想来还是少不得麻烦她老人家的。” 何子衿笑道,“这是自然。” 李夫人设宴款待何子衿,还与何子衿说了不少女学的事,语间对何子衿这位女学的前山长很是尊敬。只是阿曦没来,李三娘有些失望,不过,在闻知阿曦会在北昌府多留些时日时,李三娘就欢喜起来。 何子衿是午后告辞的,李夫人命几个孙女送何子衿,都是小女孩儿家,何子衿也只是让她们在屋门止步,道,“外头风大,你们都娇弱,莫再送了,我又不是外人。” 待何子衿走了,李二娘同李大娘打听,“大姐姐,这就是女学先时的江山长么。” “是啊。”李大娘笑道,“山长极好的人。” 李二娘浅浅一笑,不复多,同姐妹们到祖母那里说话,李夫人有些乏,就打发她们姐妹自去玩耍去了。李二娘遂辞了姐妹,回屋歇了。 李三娘看二姐回屋,不由嘟嘟嘴,李大娘道,“好端端的,撅什么嘴啊?” 李三娘道,“祖母给她安排的好亲事,看她对山长不冷不热的,心里怕是不乐意呢。” 李大娘道,“别胡说。” 李三娘低声道,“山长兴许也没看上她。” 李大娘看妹妹这口无遮拦的,忙拉了妹妹去屋里说话,打发了丫环,说她道,“这亲事自长是长辈之命,哪里轮得到咱们说话的,你也该改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 李三娘道,“我也就跟姐姐说,那何家三郎今年就去春闱了,倘能得中,可是少年进士。我听说,何家有家规,子弟都不得纳小的,他家虽不是高官,以后事情也少,而且,姑嫂间就山长这么个大姑子,山长脾气多好啊。” 李大娘笑,“那岂不是与山长做姑嫂,尴尬不尴尬啊。” 李三娘想想也笑了,道,“我就是觉着,姐姐你是长姐,祖父母论亲事也该先说姐姐的。” 李大娘面儿上一红,道,“快闭嘴吧。咱们毕竟是嫡出,她为庶出,眼下倘有她合适的,自然会先提她的。难不成还争这个?咱俩的亲事,自然不会比她差的。” 李三娘道,“这亲事给她,真是可惜,我看她不似个乐意模样。” “乐不乐意,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李大娘道。 李三娘嘟嘟嘴,没再多。 李三娘中同姐姐说庶出,殊不知李二娘也在同心腹丫环打听江山长家的事,那丫环道,“江山长生得这般美貌,她嫡亲的兄弟,听说也是个极俊俏的举人老爷。” 李二娘对江山长那极俊俏的举人老爷的弟弟无兴趣,倚在窗前软榻问,“我听说,就是这位江山长家的千金,定亲给了北靖关大将军的长子。” “是啊,这事儿奴婢听别的姐姐们说过了,说江姑娘前年冬天定的亲,那时还未满及笄呢。定亲时可热闹了,咱们老太太、还有这北昌府大大小小的官太太们都去了。”丫环说起八卦就没个完。 李二娘不禁一叹,想着江家不过四品官宦之家,一位一不合就推人下水的粗暴姑娘,就能嫁正一品大将军之子,想她这般花容月貌,温柔贤淑,祖母竟要给她说一位五品文官之子,李二娘不由又是一叹,深觉自己命苦。 李二娘倘要知道何家根本没看上她这庶出的,不知又做何感想了。 倒是李大娘李三娘邀阿曦来家里玩儿,阿曦很是令李二娘感到挫败,李二娘虽说生得比姐妹都好,但她当真比不过阿曦。阿曦今年就十五了,少时稚气渐渐褪去,她娘又很舍得打扮她,婆家也是富户,后头还有朝云祖父这个土豪,阿曦虽非珠玉满头,但那几样简单的首饰,无一是俗品,尤其阿曦那明艳中带了淡淡灵性的相貌,李二娘乍见之下,都不由暗道,怪道这推人入水的性子都能谋到那偌好亲事,果然生得不俗。 生得不俗的阿曦,过来见自己朋友的同时,也不忘赞美一下她三舅的种种好处,闹得李二娘越发心烦,李三娘越发动心。 章节目录 第446章北昌行之一三四 > 第446章 何子衿来北昌府一趟, 一些旧交家里都走动了一遍, 刚过初五, 就同阿念回北靖关去了。阿曦与双胞胎留在外祖家要住到上元节。何子衿与阿念, 去的时候带着三个孩子, 回就俩大人回来了, 以至于朝云师傅为此十分不满, 觉着这对爹娘也太不负责任了。 何子衿道,“师傅你也真是喜新厌旧,有了小的, 就瞧不上大的了。” 朝云师傅道,“胡说,我是说上元节这样的日子, 怎好叫孩子们在外祖家过得。” 何子衿道, “随他们去吧,今年兴哥儿过了上元节就去帝都春闱, 我祖母都想让双胞胎留在北昌府念书呢。我是怕她老人家太娇惯双胞胎, 就没应。” 朝云师傅道, “这是, 孩子跟谁都不如在父母身边好。” 别说, 甭看朝云师傅是原装古人, 教育上很有些超越时代的眼光。 当然,朝云师傅是不会提双胞胎在他这里常住的事的。 无奈,上元节只得四个大人一道过, 阿念完全不介意儿女去住岳家, 在阿念看来,岳家跟自家也没什么差别嘛,没了电灯炮们儿,阿念晚上与子衿姐姐手拉手逛灯市,甭提多高兴了,没有小家们伙在边儿上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阿念与子衿姐姐买了一对鸳鸯灯,一人一只提回去的。罗大儒都打趣,“这不是鸳鸯灯,这是蜜糖灯啊。”甜死个人哪。 夫妻俩都是偌厚脸皮,阿念笑,“罗叔你说是就是。” 朝云师傅还惦记孩子们呢,问,“孩子们该接回来了吧。” 何子衿道,“不必接,他们自己就能回来,留了车又留了人。” 朝云师傅觉着,他的女弟子绝对是世间最心宽的母亲了,朝云师傅可没这样心宽,还着闻法带人去接了一回。阿曦觉着,朝云祖父太操心啦,双胞胎则深觉有面子,回家也没进自家门,直接又往祖父那里住去了。当然,也有一种说法,阿曦认为双胞胎是过年收了大红包,不想泄露自己私房,所以今年把私房都放祖父那里了。当然,甭管阿曦如何说,双胞胎是死都不认的。 阿曦是长女,较之双胞胎可靠百倍,她回家跟父母说了些外祖家的事,还有三舅兴哥儿和大宝哥往帝都科举的事,阿曦都同父母说了一回。之后就是何子衿准备长女及笄礼的事,家里就阿曦一个女儿,又是及笄礼这样的大日子,自然要郑重以待。 一般时下女孩儿,都是过了及笄礼方议亲的,不过,阿曦这个亲事早就定下了,算是比较提前的了。何子衿提前四个月就开始让阿曦选及笄礼穿的礼服,用什么料子,什么样的绣花,什么样的款式,三姑娘专门派了个绣庄的管事给阿曦,三姑娘的话说,“咱们几家子,就阿曦一个女孩儿,多做几身礼服。” 不得不说,自从阿曦到北靖关,三姑娘何琪的绣坊销量都直线上升。在北昌府时,阿曦就是只穿姨妈绣坊的衣裳,她本就生得好,会打扮,在女学的同窗,皆是非富即贵的女孩子,甭看阿曦念书不算上好,倒是很会引领女学风尚。相对于惯常爱模仿帝都样式或江南样式的绣坊,阿曦经常说,“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那些帝都或江南传过来的衣裙,也不见得都是好的。” 这回过及笄礼,之所以要提前预备,就是因有些衣裙要刺绣,那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好的。 纪夫人那里也很关心阿曦的及笄礼,两位亲家见面时,纪夫人还格外问了一句,何子衿笑道,“礼服已在做了,介时也就是些亲戚朋友过来。” 纪夫人很有些犹豫的问起婚期,实在是,她儿子已经十八了,而且,纪珍还是纪夫人与纪容将将不惑之年生得儿子。何子衿甭看平时好说话,人也和气,在这上头是寸步不让的,还同纪夫人普及了一下女孩子太早成亲的坏处,一则于身体不利,二则于生育不利,风险太大。何子衿道,“阿珍现下正好趁年轻,用心当差任事。” 何子衿这样说,纪夫人也没法子,毕竟当初江家早就把不希望闺女太早成亲的话说在前头了。只是难免同闺女念叨几句,江赢道,“这也急不得,与其早成亲让何姐姐担心,倒不若晚两年,何姐姐那里也高兴,咱们这里也省得落埋怨。” 纪夫人叹道,“我跟你义父都一把年纪了。” “娘你也别急,要我说,你看何姐姐一生就是双生胎,义父家里,不是说义父当年也有个龙凤胎的妹妹么。阿曦虽要晚两年成亲,可到时说不得一生就是俩呢。” 纪夫人先道,“你义父这事不许再提。”继而笑道,“要是应你这话,我给平安寺菩萨都重塑金身。” 江赢宽慰了母亲几句,想着自己自从生下长女后,连得三子,再无闺女,先时丈夫与江家定亲的亲事,怕是没缘法了。 纪夫人虽有些遗憾江家不舍阿曦太早过门,不过,及笄礼是大日子,特意命人送了两匣子宝石给阿曦,让她挑着用,不必客套。 阿曦都觉着太过贵重,亲自过去谢了婆婆一回。纪夫人笑问她些及笄礼的准备情况,与她道,“那也不独是给你及笄礼使的,未及笄前,还是小女孩儿,随便打扮都行。这及笄,就是大人了,衣裳头面都要穿戴起来,以后打首饰的时候用得着呢。你也莫与我客套,我这些东西,早晚是要传给你们的。” 阿曦有些害羞的,还是道,“伯娘的东西多存一些给阿珠吧,阿珠还小呢。我娘早就教我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伯娘疼我,我也一样疼阿珠呢。” 纪夫人与阿曦说些话,中午留阿曦在家与她一道用饭,阿曦下午方回的自家。 阿曦除了准备及笄礼的事,她自己的事也不少,阿曦手上是有一些自己的私房产业的。何子衿从来不介意儿女拿私房做些投资什么的,当然,现在投资也单调的很,无非就是买房置地,至于开商铺的事,阿曦短时间内还没什么打算。但阿曦自己也有几百亩田地呢,春耕秋收什么的,虽有管事,阿曦自己也要操心呢。 待得三月三,阿曦收到阿晔托镖局送来的礼物,一对沉香木的如意簪,还有给家里的信,信中说这如意簪是给阿曦的及笄礼。阿晔信上也说了不少自己路上的事,信寄出来的时候,阿晔与苏二郎已到了鲁地,鲁地临海,据阿晔信中说,吃了许多海中鱼虾,其滋味之美,把双胞胎馋的够呛。 双胞胎也收到了兄长的礼物,阿晔亲手用贝壳给双胞胎拼的一艘大船,据阿晔说,这些贝壳都是被他吃掉鲜贝后收集起来的,非常有纪念意义。 双胞胎表示,“送些干贝来也好啊。”他俩又不喜欢大船。这叫什么大哥哟,送的礼物一点儿不合心,还不如补送俩过年红包呢。 阿曦原本想用阿晔送的如意簪做及笄礼的簪子呢,结果纪珍也在阿曦及笄礼前送了一对桃花簪,这桃花簪是用一块白玉雕成,说来也巧,那白玉一端微染胭脂红,雕成桃花簪,正得相宜。纪珍还在信里说这簪子如何如何难得,如何如何寄托了他的一番情义,总之,肉麻的了不得,以至于阿曦都怀疑纪珍是不是跟她哥学做小酸诗了,下年多不见,肉麻功力大涨。 阿曦就有些为难了,用哥哥的,觉着有些辜负阿珍哥,用阿珍哥的,叫大哥知道,一准儿说她见色忘兄。阿曦正为难呢,兴哥儿与大宝俩新科进士都锦衣还乡了,俩人锦衣还乡的时间有限,在家呆不久的,怕是不能参加阿曦的及笄礼了,不过,也给阿曦准备了礼物。好在,俩人准备的不是簪子。兴哥儿送的是自己画的仕女图,据说是画的阿曦,但由于当下时人审美的原因,一直将审美停留在素描阶段的何子衿是看不出这仕女图哪里像阿曦来。不过,据阿念说,画的很不错。兴哥儿的画,大宝题的字,算是俩人合送。 阿曦当天就挂自己屋了。 兴哥儿既得中进士,就得开始议亲了,为他这亲事,何子衿还特意回了趟娘家,帮着预备兴哥儿定亲之事。 这事说来也好笑,原本李家是想李二娘与何家联姻,何家不喜李二娘庶出身份,相中的是李家大娘子。两家正为人选较劲儿呢,结果,谁也没料到,最终是与三姑娘成了。 何子衿听说这事儿一时都不能信,倒是阿曦道,“这也不稀奇啊,我去李巡抚家做客,他家三姑娘常与我打听三舅舅的事呢。” 何子衿问,“都打听什么?” 阿曦道,“就是三舅舅平日里爱吃什么做什么,还悄悄问我三舅舅屋里有没有通房丫头。娘你不是与我说三舅舅再正经不过的人么,我就把三舅舅逐丫头的事与李家三妹妹说了。她当时就说,三舅舅是个正经人。当初我还以为她是为李家大姐姐问的呢,原来是替自己问的呀。” 何子衿笑道,“他家三位姑娘年纪都相仿,这三姑娘也好,爽俐大方,你三舅舅性子有些闷,说个爽俐的,正相宜。” 阿曦道,“就是我以前都叫她妹妹的,以后要改叫小舅妈了。” 何子衿莞尔。 这年代人们生育的子女多,这样的事还当真不稀奇。何子衿笑道,“当初你还给江姑娘叫小姨呢,如今可不改口叫姐姐了。” 阿曦素来大方,对于亲事什么的,其实并不如何害羞。她又问起什么时候去外祖家的事,小舅舅这既是回家,肯定要趁着进士之喜把亲事定下的。何子衿道,“家里事安排安排,你就与我同去。” 阿念离不得衙门,只得让妻女先过去,待定了定亲的日子,阿念介时再请假去岳家吃定亲酒。 待回了娘家,果然里里外外一派喜庆,沈氏何老娘都是一幅喜上眉梢的模样。何老娘还悄与自家丫头道,“李家三姑娘,好爽俐的姑娘,兴哥儿也很是高兴。” 说到兴哥儿,何子衿都觉着稀奇,先时如老僧一般,都不多看姑娘家一眼的,这定了李家亲事,兴哥儿就仿佛立刻开窍了。何子衿还专门私下问了兴哥儿一回,兴哥儿还觉着他姐问的稀奇呢,兴哥儿道,“先时又没成亲的意思,我得一门心思念书呢,等闲无事看人家姑娘做甚,多不尊重啊。如今爹娘给我定下亲事,我自然欢喜。” 好吧,估计兴哥儿这想法当真是这年代最正统的士大夫的想法了。 按兴哥儿的意思,先时不议亲,看姑娘也是白看,今亲事已定,他其实也认得李三姑娘,主要是李三姑娘与外甥女是同窗,兴哥儿多少也见过几回。虽则辈份上要变一变,兴哥儿心下还是很满意父母给自己定的亲事的。 说来,兴哥儿这亲事还颇有些小坎坷,沈氏笑道,“李夫人约我去庙里上香,她带了家里三位姑娘,我带了兴哥儿。她家三位姑娘,李二姑娘生得最好,我猜度李夫人可能是想着你弟弟少年心□□美色什么的。不想兴哥儿倒是同李三姑娘看对了眼,别看兴哥儿平日里话不多,心里有数的很。”很欣慰儿子没相中李二姑娘,觉着儿子有眼光。 何子衿笑道,“这也是他们的缘法。” “是啊,先时要去庙里,我就同兴哥儿说了李家大姑娘稳重,不想他更喜欢活泼些的。”沈氏笑道,“兴哥儿当真是个稳重性子,要是换了俊哥儿,说不得就看中二姑娘了。” “俊哥儿眼光只要更高的,当初在北昌府给他说了多少闺秀,难道没有生得好的?他总是不乐意。”何子衿猜当初俊哥儿估计是受阿冽的影响,或者想大哥娶得名门贵女,自己自然也想娶个差不多的,不然,俊哥儿亲事当初何以耽搁好几上呢。 沈氏一想,笑道,“他们三个,阿冽最是稳重,俊哥儿性子好强,兴哥儿是个心里有主意的。” 何子衿想想,也笑了,还真是这么个理。 兴哥儿与李三姑娘这亲事,李家其实也有些个,嗯,没想到。 自从兴哥儿中了进士,李家就有些愿意拿大姑娘来与何家联姻了,但这亲事上头,不得不说李家还是存了几分侥幸,毕竟,二姑娘生得更好些,只是,谁也没料到是三姑娘与兴哥儿看对了眼啊。 两家有了联姻的默契,亲事自然要男方提的,何家一提三姑娘,李家都有些懵。就是李三姑娘也有些懵,阿曦先时的话本没错,李三姑娘当初与阿曦打听兴哥儿,就是为自己大姐打听的啊。她,她可没有与大姐抢男人的意思啊!倒是李大姑娘自来温和,笑与妹妹道,“我哪里用你操心呢,这说来也是你们的缘法,你不是一直说,何家公子品性极佳么。” 李三姑娘道,“他虽好,我可是从来没想过,我一直是想大姐你的。” “傻丫头,你待我的心,与我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李大姑娘柔声道,“我还真没想过何家的亲事,我总觉着,何家公子有些闷了。记得咱们去找阿曦玩儿的时候,也见过这位何三公子,素来不与咱们说话的。他这样的稳重人,就该配你这样跳脱的。你自己都没留意,一道去庙里上香,他哪里与我和二妹说话的,都是跟你唧呱,真难得他这样的人,原来也挺会说的。” 李三姑娘道,“你跟二姐姐都不说话,我怕冷场,才理他几句的。” 李大姑娘笑道,“要不说你俩性子相合呢。要是我,我本就寡,他也不爱说,还不得活活闷死啊。” 李三姑娘也不禁笑了,嫡亲姐妹俩,也没的推让丈夫的理,既然大姐也没有太喜欢何三,李三就没客气。说来,俩人在家族里都是行三的,还真是一桩缘法。 兴哥儿亲事一定,何琪就开始火烧火燎的急长子的亲事。 要说兴哥儿先时不近女色是为了念书,今书念出来了,兴哥儿于亲事上开窍开得多快啊。大宝却是不同,自从先时与隋姑娘有那桩未了缘法,大宝除了与阿曦这样的自家姐妹来往外,于其他姑娘都鲜少看第二眼的。 你说把何琪急的。 这亲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可也没有完全不征求儿女意思的。 更有如大宝这样,铁口不想成亲的,你就真把亲事给他定了,介时一对怨偶,两相耽误。 何家正为兴哥儿定亲事操持,何琪不好去何家说大宝儿的事,私下同师妹三姑娘说起来,真是一颗心都操碎了。何琪道,“他怕是还惦记着隋姑娘呢。” “师姐不是说这些年俩人没有来往么。” “虽说没有来往,可大宝这孩子,长情啊。”何琪微微哽咽,“我每每想,他这般愿意,我做亲娘的,如何不成全他?可一想到隋姑娘那身子,我就替大宝委屈。我想给他娶一门健健康康的媳妇,让他以后儿孙满堂。” 三姑娘劝道,“师姐,你这也钻牛角尖了,大宝现今都是进士老爷了,他想要什么样的媳妇,自然会跟家里说的。哪怕就是依然愿意隋姑娘,他说了,家里纵使不愿,也得考虑下他的意思,他如今并没有说,想来不是因着隋姑娘。或者就是命里要晚几年再成亲的。要依我的意思,孩子不愿意,咱也别勉强,不说别个,大宝向来顺遂,以后也不怕没前程。他这就要往帝都做官了,帝都的气派,非北昌府可比。大宝在帝都多住些日子,眼界开阔了,心胸也就开阔了。你看俊哥儿的姻缘,谁能想到他的姻缘在帝都呢,当初婶子也是给俊哥儿在北昌府说亲,说了多少家都不成,也是把婶子气恼的不行。这各人的缘法,都是说不定的。说不得大宝的缘法不在北昌府呢,你也别太急了。” 何琪深深一叹,摆手道,“不是,他这孩子,我是知道的,他心里就是还记挂着隋姑娘。” 三姑娘道,“以往大宝在北昌府念书,与隋姑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他就要往帝都去了,见得少了,说不得情分就淡了。”说着,三姑娘又劝何琪,“只是师姐,我也得劝你一句。若是大宝在帝都,与隋姑娘情分淡了就淡了,这是两人无缘。倘是大宝念念不能忘,你也得有个准备,说到底,孩子高兴了,咱们做父母的就高兴。那隋姑娘,这几年我见得不多,可也常听人说起她的事,她在女学颇得巡抚夫人重用,如今在女学管着一摊子事儿,也是个能干的。” “你说的我何偿不知道。”何琪微微拭泪,道,“这几年,我是常打听着她些的,真是个好姑娘。要不是她不能生养,哪怕她和离过,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你不晓得,先时我就一听留心她的事,她那个前夫家,听说如今已是一子一女了。” 三姑娘不由一叹,看来这不能生养当真是隋姑娘的问题。 何琪有些疲倦,眼角泛起微微细纹,强打起精神道,“不说大宝的事了,都随他吧,倘在帝都他依旧难以忘情,只要他们愿意,我也没什么不愿的。到底是他自己的日子,父母该做的,都做了。哪怕先时拦着他们的亲事,我也是为了他。若他就相准了隋姑娘,只要人家愿意,我就愿意。” 何琪真是把满心酸楚放在心里,江仁看妻子这般,还与长子谈了一回,江仁比妻子看得透,江仁的意思,“爱娶就娶吧,以往他年纪小,现在有了功名,也能养活自己了,娶谁都随他。” 家里松了口,大宝这事儿也没成,倒不是大宝不愿意,是人家隋姑娘不愿意,隋姑娘深思熟虑三日,依旧是回绝了大宝,隋姑娘道,“女学的事,我刚上手,委实没有考虑儿女私情的心思。” 这回江家是真的信了,人家隋姑娘是当真对大宝没意思啊。 大宝这事暂且不提,眼下就是兴哥儿的定亲礼了。 大宝面对隋姑娘的回绝,表现的比上番成熟多了,虽有些失落,也没有颓废,还与兴哥儿一道去往李家送聘礼呢。 待兴哥儿定亲后,大宝与兴哥儿就得回帝都去做官了。走前,大宝与隋夫子深谈了一番,还与小隋说了不少话,便带着行礼,与兴哥儿往帝都去了。 兴哥儿定亲之后,转眼就是阿曦的及笄礼。 阿曦这及笄礼,啥都准备妥当了,最发愁的就是用谁送的簪子了。 因家里亲戚大都在北昌府,故而,及笄礼这样的日子,阿曦光簪子就收到了整整六对。把双胞胎羡慕的够呛,只恨自己当年没投个女胎啊,却也带来一个问题,用谁送的簪子啊! 这其中就是大哥阿晔送的如意簪,阿珍哥送的桃花簪,三姨妈送的八宝簪,江舅妈送的雀头金簪,以及外祖母送的赤金嵌宝簪,还有曾外祖母送的当年曾外祖母及笄用的百福金簪,据说这金簪还是曾外祖母压箱底多年,连早逝的曾外祖父都不晓得的曾外祖母的私房,拿出来给了阿曦。 双胞胎看大姐过个及笄礼收这么多宝贝,天天看着就羡慕的两眼放光好不好! 至于用哪个簪子,在双胞胎看来没啥差别,反正都是好东西。 双胞胎这不懂欣赏的,还同朝云祖父说呢,“大姐好东西太多,竟然还愁用不过来。”时常听人说有人家重男轻女,怎么他家都是反着来啊!他们家,大姐最富了。 朝云祖父就随口问了一句,双胞胎便争先恐后把大姐收到的及笄礼里的簪子跟祖父绘声绘色的学了一遍,然后,朝云祖父取出了一支赤金双鸾鸟牡丹簪。 这簪子,论工艺不算上佳,色泽还有些暗淡了,可见是时久未用,该炸一炸了。说来,收藏这簪子的都是一只细长的沉香匣,用双胞胎的眼光来看,匣子都比簪子值钱。 朝云祖父一句话,“用这支,这是当年家里长辈及笄时所用。” 阿曦年少,哪里知道朝云祖父的长辈是谁,把朝云祖父给的簪子拿回去跟她娘一说,她娘险闪了腰,接过阿曦手里的匣子,将簪子小心细致的取出来,这簪子用何子衿现在的眼光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何子衿想着,朝云师傅他娘辅圣公主出生时,□□皇帝江山就打了一半,颇有家底。辅圣公主及笄时已是长公主身份,断不会是这支簪子。这支,怕是当年程太后及笄时所用,程太后只是小富人家出身,当年程家为给爱女及笄礼,特意打这样一支金簪,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先时自己少时及笄礼朝云师傅给的就是那支,那这支是谁的呢? 何子衿赏鉴了一回,想不论这簪子曾属于谁,何子衿唯希望阿曦一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何子衿将簪子珍而重之的放回匣中,与阿曦道,“这是你祖父的心意,就用这支吧,以后你可要切切收好,这是可以传与后人珍宝。” 章节目录 第447章北昌行之一三五 > 第447章 阿曦的及笄礼颇是隆重, 虽然其父江副使官职不算太高, 但在北靖关也是数得着的, 更兼阿曦与纪珍定亲, 这次请的给阿曦加笄的正宾就是纪夫人。 亲戚们基本上都到了, 何家一家子、江家一家子、胡家一家子, 再加上阿曦以前在女学的同窗, 请了李家三位姑娘和苏冰苏姑娘,如阿冽、俊哥儿、兴哥儿三个舅舅,人未到, 礼也到了,还有沈素也着人与阿冽俊哥儿一道给阿曦备了份及笄礼。沈素信中都说,家里可能是受了不生闺女的诅咒, 沈素四个儿子, 待得沈玄沈绛沈朱沈丹都成亲,依旧是只会生儿子, 所以, 沈素对于没孙女这事一直遗憾的了不得, 阿曦这算是甥外孙女, 所以, 沈素特意送东西以贺阿曦及笄。 另则就是何山长办女学交往下的人脉, 知道何山长就这一个闺女,能来的都来了。 隋姑娘也送了阿曦一份礼物,只是她在女学事忙, 抽不出身, 请苏冰一并带了过来。 幸而江家宽敞,亲戚朋友的不愁没住的地方。 何子衿看着闺女梳着加笄,自己先感动了一把,应该说又自豪又感动,感觉就是一眨眼似的,闺女就这么大了。那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真的只有在做了父母后方能体会。真的,养育真的是双方面的感情的付出,十几年的辛苦,汇集到这一刻,也回馈了父母如此巨大的喜悦。 望着阿曦秀美的脸庞,何子衿欣慰至极。 阿念也悄悄的握住子衿姐姐的手,眼眶微湿。 以至于来宾们都有些看不懂了,长女及笄,你们夫妻俩至于嘛。 反正,这就是很容易感动的夫妻二人组啦! 及笄礼后还有宴会,更是热闹非常,阿念一不留神还险些喝多了。待得晚间,客人或辞去或是歇息了,何老娘也在自家丫头给准备的屋里歇着喝红枣茶,不由又想到从前,很实诚的与自家丫头感慨道,“当初你的及笄礼,家里也是尽心尽力的操办,可那时不过族人乡邻过来参加,看阿曦这及笄礼,真叫人高兴。”非但是人多热闹,更重要的是,这说明家里日子兴旺啊! 何子衿此时也完全没有穿越者清高的想法,什么平淡是福啥的,何子衿过过平淡日子,也过得很好。她两辈子都平民,说句实诚话,谁会不想家族兴旺呢。何子衿以往会觉着,清清静静过日子也无妨,可自从有了孩子,她就世俗了。她不会在孩子身上多么奢侈,她也不是想把什么世间奇珍给孩子,可是,如果是很正常的,别人家孩子有的,自家孩子没有,她做娘的心里不好受。尤其孩子渐大,议亲科考,何子衿就越发的俗气了,她就愿意给儿子说那人品行事门第相貌样样出众的女孩子,她就愿意给闺女寻一个配得上闺女的好女婿。有时,何子衿都禁不住想,我可真是个俗人啊。 俗就俗吧,今日虽累,何子衿亦很是喜悦,听祖母这话,何子衿笑道,“可见这些年没白操劳。” 何老娘下巴抬的高高的,“那是!”接着就说起老何家的历史来,“你们老何家,自来就是个种田的。当初那短命鬼去我家提前,我真没看中老何家的出身,族人虽有些个,没一个出息的。我们老蒋家不一样,我们祖上可是出过大官儿的!当初也就是看那短命鬼心诚,哎,就是没料到那般短命!好在,我们老蒋家那点文气儿总算是传到了你爹头上,你爹可惜就是生在老何家,那会儿家里穷,也没名师大儒的指点,就是跟着县里许举人念念书,耽搁了你爹,要不,你爹不至于三十多才中举人。” 何子衿笑,“那是,不光我爹,就是阿冽、俊哥儿、兴哥儿,也都是亏了祖母你身上带来的文气儿,不然,他们哪儿能这般会念书哩。” “可不是么!”何老娘听这话就欢喜,正想再吹一番牛,就听自家丫头道,“也有我娘的功劳,人都说外甥像舅,我舅也很会念书。” 何老娘不自觉的一撇嘴道,“你舅家祖上就你外公一个老秀才,再往上,清一水儿都是种地的。你舅这种属于突然之间开了灵根,不然,哪里有这般灵光,祖上没这样的人哩。” 何子衿笑,“要不当年祖母你一眼就相中我娘了呢,是不是?” 何老娘现在早把当初反对儿子亲事的事给忘了,何老娘点头,“可不是么,当初我一见你娘就觉着长得有福气,这可不就是么,在咱们县里,最有福的人,除了你,就算你娘了。” 何子衿道,“诶,我有福都是在祖母您老人家的指点下,才有这大福呢,都是亏了您。” “那是!当初我一见阿念就知道是个好孩子。”何老娘也把当初游说阿念去铺子里打小工的事给忘了,与自家丫头道,“如今看来可不是么,非但会做官,更重要的是人品好。不然,他做天大的官儿,见天叫你生气窝火,那样的日子,纵是一品诰命,又有什么意思?” 甭说,何老娘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何老娘唯对一事不大满意,她问自家丫头,“如何给阿曦用那么一支老钗,虽份量足,也该去炸一炸,都不鲜亮了。”用自己给的那簪多好啊,一样是纯金的。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给的,我看师傅的意思,很想阿曦用这个。” 好吧,一听是朝云师傅给的,何老娘也就不说什么了,何老娘忙叮嘱自家丫头一句,“那可得叫阿曦收好了,她小孩子家毛手毛脚的,不然你帮她收着,别弄丢了。朝云师傅给的,定是好东西。” 何子衿笑道,“我与她说了,她仔细着呢。” “这几个孩子,要说仔细,还是双胞胎,那俩小家伙,一看就会过日子。” 何子衿笑道,“是啊,都说他俩您老人家真传哩。” 何老娘得意地翘起下巴,“那是!” 阿曦这及笄礼之后,胡家江家都未久待,两家人都有北昌府的生意,一时放不下。阿念与胡文、江仁不知道说什么事,好几天都在书房呆着。及至两家人告辞时,三姑娘把二郎留下了,二郎去岁秋闱失利,跟家里商量了,他留在北靖关追随罗大儒继续功读文章。 沈氏何恭亦是不能久待,何恭衙门里还有差使,余者亲戚朋友也都告辞去了。何子衿留祖母在家住些日子,原本兴哥儿去帝都后,何老娘就觉着家里冷清,老人家都喜欢热闹,何子衿这样一说,何老娘就应下了。沈氏知道婆婆一向是喜欢跟自家闺女住的,还是道,“母亲在子衿这里,家里岂不就剩我与相公了。” 何老娘道,“你俩就你俩呗,只管好生过日子,我住几天就回。” 沈氏没法子,只得叮嘱了闺女一番,与丈夫先回了北昌府。沈氏回北昌府路上还与丈夫说呢,“孩子们小时候就盼着他们什么时候长大,这一长大,都各去过各自的日子了,家里反是冷清了。” 何恭笑着拉过妻子的手握在掌心,“冷清什么,我就盼着咱俩过日子呢。” 沈氏笑嗔丈夫一眼,“什么年岁了,倒说这样的话。” “什么年岁都是你相公。”何恭神色温和,道,“当初咱俩刚一成亲,我就想着赶紧生儿子,好叫娘高兴。好容易你有了身子,生了咱们子衿。娘那会儿一门心思盼孙子,为这个,你还没少动气呢。” 沈氏想到自己年轻时的性子,也笑了,“那会儿年轻,其实我也盼第一胎生个儿子好叫娘高兴,可闺女也是亲生的啊,那样嫌弃咱们子衿。”说着又是一笑,“后来也奇,没过两年娘就转了脾气,总是给闺女买点心吃。那会儿我还说呢,那飘香坊的点心,多贵啊,我都舍不得,娘隔三差五的就给闺女买来吃。” 何恭笑道,“娘就那性子,嘴硬心软。”与妻子道,“如今儿女都娶媳妇嫁人了,也该咱们二人过些清静日子了。” 沈氏笑道,“这也是。” 于是,北昌府街头就出现了最恩爱夫妻二人组,不管是沈氏去铺子里选胭脂,还是去花市看花草,亦或是休沐时驱车往荷花湖携手散步,都是夫妻为伴。沈氏还会偶尔准备宴会,就请几家相熟的朋友,小聚一二,亦是人生乐事。连李巡抚夫人都同丈夫道,“看何家,虽非大户人家,何亲家夫妻却是这样的恩爱,咱们三丫头有福。” 李巡抚笑道,“是啊,不盼别的,就盼他们小夫妻二人能与何亲家这般就很好。” 李夫人微微一笑,觉着给三孙女这亲事结的好。 李家三位姑娘与苏冰留在江家做客,阿曦带她们参观北靖关的风光,介绍她们与自己在北靖关认识的新朋友祝姑娘。祝姑娘约上人,一道去草场打猎。 北靖关民风比北昌府开放的多,不过,闺秀们出门,总有兄弟陪伴的,像阿曦出来,双胞胎和小叔子纪珠也要一起玩儿的。纪珠时常在给大哥的信上说,与嫂子玩儿这个了,与嫂子玩儿那个了,闹得纪珍在帝都都担心他弟会不会看上他媳妇,这可是乱伦啊弟弟! 反正,纪珠是很喜欢跟阿曦一道玩儿的。 大家一道打猎,连何老娘也跟着一并来的,当然,何老娘不骑马也不打猎,她老人家坐车,在帐子里歇着,与余嬷嬷一道指挥着丫环们做些餐前准备。待孩子们带猎物回来,定要烤肉吃的,何老娘道,“这肉啊,就得现杀现烤才香。”她老人家虽然牙掉了几颗,如今都换成了镶贝的,并不耽搁吃肉。 余嬷嬷点头,“是啊,非但鲜,烤出来也香。” 与何老娘一道坐等的就是李二姑娘,这位姑娘不懂打猎,就在帐子里留守了。李二姑娘望远处群山苍茫,天空白云朵朵,不禁诗兴大发,很想做一两首诗来听,只是转眼一看,除了何老娘余嬷嬷这俩半文盲老太太,就是准备吃食的丫环小厮,她就是做出诗来,这些人也听不懂啊! 李二姑娘只得将一肚子诗兴憋了回去,相对于李二姑娘的扫兴,何老娘很是喜欢这地方,同余嬷嬷道,“这地方好,夏天不冷不热,还这样的宽阔,咱们丫头那处宅子虽是四进,我瞧着这里四进宅子比北昌府的四进要宽敞似的。” “是啊,我瞧着是大四进。” 何老娘带着余嬷嬷四处遛达,道,“多好啊,花是花,草是草的。” 李二姑娘听这文盲话都不晓得说什么好,哪里的花是草草是花吗? 李二姑娘悄悄吐槽一回,何老娘溜达一圈,回头就瞧着丫环们煮的汤,还有准备的石头啥的,何老娘就问,“这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丫环回道,“老太太,这北靖关在猎物多,许多人都是打猎后直接就烤来吃的,烤的时候就要用这石头。” “是放在石头上烤么。” “不是,是用石头垒个四方的石锅一样,把猎到的羊啊鸡啊的放里头,外头点火,半个时辰就熟得透透的。” 何老娘研究了一下,点头道,“这法子好。” 何老娘还很关心的问李二姑娘,道,“二姑娘喜欢吃烤肉么?” 李二姑娘笑的矜持,“我不挑食的。” “不挑食好,我们丫头也不挑食,不挑食的人有福。”何老娘笑呵呵的与李二姑娘说话,“你这丫头生得文静,念过不少书吧?” 李二姑娘道,“略识得几个字。” 何老娘有些失望,“没念过书啊。”算啦,原本瞧李二姑娘斯文,还想送几本自己的著作给她呢。 何老娘现在自觉半个文化人,不大愿意同文盲要交道,听李二姑娘说没怎么念过书,何老娘语重心长道,“女孩子,还是多念念书的好。” 李二姑娘郁闷的:嘿,老太太,我就是谦虚那么一说~我其实诗书满腹,才高八斗好不好! 待得下晌,阿曦等人骑马带回猎物,何老娘吃了石锅焖烤出来的鹿肉和羊肉,何老娘回家后都念念不忘,与自家丫头道,“再没这样肥美的了。” 何子衿笑道,“现剥皮现烤,石头的保温性好,烤出来都不用别的调料,醮一点盐巴就很好吃。” “对对对。”何老娘道,“再洗些大叶子青菜将肉一包,放嘴里,要多香有多香。” 总之何老娘是吃得高兴,还悄悄与自家丫头道,“幸亏兴哥儿没定李家二姑娘,先时李家与咱家说那二姑娘如何如何有才学,我今儿问她,她说只些许认得几个字,原来学都没上过,不如三姑娘自小就在咱家女学上学的。” 何子衿:人家说些许认得几个字是谦虚吧? 何子衿笑道,“人家谦虚才那样说呢。” 何老娘就不理解了,“可那明明念过书,干嘛说只认得几个字啊?” “小姑娘家,害羞,就这样说。” 何老娘长叹,“都不懂现在的小姑娘了。”第二天她老人家问阿曦,“阿曦,你书念得如何了?” 阿曦道,“不敢说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吧,也还成啦。” 何老娘哈哈直乐,心说,这才是咱们老何家人哪! 李家姑娘与苏冰住了十来天方告辞,阿曦怪舍不得她们呢,李家大姑娘道,“再住下去,祖母就要着人来接了。” 李三姑娘也说,“有空我们再过来。”还与阿曦道,“我与二姐的及笄礼在八月,阿冰的及笄礼在十月,你可得来啊。” 阿曦道,“一准儿去。” 女孩子有女孩子们的友谊,祝姑娘听说李家三位姑娘与苏冰要回北昌府,也过来送她们一送,还有吴将军家的长子夫妻与次子也过来了,因吴大郎成亲是双胞胎做童子压床,吴大奶奶成亲后与也时常同婆婆一处来江家做客,吴大奶奶有了身子,已是颇为笨重了,知道几位姑娘要走,特意过来相送。 几位姑娘走后,何老娘一直住到中秋,阿曦参加李家二姑娘三姑娘及笄礼回来,何子衿的意思是,就让祖母在自家过年。何老娘是不肯的,她过年一定要在儿子家过年才成的。结果,没等到过年,刚吃过中秋节的月饼,何恭就让江仁来北靖关时接何老娘回去,无他,沈氏又有了。 何老娘乍听闻此事,都不能信。 何子衿也觉着,阿仁哥不会是传信传错了吧! 江仁笑道,“千真万确,初时姑姑也不信呢,给小窦大夫诊了脉,小窦大夫说已是三个月了。还说,再过俩月就能诊出是儿是女了。” 何老娘连声道,“儿子闺女都好!”哈哈大笑数声,双手合什念好几声佛,与江仁道,“你有空也去拜拜北靖关的菩萨,可灵啦!” 江仁笑道,“那我一定得去。” 听说儿媳妇有了身孕,何老娘哪里还在孙女这里呆得下去,当下就让余嬷嬷收拾东西,待江仁这里的事办好,她就同江仁一道回北昌府,照顾儿媳妇去。 何子衿怪不放心的,她娘这都五十的人了,在现代也是高龄产妇啊,何况这个年代……何子衿私下都说,“爹也是,怎么不小心着些。” 阿念偷笑,“真没想到,岳父大人平日里瞧着斯文,其实龙精虎猛啊。”刚说完,挨子衿姐姐一下子。阿念笑道,“姐姐不放心,不如同祖母一道去瞧瞧岳母。” 何子衿肯定不放心啊,索性连重阳礼备好,准备一道跟祖母回家看她娘去。阿念道,“多带些滋补的药材,岳母那里你宽一宽岳母的心,这毕竟是喜事,再请小窦大夫时常看着些,该补就补一补,也不要过多滋补。” 何子衿道,“要不把娘接咱们家来,有老窦大夫,我觉着更安稳。” 阿念道,“接来倒是无妨,只是怕岳母不愿意呢。” 何子衿一想也是,她娘定不肯到闺女家生孩子。 何子衿跟祖母回去看她娘,沈氏见婆婆还好些,见着闺女委实有些尴尬,柔声埋怨道,“你可来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何老娘欢天喜地的,回家茶都顾不得吃一口,就瞅着儿媳妇那还未显怀的肚子了,道,“怎么不是大事,简直是大喜事,我来前去平安寺给你求的签,上上好签。” 沈氏面儿上微窘,“真真是再想不到的。” 何老娘笑道,“咱们家的大喜事。”待儿子回家还夸儿子,“真能干!”把何恭夸个大红脸,何恭轻咳一声,眼尾都笑的飞起来,道,“媳妇这有了身子,家里这些事,就得娘你多操心了。” 何老娘自是一口应承。 何子衿想着祖母也上了年纪,她娘又怀着孕不能多操心,索性道,“阿曦在家也没事,我叫阿曦过来搭把手,也让她历练一二。” 何老娘将手一摆,“不用她,不就是家里这些事吗?有我有余嬷嬷就成。”不过,转念一想,自从三孙子兴哥儿往帝都去了,何老娘就一直想重外孙重外孙女的过来陪陪她老人家,双胞胎给朝云师傅霸占了,一时抢不过来。今有此机会,何老娘立刻改了口,捶着老腰往引枕上一瘫,装出个劳累样,道,“可不是么,唉,这上了年纪,眼也花了,耳也聋了,人也不中用了,你娘现在又得养着,没个帮着管事儿的,当真不成。叫阿曦来吧,我院子都想好了,就叫阿曦同我一道住。她有什么不懂的,我也能教一教她。” 何子衿看祖母这变脸速度,也是无语了。 看过她娘后,何子衿回北昌府就把闺女派娘家去帮忙了。沈氏都觉羞的不行,再三与丈夫道,“还是叫阿曦回吧,哪里有外祖母生产,叫外孙女伺候的。” 何恭笑,“又不是叫她伺候你,咱娘就是想要个孩子在家里,也热闹不是。” 沈氏道,“你说我这一把年纪,我都不好意思出门儿了。” 何恭对于妻子怀孕之事是格外高兴的,男人可能会有这方面的成就感,不过,何子衿也给她爹普及了一下高龄产妇的危险,何恭高兴之余也多了几分小心,劝妻子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天意,可见咱们与这孩子有缘。” 沈氏道,“我就盼着生个小闺女,闺女省事,贴心。” 何恭现在又不缺儿子,点头道,“闺女好,你这话,定准的。”又问沈氏可有想吃的东西,沈氏道,“这回怀胎也奇,就想吃点儿瓜菜。” 何恭道,“家里暖房地窖都有,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沈氏到底上了年岁,这有了身孕,就容易乏倦,白天都要小睡一觉。好在,如今何家条件好,吃用上皆遵医嘱,待得年下,沈氏虽身子略笨重了些,倒也一切安好。 临年,阿晔与苏二郎终于游学回来了。 阿晔刚一回家,就赶上邵家出大殡,以及林家被抄家的事。阿晔随口打听一回,何子衿道,“说是林千户一直与北凉有走私军械,邵将军缫匪时,被林千户出卖,不幸战死了。”说着叹口气,心说纪家果然下手了啊。 这两家都与自家有仇,阿晔自然没什么伤感。 他这刚回来,何子衿也不欲说那些晦气事,正要问儿子些游学之事,阿念突然回家来,一进屋先打发了丫环,与子衿姐姐道,“快些给我收拾衣裳,我这就要去帝都。” 何子衿一惊,忙问,“什么事?” 阿念摇头,眉心微拧,道,“不晓得,陛下秘旨,宣我立刻去帝都觐见。” 何子衿这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说慌乱,倒不至于,阿念一直做官顺风顺水,那位皇帝陛下对江家并无恶念。只是,这时候突然召阿念去,何子衿又着实不放心。顾不得多想,何子衿立刻唤丫环过来,吩咐找出厚衣裳皮袄,再者去厨房准备路上吃的干粮。何子衿问,“这就要走吗?” 阿念道,“立刻就得走。” 阿晔递杯热茶给他爹,道,“我陪爹一道去吧。” 阿念这才看到儿子回来,阿念松口气,道,“回来的正好,你不用陪我,有三喜四喜就行。你守好家,照顾好你娘你弟弟。”阿念吃口茶,略缓了一缓,与妻儿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虑着,不是差使上的事。” 何子衿道,“你路上可一定得小心,带几个侍卫才好。” 阿念拍拍妻子的手,道,“于镖头我带走,你们在家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因是骑马,行礼也不能带太多。东西收拾停当,阿念就与前来的御前侍卫换了军中快马,便连夜离开北靖关,一路往帝都而去了。 章节目录 第448章北昌行之一三六 > 第448章 阿晔其实有些奇怪, 不要说对于阿晔这种一向机敏的孩子, 就是在许多外人看来, 江家也自有其怪异之处。最怪异的并不是江副使三年一个台阶的升迁问题, 最叫人不明白的就是, 先时品阶低暂可不提, 但江副使当年升五品时, 任期圆满时依规矩当去帝都述职,吏部考核后,再论升迁之事。可就这样的官场通用规矩, 江副使一次都没去过帝都,但看遍北昌府,升职最顺遂的就是江副使了。 他爹在官场上的奇异, 阿晔是略大些懂了些官场上的规则才知道自家是在规则之外的。还有, 朝云祖父,阿晔小时候一直以为朝云祖父是他爹的亲爹, 后来才知道, 朝云祖父是他娘的师傅, 与他家虽有祖孙之情, 但没有血缘关系也是真的。还有朝云祖父神秘奢华的庄园, 一度时间, 阿晔都觉着,朝云祖父肯定是个特神秘特有背景的大人物,而且, 自家肯定是沾了朝云祖父的光, 所以,他爹升官才这般顺遂。 但是吧,朝云祖父平日里除了他们一家,根本不同北昌府别的官员们来往的,更不与其他人家来往,就是他外祖何家,朝云祖父也是鲜少打交道的。要是朝云祖父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说别个,就是朝云祖父不想见那些官员,那些官员也应该如蜂子见了蜜般时常上门请个字问个好吧? 没有。这些都没有。 随着阿晔年纪的增长,他又觉着朝云祖父不像手握权柄的样子。不然,不必对比别家,就是他爹,不算什么高官,家里也时常有人过来拜访呢。 朝云祖父就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有一个。 阿晔的记忆里,有一次帝都好像有个钦差,去过朝云祖父那里,后来他爹还同那钦差一道出使北凉了。 可也就这一次。 阿晔当时年纪尚小,因要上学,对此事也记不大清了。 但,在如今的阿晔看来,朝云祖父如果是权贵,那么,朝云祖父肯定是世间最冷清的权贵了。 阿晔对这些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年代孩子们家教都严,阿晔尽管心有疑惑,也没同人说过,更没有问过父母。今见他爹这十几年没有去过帝都的人一朝被急召至帝都,阿晔不禁有些担心。不过,家里还有妇孺(他娘他弟),阿晔自觉身为家中长男,他爹这一去帝都府,他就负有家中顶梁柱的责任。故而,虽是担心,仍强自镇定,不露出来叫他娘看到,他想了想,道,“娘,要不,我去祖父那里问一问?” 阿念走的这一时的工夫,何子衿心里也琢磨出了个大概,皇帝陛下不会对阿念有什么恶意,他们一家人这些年在北昌府做官,一向是稳稳当当的,这样急召阿念到帝都,定是皇帝陛下有什么急事。 可是,能有什么急事呢? 阿念官儿做得不大,文安邦武定国,都是太虚头的话。如果是朝廷的事,皇帝陛下有那许多重臣呢,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召这些年一直未曾相见的异父兄长过去。可如果不是朝廷的事,那就是私事,私事的话,阿念与皇帝陛下之间就一个共同的妈,那妈还早就殉葬了的。难不成当初阿念亲娘没死?不得不说,前世刷剧刷过头的后遗证就是,子衿姐姐脑洞过大,就怀疑阿念亲娘可能当初没死,想想也有道理啊,殉葬的旨意是先皇下的,先皇一死,今上登基,立刻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可是亲儿子,要是亲儿子不想见亲娘殉葬,暗里把亲娘偷出来,用个宫人代死,也不是不可能的。子衿姐姐这么一想,竟深觉有理,听阿晔这话,何子衿起身道,“是得过去同师傅说一声。哎,我去吧。你这回家半日也没顾得上吃饭,叫厨下给你下碗面。” 阿晔坚持,“我同娘一道去。”哪里有让娘操劳,自己在家吃饭的道理啊。这不是人子之为。 看儿子坚持,何子衿就带着阿晔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何子衿这一路上就在琢磨要不要把自己推断告诉朝云师傅,朝云师傅待自家这样好,不说这也太没良心了。可是,今谢太后是朝云师傅唯一的亲人了,谢太后又是今上嫡母,要是今上背着嫡母藏起生母,叫朝云师傅知道,一则生气,一则倘叫谢太后知晓,岂不影响谢太后与今上的情分。 直待到了朝云师傅的庄园,何子衿都是犹豫不决。 朝云师傅与罗大儒正在用饭呢,见母子二人过来,朝云师傅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看母子二人就不像吃过饭的,道,“来得正巧,一道吃吧。” 母子二人就先净了手,坐下与朝云师傅罗大儒一道吃午饭,何子衿看朝云师傅不像知道的意思,就想着,先吃过饭再说,不然现在说了,估计朝云师傅就没吃饭的心了。 何子衿当真是一片体贴之心,好在朝云师傅与罗大儒两个都是历经坎坷之人,最不缺耐性,虽知何子衿这时过来必是有事,大家还是将饭吃毕,大家往花厅吃茶时,何子衿方与朝云师傅说了阿念被急召至帝都的事。朝云师傅令闻道等人退下,道,“这事我听闻道说了,你也将家当收拾一二,估计陛下会召阿念回帝都任职吧。” 何子衿就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会回帝都?”这位皇帝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并不很愿意看到阿念这位同母哥哥的,当然,阿念也不是很想见自己的皇帝弟弟。就是但有相召,依何子衿的推断,也就是让阿念去见见“临终的亲娘”罢了。 朝云师傅叹道,“陛下龙体不大好。” 何子衿脸色立刻变了,她没想到不是皇帝召阿念去给“亲娘临终关怀”,原来是皇帝陛下自己身子不好了!如果只是寻常的发烧感冒,肯定不会召阿念相见,朝云师傅嘴里这“不大好”,想来是“大不好”了。何子衿立刻又开一脑洞,临终托孤啥的。 何子衿都不知要如何反应了,她出了会儿神,方道,“那我就先收拾行礼,准备着。师傅你也一道回吧。” 朝云师傅点头,“这也不急,总得年后方则动身的。” 何子衿轻声一叹,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朝云师傅的心情也不大好,何子衿不知帝都形势,朝云师傅是知道一些的,谢太后无亲子,抚养今上长大,母子之间一向情分深厚,朝云师傅对皇室一族没有什么感情,朝云师傅主要是担心外甥女谢太后。今上六子,年纪皆不大,而且,各有其生母,一旦今上不预,谢太后当何去何从呢? 何子衿先时开错脑洞,好在她脑子不慢,第二个脑洞开得就很有道理,今上既是身子不大好,召阿念去,除了想见一见这位同母异父的兄长外,或者还有临终托付之意。继而,何子衿就想到谢太后的处境,谢太后的地位是需要何子衿仰望的,哪怕有着一生二世的经历,何子衿在眼界上自是不错,但要说政治上,她哪怕一生二世,也无法与谢太后这样的人比拟一二的。这位太后娘娘可不是靠着男人一路宠爱登上皇后、太后宝座的傻白甜,据阿念说,先帝能登上帝王之位,多亏这位发妻辅佐。 这样的一位女士,但,即便是这样的一位女士,何子衿也能想像出这位太后要面临的局面,今上一旦过逝,谢太后必然要升阶为太皇太后,先不提尊号,尊号有时仅仅是一个名号。不说别个,谢太后与新君的关系能否像与今上这般融洽,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阿念,他们一家因一向与朝云师傅亲近,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朝云师傅又是谢太后唯一的舅舅,谢太后娘家就这么一个舅舅在世了,何子衿略加思量,就知道今上为何要召阿念相见了。不独因兄弟之情,或者更因他们一家与朝云师傅的情分。这世间,能影响谢太后的人里面,朝云师傅肯定是算一个的。而另一方面,阿念与今上同母,有这层血亲,偏生又不是皇族,这样的身份,让阿念与诸皇子有着天然的关联,却又与皇位无碍。甚至,于阿念自身的利益而,今上儿子在位,对江家就是最大的保障。 今上一旦有个好歹,阿念的确是充当即位新君与谢太后之间的一位再好不过的调和人选。 而且,愿意见到今上后继之君与谢太后关系平衡的人里面,阿念绝对算一个。 只是,如果今上是这样的打算,何子衿担心的就是,连今上这位同母弟弟,与阿念的情分也不深,至于今上那些出身尊贵的皇子们,又有几人能将阿念这样一位连身份都不能宣诸于口的叔叔放在眼里呢?人家知道你是老几啊! 一连串的问题在何子衿心中闪过,好在,让何子衿放心的是,她与阿念一道长大,深知阿念为人,知道阿念不是圣父,想来若有不合常理之要求,阿念是不会答应的。 电光火石间,何子衿脑中已想过诸多可能。她想得虽多,也知现在得听天由命了,她还是先安慰朝云师傅道,“师傅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听说帝都有个姓夏的神医,还是咱们蜀人呢,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得就好了呢。我就是先时不晓得是因什么缘故,阿念走时也说不清楚,故而有些担心。既是知道,我也就放心了。眼下还得先过年,东西不急着收拾,师傅你也放心吧,我去庙里给陛下烧柱平安香。” 朝云师傅难得迷信一回,令闻道取一千两银子,道,“也替我添些香油钱。” 何子衿点头应了,想着,看来朝云师傅也是盼着陛下平安的。 阿晔做了回旁听生,心中疑惑更多,回家忍不住悄悄问他娘,“娘,陛下龙体欠安,为何要召我爹去帝都啊。” 何子衿不是那种事事都瞒着儿子的,何子衿看屋里也没旁人,就悄与阿晔说了,“你是家里长子,你眼下也大了,告知你也无妨,只是你不准说与别人听。就是双胞胎和阿曦也不要说。” 阿晔连忙应了。 阿晔一向可靠,何子衿就简单的将阿念的身世与长子说了说,阿晔惊的都不晓做何反应。何子衿叹道,“这都是长辈旧事,心里知道就算了。这些年,咱们在北昌府一家子和乐,陛下就是陛下,皇家就是皇家,与咱家是两码事,明白吗?” 阿晔点点头,他年纪尚小,而且,并不是喜攀附的性子,想来也知道,这事关乎他亲奶奶与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阿晔就问了,“娘,那我亲祖父现在在哪儿呢?” “这谁知道,你亲祖父亲祖母都不是啥好人,我跟你说,你就当没他们就行了。”何子衿道,“就他俩那人品,真是负负得正,生出你爹来。你哪里知道你爹当年受的苦,你祖母就放下五百两银子就把你爹丢下不管了,你爹辛辛苦苦考中探花,就想见见亲生父母,见亲爹,亲爹说,我就这种人品,咱也不必相认。见亲娘,亲娘也没好话。”何子衿想到自己公公婆婆,那也是没好话的。 阿晔听到他娘对亲祖父亲祖母的评价以及亲祖父亲祖母所为,也是无语了。 阿晔还问,“那万一以后见面怎么办啊?” 何子衿道,“先帝过逝时已令你祖母殉葬了,你祖父,这些年也没消息。你担心这个做甚?就是见面,他认得你吗?他知道你是老几呀?他从未与你爹相认,你也没见过他,没与他相处过,他对你而,就如同路人甲一般,你以往未与他相识,以后也不必相识。这不是咱家冷情,亦是他所期盼。” 阿晔年纪尚小,一时难以理清这复杂的情感关系,只得点点头。 何子衿感慨一回,阿晔问,“那爹和今上,感情深吗?” 何子衿道,“我们都没见过陛下,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些年在北昌府顺顺利利的,一则你爹当差用心,从未有过纰漏。二则陛下对咱家多少有些照顾。虽从未相见,也得领陛下的情。”可要说亲,也谈不上,无非是两两相念,互不相见罢了。 阿晔点头。 何子衿摆摆手,不提这些心烦的事了,笑道,“你这回来,也没好生歇一歇,去休息一下吧。你那屋子自入冬我就让人把炕烧上了,每天都有人打扫,就是被褥得换一换,想来这会儿也换好了。” 阿晔听他娘的话,就去歇着了。 这回来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对阿晔的冲击不可不大,阿晔给这一桩又一桩的秘闻闹的,哪里还有歇着的心啊,他回屋光想自己家里事了,自他爹可怜的身世想起,阿晔觉着,他们家能有今天,绝对是当初他爹眼光好,娶了他娘的缘故啊。 阿晔很是歇了一宿,第二天才知晓外祖母有了身孕,阿曦去北昌府照顾外祖母的事的。 何子衿把给娘家和亲戚的年礼都备好了,与长子道,“你歇好了就把年礼给你外祖母家送去,你这一出去就是一年,曾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惦记着你呢。还有重阳他们,都念着你。也别忘了去看看你三姨妈和阿仁舅,这里还有给李巡抚和苏参政家的年礼,你一并送去吧。” 阿晔应了,道,“我爹去帝都的事,要不要跟外祖母说。” 何子衿想了想,道,“私下同你外祖父说一声就是,就说是陛下秘旨相召,不好宣扬,别让人往外说去。” 阿晔又在家歇了一日,因二郎也要过年回家,俩人就一道去的北昌府。 江家这里因阿念被急召至帝都之事难免担心,到别个家,如纪家,就不是担心,而是各种猜测了。 这事,哪怕陛下秘旨相召,也没有不叫纪大将军知道的理。事实上,这秘旨先是到的纪大将军这里,毕竟阿念是纪大将军手下,纪大将军兼着宣慰使一职,副使出缺,正使得有所安排,以免引人猜疑。故而,纪大将军是知道陛下这道秘旨的,他也知道陛下病久矣,这在朝廷并不是什么秘密,如纪大将军这样的身份,自然能知晓。 纪大将军奇怪的是,这样的时候,为何陛下会召江副使觐见呢。 经大将军就与妻子说了,“先时我就觉着奇怪,江亲家才学才干自是没的说,看他为官,先时在帝都做了三年翰林,后来外放沙河县,做了六年知县,因守县有功,连升两级任北昌府同知,之后就是知府、按察使、宣慰副使一路升上来,三年便是半品。他这样的升迁,在文官里极是罕见,可见陛下对其爱重。可陛下这般爱重,江亲家做官多年,却是从未去帝都述职,这件事,非但是我,想来北昌府官场也有诸多人不解。” 纪夫人也是个敏锐的,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这回陛下急召,可是有什么缘故?” 纪大将军轻敲几案,缓志道,“就是这才想不通啊。要说重臣,朝中多少陛下心腹之臣,江亲家这种十几年未曾面君的自然不能与朝中大员相比。可偏生在这种时候,陛下召江亲家去帝都陛见。” 纪夫人寻思一二,道,“这事儿,的确奇异。若陛下龙体不安,就是相召,也当是你或是李巡抚这样的边关重臣吧。” 纪大将军摇头,“夫人这话就错了,倘陛下龙体有碍,我们这样的守关之臣是再不能动的。我就是想不通江亲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中阶官员,北昌府北靖关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我一直觉着,这里头定是有什么咱们不知晓的缘故。” “你先时不也说何余两家联姻联的稀奇么?”纪夫人道。 “这自然是稀奇,现在何家不过五品文官之家,当时联姻之时,何家不过从六品门第,彼时余氏女,父为侍郎,祖父为一地巡抚,那是嫡长女,说与这么一个寒门出身的低品官员之家,自然稀奇。” 纪夫人道,“何家虽官阶不高,人品都是极好的。” 纪大将军道,“这我自然知晓,咱家与何家也一向交好,只是,我就事论事,那高官之家难道就没人品好的了?” 纪大将军沉吟道,“要说以往猜不透这其中缘故,若我所料不错,这缘故定在江亲家身上。” “难道不是因那位道长?”纪夫人给丈夫提个醒。 “虽有道长缘故,却并非主因。”纪大将军道,“道长虽是谢太后的亲舅舅,余老夫人还是谢太后亲姑祖母呢。若我猜的不错,当初余家想联姻的也不一定是何家?” “可要依你这般说,余家为何不与江家联姻?就是那时江家孩子们尚小,待得几年,如今阿晔也大了,再往下还有双胞胎也都是招人疼的孩子。”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纪大将军虽是坐在榻间,依旧是身姿笔挺,道,“何家实在没有联姻的理由,却联姻了。江家这里,余家反而也未曾太过亲近。” 纪夫人道,“要依你的意思,那就是余家对江家必然要处在一个,想亲近,却又不能过度亲近的位置。故而,余家不联姻江家,而是联姻与江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何家。” 纪大将军突然道,“当初太宗皇帝晚年,立先帝为太子后,听闻太宗皇帝忌讳谢太后母族为辅圣一脉,无番犹豫太子妃之事。当时,有一种说法就是,太宗皇帝遇到亲家母,说是亲家母当年还进过宫,太宗皇帝极喜她人品……” 纪大将军这八卦还没说完,就被纪夫人直起身子斥了去,“胡说八道,咱家与江家相交多年,亲家母什么样的人品,我还是晓得的。” “你听我说啊,我并非那个意思。”纪大将军忙递了盏茶过去安无妻子,道,“你忘了,当初你随我去帝都述职,还见过江亲家他们呢。那会儿他俩年纪尚小,就好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不会有那事。可亲家母有两个璎珞,一个是当初还是皇子妃的谢太后所赐,另一个是太宗皇帝生母胡贵太妃所赐。我想着,当初亲家母曾进宫之事,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说当初亲家母于谢太后有益,偏生先帝在位时,江亲家官运平平,待得今上登基,江亲家官运顺遂非常。” 纪夫人道,“会不会是今上继位,太后娘娘说的话,今上不敢不听。” “那不能。先帝临终都要为太后除去今上生母,先帝对太后的情分,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纪夫人望向丈夫,“那事情就不是因亲家母的缘故。”而后,纪夫人轻声道,“相对于亲家母这样父母双全,身家清白之人。江亲家无父无母,身上不解之处,岂不更多?” 纪大将军冷峻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凝重。 阿念去帝都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知道的,且身居高位的,都各有自己的一番解读。 北靖关如此,帝都城,更是如此。 章节目录 第449章帝都风云之一 > 第449章 北靖关到帝都, 正常一个月的行程, 被阿念一行人日夜兼程半月即赶到了帝都城。 这座巍巍皇城, 十几年再来, 阿念有种不自觉的时光恍惚感。 留给阿念恍惚感慨的时间不多, 即是陛下秘旨特召, 阿念就得直接随这些侍卫入宫觐见。到帝都的时间是上午, 阿念得以陛见已是在下午了,好在,宫中对于等待陛见的人都有一份午餐, 阿念还不至于饿着肚子等。 阿念初时是以为皇帝陛下事务烦忙,他排号排到下午陛见,但, 待到陛下寝宫, 那浓重药香让阿念行过大礼后不禁抬头往御座上望了一眼,那一眼让阿念瞬间明白, 陛下怕是到现在方能勉力支撑见他。 以往阿念都觉着, 对陛下这种不能诉诸于外的血缘亲人, 委实淡薄的可以, 他以往就是将陛下视为陛下, 并无兄弟之情。可如今, 见御榻之上男子消瘦病容,竟已到病骨支离的地步,阿念先是震惊, 继而心中竟蓦然涌出巨大酸楚。这种酸楚竟令一向自制力出众的阿念难以自抑, 顷刻间覆顶而来。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兄长不必如此伤感,我也只是较常人先走一步罢了。” 这虚弱而平静的声音似是唤起阿念的理性,阿念惊觉时已是泪意难抑,眼中滚下泪来,只是,他也明白,不要说在陛下面前落泪合不合适,哪怕对着病人,这样落泪也会引得病人伤感。阿念侧头拭去眼泪,轻声道,“臣失仪了。” “坐。”陛下指了指御榻畔的一张绣凳,待阿念过去坐了,方察觉陛下眼中亦似有微微湿意,显然,这位陛下虽年纪较阿念略小几岁,但论及情绪的控制,是远胜于阿念的。 阿念轻轻别开脸,低声道,“我一直以为,陛下很好。” 有些人,你也许一生一世不愿相见,但依旧是盼着他能好的。 陛下对于阿念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不同于陛下有着皇室这些血亲,阿念的血亲,除却儿女,也唯有这么一位同母兄弟罢了。 皇帝陛下这一生,听过无数好话,但唯独这样一句“我一直以为,陛下很好”,不禁让陛下动情。陛下轻叹,“我这一生,生于王府,长于锦绣,后更是坐享万里江山,虽与生母缘浅,也不算不好了。”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 起码,情绪收敛后,阿念是不晓得说什么合适的。 于是,皇帝陛下说了,陛下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就是母后所出,后来,渐渐长大,方知,我另有生母。皇室之中,唯有生母十分低微,方会将子女由别的妃嫔养育。我是另一种情况,生母在生下我时已是王府侧妃,只是,她不愿意抚育我,母后不忍我无人抚育,遂将我抱至身边养育。之后,我就一直留在母后身边,生母一直对我非常冷淡。这种冷淡当然是有原因的,她很早就看出王府形势,母后无子,偏生父皇对母后极为敬爱,到后来,更是不染二色,这就表示母后会对将来的太子人选产生巨大影响,我身为唯一养育在嫡母身边的庶出皇子,虽则在兄弟中排行最末,却因这个原因受到许多清流支持,只是,我毕竟不如王兄们年长,尽管是养在嫡母身边,但,我因年纪的原因,终是最后一个入朝当差的皇子……” 沉默许久,皇帝方继续道,“父皇病中,仍是在我与大王兄中难以抉择。最后,父皇问生母与大王兄的生母苏昭容,他百年后,当如何?苏昭容未明白父皇之意,生母则立刻答,愿陛下百年后相殉。隔日,陛下立我为太子。” 阿念头一次听说这等皇室秘辛,一阵彻骨寒意自脊背升起,他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皇帝陛下仿佛未闻,道,“有时朕时常想,朕生于这宫闱,未必有兄长生于民间更快活。” 阿念道,“收养我的人家很好,比我跟在她身边要更好。” 皇帝陛下唇角微微勾起个弧度,道,“母后待朕也很好,她纵使留朕在身边,依她的性子,也不会待朕如母后那般好的。” 兄弟二人又是一阵沉默,有一种感情,是不能诉诸于口的,就如同二人的生母这样的存在,这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其所作所为如果被剖开放到太阳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批判这样道德上有失的女人。如兄弟二人,各有机缘,最终一为帝王一为官员,甚至,在他们的生命中,各有合适人选充当了他们母亲的角色。可是,亲生母亲的欠缺,是不是在他们少年时的偶然的一点不经意的时光中,会不会想起,如果我的母亲,我的生母当年肯养育我,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哪怕没有现在的权力地位,但,跟着生母,会是何等样的人生? 这样的想法,对于有恩于自己的养母自然不公平,可这种骨血里的牵绊,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 沉默之后,仍是皇帝陛下率先开口,皇帝道,“父皇是看透了她。父皇过逝后,她哀求于我,不欲为父皇殉葬。如果我那时年轻些,怕真会允了她。” “少年人与成年人,眼界是不一样的。”皇帝似是感慨什么,良久方道,“我原以为,我总较兄长小几岁,想来今生不必相见的。今我恐不久于人世,不得不召兄长相见了。” 阿念微微欠身,“臣实在惶恐。” “兄长不必惶恐。你不在帝都,怕是不知晓我这里的事。”皇帝那枯瘦的脸上逐渐浮现一丝帝王威严,他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就是有一种令人俯首的帝王的气势,皇帝陛下道,“朕有七位皇子,皇长子为曹淑妃所出,如今不过十二岁,其他皇子更小。皇后有娠,若皇后产下嫡子,朕会立嫡子为太子。若皇后产下公主,朕就需要在七位皇子中选一位。” 皇帝陛下话至此处不由微微喘息了一时,阿念知皇帝陛下接下来的话必是重中之中,不由正色恭听。皇帝陛下略歇了歇,方继续道,“如果皇后产下公主,朕就会立皇长子为太子。皇长子年纪尚小,一直由生母曹淑妃所养育,曹氏柔媚,做后妃还罢,她是撑不起一朝太后责任的。但,她身为新君生母,定会成为另一位太后,而且是对新君影响巨大的太后。朕,不能像当年先帝处置凌贵妃一般处置曹氏,那样立刻会有人挑拨母后与新君的关系。母后对朕有大恩,新君是朕的儿子,朕不愿看到这种局面。” 阿念哪怕一直在北昌府呆着,对皇家之事知之不深,到底不是笨蛋,他轻声道,“皇后娘娘所怀,是一位公主吧?” 皇帝陛下眼中闪过一抹赞许,眉宇间却又带着深深遗憾,“如果夏神医没诊错的话。” 阿念心中就有数了,许多话并不需要诉诸于口,苏家自太宗皇帝时就是帝都名门,不说苏文忠公辅佐太宗皇帝一朝,而今苏文忠公之子苏不语就是刑部尚书,内阁为相。在北昌府的苏参政,便是苏不语长子。就是皇帝陛下的发妻都姓苏,这位苏皇后得叫苏不语一声二叔祖,苏家势大,苏皇后为陛下正宫,陛下哪怕已知苏皇后所怀多半是位公主,但,一日公主未落地,一日不能明立皇长子之事。 阿念心中已将苏皇后排除在权利中心之外,他的大脑急遽思考,除了苏皇后所怀为公主,陛下于皇长子这里这般踟蹰,恐怕还有一点,那就是谢太后与曹氏之间,恐怕并不算亲近。 阿念有些不解,既然谢太后与曹氏并不亲近,那何不立一位与谢太后亲近的皇子为太子。 皇帝陛下似是看出阿念心中所想,轻声道,“兄长亦是为人父母之人,长子并无过错,以后兄长家族族长之位,难道不传给长子,而传给次子吗?这让长子以后如何自处?何况,皇家之事,千头万绪,如果没有嫡子,让母后来选,母后亦会选皇长子。” 阿念几乎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谢太后与曹氏并无嫌隙?就听皇帝陛下道,“母后就是这样的性子,母后一生,都祟尚大道直行,母后这一生,都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她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在这堂皇大道之上。当有一日,母后做出选择,不必怀疑,这就是最正确的选择。” 阿念就更不明白皇帝陛下找他来做什么了,依皇帝陛下所,只要有谢太后主持大局也就是了。 皇帝陛下望向阿念,沉声道,“不论任何时候,兄长都要记住朕这句话,如果母后做出决断,不要与母后对着干,母后于朝廷之事,见解远胜于朕。帝王至尊之位,更迭再所难免,但,朝廷不能乱。朕所之事,不过是朕所虑之万一,如果朕之后,这个位子有所动荡……”皇帝陛下轻轻拍一拍手下飞龙扶手,轻声道,“那么,请兄长将此信交予母后。” 一封信递至阿念面前。 原本,阿念初见这位皇帝弟弟时,当真是心潮激动,委实很有一番伤感。如今听皇帝陛下一说皇家这形势,先时阿念那些澎湃的情绪就渐渐平静下来。尤其听到皇帝陛下介绍他那可怕的嫡母谢太后,还有这样的秘信,阿念真是不想接,觉着这事儿太复杂,自己可能管不过来。 只是,那只握着信的手这样的枯瘦,只余一层青白皮挂在手骨之上,阿念心下轻叹,这不仅是皇帝陛下,还是自己同母弟弟,他不能拒绝这样的托付。阿念正色起身,双手接过皇帝陛下这信,道,“只希望此信再无可用之机。” 皇帝陛下微微颌首,继而道,“北昌府虽好,不过一隅之地,这帝都,方是风起云涌之地。兄长在翰林做过编修,今你身居正四品,翰林侍读也是四品衔,皇长子身边还缺一位皇子师,兄长觉着如何?” 阿念道,“臣于帝都之事一无所知,陛下安排,便是最好的。” 皇帝陛下又道,“兄之长女,赐婚纪氏。朕听闻,兄在北昌府,与苏参政关系亦是不错。” 阿念道,“臣曾与苏参政同地为官,要说来往,是有一些,但也仅限于同僚之间的来往。” 皇帝陛下道,“苏氏乃名门,不瞒兄长,我的皇后亦是出自苏氏,当年还是皇祖父所赐亲事。听闻,苏参政长女亦是闲雅闺秀,与兄之长子年纪相仿,朕欲再为媒人,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阿念心知陛下这是想自家与苏家联姻,不过,阿念并未一口应下,他本就不是权臣心机,他道,“先时阿曦亲事,也是她与阿珍少时相识,我们看阿珍长大,他们亦算是青梅竹马。苏家自是名门,只是不晓得苏家意思,臣实在不好说,这亲事,还得两相情愿,方好。” “兄长这话自是在理。”皇帝陛下面露温和之意,道,“母后还未见过兄长,兄长多年未曾来帝都陛见,不若去给母后请个安吧。” 阿念起身告退。 虽只是短暂相见,阿念实觉这位皇帝陛下之深不可测,他原以为此为秘密相召,皇帝陛下却直接让他去给谢太后请安。此等行事,已远超常人。若说先时阿念还存着,皇帝陛下完全是靠谢太后扶持登上皇位的念头的话,此际,阿念已是真正承认,这位陛下能登上皇位,除了谢太后的扶持外,必与这位陛下的出众悉悉相关。 这并不是位儿皇帝。 这位陛下机心城府已是深不可测,那么,为这位陛下这般推祟的嫡母谢太后,这位自太宗年代起,与先帝并肩从太宗皇帝嫡子悼太子手中夺得储位,进而登上太子妃、皇后、太后宝座的娘娘,当是何等风采。 出得陛下寝宫,乌云遮盖住苍穹,天空悉悉索索的掉起细碎冰粒,北风卷来时,发起一阵阵呼啸的声音。阿念并不惧怕什么,只是,此时此地,站于这巍巍皇城风雪之中,阿念亦不禁想,这就是帝都吧。 章节目录 第450章帝都风云之二 > 第450章 谢太后居于慈恩宫。 慈恩宫历来是太后居所, 这座宫殿, 太\\\\祖皇帝的母亲程太后住过, 太宗皇帝的母亲胡贵太妃住过, 先帝生母在先帝做皇子时就过逝了, 故而无缘慈恩宫, 如今住在这里的是谢太后, 这位于阿念来说,已是传说中的人物。 谢太后的传说很多。 当然,传说这种东西, 活得久了,自然就有了。 不过,谢太后不一样, 谢太后年轻时, 就颇乃传奇人物。 谢太后的传说之多,阿念这种久居北昌府的人都听得一二, 至于真假, 难以考据。可以考据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 这位太后是太\\\\祖皇帝开国以来, 第一位自皇子妃、藩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做齐全了的人。东穆开国时间尚短, 而今历经四帝,就是太\\\\祖、太宗、先帝、今上,这四位皇帝的母亲, 如太\\\\祖之母程太后, 亦是一流人物,太\\\\祖皇帝自己活着时都说,没有太后,就没有东穆江山,可见这位太后对于东穆江山所做功绩。这位太后也是历经两朝,一直执政到太宗朝,方过逝了。这位太后自然是位牛人,但因丈夫没做过皇帝,故而,只做了太后。太宗皇帝之母胡贵太妃,是做过太后的,却没有做过皇后,至于太子妃这种更是没影儿的事。这位贵太妃据闻出身很是寻常,为人亦不讨其婆婆程太后喜欢,能做太后,完全是因为肚子争气,她生了太\\\\祖皇帝唯一的儿子太宗皇帝。及至先帝,先帝生母早逝,故而先帝在位时,宫中并无太后。再至今上,就是如今居于慈恩宫的谢太后了。端看这四位太后,论福分亦属谢太后为首。此乃第一可考之事。 第二可考之事就是,为何太宗皇帝生母只得一胡贵太妃之名,要知道这位贵太妃可是做过太后的,当初,太宗皇帝甫一亲政,就将自己生母封为太后尊位。胡氏与谢太后不睦,连远在北昌府的阿念都能听闻,可见并秘事。这位太后,其实一直到先帝登基,还做了十年的太皇太后,及至先帝崩逝,太皇太后前后脚跟着闭了眼。人们要筹备太皇太后丧事时,谢太后拿出当上程太后遗旨,程太后遗诏里啥都没写,就一句话,胡氏卑贱,不可尊为太后。要说程太后的遗旨怎么在谢太后手里,那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具体如何,阿念也不清楚。但,就因此道遗旨,胡贵太妃这位做了三十几年太后十年太皇太后的女士,现在皇室的皇子王孙,几乎皆负有胡氏血脉,就是这样的一位皇室长辈,硬生生被谢太后拉下太皇太后的尊位,最终以太皇贵太妃的位份下葬妃子园,而非与□□皇帝合葬帝陵。 这两件可考之事,便如今日呼啸北风,让阿念在迈进慈恩宫之前,格外的多了一分警醒与恭谨。 今上与嫡母关系融洽,慈恩宫修葺的自然雅致气派。 阿念是头一回来慈恩宫,虽则行止端谨,仍是眼角余光的扫过慈恩宫一二建筑,让阿念意外的是,慈恩宫的建筑并如何富丽堂皇,反而是大气简朴为美,那样的红檐黑瓦,形成一种独特的赫赫威仪。阿念站在廊下等待宣召,未见梅树,却似有淡淡梅香袭来。 阿念并未久待,一时,就有内侍出来,宣江副使进去说话。 慈恩宫非常暖和,暖若三春。 一进室内,梅香更浓。 阿念行过大礼,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江副使起身吧,赐座。” 有宫人搬来锦凳,阿念躬身坐了。 “江副使什么时候到的?” 阿念道,“臣上午进宫,下午面圣。” 谢太后微微一叹,挥手示意,宫人便悉数退下。谢太后方道,“不论皇帝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你都要应下。” 阿念没想到谢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亲母子,在此权利交接之时,怕也要心里多转几个弯吧。谢太后只是养母,却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皇帝陛下所说嫡母待他极好,并非虚。 阿念连忙道,“陛下吩咐,臣自然遵旨。” 谢太后看他一看,道,“那就好。” 谢太后道,“当初我因缘见过子衿,只是没见过你,这些年,听说你在北昌府当差很好,也算没辜负陛下所望。” 阿念谦虚客气一句,“都是臣职责所在。” 谢太后道,“皇帝既召你回帝都,想是愿意你留在帝都任职的,陛下可说让你转任什么官职?” 阿念回道,“陛下的意思,令臣转任翰林侍讲,补皇子师之位。” 谢太后颌首,“这也好。” 谢太后道,“既然要补皇子师之位,如今皇子们也该放学了,不如就见见诸皇子。” 阿念这才知道,原来几位皇子现在都在一处念书,阿念不禁微微放心,如果皇帝让他单独做皇长子的先生,未免太过着眼。 谢太后这一吩咐,几位皇子来得也挺快,最小的七皇子今年也入学了,一并来的还有两位公主,皇子皇女们给谢太后见过礼,谢太后问他们今日下雪可冷,又问了几人功课。阿念很敏锐的注意到,谢太后竟然对皇子皇女们的课程一清而楚,而且,她还会提问几句,问的还颇是地方。这一听就是内行啊,只有熟读经史之人,方能问的这般恰到好处,若有皇子皇女答不太明白,谢太后还会给他们加以讲解,引经据典,随口拈来。 不说对谢太后的恭谨,一见谢太后这等学问,阿念立刻都有回府备课的冲动。 待问过皇子皇女们的功课,谢太后方道,“原本教阿煊阿熠的李学士,因守孝回乡,皇子师便空出一位。”与两位皇子道,“这是翰林院新来的江侍读,江侍读是太宗年间的探花,最有学问不过,以后就是教你们史书的先生了。” 两位小皇子瞧着个头年纪都差不离,阿念给两位小皇子见了礼,两位皇子道,“江侍读不必多礼。” 谢太后与阿念道,“这是皇长子煊,这是皇次子熠。他们同龄,打小就是一道入学,一道念书的。”又说两句让阿念好生教导皇子读书之事,就让阿念退下了。 阿念起身告退,谢太后道,“今天有雪,天也晚了。”吩咐宫人取一件玄狐氅,与阿念道,“这是皇帝常服,刚刚皇帝那里打发人送过来的,你们身量相仿,拿去穿吧。” 阿念郑重谢过太后厚赐,恭敬的捧着狐氅退下了。 阿念离宫就回了自家在帝都的家,如今是阿冽俊哥儿兴哥儿在住,阿念一到,把三个小舅子吓一跳,阿冽忙接了姐夫进屋,余幸已命人打来温水供阿念洗漱,又有侍女捧来新来茶点,余幸一迭声的吩咐厨下上些吃食。 阿念道,“还不饿,待晚间一道吃就好。” 余幸道,“姐夫还是先垫补些,这天儿冷呢。” 知道江姐夫这般突然来了帝都,必是有事的,余幸把这些事安排好就带着丫环下去了,让他们男人家自去说话。俊哥儿兴哥儿都闻迅过来了,俊哥儿道,“姐夫怎么突然来了帝都,先时没得着半点儿信儿。” 阿念端起热茶喝了两口,“陛下秘旨相召,如今我已转任翰林侍读。” 三兄弟给这事惊的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也忒突然了啊,他们姐夫,好端端的北靖关宣慰副使,突然就回帝都转任了翰林侍读。三兄弟都做了官,如今连兴哥儿也知道一些官场规矩,譬如,帝都官员外调,一般都会升半品,就是说,你七品帝都官儿外任,就能谋个从六品的缺。换句话说,要是从六品的地方官转任帝都,一般会低半品,补个七品缺。先说江姐夫这个,在外正四品,回帝都还是正四品。这就挺稀奇。 阿冽在翰林当差,对这侍读一事消息就格外灵通,道,“自李侍读回乡守孝后,盯着李侍读留下的位子的人不知多少。先时李侍读还是皇子师呢,姐夫,陛下有没有说皇子师的职司怎么着啊?” 阿念道,“陛下让我一并兼了。” 阿冽松口气,“那就好。”起码说明他姐夫是实实在在的高升。 俊哥儿道,“姐夫你十好几年不来帝都陛见,都四品官儿了,也该来了。” 兴哥儿问,“姐夫来得这么急,家里可好?” 一说到家里,阿念就把皇家那点子事抛诸脑后了,有些低郁的眉眼添了几分暖意,阿念想到妻儿,心肠都柔软起来,温声道,“我来得急,也没顾得上多安排,如今我既要在帝都为官,子衿姐姐必得过来的。岳父那里,还是得想个法子,一道回帝都府的好。” 阿冽很是赞同这事,道,“就是,一家子团聚,方得热闹。” 阿念笑,“还有件喜事,你们都不知道呢。” “什么喜事,莫不是我们又要做舅舅了?” 阿念笑,“倒不是做舅舅,你们是要做哥哥了,我呢,又得做一回姐夫了。” 三人頓时惊掉下巴。 阿念爆料了一回岳父岳母的喜讯,遂起身道,“我这刚来,还得去义父那里请安。” 阿冽道,“如今这也到了晚饭的时辰,姐夫不如吃了饭再去,不然,这会儿去,舅舅定也是要留饭的。” “是啊,吃过饭,咱们一道去。”俊哥儿也道。兄弟几个都与舅家十分亲近。 阿念想了想,道,“这也好。” 阿念还是头一回见俊哥儿媳妇杜氏,杜氏已育有一子,笑着给阿念见了礼,阿念连忙还礼,杜氏笑道,“阿烽还小些,没抱他过来,明儿个再叫他给姐夫请安。” 阿念笑道,“明天暖和些再见是一样的,外头冷,别折腾孩子了。” 俊哥儿与姐夫道,“你说也怪,媳妇武功厉害的很,捶我时很是舍得下手,对阿烽那真是恨不能含在嘴里。” 杜氏气笑,“别胡说,我哪里有捶过你。” 大家都是一乐。 余幸让长子次子见过姑丈,阿念是见过阿灿的,阿炫是头一回见。阿念不禁感叹,“当初阿灿与你们来帝都时,还抱着呢,如今也是大小伙子了。” 阿冽感慨,“何尝不是如此,看着他们,就觉着自己老了。” 阿念挑眉,“敢在我跟前称老,你才多大。” 阿念笑与孩子们道,“来得急,啥都没带,让你们姑妈来了给见面礼吧。” 阿炫年纪尚小,阿灿已是很稳重的小男子汉了,阿灿一本正经道,“姑丈过来,就比什么见面礼都强。我爹和二叔三叔,平日里可是没少念叨姑丈呢。” 阿念含笑听了,心下不禁想,皇长子也不过大阿灿一两岁,这样小的年纪,怕是转眼就要接掌这万里江山,那稚嫩的肩膀,可扛得起这千钧重担? 一家子高高兴兴的用过晚饭,阿念方去沈素那里,沈素是知阿念身世的,一见阿念,立刻脸色微变,直接就想到陛下因病不上朝久矣。今阿念回朝,可见陛下龙体恐怕已不能支撑。 沈素只是问了些路上劳累的话,又问了姐姐一家,见阿念面儿上难掩倦色,就打发阿念回去歇息了。 因阿冽并不知阿念要来,也没是前预备屋子,兴哥儿道,“姐夫与我一道住,我正想同姐夫说话呢。” 阿念自然没有二话。 阿念与小舅子也没什么客气的,他连日赶路,实在是倦到极处,几乎沾枕既眠,只是,半睡半醒间,阿念仿佛想到了什么,大脑敏锐抓住那一瞬间的灵光,阿念却是继而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总觉着在慈恩宫仿佛有何未竟之事,一时却想不起来,如今突然想到,为何谢太后没有问他朝云道长之事? 谢太后只这一位嫡亲舅舅! 谢太后不关心朝云道长么? 不,这绝不可能! 每年一车车送往北靖关的东西,都是上上等之物! 可,为什么谢太后不问? 谢太后不问,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对朝云道长的情况一清二楚,无需问他。 这是不是同样说明,对于与朝云道长极亲近的江家,谢太后亦是一清二楚!所以,这位太后说“我听说你在北昌府当差很好”,这完全不是一句客套话,谢太后说“我听说”,是真真正正的听说! 我听说,我知道,我对你了如指掌。 这不是炫耀,这是事实。 你这位皇帝的同母兄长,我早对你了如指掌,甚至,我的舅舅对你恩重如山。 阿念猛的自床上坐起身,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发间鬓角缓缓滚落,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帝陛下那句:一旦母后做出选择,不必怀疑,那必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句话,所代表的,谢太后无以伦比的自信,以及强大到无微不至的赫赫权柄。 章节目录 第451章帝都风云之三 > 第451章 阿念把兴哥儿吓个半死, 以为姐夫发癔症了呢。 阿念摆摆手, “没事没事, 就是突然想儿事。” 兴哥儿端盏温水给姐夫, 道, “姐夫想什么事呢, 先睡吧。” 阿念喝半盏水, 重又躺下,思维一清晰,便归于理智。朝云道长身边有朝廷的人这太正常了, 阿念早就同子衿姐姐做过分析的,他家与朝云道长走得近,会被关注很正常, 谢太后知道他家一些情况,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需如此忧虑? 哎, 或许真是给谢太后吓着了。 要是谢太后问一句朝云道长近况啥的, 估计阿念不会多想, 偏生谢太后一句不问, 阿念这可不就想多了么! 阿念暗道, 就是谢太后知道他家的情况也没啥, 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直,为官清廉,做人也没啥亏心之处, 当然, 除了偶尔照顾一下亲戚啥的,可这也不算什么错处,谁不照顾亲戚啊! 阿念心里自我安慰一番,方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晨练时,阿念一见着太阳心情就舒展多了,还没用早饭,就见女婿纪珍过来了。纪珍道,“昨天听换班的同僚说岳父来的帝都,我昨天排的晚班,就早上过来,给岳父请安。” “好个啰嗦,可用过早饭了?” “还没呢。” “正好一道用。” 兴哥儿还打趣,“阿珍真是孝顺老丈人啊。” 纪珍才不怕人打趣,他与纪珍差不了几岁,响当当道,“那是!昨天我就想飞过来呢!” 阿念听他们斗嘴,用过早饭就让纪珍回家歇着去了,纪珍做侍卫是要轮班的,轮到晚班也就是能偷着打个盹儿,全靠白天歇着。阿念自去吏部办就职手续,只是,他宣慰司副使的差使还没交接好呢,就得去翰林当差。阿念惦记着宣慰司的差使未做交接,特意问了吏部侍郎这事,侍郎大人笑道,“江大人补的是翰林侍读,此差使原也不忙,江大人去北靖关与新任宣慰司副使交接也无妨,只是,因陛下点了江大人兼任皇子师,殿下们的功课再耽搁不得的。好在,新任宣慰司副使还未上任,如今就在帝都,江大人不妨与新副使说一说宣慰司的差使,待得新副使去了也便宜,另则也不误交接。” 阿念问,“那不知新任副使是哪位大人?” “谢兰谢大人。” 阿念不知谢大人是哪个,具体问了谢大人住所,侍郎大人道,“就是承恩公府上,谢二老爷。” 阿念就知晓是谢太后的娘家人了,连忙谢过侍郎大人的指点。 侍郎大人笑道,“江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以后咱们同朝为官,少不得来往。”阿念刚来帝都不清楚,侍郎大人可是知道李翰林留下的皇子师之位有多少人盯着呢,结果,硬叫这位外任的江大人抢了先。可见这位江大人虽是外任官,说不得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啊。 故而,侍郎大人倒是有意交好。 阿念也是官场历练这些年了,吏部侍郎有意相交,阿念也不笨,轻轻松松就接过侍郎大人递过的橄榄枝,亲亲近近的说起话来。 二人热络的聊了两句,尚书大人那里就有人来知会,江侍读可以进去了。 阿念毕竟是转任四品高官,这任命手续还需尚书大人亲自过目方可。侍郎大人还道,“我们尚书大人最和气不过的。” 阿念辞了侍郎大人,就去了尚书大人办事的正厅。 阿念没想到,这房间里还有另一位服紫大人,就坐在吏部李尚书下手吃茶,见他进来很是温和的微微颌首。此人抬首间,已令人不禁心生赞叹,真个好仪容。不同于这位吃茶的大人,吏部尚书李大人有些冷淡,只是神色虽冷淡,李大人之形容相貌竟是如此儒雅非凡,当真不愧是当年的帝都双璧啊!话来尚书大人年纪已是不轻,如今算着也得六十了吧,瞧着仍如四十许人一般。连阿念都不禁想,倘自己六十上有这样的形容气韵,也算没白活啊! 阿念心思电转间就明白了另一人的身份,阿念连忙给两位尚书大人见礼,另一位就是刑部尚书苏不语苏尚书了。 苏不语道,“你认得我?” 阿念道,“下官曾在北昌府与苏参政同地为官。” 苏不语哈哈大笑,“这话假,我那几个儿子没一个生得像我,他们都长得像他们母亲。” 阿念脸上一窘,老实答道,“是下官想到,李尚书原有帝都双璧之称,见大人形容气韵与李尚书不相上下,故而猜出是大人在此。” 苏不语笑,“这话是真话。” 李尚书接过阿念手里上任的公文,先略略看过,道,“殿下们的功课不能耽搁,今天江大人去翰林就任,再去韦相那里问一下殿下们的史学功课学到何处了,余者就按殿下们念书的时候准备好给殿下们讲的功课就好。” 阿念起身应下。 李尚书在就任文收上盖了大印,苏不语将茶盏一撂,起身与阿念道,“走,我带你去韦相那里,韦相事务繁忙,你要自己去,可是有的等了。” 阿念十分客气,“哪敢劳烦尚书大人。” 苏不语道,“走吧走吧,陛下要给我们两家做媒,我总得问问你家小子的境况。” 阿念就跟着苏不语去了。 一路上就听苏不语问的,十分之不着调啊! 苏不语道,“你家小子长得如何?” 阿念做爹的人,给儿女说亲都是先问品行的,如苏尚书这种先问相貌的,平生着实罕见。阿念很谦虚地表示,“不算上佳,比下官略好些罢了。”下官江念因貌美,乃探花出身。 苏不语看一眼阿念,道,“江大人太谦了。” “不谦不谦,实话实说罢了。” 苏不语道,“那,依江大人看,我们两家这亲事如何?” 阿念心里对这亲事其实早有想法,阿念道,“要是尚书大人不弃,将苏兄长女许配与我那长子,着实是我那长子的福气。” 苏不语有些漫不经心,“我家中还有孙女,亦是品貌出众之人。” 阿念恳切道,“实在是拙荆看阿冰长大,阿冰及笄礼,还是请我家拙荆做的主宾呢。其实,哪怕陛下不提两家做亲之事,我家拙荆原也有意替我那长子求娶阿冰的,只是还不晓得苏兄与苏相的意思。” 苏不语一笑,“那成吧。”要说皇帝陛下想做的这桩大媒,苏不语开始不真不大乐意,倒不是对江家有什么意见,只是皇帝这么一说,两家就得结亲,把苏家当成什么了。要搁平时,苏不语真不能应,没这么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就上赶着做媒的,自来亲事,倘两家情愿,请陛下做个大媒是锦上添花。哪里有这种,问都不问苏家一声的。当然,要搁皇帝陛下身康体健,也不会提出苏江二家联姻之事。陛下龙体欠安,况,纵陛下的面子能扫,苏不语不想扫谢太后的面子。他与谢太后是少时交情,谢太后亲自与他提的这事儿,谢太后说得明白,“江家子去岁已是举人,颇有文才,并非不堪之人。他们两家,在北靖关就交情不错,倘此事实在不合适,我也不会强迫你两家做亲。” 谢太后都这般说了,苏不语不能不给谢太后这个面子,只是,事关孙女终身大事,苏不语怎么着也要过来见一见江念。江念相貌还是比较过关的,当年江念探花出身,苏不语彼时在刑部任侍郎,当时就见过阿念,就是对沈素,苏不语更早就认识的。但,这是苏江两家亲事,沈素什么的,苏不语又不是跟沈家结亲。阿念相貌不错,再一打听,其长子生得比他还好,当然,苏不语有些怀疑是江大人在吹牛了。不过,阿念相貌的确不差,江太太亦是貌美之人,他俩的长子,难看的机率不高。(话说苏大人你怎么知道人家苏太太是貌美之人啊!) 不过,真正让苏不语满意的是江家对苏冰的求娶,不是随便哪个都可以的苏家的女孩子,得是知根知底的苏冰,这说明,江家对这桩亲事一样是慎重的,而不仅仅是为了与苏家联姻。 这样的态度,才能让苏家真正愿意联姻。 苏不语直接把亲事应了,还叫阿念有些吃惊,他一见苏不语就猜到,亲事怕要有些不顺。 苏不语笑,“吃惊什么,只要你家是诚心,我自然愿意孙女嫁个好人家。”又跟阿念打听,“听说你家没有纳妾的风气。” “绝对没有,我家里人都专一。”阿念道,“过日子虽没有什么大富大贵,都是夫妻白头,且敬且爱。” 苏不语笑,“这点最好,我家里也没有乱人。”苏不语自己在苏家是庶出,年轻时身为帝都双璧之一,桃花颇盛,不想成亲后却是个极其专一之人,家中儿女皆为嫡出。 两人虽辈份上差一辈,不过对婚姻态度极是一致,一路上倒不至于没有话说。 及至内阁,苏不语带阿念到休息的一间屋子,道,“你暂且坐一坐,我去与韦相说一声。” 苏不语亦是阁臣,进内阁自是便宜,阿念就得等一等了。 有苏不语的面子,一时就有人出来令阿念过去。韦相如今任内阁首辅,这位老相爷曾是今上帝师,李侍读归乡守孝后,给皇子们讲史的差使就由韦相暂且兼着,只是韦相事务烦忙,他的课时安排的比较简单。今阿念接了皇子师一职,韦相道,“我整日忙于琐务,于学问上到底生疏了。江翰林探花出身,才学自是好的,只是,两位殿下年纪尚小,江翰林给殿下讲习学问时,勿必要细致方好。” 阿念郑重听了。 韦相大致与他说了如今史书讲到何章何节,说些给皇子讲课的注意事项,就让阿念下去了。 待阿念走了,韦相才念叨一句,“苏不语这手可够快的,怎么这江翰林刚任皇子师,他就这般熟络了。” 一畔的礼尚葛尚书笑道,“苏尚书向来八面玲珑,这朝中比他人面儿更广的也就是内务司唐总管了。” 韦相一笑,未再多说。 阿念见过苏相就去翰林院报道了,他手续都办了下来,还是做皇子师的美差,虽然惹人眼红,不过,人江翰林这差使已是到手了,再眼红也没用。官场之中,哪个不是识时务之人,不论再如何眼红,过来交好的更多。 阿念就在翰林院做起官来,他原就是翰林出身,如今重回翰林院,有几位老翰林他是认得的,只是更多的新翰林则瞧着面儿生,与掌院学士打过招呼,阿念就开始当差。 虽则阿念干的是人人羡慕的皇子师的差使,阿念心里想的还真不是这人人欣羡之事,阿念一门心思想的都是,他回不了北靖关,妻儿怎么来帝都啊!这么大冷的天! 阿念担心的要命! 这么担着心,阿念回家先跟小舅子们商量,得派人去接妻儿。这些事,小舅子们自然无二话,阿冽道,“现下北昌府正冷,不如着人去跟姐姐说一声,先收拾东西还罢,待过完年再启程才好,路上也好走。” 阿念道,“我也这样想。我写封信给子衿姐姐。”与阿冽道,“你也给岳父岳母写封信,同岳父商量一下是不是岳父任期到后回帝都做官,要是岳父答应,咱们这里好提前准备着。”好差使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得提前寻摸着,走走关系啥的。 阿冽也应了。 姐夫小舅子们一通商量,晚上把信写好,第二日就着人往北昌府送信去了。 阿念还得同新任宣慰司副使交接宣慰司的差使,阿念不在北靖关,只得大致说一说罢了。谢兰虽出身承恩公府,谢太后的弟弟,正经国舅,为人并无骄奢之气,很是仔细的同阿念打听了一回,阿念听谢兰说是要过年再去上任。阿念道,“我来帝都后,宣慰司的事应该是祝副使接掌了,祝副使是宣慰司的老人,谢大人到任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祝副使,祝副使为人亦极是和气。” 谢兰这里对宣慰司之事先心里有个数,见阿念与他说的仔细,回家还说呢,“江翰林委实是个谦逊之人。” 彼此印象都不差。 阿念自己不晓得,他这一来,虽则官职不高,却是引得朝中瞩目。 不少人都说,这姓江的时老几啊,他就做皇子师! 甭管姓江的是老几,这皇子师还真就姓江的做了。 姓江的还做得游刃有余。 不过,待皇帝陛下赐婚的圣旨一下,不少人就觉着自己明白了,想着,怪道是姓江的抢了这香饽饽啊,原来是与苏家联姻了。既是这般,大家也就都服气了。 苏家出手,咱们谁也干不过啊! 当然,这是一知半解之人的浅见罢了。 不晓得内情的大佬们的普遍观点是:这江翰林虽是探花出身,但,能在朝廷里排得上号的,探花学历都是稀松寻常!这江翰林到底是有什么特别的本领,能让家中子女先后联姻朝中权贵? 大佬们好奇的都想调查一下江翰林的出身了。 不过,现在谁都没这闲心,因为,陛下的龙体是眼瞅着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一年冬至祭天,陛下都未能成行,令皇长子代祭。 这是一个不大好的信号。 便是阿念,对同母的皇帝弟弟感情有限,也不禁忧心忡忡。 忧心的不只阿念一个,也不只朝中诸臣,连带北靖关接到江副使转任翰林侍读,宣慰司副使一职由谢兰接任的圣旨时,纪大将军率先令加强边关防守。 当然,纪家也听说了皇帝陛下对江晔的赐婚,赐婚苏氏女。 纪大将军与妻子道,“江亲家看来是不回北靖关了,亲家母那里,都是妇孺,就阿晔略大些,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你过去看看,可有需要帮衬的。” 纪夫人道,“我已去过了。我看子衿是早有准备,她都开始收拾行礼了。” 纪大将军问,“年前就要走?” 纪夫人道,“不是,说是过了年再启程。” 纪大将军点头,“这也好,眼下正冷着,这么一大家子,天寒地冻的不好行车不说。他们这么走,咱们就不能放心。” “可不是么。”纪夫人道,“也不晓得江亲家在帝都如何了?” 纪大将军道,“这个时候过去,必是重用。放心吧,阿珍也在帝都呢,正好叫他这做女婿的好生孝敬下老丈人。” 纪夫人不由莞尔。 何子衿很快收到阿念的信,也接到陛下赐婚的圣旨,阿念信里将赐婚的原由都与子衿姐姐细说了。何子衿倒挺喜欢这桩亲事,与朝云师傅道,“先时我就隐讳的与苏夫人提了提,皆因阿晔不在家,出去游学了,这才没正式提及。” 朝云师傅颌首,“这亲事,倒也做得。”仍是一幅矜持样儿。 何子衿反正是眉开眼笑,与阿晔说时,阿晔神色就有些别扭了,何子衿问他,“怎么,你还不愿意啊?阿冰多好啊,你们从小就认得,咱们两家认识这些年,也算知根知底了。” 阿晔眼睛瞅着别处,道,“别的事还好,就是那丫头一向瞧不起我做的诗。” 何子衿问,“你怎么知道啊?” 阿晔道,“我们诗社每次在苏大人家开诗会,她都看苏二哥整理的诗册,还会拿给阿曦看。娘,你说,她们两个丫头,懂得什么品鉴诗文,偏生装出很懂的样子,批评了这篇,批评那篇,就没一篇好的,还笑话我们做的诗酸。” 何子衿忍笑,“这么丁点儿大的事,阿曦也笑话你,你怎么就不说了。” “我那不是拿阿曦没法子嘛。” “行了,要是就为这么点儿小事,值不当的。你说说,阿冰还有没有别个不好的地方?” 阿晔实在也想不出来,他娘与他道,“你们男孩子,哪里懂得女孩子的心呢。要是瞧不上你,人家女孩子说不定都懒得看你写的诗,更别提说你的诗酸了。” 阿晔寻思道,“娘,那依你说,苏冰早就对我有意?” 何子衿笑,“我与你说,譬如一位美人,芳华绝代,倾心于她的王孙公子不知凡几,怎么才能得到美人的心呢,你知道吗?” “投其所好呗。” “不对。越是这样的人,她受无数追捧,你想引得她注意,第一,不能理她,别人越追捧,你就要适时的冷淡,这样,她才能看到你。她看到你,你才有机会接近她。如果与那些追捧她的人一样,美人是看不到你的。”何子衿道,“你想想,你自小相貌出众,你爹做官也顺利,这北昌府的闺秀,你也见过不少,你记得几个?倒是笑话你诗酸的阿冰,你就记得了。” 阿晔有些不好意思,“娘,我可不是美人。” “就是这么个意思。”何子衿道,“你以为,人家阿冰没人娶呢,先不说门第,就说阿冰自己,相貌人品都是上上的好,何况,她家里人也都明理之人,你与苏二郎同窗念书这些年,又一道考的举人,一道出去游学。你不愿意娶阿冰,难道愿意随便给你说一个不大知道底细、面目模糊的闺秀?”话说,何子衿劝人当真是一把好手,拿苏冰跟不知底细面目糊涂的闺秀一比,阿晔立刻道,“我也没说不愿。” “那不就是愿意么。”何子衿道,“你要愿意,明儿就与我往北昌府走一趟,商量下聘之事。还得把你爹写给苏大人的信带上,唉,咱家没有提前跟苏家商量定亲事,陛下直接赐婚,到底不大好。” 阿晔道,“娘,你说,苏家会不会不愿意?我听说,李巡抚似乎也有意与苏家联姻的。” “不会,今年阿冰及笄礼,还是请我做的主宾呢。”何子衿一幅很有把握的模样,阿晔就放心了。何子衿与阿晔道,“去的时候好生打扮打扮,弄得俊俏些,叫老丈人家瞧着也欢喜。” 阿晔道,“咱们两家都认识这些年了,我啥样,他家早就知道。” “真是个傻小子,原来人家是看同僚家的孩子,你就是没优点,也得找出优点来夸呢。如今你是做女婿的,没缺点人家也得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待人家闺女好呢。” 阿晔一幅无所谓的模样,结果,转头就把过年新做的簇簇新的袍子给穿上了。 何子衿:亏得先时还摆出一幅不大乐意的嘴脸,白费那些吐沫星子啦。 阿晔这不乐意是有些装,苏家是真的有些懵,一接这赐婚圣旨就懵了,虽然他家也将阿晔列入了女婿人选,但,人苏家可还没定呢。怎么你江大人跑一趟帝都,你就把赐婚圣旨给请下来了,是不是就显着你家跟皇帝熟啊!嘿!我们家老爷子也是御前红人好不好!我家老爷子非但是御前红人,还是太后跟前红人哪! 苏参政接到此圣旨很是不大欢喜,私下说江家张狂,不把他家放在眼里,请旨压人。 苏夫人很是劝了一回丈夫,“江大人咱们认识这些年了,何尝是个张狂人,要我说,这里头定是有些缘故。不然,江大人不会做这样不周全的事。” 苏参政道,“有什么缘故,能说都不说一声,就请旨把别人家的闺女许配给他儿子啊!” 苏夫人道,“现在就恼,未免轻率,江家肯定要给咱家一个解释的。” 江家的解释还没到,苏不语的信先到了。 苏参政见信后恼意就去了七分,苏尚书在信里与他说了,苏尚书在帝都见了江大人,听说江大人儿子生得很好,比纪玉树不在话下,因他们几个儿子生得太丑,苏尚书定要给孙女寻个俊女婿,就定了江大人那比玉树还要俊三分的长子江晔做孙女婿。谢太后知晓此事,要做媒人,请陛下赐下亲事。 苏参政看他爹信上说他生得丑,有些不服,苏参政与妻子道,“我当年也算俊俏之人,只是不好与父亲相比罢了。”话说世间有几人有他爹的相貌啊!要不是生得太好,当年他爹回帝都也不会给女娘用大果子砸晕。就凭这被果子砸的事儿,苏参政宁可生得平凡些。 苏夫人笑道,“较之女婿还是差几分的。”立刻就改口叫阿晔做女婿了。 苏参政道,“不就生得好些么。” 苏夫人笑,“哪里是生得好些,你知道多少人打听阿晔,自他中了举人,我看李大人家都有意把孙女许给阿晔,只是他家三孙女定了何家三郎,自然不好再与江家联姻,辈份也不对。那会儿,江太太就很有相中咱们阿冰的意思,可阿冰还没及笄,她又不似阿曦一般,非定亲不可。我就说了待阿冰及笄再议亲,要不是阿晔与二郎出去游学,江太太怕早就开口提了。我主要是看中阿晔这个人,这样的少年俊才,纵门第略差些,只要人品好,有出息,况且江太太早与我说过,她家孩子都不纳妾纳小。这一点就比李家要强了,李巡抚虽身边清静,可李巡抚家几个儿子,身边都有二房妾室的。咱们阿冰,虽不说千娇百宠长大,可这是咱们的小女儿,又不指望她联姻权贵,倒不若江家这样的清静人家。何况,江大人比老爷还年轻一些,他这官位也不算低了,如今江大人回翰林院任职,以后不见得前程就差了。” 苏参政道,“我何尝小看过他的前程,他此次回翰林任职,还兼任皇子师。你别忘了,今韦相能做首辅,皆因当年做过今上先生的缘故。” 苏夫人有些惊讶,“江亲家做了皇子师?” 其实,这对于苏家并不算什么太好的消息,要知道,苏皇后有娠,陛下龙体欠安,今年冬祭都是皇长子代为主持。如今,满朝都盯着苏皇后这一胎,苏皇后只要誔下皇子,凭苏氏门第,苏皇后正宫的地位,必然会立为太子。这个时候,江念被召回帝都转任皇子师一职,而且,父亲都没与自己商量就定下了长女的亲事,苏参政不禁有些黯然:苏皇后这一胎,怕多是位公主了。 世间从不乏聪明之人,即便苏皇后这胎可能是一位公主,但,一日苏皇后未曾生产,皇子还是公主的结论,谁都不会下。 苏参政摒弃杂念,在江家过来商量亲事时,打叠起一千两百个精神考较起女婿来。 苏夫人则是眉目欢喜的接待了江太太。 章节目录 第452章帝都风云之四 > 第452章 何子衿先是带着儿子回了趟娘家, 何老娘沈氏显然也听说了皇帝陛下给两家赐婚的消息, 一家子都是眉开眼笑的, 沈氏笑道, “阿冰是个好姑娘, 跟阿曦也好, 看她长大, 再般配不过的亲事。” 何老娘跟在一畔点头,拉了自家丫头在身边,压低了嗓音, 神秘兮兮问,“我听说,阿冰她祖父在帝都做尚书, 是不是真的?”她老人家的眼光一向很实际。 何子衿点头, “苏太爷如今是刑部尚书。” 何老娘一拍巴掌,赞道, “咱阿晔果真有福分!” 阿晔忙在一畔解释, “主要是苏姑娘人品好。” 何老娘笑呵呵地瞧一眼曾外孙, 觉着也就这样的亲事才配得起自家亲外孙啦~瞧这小模样生得, 多俊呀,再者, 还有学问,小小年纪,就是进士啦~何老娘正得意曾外孙的亲事, 想他读书人, 又小孩子家,未免脸皮薄,就道,“晓得晓得,她要人品不好,就是公主也不好结亲的。苏姑娘人品好,家里也好,这不是好上添好,更好么!” 阿晔很有些不好意思,觉着曾外祖母市侩。他曾外祖母还说呢,“小孩子家,就爱瞎要个面子。”然后,自己做一总结,“读书人都这样,虚头巴脑的,不实在。” 阿晔险一口老血喷出来,他,他,他咋成不实在的人啦~ 反正这亲事,何家很为阿晔高兴,用何老娘的话说,谁家结亲不看门第啊,她亲曾外孙,有才有貌,家里日子也过得,当然是盼着曾外孙娶好人家的姑娘了。 三姑娘何琪过来,说起话也都夸这亲事结的好,只是说到阿念回帝都为官的事,大家都有些不舍。阿念一走,何子衿这一大家子必得跟去帝都的。 何子衿就说起她爹这差使来,沈氏道,“你爹也正寻思呢,他任期还有一年,倒不急。” 三姑娘道,“叔婶就在北昌府吧,有我们孝顺着,不也一样。” 沈氏道,“在北昌府住熟了,真觉着是个好地方,只一样,我就是想孙子们,阿炫阿烽都还没见过呢。” 何老娘与三姑娘道,“要是回帝都,咱们就一道回呢。” 何子衿道,“阿文哥阿仁哥的差使刚下来。” “什么差使啊?”何老娘问。 三姑娘何琪脸上都带着笑,还是三姑娘说的,“就先时,不是有个官儿还参咱家一本,说咱家私自把孩子们的户籍迁到北昌府来,以利科举。阿念跟相公和阿仁商量着,先时家里不宽裕,就行了商路,如今家里日子过起来了,倒不若把这生意交给掌柜的打理,正经寻个差使。咱们做粮草生意也这些年了,阿念给在北靖关安排的,粮草上的差使,任命刚下来,明年去当差就可。” 何老娘一听有这事,先问,“是几品官儿啊?” 何琪笑,“都是正八品。” 何老娘一拍大腿,“这可是喜事。”与她们道,“这刚开始做官,都官儿不高,阿念跟阿冽他爹是从七品开始做官的。大宝兴哥儿他们,皆是如此。当官虽不如经商来银子多,到底体面,这经商,挣银子再多,也买不来诰命。叫他俩好生做官,以后你们也能一人挣身诰命呢。” 三姑娘何琪都笑道,“就盼如姑祖母(老太太)说的这般,我们可就有福了。” 何老娘道,“一看你们就是有福的。”想着家里又多了俩当官儿的,何老娘就很高兴,道,“先前也没听你们说。” 何子衿道,“这事儿还没成的时候,哪儿能先嚷嚷的半城人都晓得呢。咱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还是低调些的好,闷头吃肉就行了,不然,叫些眼红咱家的人提前知道,反是坏事。今事情办妥,就无碍了。” 何老娘笑,“自小就心眼儿多。” “那也是跟祖母你学的啊。”何子衿道,“这事也巧,阿念在去帝都前办下来了,合该阿文哥阿仁哥有这运道。” 就阿念给胡文江仁谋差使这事,胡江两家都是感激的很。 胡家一直就是官宦之家,胡太爷多明白的人哪,不要说是正八品,就是正九品,也愿意孙子去做官,而不是做生意。胡老太太陡然知道这事,心喜之余与胡太爷道,“阿文这孩子,除了少时念书不大通,为人处事,尤其眼光,再没的说。” 胡太爷也悄声道,“这孙媳妇娶得好,过日子,也旺家。” “是啊,还孝顺。”要说北昌府的气侯是真的没法与蜀中老家相比,只是,在北昌府跟着孙子过日子,真是比跟着儿子痛快百倍。在老家,儿媳妇每月定时找她哭穷,无非就是惦记着她那些私房。在北昌府,孙媳妇每月都要孝敬她银子,她有自己私房呢,哪儿能要孙媳妇的银子。孙媳妇说姑祖母那里也是一样的,胡老太太才收了,却也单独放着,想着以后补贴给曾孙们。到了胡太爷、胡老太太这把年纪,已不是计较钱财吃喝的时候了,只要小辈们日子过得有劲头儿,老人家就高兴,自己精神头儿都好。 胡老太太道,“这眼下要怎么着,重阳先时都是跟着阿念的。如今阿念去了帝都,你说重阳这里,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商量出个章程来。” 胡太爷拈须寻思半晌,道,“我与阿文商量一二再说。” 胡老太太问丈夫,“你是怎么想的?” 胡太爷道,“重阳这孩子,与阿文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是好孩子,就吃亏在这不会念书上。阿文这里有了差使,以后总有一条路走。重阳,我自是愿意他跟着阿念的。不说别的,这念书上,二郎三郎都还成,他们能考出个举人,就好捐官了。重阳不一样,他也就捐个监生,可又是长子,平日里也疼弟弟们。如今,阿文产业都置起来了,做生意的事,有掌柜们就行,重阳这里,他先时跟着阿念就挺不错,如今阿念去了帝都,就是再过去打个下手,跑跑腿,也是好的。长些见识,且他还年轻,待年长些亦可谋一差使。” 胡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 胡太爷笑,“别看重阳这孩子念书不大成,他这性子,其实适合做官。” 胡太爷与孙子商量重孙的前程时,胡文道,“子衿妹妹过了年就带着孩子们去帝都,虽则有道长一路同行,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让重阳跟着也好。还有一样,二郎我也想让他跟着重阳一道去帝都,跟着罗大儒念一年书,后年秋闱之年,再回来秋闱。重阳这一去帝都,把家宅置办好,以后二郎三郎回帝都也有安置的地方。” 胡太爷点头称是,胡文道,“祖父你要不跟祖母也一道去帝都吧,一则帝都气候好,二则也能给重阳他们安安心。” 胡太爷放心不下孙子,道,“重阳二郎虽不大,却也都是懂事的孩子,他们去了帝都,重阳跟着阿念,二郎念书,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这里,你这刚谋下差使,要是先时阿念在北靖关做宣慰副使,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宣慰副使正管军中钱粮之事,他这一走,纵有纪家与他家为姻亲,纪大将军日理万机,知道咱们与阿念是亲戚自然会略照应些。可这做官与做人是一个道理,总指望别人照应焉能长久?再者,一旦出了纰漏,阿念的面子也就没了。我跟你祖母再住上一年,你这差使上的事,虽军中与地方不同,想来差别也不大,待你这里站住脚,我与你祖母再去帝都。” 胡文道,“我这都是做祖父的年纪,还让祖父为我操心。” 胡太爷笑,“能操心是好事,真叫我什么都不干,人就废了。”儿子是指望不上,可看着孙子日子越过越好,胡太爷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想着家族兴旺之日不远了。 胡太爷胡文先商量得妥当,再与重阳二郎说的,兄弟俩都没意见。胡家统一了方向,胡文三姑娘夫妻找何子衿商量,何子衿笑道,“阿念走的匆忙,多亏重阳清楚他手上的事,与祝副使交接时格外清楚。祝副使都夸重阳能干,就是三姐姐阿文哥不说,我也想问一问你们呢。只是这次阿念是在翰林院,比较清闲,重阳去了,可能真就是跟着跑腿了。” 胡文道,“多跑跑腿没什么不好,帝都里达官显贵多,跑跑腿也跟着见识一二,他这个年纪,正该勤快些着。我跟阿仁起初做生意,迎来送往的时候也多的是。”胡文有这样好处,虽是书香出身,胡文放得下身段,他本庶出,仗着家族的名声,娶了三姑娘,初时夫妻俩都没钱,为了过日子,胡文在老家就能亲自出面张罗生意。如今到重阳这里,很是继承了胡文这一优点。 三姑娘就将长子一家与次子托付给何子衿了,说了自家打算,就说到让重阳到帝都置宅的事,何子衿还说呢,,“一处住就是了。” 三姑娘笑,“眼下自是无碍,可也得为以后想想,二郎以后读书科举娶妻生子,还有三郎的事,子子孙孙的,先置下宅子,也叫他们学着各自过日子,不然,总是跟着长辈们,学不会自立。” 何子衿笑道,“这也是。二郎眼瞅也大了。” 三姑娘道,“你到了帝都,若是见着人品好的闺秀,给二郎留意一二,你眼光再不能差的,只要你相中的,我就乐意。” 何子衿笑道,“行啊,要是有合适的姑娘家,我倒愿意做这大媒。” 三姑娘十分欢喜。 不想,何琪也托了何子衿同样的事,何琪一想到大宝的事就愁的要命,何琪道,“只要正经人家出身,士农工商,都可以,只要大宝愿意。好妹妹,你帮我看着些。” 何子衿想着,大宝的事也实叫人愁,何子衿道,“以往咱们离得远,如今我去帝都,自然问一问大宝的心事。” 何琪悄与何子衿道,“要是大宝还是想着隋姑娘,妹妹也捎信来与我说一声。哎,我如今也想通了,千金难买他乐意。只要他喜欢,别的都罢了,我这里也帮着他问问隋姑娘的意思。” 何子衿也应了。 家里人团聚了一回,何子衿这里准备好六样礼物,先着人给苏家送了帖子,待苏家有了回信,何子衿就带着打扮得瑞气千条的长子上门拜访了。 苏夫人与何子衿本就相熟,如今两家就要做亲,更不是外人了。何况,今日江女婿还特意打扮过,唉哟,江亲家就是探花出身,江女婿这相貌更是集爹娘之精华长成的,属于那种街头布衣也穿出高大上气质类型,本就俊的叫中老年喜欢,这会儿特意打扮出来,苏夫人瞧着笑意更盛,道,“阿晔过来了。” 阿晔忙端正行礼,道,“见过岳母大人。”他嘴还挺甜。 苏夫人眼睛都快笑飞了,连声道,“莫如此多礼。” 何子衿想儿子先时在家还一幅不大乐意的模样,这会儿偏这般谄媚,心中对长子前后不一之举很是鄙视。面儿上还是笑眯眯地,道,“家里接到旨意,我就赶紧收拾了带着阿晔过来了。前儿个到的我娘家,不过立时就过来,昨儿差上头晌送了帖子,今儿特意带他过来给嫂子请安。”又把丈夫写给苏家的信拿了出来,道,“这是我家老爷让我送给亲家的,老爷说,在帝都遇到苏老亲家,他很是仰慕苏氏风骨,咱们两家认识这些年,孩子们都是看着长大的,老爷就同苏老亲家提了亲事,没能先过来同嫂子和亲家商量,真是失礼。” 苏夫人接了信,因信上写了是“苏兄启”,并没有直接就看,苏夫人笑道,“既是我们家老太爷定的,那就更没错了。原本阿冰的亲事,也要去信跟太爷和老太太商量的。” 苏夫人没有半点儿不悦,或者故意拿捏一下亲家什么的,苏夫人还圆了一下这事,以免使亲家脸面上过意不去。苏夫人就说起江亲家回帝都转任翰林侍读的事来,苏夫人道,“这也是再想不到的。” 何子衿道,“可不是么。来信说让我们明年都去帝都,我想着,咱们怎么也要先把定亲礼过来才好,不然,岂不委屈了阿冰。” 定亲礼什么的,江家在北靖关时举办,自然会盛大些,如果江家去了帝都,再回北昌府可能性不大,介时要怎么办定亲礼呢。有许多人家,譬如离得远的,都是交换定亲信物,介时迎娶前再行下聘,也就是定亲了。如阿冽俊哥儿的定亲,阿冽当年是余幸在祖父母这里定的亲,婆家人齐全,奈何娘家父母不在身边,未免就觉着委屈。俊哥儿是反过来的,岳家就在帝都,俊哥儿当年是父母不在身边,定亲成亲都是舅家代为操持的,以至于沈氏何恭现在还没见过二儿媳呢。所以,何子衿就想趁着她在北靖关,先将两个孩子的定亲礼过了。 何子衿又道,“阿晔定亲的聘礼,我早就开始攒呢,他们兄弟姊妹都是一样,小时候一人一份的。就是阿曦没料到定亲那样早,阿晔这里,早就准备好了的。”说明东西绝不仓促。 阿晔听到他娘与他岳母都讨论聘礼的事,难得他偌厚脸皮,一点儿不害羞正竖着耳朵听呢,苏二郎就过来了。苏二郎也是翩翩少年郎,只是年纪较阿晔年长两岁,个子较阿晔略高些,不过,模样就不若阿晔俊美了。苏二郎给母亲和何子衿见过礼,笑道,“江婶婶好,我听说婶婶来了,特意过来请安。” 何子衿笑道,“二郎不是来给我请安的,定大舅子是来看妹夫的。” 苏二郎脸皮还薄些,闻笑道,“主要是给婶婶请安,看小舅子是捎带。我跟阿晔自小认识,都在一个床上睡过觉,谁还不知道谁啊。” 何子衿笑道,“行了,你们年轻人自有话说,不必在我们跟前立规矩。” 苏夫人笑道,“二郎念叨阿晔好几日了,你们自去说话吧。” 两位亲家母还得商量定亲的事儿呢。 苏二郎主要是来看看,江晔咋这么偌厚脸皮,敢娶他妹妹呢。 好吧,对于每个哥哥而,恐怕就是天上神仙配自己妹妹,大抵也是略有不足的。 阿晔特理解苏二郎的感觉,就道,“二哥,你这会儿特别讨厌我吧?” 苏二郎与阿晔可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俩人还结伴出外游学,知道这家伙心眼儿多。原本做朋友挺好的,突然之间阿晔要娶自己妹妹,苏二郎就觉着,妹妹那样的简单质朴的性子,嫁给这家伙,可不得给这家伙糊弄得团团转啊。苏二郎道,“你要是待阿冰好,我就不讨厌你了。” 阿晔松口气,道,“当初阿珍跟我妹妹定亲,我也是这样想的。”他还无师自通会找同理心。 苏二郎道,“你好跟阿珍比的?” “不好比,我都是举人了,他连个功名都没有。”阿晔一幅惆怅嘴脸,“我都担心以后阿曦跟着他没饭吃。” 苏二郎:我妹夫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哟~ 阿晔一幅诚恳嘴脸,道,“二哥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是本本分分的上进,挣钱,给妻儿过好日子。我家还有家规,但凡家里男子都不纳小的,我这个人也很专一。就是,就是我家里门第不比你家,怕叫阿冰妹妹受委屈。” 苏二郎才不理这话,道,“那我家门第这么高,怎么你先前还同我做朋友啊,你还没自卑到土里去啊。” 阿晔厚着脸皮笑,“我知道二哥你不是那样的势利人呢。” 苏二郎哼一声,问阿晔,“你家怎么也没是前同我家说一声,就请旨赐婚呢?” 阿晔连忙正色解释,“咱们认识这些年,我家岂是这样的人。”问苏二郎,“你家老太爷信上怎么说的?” 苏二郎听到“你家老太爷”五字有些不悦,阿晔忙改口,“祖父祖父。” 苏二郎道,“祖父说你长得好。可他又没见过你,哪里知道你长啥样?” 阿晔道,“祖父是没见过我,可是见过我爹啊。而且,二哥你以往也夸我少年俊才,怎么现在就横竖看我不顺眼了?” “我真是求你了,那都是虚夸,随口说的,你也信,你咋这样实在啊。” “我家人都实在。” 苏二郎瞪他道,“别想转移话题,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晔道,“你想想,祖父在信里都没说,我爹能在信里说啥,就说陛下赐婚,还说这事有些仓促没同你家提前说好。特意写了信让我娘交给岳母呢,我也觉着怪,原本我娘说早就跟岳母委婉的提过,就因先时咱们在外游学,阿冰妹妹还未及笄,就想等我回来提的。” 苏二郎眯着眼盯阿晔一眼,阿晔一幅真诚脸。苏二郎突然道,“这么说你早就打我妹妹主意了!” “冤枉。我回来,我娘才跟我说的。” 苏二郎又道,“这么说,你先前根本没看上我妹妹?” 阿晔汗都下来了。 二舅子先时就有交情,还不算太难说话的。 待见到岳父,阿念这才明白他娘先时说的“你原来是同僚家的孩子,如今是女婿,这如何一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岳父苏参政,以前多和气一人哪。每次见他都笑眯眯的,一口一个“贤侄”,如今一见他就皱眉,阿晔都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招岳父的眼的。 好吧,苏岳父纯粹是看他这一身秾紫绣花长袍觉着太过花哨,天知道这是江女婿过来时特意打扮的,帝都最流行的料子,绣花其实都暗纹绣,也就衣衫领口绣了一些,一点儿不张扬。结果,苏岳父道,“如今你也大了,就得稳重。” 阿晔连忙应了,坐得正笔挺了。 苏岳父心说,真个笨的,我是说你坐姿么!穿戴!穿戴! 苏岳父瞥江女婿身上这袍子,都听说现在帝都女眷流行着紫,这花哨颜色,好吧,这花哨颜色也就江女婿这等容颜才能压得住啊,不然,换第二个人穿就是俗艳,江女婿硬能给穿出俊雅气来。 不说江女婿才学,就是这相貌,想来父亲见了也定是喜欢的。 苏岳父看江女婿坐得端正,就考较起苏女婿的学问来了,道,“先时你与二郎出去游学,不知可曾增长见闻。”苏岳父正经二榜进士出身,家里世宦书香,学问自然不差,哪个撂下书本多年,也直把阿晔考校出一身冷汗,生怕哪里答得叫岳父不满意,觉着他没学问。 苏岳父其实是越考校越满意的,心里忖度着江女婿学问下科春闱可有几成把握,最后,苏岳父把压箱底的学问拿出来,才算是把江女婿问住的。 直待听到江女婿那句,“还请岳父指教。” 苏岳父这颗小心脏才算熨帖起来,一由受用模样道,“念书还需用心。”方与江女婿解说起学问来。 江女婿给苏岳父问的,硬是大冬天的汗湿衣襟。一时岳母着人叫去用饭,江女婿都有些没精神。苏岳父道,“小小年纪,没的垂头丧脑,像什么样子。” 江女婿心说:世上简直没有比女婿更难做的差使了。 苏岳父一面提醒他学问上的不足,还指点他两本教材,让他回去多读,与他道,“你现在的学问,就介于二三榜之间。这二榜三榜的差距,不说你也明白。其实,就是上了二榜,倘不能入翰林,亦是进士中的二流罢了。眼下还有两年光阴,好生用功,别在春闱上栽跟头。不然,纵日后为官,也不过是二流人物。” 好吧,虽然给岳父从头批评到脚,但岳父这些话,也着实是苦口婆心的良。 江女婿连忙认真听了。 看江女婿态度端正,苏岳父面色稍缓,心下多了些许满意。 章节目录 第453章帝都风云之五 > 第453章 经过苏岳父的考校, 江女婿见到岳母, 才稍稍恢复信心, 虽是内外分坐两席, 苏夫人总是命人传话出来, 一时道, “这个小酥肉是阿晔爱吃的。”, 一时又命人送出鱼来,“阿晔爱吃鱼。”还嘱咐他,“小心刺, 别扎着。” 江女婿笑眯眯起身道谢,“劳岳母惦记,小婿只恨不能过去亲自服侍。” 苏岳父&苏二舅子:滑头! 江女婿一面感受着岳母的疼爱, 还很有眼力的给苏岳父斟酒, 照顾苏岳父吃菜,一会儿“岳父你尝尝这个”, 一会儿“岳父你尝尝那个”, 那叫一个殷勤哦。 苏二舅子还道, “要不是咱两家结亲, 都不晓得阿晔你有这般殷勤的时候。” 阿晔笑道,“那是,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在家怎么服侍我爹的,我就得怎么服侍岳父啊。” 苏岳父险些笑场, 笑斥, “莫如此油嘴滑舌。” “都是心里话。”阿晔还与苏二舅子道,“二哥,你以后去岳家,也莫要拘谨,只当自己家是一样的。你看,岳父岳母多疼我啊。” 苏二郎道,“你这话说的,我爹都不敢不疼你了。” “二哥你别吃醋,岳父早就看我好,现在只有看我更好的。” 有苏二郎与江女婿说相声一般,苏岳父未免多喝了两盏,险没喝醉,待送走江亲家一行,苏夫人念叨丈夫,“女婿头一回上门儿,看你这做岳父的,女婿没喝几杯,你喝得这么浑身酒气。” 苏岳父道,“那小子滑头的很,我一杯喝完,立刻就给我斟满,不自觉的,其实也没喝多。” 苏夫人道,“女婿头一回来,能不热心么,你自己没个谱儿,还怪女婿。”命丫环去取醒酒汤,给丈夫灌了两碗,苏参政酸的直皱眉,苏夫人又抱怨儿子,“你也不说看着你爹一些。”让儿子也吃一碗,苏二郎连忙道,“我又没吃多少。” 苏夫人看儿子神色清明,颌首,“还好你是个可靠的。” “行啦。”苏参政道,“阿晔又不是外人。”对儿子道,“你去歇了吧。” 苏二郎就下去了,苏参政才问妻子江亲家母过来是怎么商量亲事的,苏夫人笑,“我原想着,她家就得过来说亲事,没想到江亲家母把聘礼单子都拟好了。”说着取出来给丈夫看。 苏参政细细看了一回,道,“这么些东西,倒不像仓促间筹备出来的。”鱼酒之类的现置办都来得及,就是一些宝石、首饰、字画,这都是要积攒的。“ 苏夫人道,“亲家母多有成算的人哪,江家虽说是寒门出身,可亲家母这过日子寻常人也比不了的。说是早就开始攒的,几个孩子一人一份。” 苏参政看江家这聘礼也得两万银子,与妻子道,“阿冰成亲,官中有五千两,咱们再出一万五,正好与亲家的聘礼持平。你自己的私房我不干预。” 苏夫人笑,“这你别管,我有数呢。”又不禁道,“以往我就说亲家母会过日子,却没想到她家如此殷实。” 苏参政道,“亲家虽是寒门出身,不过是祖上没做官的,他家都是本分过日子的人,无非家中吃用,孩子们懂事,并非奢侈纨绔,亲戚们也都知上进,自然能存下家底。” 苏夫人笑,“是啊。说来亲家家里条件已是不错,难得阿晔他们几个还是这样一门心思上进的好孩子。” 苏参政道,“此方为兴旺之家。”其实如苏家这样的书香世宦之家,从来不排斥与寒门联姻,只是,寒门得看什么样的寒门,如江家这样的,苏家就挺愿意。因为江家不论自身,还是亲戚,都是明白人,而且,家里子孙教导得明白,一看就不是败家货。这样的人家,苏家一向敬重。但,如果是刚做了官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寒门,不要说世宦之家,就是眼光略长远的好人家,联姻都会慎重。 总之,苏参政一家都很满意与江家的联姻。 苏夫人见丈夫无甚意见,道,“那就待亲家母卜了吉日,趁着亲家母在北靖关,就把阿冰的亲事定下来。” “也好。”苏参政道,“江亲家这一次回了帝都府,怕就一直在帝都任职了。” 苏夫人叹道,“是啊。”心里又很舍不得闺女,道,“我与亲家母商量了,待阿冰十七上再成亲,亲家母也应了。” 苏参政心里算了算,道,“大后年是春闱之年,如何定在两年后,要不,你就明年,要不就大后年,偏定在后年,那正是春闱前念书的关键时候,岂不叫女婿分心。” “成亲哪里会分心啊,成亲之后只有更加上进的,人不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么。”苏夫人道,“我嫁你时,你也就是个举人,一娶了我,立刻就中进士了。” 苏参政道,“我那会儿念书平平,又考不到一甲,早点儿成亲晚点儿成亲有何差别。我看女婿颇有捷才,他年纪正小,于男女事上素来检点,何不安心苦读三年,介时倘能荣登一甲,岂不好!”要知道,春闱榜单为三甲,分别是一甲二甲三甲,这三者有什么差别呢,这么说吧,一甲就三个人,便是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三甲约百人,就是俗称的同进士,同进士在进士界的地位如同如夫人在夫人界的地位。 苏参政提及女婿春闱就只往一甲上想,可见苏参政对女婿期待之高啊! 苏夫人道,“这不急,如今不过要定亲,成亲的事以后再商量也成,自然是要以女婿前程为要。” 苏参政微微颌首。 苏夫人与丈夫商议,“咱们阿冰的亲事也有了着落,二郎的亲事你是怎么想的?” 苏参政道,“你不是说李家大姑娘不错么?” 苏夫人道,“咱们两家,一个巡抚,一个参政,都在任上,尽管两家要好,这亲事好不好结呢?”官场上各种避讳,也得考虑到。 苏参政道,“李巡抚在巡抚任上连任三届,若所料不差,明年必然要外调的。你先同李夫人委婉的把这事提一提,倘李家有意,我再与李巡无商量。”想到帝都传来的有关陛下龙体的消息,苏参政道,“要是两相便宜,亲事还是早些定下的好。” 苏夫人点头,“这也好。” 何子衿带儿子辞了苏亲家回娘家,因阿晔吃了几杯酒,路上冷,就让阿晔与她一道坐车,还问阿晔苏参政都与他说了些什么。 阿晔道,“岳父就是考校了我学问,让我用心念书。” 何子衿看他脸有些红,摸摸他的脸,微热,问他,“吃了几杯酒?” 阿晔道,“就吃了三杯,岳父吃得多,我看他快吃醉了。” 何子衿笑,“你也别灌你岳父酒,看他喝多,就该劝着些,酒这东西,适量就好。” 阿晔悄悄与他娘道,“我瞧着岳父是一见我这女婿太高兴,就多吃了几盏。” 何子衿笑,“没考得你一身冷汗。” “开始题目挺容易的,说着说着就深了,我有些不清楚的,岳父给我讲了讲,还送我两本书,叫我认真看来着。”阿晔道,“岳父倒没说我学问不好,就说我现在学问在二三甲之间,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你岳父定不是糊弄你的话。”以前是同僚家的孩子,见面儿夸一声少年俊才就是,这做了女婿,就格外尽心了。当然,随之期待也高。一听苏参政这话,就知对阿晔春闱颇多期望,起码三甲是绝对不成的。 阿晔也想着,这眼瞅在娶媳妇了,倘是春闱考得不好,岂不是叫媳妇没面子,他来岳家也没面子。可是得好生念书啊,阿晔比较要面子的想。 母子二人回了娘家,何老娘还特意问阿晔到岳家顺不顺利,有没有被为难。阿晔不好意思说,何子衿接了闺女捧上的茶,笑道,“哪里会为难他,亲家母叫厨下做了一桌子好菜,大都是阿晔爱吃的,还一会儿说‘阿晔爱吃这个’一会儿‘阿晔爱吃那个’,吃个鱼还得叮嘱他小心鱼刺,唉哟,比我这亲娘还尽心哪。” 何老娘沈氏都听的眉眼弯弯,阿曦道,“苏伯母就是这样和善,以前我去,苏伯母也细心的很,都会叫厨下做我爱吃的菜。” 沈氏笑,“这跟你当初去可不一样,你当初是客人,你哥这回是女婿。” 何老娘笑眯眯地瞧着重外孙,“是啊,自来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欢喜。”就是她看重外孙,也挑不出一点儿不好啊~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越看越喜欢。 阿曦上下打量她哥一眼,就说,“哥,你怎么穿这么一身啊,阿冰最喜欢男孩子庄重,你可别总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 阿晔道,“我这身怎么了,哪里花哨了,绣花也是暗纹。” 何老娘道,“不花哨不花哨,这衣裳也就你哥配穿了,别人都穿不出这样的俊俏来。” 阿曦道,“我就给我哥提个醒。” 阿晔不领情,“你这醒儿提的不是地方。” 阿曦气得哼哼两声。 结果,阿晔傍晚又去跟他妹说好话,还解释一句,“我看岳母看我这身衣裳很喜欢,哪里知道冰妹妹不喜呢?你说,我能怎么打扮,总是顺了哥情失嫂意。”又哄阿曦,“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阿曦自来就是个心大的,她哥一跟她说好话,她就原谅她哥了。然后,阿晔看她高兴了,就说,“说来,先时我都没想过我跟冰妹妹能成?我这会儿脑子都有些懵呢。” 阿曦道,“这有什么懵的,议亲肯定是要寻相熟人家啊,咱们熟的就这几家,咱娘早就相中阿冰了。” “你怎么之前没提醒我一声啊?” “你不是出去游学了么,又找不到你。” 阿晔道,“我就是遗憾,我跟阿冰妹妹没有像你跟阿珍一样,自小青梅竹马的。再说,咱们这一走,怕是再回不了北昌府了。” 阿曦虽心大,人又不傻,看她哥这拐弯抹脚的,就道,“你是不是想我帮你把阿冰约出来,还是想我帮你送信啊?” 阿晔笑赞,“妹妹你真是水晶心肝儿啊!” 阿曦给她哥赞得浑身鸡皮疙瘩,阿曦鄙视道,“自小就是九曲十八弯的脾气。”不过,看她哥努力跟她拍马屁的样子,阿曦还是应了。只是,阿曦都跟她曾外祖母说,“我哥也不知从哪儿学来得这些甜蜜语,就为我帮她约阿冰,把前头十几年没同我说的好话,一下子都说全了。以前他可不这样!” 何老娘笑的险喷了蜜水,私与阿曦道,“你年纪小,还不晓得,男人都这样,定了媳妇就跟蜜蜂瞧着鲜花一般。你外祖父当年去你沈曾外祖母家里,就瞧上了你外祖母,他这心一动,你是不晓得啊,我们那会儿住县里,你外祖母家是乡下,离有二十里地呢,坐车都得半天。他念书,十天歇一天,只要遇到休息的日子,忙不迭的就往乡下跑,还骗我说是去找你舅爷问功课。” 阿曦八卦,“这么说,我外祖父外祖母是一见钟情来着。” “是啊,阿晔这脾气就是像你外祖父。”何老娘还替阿晔跟阿曦说好话,“反正亲事也定了,你就把阿冰叫家来说说话,叫你哥看两眼,他就安心了。” 阿曦道,“我都答应他了,还不晓得阿冰应不应呢。” 何老娘还道,“我们阿曦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 阿曦拿乔,“我主要是看不上我哥那有事儿不直说的样儿,真叫人瞧不上。” 何老娘忍笑,“读书人就这样,一肚子的委婉。” “阿珍哥就不这样。” “阿珍又不念书,他家是打仗的,打仗的人都实诚。”对不对的,何老娘做一总结。 不管怎么说,阿曦还是答应她哥了。 阿曦与苏冰一直都是好朋友,她在北昌府外祖母家,没事时也常往苏家去,平时就没少跟苏冰来往。这回又去了,理由也不是请苏冰到她家去玩儿,是想约苏冰一起去庙里烧香。 这会儿两家就要定亲了,苏冰肯定不会到何家去的,多不好意思啊。 不过,烧香就能考虑了。 阿曦劝她,“一道去吧,寺里梅花都开了,咱们去尝尝寺里新炸的油果子,可香了,别的年咱们都去的,怎么你今年就不陪我了?” 苏冰略作推却,看阿曦这样就,就道,“成吧。” 俩人约了时间,阿晔听说是去烧香,道,“阿冰妹妹定会带着苏二哥一道的。” 阿曦道,“真个笨,苏二哥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你去寺里定两间香房,一间早早烧上炭盆,另一间不要烧,到时阿冰一心疼你,不就叫你进去了。” 阿晔不禁对这个妹妹另眼相看,道,“不想阿曦你竟有这等智慧。” 阿曦很鄙视地想:这个都是宫姐姐话本子里的老桥段了好不好~ 其实,哪里用阿曦这法子,苏冰又不傻,一听说去庙里烧香,就想到了。阿晔想见见苏冰,苏冰自小在北昌府长大,也不是那等扭捏女孩儿,自也想见见阿晔。 故而,虽是带着苏二郎,也没耽搁苏冰与阿晔见面。 就是,人家小未婚夫妻在里间儿香香暖暖的说着话,阿曦与苏二郎只能坐在没生火的另一间禅房冷馊馊的吃茶了。 阿曦还好带着手炉脚炉,苏二郎啥都没带啊,一时,苏二郎就觉着冷的受不住了,苏二郎看外头太阳好,起身道,“曦妹妹你坐着,我去外头看看梅花。”实际上是出去晒太阳了。 结果,这一晒就不知晒到哪儿去了。 原来是李家姐妹来庙里烧香,大家都在北昌府,早就认识,苏二郎过去打声招呼。李家姐妹知道阿曦苏冰都来了,遂过去相见,见到还有阿晔,李三娘笑,“阿曦你烧香也不叫上我。” 阿曦道,“咱们有缘,这不就跟下帖子相邀一样么。” 既遇着李家一行,中午阿曦做东请客,大家一并在寺里吃的素斋,待用过素斋,就都欢欢喜喜回家去了。阿曦回家问他哥,“如何?” 阿晔道,“你这消息一点儿不准,阿冰妹妹还问我如何穿得灰头土脸,让我穿的鲜亮些,也喜庆。” 阿曦就奇怪了,“以前阿冰明明总说你穿得花枝招展的。” “有这事?” “那可不,我怕伤你自尊才没跟你说的。” 阿晔搔搔没毛的下巴,感慨道,“看来阿冰妹妹以前说我的诗酸,说不得也是说反话,其实心里对我的诗才喜欢的不得了呢。” 阿曦真给她哥这自信给恶心住了。 然后,隔天她哥就买了她喜欢的点心给她吃,阿曦点心吃一口,阿晔就有事要她去办,阿晔写了封信,要阿曦做小信鸽邮递员。阿曦都不禁感慨,“世上哪儿有白吃的点心啊!” 何老娘笑,“这就叫吃人嘴软。” 阿曦替她哥跑腿,还不忘问苏冰一句,“你以前不总说我哥穿得花哨么。”这审美变得可真有够快的~ 苏冰一面看阿晔写给她的信,一面道,“以前你哪里晓得,你哥一出门就大闺女小媳妇的围着看他,他还使劲儿打扮,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的。” 阿曦道,“现在他出门也是有许多人看啊。” 苏冰道,“以前他又没跟我定亲,现在他都跟我定亲了啊。” 阿曦险喷一口老血,道,“以前我怎么没看出你相中我哥来?” “也不能说相中吧,他生得那样好,只要不是个瞎的,都看得到。”苏冰把信看完,仔细放袖子里,道,“原本这皮相只是外在,我以为除了我祖父就没有既生得好又本分的人了,没想到你哥竟也是个本分人。” “什么叫竟也是啊,我哥一直就本分。你看我爹,我爹生得也好,对我娘多专一啊。阿珍哥也是这样的。”别看阿曦在家时常与她哥拌个嘴啥的,其实在外头可维护她哥了。 苏冰笑嘻嘻地,学着阿曦的语气,“阿珍哥也是这样的。” 阿曦大大方方道,“本来就是啊。我早跟你说过我哥是个好人来着,原来你先时还不信,你这怎么又突然信了?” 苏冰还真跟阿曦说了,苏冰道,“你看你哥,自然是样样都好。可你不晓得,这世上男人,能有几个是端庄好人呢?还有一种人,仗着自己有些家世,有些才学,有些相貌,就做出一幅花花公子的恶心嘴脸来,这样的人,我是最瞧不上的。你知道我祖父不?” 帝都双璧的传说,哪怕自小生长在北昌府的阿曦也是听说过的,阿曦点头,“当然听说过,我听说你祖父当年俊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苏冰给阿曦逗笑,道,“也没那么夸张,但也是挺俊的。你想想,我祖父年轻时,那时我家比现在还要兴旺,我曾祖是太宗皇帝的内阁首辅,我祖父少时就中了举人,之后春闱就是一甲探花,家里还是相辅,就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品貌,我祖父成亲后都是不沾二色,对我祖母一心一意的好。那些不知所谓的下流人,论出身,能比得上我祖父当年相府出身,论才学,能比得上我祖父是一甲探花,论相貌,能比得上我祖父当年帝都双璧的名声么?样样都比不得,偏生还要做出一幅风流才子状,好像不嫖个把名妓家里没几房妾室,就配不上他那才貌人品一般?什么东西啊!这样的人,白给我都不要。” “我哥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二哥回来都同我说了,说他们出门,还有个江淮名妓看上你哥了,打发人给你哥送帖子,请他去喝茶,他眉毛都没动一下。”苏冰说到这事,也是挺高兴的,觉着未婚夫是个明白人。 “还有这事?” “是啊,我这才真信了他是个好人呢。” 阿曦打听,“江南名妓啥样啊?” “这谁晓得,听我二哥说好看的不得了。”苏冰道。 阿曦道,“她就是个天仙,我哥也不会去的。” “要不才说他是正经人呢。”苏冰道,“要是那种骨头轻的,还不屁颠屁颠的赶紧去啊。” 阿曦做起苏冰和她哥之间的小信鸽,非但负责传信,还负责传话的,尤其把苏冰说的话与她哥说了一回,道,“阿冰说你是个正经人。” 阿晔心下得意,道,“这还用说么,我早就正经的很。” 阿曦就跟她哥打听起江南名妓请喝茶的事,阿晔哪里能跟妹妹说这个,道,“小孩子家,瞎打听什么。” 阿曦道,“咱俩一样大。”又威胁她哥,“你要这样,以后休想我再给你传信。” 阿晔只得含含糊糊的与她道,“什么江南名妓啊,长得还不如我呢。” 阿曦:哥你是因为人家长得不好看,才没去喝茶吗? 章节目录 第454章帝都风云之六 > 第454章 阿曦觉着, 世界观都被她哥颠覆了。 唉哟, 她这么善良的好人, 怎么会有这么会装的哥哥哟。 是的,阿曦认为, 她哥就是太会装了。 竟然装好人也装得这样像, 连她都被骗过去了。 哎, 要是别人,被阿曦看穿,肯定要说出来的。但因是她哥, 阿曦就没好意思说,我哥是个大装货。阿曦还叮嘱她哥,“你以后就是看到比自己好看的也不许乱来, 知道不?阿冰最讨厌乱来的人了。” 阿晔不以为然, “这世上还有比我好看的?” 阿曦鄙视,“看你这狂样, 阿珍哥就不比你差。” 阿晔道, “我又不喜欢男人, 他长的好又怎样?” 阿曦给她哥噎了个跟头, 回头就把她哥在江南被名妓请吃茶的事同她娘打了小报告, 她娘道, “这个我知道啊,你哥不是没去么。” “娘你怎么知道的,我哥跟你说的?” 她娘一副高深莫测脸。 阿曦又道, “娘你知道我哥为啥没去不?” “为啥?” “我哥说那名妓长得不如他好看, 你说,要是遇上比他好看的,他是不是就去了?” 她娘道,“这世上还有比你哥好看的女孩子,那就是你了。” 阿曦深表荣幸,心里也有些小臭美,道,“我才不喜欢他那样成天装来装去的人呢。” 何子衿笑眯眯地,“你哥现在正巴结你呢,你也别成天摆架子啦。” “娘,那是你不知道我哥有多自大,他平日里在外头就一幅大家都比他好,他谦虚的不得了的样子,其实心里简直狂的没了边儿。”阿曦自小就是个实诚孩子的说。 何子衿笑,“不光你哥这样儿,外头人们应酬起来都这样的。你看你苏伯伯,以前看你哥那是从头夸到脚,自咱们两家亲事定下后,你苏伯伯是把你哥从头批评到脚。” 阿曦忍俊不禁,“还有这事儿?” “是啊,以前待你哥是客人,谁见了客人不是说好话呢,就是你出门,不也是,看人胖就夸人家生得有福气,见人瘦就夸人家体态婀娜。”何子衿笑,“上回你哥同我一道去苏家,你苏伯伯考他学问,把他考出半身冷汗。” 阿曦听的直乐,知道她哥的糗事后,就继续给她哥做小信鸽了。 何子衿忙着儿子定亲礼的事,她这边儿找了相熟的崔官媒,崔官媒乐不颠儿的应下,觉着祈安寺的菩萨果然是灵啊,她这两年在北昌府的媒人界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尤其是自从奉承好了江太太,江太太家长女与纪大将军长子的定亲礼,就是她做的媒人,如今江太太长子要同苏参政家长子定亲,江太太又找的她,崔官媒如何不喜?因两家亲事定的急,崔官媒里外里的帮着张罗跑腿,譬如给苏夫人送吉日的事,按规矩,何子衿卜了六个吉日,给苏夫人挑,这事就得媒人出面两相张罗。 两家都商量好了,苏夫人自然挑最近的,吉日就定在腊月十二。 何子衿这里忙,苏夫人也不轻松,急着给闺女做衣裳,苏冰道,“冬天还好好几身新衣裳没穿呢,挑一身就行了。” 苏夫人道,“总不能把过年的衣裳拿出来定亲穿。”找来绣坊掌柜说做衣裳的事,那掌柜亦是消息灵通之人,何况江苏两家亲事是陛下赐婚,早就传得整个北昌府都晓得了,自然也知道苏冰将要定亲之事,一口应承下来,道,“夫人放心,我叫铺子里最好的绣娘赶工,定在大姑娘好日子前把礼服赶出来。” 苏夫人自己出料子,一口气给闺女定了六套新衣。甫将闺女定亲礼服的事交待下去,又得准备定亲礼当天的酒席,那天亲家母女婿都要过来的,自然不能怠慢了。 苏冰看她娘忙的脚不沾地,原本想帮忙来着,苏夫人道,“你帮着料理过年的事就是了,这定亲的事没有你们女孩儿自己动手准备的理,你着紧给女婿做衣裳鞋袜,这个都是要女孩儿家自己动手的。” 苏冰点头,她前几天就开始做针线了,好在男人折衣裳鞋袜都简单,无需绣花,只是要做得仔细些罢了。她现在每天除了做针线,还要回未婚夫阿晔着人递来的小酸诗,阿晔颇有诗才,反正诗才甭管怎么样啊,阿晔是属于感情一充沛就要做诗的人。这眼瞅在定亲了,阿晔诗情澎湃,每每做了诗,他就要给未婚妻送去。 苏冰此人也是一奇人,以往都说阿晔的诗酸乎乎的,自从成了未婚夫妻,苏冰这审美一日三迁,非但不说阿晔的诗酸了,还会在阿晔的每首诗上写上评语,其间皆是赞美这词,把阿晔夸的,俩人之间的感情哟,简直一日千里的飞速前进。 现在阿晔也不必他妹给他递消息啥的了,说来,阿晔自从亲事定后,他在这与未婚妻传情达意上简直无师自通,都不必专人传送,他如今就改成了送东西,每天都送,不是什么奢侈品,就是一盆花,一匣点心,见天送,他名目张胆的就送东西时送上自己的帖子,帖子里或是一信或是一诗。 苏夫人都说,“阿晔这孩子,可真是个细心体贴的。” 苏参政对此道,“有这功夫不如多看看书。”把苏夫人气地,“就知道念书,以后闺女就不过日子了!女婿一去帝都,成亲前就再难见了。女婿对闺女上心,这是好事。” 一般这夫妻啊,都是开始男人大,但日子过着过着,就是女人大了。如苏参政,就很不敢掠妻子风头,连声道,“是啊,还是你们女人心细,是这个道理。” 苏夫人转怒为喜,笑道,“那是。”与丈夫道,“你说也奇,以前说起阿晔来,咱闺女就一幅没什么兴趣的模样,这眼瞅要定亲,她看阿晔哪儿哪儿都顺眼。” 苏参政摸一摸唇上小胡子,道,“这才是咱闺女呢,要是跟外头那些看到阿晔就跑去围观的人一样,这亲就不好做了。”在苏参政看来,女孩子就得矜持着些,方显庄重。先时没定亲呢,就得保持距离,如今这定了亲自然不一样,未婚夫妻,就是情分好,也是两家乐见的。 说一回定亲的事,苏参政就去看闺女了。 他主要是想看看女婿都写啥诗给闺女了,这一看,酸倒满口牙,苏参政捂腮直道,“唉哟,阿晔这诗才啊,真是酸哪。” 苏冰道,“酸什么呀,写得多好啊。” 苏参政忙把女婿写的小酸诗还给闺女,心说,闺女这审美怎么都扭曲了啊~ 好吧,看闺女眉眼间总是喜盈盈的面子上,只要女婿能让他闺女高兴,酸点儿就酸点儿吧。 酸女婿阿晔的定亲礼转眼就到,其间,何子衿又带着阿晔重阳回了一趟北靖关,专为把阿晔的聘礼运到北昌府。双胞胎听说大哥要定亲,也都跟着来了。不知出于啥诡异心理,阿晔定亲,他俩也一人做一身小红袍子,打扮得红光满面,金光闪闪,甭提多抢镜了。阿晔瞥一眼双胞胎的小圆脸,确定不会被双胞胎抢风头,这才放下心来。 除了历年积攒的东西,何子衿还置办了一批上等料子,羊酒茶叶之物,还有必不可缺的大雁。只是,这寒冬腊月的,何子衿原想着,哪里有活雁啊,弄只木雁代替也罢了。这也是时人冬天成亲时没办法的办法了,不想,阿晔就神通广大的弄了只活雁来。 何子衿甚是惊喜,笑问,“哪儿弄的?” 阿晔道,“崔官媒那里就有,她给的。” 何子衿对于官媒业务的开展真是佩服的紧,不禁道,“当初阿珍那雁不会也是打崔官媒那里弄来的吧?” “那不是,阿珍的是从帝都来的时候就把雁备好了,养在笼里。崔官媒是从他那里得了启发,才开始养雁的。”阿晔对于崔官媒养雁的前因后果还挺清楚。 何子衿:媒人也不容易啊~ 因有崔媒人的雁助功,阿晔送聘礼送的颇是体面,苏家人见着活雁果然夸赞了一回,直夸这雁好,肥嘟嘟的,一看就有福,是只福雁。当然,江家送的聘礼也很够看,何子衿亲自给苏冰插戴。 苏冰的脸颊也是红扑扑的,虽然以前也常往何山长家去,但这回是做儿媳妇,自然不一样。 崔官媒在一畔不要钱似的说着吉祥话,直说的两家都乐呵乐呵地,双胞胎嘴巴也很甜,齐声道,“苏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 孩子话总叫人发笑。 崔官媒笑道,“以后定是叔嫂和睦。” 双胞胎各种夸苏冰,还预定了崔官媒说,“崔嬷嬷这么会说,以后我们定亲也找你做媒人。” 崔官媒喜的见牙不见眼,直道,“那就是我的福气了。”逗双胞胎,“二爷三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跟我说一说,我给二爷三爷留意。” 双胞胎一向是有目标的孩子,道,“长得好看,会过日子,人要讲理,就行啦。” 更是将大家笑的前仰后合。 准女婿阿晔郁闷的:我定亲的日子,双胞胎这么抢戏是什么意思啊! 阿晔这亲事定下,何子衿就准备着回北靖关了,沈氏留闺女道,“就在北昌府过年吧,你那边回去也没什么事。” 何子衿道,“朝云师傅说明年过了十五就走,家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料理清楚,有些家俱都是后来打的,皆是好木材,扔了未免可惜,卖的话,眼瞅过年了,这么急慌慌的也没那功夫了,我都整理好了,介时运过来,娘你光着使用。要是用不到的,卖了也是好的。再有些器具,我都令人送来。” 沈氏点点头,也就不留闺女了,何老娘道,“你回就回吧,把阿曦和双胞胎留给我。” 沈氏问了阿曦的意思,阿曦在北昌府住的时间长,这里朋友也多,她是愿意留在北昌府的。双胞胎则是要跟他们娘回去,他们喜欢住朝云祖父的奢华庄园。不过,他俩不直说,这俩人已是无师自通口是心非这一技能,摆出一幅小男子汉嘴脸,“我们得帮着娘分忧呢,还得保护娘!” 把何老娘感动的了不得,直夸双胞胎懂事。 双胞胎能分个屁的忧哟,阿晔可就是跟着他娘分忧的,重阳想着子衿姨妈近来事忙,也跟着去了北靖关帮忙,何子衿道,“这也快过年了,你就在家陪着阿媛吧。” 重阳道,“现在离过年还有大半个月,我跟姨妈收拾着,年前运一部分东西过来,正好过了年,我再过去。” 宫媛也道,“让相公去吧,家里也没什么事,有二弟跟着父亲,我跟着母亲,忙得过来。” 何子衿也就没再客气。 何子衿带着三个儿子和重阳外甥回了北靖关,朝云师傅心怀大悦,还尤其问了阿晔定亲的事,何子衿笑道,“顺利的很,把阿晔那份聘礼送了去,待咱们回帝都时能少好几车的东西呢。” 阿晔:娘你不会是为了减轻回帝都的行礼,才一力要我回帝都前定亲的吧? 何子衿坐着吃茶,双胞胎已是七嘴八舌的跟朝云祖父说起他们大哥定亲当天的事情来,主要是表现他们俩如何受欢迎,当天吃了什么菜,还有,他俩拍未来嫂子马屁到位,嫂子还一人给他俩一个大红包啥的。 双胞胎说得那叫一个兴奋积极,好像定亲的是他们一般。 阿晔都道,“你俩现在就这样,到自己定亲时还不得高兴的厥过去啊。” 双胞胎很欠扁的齐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嫉妒我们出风头啊~” 阿晔一幅你们想多的模样,“脑子没问题吧,我会嫉妒你们俩小胖子。” 双胞胎一拍圆溜溜的小肚皮,“这哪里是胖,这是有福气。” 阿晔掖揄,“你俩简直是浑身福气。” 双胞胎已经到了有审美的年纪,很不乐意大哥说他们胖,都气鼓鼓的瞪着大哥。朝云师傅笑望阿晔,道,“这衣裳很不错。” 阿晔一向自诩厚脸皮的人,硬是给朝云祖父一句话打趣的不好意思起来,他,他这身衣裳是定亲时苏家给的回礼,还是阿冰妹妹亲手做哒。阿晔有了未婚妻亲手做的衣裳,立刻就上了身,这不,就穿着来见朝云祖父了。他原是心下暗爽,只是没想到竟给朝云祖父看出来了。 阿晔脸上有丝可疑的红色,故作镇定,“还,还成吧。” 朝云祖父微微一笑,那笑中似有含义万千,阿晔脸皮再后也尚属青少年,历练尚浅,硬给朝云祖父这一笑笑了个大红脸。 双胞胎很没眼色的好奇的追问,“大哥,大哥,你脸红什么呀!” 阿晔轻咳一声,力图在弟弟们面前恢复镇定,道,“等你们定亲就知道了。” 双胞胎之一阿昀撇嘴,不爱听大哥这话,道,“不就是定个亲么,大哥现在就这么牛气哄哄的了。” 双胞胎之二阿晏也说,“是啊,我们要不是小几岁,也早有媳妇了,有什么好牛气的呀。” 阿晔气地:双胞胎是不是眼神儿有问题啊,他是牛气么,他分明,分明是有些害着么~ 朝云祖父留母子四人和重阳在他这里吃饭,原本朝云师傅还说让何子衿与阿晔都住他这庄园来呢,何子衿道,“家里行礼还没收拾好,再者,倘是有熟人过去,找到师傅这里来,反是琐碎。” 朝云师傅听这话就没再留,双胞胎反正是住庄园的。 不过,何子衿虽然没住过来,过年是在朝云师傅这里过的。 待过完年,走动完几家交情好的人家,何子衿就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拜年了,零零总总的运了三五趟,才把一些家俱用器,都送到了娘家这里来。 沈氏还与闺女念叨呢,“这些东西都好说,皆是好木好材的,就是卖也能卖得不错。我就愁你弟妹这园子,要是咱们都回帝都,她这园子算怎么着?” 何子衿问,“阿冽信上没说么?” “阿冽信上是说要有合适买家就把园子卖了,这园子建的时候可是花销不少,一时哪里有这么大手笔的买家?” 何子衿道,“这房产向来是急不得的,其实要我说,娘你先找个可靠的经纪问上一问。要说难卖,也难卖不到哪儿去。不说别个,时人买房舍,也都看前头住的是什么人家?譬如我先时的院子,就很好出手,都说那宅子风水好,我还小赚了些。阿幸这园子,你想想,就咱家住着,连出三个进士,我爹做官儿也做得顺顺当当。再说,园子用的都是好工好料,这懂行人也都能瞧得出来。” 沈氏问,“阿冽没少多少银子合适,只说能出手就出手,就是略低些也无妨。毕竟,咱们这一回帝都,再回北昌府的可能性也不高。你说定多少银钱合适?” 何子衿道,“当初建这园子,花了多少银子?” 沈氏想是早就寻思过了,当下便道,“阿幸私房就有五千两都用进去了,后来她银子不凑手,就是余老亲家接的手,这就不晓得的了。” 何子衿道,“那就定八千两。” 沈氏问,“是不是高了?”原本沈氏想着,五千两能出手也是好的。 “不高。这园子养了养了十来年呢,要是新建的园子,可能有人会觉着高,可如今看园中花木皆已长成,宅子保养的也好。当初造价不会低于这个价的。” 何子衿帮着定了价钱,沈氏便寻来经纪把园子要脱手的事说了,何子衿与那经纪道,“就是有买家也提前与他说一声,这园子要住到明年的,不过,先来瞧一瞧,倒是无妨。” 经纪自然听从。 沈氏索性连之前自家买的三进宅子也一并叫经纪挂了出去。 何子衿在娘家住到初十,就带着子女们回了北靖关,准备回帝都的事了。 阿曦留下来照顾外祖母,她是觉着,她一走,外祖母家就太冷清了,于是跟她娘说,她留下来,待外祖父回帝都时,再一并回去。把何老娘跟沈氏感动的够呛,何恭也说,“女孩子就是贴心。” 沈氏道,“是啊,要不我说就盼着生个小闺女呢。”说着,习惯性的抚在了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何恭也盼着生闺女,儿子考功名娶媳妇,也不是不孝顺,但论及细致体贴,真是十个儿了不如一个闺女。 何子衿这一走,带着三个儿子,重阳夫妻还有二郎,亲戚朋友的都来相送。一行人跟着朝云师傅,路上自然样样便宜,一直出了正月,何子衿生辰都是在路上过的,待二月中,方到了帝都城。一进帝都城,双胞胎有眼睛都有些发直,掀着车窗帘伸着脑袋往外瞧,嘴里时不时“哇哇”赞叹声,感叹帝都城的巍巍气派,时不时冒出两句带着些许北昌口音的官话,实在是土包子的不得了。 偏生他俩还不知道小声着些,以至路边总有人时不时的瞥他们几眼,不得不说,倘不是双胞胎相貌尚可,定要有人出讥讽的,但看是两个圆润润的富家小公子,且年纪不大,尚存稚气,人们便是笑的多,笑话的少了。 当然,这些人也不只是被双胞胎这两位小土包吸引的。 大部分人,是被在车外骑一匹黑色骏马的紫衣公子所震憾了,时不时有人惊叹,“不想纪玉树之外,还有这等美貌玉郎!” 阿晔在北昌府北靖关被人围观惯了,只是,原想着帝都人杰地灵,这些人应更有见识才是,不想,原来他这相貌在帝都府也尚可啊~ 岂止是尚可! 车队一进城,立刻就有女娘着人买一篮时令的迎春花,跑去送给阿晔身边的小厮,直说是给公子的。阿晔的小厮见惯这等情形,板着一张脸拒绝收礼,不然,这一收礼,倘叫些女娘围上来,怕是路都走不成的。 女娘们见玉郎这般冷酷,也不上前送了,直接就挽着花篮,一枝一枝的往阿晔身上抛去,有抛花的,还有抛香包玉袋的。直把双胞胎羡慕的了不得,心下又觉着这些女娘们没见识:大哥不就生得略好些么!他俩生得也不错啊,怎么就都眼瞎的只送花给大哥,不送花给他们呢?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娘! 尽管帝都府的女娘们没啥见识,双胞胎还是很喜欢帝府的繁华的,他俩险没看花眼。 待得到家,都是一脸土包子进城的兴奋小模样。 朝云师傅直接回了自己城中居所,闻法提前样样收拾妥当的。何子衿则带着孩子们回了家,家里男人们都当差去了,余幸杜氏都在家,见着何子衿一行自然是满面欢喜。 妯娌二人早提前给何子衿一行预备好了院子,亏得当初这宅子置的宽敞,不然还真怕住不开。 何子衿与余幸是早就相熟的,杜氏是头一回见,先是让孩子们见过两位舅妈,余幸望着孩子们就是满面笑意,她性子如今极是和气了,大姑姐一家子回帝得了,亦是真心高兴,余幸笑道,“这时间过得真快,阿晔都是大小伙子了。双胞胎也这般大了。” 何子衿笑道,“当初你们来帝得时,阿灿还不满一周,阿炫还没出生,如今都念书了。”又看过杜氏生的何烽,何烽已满一周,学会走路的了,话也会说几句,只是说不清,但叫“姑姑”还是会的,只是一叫就成了“猪猪”,逗得双胞胎哈哈直笑。 重阳带着媳妇、还有二郎也给两位舅妈见过礼,余幸杜氏见着小郎都很喜欢,尤其小郎比阿烽略长几岁,见阿烽这样小,他还不大乐意跟阿烽一块儿玩儿呢。阿烽见着小郎则是高兴的了不得,“得得,得得”的,拉着小郎的手。小郎道,“我爹才是你‘得得’哪。” 余幸没见过宫媛,但信中也知道重阳娶了宫氏女,很是赞了宫媛几句。杜氏也夸宫媛,“貌美温柔。” 杜氏给大姑姐见了礼,何子衿还了半礼,笑道,“咱们以往都只是通信,见还是头一回见。以前离得远,你们定亲成亲的也没能过来。” 杜氏道,“公公婆婆和大姐夫在外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也一直没能去给公婆请安呢。” 何子衿命丫环捧上见面礼,有给杜氏的,还有给阿烽的,还有就是给余幸和阿灿阿炫的。余幸杜氏自然也早备好给孩子们的东西,二人皆出身官宦之家,给的东西都是文房四宝一类,以后孩子们念书都用得到。让二郎阿晔有些不好意思的是,舅妈们给小郎、双胞胎他们也就罢了,怎么他与阿晔也有啊,阿晔与二郎都道,“我们都大了,舅妈不要拿我们当小孩子了。” 余幸杜氏皆笑道,“没娶媳妇就是孩子呢。” 二人很不好意思的收了舅妈给的东西。 大家先厮见过,余幸杜氏就带着何子衿去了早就准备好的院子,还有给重阳夫妻和二郎预备的院落,二郎大了,连带阿晔双胞胎都是住前院,双胞胎道,“舅妈,我们跟着祖父住,就不住家里了。” 杜氏一时不明白这祖父指的是谁,不是说江姐夫自幼父母双亡么。余幸是知道双胞胎说的是“朝云道长”的,余幸笑,“那也给你们留着房间,偶尔回来住住什么的。” 双胞胎很有礼数的谢过舅妈。 何子衿就先带人放行礼,这些自有丫环们做,何子衿自己换了衣裳,洗个脸,略歇了歇,中午就是女眷带着孩子们一道吃的团圆饭。 用过午饭,何子衿往舅家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和舅妈一家,自然又有一番热闹。大家就都转移阵地去了沈家说话,沈素之妻江氏还特意让人去后头宅子把三儿媳妇四儿媳都叫了过来,见亲戚。 一堂满满当当的人,甭提多热闹了。 沈老太太先问,“阿曦呢?”阿曦是生在帝都的,小时侯离得近,沈老太太有时一天看好几趟,没见着重外孙女,自然要问的。 何子衿笑道,“我们这一走,我娘那里就冷清,我爹说明年想着调回帝都府,阿曦就留下来了,说明年跟我娘他们一道回来。”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问起闺女的身子。何子衿笑道,“好的很,就是先时前几个月也不想吐,就是不爱吃肉,喜欢吃些瓜果菜蔬。我娘就盼着再生个小闺女呢。” 江氏笑,“能生闺女的人,都有福。” 阿丹在家,过来与子衿姐姐相见,听他娘这话,与子衿姐姐道,“姐姐不晓得,我娘这些年盼孙女都快疯魔了。去庙里许愿都是求佛祖送个孙女过来,我家也奇,不晓得怎么回事,都是生儿子。” 何子衿笑道,“这才说明家业兴旺呢。” 江氏笑,“我这一辈子就只生儿子,盼闺女多少年也没盼来,到他们这里,还都是生得孙子,这换个样儿也好啊。” 大家纷纷笑了。 一时又说起阿晔定亲的事,沈老太太细细打听了女孩子的品性,知道是外孙女看着长大的孩子,点头道,“结亲就是这般知根底的才好。” 阿丹很是恭喜了阿晔一回。 阿晔待晚上才晓得自家亲戚着实不少,虽不能与大家大族相比,外家近支也就这一个舅爷,但舅爷家着实子孙业旺,表舅就有四个,现在表舅家的小表弟们加起来也有六个了,以后只有更多的。母族还有三个舅舅,三个舅舅家目前有表弟三个,可见以后表弟们长大后,亲戚该有多少。 当然,父族,嗯,父族就是他们兄弟三个,没别个人了。 男人们聚在一处,一家子团圆自然是高兴的,不过,阿晔还是觉着他爹似有心事。 不过,他爹的心事眼下是不跟他说的,他爹都是跟他娘说。 阿念见着妻儿们过来,唯独没见闺女,早就问了,方知闺女留在北昌府。 虽然是闺女对外祖母一家的孝心,但,阿念很想闺女好不好。他,他就这一个闺女啊。待得晚间休息,阿念方与子衿姐姐道,“阿晔他们兄弟三个,随便留一个就是,干嘛叫阿曦留下啊。” 何子衿洗漱后散着头发靠在床间,道,“阿晔不放心我,且路上有他这么个人,的确事事便宜。双胞胎懂什么呀,他俩一对势利眼,都是跟着朝云师傅的,就阿曦留下了。自兴哥儿来了帝都,家里着实冷清了,祖母很离不得孩子们。” 双胞胎这对不中用的家伙,阿念直道,“得快些把岳父调回帝都啊。” 说一回儿女,何子衿又说了长子定亲的事,便问起阿念在帝都的事来。阿念悄与子衿姐姐说了,还把那封信拿出来给子衿姐姐看了,当然,子衿姐姐也就看了看封皮,见上头写的是“母后亲启”,就知是陛下给谢太后的。何子衿稍稍放心,沉吟片刻道,“可见陛下待咱们是真心。”起码有这信,就不是想让他家跟谢太后对着干的。 “是啊。”阿念道,“他这样,我越发不好受,现在满朝文武就等着皇后生产呢。” 何子衿悄问阿念,“这话怎么说?” “倘皇后生下嫡子,便立嫡皇子为储。倘皇后生的是公子,就是皇长子。” 虽则何子衿前世刷过不少宫廷剧,闻此事仍倒吸口凉气,“嫡皇子不过刚刚下生。”一个小奶娃子,能懂什么?嫡皇子年少,必然要有执政大臣的,介时,不是太后专权,就是权臣当道! “那也是嫡子。”阿念轻声道,“苏氏世代名门,苏皇后身为正宫,一向贤良淑德。倘有嫡皇子降世,而立庶皇子,以后让嫡皇子如何自处?就是苏家,也不能罢休的。何况,太后娘娘素来喜欢苏皇后,朝中清流也多是支持嫡皇子的。” 何子衿与阿念夫妻多年,听这话便问阿念,“太后娘娘不喜大皇子么?” 阿念摇头,“我自任皇子师起,偶尔也会被太后问及大皇子二皇子的功课,太后一向是一碗水端平的,你从太后那里,完全看不出她偏爱哪个。但,二皇子是太后亲自赐名的,二皇子生母戚贤妃出身戚国公府近支,戚国公府与谢承恩公府有联姻。” 何子衿想了想,道,“那这么说,如果皇后生下的是公主,太后娘娘更嘱意的是二皇子。”两个皇子一个年纪,生辰也只差半月,在何子衿看来,这就是一样大。 阿念道,“我也这样想,只是你不晓得谢太后的性子,这位娘娘,据说从未有过过失。” 何子衿有些不明白。阿晔悄声道,“陛下私下与我说,若皇后生下的是公主,太后娘娘必会选皇长子为储。” “这是为何?”何子衿都不明白了,都这个时候了,储位就是帝位,陛下眼瞅要不行了,这可不是谦让的时候。哪怕要表现大公无私,也必得是在储位定夺之后吧? “我亦不解。此时此刻,储位关乎江山权力,顶顶重要之事,哪怕太后娘娘平日里再如何一碗水端平,总会选一位她比较喜欢的皇子吧?”阿晔道,“人皆有私心,我绝不相信太后娘娘能大公无私到这种地步。” 何子衿问,“会不会太后一直喜欢的就是大皇子?毕竟大皇子是皇长子呢。” “不可能。”阿念一口否认。 何子衿就狐疑了,问阿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阿念压低声音,“都是坊间传闻,不晓是真是假。” “说说看。” 阿念初时不想说还真不是有意要瞒子衿姐姐,他们夫妻素来无话不谈的,连皇帝陛下的托付都能给子衿姐姐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事关一点儿旧人旧事。阿念斟酌着开口,道,“我听说,当初先帝崩逝,陛下灵前继位,曹贤妃大概是擅煲汤水,每天煮汤水给陛下送。” 何子衿听了道,“这也很正常啊,做妃子的,自然是关心陛下的。便是争宠,送汤送水也只是寻常手段罢了。” “她这汤水,还送了一个人。” “谁?” “陛下生母,先凌贵妃。”数年之后,阿念再提生母,终于已是心无挂碍。 何子衿:…… 何子衿沉默一时,道,“这曹贤妃的手也太快了吧,是不是这事叫谢太后知道了?”一个嫡母,一个生母,据说谢太后与先凌贵妃关系一直平平,谢太后知道这事能痛快才怪呢。 阿念叹道,“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你不晓得,说曹贤妃每次煲汤,就做两碗,一碗给陛下送去,一碗给先凌贵妃送去。”就是没给正经婆婆谢太后。 何子衿:……这,这也算宫斗吧? 阿念亦颇是无语,抱怨道,“你说这曹贤妃也是,你多炖一碗给太后娘娘能累死她呀。” “曹贤妃这手也忒快了,先帝刚死,她就去烧凌贵妃的热灶。论礼法,谢太后可是先帝元配皇后,论情分,也是太后娘娘抚育陛下成人。她这也忒势利了。再者,当初不是先帝过逝前就定了先凌贵妃殉葬之事么,她怎么还云烧先凌贵妃的热灶啊!”这也不符合利益得失啊~而且,重重的得罪了谢太后,这位可是正经婆婆。 “你想想,当时先帝毕竟是过逝了,陛下灵前即位便是新君。先凌贵妃虽是先帝指定了要殉葬的,可她毕竟是陛下生母,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当时不少有都觉着,先帝过逝前没赐死先凌贵妃,陛下登基本怕不会对先凌贵妃下手的。”阿念叹道,“只是,她是料错了陛下,陛下初登基,满朝大臣都看着他呢,陛下尚未满月,就是由太后娘娘接到身边抚养的,先凌贵妃待陛下一向冷淡,能有什么母子情分。她这热灶没烧两天,先凌贵妃依旧是奉先帝旨意殉了葬。你说,这事都能传到我耳朵里来,太后娘娘能不知道?”搁谁谁喜欢这样儿的啊!关键,倘她得罪的是个包子也就罢了,偏生是谢太后!别看谢太后对着皇子们都是同样的和颜悦色,据说待妃嫔们也很好。谢太后这样历经三朝的皇室长辈,现在朝中站着的,内阁里数一数,一半的人都是跟随先帝的老人,这些人,与谢太后大半辈子的交情。更不必提,谢太后系出名门,娘家显赫不是一朝一代了。曹贤妃以前做过这样的事,谢太后能支持她的儿子为储?阿念都不能信! 夫妻俩商量一时,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最后,何子衿道,“反正你官儿小,大事轮不到你。安安生生当差就是,除了给皇子们讲习功课,别个都不要管。皇家的事,还得皇家人自己做主,千万别越俎代庖。” 阿念一叹,“是啊。” 因头一天过来,何子衿坐大半月马车,身上劳乏,很快就睡过去了。 阿念空旷日久,好容易盼来妻子,正想着那啥那啥呢,一看,妻子竟然睡了过去。于是,空旷日久的江侍读,也只好抱着妻子先睡啦。 章节目录 第455章帝都风云之七 > 第455章 何子衿带孩子们来了帝都, 要办的事就不少, 安置下来后, 何子衿先去朝云师傅那里看了一回, 因何子衿这处宅子地理位置很不错, 离通济大街很近, 朝云师傅的宅子就在通济大街, 故而两家的距离,都不必何子衿坐车的,遛达着就能过去的。何子衿见朝云师傅那里处处合意, 也就放心了。 罗大儒还打算给双胞胎做向导,逛一逛帝都城呢,双胞胎素来爱热闹, 双手双脚的同意, 罗大儒再一忽悠,俩人已是打算今天就搬过来住了。 朝云师傅微微颌首, 罗大儒此举甚合他意。 何子衿看朝云师傅还适应城内生活, 没有再打算住皇陵去, 对于双胞胎要搬过来的事, 也没说什么。皇陵那里虽好, 但太凄凉了, 何子衿还是愿意朝云师傅住在城内,沾一沾人气,别太仙风道骨方好。 何子衿既来了帝都, 一些旧交就得开始走动, 如唐家,如苏家,如余家。唐家是何家初来帝都时有的交情,当初何子衿受朝云师傅之托带东西给谢莫如,到帝都后还闹一大乌龙,何子衿一直以为谢莫如是个男人呢,毕竟,这年头在外直呼其名的大都是男人,对女人,一般都是某姑娘,或是某某氏相称。结果,没想到,谢莫如就是谢太后闺名。那时就是小唐大人带何子衿去见的尚是王妃的谢太后。后来就慢慢与唐家有了来往,当初两家还合开了烤鸭铺子,现在那蜀中烤鸭在帝都依旧很有名气。再者就是苏家,阿晔与苏冰定亲,两家就是正经姻亲,自当拜访,若不上门就是失礼。至于余家,也是拐着弯的姻亲之家,以往阿念在北昌府时,没少受余老巡抚的指点,她们这来了帝得,当过去请安。再有就是先时阿念在帝都的同僚家,只是,这些年过去,多是已外放了的,留在帝都的并不多。 何子衿先着管事往苏家递了帖子,看苏家何时有空,她好带着阿晔过去拜访。 何子衿这里正安排初来帝都的交际,纪珍就闻迅过来了,先给岳母请了安,左瞅右瞅没见到阿曦妹妹,再一打听,阿曦妹妹竟然明年,不,今年秋冬才能来帝都,纪珍那叫一个失落哟。给岳母请过安,在岳母这里吃过晚饭,纪珍就带着满腔失望回家去了。 重阳一来帝都就继续给阿念跑腿了,阿念还说呢,“初来帝都时没重阳在身边还真不习惯。” 重阳小时候在帝都住过几年,只是如今也印象浅了,一看帝都城这等气派之地,就知道帝得贵人多,故而跟在阿念身边颇是谨慎低调。阿念就喜他这份谨慎低调,很愿意带着重阳历练一二。 二郎则是继续念书,宫媛则在安置下来后同两位舅妈打听附近可有合适屋舍,如今这宅子虽还住得开,但也是满满当当的人了。宫媛娘家本身就是盐商,出了名的有钱,婆家也不差银子,何况来前就商量好了要置一处大宅,以用于日后家中居所。 余幸问清楚她的意思后,又问她打算置办什么样的宅子,余幸笑,“四进、五进都可,至于银钱,多一些少一些都无妨。” 余幸道,“我刚在通济街附近的金银胡同置了处宅院,离咱家这里也近,待我把咱家惯用的经纪叫来,问一问他,看附近可还有好宅院。” 宫媛谢过大舅妈。 余幸笑,“大宝的宅子在金银胡同旁边的饮马胡同,也近的很。” 宫媛就是想寻这样的宅子,离亲戚们住得近些,走动起来也便宜,就是略贵些也无所谓的。待见着经纪,宫媛还问经纪打听合适的铺子,如今她这往帝都来了,来前就与婆婆商量好了,在帝都寻个合适铺面,待得这里妥当了,婆婆那里送些绣娘过来,准备在帝都把绣坊开起来,就由宫媛打理。 宫媛打听铺子的时候,也帮着何干妈问了,何干妈手里的胭脂水粉生意,在北昌府何其火爆,宫媛就想着,何干妈兴许也要在帝都开个分号什么的。 宫媛就是这样处处周到,余幸都私下与丈夫说重阳这媳妇娶得好,机伶又细致。 阿冽道,“关键是懂事。”阿冽是知道陆家那事的,觉着重阳有福,陆家那事是在成亲前发生的,倘是成亲以后酿出此事,岂不耽搁重阳一辈子。故而,听到妻子夸宫氏,阿冽也认为,这个外甥媳妇娶得好。门第不门第的,先得人品过关才好。 阿冽又道,“以后给咱们阿灿说亲事,就要说这样人品好的。” 余幸笑,“那是自然。”谁会给儿子说人品不好的呀。 夫妻俩说一回话,余幸又说起宫媛打听置宅子的事,阿冽叹道,“小时候都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多好。如今一成亲生子,人口多了,就要分开了。” 余幸笑着宽慰丈夫道,“是啊,以前咱们都是小孩子,如今你我都为人父为人母,眼瞅着大姐姐大姐夫就要做公公婆婆了。就是咱们,待阿灿十五上也得给他议亲了呢,咱们的宅子已是在收拾了。我想着,先私下同大姐姐个透个信儿,别到时突然说搬,倒叫大姐姐心里不好过。” 阿冽点头,“是这个理。” 何子衿不知晓弟弟们已置了宅子,打算搬走了,她这里备好礼物,准备带着儿子去苏家拜访。因是头一遭上门,双胞胎都没带,就带了阿晔。 苏老夫人戚氏以前见过何子衿,只是,屈指一算也是十几年前了,如今再见,彼时戚氏还是苏夫人,如今已是苏老夫人。彼时何子衿还是何家大姑娘,如今已是江太太了。不过,苏老夫人虽升为了“老”字辈,仍是眉目温柔,鬓间不过偶见银丝罢了。何大姑娘升为江太太,更是保养不错,瞧着不过二十许人一般。 何子衿带着儿子给苏老夫人见礼,苏老夫人满脸笑意,连声道,“莫要如此,咱们可不是外人,快坐。”然后,招呼阿晔到跟前,很是看了阿晔一回,那眼中喜爱之色更盛三分,笑道,“那日小孙子回家同我说,说帝都来一俊美公子,俊的了不得,人称玉郎。”赞道,“也就是咱们阿晔这样的相貌了。” 何子衿笑谦,“都是外头人打趣,我看他也就生得略好些罢了。” 苏老夫人笑道,“与我家太爷年轻时不相上下。”苏尚书年轻时号称帝都双璧之一,可见其俊美。苏老夫人与这位以美貌闻名的丈夫生活多年,最有发权。 苏老夫人身边是一位孙媳崔氏在身边服侍,崔氏笑,“先时见着纪玉树,已觉着是难得的俊美人物,如今见着妹夫,才知道,世间亦有不逊于纪玉树之人。” 苏老夫人听这话就笑了,问何子衿道,“不是说阿晔还有个龙同胎妹妹,下头还有一对双生子,如何没带孩子们过来?” 何子衿笑,“闺女在北昌府我娘家那里,双胞胎正是淘气的年纪,您要不嫌他们闹,我下次带他们来给您请安。” 听这话,苏老夫人就晓得这位亲家江太太是个仔细人,一笑道,“我最喜欢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只管带孩子们过来就是。” 苏老夫人虽上了些年纪,并不老态,脑子亦极为清明,问起两家定亲之事,何子衿道,“我与亲家母商量着,因我们老爷回帝都任官,我年后就要过来,正好卜了吉日,有个腊月的绝好日子,就定的腊月十二,给两个孩子定的亲。” 苏老夫人点头,“这很好。” 长辈们说一时话,苏老夫人就唤了一位在家念书的孙子过来,陪阿晔去前头说话去了。待阿晔同苏公子去了,苏老夫人与崔氏道,“把姊妹们叫出来,也见一见亲家太太。” 崔氏去请姑娘们,苏家乃书香世宦之家,教导女孩子自有风范,何子衿把苏家女孩子们挨个赞了个遍,命丫环把准备的见面礼呈上,苏姑娘们道谢后接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一畔听长辈们说话。 苏老夫人中午留饭,待饭后告辞,崔氏亲自送出门去。苏家几位姑娘在何子衿走后还说呢,“看江家婶婶这样年轻,不过二十许人模样,真瞧不出她竟有三十几岁来。” 还有姑娘问,“不是说冰妹夫家还有个龙同胎的妹妹么,如何不见?” 大家叽叽喳喳的八卦一回,原本想借龙凤胎的江姑娘来想一下江家玉郎的美貌的,不想竟没见到江姑娘,岂不遗憾。 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就对了。 自苏家出来,第二日就去了余家。 余家早就相熟,何子衿是带着宫媛一道去的,也是想让宫媛先熟悉一下帝都官宦人家的作派。宫媛虽是出身商贾,好在是女学念好几年书,女学专门就有教导礼仪的女先生,宫媛读书时一向是优等生。待得嫁人后,夫家虽非官宦之家,可亲戚好几门都是做官的,宫媛对官宦之家并不陌生,只是不论何家还是江家都属于暴家的官一代,如余家这样的世宦之家,宫媛以前在北昌府是去过余巡抚家的,不过,帝都余府还是头一回去。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何子衿提前与她说了,“余家以前就常来往,你也去过的,只管宽心。” 宫媛点头,决心就跟着干妈,顶多就是不多说一句不多走一步,以免被人笑话。 双胞胎就比较放松,他俩一则年纪小,一则俩人在朝云祖父那里住惯了的,朝云祖父虽是个惯孩子的祖父,但对礼仪的要求是打骨子里来的,双胞胎在朝云祖父那里都生活的颇是惬意,可见双胞胎这礼仪已是耳濡目染习惯了的。 转眼也近十年未见了,余老夫人显得有些老态了,不过,精神头依旧很好。 余老夫人见着孩子们很是高兴,老人家么,都喜欢孩子,尤其,余老夫人笑道,“当初我们回帝都时,阿晔才刚上学吧,也就这么点儿高。”比划一下,笑道,“双胞胎那会儿刚学会走路,一转眼都是大小伙子了。” 何子衿笑道,“是啊。”又跟余老夫人介绍宫媛,“这是外甥媳妇,也是我干闺女,叫阿媛的。” 宫媛给余老夫人见过礼,余老夫人看着宫媛有些眼熟,便道,“我总瞧着面善,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宫媛却是认得余老夫人的,因她爹与余老巡抚颇有些渊源,长大后但有机会去巡抚府请安,她娘都会带着她们姐妹。宫媛笑道,“老夫人,我爹就是宫财主。” 余老夫人就想起来了,瞅瞅宫媛,又瞅瞅何子衿,笑道,“这可真是天生的缘法。”指了宫媛道,“以前你跟你娘给我请安,你还是小姑娘呢,如今也是为人母了。”又问何子衿宫媛嫁得是她哪个外甥。 何子衿说是重阳,大外甥。余老夫人不见得知道重阳是谁,但也很高兴,给孩子们见面礼时,还特别多给了小郎一个金项圈,年纪小,给孩子带的,下面坠一块长命锁的那种,这见面礼已是不轻了。 大家坐下说起话来,也颇是高兴。余夫人对闺女的大姑姐亦是久闻其名,这会儿早就心服口服了,余夫人甚至觉着,何大姑姐真不愧是把她闺女降伏了的人,实在太有本事了,看何大姑姐这对龙同胎结的亲事,闺女嫁给边关大将的嫡长子,儿子娶了苏相家的孙女,而且,都是陛下赐婚,就这结亲的本事,余夫人就很服气。便是帝都豪门显贵,想得这么两桩亲事,也不易呀~ 余夫人就问起阿曦,实在是好奇,让纪玉树千里迢迢请假回家相亲的女孩子长得何等样容貌,何子衿就说了阿曦留在北昌府的事。总之,见着何大姑姐,余夫人与儿媳妇余太太都觉着,初时看余幸这亲事有些亏,如今看来,还是太爷老太太有眼光啊!以后子孙结亲,还是得多问一问老人家的意见才好。 何子衿最后一站是去的唐家。 唐老夫人已是九十多的人了,现在少有见客,不过,很赏脸的见了何子衿一面,与何子衿说了几句话,就让小儿媳小唐夫人招待了。 因小唐大人今任正二品内务司总管,小唐夫人是正二品诰命,两家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些年,何子衿不在帝都,原说将烤鸭铺子就兑给小唐夫人的,小唐夫人不肯收,说了是两家合伙,只是何子衿不在帝都,小唐夫人便让她让一成利,如今,唐家与江家算是□□分,江家这里何子衿再分一半给三姑娘。这些年,铺子全赖小唐夫人派人打理,每年红利一分不少的打发人送去,就凭这一点,两家交情就差不了。阿念都说,唐家人人品出众。 小唐夫人也已是四十出头的年岁了,仍是爱说爱笑的性子,眼尾有微微笑纹,极富亲和力的一位贵夫人。仍是夸孩子那一套,小唐夫人尤其喜欢生得圆润润的双胞胎,直夸双胞胎一脸福相,把双胞胎美的够呛,双胞胎对小唐夫人的印象也是好的了不得,直道,“老夫人,您可真是太有眼光啦,比帝都九成九的人都有眼光。您不晓得,我们来的时候,好多女娘给大哥抛花抛果的,也没人给我们抛,这些人是不是瞎啦,怎么就看不到我们呢。” 小唐夫人给他俩逗的好悬没笑差了气。 阿晔深觉无奈,道,“男子汉大丈夫,相貌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内心,内心丰富方是根本。” 双胞胎很实在的表示,“除了老夫人,都没人看到我俩丰富的内心。” 好吧,有双胞胎这对话痨在,简直不必暖场,气氛都好到不行。待何家告辞时,唐夫人还说,“以后常带双胞胎过来,我实在喜欢他俩喜欢的了不得。” 双胞胎也很喜欢小唐夫人,觉着自己有了除了他们娘以外的女性知音。 待这几家走动完毕,何子衿以为,总算能歇一歇了,结果,当天阿念就没能回家,因为,宫里要准备立太子之事。何子衿这刚打听出太子是哪个时,结果,转天皇帝陛下就崩了。 国丧期间,全城戒严。 待阿念回府,已是新君登基以后的事了。 章节目录 第456章帝都风云之八 > 第456章 人的视角不同, 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如何子衿, 听说皇帝立太子, 第一反应就是立的是谁。 如阿念,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在陛下寝宫宣文殿外间, 他,他论官阶, 在帝都实在不怎么排得上号。不过,看到其他几位同僚皇子师都在,阿念也就心下稍安了。 阿念与同僚们在外间, 里间站的都是诸皇子、内阁重臣、皇亲国戚,苏皇后生下公主的消息已被送至宣文殿。阿念等人是受召入内,里外里公卿大臣总有几十口子, 此时此刻, 却无一人发声,阿念亦是宁神秉息, 周围亦只余同僚们的呼吸之声。 皇帝陛下的声音其实不大, 他病久矣, 病痛几欲将整他个人掏空,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 陛下能支持到现在, 就是在等着皇后生产,今嫡女降世,那么, 今日就是大位将定之时。 皇帝陛下声音轻且浅, 可在这极为肃静的环境之下,连在外间的阿念都听得一清二楚。皇帝陛下问,“母后,您看,立储之事……” 皇帝陛下这话虽音不大,却是让诸人心脏都不由自主一提,这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谢太后的回答也并没有丝毫犹豫,但诸人就仿佛经历了一个天长地久的等待。 终于,谢太后沉稳的声音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声音不同于皇帝陛下病中声线的虚弱,谢太后的声音沉且稳,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笃定,仿佛此便是天地至理一般。 好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本也与天地至理差不多了。 只是,阿念在听到这八个字时,犹是震惊到不能自已,他绝不相信,世间有此大公无私之人,阿念抬起头时,已听得皇帝陛下问及内阁首辅韦相的意思,韦相声音哽咽,“臣等悉听陛下吩咐。” 阿念此时才确定,他没听错谢太后所,谢太后是真的支持立皇长子为储君。 不知为何,阿念此刻心里却没有半分安然,相反,他反是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危机。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就是身体本能反应一般。 如阿念这般抬头看向里间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中阶官员,便是望向里间,其实,国之大事与他们也关系不大,他们影响不了些许微毫。 但,此时此刻,人人皆知,大位已定。 接着,皇帝陛下口述三道旨意,由内阁拟诏,第一道诏书,便是立皇长子为储君。第二道诏书,皇长子大婚亲政之前,由谢太后与内阁共理国事。第三道诏书,是给太子赐婚靖南公之女柳氏为正妻。 皇帝陛下这三道诏书,皆是落在诸人心间,亦可看出这位年轻帝王早对身后事有深思熟虑之考量。皇长子年不过十二,年纪尚小,亲政勉强。皇长子这个年纪,朝中必然要有辅政大臣,陛下将国事托于内阁,内里皇家也要有个主持事务之人,此人,非谢太后莫属。如此,内外平衡,待得三四年,皇长子长大,立可娶妻亲政。这段时间不长,只要皇长子用心学习,不论是外臣干政抑或内宫擅权,三四年的时间都够他们揽权专权,何况,皇帝陛下还给皇长子定下一门绝好的亲事。 靖南公柳扶风,这位兵部尚书,当朝权贵,柳扶风本就出身公府,却不是靖南公,而是平国公府。靖南公此爵,完全是由柳扶风自己战功所得,这位东穆当朝公认的军神,曾大败靖江逆王,收复江南半璧,由此得赐公爵。给新君找这样的一把神兵做太国丈,可见皇帝陛下安排之缜密。 便是阿念,对于皇帝陛下这份安排也是佩服的紧,哪怕换一个人,也就是如此了。 安排好身后事,皇帝陛下的身体迅速枯竭,撑着第二天举行完立储大典,第三天就不行了。便是夏青城亦无能为力,阿念回家已是新君灵前登基之后的事了。 阿念憔悴的很,唇上的小胡子浓浓密密的遮住上唇,下巴一圈胡渣,眼中带着血丝,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感伤。何子衿与他一道长大,第一次在阿念脸上看到这般憔悴。马上安排丫环端水来给阿念洗漱,厨下上了一碗素面,阿念二话没说就吃个精光,吃完后长长叹了口气,抱住子衿姐姐很久没说话。 子衿姐姐回抱着他的肩,一下一下的抚在阿念脊背上,阿念良久方道,“怪叫人伤感的。”特别的伤心没有,但,心中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何子衿柔声道,“人生百年,终有一去,就是咱们以后,也有这一日的。活着时尽心活了,也就没白活。” 阿念嘟弄,“咱俩得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成群时,才能闭眼。” 何子衿一笑,“好。” 阿念同子衿姐姐诉说了一番心中伤感,吃过素汤面,就准备泡个澡,这些天在宫里,不要说泡澡,休息都是寻个空隙方能眯上一眯的。 阿念洗澡时险些睡着,待洗好出来,立刻就上*床睡了。何子衿身为诰命,也要进宫哭灵,阿晔与重阳,每天送夫妻二人进宫,傍晚再接回来。 余幸杜氏虽不需进宫哭灵,家里阿冽、俊哥儿、兴哥儿都要去的。何况,家里也有一摊子事要打理,别个不说,国丧期间,一应人等都要着素衣,鲜亮颜色悉数都要收起来。再者,家下人也要管好,这个时候,万不能出什么差子。 整整一个多月的国丧,何子衿都累的瘦了一圈,阿念更不必说,既伤感同母弟弟的过逝,他们这些大臣们事情也多,故而,阿念更为消瘦。何子衿都悄悄请了窦太医给阿念诊一诊,开了几剂滋补汤药给阿念补身子。是的,自从窦大夫回了帝都,也就恢复了窦太医的身份,不过,依旧是在朝云师傅府里当差。 待得国丧结束,已是初夏时节。 朝廷的秩序一直非常有条不紊,阿念也顺利的从皇子师升格为帝王师。 阿念一向本分,他与先帝的情分主要是因俩人性子都偏于温和,并不肖似生母,故而,对同母兄弟有一份惦念。但,也就这一份惦念了。先帝离逝,阿念虽伤感,倒也不至于伤心。阿念的性子,向来是以自家为第一要任的,至于手里的差使,身上的官位,他做官时皆尽心尽力,清廉自持,算是好官。但,阿念从不会将官位置于家庭之上,可以说,阿念是个很顾家的人。 正是因他这性子,他对皇家事并不大关心。 只是,自先帝过逝,阿念并非自持他与先帝的血缘关系多嘴,实在是有些事,阿念就是旁观者也很有些看不过眼,好在,他看不过眼也不与别人说,都是回家与子衿姐姐嘀咕。阿念近来的在宫里帮着治丧,参与了一些关于国丧时的礼仪规矩方面的指导建议,故而,对新君生母曹氏很有些意见。阿念道,“没见过样儿的,就是寻常百姓家,死了丈夫,做妻子的谁不在灵前守着。先时皇后娘娘做月子,起不得身,可皇后出了月子,还抱着小公主过来呢。她倒好,先时好端端的哭灵,皇后一来,她立刻称病,硬说自己病的不轻。那夏青城夏太医,先时都给太宗皇帝治过病,仁宗皇帝在位时一直很信服他的医术,就是先帝病笃之时,服侍在畔的也是夏太医。这位太医,性子直,一给曹妃诊治,诊出她没病,就直接说了,曹妃脸上挂不住,便说夏太医医术不好,气得夏太医辞官走了。也就是陛下刚登基,每天哭的伤心,谁也不愿意拿这事叫陛下糟心。可这送先帝灵柩出宫入陵寝,谁不去送一送啊,韦相都私下给陛下提了醒,说曹妃不论如何都要露面儿的。结果,她又给摔着了。难怪先帝活着时就说她当不得太后之位,这都办的什么事儿!”叫阿念说,这就是个昏头昏脑的东西。 何子衿便不解了,“怎么皇后出来哭灵,曹妃便病了?”她在诰命堆儿里,因诰命品阶过低,都是在偏殿的偏殿的偏殿陪哭,至于消息真不如阿念这参加治丧小组的人清楚。 阿念叹道,“这也是我猜的,这哭灵得有排位,先时皇后坐月子,曹妃身为陛下生母,自然是在妃嫔里排在第一个。皇后出了月子,这是正经的一国之母,先帝元配发妻,陛下嫡母,不要说现在还没封曹妃做太后,就是以后曹妃做了太后与苏太后并立,她于礼法上,亦要差苏太后半头的。我想着,这等没见识妇人,约摸是不忿苏皇后排她前头吧?” 何子衿都觉着好笑了,道,“这不是无稽的想头么。”就是当年慈禧太后也要叫慈安太后一声姐姐吧?这曹氏太后可不像有慈禧那份本事的人哪。 阿念摇头,“国丧期间,韦相等人都顾及陛下颜面,这样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何子衿问,“太后娘娘没说什么?”这里说的是谢太后。 阿念道,“太后娘娘正伤心先帝崩逝,哪里有空管这些个。” 阿念是烦死这位现在的曹贤妃,以后的曹太后了。 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你不过刚来帝都,你在宫里可能有什么消息来源呢,可这事儿,连你都晓得了,你说,除了我这样实在排不上号的妇人女眷,还有人不知道吗?”曹氏自然糊涂,可这事传得人人皆知,也不正常。 阿念一拍脑门儿,道,“亏得姐姐提醒,我是当局者迷了。” 何子衿道,“这事与咱家不相关,便是有心人想传,倘曹妃不是做出这样的事,谁能无中生有,编排她呢。”说来是曹妃自己骨头轻,便是生了当朝新君,上前还有正经国母皇后与正经婆婆谢太后。你要真有本事把俩人干掉,你狂便狂了,如今儿子都指望人家辅佐呢。谢太后要与内阁一并要理朝政,苏太后倒不必理政,可苏太后的叔祖苏尚书亦是内阁之人。这会儿就把人得罪个光,就凭你是新君他娘? 何子衿摇头,再三叮嘱阿念当差必要小心。 其实,阿念就是在家念叨一二,不然,他得憋闷死。不过,他烦归烦,憋闷归憋闷,人皇家之事可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先帝丧礼结束,皇室这一大家子,该升职的升职,如谢太后升为太皇太后,苏皇后升为苏太后,曹贤妃因是新君生母,也升为曹太后,之后,一应先帝后妃升为太妃、太嫔,然后,就是皇亲,诸公主长为长公主、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再有就是曹太后母族赐公爵,不过,曹太后之父只得二等承恩公爵。苏太后因是正经嫡母太后,苏太后之父升为一等承恩公爵,以示尊贵。 阿念对此的评价是,“倒还算有礼可依。”只是,要依阿念心下思量,曹太后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女人,做太后都可惜了的,也只配做个太妃罢了。 阿念也就是私下吐槽几句,他对新君生母委实观感平平。 何子衿说他,“在家说说就罢了,那些内阁大臣,哪个不是浑身一万个心眼儿。就拿这赐爵来说,曹太后再怎么掐尖儿要强,也没叫曹家逾越了苏家去。要是曹太后聪明,就该老实些,她这位份,安安生生,一辈子荣华富贵。听你说新君不是不孝顺的人,她好了,娘家怎么会不好呢。” “她要有你这份通透,大家都得念佛。”阿念提到曹太后就要摇头的。 好吧,自从阿念升为帝王师之一,何子衿听到的皇家八卦就越来越多了。 何子衿身为命妇,初一十五都要进宫向太皇太后与两位太后请安,帝都这么些命妇,大部分是走个过场,何子衿四品恭人,排在末尾。谢太皇太后倒还记得她,特意同她说了两句话,“多年不见,你倒并未大变,依稀还是旧时模样。” 何子衿恭敬道,“先时给娘娘请安,臣妇还未嫁人,如今就要做婆婆了。” 谢太皇太后温声道,“做婆婆有做婆婆的好,儿媳妇孝顺,将来孙子孙女满堂,亦是福气。” 何子衿连忙称是。 谢太皇太后就问起她家在北昌府的事来,何子衿说些北昌府的气侯饮食,当地风土人*情,尤其赞北昌府冬天虽冷,却是有各种游戏,冰上玩耍,或是在暖暖的屋里煮茶烤火,反正何子衿嘴巧,何况她说的又颇是些有趣之事,谢太皇太后听的挺高兴。苏太后亦道,“以前尝听人说北昌府苦寒,要不是听江恭人说,都不晓得是这般物产丰饶,民风开阔之地。” 曹太后淡淡附和两句。 谢太皇太后笑道,“你我亦算旧识,以后闲了,只管进宫来说说话。”着人赏了六匹时兴宫缎给何子衿,便令她退下了。 苏太后见状,也赏了江恭人四匹。 曹太后笑道,“我不敢与姐姐比肩。”赏了两匹。 何子衿恭敬的一一谢了赏,就带着一车料子回家去了。 余幸杜氏见大姑姐进宫一趟得一车赏赐,颇是惊叹,何子衿笑道,“少年来帝都时,有幸给太皇太后请安,不承想太皇太后还记得我,赏了我几匹缎子,也是沾太皇太后的光,两位太后娘娘也赏了几匹。你们一人一匹,见者有份。” 二人客气一二,都谢过大姑姐,一人选了一匹。何子衿又挑了匹鲜亮的给了宫媛,心下想着,另外给沈老太太送了两匹,舅妈江氏一匹,另外四匹,舅舅家的几位表弟媳一人一匹,何子衿一匹没留,都打发了出去。 她,她主要是自己还有好些料子呢,这些料子,一年有一年的花样,何子衿爱存珠宝字画,衣料就算了,都是时有时穿的。故而,就给弟妹表弟妹的做个人情。 余幸还打听了一回太皇太后身体可好的话,她与太皇太后是亲戚,对太皇太后一向关心。 何子衿虽得了一车东西回家,心下却不是很安心,她倒不是没见过缎子,何子衿也不是财迷,可就曹太后那话“我不敢与姐姐比肩”,何子衿不晓得曹太后是与苏太后不睦呢,还是怎么回事。何子衿觉着,这话说的真没水准,事儿也办得水准一般,何子衿以往都不认得曹太后,自然不可能跟曹太后有什么不对付。曹太后这么抠抠索索的,总不是针对她,于是,何子衿暂时得出两宫不睦的结论。 至于谢太皇太后,这位娘娘的心思,没人能看出来。 先时,何子衿与阿念都觉着,有先时曹太后给先装贵妃送汤水的事,这位娘娘必然不会支持大皇子继位,可结果,“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话是从谢太皇太后嘴里亲口说出来的。 用阿念的话说,“当时听到这句话,我都以为是突然没听清,或者幻听了呢。” 可这话,的确是谢太皇太后说出来的,这位娘娘,亲自扶持皇长子继位。 哎,想到皇家这一团乱麻,何子衿就觉着,离皇家越远越好。 何子衿给阿念提个醒,她爹这眼瞅着任期将至,让阿念同阿冽商量着,早些走走关系,把她爹调回帝都来才好。 阿念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呢,先同阿冽找义父沈素商量了,沈素在帝都二十几年,想了想,指点郎舅二人去走一走小唐总管的关系。 江家这些年,与唐家的关系就没断,阿念自然认得小唐总管。 小唐总管任内务司总管,说来也是正二品大员,其人虽未入阁,但背景很不一般,他爹老唐大人是做过先帝首辅的。再说门第显贵,说来老穆家怕也比不上唐家,老穆家顶多就是出了几任皇帝,而人唐家,据说千百年前,出过神仙。 还有一传闻,说是老唐大人当年争首辅之位,当时与老唐大人竞争的是太宗皇帝的老臣秦老尚书,老唐大人论资历略逊于这位老尚书,结果,老唐大人硬生生夺得首辅之位。那么,怎样在首辅之争中获胜了呢?传说是小唐大人给自家神仙祖宗烧了半个月的香,说是神仙祖宗保佑,于是,秦家出了些不雅之事,秦老尚书灰头土脸下台,老唐大人就任首辅之位。 说来,唐家的神仙祖宗,何子衿都不陌生,当初阿念与他爹科举,她与何老娘到州府神仙宫烧香求庇佑,那神仙宫里供着的神仙,就是姓唐的,便是唐家那位传说中的神仙祖宗。 总之,唐家颇是有历史的家族。 但要说小唐总管这人,虽是高官,却从未在六部任职,正二品内务司总管官阶虽高,却不比六部九卿权柄赫赫。可谁要说这朝中还有比小唐总管更面熟儿的,苏参政他爹苏尚书都要略逊一筹。 无他,小唐总管虽然做官做学问的本事有限,但他人脉非同一般啊。前些年过逝的江北岭大儒,是小唐总管他师爷,那他师傅是谁呢,今吏部尚书李樵。对了,小唐总管还有位同门师叔,便是在江南主持海港事宜的的寿宜大长公主的驸马欧阳镜。而欧阳镜呢,便是江家在北昌府时今北昌府巡抚李巡抚的小舅子,李巡抚的夫人李夫人娘家姓欧阳,李夫人正是这位欧阳驸马嫡亲的姐姐。小唐总管还有一位同门师弟,便是如今驻守西宁关的端宁长公主的驸马忠勇侯彭侯爷。 所以,小唐总管自身平平,但有这么些显赫人脉,纵观满朝上下,人们都是宁可得罪韦相,也不想得罪他的。 而且,倘别人有小唐总管的出身,人脉,还不为当权者所忌啊? 小唐总管不是,这位总管大人,据说十五岁就跟着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后学当差了,在王府一住多年,完全就算这俩人看着长大的,后来小唐总管成亲,这亲事,当年还是太皇太后给做的媒人。据说,太皇太后看他跟看亲儿子一般。 而且,他能做到内务司总管,可见深得皇室信任。 沈素这些年在帝都,与小唐总管早便相识,俩人这些年的交情。沈素与阿念阿冽道,“吏部李尚书一向为人冷淡,寻常人想说情走门路,再不成的。他唯与小唐总管相近,倘有小唐总管帮着说情,这事就十之八*九了。”姐夫只是想调回帝都,又不是要做什么高官。这事当不难操作。 阿念做这些年的外任官,亦有些官场经验,就同义父道,“岳父如今是正五品,并非高官,这样的调任,还会惊动尚书大人么?”要按阿念的意思,能走侍郎的门路就走侍郎的门路,李尚书他见过,也听闻这位尚书大人不是很好说话。 沈素道,“吏部正管三品以下官员升迁变动,要说以往倒无妨,侍郎那里操作一二便好。只是,你一来帝都就任皇子师,李尚书倘不知晓这些关系,他也不会做这些年的吏部尚书了。” 阿念听义父这样说,就与阿冽决定去走一走小唐总管的门路。 可这走门路,总得带些礼物过去,小唐大人吧,还真没什么特别爱好。女人,小唐大人家里只有一妻,无妾。金银,端看小唐大人的出身,也晓得这位大人不缺钱啊。字画,据说小唐大人年轻时就不喜读书。最后还是沈素说,小唐大人偏爱玉石,而且,沈素说了,一个人去就行,这种走门路的事,人越少越好。 最后,就是阿念去的。 阿念现在做帝师了,面子比较大些。 阿念送小唐大人一对莲花白玉盏,那玉,乃上等白玉,内生雅光,唯莲花瓣的尖尖上带一点薄红,若美人腮,若胭脂雪,十分精巧可人。小唐大人一见就先赏鉴一番,虽然这玉盏不错,小唐大人心下十分清明,与阿念坐下说话,道,“阿念你带礼过来,肯定是有事相求。我内务司与翰林院,并无甚干系啊。” 阿念便将想把岳父调回帝都的事说了,阿念道,“岳父在北昌府十几载为官,兢兢业业,不敢说辛劳。如今我们做子女的都回了帝得,就两位老人家与太岳母依旧远在北昌府,心中十分牵挂。” 小唐大人就明白了,想了想道,“要搁别人,我是不理的,不过你不一样,我倒可以帮你向我师傅说一说,只是不知你岳父调回来,想任何职呢?” 阿念连忙道,“只要调回帝都,有什么职司就任什么职司,岳父一向恬淡,与世无争。” 听这话,小唐大人还比较满意,认为江念还算有分寸,便应了这事,东西却是没收,过两天回复阿念,“白叫我帮你问,太后,啊,不,太皇太后已经交待我师傅了,说何大人在北昌府这些年颇为不易,任期到时让他回朝任职呢。”悄悄将何恭的新职位打听出来告诉了阿念,鸿胪寺少卿,从五品。 阿念回家与子衿姐姐道,“只看太皇太后行事,就非常人啊。”人家都想你前头去了。谢太皇太后特意交待吏部,自然不是因为何家,何家一介寒门,还不够太皇太后看的。太皇太后如此,无非是关照阿念罢了。而且,倘阿念不去唐家走动,怕是根本不会晓得此事,这等施恩不欲人知的手段……阿念越发本分,就是给陛下讲书时,也是只管尽先生职责,将书讲好也便罢了。 在翰林院,更是对上恭敬,对下关爱。 便是有槽,也只在家吐,只与子衿姐姐一人说。 阿念如此谨慎行,连谢太皇太后都与李尚书道,“江侍读此人,倒不枉先帝待他这一片心。” 李尚书亦道,“是个谨慎人。” 阿念这种话不多说一句,路不多走一步的谨慎似乎令谢太皇太后很满意,或者是何子衿真的入了太皇太后的眼缘,反正吧,除去初一十五的命妇按例请安,一月总有两三回,太皇太后会宣江恭人进宫说话。一时,江恭人入得太皇太后眼缘之事,不说满朝皆知吧,消息略灵通的人家也都晓得了。 章节目录 第457章帝都风云之九 > 第457章 对于江太太何子衿得太皇太后青眼之事, 简直全帝都的贵夫人们想不明白, 这江太太哪里就特别招人喜欢来?当然, 要说江太太讨人厌, 那也是再没有的。现在帝都认识江太太的人不多, 但, 只要认识江太太的人, 就没有说她不好的。 只是,帝都会做人的官太太多的是,怎么就轮到这么个四品恭人独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青眼呢? 整个权贵圈都想不通死了。 分析一下江太太的出身吧, 寒门出身,乏列可陈。再分析一下江太太此人吧,嗯, 会种花, 尤其是菊花,当初曾种出名品, 可这也好些年不种了吧?对了, 太宗皇帝时就很喜欢江太太种的花, 可太皇太后又不是花卉的爱好者。 这江太太究竟哪里好啊? 这让无数想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儿的贵夫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 不要说外人了。 便是江太太自己, 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就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她进宫请安, 无非就是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至于说话的内容,也很简单, 太皇太后那里多是妃嫔过去服侍, 女人们在一处无非就是说说衣裳首饰、汤汤水水、养生健体的话题,再不然就是孩子,说来,江太太家的孩子比江太太还有名儿呢。主要是儿女结亲都是先帝下旨赐婚,而且,江太太家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的事,也不少人知道。 何子衿说些孩子们的事,太皇太后倒是挺喜欢听,尤其何子衿一向比较实在,并不过度美化自家孩子。啥样就啥样呗,何子衿说双胞胎,“刚插班进了官学,现在有空就在家里练官话。他俩自小就在北昌府长大,虽然从小就教他们官话,还是有北昌府口音,学里有同窗打趣他们,现在知道要面子了,回家拼命练呢。本来就是话痨,现在又抢着说话,聒噪的很。” 太皇太后笑问,“你们在北昌府是说官话,还是说当地人的口音。” 何子衿笑,“开始过去时不会说北昌府当地的话,后来时间长也就学会了。在家说老家的话,要是出门聚会,多是用官话,如果跟北昌府当地的人说话,就是说北昌话。” 苏太后闻笑道,“我小时候在老家时,也是说老家的话。第一回进宫给母后请安,也有些老家口音,那时心里颇是难过呢。” 太皇太后笑道,“这有什么,自来乡音难改。” 何子衿也说,“双胞胎刚学说话时,一开始在县里,我先教他官学,后来我们调到北昌府,离我娘家近了,我祖母在家里从来都是说蜀中话,她老人家又喜欢孩子,就见天用老家的话教双胞胎,等出门吧,外头人都是说北昌话的。双包胎小时候说话,一会儿说两句官话,一会儿又拐到我们老家那里的话去,要不就冷不丁的蹦出两句当地话。他俩三岁以前说的话,平常人都听不懂。到上学的年纪,去了学里,才慢慢有条理了。” 所以,江太太就是到太皇太后跟前,说的无就是这些鸡零狗碎之事,她既不似巾帼侯江行云那般能与太皇太后商议国之大事,也不似诸位大长公主、长公主这般,与太皇太后早有交情,甚至,诰命品阶不过四品恭人,在帝都府委实不值一是。 但,她说话,太皇太后就是爱听。 以至于有些酸葡萄的家伙就说了,“大概是太皇太后没见过村姑,故而,乍见这么个土鳖,觉着新奇。” 反正,不论这些人怎么说,江太太自己也稀里糊涂的成了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 虽然她自己觉着自己就是去陪聊的,离红人的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但……在外人看来,能被太皇太后记住,还能陪太皇太后聊天,这就是妥妥的红人啊。 好吧,江红人正与两位弟妹看阿冽他们新置的宅院呢。 虽然有些伤感,不过,兄弟姐妹们都成年了,分开是早晚的事。如今住在一起很是亲热,但以后孩子多了,还是分开的好。 故而,余幸私下同大姑姐说了置宅院之事,何子衿虽略有伤感,也没说什么。何恭调回帝都的事是妥妥的了,余幸那处宅子也收拾的差不离了,这是请大姑姐一并帮着看看,她给长辈们布置的屋舍可还需什么添减。说来,余幸这些年委实长进颇多。她是诚心给公婆、太婆婆收拾居所,哪里会不用心呢?何子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主要是看看弟弟们以后住的屋舍如何,今看样样都好,何子衿笑,“我惯常是爱操心的,你们虽要搬出来,不亲眼看看,都不能放心。这宅子很好。” 余幸笑道,“原本梅家卖宅子时,我就有些心动,不过,舅舅家要买,这话就没提。这金银胡同,一则宅子不错,另则就是咱们离得近,走两步就到的。” 杜氏道,“亏得咱们这宅子是提前收拾的,听说内务司要修建宫苑供两宫太后居住,现在城中,不论花木还是砖石,都较先前贵了两成呢。” 何子衿有些疑惑,道,“不是说就简单修一修么,又不是建新宫室,如何市面上的建材都涨价?” 杜氏道,“我听说是要大修啊。” 姑嫂三人连带宫媛坐在凉亭里歇脚,丫环捧上新煮的茶,宫媛起身接了,先一盏奉到干娘面前,继而是两位舅妈的,最后自己取一盏坐在下首听着长辈们说话。余幸道,“慈恩宫向来是太后或是太皇太后的居所,说来还从没有如今太皇太后与两宫太后并立的盛事呢。两宫居所,按制上不能逾越慈恩宫,下则不能逊于凤仪宫。如今宫里并没有这样的宫苑,故而,大家都猜测,或是在原有宫苑上改制,或是新建宫苑,以请两宫太后居住。” 何子衿没想到,这么个居所,还有这诸多讲究。余幸父亲为礼部侍郎,余幸这么说,想来是真的。何子衿不禁想到宫里苏太后说的“万不许大兴土木,虚耗人力。”还有曹太后说的“必要事事节俭方好”,原来人家说的都是客气话啊。 宫媛并不懂这些个,只是听长辈们说,都深觉大长见识。想着以往在北昌府,觉着巡抚就是天大的官儿了,来了帝都方知晓何为权贵。像太皇太后、太后这些事,宫媛出娘胎后还是头一遭听说,心情颇是激动。 大家也就嘴上八卦一下,余幸这宅子收拾的很是不错,姑嫂三人看了一遭,看天将大热,便起身回家去了。 宫媛晚是还同丈夫说呢,“怪道人们都往帝都来,这世面就不一样。” 重阳笑道,“自然是不同的,帝都是皇城气派。” 宫媛点点头,说起舅舅家的宅院来,道,“我看舅妈收拾的很好,只是咱们的宅子一时半会儿的,经纪也没过来送信,想是没有太合适的。” 重阳道,“这也急不得,慢慢寻吧。”其实,重阳多是跟在阿念身边,他跟着子衿姑妈家一住,反是便宜。重阳想着,二弟成亲前把宅子寻好也就是了。 寻宅子的事虽没着落,不过,先时打听的铺面儿可是有着落的,这事倒没用经纪,是杜氏帮的忙。 杜氏有一族兄,做学问的本事略差了些,不过,他是个好交际的人,帝都认识的人不少,他这经纪做的自不与衙门里那些牙人相同。因杜氏之父为大理寺卿,大理寺是干啥的,就是审案的。而且,一般民事纠纷还找不上大理寺,得是大案要案方会经大理寺。故而,倘有什么抄家啊、罚没家产之事,杜族兄消息就比较快,他消息灵通,亦有人脉。故而,朋友间倘有置产置业,或是处理产业之事,就常寻他打听消息,或是请他帮忙。杜氏是想着大姑姐是要置产的,就与族兄说了一声,杜族兄手头上有合适的铺面,过来与族妹说一声。 何子衿特意与杜氏打听清楚了,必是官司了了的才好。杜氏笑道,“大姐姐只管放心,若不是官司了结,官府也不会发卖的。我父亲一向执正,听说先时官府发卖的田产铺面儿价钱低的很,我父亲最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无非就是给经办人些润手费,与市面价钱相仿,咱们买与别人买都是一样的。” 何子衿笑道,“这样才好。杜亲家素有官声,果然名不虚传。”何子衿并不差银钱,寻个铺面儿无非就是做生意便宜,她并不想占谁便宜,哪怕是朝廷的便宜,也不要去占,如此,事情光明磊落,也省得叫人说嘴。 就这样,在杜族兄的牵线下,何子衿与宫媛,一人盘了一处铺面,用来开展生意。 至于田地,何子衿是不急的,她家在北昌府有田产,北昌府的土地较帝都更为肥沃,价钱也便宜,何况还有江胡两家的粮草生意,庄子上的粮食直接就能走军粮。何子衿是想着,日\\\\后就近置个小庄子,供自家吃用便罢。 如今她这刚来,置产的事慢慢来就好。倘大张旗鼓买铺子买地,反招人眼。 何子衿这里不急不徐的过着日子,双胞胎苦大仇深的回了家,双胞胎一向是多往朝云师傅那里住的,不过,他俩也正是依赖父母的年纪,故而,时不时都要回家看爹娘。何子衿一看双胞胎都臭着脸,还说呢,“这是怎么了?” 阿昀气道,“学里蹴鞠队选队员,明明我跟阿晏踢的很好,就没选上!” 阿晏也是一幅气鼓鼓的模样,“同窗们都瞧不起我们是北昌府来的,说我跟哥哥是土包子。” 何子衿一听儿子在学里受气,心下虽有些不舒坦,却也按捺住性子,招呼俩儿子到跟前,给他俩擦擦额间的汗,“来,别急,喝盏蜜水,慢慢儿跟娘说。” 双胞胎跑他们娘怀里抱了抱,与娘挤在同一张榻上,这才你一我一语的说起在学里的事情来。原本,双胞胎初来时,因说话带了些北昌府口音,官学里念书的多是官宦子弟,这些学生们,很有些家世不错的。双胞胎插班后,因他们的口音就时常被人笑,双胞胎以前在北昌府从来都是数一数二的学生,也是非常有自信的孩子,见同窗们笑他们,他们自己也觉着自己说话与帝都人不一样,回家很是勤快的练习官话。这官话刚练好,学里蹴鞠队选队员,双胞胎信心满满的参选,结果,硬是没评上。 这要是技术不成,也就罢了。 据双胞胎说,“就是因为我们没给曹双交好处费,他才不叫我们进蹴鞠队的。” “什么好处费啊?” “娘你不知道,这曹双是我们班的老大,他是宫里曹太后的亲戚,现在我们班里的人都不敢惹他。蹴鞠队也得听他的,谁给他好处费,他才叫谁进呢。”阿昀一股脑都跟他娘说了,阿晏接着道,“凭什么给他银子啊!官学又不是他家开的!我们上学都不用花钱,哼,难道为了进蹴鞠队还要贿赂他,他算老几啊!” 凭双胞胎的那素来精明的性子,想从他们手里索贿,那是做梦! 双胞胎气得了不得,阿昀道,“以前我们在学里念书,论同窗们爹的官职,都没有我爹官儿大,我跟阿晏也没跟谁要过银子。” “是啊,那会儿在蹴鞠队都是谁踢的好谁就进的。”阿晏给他哥补充,与他们娘道,“倒不是出不起那银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俩人巴啦巴啦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都说了,何子衿道,“曹家不是公府么,怎么他家孩子没钱花呀,还跟你们勒索银钱?” 阿晏道,“那曹双哪里是差钱的,他要这钱也不是花的,我见过别的同窗巴结他给他钱,他放学后一出门就打赏给小厮。他就是要在班上压我们一头,现在班里啥事都要他说了算,大家都不敢惹他。” 何子衿问,“就谁都不敢惹他?” 阿昀道,“我们在班里不给他银子,现在班里只有八个同窗跟我们说话,别人都不敢跟我们说话,还有些曹家的狗腿子,给我们下绊子呢。” 何子衿生怕儿子吃亏,连忙问,“都怎么给你们下绊子了?” 阿昀道,“前儿我去交课业,回头就有坐我前头的李昊伸腿绊我,想绊我个跟头呢,亏我眼尖,我一脚就踩他脚面,他这会儿还在家里养伤呢。” 双胞胎也不是包子啊。 何子衿见双胞胎没吃亏,道,“这些缺德孩子,明儿我就去学里找你们先生说一说。” 双胞胎叹气,“夫子的官儿也没他家官儿大,夫子也不敢得罪他的。” “那要不跟学里说一说,给你们换个班。” 双胞胎跟他们娘倾诉了一回,心里就痛快了,他们道,“暂时还不用,别的班也有姓曹的呢。不知是不是曹太后的亲戚,都一样的仗势欺人!谢小郎还是太皇太后的亲戚呢,也没见谢小郎这样。” “就是。”阿昀道,“这姓曹的就是看我们好欺负,那些公门侯府或是家中显赫的,他就不敢去收钱,也不敢不叫他们进蹴鞠队,他一点儿不傻,就瞅着我们这家里官职低的才欺负呢。要不争回这口气,去别个班也得受这鸟气!” 双胞胎是决定不蒸馒头争口气了! 何子衿看双胞胎似是有主意的模样,何子衿叮嘱他们,“别硬着来,要是处理不了就跟家里说。” 双胞胎都应了。 双胞胎一向心眼儿活,何子衿对孩子也一向放心。 一时,余幸就带着阿灿阿炫过来了。 余幸道,“我刚知道双胞胎在学里受气的事,阿灿这小子,早知道也不与我说。” 阿灿道,“不是我不说,是阿昀哥阿晏哥不叫我说。”他还挺有信用。 双胞胎敢作敢当地表示,“舅妈,是我们不让阿灿说的。先时没当回事,不想越不理他,这姓曹的越发过分。” 余幸道,“你们哪里知道这等小人,他只当咱家是好欺负的。你们要早说,家里就能早些为你们出头,省得你们受这气。”余幸身为太皇太后的亲戚,家里外甥竟然被姓曹的挤兑,余幸都咽不下这口气。 双胞胎道,“舅妈放心吧,我们已是有主意了。要是我们干不过姓曹的,再来找舅妈为我们出头。” 余幸看他们一幅小大人模样,笑问,“你们想出什么主意了。” 双胞胎还卖关子,“这会儿不能说。” 余幸看俩孩子也没吃亏,心气稍平,问儿子们可交过保护费,阿灿年级比双胞胎要低些,道,“我才不给他交呢,我爹官儿低,姓曹的都不拿正眼瞅我。”这话叫他娘刚和缓的心气又提了起来,余幸心说:这狗眼看人低的。 阿炫道,“我们班没有姓曹的。” 杜氏也是头一回听说学里有这样的事,直摇头,“官学里真该好生管一管了。” 没过几天,双胞胎就高高兴兴的回家跟他们娘报喜,倒不是他们选上蹴鞠队了,他们现在不稀罕加入班上的蹴鞠队了。他们自己组建了一支蹴鞠队,队员都是从不愿意巴结曹双的同窗里选的。 而且,双胞胎不收人钱,他们的话,“咱们都是同窗,谁就比谁高贵,谁就比谁低贱了。以后有本事,科举考出功名来为国效力,才叫有本事呢。我们也不缺钱,伸手向人要,那是街上的乞丐。”有惧于曹双不敢参加的,但也有一向不忿于曹双勒索之事,过来参加的。 双胞胎就是看技术,谁技术好就要谁。因参加的人寥寥,便是技术不大好的,双胞胎也收了。 双胞胎的蹴鞠队很快组建好,双胞胎还大方的拿出私房买了个极好的蹴鞠,在学里与同窗们踢着玩儿。不仅如此,双胞胎还去瓦解班里的蹴鞠队,他不是去里头挖人,那些贿赂曹双的,明摆着是巴结曹家,他们爹不是高官,自家也不比曹家显赫,那些曹双的狗腿子才不会转头跟他们好呢。双胞胎也瞧不上那些人,双胞胎是去跟那些显赫人家出身的同窗们说话,俩人道,“我们虽是从小地方来的,无甚见识,可家里父母也教过我们,没有伸手跟人要钱的理。外头伸手跟人要钱的,那是乞丐。你们自不是那样的人,可你们在队里坐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坐后头,指使他出面收银子,收了银子你们按人头分呢。你们既不得其利,何苦担这样的恶名呢?并不是想你们参加我们的蹴鞠队,可我想着,干干净净不同流合污,亦是一种品德,你们说呢?” 双胞胎花巧语起来,那着实很有一套。 这俩人的行动,还颇有效果,没几天,班里蹴鞠队成员就有不少退出的,而且,退出的人都是出身不错的,曹双都不敢用强的那部分人。 双胞胎好几天回家都是喜气洋洋的,还跟家里人汇报他们在学里的成果。余幸都叮嘱他们,“你们小心,别着了那些小人的道。你们这里顺顺利利,他们定然看你们不顺眼。” “舅妈只管放心,我们都防着呢。”双胞胎因为蹴鞠队的事,在学里交上了朋友,这些朋友都很尊敬他们的品性,也不会嘲笑他们略带一点儿北昌口音的官话。有了新朋友的双胞胎,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 宫媛就有些担心双胞胎吃亏,想着要不要劝干娘给双胞胎调个班好了。这曹家毕竟是曹太后娘家,怕是不好惹的。 余幸私下同大姑姐道,“这曹家孩子也忒霸道了些,谢家苏家的孩子也没这样霸道。” 何子衿不好说曹太后娘家不是,便道,“兴许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家里怕是不晓得。” 余幸道,“这也是。” 何子衿余幸完全就当是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解决了,结果,好景不长,学里就着人来请江老爷过去,说是孩子在学里打架。 阿念在衙门里,何子衿问这过来送信的人是跟谁打架了,这人也吱唔着说不大清楚,只是请江老爷赶紧过去。何子衿担心孩子们,连忙换了衣裳去了。 宫媛不放心,也跟着一道去了。 何子衿原还想着,难不成是双胞胎把姓曹的打了,心下思量着,这得备些礼物赔礼呢。结果,一到官学,何子衿那火蹭就起来了,不是双胞胎打人,是双胞胎被打,俩人脸上得了带着伤,阿昀脸上尤其明显,明晃晃一个巴掌印,这会儿都肿了,观其大小一看就不是孩子打的。做亲娘的看到儿子被欺负,心里是什么感觉,何子衿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什么优雅啊,理智啊,利弊啊,通通不见,何子衿两眼冒火,就恨不能把打他家孩子的王八蛋立刻揪出来活剥了皮!俩孩子一见娘来了,眼睛里立刻泪光闪闪,何子衿一颗心都疼的要命,赶紧安慰儿子们,抱住两个儿子,摸摸他们的头,问,“谁欺负你们了?” 双胞胎似乎就等着他们娘这话呢,娘一问,俩人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哭一时,阿晏才指了一旁的一个青年男子道,“是他打得我哥!” 何子衿把双胞胎往后一送,叫宫媛看着,她上前打量着这男人,又往边儿上看一眼另一位青衣小男孩儿,年纪与双胞胎相仿,相貌也不错,就是眼中那骄横是掩都掩不住,此时,一只眼睛是青的,脖子上还被挠了好几道血印子。何子衿扫过这一大一小二人,转头问,“哪个是先生?” 先生,嗯,官学里的先生也是个七品职呢,就站在一畔,听这话连忙道,“江太太,我是班里的先生。”指着另一位官威颇重的中年白胖男子,“这是官学的夫子,黄山长。事情是这样的。曹双不小心撞翻了江昀的桌子,彼此就撕打起来了,这个,这个,哎,就是这样。” 阿昀可不是吃亏的性子,一听这话就道,“他是故意撞翻我桌子的,要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我叫他捡起我的文房四宝他不捡?要我撞人家桌子,我得赔不是,他非但不赔不是,还在我的书上踩了好几脚!” 何子衿问,“踩的是什么书啊?” 阿昀不明白他娘为什么这样问,还是说了,“是论语。” 何子衿问,“书在哪儿呢?” 书做为证据就摆案上了,何子衿瞥那书一眼,道,“论语,乃圣人所著,踩论语,就如同踩圣人的脸!曹同学如此不将圣人脸面放在眼里,也难怪做出那些有辱斯文之事了。” 何子衿上前问那男人,“你怎么称呼?” 那男人扬着下巴,看何子衿一介女人,愈发鼻孔朝天,冷哼一声,“姓曹。”那口气,仿佛这曹姓是天下至尊姓氏一般。 何子衿生得高挑,赤脚量身高都一六八,这男人不算矮,比何子衿高小半个头的样子,何子衿问,“是你打得我儿子?” 那男人道,“尊夫人不将孩子教育好,就别怪外人帮着教导了。” 何子衿伸手就给了这男人两记耳光,这两记耳光,抽得猝不及防,而后,何子衿屈膝一脚踹在此人小腿上,此人立足不稳向后跌去,撞翻了一张书案方停了下来。何子衿继而欺身上前,揪起他的衣领又是一顿嘴巴,这人欲要还手,被何子衿两拳连击在小腹,直接疼成个虾米样。 待诸人上前相劝,何子衿已是干脆俐落的打完了。黄山长满头汗,连声道,“江太太息怒,息怒。” 那男人挣扎起身就要动手,黄山长那圆润的身材竟相当灵敏,上前一扑,一个饿狗扑食就将该男人重压回地上,由于他体重不凡,将此男人压得险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厥过去。何子衿指着那男人冷声道,“你娘没把你教好,只得我亲自教一教你,你再碰我儿子一下试试,看我不抽死你!” 看那曹姓男人暂时起不得身,何子衿回身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冷冷盯了曹双一眼,这种耍横之人,其实最是骨头软的,曹双给何子衿这一眼险没吓瘫,嘴巴一瘪就哭了起来。 何子衿看向那位刚从曹姓男人身上爬起来、整理衣衫的黄山长,道,“这件事,具体如何,你我心里都有数。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也不能让孩子受这样的委屈,官学必需给我个交待,不然,我定不罢休!”带着双胞胎走了。 双胞胎虽然被揍,但此时此刻,俩人简直如同打了胜仗一般,昂首挺胸的挺着小胸脯跟在他们娘身边出了官学。 娘亲真的太威武了有没有! 此事一出,不说各方如何反应,但先时那些对江太太因何得太皇太后青眼而百思不得其解的人总算有了答案:在这举手就能揍翻一个男人上头,江太太简直如同得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真传啊! 现在帝都城,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当年揍翻太宗六子的传说呢。 章节目录 第458章帝都风云之十 > 第458章 何子衿是得承认自己是有点仗势但不欺人的, 如果她还是当年在碧水县的何小仙儿, 估计是不会直接暴揍那欠抽小子的。但, 她不是当年了, 家里也不是当年无权无势的平民之家, 而且, 说句狐假虎威的话, 现在朝云师傅还在呢,孩子就要被这样欺负,那将来日子也不用过了。 何子衿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双胞胎一出官学门就见骑马赶来的阿晔, 何子衿问,“你来做什么?” 阿晔与二郎在家苦读,明年有恩科, 阿晔准备下场的。所以, 官学里找家来的事,何子衿没叫人知会阿晔, 不想阿晔还是知道了。阿晔见他娘这气势, 委实不像吃亏的, 只是, 神线转向双胞胎, 双胞胎脸上都带了伤。小孩子撕扯干架的事, 阿晔小时候也干过,不过,阿昀脸上的巴掌印, 观其大小可不像是孩子打的。但看阿昀那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阿晔又有些想不通了,下马问他娘,“我听说双胞胎在学里打架,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啊?”扶他娘上车。 双胞胎很想立刻就跟大哥讲一讲娘如何威武如何厉害帮他们报仇的事,不想,他们娘一摆手,“回家再说。”于是,双胞胎只得把满腔要显摆的心情硬生生的憋回去,一直憋到家,才能直抒胸臆。 简直太威风有没有! 双胞胎第一次觉着,原来平日里那样温柔那样和气娘亲是个女大王! 双胞胎七嘴八舌的把学里的事跟大哥说了,阿晔也是生气,“这曹家小王八羔子,竟然敢打架!” 阿昀一脸臭美,“他打不过我们,要不是他那个什么叔啊的过来,我跟阿晏得揍扁了他!”主要是曹双外援来得快,阿昀才被揍肿了脸。 宫媛接过丫环递上的消肿药膏,与何子衿两人,一人一个的给双胞胎处理脸上的伤。何子衿与阿晔道,“你去学里打听一二,这曹双是曹家什么人,还有来助拳的那个,都一并打听清楚。” 阿晔在家骂曹家也没用,就先出去办事了。 何子衿给双胞胎处理好脸上的伤,又问他们,“身上有伤不?” 阿晏屁股还有块乌青,说是打架时跌地上跌的,双胞胎完全没有被欺负后的惊吓,主要是,他们娘都替他们欺负回来了。俩人身上擦好药,先表示对娘的敬仰,两眼放光道,“娘你打人可真厉害!” 何子衿道,“这都是自小练的功夫,早上叫你们练,一个个跟懒鬼一样,如今知道有功夫的好处了吧,起码打架不吃亏!” 阿昀立刻道,“早上我都是想起床的,就是阿晏总拖累我。” 阿晏哪里认,道,“是你赖床比较多好不好!” 俩人为谁赖床比较厉害的事,险些再干一架。何子衿问他们,“今天为什么打起来的?” 阿昀道,“还不是曹双眼红我们在班上有人缘儿么,现在班里好些同窗都愿意跟我们玩儿了,他眼气,就没事找事。今天下课跟同窗约好放学时要玩儿蹴鞠的,结果那姓曹的过来就撞翻了我的书桌,还踩我的书,我叫他赔礼他还不赔。这不就是找打么?” 阿晏道,“就是,他一人,打不过我们俩,还叫家里人过来。真没种!” 阿昀在一畔点头,“就是,特没种!” 好像说得他俩打一个多有种似的…… 何子衿继续问,“你们这么跟那曹家小子打架,不是说他有许多狗腿子么,那些狗腿子没上手?” 双胞胎很自豪道,“我们也有自己的朋友啊!” 哦,原来双胞胎在班里人缘还不错,起码没被人群殴。 打架的原因很简单,何子衿问清楚后,又气那夫子拉偏架,问,“你们那先生姓什么呀?” 阿昀道,“姓朱。” 阿晏补充道,“朱先生就是这样偏心眼儿,平日里在课上,看谁家里长辈官儿大,就看谁顺眼。他以往就总夸那姓曹的,一次都没夸过我们,现在还拉偏架。” 阿昀跟在一畔点头。 何子衿听完这事倒没有直接说朱先生的不是,毕竟这是做先生的,当然,何子衿也没说朱先生的好话,她道,“可见便是尊者也不是全都自持身份的,他这般不自重,你们也就以常人待他便是。” 双胞胎能攒这一肚子怨气,本也不是对先生多敬重。 反正,娘亲替他们报了仇,找回了场子,双胞胎把事情说明白,就逗着小郎玩儿去了。 待余幸杜氏闻信过来,双胞胎已经没事人一样了。 俩人看到双胞胎脸上的伤都是面露惊色,妯娌二人原也以为双胞胎是打人的一方,没想到是被人打了的。余幸尤其见不得这个,主要是她文官家庭出身,向来是文斗不要武斗的。余幸脸色都白了,直道,“堂堂官学,竟有这样的事!”这不只是关乎双胞胎的安危,余幸直接就想到儿子们的安危,官学这样不安全,那儿子们以后是不是也可能被人这样欺负! 杜氏就好许多,杜氏家里虽也是文官,不过,杜氏的父亲杜寺卿出身北少林,一身的功夫,就是杜氏,其武功都不在俊哥儿之下。杜氏一见就问双胞胎,“有没有打回去?” 双胞胎抢着回答,“打回去了,娘亲把曹双他叔脸都打肿了!” 然后,妯娌俩看向大姑姐的眼神颇是复杂,余幸是震惊,她,她不知道大姑姐还能揍翻男人好不好!杜氏是觉着,先前收到的消息不准啊,都说大姑姐极温柔和气的人,原来身手这样好啊! 因为自家总的来说没有吃亏,妯娌俩稍稍平复了些。 何子衿让双胞胎带着小郎出去玩儿,这才与二人说起今日之事来,何子衿道,“气得我,那火压都压不住,孩子们打架是孩子间的事,不管是你打了我,还是我打了你,没见有大人上手的。他曹家这样不讲究,就别怪别人不给他家面子。” 余幸道,“这曹家也欺人太甚了。” 杜氏也说,“谢家苏家多有子弟在官学念书,从没有这样的事,自曹太后被尊太后位,这官学也没个骨气了。”她寻思一回,道,“咱们这里还需有个对策,以免被曹家反咬一口。” 余幸亦点头称是。 何子衿道,“我令阿晔出去打听这曹家小子的底细了,这事儿要没个交待,我跟他不算完!” 见大姑姐已有准备,二人就没再多说。 何子衿却是不知道,她这一出手,直接一战成名,成了官学的知名人物。 当天不知多少小学生回家跟家里说呢,双胞胎的娘把曹双跟曹双他叔打死了!什么?双胞胎是谁不知道?就是双胞胎啊,他家还有对龙凤胎的兄姐,知道了吧! 唉哟,原来是江红人江太太啊! 啥!江太太打死人啦! 好吧,当天帝都城官宦圈里的新闻是,据说当今大红人江太太把曹太后娘家侄孙打死啦! 出人命案啦! 这传闻虽有些夸张,但也不算夸张的没了边儿。 主要是,何子衿刚把双胞胎带回家,准备再跟曹家算后账的时候。先时被何子衿抽了一顿嘴巴的家伙又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来,是带了一帮子下人打手过来的。 何子衿真是开了眼界! 杜氏反应快,立刻就组织起自家的家丁,准备迎战了。 二郎连忙道,“二舅妈你先别急,我出去看看。” 宫媛一把拽住他,道,“切不可出去,外头小厮们都将门关上了,你爬梯子看看还罢了。” “我晓得。”二郎道,“阿晔这就快回了,我得往墙上看着些,他可别傻乎乎的撞上来叫人揍了。” 双胞胎让长辈们看好小郎和阿烽,也跟着二郎哥去观察战况了。俩人小拳头捏的紧紧的,小脸儿有些微微泛红,心下有些紧张,却又带着些微说不出口的激动。 二郎先隔墙将事与沈家说了,让沈家也关好门,还有后邻,原梅家的宅子,如今是沈丹沈朱两小家在住,二郎也跟在家的阿丹叔提了个醒,叫阿丹叔去衙门报案,好几十口子强盗围攻四品侍读的府上,可非小事。 二郎趴在墙头,指着下头围攻江家门口的一干持枪带棒的匪徒们,与双胞胎分析道,“要是知道敌人强,千万不要硬碰硬,先忍一时,待帝都府里衙差们来了,后头再想法子。” 阿昀问,“衙差来了还不将这些人都抓走么?” 二郎道,“这是太后家的亲戚么,就是抓走,怕曹家也要想法子捞人。” “那要怎么办啊?”阿晏有些泄气道,“咱家又没人比太后官儿大。” 二郎道,“凡事离不开一个理字,再说,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这急什么,要是全凭官大官小决定,世上的事就简单了。不然,你说太后官儿大,那怎么曹家小子说话,你俩不听啊。” 双胞胎听不听得懂的,反正还跟着装点头。 要二郎说,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围攻官员家宅的事,纯粹是脑子有病啊!就真是恶霸,干坏事前也得找块布蒙脸上呢,哪里有这样明晃晃持枪带棒就干的! 阿丹报案还没回来,就见一队御林军驰马而来,驰马的是带头的玄甲小将,后头跟着一队玄甲兵士,人不多,约摸三十来人。这些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揍翻,然后绑一串带走了。至于带头的曹氏男子想介绍一下自己的出身来历,直接就有人卸了下巴,而后,此人立刻口水流了一襟,话都没说得出一句就被绑走了。御林军行动之迅速,动作之俐落,看得二郎与双胞胎都瞪大了六只眼睛,看傻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瞪着人家,人家根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干完差使就直接走人。 待阿丹这报案的带着帝都府的衙役们回来,一看,家门口的人呢?二郎跑出来与阿丹道,“丹叔,刚刚来了御林军,把围攻咱家的强人都逮了去!” 阿丹有些惊讶,“御林军?” “是啊。”二郎道,“穿黑甲的,当头的是一位十八九岁或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将,就带了二三十人,就将那些歹人都带走了。” 御林军一向是皇室专用,如何会来这里抓些打架斗殴之人?但,既然说是御林军将人抓走,帝都府的人也便告辞了。阿丹没让人白跑一趟,奉上丰厚的茶水费,那衙门捕头道,“四爷折煞小的了。” 阿丹笑道,“给兄弟们喝茶。” 那捕头方道谢收了,说打明日起加强周围巡逻,也提醒阿丹家里人出行要小心一些。阿丹自然领情,那捕头就告辞了,心下十分庆幸。这一片都是官宦人家的府邸,故而,一听说这片出事,帝都府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派出人手,但心里也知道,敢在这等地界闹事的,那也不是寻常人。如今,事给御林军解决了,又白得了茶水钱,捕头着实觉自己运道不错。 阿丹问门房,门房也不认得那玄甲小将是哪个,不过,甲衣都是御林军的。 阿丹没问出什么来,也不急着问了,先过去看看子衿姐姐还有一位表嫂一位表弟妹,家里都是女人孩子,哎,这事儿闹的。那曹家简直不是个人哪,哪里有这样办事儿的,啥血海深仇的你就纠集一帮子人过来恐吓女人孩子啊!阖帝都都没这样儿的! 阿丹还没进去呢,他娘也出来了,江氏没敢告诉家里老太太、太爷,怕老人家担心,这是听说歹人被抓起来了,她带着大儿媳出来看看。待一行人进去,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江氏道,“就孩子在学里打架,这曹家怎么闹得跟咱家与他家血海深仇似的。” 何子衿道,“不必理那一帮子浑人,我自有计较!”安抚好家里人,待江氏带着儿子、媳妇回了自家,阿晔这才施施然回来,还是阿晔把御林军的事给解开的,阿晔私下与他娘说的,阿晔道,“自从祖父回帝都,就有御林军时常在这一块儿巡视了。” 何子衿问,“你去与你祖父说了官学的事?” 阿晔道,“没,我打听消息回来就看到咱们门外围着好些人,没敢过来,五喜往近了一瞧才知道是有人打上门来了。我就去跟御林军的巡逻队说了一声,这一看就是歹人。倘今日来咱家打砸不拿人,明日就得有人往别人打砸抢了。治安问题,可忽视不得。”难得阿晔说得这般一本正经。 何子衿笑,“你倒是机伶。” 阿晔道,“也就双胞胎实在,官学里多少显贵子弟,不说别人家,谢家苏家两家子弟看着曹家人在官学做老大,心里能痛快才有鬼。双胞胎还以为他俩在同窗里多有人缘儿呢,说不得不知多少人就等着有双胞胎这样的愣子出头给曹家小子个没脸!要不,双胞胎那蹴鞠队给组建的那般顺利?城里看曹家不顺眼的人家不少,他家还真当曹太后上位自家就能效仿太宗皇帝的外家胡家当年呢。要是个明白人家,就是看看胡家主支如今的落败,也该谨慎行,倒是他家,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何子衿听着阿晔絮絮叨叨,心下颇是惊讶,好像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长子就长出了一肚子心眼儿来哪。 这事既惊动御林军,那就不是能善了的了。 阿念与他娘说起曹双与另一个曹氏子的底细,阿念道,“曹双是曹家嫡系,算是曹太后侄孙辈了,另一个叫曹重,不过曹家旁支。” 何子衿点头,道,“行了,去念书吧。” “我去瞧瞧双胞胎。”阿晔叹,“可怜见的,本就长得不怎么样,别给人打破相,以后媳妇都难娶。”把何子衿听得哭笑不得,“胡说,我们英俊着呢!” 阿晔主要是去给弟弟们长长心眼儿,说一说这事的利弊。弊端眼下已是不而喻,毕竟,都给人打上门了,双胞胎在学里也被揍了,但也不是没有好处,那些权贵家小孩儿不提,那些孩子不是身上浑身心眼儿的,就是受家里提点过的,都不肯出头得罪曹家。双胞胎既然出了这个头,就得得到相应的好处。别个不提,双胞胎起码得弄个“不惧权贵”的美名吧。这就足够让双胞胎以后在官学有一席之地了,毕竟,官学里可不尽是权贵,大部分人还是些中低阶官员的子弟。 看双胞胎的性子也不是能去巴结人的,那就得在中低阶官员子弟里占个尖儿,得靠人品行事来拢住这些人,如此,不必他们去与顶尖门第的子弟结交,那些人就会主动与双胞胎交好。 别以为愣子没出头,在阿晔看来,古来能成就大事者,多有些双胞胎这种愣的精神。 阿晔因自身开智较早,故而,遇事更趋于利弊权衡,再进行应对。阿晔自身不具备这样的品质,故而,还挺喜欢双胞胎这种愣的精神,但也不能真叫弟弟们长成俩愣子。 阿晔一面走一面想,对待笨蛋,就得多用心啊。 待家里男人们回家,基本上就都太平了,只是,这事儿再不能这样算了的。就是江家想算了,曹家想是也不能答应,不然,就不会事情发生这许久,曹家也未登门赔礼了。 曹家人不来,阿念也不稀罕! 阿念是谁啊,别看现在做着人人欣羡的帝师,在阿念心里,啥也没有家庭来得重要!心爱的双胞胎小儿子被人打了,趁自己不在家,曹家人竟敢欺上门来!要不是门房机伶闭门求救,万一打进来,伤了妻儿要如何是好! 竟敢打上家门来! 阿念第二天就上书,说帝都匪类横行,竟有人冒充曹太后娘家子弟,率歹人围攻他家老小!把一条街坊的人都吓坏了!而后,阿念又上了第二本,说是官学竟有小学生勒索同窗之事,该小学生因姓曹,就冒充曹太后娘家侄孙,这还了得,这不是给太后娘娘抹黑吗? 其实,大家在帝都城,谁的消息都不慢,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知道江侍读的媳妇把曹太后娘家人抽个半死,曹家人围攻江家,还惊动了御林军。 这事儿,大家都不大看好江家,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曹家干的这事儿,委实有些不讲究。只是,在诸人看来,曹家不追究江家也就罢了,谁也没想到,江侍读竟然直接拿出来说了! 而且,说得这般正大光明! 虽然大臣们消息不慢,显然,皇帝陛下就属于消息慢的那一类人。阿念是皇帝陛下的史学先生,陛下对江先生观感虽觉着江先生有些古板,但这也是他的先生。尤其,江先生探花出身,竟将两篇叙事奏章写得花团锦簇,感人至深!小皇帝先是被江先生的奏章感动了一鼻子,继而想到,竟然有人冒充外戚,还打到他家先生家里去,这还了得!小皇帝立刻要有司严查此事。 小皇帝下旨下得这般痛快,还尤其慰问了江先生几句,委实出乎江先生意料之外。江先生恨曹家是真恨,但对小皇帝,还真有些香火情,心下暗自思量:看来陛下尚不知晓此事,而且,陛下还这般关怀自己。 阿念心里的火就消了三分,温声道,“臣只愿帝都太平,臣身为朝廷命官,尚不能保全家小安危。臣只怕,今日有人敢围攻大臣之家,明日就有人敢围攻陛下的皇城。官学更是孩子们念书的地方,若官学都不得清静,叫孩子们学会欺下媚上,而不能专心念书,岂不辜负了陛下对官学的期望。” 江家遭遇这事,都知道错不在江家,可敢上前与阿念说话的人都少,唯小唐总管不管这些,拉了阿念,宽慰他道,“你这事,我也听说了,你莫太过气恼,看陛下心里,都是明白的。” 满朝人都说小唐总管人缘最好,在阿念看来,这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看小唐总管完全不避曹家人上前与他说话,就知这是个义气人。 小唐总管很是劝了阿念一番话,主要是,小唐总管知道,这事往深里一查,怕陛下就不肯再查了。说来说去,到底是陛下外家。小唐总管觉着,阿念恐怕要吃下这个亏了。他主要是觉着,自己年长阿念几岁,两家这些年的交情,而且,小唐总管与沈素也是相识多年,故而劝阿念宽心。 结果,阿念这心还没宽起来呢。然后,没过几日,小唐总管就找到江家,直接大骂起曹太后不知所谓! 要说小唐总管怎么找到江家来说曹太后不是,倒不是因为他与江家关系最好,小唐总管交情好的人家有的是,他来江家,主要是,他与江家都受了姓曹的气,有同理心啊! 章节目录 第459章帝都风云之十一 > 第459章 这事儿吧, 小唐大人说来就一肚子气。 他身居内务司总管, 当差对象就是皇室了, 皇家一些生活上的事, 多是自内务司走, 别看这差使瞧着不比六部权重, 但要论亲近, 内务司与皇室关系最近。小唐总管他爹做过今上祖父仁宗皇帝的首辅,小唐总管本人就是仁宗皇帝与谢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可见唐家与皇室的渊源。小唐总管做了内务司总管后, 当差更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极是用心,他也不是那势利眼的脾气, 皇室一应供给, 太皇太后、太后、皇帝、公主、皇弟们,自然都是好的, 就是那些无儿无女的妃嫔, 一应份例内, 小唐总管也从不会去克扣, 故而, 小唐总管一向风评极佳。 结果, 就出了一件让小唐总管火冒三丈之事。 这事,还得从给两宫太后修建宫室说起。 今上有两个娘,一位嫡母苏太后, 一位就是生母曹太后。按例, 太后都是居于慈恩宫,但因现在住慈恩宫的是太皇太后,谁都不敢让这位老人家搬离慈恩宫啊!再说,你叫太皇太后搬哪儿去?就是太皇太后搬了,一个慈恩宫也住不下俩太后是不是? 现如今,苏太后还是暂居做皇后时的凤仪宫,曹太后也是住自己做妃子时的宫室。 今上是个孝顺孩子,就想给两位母亲营建适宜太后居住的宫殿。这原是好事,今上为不使劳民伤财,就将此事交给了内务司,一应花用都从内库出,小唐总管自不会耽搁太后们的事,当天就去听两位太后吩咐。苏太后早有主意,她在太皇太后慈恩宫旁边选了一处未有人居的朝霞宫,准备修缮改建为永寿宫。曹太后不知是怎么想的,兴许是做妃子时住的不大宽敞,曹太后是选了熙和宫、玉琼宫两处相连宫室,准备打通了,建为寿康宫。 俩太后都有主意,按理,内务司照着办就行。 小唐总管真是好心,他在内务司时间长了,颇知皇室规矩,无他:现在后宫,论辈份尊位自然以太皇太后为尊,太皇太后非位辈份高,朝政也是她与内阁同理。太皇太后之下,就是苏太后,这是今上嫡母,先帝发妻,就是曹太后是今上生母,论仪制地位,她也要逊苏太后三分。在天下人看来,这很正常啊,你毕竟是妃妾出身,当然,你生了皇帝,所以,咱们把你尊为太后,但礼不可废,你在嫡室面前,自然是要矮上半头的。 这道理,人人明白。 小唐总管管内务司这些年,只有更明白的。 小唐总管一听曹太后是这样的改建寿康宫,就私下提醒曹太后了,你这宫室弄得太大了,论规格大小,比慈恩宫寿康宫都大些这不大好。 小唐总管真是好心,他道,“太皇太后与苏娘娘自不会多心,唯恐朝中大臣多事,于娘娘声名有误。”不说礼部,就是御史台的御史,那可不是摆设。小唐总管曾在御史台任职,御史是做什么的,就是管着挑毛病的,你谁家哪里有个不对付的地方,御史必要上本。尤其皇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大家都盯着呢,倘是就事论事还好,倘有那就为了搏己之美名之人,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星点儿小事,他就能说得天一样大。小唐总管完全是认为曹太后这宫修的有些逾制,担心曹太后被人挑毛病,这才好心提个醒儿。 曹太后当时见小唐总管说她这寿康宫逾制,当时就不大痛快,不过,曹太后也知道小唐总管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说一声“知道了”。这事吧,要是遇到个虚怀若谷的,还不得趁机拉拢一下小唐总管,哪怕不拉拢,你他得知人家的情吧。结果,不知曹太后是刚做太后还有些不大适应这身份还是怎地,一声“知道了”之后,她,她竟然阴阳怪气了好几句。 小唐总管这人吧,其实不大会看人脸色,因出身缘故,多是别人看他脸色,但,曹太后表现太明显,只要不是瞎子,小唐总管也看出曹太后老大不高兴来了。小唐总管一片好心,结果人家不领情,小唐总管也就不大高兴了。 不过,人家是太后,他也惹不起,只得不理。 小唐总管一肚子气,回家跟媳妇说,媳妇也唯有劝他宽心。小唐夫人叹道,“这有什么法子,只得不与之计较罢了。你想想,当初胡家,不就仗着太宗皇帝吗?以后,她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省得好心没好报。” 小唐总管气,“真是狗咬吕洞宾。” 小唐夫人道,“这话家里说说也罢了,莫要在外头说。”心里也很不满曹太后,自己丈夫还不是好心。 小唐总管在家说一回,也不能总絮叨,显得碎嘴。可这事,他这一片好心,结果人家硬是不领情。要是别个人不领情也就罢了,小唐总管不见得会当一回事。 偏生是曹太后! 小唐总管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年纪,他自太宗年间就开始做官,现在也是四朝老臣,他看得清楚,曹太后再不识好人心,人家到底是皇帝亲娘。而年轻的皇帝陛下,对这位生母十分孝顺。 小唐总管不是为自己,他是想到唐家以后的前景,不禁担忧。 可担忧半日,他本身并非才绝超群之人,越担忧吧,还想不出法子,于是,又心烦起来。就溜溜达达的来了江家,小唐总管想到江家正跟曹家打官司,他亦看曹家不顺眼,就把这事同阿念说了,小唐总管道,“我还不是好心,你说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事。不说皇家,就单论咱们自家,谁家不是把家里最好最大的院子给家里老太太住,她倒好,把个寿康宫修的比慈恩宫和永寿宫加起来都大,我在内务司当差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荒唐之事!我们家,深受皇家三代大恩,就是先帝在位时,也从没说过我哪里不好!我要是明知不妥而不,岂不辜负仁宗皇帝与先帝的恩情!结果,硬叫我只管按着吩咐做,这差使真是没法儿干了!”小唐总管气得想辞官! 阿念给小唐总管递上温茶,劝他道,“唐叔你也莫生这样大的气,免得气坏身子,要不是忠耿之臣,谁会忠逆耳呢?” “你不晓得,这可不是小事。” 阿念自知此间利害,道,“不如问一问陛下?”他不是为了曹太后,他是觉着,陛下应该与他愚蠢的母亲有一个切割才好。 小唐总管摇头,呷口茶道,“焉有以疏间亲之理?” 阿念沉思半晌,也没什么好主意。小唐总管这句话说得对,世上没有以疏间亲的,你不能在人家儿子面前说人家娘的不是。就是阿念,这做帝王师的,也不能说。 阿念道,“那不妨先等一等。” “两宫太后的差使,这如何等得呢?” 阿念解释,“我是说,唐叔你不妨就将两宫太后的意思写成奏章上呈陛下,看陛下是个什么意思,别的话自然不要说。” 小唐总管叹,“也只得如此了。” 阿念陪小唐总管一宽心怀,待送走小唐总管,阿念晚上与子衿姐姐说到此事,道,“小唐叔这样的老臣都心寒,真不晓得那位曹娘娘当年是如何进宫为妃的。” 何子衿坐在妆镜前梳头,道,“选后妃又不是选皇后,就如同大户人家给儿子娶媳妇自然样样慎重,要是给儿子纳妾,就随意多了。说来,这或者也是命里该有的,说来,都说当年太宗皇帝生母胡娘娘糊涂,我倒觉着胡娘的做派倒比这位娘娘的强的多。” 阿念取走子衿姐姐手里的桃木梳,亲自为子衿姐姐梳理着一头长发,一面道,“太宗皇帝手握大权多少年,就是胡家耀武扬威也是太宗皇帝亲政以后了。如今陛下尚未亲政,曹家就这般迫不及待。连小唐叔这样的四朝老臣都不放在眼里,不晓得这位娘娘是怎么想的。” 何子衿镜中看阿念面露忧色,问他,“你是不是担心陛下?” 阿念皱眉,“陛下性子温和,很能体谅人,这原不是坏事。可同样的,陛下能体谅别人,自然也能体谅曹家。曹太后要是个聪明人,就当知道收敛的道理。可观她行事,非但不能成为陛下的助力,反是因她之故,让陛下颇为难堪。且,如今陛下尚未亲政,她就要想压太皇太后与苏太后一头,一旦陛下亲政,她的手恐怕就不只在后宫了,还不得伸到前朝来?” 好吧,文人的脑洞就是这样大~从曹太后兴建寿康宫一事,江探花就联想到这许多,就如同自家受了曹家围攻,江探花当朝上的那封奏章一般,“今日能来围攻大臣之家,明天恐怕就要围攻皇城了。” 江探花得出一结论,曹太后就是皇帝身边的祸害啊! 阿念不由自主琢磨着,要是没这祸害就好了。 想到此时此地之间,阿念不由打了个寒噤,何子衿忙问他,“怎么了?” 阿念摇头,“没什么。”悄悄附在子衿姐姐耳际才敢把自己刚刚所想说了出来,阿念自自语,“我是不是疯了。”一个小小四品侍读就敢想太后是祸害,还想着,要是没这祸害就好了。 何子衿悄声道,“这么想的,怕非你一个呢。”小唐总管都能来江家吐槽一下曹太后,可见心中对曹太后的不满。不是何子衿多想,何子衿认为,恐怕除了曹家及其同党,就曹太后之所作所为,没人能对这位太后有什么好感。 江家对曹太后没好感,曹太后对江家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曹家那一伙子被御林军抓走之后,曹家是上上下下的走了不少关系,也没能将人给捞出来。曹太后之母曹夫人进宫就跟闺女念叨呢,“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江家小崽子,两个人打阿双一个,把阿双脸都打破了。阿华那孩子,一向是个心实的,见阿双被人欺负,他哪儿能不急?也没怎么着。那江太太,哪里是个女人,二话不说就打了阿华,阿华一个大男人,不好会同女人动手,结果就这么一时的善念,那江太太非但不知阿华是让着她呢的,反是得寸进尺,把阿华的脸都打肿了。后来就说往江家去评评理,没有这样儿的,啊,他家孩子先打了咱家孩子,他家女人又打了咱家人,还唆使御林军把咱们的人抓走,至今没有放出来。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曹太后一听就不禁皱眉,这跟她听到的不一样啊,曹太后道,“我怎么听说是阿双在学里勒索小学生跟人家银钱?才跟江家小子动手的?” “咱家何时缺过孩子银钱使?要说别个事我信,要说这事,娘娘信吗?堂堂太后家的侄孙,没钱用!这事儿可能吗?”曹太太道,“咱家虽是寒门出身,可你爹也是官至江浙总督,娘娘想想,就娘娘小时候,咱家可缺过吃穿花用?咱们家的孩子要去跟别人勒索银钱?这样的谎话,叫谁谁信哪?就是江家想诬蔑咱家,也该寻个好理由!” 曹太后问,“那围攻江家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好端端的去讲理,御林军就跑江家去抓人吧?” 曹夫人叹道,“都是误会,娘娘也想想,阿华正年轻气盛,乍吃了亏,气性就略大了些。哎,不说别个,当初他爷爷可是为救你爹死的啊,他又是为了阿双才……我看他,从来就跟看自家孩子一般,这样实心的孩子,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倘有个好歹,咱家怎么跟阿华他娘交待啊!”说着,曹夫人就一韵三叹的哭将起来。 曹太后也是无奈,只得先劝母亲收了泪,又道,“罢了,待我与陛下说一声,只是再不可如此。江侍郎是陛下的史学先生,还是先帝生前钦点的。江太太也很得太皇太后喜欢,本就是孩子间的一点儿事,倒闹得这样沸反盈天,惊动朝廷。” 曹夫人拭一拭眼角,道,“我也说呢,江侍读既是陛下的先生,怎么他家孩子倒不与咱家孩子亲近?反生出嫌隙来?不说别个,就是看着陛下和娘娘的面子,也不该叫御林军拿人的。那江侍郎还在朝上大放厥词,将咱们曹家脸面置于何地!” 这话简直正中曹太后心坎儿,是的,要说曹太后对江家哪里不满,就是这里了。竟将屁大点事儿闹上朝廷去,置曹家脸面于何地?曹家人失了面子,她这位太后娘娘脸上怎能好睦!曹太后听得这话,心下对江家不满顿时由五分升为十分,曹太后淡淡地,“他一个乡下地方来的外任官,可懂得什么呢。” 曹夫人又劝闺女,“娘娘也莫与这等人一般见识,叫我说,江家在北昌府那偏僻之地一呆多年。我听说,他家孩子也是个土鳖样,刚来帝都,官话都不会讲的。以往在小地方任官还罢了,乍来帝都又做了帝师,那江太太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得了太皇太后青眼。这人哪,一时得志,便不知进退,也是常见。暴发之家,多是如此。” 要说曹太后待娘家,那真是照顾。 曹夫人走后,曹太后待傍晚皇帝儿子过来说话时就与儿子说起此事,小皇帝还说呢,“母后问一问外祖母,倘是家里银钱不凑手,母后这里适当赏赐些也是好的。”想着外祖家定是没钱,家里孩子才做出这样没脸的事。哪里有勒索同窗的,小皇帝都因有这样的外祖家觉着脸面上不大好看。 曹太后连忙一番解释,必说此事是江家诬蔑,小皇帝道,“刑部都去查了,就是江先生说的那般。” 曹太后为人亦有几分小聪明,不然也不能得先帝宠爱,进而为先帝生下长子。曹太后立刻道,“要是别的衙门查,我也是信的,皇帝想一想,那苏家与江家,可是正经姻亲。就是查证此事,刑部也该避嫌吧。”刑部尚书苏不语,正是阿晔的太丈人。 小皇帝道,“苏尚书怎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扯谎?” “你年纪尚小,哪里知道这人心都是偏的呢。再者,你外祖父先时也官至一地总督,就是家里不富裕,也不缺孩子吃穿的,哪里就至于功索同窗?这也太荒唐了。”总之,曹太后是不信的。曹太后继而与儿子说了曹华被抓走之事,曹太后道,“就这么点儿小事,曹家还不是欺负人,而是被人欺负了。如今,打了曹家人还不算,还要把人抓起来!我就奇怪,这江家不过刚来帝都,怎么就能使得动御林军?”话间,曹太后对江家愈发不满。 小皇帝道,“围攻大臣府邸,本就是重罪。” 曹太后道,“就是看在你外家面子上,也不该这么把人抓进去?” 小皇帝有些不高兴,“那以后要打到朕跟前来,朕也不理?” 曹太后看儿子不高兴,便缓一缓口气,拉了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岂是这个意思,原本只是两家孩子间仨瓜俩枣的事,十来岁的孩子,在一处打个架拌个嘴,本是常事。这样的小事,如何闹得这般闹哄哄的沸反盈天。要是曹家真欺了江家的孩子,也值江家一闹。可明明是江家打了人,他们还不依不饶不罢手了。皇帝不看我的面子,就事论事的说,你想想,是不是江家仗着江侍读就欺人太甚!” 小皇帝逻辑还是不错的,他道,“那照母后说,曹家怎么带一大帮子人打上江家去?要是江家欺负人,该是反着来的。” 曹太后叹道,“那不过是小孩子行事,头脑一热,没轻没重的。依皇帝你说,他们门儿也没进,就被御林军抓了起来,这要怎么判?” 皇帝又不是管判案的,不过,小皇帝想想,也觉着事情不大,母亲又这样为外家说情,小皇帝便道,“好在江先生家眷没伤着,罢了,我与刑部说一声,只是母后也当告诫外家人,以后行事,切不可如此鲁莽。那曹华,身无功名的白身,竟敢带人去围堵四品侍郎府上,江侍郎还是朕的史学先生,倘换个官儿小的,没有江家这样机伶的,岂不是就要吃亏了?再者,他并不是母后嫡亲便如此跋扈,叫别人如何想外家呢?” 曹太后也叫儿子问的挺没面子,曹太后辩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祖为人,曹家家风,最是清正不过。只是这阿华不同,他祖父是救过你外祖父性命的,故而,我得在你跟前为他求一求情面。要是换了你外家嫡系,他们犯错,凭国法家规,该如何就如何,你看我可为谁说过情?” 有曹太后当面说情,皇帝就想着,让曹华过去江家赔礼,此事便罢了。 皇帝因尚未亲政,有事就先与内阁韦相商量,韦相也是先帝临终前的托孤大臣了。皇帝这样一说,韦相也想着,虽曹家跋扈,好在没伤着人,江家也不算吃亏,再者,曹太后为人虽不聪明,毕竟是皇帝生母。韦相亦是四朝老臣,不同于唐家与太皇太后的亲近,韦相原是教导先帝读书的先生,先帝登基后,对这位师傅很是尊敬,提携韦相做了首辅。先帝过逝,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学生走了,韦相是真正伤心,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如今都是半白了。韦相为江山亦是尽心尽力,绝对是属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类型,与阿念那种但凡有事先顾自家的人绝对不是同一个境界。 韦相得先帝临终前托付大事,韦相对今上也绝对忠贞,正因为这份忠贞,让韦相心里有一件不可说之事。这事,便是关于太皇太后的。 要说太皇太后此人,韦相也得说,这是个能人。但,对于韦相而,这位娘娘的问题就是太过能干了。在仁宗皇帝年间,彼时这位娘娘还是皇后,仁宗皇帝对这位发妻信任非常,但凡国事,必然与之相协相商。看仁宗皇帝的年号,昭明。当时就有人说,明字就代表仁宗皇帝要和自己的发妻皇后并立之意。反正,仁宗皇帝是给予了这位发妻超乎寻常的信任与宠爱,临终前,都不忘要先帝生母凌贵妃殉葬,对这位发妻的维护之情可见一斑。 及至仁宗皇帝过逝,先帝登基,先帝甫下生就由这位娘娘养在身边,虽非生母,母子之情亦不是假的。韦相凭良心说,先帝能登至尊之位,与这位娘娘悉悉相关。 先帝待嫡母至孝,但有国事,亦时常请教。 整整两代帝王的执政生涯,都有这位娘娘的影子。可仁宗皇帝登基时已近不惑之年,先帝登基时亦是冠礼之后,而今上年不过十二,还是个半大孩子。韦相就担心啊,太皇太后并没有自己亲生的骨肉,先帝毕竟是她一手养大,很有些母子之情。今上却是有自己的生母…… 韦相担心啊! 担心的不仅是今上太过年少无法亲政,更担心这东穆江山! 故而,韦相哪怕也不喜曹氏,却需要曹太后这位今上生母于后宫之中对谢太皇太后产生制衡。韦盯哪怕同样不喜曹家,这个时候,却不能让曹家因此事太伤颜面。 于是,小皇帝的话,韦相是听进去的。 韦相道,“陛下的话也在理,老臣同御林军那里说一声,把那胆大包天的曹华放了,让他给江大人赔个礼。陛下看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小皇帝点点头,与韦相道,“官学里的事也要查清楚,问一问那曹双是不是真收了别人银钱?不论收多少,都叫退回去。” 韦相遵旨。心下觉着陛下年纪虽小,却是有仁爱之人。同时,韦相也更笃定自己用曹太后制衡谢太皇太后的决定没有错! 韦相亲自出面,找了御林军大将军李宣,李宣有些为难,道,“倘是别事,相爷吩咐,自然听从。只是这事有些麻烦。” 韦相打发了屋里打下手的司直郎,问李宣,“大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 李宣道,“此事我怕是说不上话。” 韦相不解了,这人不是御林军抓的吗?李宣就跟韦相说了那队御林军为何会去通济大街附近巡逻的缘故,李宣道,“方先生自回帝都,太皇太后就吩咐我要留意方先生的安危。那一条街,非但有御林军的人,还有帝都府、五城兵马司,都会加强巡视。你说曹家也是,到哪儿生事不行啊,怎么非要往方先生住的地方闹腾。” 韦相开始还没想到是哪位“方先生”,待李宣提起“太皇太后”,韦相就明白了,必是太皇太后唯一的舅舅方昭云方先生。这位先生的出身辈份都不必提,韦相皆要避让三舍的,可韦相就不明白了,“这里头怎么还有方先生的事?” 李宣道,“这也是人想不到的机缘,谁就晓得江太太就入了方先生的眼呢?方先生拿江家孩子当自家孙子一般,御林军抓人,原是为了那块儿治安,不然,倘真有人寻出这样的主意,打着围攻别家的名义对方先生不利,介时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御林军刚抓了人,方先生就着侍卫去御林军,说是看看这胆大包天打他家孙子的人长什么样。现在要放人,我这里得去跟方先生说一声吧。”你这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得容易,我就这么过去说,方先生会怎么想啊! 韦相与李宣道,“你与方先生不是外人,不如就去问问方先生的意思。我听说方先生已超脱俗事,神仙一般的人物,向来懒怠红尘。”方先生论起来是李宣正经的长辈,李宣的娘是太宗皇帝的姑妈文康大长公主,方先生的娘是文康大长公主嫡亲的姑妈,故而,方先生与文康大长公主算是嫡亲的姑舅姐弟。论起亲缘来,李宣得叫方先生一声表舅。正因知道这一层亲戚关系,韦相方欲让李宣出面。 李宣道,“我倒是奉我娘的命令给方先生送过东西,人没进得去,东西也没进得去。” 韦相:…… 韦相到底一把年纪,见的事多了,韦相道,“那就劳大将军去打听一下方先生的意思,按这位先生来说,要怎么判此案,咱们就怎么判。”毕竟没酿出事故,还要怎么着啊,杀人不过头点地,难道还真要把人杀了?要是方先生当真要人命,韦相反倒有话说了。韦相这一招,也算祸水东引了。 李宣哪里愿意去,李相劝道,“大将军,你起码是亲戚,又是晚辈,登长辈的门不算什么。倘是我亲自去,怕叫人多想。” 看韦相面子,李宣只得去了,然后,这回因谈的是公事,他终于见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发须皆白,一袭密织的银灰纱衣,迎风而立,湖面拂过的微风吹动纱衣袍角,仿佛天界仙人降临人世。李宣一时都不晓得这话要如何说,良久,方先生方回头看向李宣。对着那一双清淡如同秋水的眸子,方先生不说话,李宣只好硬着头皮将事说了,想问一下曹华的案子如何结? 方先生淡淡的回他一句,“我是大理寺?御史台?刑部?” 意思是,我又不管审案,更不管结案。 李宣没想到,方先生如此仙风道骨之人,说起话来却这样的不仙风也不道骨。当下给方先生噎个好歹,李宣索性就都与方先生说了,“因着曹华也没伤着江太太,韦相的意思,是不是让曹华给江太太赔个不是。” 方先生道,“那找些人到韦相家围上半日,过后再给韦相赔个不是?” 李宣又给噎半死,方先生看着李宣就发愁,想着当年文康看着智商挺正常的,永宁侯也是个明白人,怎么他俩的儿子这般笨拙来着。 好吧,笨拙的御林大将军李宣就给方先生两句反问噎的晚饭都不用吃的回去了,而且,给韦盯回复的同时跟韦相说,下半辈子别叫他去方先生那里说话。 韦相:方先生这般难说话? 李宣仿佛看出韦相的心思一般,道,“方先生说了,要是咱们让曹华去跟江太太道歉,他就招呼些地痞流氓往韦相家围上半日,事后,也叫人跟韦相赔不是。” 韦相:……好吧,他知道这位方先生有多难说话了。 李宣可算是知道方先生的性子了,他回家还跟他娘打听了一回。他娘文康大长公主表示,“你表舅啊,他性子再和气不过的,那时,虽则他是最小的,却是懂事的很,人也聪明,学东西一学就会,小小年纪就很会照顾人了。”最后,文康大长公主总结一句,“我再没见过比他还好的人。” 李宣:……他娘说的跟他遇到的,是同一人么?表舅不会被人换了吧? 双胞胎近来都没在上学,不是在自家就是在祖父这里玩儿,还管着传递消息的,这一日,双胞胎回家就跟他们娘说了,“有个大官儿来祖父这里说情,说要把来咱家打架的那个放出来。” 何子衿问,“那怎么着了。” 阿昀一摊小肉手,道,“不知道呀,我们也没跟边儿上听。” 阿晏补充道,“不过,看那大官儿走时没啥精神,应该是情没说成。” 章节目录 第460章帝都风云之十二 > 第460章 朝云道长说了话, 连李宣这位表外甥都给噎了个死, 韦相就没上赶着找那钉子碰。韦相这人吧, 做事还是有一手的, 因李宣碰壁而归, 韦盯就知道方先生的意思了, 请李大将这按国家律例审断此事。 韦相这里呢, 去跟小皇帝说了一声这曹华的事情,得罪了方先生,咱最好还是该怎么断怎么断, 该怎么判怎么判吧。小皇帝年纪小,还未到了解皇室秘辛的年纪,故而, 他是真不了解方先生是哪尊大佛。韦相极有耐心, 将方先生的来历原委与自己效忠的这位小陛下细致的说了,韦相道, “方先生论辈份, 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嫡亲的舅舅, 他的母亲, 是陛下曾祖父太宗皇帝嫡亲的姑妈, 要说皇室还有辈份比方先生高的, 就是文康大长公主了,他俩是嫡亲的姑表姐弟。文康大长公主年纪略长几岁。” 小皇帝问,“曹华不是去江家堵的门么?”怎么方先生无故要插手此事? 韦相便又把江家与方先生的渊源解释了一通, 小皇帝便明白了, 小皇帝想着,曹华说来只是外家旁支,方先生却是太皇太后的长辈,也算自己的长辈,不好不给长辈这个面子。何况,方先生只是要求按律审断,并不过分,小皇帝就与韦相道,“那就依韦相的意思,其实,这事原就该按例审断的,不然,倒叫朝臣寒心。” 小陛下如此明理,韦相甚是欣慰,恭声道,“陛下说的是。”下去办这事儿了。 待曹太后发现自己求情没成时,曹华已经宣判了,以“危胁官员府邸家眷人身安全罪”判了十年,流放西宁关服刑。西宁关地处大西北,风沙可大了。 曹太后没管西宁关的风沙,曹太后闻知此事险没气晕,她明明跟皇帝儿子说好了呀。何况,皇帝儿子都是应了她的。待得曹太后问儿子此事时,小皇帝就如实跟母亲说了,曹太后险一口气上不来,道,“阿华要是去方先生门前放肆,就是砍头我也不说别个!如今这不过是江家的事而已,皇帝如何这般耳根子软。你呀,你是被人糊弄了。” 小皇帝好心过来跟母亲请安,不想茶都没吃一口,先受母亲一通责怪。小皇帝也不是受气包啊,相反,他哪怕没做皇帝时因是他爹的长子,也颇受宠爱。要是他娘好生说事也就罢了,偏生都怪他头上,小皇帝当下就不高兴了,道,“韦相亲自与我说的,这还能有假?难道韦相为这点事欺瞒于朕!” 曹太后倒还没这个意思,只是,曹太后道,“原就不与方先生相干!再者,方先生为江家撑腰,曹家也不是没人!怎么,哀家是你亲娘,你要为个外人来驳你亲娘的面子!” 小皇帝不高兴道,“那是外人吗?那是皇祖母的舅舅,曹华又是什么内人?值得母后为他来质问朕!本就是他犯法在先,平民百姓,就敢围攻大臣府邸!别说是闹着玩儿,一时冲动的话,谁会冲动到围攻大臣家的?他仗的谁的势?还不是姓曹的,就因曹家太有人,一个无功无名的旁系子弟就敢打上大臣家门上去!方先生并没有要砍他脑袋,方先生不过要求按律判决,这有什么过错吗?一个外人,竟引得母后责怪于朕,朕看是判得轻了!” “还有,曹双真没勒索同窗么?别拿什么家里不缺银钱的事糊弄朕,倘他缺银子去勒索人,还算有情有理,他既够花用,偏还做这等下流事,总不能就因为姓曹,就说他做得对吧?简直丢人现眼!”小皇帝火气上来,也顾不得别个,直接翻脸。 小皇帝抬脚就要走,曹太后偏拽着他哭了起来,“谁的心不是偏的啊,我不过是为你外家说几句话而已,既然不成,也就罢了。我再偏外人还能偏过你去,你才是我的命呢。你这样与我说话,你可知道为娘的心都快碎了。” 好吧,小皇帝心软,看他娘一哭,不禁又怜惜起母亲来。 尤其母亲也不逼着他去放曹家人了,小皇帝也就算了。 曹太后守着儿子哭了一回,母子俩终于合好。曹太后见把儿子逼烦了,会生分母子之情,以后遇事也多少收敛了一些。 曹太后这里刚略略收敛,没再管曹华的事。曹夫人没了曹太后的支持,对此事亦无计可施,御林军坐镇的是文康大长公主的长子,现永安侯李宣。不要说曹承恩公还没回帝都,就是曹承恩公在帝都,在李宣面前也不一定说得上话。这不是爵位高低的问题,再者,就是论爵位,李宣身为一等永安侯虽比不得二等承恩公,但李宣可是御林军实权大将军,相对的,曹承恩公先时还是江浙总督,但因闺女做了太后,朝廷赐爵的同时,也召承恩公回朝,职位不过二品散秩大位,品阶不低,论实权只是虚职,哪里比得上御林大将军之权柄。故而,别看曹夫人在曹太后面前说得上话,那是因为她生了个太后闺女,在衙门口,曹家真没什么优势。 于是,曹家哪怕咬碎牙,也只得看着曹华被判流刑。其实,曹家要是明白,就得庆幸这案子是李宣来判,李大将军李侯爷一向厚道,倘真是那不厚道的,就把曹华发配到北靖关去了,北靖关那是什么地方啊,江家在北昌府经营小二十年,再者,北靖关大将军纪容正是江家姻亲。正因李宣厚道,方将曹华发配到了西北,西宁关。西宁关是端宁长公主与驸马忠勇伯的驻地,端宁大长公主夫妇与江家、曹家皆无关连,如此,曹华虽是流放,还有一条活路。毕竟,曹华虽有过在先,到底也不至死罪。 曹华判了刑,官学里那油滑的黄山长也做出了对打架双方的处理,黄山长将曹双转了班级,另外,以前教学的朱夫子被黄山长打发去管理杂务了。双胞胎正常上学。 对官学这种处理,江家还是比较满意的。 哪怕曹家不满意,这会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何子衿叮嘱双胞胎上学小心,以后防着那曹家小子些,就将双胞胎打扮好,送他们上学去了。倒是朝云道长说女弟子养孩子太粗放,朝云道长给双胞胎派了俩侍卫,何子衿刚要拒绝说我家可不是那豪门啥的,还要给孩子派侍卫啊。结果,她这话还没出口,双胞胎就一脸虚荣的接受了,他俩觉着以后有侍卫大哥相送,简直威风极了有没有! 何子衿觉着,双胞胎怎么一点儿不低调啊! 双胞胎何止不低调,他俩简直是太爱炫了有没有。头一天放学还得瑟呢,“同窗们看我们带着侍卫大哥,都看我们!” 何子衿道,“那是看你们傻,你们看谁上学带侍卫啊!” 双胞胎不同意他们娘的说法,双胞胎道,“同窗们都可羡慕我们了。” 何子衿见双胞胎这在兴头上的劲儿,想着这时想说服双胞胎别带侍卫是不大可能的,也就暂歇了这心。小孩子家,兴头上的事长不了,于是,何子衿也就不说了,爱显摆显摆去吧。果不其然,双胞胎也就显摆了一个月,就跟祖父说不用侍卫大哥接送了,有小厮和管家接送就行了,别的同窗也是这样。当然,如果哪天双胞胎要显摆时,还要是跟祖父借几位侍卫大哥充门面的。 朝云祖父给他们逗的忍俊不禁,就随他们去了,只是叮嘱他们在学里勿必小心,而且,出门一定要带人。 双胞胎经过打架事件事,已是很懂得关注自身安危。 曹家之事便到此为止。 家里顺顺当当的,何子衿就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状态,朝云师傅也重归于仙风道骨。 正赶上杜氏家里母亲大寿,何子衿这都是正经姻亲,自然要过去吃一杯寿酒,于是家里人都打扮好,带上寿礼,过去给杜太太贺寿。 杜太太很喜欢闺女婆家这位大姑姐,用杜太太跟杜氏的私房话说,“以往还担心你婆家都是念书人,未免太过细致。如今看你大姑姐不是那等拘泥之人,我就放心了。” 杜氏跟她娘道,“我也吓一跳呢,都不晓得大姑姐武功这样好。” 于是,今杜太太见着江亲家一行很是亲近,有来杜家贺寿之人,不少以前没见过何子衿,今日见到的,心里都嘀咕,瞧着是个爱说爱笑的,打人那啥,是真的吗? 甭管是真是假,反正与曹家之事,江家人没吃亏。 倒是何子衿入宫陪太皇太后说话,曹太后脸色一直淡淡的,何子衿只当视而不见了,反正她是来陪太皇太后说话的,又不是来看曹太后脸色的。何况,宫里还有苏太后,知道江苏两家有姻亲,苏太后待何子衿也很和气。尤其经曹家之事后,苏太后看何子衿愈发顺眼,直说她是个直爽人。何子衿寻思着,从曹家这为人,便可知曹太后秉性,有这样一位圣母皇太后在一畔,尽管瞧着两宫太后挺和睦,不过,依何子衿推断,苏太后能喜欢曹太后的可能性不高。 家里的事刚停当,阿念在早朝可是开了眼。 先时小唐总管与他说的两宫太后修建宫室之事,不晓得因何缘故,竟给暴发出来了。阿念消息不甚灵通,及至早朝,先是御史台上本,直接就参奏寿康宫逾制,御史那张嘴,甭提多刻薄了,别看曹太后是小皇帝亲娘,要是小皇帝前头去了那个小字,兴许这些人会收敛一二。如今小皇帝尚未亲政,御史简直是怎么刻薄怎么说,直说曹太后无视两宫,所谋甚大。本来就是,你曹太后在宫里排老三,你寿康宫论制都不能逾越苏太后的永寿宫,结果,你修的比太皇太后的慈恩宫都大,你是什么意思?要说你没图谋,傻子都不能信! 同时,御史台还把内务司参了,说内务司只知溜须拍马,不知劝诫尊上。 接着,就有礼部的人出来说,这事儿倘是实情,的确是曹太后逾礼。 臣子们突然闹腾起来,小皇帝一向孝顺,自然是维护自己母亲的。结果,依小皇帝的口才,实在是斗不过靠嘴吃饭的御史,一时间局面难控,那种种难堪就甭提了。阿念看小皇帝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阿念大吼一声,“此事自有陛下与内阁定夺!” 韦相出面堪堪稳住局面,别以为这是首辅,大家就都要给他面子。事实并非如此,御史台老大并不是韦相,而是左都御史钟御史,这位钟御史在御史台干了大半辈子,刚直不阿的名声,满朝皆知。好在,礼部尚书葛尚书一向与韦相交好,总要给韦相几分薄面,故而,礼部先收声。而御史台在韦相保证一定查明此事后,也暂收了咄咄嘴脸。 早朝结束后,阿念就去翰林院当差了,今天还有他的课程,待到了时辰,阿念进宫给小皇帝讲史学。就发现小皇帝注意力有些不大集中,阿念道,“陛下若是累了,可以先略做休息。” 小皇帝想了想,觉着江先生是个厚道人,早朝时肯挺身而出维护于他。小皇帝就将心中烦难与江先生说了,也是想请教江先生的意思。 小皇帝一方面觉着早朝有失颜面,另一方面寿康宫之事,曹太后想将锅推给内务司,曹太后直接跟皇帝儿子说,“我不知道这事儿,内务司没跟我说!”一屎盆子扣内务司头上去了。 下属为上司背黑锅,这事儿不算稀罕,可关键是,多是忠心耿耿的下属自愿为上司背黑锅,或者是,好拿捏的下属无可奈何为上司背黑锅。如曹太后对小唐总管,小唐总管既不好拿捏,又与曹太后关系一般,就是忠心,满朝都知道小唐总管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小唐总管就是忠心也忠心不到曹太后这里来啊。 小唐总管一见曹太后竟让他顶锅,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发一毒誓,要是他没有提醒过曹太后寿康宫逾制之事,让他全家死光光。 小唐总管发这样一毒誓,曹太后硬没敢接茬拿自己娘家也发一毒誓,小皇帝又不傻,自然看出谁是谁非来。 小皇帝就发愁这事儿,略与阿念说了,当然没说他老娘让内务司背锅,逼得内务司总管发毒誓。小皇帝只道,“早朝之事,委实……” 其实吧,阿念没明白小皇帝烦恼的是寿康宫之事,阿念还以为小皇帝觉着早朝大失颜面,阿念本身也认为,什么寿康宫啥的,在帝王尊严面前那都是小事。于是,阿念就想偏了,觉着小皇帝想找回场子,于是,阿念就说了,“臣一时也说不好,只是,臣想着,当初先帝临终前将陛下托付给太皇太后与韦相,陛下倘有为难之事,只管与娘娘与韦相商量,先帝的眼光,再不能差的。”阿念虽然提了韦相,其实是想小皇帝去跟太皇太后商量。韦相在阿念看来,虽是内阁之首,在朝中颇具权势,但,太皇太后无疑更有一种隐形的权势与威慑,尤其今晨早朝之事,小皇帝大失颜面,韦相并没有很好维护住帝王尊王。这很好解释,韦相是百官之首,说来说去,他还是官,韦相本身就代表着官员的利益。可太皇太后不同,太皇太后身为皇室长辈,今小皇帝失了颜面,韦相可以这样过去,太皇太后是便不是为小皇帝,就是为自己,也断不能让百官如此轻忽皇室的。故此,阿念让小皇帝去与太皇太后商量。 阿念这样说,小皇帝虽没明白阿念的深意,但,他还是很认同江先生那句“当初先帝临终前将陛下托付给太皇太后与韦相,陛下倘有为难之事,只管与娘娘与韦相商量,先帝的眼光,再不能差的。”。 是的,小皇帝最信服的人就是自己过逝的父亲。 想到父亲,小皇帝眼中都闪烁起泪光,越发觉着国事艰难,朝中大臣们不好相与,家里事情也多。 不过,阿念的意见终是进了小皇帝的心里,小皇帝也不急着念书了,他现在也没心情念书,就先让江先生歇一歇,以后再补课,他去慈恩宫找太皇太后商议此事。 阿念认为,自己的主意并没有错。 阿念不论是出于士大夫的理想,还是出于先帝过逝前对自己的信重,他都不希望看到皇室权威为臣下动摇。东穆开国未久,几任帝王都称得上清明,老百姓日子过得也不错。在这种情形下,帝室并没有对朝臣过度强横,相对的,帝室与朝臣一直是处在一种平衡的和谐期。但,眼下,这种平衡因继位之君尚不能亲政而芨芨可危。不论是帝室强,还是朝臣强,都不是太好的局面,最好的局面就是,依旧是按着先时的平衡继续下去。 可人心哪,不是那样容易满足的。 阿念为官多年,纵是刚来帝都未久,帝都的一些消息他并不灵通,帝都官场上的一些复杂关系他也尚未梳理清楚。但,阿念懂得人心,别看朝中这些人口口声声对陛下忠贞不二,倘此次之事陛下不能找回场子,那么,日后朝臣会愈发轻视小皇帝,进而更不将他放在眼里,久而久之,帝室必然衰落。 帝室衰弱,必有权臣。 介时,想保持现在的政治清明就太难了。 阿念对先帝,终究是有一分香火情的。 阿念的提议非常好,但没想到太皇太后如此厉害。 阿念很早就对这位太皇太后的生平进行过细致的研究,知道这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从年轻时就有本事。不过吧,那些都是自坊间传闻或是道听途说或是一些政治事件做出的分析判断。自来了帝都,他家子衿姐姐得太皇太后青眼,时常进宫陪太皇太后说话,听他家子衿姐姐说,太皇太后可和气了,且学识渊博,再好不过的人。 阿念就觉着,先时他的分析可能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或者,太皇太后如今上了年岁,性子改了也说不定啊。 而今方知晓,什么上了年岁改了性子,都是他的臆想啊!因为,阿念很快就自翰林闻知消息,太皇太后得知早朝之事后,勃然大怒,把韦相叫进慈恩宫训的,韦相自慈恩宫出来脸都是白的。与此同时,叫嚣的御史台也没得好儿,左都御史钟御史跟韦相前后脚出来的,钟御史因做御使多年,铁面无私,脸一向是黑的,结果,硬给太皇太后训的灰溜溜。挨骂尚不算完,同时,韦相与钟御史罚俸一年,降三级留用。当然,寿康宫事件的主因曹太后也没得了好,太皇太后嗔着曹太后逾制,将曹家二等承恩公爵,连降四等,降为三等承恩侯! 太皇太后此等雷霆手段一出,整个帝都官场似乎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了。 至于御史台的小御史们,别的时候有个屁大点事儿他们怎么也要吵吵个把月的,如今御史台的老大都被罚了,小御史们更是一个个都跟剪了舌头似的,甭提多安静了。 阿念阿冽等人落衙回家谈起此事都说,“太皇太后这一出手,当真是不同凡响啊。” 大宝也跟着过来了,说起此事也直咋舌,道,“真正厉害,太皇太后直接两方都罚了,事情办得公道不说,也镇住了朝上那些叽叽歪歪的家伙们。” 阿念心说,太皇太后的厉害可不在这上头,阿念原是想小皇帝找太皇太后出面找回场子,结果,太皇太后的确是将皇室的面子找回来了,非但找回来了,太皇太后还一个巴掌抽在内阁脸上,另一个巴掌抽在曹家脸上。 要知道,当初先帝可是让太皇太后与内阁同共理政的,如同今日早朝时朝臣令小皇帝大失颜面,太皇太后此举,何尝不是抽去内阁一层脸皮,要知道,不论韦相还是左都御史,皆是内阁之人。如同帝室与朝廷的制衡,太皇太后与内阁,太皇太后与曹太后,彼此之间都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如今,太皇太后借此时机,光明正大问罪内阁与曹家,你能说太皇太后错? 不,凭谁都不能说太皇太后有错! 太皇太后既无错处,那就是罚得对了。 内阁不能在早朝时掌控朝局,至使帝王失颜,太皇太后说一声罚得轻,也没人说得出别个。至于曹太后,天下人都知道这位糊涂婆娘做了些什么,乱子就是由她给自己修建宫室惹出来的,但这是帝王之母,太皇太后为存陛下颜面,转而罚了曹家,直接降爵。 太皇太后这一手,四两拨千斤,高明的可怕。 哪怕阿念这位官场老手,也没料到,太皇太后的手段竟臻至如此境界! 太皇太后同时削弱内阁与曹家,现在,最强的一方是谁,已是不而喻。 而且,让小皇帝找太皇太后的主意,还是阿念给小皇帝出的。 阿念简直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舌头。 阿念晚饭都没什么胃口,待晚间夫妻俩说起私房话时,阿念方与子衿姐姐说了此间内情,阿念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何子衿认真听阿念说了,仔细思量一二,方道,“我不太清楚朝中这些事,可我觉着,你有些拘泥了。阿念,你太过担心陛下了。” “我就是看着陛下在朝上,脸都涨红了,一时不忍心。” “我不是说这个。”何子衿道,“我是说,你何需担心太皇太后是否会掌权?太皇太后一向没有过失,就是先时咱们担心的,先帝临终前,太皇太后终究会扶持哪位皇子?最终,太皇太后还是选的先帝长子。朝局的事,我不大了解,可我想着,当初太皇太后会选择今上为储,起码不是出自私心。太皇太后会这样选,主要是,这样选,最正确,于江山,最为安稳。不然,彼时先帝病笃,倘太皇太后支持别的皇子,朝中必然有一类人,譬如清流,他们肯定是支持嫡长论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太皇太后或者就是不愿意与这些人冲突,方支持今上为储。这就说明,在太皇太后心里,谁都不如江山安稳来得重要。” “太皇太后都有这样的心胸,这就不仅仅是一个掌权者的心胸,这是真正的上位者的心胸。”何子衿温声道,“你不要将太皇太后看作擅权女主,或是则天皇帝第二。就是武则天当年登基称帝,天下难道就不安稳了吗?如果太皇太后德不堪其位,或者哪里有失公道,你可以说这个人不好,她会祸及江山。但你不能因她是个女人而反对她,世间权势没有久存的,但总有一种公理存在,这才是世间最大的规则。这种规则,才是最长久的存在。” 阿念到底是接受正统士大夫教育的人,他道,“难道坐视太皇太后一家独大?” 何子衿问,“太皇太后便是强势些,她已是将六十的老人了,她便是坐大,又如何?担心谢氏外戚专权,武则天当年如何,难道把皇位传给自己侄子了吗?” “那陛下呢?”阿念问。 “陛下还小,就是陛下长大了,我听说先帝在位时也时常请教太皇太后有关国策之事。就是仁宗皇帝当年,一样与太皇太后共掌权柄。这两位陛下的皇位,就不安稳了吗?”何子衿问,“咱家有什么事,我做主办了,你就不是一家之主了?你的权力就被我抢了?” 阿念听到最后一句方长长吐了口气,揉一揉眉心,“我兴许是钻牛角尖了。” 何子衿一笑,“行了,早些睡吧。爹来信了,娘又生了个儿子。” “哎哎!这事怎么不早说啊!这么大喜的事!”阿念忙道,“岳父信上都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娘生小弟弟的事,爹可遗憾了,说明明是盼闺女的,还特意去拜了菩萨,不晓得送子观音怎么送错了。”何子衿说到喜事也眉宇间尽是喜色。 阿念大笑,“岳父这真是老来子啊。”又正色道,“咱们也该努力跟岳父岳母看齐啊!” “去,别说这话,咱们有龙凤胎、双胞胎,正好。” 阿念缠着子衿姐姐就滚被窝里去了,道,“再来一对龙凤胎、双胞胎我也不嫌多。”人这一辈子为了什么啊,在阿念纯朴的观念里,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吗! 章节目录 第461章帝都风云之十三 > 第461章 沈氏再添一子的消息给江沈何三家添了许多喜庆, 尤其沈老太太、沈太爷, 都极欢喜, 又担心闺女的身体, 毕竟高龄生产, 颇耗元气, 就想着是不是打发人送些东西过去。何子衿劝道, “我爹眼瞅着今年就能回帝都,送东西也就送些简单的就行。” 沈老太太想了想,拿出私房银子叫人买了燕窝给闺女送去。江氏知道这事, 哪里肯用婆婆的私房,说自官中出。沈老太太道,“我这里有呢, 就用我的。” 江氏只得依了。 沈太爷写了封信, 沈素也写了信,江氏看婆婆买了燕窝, 便又置了些雪蛤, 准备一并给大姑姐捎去。何子衿这里各有各的信要写, 余幸杜氏妯娌两个再加上何子衿宫媛一并商量着, 就不要各备各的礼了, 干脆一起备, 四人每人出一份子,买了一大包花胶一大包阿胶,让沈氏自己看着吃。再者, 就是给祖母何老娘的东西。另则, 重阳大宝这里还各有给家里的东西,皆一并着管事捎带了去。 而且,阿晔很好心的知会了纪珍,纪珍一向大手笔,收拾收拾弄了一车东西,半车是给未婚妻的,半车是给自家的。 孩子们听说要给外祖\\\\祖父家送东西,也都写了信给长辈,而且,双胞胎还十分有心眼儿的提前把信粘好封口,明摆着怕人偷看的意思。何子衿故意问他们,“你俩这是怕我看啊?” 这年头儿,孩子不讲隐私权,何子衿这一生两世的教育小能手,其实也不大开明,很入乡随俗的经常查看双胞胎隐私,当然,双胞胎也没啥隐私。娘这样问,双胞胎哪里肯承认,阿昀还装模作样的说,“不是,我是怕封不好,跑出来掉了,到时曾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姐姐看不到我们的信,得多伤心啊。” “可不是么。”阿晏道,“娘你要看就看呗。我哥也写了好长的信,要不,咱们连我哥的一并看了。”这小子鸡贼,知道他哥年纪大,爹娘一般鲜少看他哥的信。阿晏心里想着,如何他们娘不看大哥的信,而要看他们的信,那他就提出议异,说娘偏生。 何子衿哪里看不出双胞胎的小心思来,笑,“稀罕看你们的信,无非就是写在官学遇到恶霸,你们如何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吧。” 双胞胎没想到竟给他们娘猜到个八九不离十,阿昀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充满怀疑的问,“娘你不会早偷看我们的信了吧?”不用他娘看,他自己就把内容说出来了好不好! 何子衿“切”一声,不理这二人。 双胞胎又仔细检查过自己写的信,没发现漆封动过啊,双胞胎与朝云祖父道,“祖父,真是不可思议啊,娘竟把我们看透啦!” 朝云祖父:……你们两个小东西很难看透吗?求你们别故作高深了好不好?快笑死祖父啦~ 双胞胎可不认为自己好笑,他俩觉着他们娘太不得了了,竟然能看透他们在想什么,太没有安全感了好不好?娘是不是也知道他们私下有时候会抱怨爹抱怨娘啊!唉哟,这可怎么办呀~ 于是,双胞胎想出一绝招,只要他们回家,就要跟他们娘玩个“娘你猜猜我们在想啥”的游戏,待他们娘猜错好几回,双胞胎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娘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对。 双胞胎恢复了安全感,就高高兴兴的又住朝云祖父家住去了。 家里派了管事送东西,因着帝都离北昌府远,管事再怎么赶,也足足到了七月,才将东西送到。光金锁就有五六副,何老娘瞧见金锁高兴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当然,她老人家的小眼睛本就不大。 何老娘笑呵呵地,“咱们金哥儿一天换一副带,都带得过来。” 沈氏如今已是出了月子,因在哺乳期,脸带着些微圆润,翻看着收到的信匣子,招呼阿曦,“唉哟,非但你爹娘给你写了信,你哥和双胞胎也给你写敢信哪。唉哟,你三舅也有信给你。” 阿曦接了信,道,“爹娘和双胞胎都是真正写给我的,我哥一定是给阿冰写的。三舅的信我都不用看,肯定是叫我转交给小舅妈的。他们一准儿还给我捎东西叫我转交呢,我这就是二道信使。” 沈氏听得直笑,何老娘笑与阿曦,“光棍儿都这样。”问阿曦,“阿珍有没有给你送东西啊?” “当然送啦。阿珍哥也给我写信了。” “看吧,你三舅你哥就跟阿珍一个心。”何老娘做个类比,悄悄跟外孙女打听,“阿珍给你送的啥啊?” 阿曦很得瑟的谦虚着,“太多啦,一时哪里说得完哟。” 何老娘眉开眼笑,“这就好,说明阿珍有心。”还传授给外孙女经验,“那些光说漂亮话,没的实惠的,不成。” 阿曦道,“我哥跟我三舅都这样儿,就一人一个匣子给阿冰和小舅妈,多抠儿啊。” 关系到自家重外孙与自家孙子,何老娘变得那叫一个快哟,立刻改口,“那也不是这么说,阿珍自己有钱,又在帝都当差好几年,你哥跟你三舅俩人不一样,你哥还是花用家里钱呢,你三舅也才当差,自己都怕不够,就这一匣子的东西也不能小看哪,这都是他们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贵在心诚啊。”反正意思就是,自家儿孙绝对是顶呱呱的好! 阿曦忍笑,道,“也就外祖母说,我才信呢。” “就是这样,再没差的,咱家人都是实诚人。”何老娘说着,很想偷看一下重外孙与孙子给未婚妻送的是什么东西,阿曦倒是很大方的把三舅和她哥给未婚妻的小匣子拿给曾外祖母了,何老娘一瞅,就道,“怎么还都锁着呢。这锁着,到时叫人家姑娘怎么看里头的东西啊。”她老人家不说自己想看。 阿曦给曾外祖母解释,“这是这会儿的时兴,就是俩人,一个带着钥匙,一个带着锁,像我哥和三舅买了东西放匣子里,拿锁锁了,介时我把东西送去。阿冰和小舅妈早就有钥匙,打开来就行了。” “唉哟喂,我的天哪,还有这事儿!”何老娘还是头一遭听说,颇为惊奇,觉着现在的孩子们太有法子啦。 阿曦道,“可不是嘛。”当然,阿曦知道是因为她跟阿珍哥也是这样滴。 因手里没钥匙,何老娘也没看成重外孙和孙子给人家女孩子的东西,于是,何老娘就去瞧阿珍给重外孙女的礼物了。纪珍一向就很会照顾人,尤其阿曦妹妹,纪珍更是从小顾到大的。何老娘就见纪珍给阿曦捎的东西,真是什么都有,衣料啊首饰头花啊竟然还有金银锞子,何老娘还问,“怎么阿珍还捎金银锞子啊?” 阿曦道,“阿珍哥说是叫我存着,万一出门,拿着赏人什么的。” 何老娘连忙道,“咱们北昌府可没这样的规矩,你好生存着,别乱给人,看这锞子多精巧啊,这一个也得两钱呢。” 沈氏也在一畔道,“是啊,光这模子花色就不常见。” 阿曦略看过阿珍哥给自己东西,就与外祖母、曾外祖母一道拆家里的信了,曾外祖母比较急,道,“来,阿曦,先给我念念你娘给我来的信。”老人家眼神儿不大好了,尽管识字,但现在看个字啥的都得戴老花镜了,那老花镜吧,何子衿倒是想法子给何老娘做了两副,只是,何老娘戴不大惯,故而,但凡有读信的事,都是找阿曦。 阿曦就开始给曾外祖母念自己娘写的信,基本上就是一切都好,她娘还提到,去帝都得了太皇太后赏的好料子,都在家给祖母留着呢,待祖母到了帝都就做衣裳穿,体面的不得了。 何老娘一听这事儿,再没有不高兴的,先是假假道一句,“诶,这丫头也是,有料子自己裁两身穿就是,这总是想着我。我一把年纪,穿什么都行。”好吧,您老人家那满满的骄傲口气能稍稍收敛一些么。何老娘又与沈氏道,“咱们丫头就是运道好,一回帝都就得太皇太后喜欢。” “是啊,她一向有些运道的。”沈氏笑眯眯地,见父母兄弟闺女儿子在帝都都好,她就放心了。 何老娘听完了自家丫头的来信,这才叫阿曦念三个孙子的信,相对于何子衿那家长里短的信,阿冽等人的信薄的就一张纸,何老娘略有不满,与沈氏道,“要不都说还是丫头贴心呢,写信也知道多写几张纸,看阿冽他们,生怕浪费纸呢。”咋写这么短哩。 沈氏笑道,“男孩子都是外头当差的事,的确不如女孩子细致。” “这信写不写一样,没的滋味。”然后,何老娘又让阿曦给念了重外孙阿晔的信,听过之后,何老娘评价道,“要不说外甥像舅呢,信都写得差不离。” 阿曦掂起双胞胎那胖胖的信封,笑,“看双胞胎的信吧,这老厚的,都写了些啥啊!” 何老娘一见双胞胎信的厚度,就道,“快看快看!” 阿曦念双胞胎的信念到口干,俄了个神哪,双胞胎简直把自己吹上天了好不好,尤其写初到官学被欺负,然后双胞胎如何智慧反抗,面对强权,如何坚贞不屈,最后,如何与强权撕破脸,然后,他们娘如何厉害,帮他们打跑坏人。简直写得一波三折,很有他们大哥阿晔当年写话本子的风格啊! 阿曦心下都说,就双胞胎这写故事的本事以后也不愁没饭吃了。 何老娘与沈氏听着却极是担心,沈氏道,“我还以为他们在帝都样样都好呢,如何官学里还有这样的孩子,这般欺负人哪。” 何老娘道,“幸亏咱丫头能干给揍了回来,要不,咱双胞胎可就吃大亏了!” 阿曦宽慰两位长辈道,“老祖宗、外祖母你们只管放心吧,他俩要吃亏就不在信里炫耀了。看,朝云祖父还给他俩派侍卫呢,我还不知道他们,肯定成天去学里显摆。” 待阿曦将事念到最后,祖孙三人不由都笑了,无他,双胞胎信上说,由于他们娘在学里为他们出气,太过厉害,现在想邀请同窗到家里玩儿,同窗都不大敢去,怕被他们娘亲揍。他们与同窗说他们娘温柔又和气,都没人信。双胞胎很是为此苦恼。 何老娘哈哈直乐,与阿曦道,“小孩子家家的,尽瞎想,你娘除非是遇着不讲理的,不然再不会跟人动手的。” 阿曦听曾外祖母这话,看老太太特有兴致,便凑趣道,“难道以前我娘还跟人打过架?” “就一回,那是我们一处出门,有人说你三姨妈坏话,我跟你娘这脾气这性子,眼里岂能容沙子?我们俩,上去就把那多嘴的婆媳给揍了一顿。”何老娘至今说起都得意中带着可惜,道,“也没料到会动手,当时我们原说是去李大娘家说话的,我还买了一包咱们县有名的飘香坊的栗子酥,唉哟喂,阿曦,你可是没吃过飘香坊的点心,唉哟喂,那个味儿,那个香哟!香的了不得!当时光顾着替你三姨出气,栗子酥也丢了一地,可惜了的,那样的好点心!”最后,何老娘补充一句,“你娘自小就机伶能干。” 阿曦哪怕挺朝云祖父说过一回,但由于朝云祖父与曾外祖母的讲述方法不同,阿曦仍是听的津津有味,很诚心诚意地表示,“我看我娘就是像曾外祖母。”原来她娘打小就是打架小能手啊! 何老娘喜滋滋地,“都这样说,你娘旺夫旺家上这一点最像我。” 何老娘听双胞胎的信最有滋味,与阿曦道,“看看双胞胎给你们的信上写的啥,双胞胎聪明啊,会写信,写得比你舅他们你哥都好。”叫人听得懂,也爱听。 阿曦就撕开双胞胎给自己写的信,一看就无语了,道,“老祖宗,他们这给我写的,跟给你写的一模一样啊。” 何老娘沈氏皆忍俊不禁。 阿曦道,“这两个懒鬼。” 何老娘直笑,“这再抄一份也不容易嘛,他俩还小呢。” 沈氏道,“双胞胎也给我和你外祖父写了信,阿曦一并看看,可一样?” 阿曦悉数看了,然后彻底无语:双胞胎你们写四份一模一样的信送来是啥意思啊! 双胞胎:因为要给四位长辈写啊! 章节目录 第462章帝都风云之十四 > 第462章 双胞胎为了显摆自己在官学的英勇事迹, 硬生生的把同样的信抄了四遍, 手都抄肿了有没有。 朝云祖父笑的肚子疼, 还装模作样的为双胞胎在手腕上抹药膏, 说他俩, “这做事情得有条理, 哪里有一下子写这么多字的, 该分开写,今天抄两篇,明天抄两篇。” 双胞胎道, “这不是急嘛,我娘也没提前跟我们说要给外祖母写信,光这信就写了一晚上, 抄又抄了一晚上。其实也是两天没差啊!” “两天都累肿手, 那就该分四天来做。”朝云祖父忍笑,“有了小舅舅这样急啊。” 阿昀道, “小舅舅还是奶娃子呢。”倒不是急小舅舅, 主要是得叫长辈们知道他俩在帝都官学的英勇事迹啊! 阿晏跟朝云祖父打听, “祖父, 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小舅舅准备点儿见面礼啊?” 朝云祖父想了想, 道, “准备一两件也可以。” 阿昀道,“那准备啥啊?” 朝云祖父道,“小孩子, 多是喜欢玩具的, 备几样孩子们爱玩儿的玩具就可以。” 一听说可以准备“玩具”,阿昀立刻松口气,幸亏不用金银,他俩私房也有限的好不好!阿昀道,“那我把我的花啦棒给小舅舅。”反正他也不爱玩儿了。 阿晏道,“我把我的小瓦狗给小舅舅。”这个也是阿晏先时心爱,后来淘汰下来的。不过,也是在阿晏的珍藏里头的,只是时久不玩儿而已。 朝云祖父微微颌首,夸奖两个孩子,“这就很好。” 俩人商量好给小舅舅的礼物,朝云祖父给揉完了右手腕,又把左手腕晾出来给祖父揉,朝云祖父问,“你俩左手也写字啦~” 双胞胎撒娇,“祖父就给揉一揉吧,一会儿我们给祖父敲背。” 朝云祖父故做思量,“好吧。” 俩人顿时高兴起来,倚在祖父身边嘀嘀咕咕的说起私房话来。 双胞胎甭看年纪小,事儿着实不少。 且,自从曹双转班走了,双胞胎在班里就成了红人,很多同窗都想同他们做朋友,他俩又是个爱得瑟的,难免显摆一二。朝云祖父听了,便对他俩点拨着些,以免成天瞎臭美。 有朝云师傅负责双胞胎的教育,何子衿这里轻闲许多,所以,闲时她还能听一听八卦。 今日来说八卦的是准女婿纪珍,纪珍因小时候在岳父家寄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岳母感情着实不错。因着阿晔在用功念书,纪珍也不打扰她,跟岳母说帝都八卦,纪珍道,“岳母可知道,当初寿康宫那事是因何闹出来的?” 何子衿道,“这我如何知晓,想来是消息灵通之人吧。” 纪珍就与岳母说了,这事能暴出来还颇是不简单,至于与消息灵通之人有没有关系,纪珍是不知道的,但,纪珍知道的是,“说当初吧,内务司的唐总管确是提醒了曹太后寿康宫逾制之事,但后来,曹太后关于寿康宫修建之事,就再未用过唐总管,而是用的内务司许郎中。” 话说到这儿,不必纪珍说,何子衿也明白了。曹太后合着是跟小唐总管翻脸,不,不说翻脸,不睦是肯定有的,不然,曹太后不可能把内务司郎中提上来,而不用小唐总管。 何子衿与纪珍道,“这事你知道,不要再与别人说了。” “岳母放心,我晓得。”纪珍就是把打听来的消息与岳家透露一二。 纪珍也是与阿曦妹妹定亲后才晓得岳家竟与唐家有多年往来,故而,过来同岳母说一声。 何子衿晚上与阿念说了此事时,阿念沉吟片刻,道,“这倒不稀奇,小唐总管的夫人娘家姓铁,铁氏亦是帝都名门,小唐总管的岳父致仕前官至左都御史,而今左都御史钟御史,就是当年铁老御史一力提携起来的。要说小唐总管不忿曹太后用一位郎中打压他,进而给曹太后难堪,也不是办不到。”换句话说,凭小唐总管的关系,这相当容易。只是,给当朝太后挖坑,风险着实不小,哪怕现在给了曹太后难堪,就不担心以后曹家算后账么?再者,凭阿念对小唐总管的了解,小唐总管为人爽直,倒不似这样心计的人。 何子衿道,“郎中不过官居五品,也能压制正二品内务司总管?” 阿念道,“压自然是压不住的,只是,这就像是一个暗示,说明曹太后并不信任小唐总管。小唐总管虽出身好,也深得太皇太后信任,到底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已是登基,曹太后又是今上生母,今上生母做出这样的表态,难保就没人打小唐总管位置的主意?” “那你说,这事儿是不是唐家办的?”官场上的事,何子衿还是更信任阿念的判断。 阿念摇头,“不好说。小唐总管虽有这个能力,但他性子直,倘有不满恐怕早直接说了。他要是用这种手段,先时就不会来咱家同我抱怨曹太后那些话。” 何子衿也想不通,阿念叹道,“要是小唐总管,反是好的。他那人,事情过了就算了。倘不是他,才令人担忧啊。” 何子衿想了想,是啊,这次御史台这般大的动静,听阿念说,那钟御史可不是摆设,能叫御史台如引大力参劾曹太后,想想就知这幕后之人当是何等人物。而且,说句实在话,这样的大人物,在帝都屈指可数。只是,这样的人,岂是寻常人能使唤的动的? 这事太过复杂,何子衿干脆不想了。其实,想也是白想,凭阿念如今官位,对那些大人物也就是想一想罢了。 何子衿就说起自家老爹调任回帝都的事,何子衿道,“娘他们这一路,我就担心老的老,小的小,阿曦还是个女孩子,当不得事。” 阿念道,“要不,让重阳去接一接吧,重阳打理庶务是极好的。” 何子衿想了想,“这也成,你近期没什么事吧。”重阳在阿念身边亦是极得力的。 阿念笑,“我来帝都都没什么大事,就是辛苦重阳跑这一趟了,他们小夫妻,还从未这样分离过。” 何子衿道,“是啊。” 说到重阳,何子衿又道,“重阳这孩子,委实是个稳重可靠的,我就为他这前程思量了许久,你说重阳以后是纳捐,还是走别个路子?” 阿念已有打算,道,“重阳这里,我准备先让他考一考刑名,杜亲家在大理寺,大理寺每年都会招考刑名官吏,并不考那些诗啊文的,这于重阳倒是合适。虽品阶不高,先让他在刑名上历练一二,待有了经验,再谋外放。” 何子衿点头,“这也好。正好让重阳回去与三姐姐和阿文哥商议一二。” 阿念称是。 何子衿将此事与宫媛说了,想着他们小两口先商量一下,宫媛在这方面不大懂,道,“只要干妈你瞧着好,我眼力不如干妈,就听干妈的。” 何子衿笑,“你们小两口素来有商有量的,还是跟重阳商量一下。” 宫媛应了,心下十分感激,干妈虽让她去跟丈夫商量,可凭两家的情分,又怎会是不好的差使呢。便是官儿小,只要肯干,也有出头的日子。 宫媛与重阳商量前程不提,没几日,阿念家里就又迎来了爱吐槽的小唐总管,小唐总管一幅郁闷苦b脸,进门儿就道,“不知我是犯了哪路神仙,做了什么恶业,近来颇是不顺。”不必阿念问,小唐总管就巴啦巴啦说了,“御史台弹劾曹太后,竟有人说背后是我的主意!呸!要是我的主意,我才不掖着藏着呢!有话我也是直说!曹太后都不许我碰寿康宫的事,她吩咐营造私许郎中管。要是她肯叫我管,我怎么会破土动工,原就不合规制!许郎中晓得什么,就知道往上巴结,只管曹太后怎么高兴怎么来!还以为别人不知呢,当谁是傻子!御史台会不晓得才有鬼!” 阿念递上凉茶,道,“唐叔你暂消消气,哪里值当为些个流蜚语气坏了身子。” “这要是我干的,有这话传出去,我也不恼,敢做我就敢当!我明明没干,都以为是我干的!你说,我这不是为人顶缸么!”小唐总管气恼的很,又说曹太后,“她那事儿,谁不晓得啊!当初就把夏神医挤兑走了,弄得如今宫里都没个好大夫。就有不知多少人家埋怨她呢。”豪门富贵之家,别个不怕,怕死是一定的。夏青城素有神医之名,曾服侍过三代帝王,就是帝都城,多少豪门有个病啊痛的都要请夏青城的,如今夏青城一走,不说别人家,小唐大人就颇有怨,无他,小唐总管的母亲都九十几的人了,这般高寿,小唐总管是孝子,服侍母亲极为周到。唐老太太这样的年岁,最需要好大夫的时候,结果,帝都城最好的神医叫曹太后挤兑走了。小唐总管每想到此事就一肚子火,这会儿也一并絮叨了出来。 小唐总管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说得自己痛快了,还在江家吃了顿饭,这才告辞回家,走时还说呢,“怎么没见你家双胞胎,听我家夫人说,可有意思了。” 阿念笑,“他俩今天没回来,在师傅那边呢。” 小唐总管想了想,点头,“哦,原来是方先生啊。”好奇的跟阿念打听,“方先生是不是很难说话?嘿嘿,李侯爷过去,都碰一鼻子灰。” 阿念连忙道,“主要是老人家性子耿直。” “看你这话说的,李侯爷不耿直了?”小唐坏笑,“不过,方先生怼得真好。” 阿念:…… 小唐总管倾诉之后乐呵呵的走了,阿念的心绪却愈发沉重,不管寿康宫之事与小唐总管是否相关,阿念自己也希望小皇帝能与曹太后做一个切割,只是……从双胞胎的事情,到寿康宫之事,这两件事,一件与江侍读的儿子有关,一件与江侍读有关,寿康宫与江侍读关系不大,但是江侍读给小皇帝出主意,小皇帝找了太皇太后,然后,韦相与曹家各挨太皇太后一记大耳光。 不论阿念承不承认,他似乎身不由己又水到渠成的走到了曹家的对立面,甚至,因他给小皇帝提建议之事,他得罪的不仅仅是曹家,恐怕韦相也会觉着他多事了。 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阿念为官多年,却是第一次迷惑了。 突然之间,阿念有些后悔让岳父回帝都任职之事了。 阿念心下不宁,找子衿姐姐商议,何子衿沉吟半晌道,“是不是想得多了?” 阿念道,“我自问处处谨慎,可你说,咱家自到帝都,发生的这些事,直接或间接的,怎么就把曹家和韦相都给得罪了?” 何子衿也不知为啥啊,何子衿道,“要不,就先别叫爹他们回来?” 阿念道,“这就太可疑了。” 何子衿敏锐道,“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一系做的这事,何子衿自己就摇头,“不大像。”太皇太后不大像这样的人。 阿念道,“这个人,必是一位极精于权谋之人,现在只得庆幸他与咱们尚无恶意。”一连串的事情太过可疑,但叫阿念自己说,他都不晓得如何入得这局。或者,他并不是此人局中的意图所在,只是因缘际会,受到一些牵连罢了。毕竟,他官职不高,家世不显,于帝都委实算不得一号人。而且,这人手段高妙,阿念如今已不得不站在太皇太后一系了,他深深得罪了曹家,然后,在小于帝面前说了分外之话,以至内阁首辅的韦相被训。阿念现在,敢上他家门的就是小唐总管,小唐总管是谁的人,不而喻。 “太厉害了。”阿念喃喃。 何子衿挑眉,阿念道,“这事虽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手笔,但委实是太厉害了。怪道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帝都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要说阿念习惯自权谋利弊考虑,何子衿就偏感性一些,何子衿道,“咱们都是出自好心,只管坦荡就是。” 阿念点头,“幸亏是出自公心,不然,我这心就更不安了。” 何子衿道,“你心安就好,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我不担心太皇太后,咱们与小唐大人交好多年,又有朝云师傅的面子,再者,太皇太后并未有恶意。我是担心韦相和曹家,你小心着些,曹家不过小人,韦相却是首辅。你以前不是说过么,陛下极是信重韦相。” 阿念叹,“是啊。”甭猜什么幕后主使了,阿念上遭多嘴,韦相与曹家都遭了训斥,阿念这个多嘴的,怕也落不了好。 只是,阿念未料到,他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阿念很快收到翰林掌院学士的谈话,意思是,翰林院要修先帝在位时的史书,此事轻忽不得,翰林院里看来看去,此事非江侍读莫属啊。因此事比较急,阿念这做帝师的差使不由就暂放一放。 掌院学士都这样说了,阿念能说什么。 好在,小皇帝顾念旧情,虽则江先生不再给他讲课,还是赏了江先生一些东西,算是感谢江先生这些年对他的教导,也全了江先生的颜面。 阿念除了谢恩,能说什么呢。 阿念去了帝师一职,虽则官位上没什么变动,但地位上委实一落千丈,简直不必宣扬诸人也知道江侍读要倒霉。阿念也算是见识了一番人情冷暖,好在,阿念两个小舅子一个表外甥都在翰林,再者,沈素的亲家宋学士亦是翰林院老人儿。宋学士精书画,现在是小皇帝的书画先生,宋学士与阿念先时就认识,如此有宋学士的面子,还有阿冽兴哥儿大宝等人,翰林院诸人倒也不敢将轻视摆在脸上。 阿念在衙门日子不大好过,子衿姐姐却是在太皇太后那里谋了个新差使,说来,也不是子衿姐姐谋来的。就是不晓得因何缘故,太皇太后想起何恭人来,正赶上太皇太后想寻人说话,索性宣了何恭人进宫。说着说着就说到阿念修史的新差使,太皇太后道,“先帝这一辈子,虽只做了十年皇帝,却是有许多人比不得的地方,尤其心胸宽阔,与仁宗皇帝一脉相承。修先帝在位史的事,挑来选去的,内阁荐了江侍读,我想着,他探花出身,人也正当盛年,就点了他。” 何子衿连忙道,“娘娘与内阁诸位大人信任他,也是他的福分。外子尝与我说呢,别的书不用看,唯史书是必读的。能为先帝修史,亦是他心之所愿。” “是啊。”太皇太后道,“天妒英才,夺我爱子。皇帝年纪还小,二郎他们更小,先帝临终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们。因先帝英年早逝,许多先帝的事情,先帝在位时的英明决断,他们没来得及看没来得及听,就失去了父亲。倘这史书修好,看一看这史书,就能知道他们的父亲是何其英明的一位君主帝王。” 太皇太后不禁微微动情,“所以,先帝的史书,我是愿意江侍读来修的。我想,也只有江侍读沉得下这个心,能将这套书修好。” 何子衿连忙称是。 说到先帝,太皇太后有些感伤,苏太后亦是湿了眼眶,待一时,太皇太后方道,“听说你在北昌府办了女学。”却是换了个话题。 何子衿如实道,“我家长子长女年岁相同,俩人自小一道长大,自小吃饭睡觉启蒙都在一处,唯独上学那日,长子去上学了,闺女只能在家,闺女问我说她为何不能上学时,我看她失落模样,很是不落忍,就想着,天下书院多是供男人读书科举的,女人纵不必科举,但多读书亦非坏事。只是,女人与男人还不同,故而,课程上要有些差别。”接着,何子衿就将女学的一些课程什么的,大致与太皇太后说了。 太皇太后听了,颌首道,“难得你思量的这样周全。”与苏太后道,“都说北昌府是苦寒偏僻之地,偏僻之地却有女学,帝都人人说好,在这上头,却是不如北昌府的。” 何子衿忙起身道,“娘娘谬赞了。” 苏太后笑道,“咱们老祖宗是从不谬赞的,赞你自然是因着你好。” 太皇太后道,“是啊,如今大公主和嘉纯身边,教导嬷嬷是尽有的,女先生也请了几位,不过,还缺一位教她们些强身健体的功夫才好。听说你功夫不错,不由就任大公主和嘉纯的武先生吧。” 何子衿有些尴尬,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古人,笑道,“我那点儿名声,竟叫娘娘们都知道了。” 苏太后也是抿嘴直笑,道,“皇家女孩儿,不易太娇弱,偏生宫里规矩多,我倒是喜欢女孩子活泼些。” 太皇太后道,“就这样定了吧。” 何子衿只得起身应下。 就这样,大家都认为江侍读要倒灶的时候,嗬,江太太又成了公主的武先生,你说叫人咋说啊!那啥,这些乡下来的土鳖一家也忒会钻营了吧! 章节目录 第463章帝都风云之十五 > 第463章 何子衿武功其实一般, 她是小时候跟舅舅学过健身的拳法, 后来练的多了, 熟能生巧, 练久就颇有些模样, 还得过闻道师啊的一些指点, 但也仅止于此罢了。说何子衿能揍翻曹华, 其实跟曹华看她是个女人没防备她真能下手也有很大关系。不说帝都,就是太皇太后身边比何子衿武功好的,怕也不在少数。 但, 太皇太后偏点了她。 何子衿就明白这跟武功不武功的没关系,她甭看一生两世,两辈子年纪加起来不比太皇太后小几岁, 但说来, 她这一生两世的,论智慧却是远不如这位太皇太后。何子衿没多想, 她只想通一点, 阿念没了帝师的差使, 太皇太后让她做公主们的武先生, 绝对是好意。既是好意, 何子衿当下就应承下来, 起身谢恩。 太皇太后微微颌首,何子衿望向太皇太后那种从容中带了一些关心与欣赏的神色,突然觉着, 历史当真是极片面性的东西。何子衿虽然只是个四品恭人, 但她对太皇太后亦是有所耳闻,私下里还与阿念讨论过很多回。夫妻二人说的,无非就是太皇太后的谋略手段,其实,想来大多数人对太皇太后评价亦是多自她的身份地位权势而来,此时,何子衿却是觉着,仅以权势地位来评断一个人,就太片面了。除去权力与地位,太皇太后首先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大家所想像中的为权谋而生的怪物。 只是,何子衿也不知道怎么太皇太后看她的神色中还带有一丝欣赏,那啥,她以前在北昌府时也被人拍过无数马屁,听说不少奉承,但何子衿深知,哪怕她这样一生两世的人生,相对于太皇太后大半世的经历,犹显平凡。太皇太后看她这样一个凡人,欣赏她哪儿啊! 何子衿都想不出来,何子衿想着,大概是太皇太后知道阿念与先帝的关系,爱屋及乌,看阿念如今不再做帝师,照顾她家,才让她做公主的女先生吧。 当然,要是往利弊而,有人会说是不是太皇太后要拉拢江家,但江家这小门小户的,亲戚里最大的官就是阿念和沈素,不过正四品,在帝都算个啥啊,勉强够得上中阶官员的边儿。倒不是何子衿妄自菲薄,上层的权力争斗,关你家这些身处教育机构的国子监祭酒(沈素)与翰林院翰林有啥关系啊!你家有啥价值让当朝掌权人拉拢啊!就阿念与先帝那说不出口的关系? 如果将太皇太后此举视为拉拢,未免太低看太皇太后,也太高看江家了。 所以,何子衿很领太皇太后的情,太皇太后提她一把,她家的日子要好过许多,就是阿念,也能在翰林少受些轻视。 何子衿挺高兴回家跟阿念说了这事,阿念想了想道,“大公主是宫里张太美人之女,嘉纯郡主论辈份是先帝的侄女,太皇太后的孙女,自小就赐婚巾帼伯长子,养在慈恩宫。” 阿念道,“真没想到这时候太皇太后倒是提携了咱家一把。”阿念也视为是提携,这不是拉拢,如果想拉拢一个人,不是在你遇难时出手,而是先将你踩进泥里,看你落魄,看你再无机会时,再抛出救命稻草,敢不视为父母恩人?这才是拉拢的手段。太皇太后这个,倒实实在在的真是照顾了。 何子衿道,“是啊,不过也不用担心,我做好几年山长,教教学生还是没问题的。” 何子衿颇是自信。 何子衿自小就是教育小能手,哪怕跟公主郡主相处,她是太皇太后钦点的,也没有处不来的道理。关键是,大公主与嘉纯郡主都不是难相处的,譬如那些什么刁钻蛮横更是没有的事,两个小姑娘倒是都很聪明,太皇太后一向喜欢女孩子,嘉纯郡主不必说,既是太皇太后的孙女,赐婚的又是太皇太后心腹巾帼侯之子,这亲事还是仁宗皇帝定下的。先帝在位时,知晓太皇太后喜欢女孩儿,大公主是先帝长女,故而,生下未久就抱由太皇太后抚养了。至于太皇太后养育孩子的水准,看先帝就知道了。 所以,相处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很少出宫门,无非就是比较好奇宫外的生活,何子衿就捡些北昌府的事与她们说,小姑娘们就颇觉有些新奇了。 除此之外,何子衿还会适当的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一些当初在北昌府建女学的事,何子衿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她觉着,太皇太后对女学挺有兴致。何子衿的度把握的非常好,就是一点可以用来闲话的小事,而且是事无不可对人的坦荡事,譬如,宫媛小时候如何识破被其父宫财主救回家的斯文拐子啥的,比话本子还有趣呢。 就是大公主与嘉纯郡主也能知道一些人心险恶的道理。 其实,太皇太后有一点不大理解,就是何子衿后来怎么把女学捐给衙门了。何子衿道,“女学起初就是想给我闺女一个念书的地方,后来渐渐来的女孩子多了。当时,一则我要跟相公去北靖关赴任,以后怕顾不到女学的事。二则就是只有把女学托付给衙门,女学才能生存更久的时间。哎,我也不会说那些大道理,可我想着,人的聪明智慧不是天生的,书籍最大的功用就是记录与传播,念书是一种非常好的开启民智的法子。” 太皇太后只是认真听了,道,“是啊,所以,咱们女人也该多读书。那些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真不知道脑袋是怎么长的。” 何子衿还是头一遭听太皇太后说这般接地气的话。 何子衿自做了公主郡主的武先生,于宫闱时有出入,有一日,她还忽然见到一人。何子衿惊的,眼睛瞪老大,她一时都觉着自己是不是眼神恍惚认错人什么的。 这人年岁瞧着与太皇太后相仿,但因太皇太后鬓边两缕银丝,进而多出几分威仪。此人却是一头乌发,眉眼间难免有些岁月留下的细纹,但,就是这岁月细纹中都依稀可见当年艳光。倘只是艳光,何子衿这些年颇经了些事,见了些人,也见过一些绝色之人。只是,那些人如何能与此人相比,那艳光与上位者独有的霸气相交织,唤起何子衿一丝少时记忆。 何子衿那满脸的震惊不是作假,那人也入座后也打量了何子衿一眼,凝神微思量就想起来了,笑道,“小丫头长这么大了。” 何子衿也笑了,“我还以为认错了。”她当年在朝云师傅的山门外见过这位夫人,不,现在应该是巾帼侯了。 太皇太后都觉着稀奇,笑道,“你俩还相识?” 巾帼侯江行云一向是城中的传奇人物,这位侯爵大人出身武将之家,只是家庭人丁不旺,至江侯爵少时,便父母早逝,家族无人,只得来帝都寄居姑母家。江行云与太皇太后少时相识,交情不可谓不深,但江行云能得爵位,却并非因与太皇太后的关系,而是由自己赫赫战功而来,她因战功赐爵,当时还是太宗皇帝年间的事了。江行云笑道,“当初我奉娘娘之命,随先帝到蜀中代仁宗皇帝就藩,曾去过方先生那里,就遇到过这位,嗯,应该是江太太。当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不想这许多年过去,竟在娘娘这里相见。” 太皇太后笑道,“这也是你们的缘分了。” 何子衿直叹,“是啊,再想不到的。” 江行云是太皇太后心腹中的心腹,不同于何子衿这种寻常的官员诰命,江行云既有爵位在身,她身上也一直是有实职的。她进宫,必是与太皇太后有要事相商。 苏太后见状,便起身道,“母后,我宫里一缸睡莲开得不大好,正想请何恭人过去看看。” 太皇太后笑道,“那就去吧。\\\" 何子衿就随苏太后告辞出了慈恩宫,苏太后现居凤仪宫,苏太后对何子衿一向颇为亲近,一则江苏两家是正经姻亲,二则何子衿在宫里的政治立场也让苏太后喜欢——与曹太后不睦。 苏太后宫里的花卉有专人负责,哪里会不好,苏太后请何子衿赏了赏自己宫里的睡莲,令乳母抱过二公主,何子衿一向喜欢孩子,也很会哄孩子,抱着二公主逗了两回二公主就直笑,苏太后唯此一女,自然珍爱,笑道,“公主很喜欢你。” 何子衿笑道,“公主生得真好,看这眉眼,以后长大,定是眉眼清俊的。” 苏太后道,“我只盼她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何子衿道,“娘娘放心吧,看公主生得,天庭饱满,地革方圆,一脸福相。” 苏太后笑,“只盼应你这话才好。” 苏太后与苏冰虽年纪差的有些大,说来是正经的堂姐妹,苏太后道,“我当年来帝都的时候,阿冰还是个孩子,不晓得她现下什么模样。” 何子衿笑道,“阿冰长得鼻梁嘴巴有些像娘娘,性子是极好的,会评诗论文,眼光很是独到。” 苏太后笑,“她自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模样,那时我们还都在老家守曾祖的孝,阿冰小时候特别喜欢三叔祖,我听说,令公子相貌亦十分俊美,人称玉郎。” 何子衿谦道,“都是外头人这样说,我看惯了,觉着就是寻常人。” 俩人说着话,就有骆太美人过来请安,骆太美人十分恭敬,哪怕苏太后说不必多礼,她的礼数都是一丝不苟的。态度亦十分谦恭,骆太美人一开口,何子衿就晓得是怎么回事了。因为,骆太美人道,“上遭听娘娘说,咱们阿冰姑娘定的就是江恭人家的公子,臣妾今儿听说江恭人到了,特意过来,也听一听阿冰姑娘的消息。”又道,“臣妾当年随娘娘进宫,阿冰姑娘还是小姑娘呢。” 苏太后笑道,“是啊。” 何子衿便知这位骆太美人怕是与苏太后一并入宫的,这种事,当真不罕见,宫里什么姐妹啊、主仆啊、姑侄啥的共侍一夫都不罕见,可不知为何,何子衿突然觉着索然无味起来。 尤其,是在知道骆太美人育有四皇子后。 章节目录 第464章帝都风云之十六 > 第464章 或者是因为何子衿两生一世的经历, 或者皆因两辈子都是生于平民之家, 何子衿到底心性单纯, 并不了解权贵之家是何模样, 但, 何子衿自己真心觉着, 即便做了皇后, 倘需要面对的是三宫六院的妃嫔,又有何意趣呢? 不过,何子衿也就自己这样想想, 要是她现下在外头说做皇后都没意思,定要被人口水喷死的。当然,文雅不这样说, 文雅的说法是, 燕雀安全鸿鹄之志焉! 何子衿辞了苏太后出宫,正好回家吃午饭。 男人们都是在衙门和饭, 中午女眷们索性也不各屋自己吃, 倒不若一处吃饭热闹。故而, 都是让厨下备各人爱吃的菜, 然后在一处吃。何子衿就说起巾帼侯来, 何子衿道, “这位侯爵大人风采独特。” 余幸笑,“非但风采独特,咱们东穆, 女人赐爵唯此一家。” 杜氏也说, “江侯爵武功高强,当年在江南前线,一剑刺死靖江大将,立下赫赫战功。江南之战后,升官的大有人在,赐爵有唯有三人,第一人非靖南公莫属,其后就是江侯爵,第三位是现在端宁大长公主的驸马忠勇伯了。” 宫媛不知女子还可赐爵,不由问,“那江侯爵也要上朝听政么?” 余幸道,“听说是不必的,但江侯爵夫妻回帝都后,江侯爵是执掌内宫安危之人,深得太皇太后信任。说来,太皇太后与江伯爵年少时便相识了,交情非同一般。如我们这些官宦女眷,倘有诰命的,是初一十五进宫请安。江侯爵并不在此列,她身为执掌禁宫安危之人,是随时可出入禁宫的。” 宫媛好奇,“舅妈,那江侯爵的爵位以后也可以传给后人吗?” 余幸笑道,“这是自然。当年赐爵时就说了,江伯爵的爵位可传与儿女。”这么说着,余幸又道,“听说,江侯爵年轻时就有帝都第一美人之称,她家长子亦生的十分俊美,只是,冯公子十分厌恶别人提及他的相貌,故而于帝都名声不显。” 宫媛笑道,“阿晔也不喜欢人说他相貌,那还是小时候,有一回阿曦带着我们好几个同窗去家里看阿晔,阿晔知道后,就悄悄从后门遛走了,也没能看成。” 余幸笑,“我出门也时常有人跟我打听阿晔,我都说,他这亲早定了,还打听个啥啊。” 阿烽原是在巴唧巴唧吃鱼肉呢,突然之间奶声奶气说一句,“阿晔哥好看!”逗得大家喷饭。 杜氏险笑掉筷子,道,“你这么丁点儿大,还知道好看难看哪?” 阿烽生得颇肖其母,性子不知怎么长的,既不似爹也不似娘,倒有些像外祖父杜寺卿,平常说话都是板着小脸,一本正经的严肃样,此时见大家都笑,阿烽也不笑,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好看!” 见大家都笑,阿烽以一种不能理解的疑惑眼神看向这些长辈,如果他念几年书就会明白,这是一种人生寂寞如雪的孤独啊。 有啥好笑的哩。 阿烽一点儿不觉好笑,他也不笑,继续低头吃乳母帮他挑出的鱼肉。 相对小小的阿烽,小郎就有些明白大人在笑啥了,不过,也不是非常明白就是了。但为了显示出自己不同于阿烽的智慧,大人一笑,小郎就随大人们一道笑,而,笑得可大声了。 宫媛问他,“你听明白了就笑?” 小郎点头,“我都是大人了,当然明白啦!你们笑阿晔叔长得好看。” 宫媛问,“那你说,阿晔叔好不好看?” 小郎摇头,“没我爹好看,我爹最好看。” 阿烽很有坚持的与小郎道,“阿晔哥比重阳哥好看。” 小郎道,“我爹说他最好看。” 俩人还就谁最好看争论了一番,大人们看他们俩小的一板一眼又稚声稚气的说话,皆是忍俊不禁。 用过午饭,因仍有些暑热未散,大家各回房歇晌。 待下午,宫媛与何子衿说起重阳回北昌府的事,宫媛道,“行礼已是收拾得差不离了,我想着,这次回去也得让他把小郎的户籍给办好,小郎这也要上学了。” 何子衿道,“是啊,你不是一直在教小郎认字么。先慢慢教着他,明年开春官学考试,入学时也要考一考的,介时叫小郎去试试。” 宫媛倒乐意儿子去官学念书,只是,她又有些担忧,道,“干妈,你说,小郎去官学念书,行吗?”双胞胎这四品侍读之子在官学都受欺负,官学虽好,宫媛只是担心儿子。 “你暂放宽心。当初咱家刚来帝都时,那会儿家里官儿也不高,阿冽俊哥儿他们都在官学念过一些时日。小郎这里,他年纪虽小,我看他倒也不是软乎性子。再者,双胞胎和阿灿阿炫都在官学,到时一块去一块回,学里有个照应。先让他试试,不然,倘孩子是这块材料,就因咱们担心没叫他念官学,以后想起来,岂不可惜。”何子衿道,“倘是不成,再寻别个私塾也是一样的。” “是这个理。”宫媛笑,“我平日里说起来,什么道理都明白,一落到小郎身上,我就乱了。” “都这样,双胞胎刚去官学我也时常担心他们有没有在学里被人欺负。那会儿为着官学的事儿,也没少生气,如今也都好了。” 于是,重阳还没走呢,宫媛就给儿子列出每日的学习清单来。重阳看后都说,“别累着咱儿子啊。” 宫媛道,“哪里会累着,我会慢慢儿教的。” 重阳打趣,“也别忒着急,别真教出个状元来。” 宫媛白丈夫一眼,“我看咱们小郎不是状元也是探花料。” 重阳对儿子一向是散养,他笑眯眯地瞅着媳妇,凑过去些,低声道,“我这一走,得两三个月呢。” 热热的呼吸喷得颈间,哪怕老夫老妻,宫媛都没忍住耳际泛红,宫媛推他,“先说正经事,你这回去,把咱们小郎的户口上了,大名儿请爹取一个。” 重阳凑得更近,道,“我这大名儿还是姨丈给取的,咱爹给小郎取大名儿这都取了六七年了,我看,还不如请姨丈帮着取一个呢。” 宫媛并不这样认为,道,“姨丈固然有学问,可到底得先问过咱爹才好。” 重阳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别看我们这名儿给姨丈取不要紧,这孙子的名儿要是给姨丈取,咱爹估计还得不高兴呢。” 宫媛笑,“又胡说,你这回去,虽不能带着小郎,不如请二弟给小郎画张画,你一并带去,也叫爹娘看看,小郎又长高不少。” “二郎字写得好,画画还是阿晔更佳,明儿我与阿晔说去。” 夫妻俩说一回家常琐事,因重阳即将远行,难免一番亲热。 何子衿与阿念也在说私房话,内容就是关于巾帼侯江行云的,何子衿道,“你还记不记得就小时候,我说的,有位天仙似的大美人去朝云师傅那里的事。” 阿念身为探花,记性自是不差的,阿念点头,“这自然是记得。” “那位天仙似的大美人就是江侯爵。”何子衿颇是神往,“我的天哪,我今天在慈恩宫见到江侯爵的时候都不能相信,这许多年后,竟然还会再有相见的机缘。” 阿念想了想,也深觉有趣,道,“委实是想像不到的。” “是吧?”何子衿道,“江侯爵虽较先时略见一些年岁,但那种精神气度,真常人所不能有。”说话间,何子衿颇是感慨。 然后,没几日,她,她就见到了江伯爵,嗯,不是江伯爵,是江伯爵的儿子。 双胞胎带回家的玩伴宋小郎,开始何子衿不晓得这是江伯爵家的小子,江伯爵自己姓江,丈夫姓冯,然后,她家小儿子姓宋…… 这叫谁也想不到这是江伯爵家的儿子啊,何子衿是见着生得比双胞胎还好看的小朋友,不禁心生喜欢,笑道,“双胞胎上学这么久,总算有同窗来家里做客了。”双胞胎每每在家里吹嘘自己在学里多好的人缘儿,朋友多少,结果呢,上学好几个月,也没请朋友来家里做客,何子衿一直以为双胞胎是在吹牛呢。如今总算有双胞胎的朋友来家做客啦! 双胞胎听他们娘这样说,简直是有话说不出口,只好憋着。 何子衿待小朋友一向温和,宋小朋友很有规矩的给长辈见过礼,这才跟双胞胎玩儿去了,何子衿命丫环给小朋友们送去茶水点心,只命丫环在旁瞧着些,不要出危险就好,并不干涉孩子们玩儿什么。反正家里孩子们多,有双胞胎、阿灿阿炫阿烽,还有小郎,排下来差不了几岁,再者,还有沈素家六七个孙辈,在一起都能蹴鞠了,每天热闹的紧。 双胞胎请宋小郎到自己房间去坐坐,阿昀与他道,“跟你说了不要吃外头那些流蜚语,我娘可和气了,就是打人也只是打坏人,又不会打小孩儿。” 阿晏也说,“阿然,我看学里就你一个有胆量的,你看他们,请他们来都不敢来,难不成我娘还吃人哪。都没胆儿!阿然,你是个好样儿的!” 宋然宋小郎表示:…… 双胞胎则因为终于请了一位同窗来家里很是雀跃,非但给宋然吃他家的点心,还再三请宋然明天回学里一定要跟同窗们澄清一下他们娘是多么温柔和善的人才好。 宋然轻轻的拈着一块栗粉酥道,“江婶婶本来就挺好的啊。” 阿昀拿块榛子糕自己吃,道,“看吧,我就说阿然你非但胆量好,人也有眼光。我们娘可和气了,就是大家都误会了她。” “是啊,我们娘可好了。”阿晏也极力为自己娘洗白名声。说来,自从他们娘在官学里威武了一回,总算是替双胞胎报了仇也找回了场子,但自此之后,双胞胎在学里甭管交了多少朋友,竟没一个同窗敢受邀来他家做客的。双胞胎多爱热闹的人哪,再者,他俩也是极孝顺的好不好。不忍心同窗们误会自己娘,双胞胎就想请同窗朋友的亲自来自己家感受一下自己娘的和善,结果,竟没人敢来!双胞胎打听许久,才请了宋然宋小郎过来,无他,听说宋然他娘杀人如砍瓜切菜,比他们娘还厉害呢,宋然跟着这样厉害威风的娘,肯定不怕他们娘的。 所以,双胞胎诚心诚意邀请宋小郎来家里做客。 宋小郎的确有胆量,双胞胎相邀,他就来了。 然后,也按着双胞胎请求的那般,第二天到学里时说双胞胎母亲和善来。双胞胎原想着,这回他们娘的名声该洗白了吧。结果,除了宋小郎外,还是没人敢到他家做客。双胞胎极是不解,后来听一位同窗说,“宋小郎他娘都能诛杀逆党,宋小郎他看谁不和善啊。” 双胞胎当真觉着,给他们娘洗白名声这事,当真是任重而道远哪。 章节目录 第465章帝都风云之十七 > 第465章 双胞胎依旧烦恼他们娘的名声问题, 不过, 当听说重阳哥要回北昌府时, 双胞胎就暂且放下给他们娘名声洗白之事, 他俩先急吼吼的点灯熬油给曾外祖母、外祖母、外祖母和大姐写信的事了。 何子衿都觉着有趣, 与阿念说笑, “人皆有癖, 双胞胎的癖好就是爱写信啊。” 阿念一笑,“我看,他俩是吹牛成癖。” 重阳还没走, 北昌府家里的信就送回来了,与信一并送来的还有许多东西。北昌府的药材土产,再有就是各家送来的东西了。 双胞胎还收到了曾外祖母与大姐的来信, 俩人出娘胎这么久, 还是头一回有人给自己写信,双胞胎那叫个乐呵, 忙忙的拆了看, 曾外祖母主要是对他俩在官学的英勇事迹提出表扬, 曾外祖母原本就爱夸自家孩子, 双胞胎双在信里极尽吹嘘之能事, 以至于曾外祖母更是将两人夸的天人有人间无的。双胞胎看过曾外祖母给他俩写的信后, 都打算把这信裱起来挂屋里天天看才好。至于大姐的信,就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大姐在信里说他俩写四份一模一样的信简直无聊, 又说了些让他俩好生念书的话, 至于欺负双胞胎的那小子,阿曦说了,待她来了帝都就把那小子捶个半死,叫他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总之,阿曦那信写得是威风八面的很! 双胞胎觉着,尽管大哥批评他俩写四封一模一样的信有点儿不理解他俩的良苦用心,但大姐对他俩也是很不错的。尤其大姐还给他俩捎来了一小匣礼物,里头好几个荷包,都是大姐亲手做的,虽然做得不咋地,但每个荷包里可是有个二两重的小金锞子哩,你说把双胞胎喜欢的,就着他们大姐的荷包做工夸得跟花儿一般。实际上早把荷包里的小金锞子平分藏私房了。 双胞胎见还有大姐给阿珍哥的东西,就很欢快的要求替大姐给阿珍哥送去。 何子衿笑,“想去就去吧。” 双胞胎便欢快的跑腿去了。 何子衿这才有空看家里来的信,何老娘的信写得最长,似乎何家女人都很擅长写信。何老娘在信上很是夸了回双胞胎,当然,也没忘赞美下双胞胎他们的娘,何老娘主要是给自家丫头说一下为人处事上的事,何老娘说帝都权贵多,平日里不能被人当包子,但也不要太强势得罪人,得软硬皆施,方能站住住脚。话写了很多但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了。接下来就是大段夸赞小孙子金哥儿的话了,那简直,何子衿读完她祖母的信都觉着她娘生的不似凡胎,仿佛哪吒转世一般。夸完小孙子,何老娘就是叮嘱孙女把给她的衣料子存好云云。 沈氏也有信送来,再者,就是沈氏收拾的给自家儿女和娘家的东西了,沈氏甚至捎带了些家里的东西过来,以免介时搬家太过繁冗。 故而,今日江沈两家皆极是欢快。 如此,重阳走时难免又当了回信使,做信使啥的,重阳倒是无怨无悔,只是对纪珍要捎带的一车东西很有些意见,虽则这是纪珍给阿曦妹妹的,只是,眼瞅着一家子就要回帝都了,你咋还有这许多东西要捎啊! 好吧,重阳也就是腹诽一下,妹夫对妹妹好,这自然是好事。 重阳走后,帝都城又有一件大事发生。 被连降四级爵位的曹承恩侯回帝都了,说来,自先帝过逝,曹太后上位,曹家身为曹太后的娘家,一时显耀,非同寻常。许多人都认为,曹家定会重写当年胡家的荣耀。 结果,谁也没料到曹太后为建个宫室把太皇太后是得罪惨了,太皇太后虽没罚曹太后,但一怒之下将曹家降爵,这跟罚曹太后也没什么差别了。 因降爵之事,曹侯爵原本十分风光的回帝都之路很是添了几分黯淡,以至于,接到降爵之后,由公爵降为侯爵的曹侯爵很是低调收敛的回了帝都城。 不过,曹侯爵甫一回帝都城,这事儿吧,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无他,曹侯爵回帝都城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向太皇太后请罪,据说曹侯爵在慈恩宫痛哭流涕,自陈罪责,太皇太后的态度则有些模糊,因为,一般来说,太皇太后待人非常宽和,就拿何子衿吧,不过是陪太皇太后说说话,如今就是在宫里给公主郡主做个武先生,并不算太皇太后跟前的心腹人,都时常收到太皇太后的赏赐。这不,刚一入秋,何子衿就得了几匹厚实料子。 然而,曹侯爵请罪之后,太皇太后并没有什么抚慰。 阿念收到此消息时还与子衿姐姐分析呢,太皇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何子衿想了想,道,“太皇太后为人一向大方,你想,她对我都时有赏赐,就是阿幸,有时太皇太后想起来,也会赏些东西叫我一并带回来给她。曹家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这只能说太皇太后心里仍是不大痛快。” 阿念道,“按理说,对曹家贬了贬了罚了罚了,我看,太皇太后不是没心胸之人。” “再有心胸也架不住曹娘娘这些天根本不到太皇太后跟前儿去呢。”何子衿道,“这几次我进宫,都能见到苏娘娘,从没见过曹娘娘,有一回内务府送药材到凤仪宫,苏娘娘还吩咐一句说挑些上等燕窝给曹娘娘送去呢。” “难不成曹娘娘病了?”阿念一想,“不对,要是病的起不得身,太皇太后并非刻薄之人。”他略一思量便得出一结论,“这么说,曹娘娘是装病!”说着,看向子衿姐姐。 何子衿微微点头,“我看也是。只是,你说曹娘娘这是什么性子呢。她先时因逾制之事大大的得罪了太皇太后,不说两宫身份差虽,就是寻常家里,儿媳妇做错事得罪了婆婆,也该是想着讨婆婆的好弥补先时错处,这怎好装病避而不见呢。” 阿念摇头,很为小皇帝有这么个蠢娘头疼,阿念道,“哪怕先时曹娘娘明白这些道理,如今做了陛下生母,怕也就不明白了。” 阿念道,“闹来闹去的,总是陛下的面子不好看。” 何子衿则道,“便是再怎么闹,总归有个对错,倘陛下能明断此间是与非。现在虽不能亲政,把家里事弄得清清爽爽,非但后宫有了规矩,就是于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子孙之情,亦是有所益处的。” 阿念道,“哪里这么容易,国朝以孝治天下,再者,一个养自己长大的生母,一位是隔辈祖母。我看,就是在情感上,陛下仍是偏着曹娘娘的。” 何子衿叹道,“要是这样,不叫孝,而是愚孝了。就是长辈,难道没有做错的时候?纠正长辈的错处,不至于让她越错越多,同样是孝。难道孝就只有千依百顺这一种?” 阿念深以为然,只是,阿念道,“这样的道理,咱们能明白,可谁又敢与陛下去说呢?要是以往,我兴许还能委婉的同陛下提一提,如今我除了早朝,又没理由进宫,就是想说也不能了。” 何子衿宽慰他,“许多道理,不是说说就能明白的。不然,读书的都是明白人了,要我说,能不能明白,全看能不能了悟。陛下毕竟年纪尚小,不经事,如何能长大呢。要我说,经些事,反不是坏事。” 阿念点头,心下仍是微微担忧,还请子衿姐姐进宫时稍稍留意曹太后一下。当然,不是叫子衿姐姐打听,就是偶听到只片语,或是看一下曹太后有没有去慈恩宫请安啥的。 曹太后自然是没去的。 何子衿是觉着,这事儿不大好,如今,曹侯爵也回帝都了,曹太后你还不露面儿是什么意思呢。 不光何子衿想不通此事,就是曹家也深为此事烦恼。要依曹侯爵的意思,曹太后根本就不该“病”,曹侯爵与夫人道,“你该早些劝娘娘跟慈恩宫服个软,她这个‘病’着,算什么,怪道我去慈恩宫请罪,太皇太后都是淡淡的。” 曹夫人倒是很理解闺女,为闺女辩解道,“这也不怪娘娘,毕竟是一国太后,骤然失此颜面,叫谁心里好受呢。” 曹侯爵叹道,“遇事当先权衡利弊,好受难受暂放一边儿吧。眼下朝政都指望着太皇太后,何苦与太皇太后对着来。娘娘也是,不就修个宫室么,就是略小些能怎地,不过暂忍一时,以后想住大的,还怕没机会。”当然,也就是夫妻二人私房话,曹侯爵方敢这般说。曹侯爵说的也是大实话,就是自年纪论,自家闺女不过而立之年,太皇太后都快六十了,待外孙亲政,闺女的福在后头,何必争这一时长短。 曹夫人则是给丈夫这话吓得不轻,见丈夫面目淡然,曹夫人的心也就安定了下来,与丈夫商议,“不然,我明儿就进宫去劝一劝娘娘。” “自当如此。” 曹夫人去倒也去了,只是没见到曹太后,她在慈恩宫刚提要探望闺女病情时,就被太皇太后发落出宫了。非但曹夫人被斥出宫,就是因寿康宫逾制之事而一直在自己宫称病的曹太后也被太皇太后直接指出装病不侍婆母之过,直接再将曹侯爵降为了曹伯爵。 彼时尚且淡定的新任承恩伯曹伯爵,顿时懵了。 便是当朝许多认为寿康宫之事已经过去的人,此时此刻方明白,原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心里的那口气一直没出完啊。 而因曹伯爵回帝都而对曹家行情看涨的权贵圈,因曹家再次降爵之事,对曹家多持观望态度了。毕竟,哪怕太宗母族胡家,在当年太宗皇帝尚未亲政之时,也是夹着尾巴做人呢。 这个时候对曹家下注,委实是有些过早了。 太皇太后两次对曹家降爵,令许多人心下难安,这许多人里,无疑有阿念一个。何子衿劝他,“俗话说的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西。太皇太后掌权多年,压一压曹家岂不正常。” 阿念认真道,“太皇太后压一压曹家无妨,说句心里话,于公于私,我都觉着太皇太后做得对。只是,姐姐没留意,上一遭寿康宫逾制,逾越的就是慈恩宫,莫说朝廷本就讲究个礼法,寿康宫之事,已被清流颇多诟病。今次,太皇太后再以曹太后装病不敬之过降爵曹家,这就是不孝了。不敬不孝,这可不是小过。” 太皇太后看似未问责曹太后,只是降爵曹家,但,太皇太后两次出手都这般严厉,可不像是要小小教训一回曹太后的。 阿念不由隐隐有些担忧。 章节目录 第466章帝都风云之十八 > 第466章 在诸多人认为太皇太后在打压曹家的时候, 阿念已经预感到, 太皇太后要做的事绝对不只是打压曹家这样简单。曹伯爵先时为江浙总督, 因闺女做了太后, 朝廷为朝家赐爵, 在这赐爵上, 不论是内阁还是太皇太后都颇是大方, 直接就是二等公爵,较之苏太后之父也只差一阶罢了。但,为曹家赐爵的同时, 内阁与太皇太后又默契的将曹太后之父自正二品总督之位上调回帝都转任正二品散秩大臣,官阶相同,只是前者为一方封疆大吏, 后者只是朝廷虚衔罢了。 这种种操作, 非政治老手而不可为。 而且,很巧合的是, 接替曹伯爵转任江浙总督的是太皇太后娘家族人谢远。 初时阿念不过刚来帝都, 并未留意此事, 如今回头再看, 阿念认为, 这件事倒不似太皇太后的手笔。因为, 阿念对太皇太后有一个判断就是,这是位非常在意名声大义的成熟政治家。将曹伯爵调回帝都的事不稀奇,这是很正常的政治手段, 阿念猜测, 此事能办得这般顺利,怕也有内阁的顺水推舟。朝臣向来不希望外戚坐大的,依韦相的性子,很可能对此事推波助澜,或者是与太皇太后心照不宣。将曹伯爵自实权之位调回帝都,转而又将太皇太后族侄放到了曹伯爵先前的江浙总督的位子上。这不似太皇太后的格局,倒似是内阁坑了太皇太后一把。但,依太皇太后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出内阁的小手段,关键是,太皇太后最终并没有驳回这项任命。 许多时候,太皇太后都是一位难以揣测的人。 不过,阿念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娘娘拥有成熟的政治智慧,而且,这位娘娘虽则宽宏,到底不是圣人,自胡贵太妃一位就能看出来。这位太妃做过几十年的太后,说来是太皇太后的太婆婆,胡贵太妃与太皇太后母族颇有恩怨,于是,在诸多年后,这位太妃死前还是太皇太后的尊位,死后立刻降为太皇贵太妃,最终葬于妃子园,而不是□□陵。 这种成熟、隐忍、大权在握的政治家,可想而知其手段了。 太皇太后能忍胡贵太妃多年,一则,胡贵太妃在辈份上是长辈,儿子活着时没人敢动她,儿子过逝后,其母族尚有娘家侄子南安侯为当朝大将,南安侯一女为今楚王太妃,而楚王一系与太皇太后交情极佳。至于胡贵太妃的闺女康大长公主,这位大长公主无非就是辈份足,是太皇太后的姑妈。太皇太后哪怕不将这辈份放在眼里,但文康大长公主的丈夫老永安侯那是再明白不过的人,在位时便是当朝实权之人,纵如今致仕,膝下四子,长子就是今吏部尚书,次子袭侯爵位,任禁卫军大将军,三子远驻南安州,当年战功赫赫,获封平远侯,四子虽平平,官也做得四平八稳。可想而知这位大长公主的夫族是多么显赫,阿念分析,这也是太皇太后愿意忍胡贵太妃很大的原因之一。 可曹太后呢? 曹太后可有当年胡贵太妃的份量? 如今,曹家有这样的家世吗? 曹家有这样的人物吗? 曹家不过寒门出身,最显赫的就是曹太后她爹,当年官居正二品江浙总督的曹斌曹伯爵。但,今曹伯爵已被调离总督之位,而未有实职。 所以,阿念分析,哪怕一样是生了皇帝儿子,但在实力上,曹太后完全不能与当年的胡贵太妃相提并论啊!或者会有人说,胡贵太妃的倚仗也不是一时就有的,可,关键,没这些倚仗时,曹贵太妃乖觉的跟只猫似的。这位贵太妃娘娘当年完全是待儿子太宗皇帝掌了大权之后才威风起来的。 如今曹娘娘这个…… 阿念这不相干的人都恨不能小皇帝做孤儿呢。 而且,太皇太后将这不敬不孝的罪名通过对曹家的两次降爵都将事坐实了,太皇太后可不是反复无常的无知妇人。 一想到这里,阿念觉着,曹家的倒霉日子已是可期。 而后,衿姐姐跟他说的一些宫里事,就更证实了阿念的猜测。 何子衿隔三差五的就要进宫教公主郡主一些健身拳法,故而,很是见识了些宫里的事。太皇太后一发怒,曹太后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长跪慈恩宫外请罪啥的,别看她是小皇帝生母,但,想用这法子应付一位掌权多年的政治家,那就太看低太皇太后的智慧了。太皇太后一席话就说的曹太后跪都不敢跪,何子衿回家都说,“曹娘娘真不是个实在人,那种长跪不起的手段,哪里是认错,分明是威胁。” 阿念好奇,“太皇太后怎么说?” “我哪里晓得,这个事还是偶尔听了只片语。根本不用问,不要说太皇太后了,就是我,倘有这样的儿媳妇,有本事你死一个我才服你。这种长跪不起算什么呀,白叫人看笑话。多丢人哪。”何子衿一向认为,能混到太后位的,虽然是借了儿子的光,但曹太后在先帝尚在时,宫中位分也不低,再怎么智商也不能有问题吧。结果,这位娘娘还真不像聪明人。或者,真的是人骤登高位便失分寸。 反正,接下来到宫里授课,何子衿是极谨慎的。太皇太后虽则没表现出什么心情不好来,可叫何子衿说,修来这样的儿媳妇,心情怎么可能少哟。 故而,即便太皇太后留她说话,何子衿也都是说些有趣的事,譬如双胞胎爱上给家里写信,为了吹牛,同样的信抄个四篇,累得手疼的事。太皇太后笑,“小孩子多是如此,瞧着他们小,其实已经在渐渐长大了。韩王小时候,就特会存钱过日子。先帝少时,每次背书,我如果不夸赞他,一整天都会没精神。” 戚太妃笑,“说到夸赞,阿熠也有一桩趣事。有一回,阿熠回宫就喜气洋洋的,我还说呢,怎么这么高兴啊,中午饭都多吃了半碗。后来我就问他,这孩子腼腆,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别别扭扭的才说,老祖宗夸他字儿写得好。我见他被老祖宗夸得吃饭都香,这孩子,平日里就挑食,愁得人慌,我就也学着夸一夸他的课业。刚开始挺有用,后来我夸就没用了,还说我夸的不是地方。” 大家不由莞尔。 太皇太后道,“阿熠的字的确写得不错,我听说他如今每天都要悬腕习字,若能坚持,将来咱们皇家必会多一位善书的藩王,也是一桩美谈。” 戚太妃笑道,“我看他在这写字上也是上心。” 太皇太后道,“先帝的字写得就好,都说字如其人,这话虽不尽然,也有些道理。”说着就吩咐女官找了几本先帝少时临过的帖子,命人赏了二孙子穆熠。 戚太妃忙起身替儿子谢了赏。 太皇太后一向一碗水端平,笑道,“三郎爱画画,这里得了些上等颜料。四郎喜音乐,我库里还有张琴不错,给四郎拿去使。五郎爱弓箭骑射,昔日西蛮王来朝,曾上贡几柄不错的好刀,只是他年纪小,让赵太美人先替他收着,待他大些再给他用。六郎喜读史,我这里有一套□□皇帝批注的前朝史书,给六郎送去。”又叮嘱六郎生母韦太昭仪道,“这套书是再难得的,六郎翻看时,必要他小心着些。” 韦太昭仪出身书香,一听就知此书价值,连忙道,“老祖宗随便赏他些什么就是,这样珍贵的书籍,臣妾听着都舍不得。” 一听人家说话,就知道有水准,说的既亲切又感激。 太皇太后笑道,“书本就是给人读的,只要认真读过,便是不辜负这书了。” 韦太昭仪起身替儿子谢了赏,眉宇间很是欢喜。 最后,太皇太后赏了入学未久的七皇子一匣子古墨,太皇太后笑道,“这墨说来是前朝皇室的珍藏,太\\\\祖皇帝立国之后,辅圣驸马,也就是我的外祖父爱墨,太\\\\祖皇帝将这墨赐予了外祖父。外祖父约莫是没舍得用,我于墨上寻常,给老七吧。” 七皇子生母位份寻常,不过一位太美人,既无显赫家世亦无显耀位分,自己在太皇太后跟前比透明人强不了多少,为人却极是恭敬,每天晨昏定醒,哪怕太皇太后不见,她也没一天落下的。见太皇太后将自己儿子与诸皇孙皆一般看待,吴太美人既惊且喜,恭恭敬敬的谢过太皇太后赏赐。 赏了孙子,自然也要有孙女的,大公主得了一幅前朝古画,嘉纯郡主是一套昔年程太后心爱的紫砂壶,二公主尚在襁褓,太皇太后也没忽略这个孙女,与苏太后道,“有我少时读过的一些书,二公主虽年纪尚小,可咱家的女孩儿,没有不念书的,以后给她看吧。你先给她收着。” 苏太后替闺女接了赏赐,笑道,“皇孙皇孙女都赏到了,母后怎么独独忘了皇帝。这我可是不依的。”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富有四海,我竟想不出要赏他些什么。” 苏太后笑道,“便是富有四海,长辈的赏赐怎能一样呢?就如同阿熠,独喜欢得母后的夸赞一般,皇帝对母后的心,都是一样的孺慕之情。” 太皇太后想了想,笑道,“当年太\\\\祖皇帝转战天下,开朝立国,曾得到一对龙凤刀剑。这对龙凤刀剑,相传为大凤王朝武皇帝着能工巧匠所铸造,野史中记载说凤武帝曾将凤剑送予心爱之人,后果然二人共白头。如今这对刀剑,就给皇帝吧。” 苏太后笑道,“皇帝日后定能应了母后这话,与皇后琴瑟合鸣,恩爱一世。” 太皇太后颌首,“我亦盼着如此哪。” 之后,太皇太后看向何子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今儿就来得巧。你家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都是极好的兆头。”赏了阿晔文房四宝御制新书,阿曦是一对紫晶荷花钗,双胞胎则得了一对金镶玉的玩器。 何子衿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过。 太皇太后温声道,“我这把年岁,自太宗朝起,这些年经了不少事。如今,看着孩子们都要长大了,我这心里高兴啊。说来,什么是好日子呢,高高兴兴的,就是好日子了。” 何子衿回家给孩子们各分了东西,阿曦的那份儿,何子衿先替她收着,晚上与阿念道,“太皇太后的为人,要是还有人说不好,肯定是那人有病。” 阿念为了证明自己“没病”,一句太皇太后的不是都不敢说了。当然,阿念本身也没觉着太皇太后不好,阿念还说呢,“这给皇孙皇孙女赏东西,怎么连龙凤胎、双胞胎的都有。” 何子衿道,“这是太皇太后照顾咱家呗,爱乌及屋了。” 何子衿深为感慨,“这人哪,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有时是有差别。可这做人哪,就不是看身份地位的了。太皇太后这样的身份,对皇孙皇孙女们都不是面儿上的关心,每个人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太皇太后都说得出来,可见对皇孙皇孙女都是上心的。”何子衿再道一句,“太皇太后,不说每天要忙朝政,这还是隔辈的祖母,不说别人,换了曹娘娘,她知道谁是谁呢。” 这就是差距。 有时,人跟人的差距真不在身份地位上。 待子衿姐姐感慨完了,阿念才细问慈恩宫之事,听了太皇太后每人都赏的东西,阿念也是服了,心下暗道,怪道先帝说太皇太后从未有过错处呢。这不仅是一位从未有过错处的政治家,应该说,这是一位让人挑不出半分不是的政治家。哎,阿念就庆幸当初先帝是写了信让他必要时候上呈太皇太后,而且是,再三叮嘱他要跟着太皇太后的路线走的。此时此刻,阿念方彻底明白先帝的善意。 章节目录 第467章帝都风云之十九 > 第467章 何子衿江太太原就迷之不解的得了太皇太后眼缘, 这就令大半个帝都城看不明白这位江太太有何等与众不同的魅力了。自何子衿得太皇太后青眼, 便时常能得些太皇太后的赏赐。其实, 给这种外臣诰命的赏赐, 太皇太后一向有分寸, 皆是在恰当的范围内, 哪怕略好一些, 也绝不会出格。 但,这已是令人眼红了,不想, 自从这位江太太做了大公主与嘉纯郡主的武先生后,嗬,不只是江太太得赏, 如今她家孩子也跟着沾光了。 大家不见得是眼红那点子东西, 能在帝都立足为官的,起码衣食不缺, 没人眼红东西, 就是眼红江家这运道, 以及江太太这份体面。 要说外人如何知道江家孩子得赏赐之事, 这简直是不用想, 太皇太后当着一屋子太后太妃太嫔的面赏赐了诸皇孙皇孙女, 还有跟着沾光的江家孩子。 而宫里太后太妃太嫔们,但凡娘家人在帝都且有资格进宫请安的,每月初一十五都可进宫递牌子与宫里娘娘们相见。 这事, 再瞒不得人的。 非但有人眼红江家好运, 就是太皇太后都赐了皇孙皇孙女哪些物什,如今在帝都城权贵圈亦非秘事了。 太皇太后一向待人不错,平日里如大公主、嘉纯郡主这两位住在慈恩宫的女孩子,得太皇太后的赏皆是寻常事。便是尚在襁褓中的二公主也时常收到太皇太后给的东西,二公主年小,尚不得用,便是苏太后帮着收呢。相对的,皇孙们得赏就没这么频繁,不过,太皇太后对于皇孙一向也很关心。 只是,这样正式赏赐,而且,所赏所赐皆是诸多贵重之物,就不禁令消息灵通的臣子多心了。 如苏太后她爹苏承恩公就特意到自己三叔苏尚书家里念叨了一回这事,苏承恩公道,“可惜二公主年岁尚小,这是多大的恩典哪。”太皇太后的学问,见识过的人都不会小瞧。太皇太后小时候读过的书籍,想一想就知道有多么的珍贵了。 苏尚书道,“太皇太后为人,一向大方,她又最喜女孩儿的,二公主又是嫡出公主,纵年纪小些,太皇太后也是极为看重的。” 苏承恩公爵位虽高,论及官职是拍马赶不上自己这位三叔的,如今家族里官位最高的就是三叔,故而,苏承恩公有什么事都是找三叔商量。包括先帝病重之时,皇后闺女恰被诊出有孕,当时先帝的病就已经很重了,已有臣子上书暗示先帝先行立储。可那样一来,让闺女这位先帝元配如何自处呢?更何况,彼时皆不知闺女腹中是皇子还是公主。把苏承恩公愁的哟,就是找三叔商量,不晓得三叔如何运作,但,先帝就此答应待皇后生产后再行册立之事。虽则最终皇后生的是一位公主,但当时如果不是有三叔,这事断难办成。故而,今日苏承恩公听闻慈恩宫赏赐之事,就过来跟三叔念叨一二。 苏承恩公道,“咱们娘娘只一位公主,我心里是安宁的。只是,有一事,我不晓得是不是想多了。昨日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虽则人人所得皆是珍贵之物,唯韦太昭仪所出六皇子得的是太\\祖皇帝批注的前朝史书。这物,是不是太过珍贵了些。” 苏尚书沉吟半晌方道,“要说珍贵,娘娘手里比这还要珍贵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你想得多了,要我说,还是陛下所得的那对龙刀凤剑更为珍贵,那可是凤武皇帝用过的物什。太\\祖皇帝又是最祟敬凤武帝的,那对龙刀凤剑,最宜帝后,何况又是千古名君之物。娘娘对陛下的期盼,皆在这赏赐中了。” 苏承恩公得三叔句准话,心便放到了肚子里。倘是太皇太后赏赐别个皇子,苏承成公不见得要特意跑三叔这里一趟,要知道六皇子生母韦太昭仪出身韦氏家族,韦相就是六皇子外祖父。不过,韦相一向忠贞,苏承恩公当然不会对韦相多加揣测。 只是,太皇太后这赏赐,太\\祖皇帝批注的前朝史书,实在太过珍贵,叫人不由不多想。 话说,这东西怎么到太皇太后库里去的啊。 是的,这宫里赏赐人的规矩呢,如太皇太后、太后、皇帝、皇后,皆有各自私库,如妃嫔一流,就是各人的私房。倘谁要赏赐东西,都是从自己私库或私房里出。 先不论太皇太后这令人不由多思的赏赐事件,苏承恩公这等世宦门第出身,一向清肃之人,都觉着太皇太后的珍藏非同寻常。 苏尚书似是看出侄子的心思,苏尚书笑道,“不说娘娘多年尊荣,就是想想娘娘的出身,这些东西,你我看来觉着稀罕珍贵,或者在娘娘那里,只是寻常物什呢。” 苏承恩公想一想,笑道,“这也是。”太皇太后娘家谢家本就是名门,更为显赫的是太皇太后的娘家,太皇太后的母亲魏国夫人是辅圣公主与方驸马爱女,魏国夫人当年下嫁谢家,嫁妆便不逊于公主出嫁,辅圣过逝后,一应财物封存皇室,后来皆是由这位娘娘继承。辅圣公主当初摄政数年,其府中珍藏可想而知。再加上,太皇太后当初嫁的就是皇子,一直由皇子妃、藩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做下来,她的私房之丰厚,苏承恩公都觉着有些难以想像。 这么一想,苏承恩公就觉着,三叔的话亦有其道理所在。 苏承恩公又同三叔说了一事,“前些天,曹伯爵请我吃了一回酒。” 苏尚书一听曹伯爵这三字就不禁冷笑,“曹娘娘把个寿康宫建的比慈恩宫、永寿宫都大的时候,曹家怕也没人请你吃酒。” 苏承恩公心里亦是瞧不起曹家的,只是,谁让如今帝位上坐的是曹家的外孙呢。苏承恩公道,“我哪里不晓得曹伯爵的意思,只是,咱们娘娘素来柔顺,便是有心为曹娘娘说话,一切还得看太皇太后的心意。” 苏尚书冷哼,“你这话是实话,曹家可不见得会领你的情。曹娘娘连太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又如何会将咱家太后放在眼里。你也莫想着曹家是陛下外家,想想当年胡家,一样是太宗皇帝外家,如今怎样?咱们本就是书香门第,子弟皆以科举立世。我倒不是瞧不上曹家乃暴发之家,帝都多的是寒门出身的人物,忠勇伯难道不是寒门出身,先帝许之以爱女。阿冰的夫家江家,也是寒门出身,家中子弟颇知上进,一样令人敬重。唯此等不知进退的贪鄙之徒,怎不令人生厌作呕!” 苏承恩公叹道,“何尝不是如此。大家也不过看在陛下面子上罢了。” 苏尚书道,“别人怎么想,不与咱家相干。为人最忌摇摆不定,你祖父在世时曾说过,当不知道选什么的时候,选择大义,再不会错。” 苏承恩公细思量祖父之话,顿觉大有深义。 如苏家,因宫里苏太后只得一位嫡亲的公主,故而,哪怕太皇太后赏赐二公主丰厚些,苏家除了受宠若惊外,倒也并无担忧。毕竟,不论苏太后这些年与太皇太后的婆媳情分,还是苏家与太皇太后的关系,便是太皇太后所赐略厚,不论苏太后还是二公主,都受得起。 但,别家不一样。 如二皇孙母族戚家,戚太妃母家为戚国公府近支旁系,说来,虽是旁系,关系亦很是亲近。苏太妃的祖父与当今戚国公乃嫡亲兄弟,只是爵位为戚国公所袭,戚二太爷一支自然就做了旁支。 戚太妃的祖母戚二老太太带着戚太妃的母亲戚太太,就找戚国公夫人念叨起这事来,戚二老太太道,“嫂子,这话我要说,兴许有些小家子气,嫂子莫笑我。我倒不在乎那点子东西,说来,咱们虽是二皇孙外家,可到底太皇太后才是亲祖母,太皇太后自然比咱们更疼二皇孙,这些皇孙的名字,唯二皇孙的名字当年是太皇太后亲自取的。这回所赐,我怎么觉着,太皇太后厚赐六皇孙。” 戚国公夫人显然也已闻知此事,见不论戚二老太太还是戚太太都露出不解的模样,戚国公夫人道,“咱们二皇孙得的是先帝习字时用过的字帖,难道不好?” “太皇太后所赐,哪里有不好的。”戚二老太太轻声道,“不是我脸皮厚,在太皇太后跟前,诸皇孙中,除了陛下,就是咱们二皇孙了。”可这回,六皇孙得的东西,明显超过二皇孙了。二皇孙算是戚二老太太重外孙子,戚二老太太觉着自己体格还成,就为重外孙子多操了一回心。 戚太太附和,“是啊。” 戚国公夫人问,“你们进宫,太妃娘娘怎么说?”这问的是二皇孙生母戚太妃。 戚太太道,“咱们阿囡,啥事都乐呵呵的,我看她挺高兴。” “这就好。”戚国公夫人道,“你们是当局者迷,太过为娘娘操心了。论位份,宫里除了三宫之外,就是咱们娘娘了。太皇太后也一向喜欢二皇孙,可要我说,就因如此,太皇太后才不好在赏赐上显出偏爱来,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 戚二老太太与戚太太先是一愣,后方慢慢想通了,婆媳俩舒了口气,戚二老太太道,“是啊,嫂子说的是。你说,我这年纪还比嫂子年轻两岁,怎么倒糊涂在先了。” 戚国公夫人笑道,“你是太关心太妃娘娘了。” 戚太太道,“何尝不是大伯娘说的这个理,阿囡进宫这些年,不说老太太,就是伯娘,又怎有不记挂她的。阿囡自小就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以前我还有些个不平心思,可如今想想,宫里也就苏娘娘最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青眼,这个是谁都不能比的。如今伯娘一点拨,我忽地就悟了,咱们阿囡得太皇太后这般庇护,也不算没福了。”戚太太这说的,完全是心里话,今上为什么能被先帝立储,进而登基,难道是因为今上有什么远超众兄弟的才干吗?不,只因为今上是皇长子。 而今上这位先帝的皇长子比二皇子年长多少呢?不是几岁,俩人同一年出生,今上生辰在四月底,二皇子生辰是五月初,相差不到半月。 而当年,曹太后与戚太妃受孕时间相仿,甚至太医给出的产期都是在五月。偏偏,当年就是曹太后不小心跌了一跤,进而就早产为先帝生下了皇长子,后来,这皇位就落到了今上的头上。 这事只要想一想,戚家恨的能把牙咬碎! 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今上已登基为帝。 这口气,不想咽也得咽哪。 今得戚国公夫人指点,戚太太这才觉着,哪怕失了帝位,有太皇太后照应,自己闺女和外孙子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戚国公夫人听侄媳妇的话,一笑道,“太妃娘娘打小就有福,如今平平安安的,更是福气。不像有些人家,我还是头一遭听闻太后之父得伯爵位的。” 说到曹家倒霉的事儿,戚家女人们深觉畅快。 只是,不论苏家还是戚家,或者,都没有猜透太皇太后的用意。 至于江家…… 嗯,江家虽则现在自是官宦之家,但在帝都的风云场中,江家还属于土鳖一族。哪怕阿念这位资质过人的前探花,都是在韦相上折请奏给先帝诸子封王的奏章中,瞬间明白了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的用意。不,应该说,太皇太后尤其厚赐六皇孙的用意。 或者太皇太后看中这位皇孙,但,想来,太皇太后与韦相关系不大好也是真的。 挤兑。 就是为了挤兑。 挤兑韦相这位当朝宰辅。 六皇孙生母韦太昭仪为韦相亲女,六皇孙就是韦相嫡亲的外孙。 如果韦相没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那么,之后,太皇太后就会继续厚赐六皇孙,提醒诸人六皇孙的出身。诸皇孙母族,皆不大显,唯韦太昭仪出身名门韦氏,其父为当朝首辅。 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是为了突出六皇孙,而突出六皇孙,就是提醒那些心明眼明之人,韦相不只是首辅,他还是外戚。 如果韦相不作出反应,在太皇太后一次又一次对六皇孙另眼相待之后,未亲政的皇帝陛下哪怕不会多想,但多的是想对韦相之位取而代之之人会多想,会提醒未亲政的皇帝陛下,你的首辅在血缘上有着天然的政治倾向。 韦相做为当朝首辅,多年政客,悟性自然不差。 韦相的应对亦是极好,分封先帝诸子,出先帝孝期后,诸子可先行就藩。 这就是韦相聪明之处,一个在先帝诸子中排行行六的外孙重要,还是首辅之位重要,不而喻。韦相的反击很漂亮,既向陛下表明自己的忠心,又给了太皇太后一个很好的回击。 不过一次小小的对诸皇孙的赏赐,竟然有此诸多深意。 阿念心中的震憾可想而知,当晚回去就与子衿姐姐嘀咕了一通。何子衿这一生两世都觉大长见识,问阿念,“你说太皇太后会同意先帝诸子封王就藩么?” 阿念想了想,“难说,要是太皇太后同意,岂不是说韦相胜了这一局?我觉着,太皇太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阿念问子衿姐姐的意见,“你说呢?” 何子衿思量片刻,方道,“我觉着太皇太后不会同意的。” “那岂不是叫韦相占了上风?”不论地位,仅以二人来论,皆是成熟政治家,两位政治家的角逐较量,阿念不认为太皇太后会逊于韦相。 何子衿道,“这些手段不手段,上风不上风的,我是不大懂。这些日子,我也算对太皇太后略有些了解,就说太皇太后对皇孙皇孙女,倘仅以手段来形容,就未够偏颇。一个祖母,对孙子孙女功课习惯清清楚楚,这不会仅仅是为了作态,这里头也有情分。就以祖孙情而,哪个做祖母的会希望孙子远离自己呢?” 何子衿怀疑的问阿念,“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想太多了,不就是太\\祖皇帝批注的一本史书么,至于吗?兴许太皇太后根本没这意思,是你们七想八想,自己差了。” 阿念道,“权利上的事,从没有简单的。这事,我断不会看错。” 何子衿笑,“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太皇太后会不会让皇孙留在帝都。” “成!”阿念对自己的政治眼光还是颇有信心的,道,“要是我赢了,也不必姐姐做什么,依我一事就好。” “孙子都说未虑胜,先虑败。你这也忒自信了。” “咱家人都自信。”阿念自信满满的模样,何子衿终于从双胞胎的迷之自信上找着根儿了。 何子衿瞅着他直笑。 阿念这里都能猜到,帝都官场,只要脑筯够用的,基本上都想到这里了。 大家都等着看太皇太后如何应对,太皇太后再一次出乎人意料的,她老人家拒绝了,而且是直接拒绝,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的拒绝,太皇太后的原话,“寻常百姓之家尚有三年父孝,皇帝身为天子以日代月既可,但我观皇帝,如今亦是服素色荷包,以示孝心。哀家这些皇孙,都是一样的孝心,父孝尚在,就要让他们封王就藩,从此不得到父陵前一祭。虽则封王就藩是早晚之事,也请内阁体谅一下我们皇家孤儿寡母。孩子们这样稚小的年纪,皇帝尚未亲政,我不论是身为太皇太后,还是做为一个祖母,都不会让他们现在封王就藩。你们暂可死了这条心!” 太皇太后的反应让不少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太皇太后。 阿念都得请教子衿姐姐,“姐姐怎么猜得这样准?” “还是那句话,别把太皇太后只放在手段二字上,若只论手段,就太过偏颇了。” 阿念仍是不解,“那太皇太后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章节目录 第468章帝都风云之二十 > 第468章 不过是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之事, 哪怕何子衿已听阿念说太皇太后没同意, 但何子衿进宫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授课时, 仍是觉着宫内气氛有些低迷沉郁。 尤其是那些有子妃嫔, 在慈恩宫侍奉起太皇太后愈发殷勤。 何子衿心说, 看来这些太妃太嫔皆不愿儿子们离开帝都就藩去啊。 何子衿受前世刷剧影响, 一向认为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们早些就藩的好, 可如今真正看到感觉到,当皇子年纪太小而无自保之力时,尤其母族不显时, 纵是这样的皇室贵胄,何子衿都能看出凄惶与不安一。 大公主还与嘉纯郡主说呢,“自小与皇兄皇弟们在一处, 不觉什么, 一想到他们将来一日必要就藩,我就很是舍不得。” 嘉纯郡主劝她道, “皇祖母都说了, 暂不叫就藩呢。” 大公主年纪虽小, 但, 这样的话却安慰不到她了, 她轻声一叹, “终有散的一日。” 看她们年纪小上就愁绪上心头的大人模样,何子衿温声道,“人这一辈子, 聚聚散散的事儿可多了。殿下们生于皇家, 有这样的苦恼,我们百姓之家,也有这样的苦恼呢。” 大公主不解道,“百姓之家,缘何要分离?”又不必非要就藩。 何子衿道,“像我姑妈,当初嫁的离老家县城有一些路程的人家,自姑妈一出嫁,因离得远,见面就不容易了。后来,姑丈科举做了官,姑妈可不得随在任上吗。自上遭在帝都与姑妈家分别,我家与姑妈有十几年没见了呢。姑妈家还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弟,先时中了进士,可惜我们回帝都前,表哥表弟也都外放了。” 同理心往往都能引起共鸣,大公主道,“先生很想念姑妈家吧?” “是啊,不过,知道姑妈家都好,也就放心了。”何子衿道,“如当初我家在北昌府做官,我娘家兄弟考了进士便留在了帝都,也是好几年不得见。我心里也是惦记啊,可想一想,他们也都长大了,自然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何况,我们小时候姐弟情分便好,并没有辜负少年时的岁月,也就是了。” 何子衿一向很会讲道理,把二人劝得展颜后,带她们练两趟拳,歇一歇,喝点水,吃些点心,课程便结束了。 何子衿回家有些急,倒不是别个缘故,父亲任期已满,转任帝都任职,眼瞅就要回来了,算着就是今天到帝都。何子衿回家没见动静,就知还没回来,换了家常衣裳,听说余幸杜氏都到主院去了,何子衿也就过去了,道,“祖母她们还没到呢。”昨儿小福子骑马进城,说快到了。 余幸递盏茶给大姑姐,笑道,“大姐姐别急,马上也就到了。” 杜氏道,“是啊,刚阿忠回来说已是到城外,就是这进城得排队,咱家东西又多些。”说着话,抬手扶一扶鬓间的牡丹钗。说来好与丈夫成亲好几年,还是头一遭见公婆。 何子衿笑,“可不是么,真是搬家了。还是大老远的从北昌府搬回来。” 宫媛有些畏热,已是七月底,仍是扇不离手,宫媛摇着团扇道,“老祖宗他们一来帝都,定觉着热的。”宫媛是盼丈夫的,一来一回的,都快两个月了。 余幸笑,“说来,我们刚回帝都时也有些相念北昌府的气侯,冬天虽冷,屋里暖和,夏天也一点儿不热。” 杜氏道,“嫂子说的,我都心向往之了。” 余幸道,“你要是乍去,会有些不惯,但住熟了,当真觉着那是个好地方。外头卖的野味儿,都是货真价实的,野鸡滚出来的汤,鲜的了不得。在咱们帝都,都是山鸡家养,充个野鸡的名儿罢了。” 何子衿笑,“是啊,用野鸡炖的山菇,菇子里浸透了野鸡的鲜香,唉哟,香的要命。” 说着说着,大家不禁饿了,何子衿看也到了晌午的时辰,就道,“咱们先吃饭吧,我看怕得午饭后了。” 何子衿做闺女的直接,余幸做媳妇的就这能这般,笑道,“要不,还是等一等祖母他们吧。” “无妨,叫厨下留出爹娘他们的饭菜就是,咱们要是饿着肚子等,爹娘他们怕就要心疼了。”何子衿这般说,几人就都应了。 果如何子衿所,几人用过午饭,又吃过茶,一大家子此方到了。 院子已是安排好了的。 余幸与阿冽夫妻早就想从主院搬出来给姐姐、姐夫住,何子衿说搬来搬去的倒麻烦,叫他们只管住着。如今长辈们都回来了,小夫妻再不能答应继续住主院,阿灿已是大了,搬到前院与表兄弟们一道住,阿烽尚小些,与父母同住,故而,余幸收拾了处小院子,他们夫妻搬到小院子尽够住的,主院给长辈起居。 今已是处处停当。 何老娘一进二门就说,“唉哟,可真热啊!” 何子衿见她老人家都穿上夹的了,笑道,“祖母穿得厚了,阿幸阿杜已经给祖母备下了新衣,要不要先换衣裳。” 何老娘笑眯眯看在余幸身畔的一个着樱桃红的年轻小媳妇,杜氏性子爽快,虽是头一遭见长辈,却不是新媳妇了,上前给太婆婆问安,何老娘眼尾都笑的飞了起来,直道,“不多礼不多礼。” 因杜氏头一遭见太婆婆和公婆,余幸和何子衿都有心让她露露脸,给长辈们留个好印象。杜氏也很有眼力,上前扶了太婆婆一臂,扶太婆婆进去了。余幸在后头扶着婆婆,何子衿看阿曦抱着的金哥儿,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伸出胳膊,道,“来,我抱抱咱们金哥儿。” 阿曦道,“娘你可抱不了,小舅不找别人。” 何恭笑,“刚换了地方,金哥儿就认阿曦。” 何子衿看金哥儿圆润润的小脸儿,眼睛还有些发红,笑道,“金哥儿这是怎么了?” “无妨,路上有些闹腾。”何恭道,“这小子,我也没少抱,就跟阿曦亲。” “那是。”阿曦很明显继承了她娘哄孩子的天分,金哥儿见人多,且多是没见过的,嘴一撇,又要哭,阿曦立刻胳膊一抖,颠了两下,金哥儿就由哭转笑,扭着小脑袋看……嗯,既不是看爹也不是看娘,更不是看头一遭见面的大姐,金哥儿看的是阿晔。 阿晔二郎一大早就去接长辈们,接到车队后跟着一道回来的。阿晔见金小舅眨巴着眼望自己,就对金哥儿伸出一只手,金哥儿这刚被亲爹鉴定为只认阿曦的家伙,立刻伸出小胳膊要阿晔抱。何恭直笑,道,“兴许是瞧着阿晔阿曦长得像的缘故。” 阿晔倒不是头一遭抱孩子,小时候他还常抱双胞胎呢,一只胳膊抱住金哥儿屁股,金哥儿那叫一个高兴,也不哭了,还拿自己的小胖脸儿去蹭阿晔的脸。阿晔给他蹭半脸口水,忙一指戳金哥儿的小胖脖子,想叫他别蹭了,不想这可是戳了金哥和的痒痒肉,金哥儿都笑出声来。 何老娘已被杜氏扶着坐在上首,见宝贝小孙子这般高兴,何老娘一拊掌,“好!帝都风水就是不凡啊!金哥儿一路上都不大乐呵,这一来帝都就开脸儿!果然风水好!”赞金孙,“这孩子,识得好歹!”看吧,一来帝都就笑,多吉利啊! 何子衿笑道,“主要是见着我高兴。” 何老娘笑瞪自家丫头一眼,道,“明摆着金哥儿是稀罕阿晔。” 何子衿笑,“祖母先换衣裳吧,别在孙子媳妇跟前不好意思,热出浑身汗来。”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俩这么好看的孙媳妇,我正美哪。”何老娘也的确是有些热,道,“帝都就这样儿不好,秋老虎。” 见太婆婆起身,杜氏就要扶,何老娘拍拍她的手,“叫你大姐姐服侍我就行了,你还是头一遭见公婆,先给公婆见礼说说话,别叫公婆挑理。” 沈氏笑道,“母亲又打趣我们,母亲从没挑过我的理,母亲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媳妇。” “就得这么着。”何老娘自觉是天下第一好婆婆,带着自家丫头换衣裳去了。何老娘精神头极好,到自己屋见样样妥贴不说,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怎么说呢,有一种特别的贵气,便很高兴,点头道,“这屋子收拾的好。” 何子衿一面把准备好的衣裳取出来,一面笑道,“都是阿幸阿杜瞧着收拾的。”又说,“嬷嬷的衣裳我也叫人准备了两身,你们自北昌府来,我想着就得穿的厚。就搁在屋里的衣箱里,叫葡萄告诉嬷嬷。” 余嬷嬷自小就伴在何老娘身边,在何家,就是长辈一般,余嬷嬷欣慰道,“咱们大姑娘还跟以前一样,谁都想得到的。” 何子衿笑道,“想祖母的时候,自然就想到嬷嬷了。” 余嬷嬷知道祖孙二人定有私房话要说,便与小丫环葡萄到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何老娘夸自家丫头,“这份儿仁义,就是像你祖父,像你姑妈。”觉着自家丫头知老知少,也不跟弟妹们抢功,仁义! 何子衿将新衣放祖母手上,笑,“哪里,最像祖母。” 何老娘呵呵直乐,低头自己这新衣,抚摸着那光润柔软的料子,道,“这料子可真好,是不是太皇太后赏的那个?” 何子衿道,“那料子祖母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存起来,我怎能忘呢?早存起来了,这个是阿幸和阿杜自己私房的好料子孝敬您老人家的。” 何老娘一听这话就欢喜,点头道,“是两个好孩子。”懂事! 她老人家换了衣裳,对着屋里的大穿衣镜很是照了照,自自语道,“这帝都的样式,就是比北昌府的耐看。” 何子衿忍笑,“非但样式好,还是孙媳妇给做的,这岂能一样。” “就是这话,主要是这片心。”虽然何老娘看东西一向是先看价值的,但自从做了诰命,何老娘这些年与官宦人家来往的也多了,很学了几句官宦人家说的面子话。 赞一回新衣,何老娘悄悄与自家丫头讨论一下新见的二孙媳妇,道,“阿杜长得挺不错,是不是?” “那是,要不然就俊哥儿那自小就稀罕好看的,小两口能过得这么好?” 见自家丫头也这般说,何老娘从左袖管里摸出个蓝布帕子包裹的东西,再从右袖管里摸出个红布怕包裹的东西,想了想,将蓝的布帕子重揣了起来,托着红布帕掂了掂,道,“这个分量足。” 何子衿好笑,“你还给孙媳妇准备了两样见面礼啊?” “都是好东西。”她老人家来前就想好了,这是头一回见二孙媳妇,要是二孙媳妇好,就给红布帕的东西,要是一般,就给蓝布帕里的。当然,这事何老娘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总而之,何老娘是准备充足啊。 都准备的这般充足了,换了衣裳,稍稍洗漱了一番,何老娘也没顾得上多跟自家丫头说几句私房话,就忙不迭的出去吃孙媳妇的茶了。 何老娘是太婆婆,杜氏敬茶也得先是给太婆婆敬,何老娘乐呵呵的吃了孙媳妇的茶,就给了红布帕里的见面礼。之后便是沈氏与何恭,杜氏依旧是奉上给翁姑做的衣裳鞋袜,就是金哥儿这四小叔子,杜氏也给做了一双虎头鞋,沈氏给了杜氏一对翡翠玉璧,那玉璧碧透如一汪春水,成色极是不错,这也是比照着先前余幸敬茶的例了。 杜氏出身不同于余幸这等世宦书香,杜氏就是寒门出身,哪怕家里父亲现下做了大理寺卿,因父亲生性清耿,故而,家里虽吃穿不愁,但也没有什么奢侈享受。杜氏原想着,婆家亦是寒门出身,况婆家兄弟多,杜氏都没料到婆婆给这样贵重见面礼。 阿曦也上前给二舅妈见礼,杜氏给阿曦备了一对金钗。 杜氏给太婆婆、公婆敬了茶,又叫了阿烽给长辈们行礼,阿烽明年就是上学的年纪了,懂事的很,乖乖的给长辈们磕头,何老娘连声道,“我的乖宝儿诶,不用磕,过来,给太奶奶看看,唉哟,我的宝儿啊!长得真好,一脸福相。”叫身边丫头取来一套文房四宝给了阿烽,何老娘道,“咱们家,祖上就是念书的,以后你也好好念书,以后考状元。” 阿烽点点头,仍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脸,“是,曾祖母放心,我知道了!” 之后,沈氏何恭给孙子的见面礼更是不少,阿曦都送了一对小玉兔给阿烽,阿烽是属兔子的。 杜氏瞧着阿曦直笑,道,“原本听大嫂说,阿曦阿晔是极像的,不想这般相像。”俩人并不是谁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其实,论容貌线条,自然是阿曦更柔美一些。但,二人的眉眼,真真是像极了,皆是那一种令人不能逼视的俊美。倘先时杜氏观纪珍之俊美,都不晓得何人可相配,如今见了阿曦就觉着,能配纪玉树之人,也就是阿曦了。 余幸笑道,“你没见过他们小时候,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略说几句,长辈们毕竟远道归来,身上疲乏,沈氏何恭知道孩子们都用过饭,就让孩子们自去休息,待傍晚再过来。 大家便各回各房了,余幸走前特意交待厨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送饭过来。唯有一事,金哥儿这据说最粘阿曦的人,如今是粘在阿晔怀里,揭都揭不下来了。 何子衿笑与阿晔道,“你就先带带金哥儿,算是先适应一下。”明年阿晔成亲,若是顺利,做父亲的日子也快了。何子衿拉着阿曦回房说话。 阿曦从出生都没离开过父母这样久,路上就蹭着自己娘问,“想不想我?” “想得我心肝儿疼。”何子衿满眼喜悦与思念,道,“不只我想,你爹也想你想的不成,你哥还买了好些东西,我都给你存着呢。” 阿曦一听这话,心里才平衡了。虽然住在外祖家也很好,但,哪里都没自家好呢。 阿曦嘀嘀咕咕的在自己娘耳边说这半年多的思念,母女俩回屋就想好生絮叨絮叨,结果一看,阿晔抱着金哥儿也跟着来了,何子衿还奇怪呢,“你怎么也来了?” 阿晔一面给金哥儿擦着吐出的泡泡,郁闷道,“我就不能跟胖曦说说话啊。” 好吧,阿晔也想妹妹了好不好! 阿晔:想妹妹难道不正常,他跟妹妹自小龙凤胎,娘胎里就在一处的! 章节目录 第469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一 > 第469章 母子女三人坐一处说话, 其间还有金哥儿这个咿咿呀呀的伴奏, 阿曦对她哥的好感早在她哥喊她胖曦时就消失完了。要不是看她哥给她攒的礼物, 她定不理他, 就这样, 阿曦也没忍住怼一句, “成天就说别人胖, 瘦子就能瞧不起人吗?” 何子衿笑,“现在咱们阿曦一点儿不胖,我还说怎么瘦了呢。” 阿曦小时候圆润是真的, 待到了抽条长个子的时候就没胖过,爹娘都不是胖人,孩子胖的可能性也不高, 何况阿曦完全是朝着她娘她外祖母那一种袅娜形身段发展的, 就是阿晔,也是细细高高的类型。阿曦小时候背地里就称她哥为“竹竿子”。阿曦道, “阿冰都说我脸小。” 阿晔也就逗一下妹妹, 见妹妹抬出未婚妻来, 阿晔忙道,“小小, 你这脸, 也就巴掌大。” 阿曦“哼”一声,阿晔又道,“腰也细。” 阿曦“哼哼”两声, 阿晔再三道, “皮肤还好。” 阿曦这才满意,道,“要不是看在阿冰的面子上,我都懒得理你。” 阿晔笑,“是是,咱们阿曦心怀愈发宽广啦。”非但要夸相貌,还得夸美德。 要是别人的奉承,阿曦也没这么高兴啦,主要是,长这么大,她一直被她哥各种嘲笑胖啊笨的,所以,来自她哥的马屁就格外舒泰,阿曦嘿嘿直乐,一幅大度的了不得的模样,“这还差不多,要不然,阿冰送我的东西,我一样都不给你。” 阿晔自来最要面子的,见他妹这般说,轻咳一声,正经脸道,“妹妹喜欢,只管拿去用就是。”那衣裳鞋袜荷包的,我就信你用得上。 阿曦直翻白眼,她哥什么时候当她面儿这么正经的喊过“妹妹”俩字啊,听着就假。 阿晔还道,“阿珍见天过来打听你什么时候来呢,今天要不是他白天当值,早就来等着你了。” 阿曦一听到阿珍哥就眉开眼笑,“我就知道。”要不说怎么回家没见到阿珍哥呢。 阿晔看他妹这样,哪怕他妹跟纪珍都定亲三年多,阿晔仍很是看不惯,不由哼了一声。阿曦笑着挽住哥哥的手臂,道,“当然还是哥你最好了。” 阿晔不领这情,“甜蜜语的。” 何子衿看儿女你一句我一句的怼的欢快,不禁好笑。 就是金哥儿,熟悉了阿晔外甥的怀抱后,也愿意让这位跟外甥外甥女长得有些像的大姐抱一抱了。 一时,下人送了饭菜来。 阿曦阿晔洗手吃饭,阿晔一个劲儿的给他妹布菜。何子衿问,“金哥儿要不要吃奶?” 阿曦道,“在车上吃过了,申时再叫奶娘喂就行了。”又说起外祖母生金哥儿的不容易来,“生下来,奶水就不大够,开始金哥儿吃得少,还够吃,后来实在不够,才请的奶娘。现在小舅能吃些米汤了,奶吃的也不多了。不过,就是有奶娘,金哥儿也多是外祖母带。” 何子衿笑,“那是,奶不够是没法子的事。这孩子,终是依赖亲娘的,这是谁都替不得的。” 阿曦自小在北昌府长大,乍回帝都,很有些吃不惯这帝都的饭菜,道,“跟咱北昌府的饭菜的味儿不大一样,怎么没酸菜啊。” 何子衿笑,“酸菜吃完了,再做得冬天。有酸辣萝卜,要不要吃?” 阿曦点头,何子衿命小丫环去厨下拌一碟酸辣萝卜过来,阿曦这才有滋有味儿有吃起饭。 阿曦饭吃好,重阳就带着车队回来了,何家回来就雇了十几辆运行礼的大车,入城查检也得一会子时间呢。阿晔匆匆漱过口就过去迎重阳哥了,他看着卸行礼,让重阳哥先回屋吃饭。 重阳这趟远差走了小俩月,自是想念妻儿,也不与阿晔客气,笑道,“成,那我先去吃饭了。” 阿晔笑,“快回吧,有喜事呢。” 重阳好奇的看阿晔一眼,见阿晔只笑不,他就回屋问媳妇去了。小郎也很思念父亲,他是个活泼的孩子,一见父亲就扑了过去,猴子般蹿父亲怀里。宫媛直笑,迎了丈夫进屋,“看这亲的哟。” 重阳揽儿子在怀里,亲儿子两口,“那是,这可是亲儿子。” 小郎学他爹的话,响亮回答,“那是,这可是亲爹!”叭叭叭叭的亲他爹四口,亲得他爹哈哈大笑。 宫媛这里已备好饭菜,笑道,“行了,先下来,让你爹吃饭。” 小郎很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重阳道,“小郎坐爹怀里就行啦。” 小郎高兴应下,就是他爹洗漱,他都要挂他爹怀里。重阳也着实饿了,坐下就吃了起来,吃了半碗饭才想来道,“阿晔那小子,神神秘秘的,说有什么喜事。到底什么喜事,还不与我说。”重阳问,“是什么喜事?” 宫媛眉眼带笑,却是不好说。小郎这存不住事的,且他明年就要上学,很懂些事了,闻大声道,“我知道!我要做哥哥了!” 重阳眼中迸发出的喜悦就甭提了,当下饭也顾不得吃,只拿两只眼睛炽烈的望着妻子,又盯着妻子肚子看个不停,问,“可是真的?” 宫媛怪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未语先笑,道,“我自己都没察觉,开始就是想睡觉,我还以为是入秋乏倦,精神有些不济呢。干娘最是心细,请了窦太医来给我诊了诊,窦太医一诊就说是喜脉。” 重阳道,“姨妈最是细心不过的。”满面喜色道,“咱们小郎,就缺个妹妹了。” 宫媛笑,“儿女都好,咱们已是有儿子了,我也盼闺女。” 小郎表示,“我喜欢弟弟,弟弟不打人。” 重阳笑,“这是怎么说的?” “烽叔说,他表妹可厉害了,总是打他,他都不敢去他外祖家了。”小郎很认真的跟父母解释原因。阿烽别看冷面,委实是个斯文孩子。然后,因外公杜寺卿是北少林出来的,外公家虽是文官,一家子都多多不少会些武功。于是,阿烽去了外家,表姐表妹年纪差不离,在一处玩儿时,偶尔孩子间有些口角啥的,阿烽才发现自己武力值不大成啊!竟然被小表妹欺负了。阿烽与小郎年纪相仿,这些事还是阿烽偷偷告诉小郎的,小郎自此对妹妹俩字有了心理阴影。 重阳听得直乐,道,“行,那就给生个弟弟。”反正现在孩子少,生儿生女都一样。 小郎觉着自己做哥哥的未来一派光明,喜的直拍巴掌。 今天是团聚的一天,阿曦吃好饭就去看朝云祖父了,她还给祖父带了不少东西。 何子衿笑道,“去吧,你祖父常念叨你呢。” “我也很想祖父。”阿曦换了身衣裙,还问她娘,“好不好看?” 何子衿望着女儿一身耦合色衣裙,鬓间一支玉簪外,就是簪一枝新剪海棠,眉眼清俊,身段娜婀,何子衿笑道,“我家有女初长成。” 阿曦笑悠悠地,“杨玉环除了貌美可取,没什么可取的,哪怕侍奉玄宗身不由己,竟然只做了贵妃,小老婆。” 何子衿笑,“就是夸你美呢,快去吧。晚上回来吃饭。” “知道。” 阿曦打扮好,把金哥儿留给她娘看,就去祖父家了。 朝云祖父正等着呢,甭看朝云祖父出门不少,消息委实灵通。阿曦给朝云祖父见过礼,朝云祖父笑,“行了,过来说话。” 阿曦过去坐在祖父身边,朝云祖父头一句话就叫阿曦心生欢喜了,因为朝云祖父说,“怎么瘦了这许多。” 阿曦顿时喜笑颜开,道,“其实也没瘦,就是长高了,去年的裙子,今天再穿,短了一寸多。”比划一下,然后,阿曦一副谦虚的模样表示,“主要是我腰细,腿长,脖子也长,脸还小,就显得瘦了。” 朝云祖父险没笑翻,强忍着才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颌首,“是这样,眼睛大,鼻梁高,皮肤白,头发也养的好。”阿曦为什么这么爱自夸啊,除了遗传原因外,就是朝云祖父的传身教了。 见朝云祖父这么夸自己,阿曦粉儿真诚的表示,“祖父,我发现你越来越有眼光了。” “那是。”朝云祖父问她一些路上的事,阿曦可是来劲头了,兴致勃勃道,“风光可好了,我可是长大见识了,见了许多以往没见过的山水,北昌府的山是极高极硬郎的,往帝都走,经过很多地方,也有高山大河,却也见了柔婉山水,就像书里写的那种,烟雨濛胧,青山碧树,外祖父说老家比那风景更好。还吃了许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并不名贵,但味道实在好极了。在北昌府时,咱们出去打猎,都是现杀现煮来吃。经过鲁地时,有个地方,水脉极丰富,正赶上秋天,鱼啊虾的多极了。有一种小白虾,壳极软,这虾要用活水煮,又鲜又嫩,我一个人就能吃一盆。” 朝云祖父听得直笑,阿曦道,“可惜这种虾只有现捕现吃才好,不过,我带了一种小鱼干回来,也是在渔家遇到的。经过一个叫青河县的地方,在傍晚,那里有一条河,临山,映得水是碧青的,夕阳落下时,半边山河都染上霞光。走着走着,就闻到一股鲜香滋味儿,顺着那香味儿,我就过去了。见是一户船家在烧面,一闻味儿就知道是极好吃的,见那渔船,我们一行也不必别的地方找晚饭,就在船家那里吃的面。他家的汤头,蘑菇木耳都是家里孩子雨后去山上寻的,这倒寻常,主要是用一种小鱼干调的味儿,我买了一大包回来,给祖父也带了几斤,祖父尝尝,特别好吃。” 朝云祖父笑,“好,不如晚上就用这个小鱼干做汤底,烧面来吃。” 阿曦道,“明天吧,明天我来做给祖父吃,我娘说叫我回家吃晚饭呢。” 朝云祖父倒没说不让阿曦回去,只是浑身上下那叫个失落啊,阿曦立刻心有不忍,想着祖父的确也怪寂寞的,便道,“在哪儿吃都是吃,我也好想祖父,晚上就在祖父这里吃吧。” 朝云祖父心下一乐,大手一挥,道,“把行礼送过来,在我这儿住些日子。我这宅子,你还没看过吧。”然后,不容拒绝的,带着孙女看院子去了。 好吧,他老人家早就准备好了有没有~ 章节目录 第470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二 > 第470章 这是阿念探花非常让人羡慕的一天。 无他,衙门刚落衙, 阿念探花与一堆亲戚都急着下班回家呢, 都知道今天一大家子就到了。 然后, 阿念刚出衙门口就见到纪珍在一辆马车外等着呢, 如相熟的宋翰林还打趣道, “阿念好福气, 女婿都来接你了。”宋翰林是沈素的亲家,辈份高,与阿念也是相识多年, 出了衙门偶尔会叫阿念的名字。 阿念笑,“阿玄赶紧扶着你岳父些,别叫你岳父挑你的理。” 沈玄笑, “阿珍一来, 但凡做岳父的,都得嫌女婿生得不大英俊了。” 大家说笑呢, 就见纪珍旁边马车的蓝布车窗帘被人挑开, 探出个美貌又精灵的脸孔, 对阿念叫了声“爹!”, 就见一向稳重的江探花顿时身子轻了三分, 撇过众人飘了过去, 眼中尽是欢喜,笑问,“什么时候到的家?怎么不在家里歇呢, 还来接我, 我这一会儿就回去了。”然后,阿念一面说着,俐落的两步登上马车,同闺女坐车里去了,自窗向外道,“宋老叔,闺女来接我,我就先回了。”又叮嘱义弟阿玄阿绛与小舅子表侄子一干,“你们慢慢来,我先走了,咱们回家说话。\\\" 阿珍本就是陪未婚妻一道来的,骑马伴在车旁,心下很是羡慕坐车里的岳父。 待阿念都坐车走了,阿玄这才从那美貌精灵的少女回过神,直道,“我滴个乖乖,比子衿姐姐小时候都好看。”刚说完就被岳父宋翰林一巴掌拍后脑勺上,宋翰林道,“你这也是做舅舅的,怎地没个稳重。” 阿玄笑,“我只恨自己儿子生得晚哪。” 宋翰林哈哈一笑,“快回吧,今天你家定是热闹。” 阿玄点头,与一干亲戚们往家赶。 阿绛路上还说呢,“以前阿俊你说阿曦与阿晔生得像,我都有些想像不出来,还以为阿曦女生男相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丫头,生得真好。”龙凤胎的确相像,最像的就是那一种人难企及的俊美。但,阿曦绝对是个柔媚女儿家,这丫头,生得是真好。 俊哥儿很是自豪,“那是。在北昌府时,阿曦可是整个北昌府都有名的姑娘。” 阿绛道,“也就是阿珍定在前了。”不然,阿曦的相貌,在帝都也是一等一的。当然,纪家家世不错,并非配不得外甥女。但外甥女这般出众,还是令一干舅舅们很有面子滴。 阿念见个闺女那叫一个欢喜,问闺女什么时候到的,可吃饭了,累不累,又说闺女瘦了,还这么孝顺来接父亲。阿曦见着她爹也很高兴,小女孩儿一般挽着父亲的手臂,笑,“我见过曾外祖父、曾外祖母了,还有舅外婆,也去了朝云祖父那里,想着爹你快落衙了,就和阿珍哥来接你了。爹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是这胡子的样式跟在北昌府不大相同了。” 阿念摸一摸自己唇上的小胡子,略带得意道,“这是现在的新流行,自从你娘给我换个样式,打翰林院起,人人都学我这新样式。 阿曦,“双胞胎不是说学里还有些小屁孩儿笑他们土鳖么,爹,你怎么在翰林院这么吃得开啊~” 阿念道,“双胞胎那都是老黄历了,他俩在北昌府书院当惯了头的,乍来帝都,看同窗们都不怎么朝理他们,自然心理失衡,随他们去吧。你爹我如何一样,我刚来时别人瞧我给陛下做史学先生,没关系还要来拉关系呢。看我这胡子新颖,自然有人学了去。现在不成了,现在没了史学先生的差使,亏得咱家在翰林院人多,我还安稳。倒是这新式胡子,已是流行开去啦。”觉着妻子给设计的新胡子样式,倒比帝师这差使更能令他得意。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像阿念这么无所谓的说起丢了陛下史学先生的事,阿曦看他爹浑未放在心上,自然就不紧张,阿曦还道,“主要是爹你人生得俊,风采不同。所以,你穿个新样式的衣裳,弄个新样式的胡子,就有许多人学你。” “一般啦,爹上了年纪,当初年轻的时候倒有些侧帽风流的意思,现在都是阿珍你哥他们的年代了。” “他们还早的很,比爹你差远了。” 阿念多爱听这话啊,更觉闺女贴心。 阿珍听着车中父女俩的说笑声,心里那个羡慕,他也想跟曦妹妹同车说话的好不好。但有岳父在,短时间也只能是个梦想啦! 阿曦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别看金哥儿年纪小,该多疼些,奈何沈何江三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阿曦这样的女孩子,漂亮,懂事,没人会不喜欢。 沈老太太拿她当心肝,就是旧时有些势利的江氏也赞阿曦生得好,招人疼,江氏真是后悔当年没听丈夫的给儿子娶了外甥女,当然,大儿媳也孝顺,但,家里可能真受了生儿子诅咒了,江氏就没闺女,到孙辈,好几个孙子也,至今还未见孙女的面儿。 纪珍看这三家子人,就不禁心生庆幸,亏得他下手早啊,不然就阿曦妹妹这受欢迎程度,怕是轮不到他的。 还好,纪珍自认为也是比较出众的人儿啦~所以,他就以女婿的身份,大大方方的坐在大舅子阿晔身边了。 阿晔悄悄问纪珍,“祖父怎么放阿曦回来了?”没留阿曦吃饭?依祖父的性子,怕都要留阿曦住些日子的。 纪珍悄声道,“一会儿还得回去陪朝云祖父吃晚饭。” 阿晔点头:原来是暂时放人回来。 阿曦简直受欢迎的了不得,小郎是早就跟阿曦姑姑熟的,已是跑过来跟阿曦姑姑说话,阿烽多一本正经的孩子,头一遭见阿曦表姐,他也完全不严肃了,一会儿问表姐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表姐要不要吃点心。在阿曦这里忙活得团团转,殷勤的了不得。 还有沈家几个孙辈,简直抢着跟阿曦表姐说话。 俊哥儿暗笑,悄与杜氏道,“看这些小子们,很知道好歹啊。”看表姐生得俊,这般争先恐后的献殷勤。 杜氏笑,“这是什么话,阿曦本就招人待见。”阿曦生得相貌极好,难得既不娇气也不扭捏,完全是个大大方方的性子,不要说表弟们,就是长辈们也很喜欢这样的晚辈。 沈素回家就直奔姐姐这里了,见过姐姐、姐夫还有何老娘,沈素真不愧阿玄他亲爹,瞧着阿曦直道,“比子衿当年生得还好。” 这话,何老娘是极赞同的,道,“可不是么!小舅爷是见过的啊,当初阿曦生下来就跟个粉团儿似的!别个孩子下生多是皱巴巴,咱们阿曦,生下来就圆润可爱。” 阿烽忙道,“曾祖,姐姐不圆润啊!”表姐多好看啊,瘦瘦白白,跟仙女似的。 何老娘道,“说的是你表姐小时候,白白嫩嫩,可好看了。” 阿烽点点头,很认同曾祖母的样子,仿佛他见过似的。 阿曦给舅姥爷见礼,沈素自袖管里摸出块红色的坠子给阿曦,笑道,“这是偶然自海商那里得的,琥珀不算稀奇,里头恰有一只小蝴蝶,正好给你们女孩子佩戴。” 琥珀阿曦也见过,但这样里面一只小蝴蝶的还是头一遭,阿曦道谢接了,悬在空中对光观量,就有阿玄的长子沈大郎指给表姐,“都能看清翅膀上的花纹,是不是?” 阿曦点头,道,“可真好看。我要打个络子,天天带着。” 沈大郎拍马屁道,“这坠子,也就表姐你配戴。” 沈玄表示:……儿咂,矜持啊矜持! 待双胞胎和阿灿阿炫放学回家,想跟阿曦姐姐说句话,那得排队了。 长辈们无不觉着好笑。 双胞胎很不平的道,“大郎哥,当初我们刚来,你咋没这么热情啊!看你也不是势利人,咋还高低眼啊!” 沈大郎一幅做哥哥的模样,道,“哪儿有高低眼了,你看我这俩眼,都一样高。我说你也不是个小气的,阿曦姐是女孩子,咱们当然得多照顾她啦。” 沈大郎冠冕堂皇,双胞胎也不笨,立刻凑到姐姐跟前,“我们也来照顾下姐姐。” 阿曦摸摸他俩的小胖脸儿,笑道,“我还担心你俩在帝都水土不服呢,倒是更见滋润了。” 双胞胎笑嘻嘻地,“哪里哪里,想大姐想的,脸都想肿啦!” 沈大郎险没吐出来,想着双胞胎表弟肿的不是脸,是脸皮吧!双胞胎正想跟姐姐撒娇说话呢,阿灿阿炫就挤进来了,而且,他俩很有模仿力的模仿着双胞胎仰着脸给摸的样子,一点儿不认生的甜甜的喊姐姐。 阿曦也摸摸他俩的小脸儿,双胞胎简直目瞪口呆,觉着跟阿灿阿炫相处这么久,都不知道这俩如此厚脸皮的。 阿曦问,“大郎他们早就回来了,怎么你们这么晚啊?” 双胞胎抢着道,“今天轮到我们在班里打扫卫生,官学里有规矩,不能叫小厮们帮忙,两人一组,这不就轮到我们了。本来想找人替的,不巧今天傍晚学里有高年级的蹴鞠赛,那起子没义气的,谁都不换,这不,打扫完才回来的。”双胞胎说着,又道,“唉哟,我们先回去换衣裳,姐,一会儿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阿曦笑,“嗯,我等着。” 双胞胎与阿灿阿炫跑去换衣裳,回来时就见姐姐发礼物了,每人都是一个阿曦姐姐亲手做的荷包。双胞胎原本想跟姐姐吃过饭后再跟姐姐炫耀一下太皇太后赏的金镶玉的玩器,这可是太皇太后赏的哟,双胞胎想显摆已经好久了。奈何,他俩虽是爱显摆的性子,其实,还很有些心眼儿,知道为人当低调,故而,只是跟自家父母、大哥、以及朝云祖父显摆了一百二十回罢了。这遭,好容易姐姐回来了,他们还没显摆呢,大家又是试荷包又是说话啥的,不待双胞胎显摆,朝云祖父就着人来接了。 话说朝云祖父自从过了七十大寿后,就很有些,我要怎么着就要怎么着的脾气,大家都惹不起他,只得让阿曦去了。至于阿珍,当然乐颠颠的跟着一道去了。 阿珍还挺高兴,他终于猫着空跟阿曦妹妹说话啦。 因着姐姐被祖父接手,当晚吃过团圆饭,双胞胎也往祖父家去了。朝云祖父正跟阿曦说话呢,见双胞胎一人捧一金玉玩器过来,朝云祖父仍是一幅仙风道骨样,倒是罗大儒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双胞胎也很是关心大儒爷爷的,见状顾不得显摆自己的金玉玩器,忙上前给大儒爷爷敲背顺气,罗大儒笑着摆摆手,“行了,我无妨,你俩说正事吧。”就这两件东西,双胞胎得说一千回了。 双胞胎看大儒爷爷无碍,这才拿了金玉摆设给姐姐瞧,一幅显摆样道,“姐,你看!” 阿曦见是一对描金玉香炉,看双胞胎眼睛贼亮的模样,阿曦就知这里头定有缘故,她先是接了,在手里赏鉴了一翻,道,“这玉倒不算名贵,但也是中上品的好玉了,难得的是一模一样,雕工也好。”及至看到炉底的标记,阿曦有些惊讶,“哟,这是宫内的东西。”她们家,要是有宫内标记的,多是朝云祖父这里的。不过,阿曦瞧双胞胎这得意非凡的模样,可不像是从祖父这里得来的模样。 不待阿曦问,双胞胎已是用一种低调的显摆口气道,“姐你眼力不错,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咱们哒。姐姐你也有,不过,你的都是些衣裳料子。”下之意,你衣裳料子没咱们这金玉香炉值钱哒。双胞胎自小就是存私房的好手,说来,他俩出生时,江家家境就不错了。但双胞胎硬是没染上半点儿纨绔毛病,他俩吃上头就是家常饭菜,穿衣裳也不要求华衣美服,当然,虚荣心也是有的,但从没说让自家张罗着置宅子,这俩家伙都是来朝云祖父这里蹭住豪宅。故而,在双胞胎眼里,衣料子啥不大保值的东西,自然不比金银器物啦。 看双胞胎那一幅得意的要冒泡的模样,阿曦逗他们,“你们这是时久不与我见,想把这宝贝送我啊。” 这话还没落地,双胞胎刷刷两爪子就把宝贝香炉抢怀里了,双胞胎之一阿昀抱香炉揣的紧紧的,还很会为自己辩解,“倒不是舍不得给姐你,就是,听说这太皇太后赐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人,不大恭敬。” 双胞胎之二阿晏跟着附和,“可不是么。东西是小,怎么能让姐姐你担这犯忌讳的名声呢,是不是?” 阿曦奇怪的搔一搔下巴,与朝云祖父道,“都说这帝都风水好,怎么也没能改了这抠八的毛病啊。” 双胞胎大为不服,高声道,“谁抠儿啊!谁抠儿啊!”他俩才不抠儿呢好不好! 双胞胎用行动证明了他们一点儿不抠的事,跟他们大姐显摆完那金玉香炉,俩人当天没在朝云祖父的庄园休息,直接揣着金玉香炉回了家,趁天还没黑,他俩又跟曾外祖母显摆了一回。 曾外祖母何老娘可不是阿曦这爱说双胞胎抠的,何老娘把香炉连带双胞胎赞的天上有人间无的,觉着双胞胎能得太皇太后的赏赐,简直太有面子了有没有! 何老娘还叮嘱他们,“这可是极难得的东西,得好生存着,谁都不要给,留做传家宝,以后传与子孙。” 双胞胎此时深深的明白,原来,他们的知音就是曾外祖母啊!相对于大姐想贪他俩的宝贝,曾外祖母多么有见识多么的善解人意啊!双胞胎深深的认为,曾外祖母实在是太有见识了。 曾外祖母非但有见识,她老人家还叫双胞胎带着宝贝,给沈氏与何恭欣赏了一回,并且以一种一看就是与双胞胎有实在血缘关系的口吻道,“瞧瞧,咱们双胞胎,这是多大福哟!” 双胞胎假假谦道,“其实,也不是看我们,娘说是赶了个巧。但,这也是难得的体面,我们想着,孝敬给曾外祖母才好。” 曾外祖母立刻笑作一朵花,觉着贴心极了,夸双胞胎,“好孩子,这是你们的宝贝,曾外祖母怎么能要呢。” 双胞胎狡猾狡猾滴,他俩就是知道曾外祖母不会要,才会这么说的呀。 不过,曾外祖母着实喜欢这太皇太后赐的金玉香炉,于是,曾外祖母很实诚地道,“倒是借我摆几天,还是可以滴。” 双胞胎先时那纯粹就是假客气一下啊,哪里想到曾外祖母当了真,双胞胎险咬到舌尖,那种种懊丧就甭提了。而且,俩人虽然抠,但身为小小男子汉,俩人自小也是接受男子汉一九鼎的教育。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都说了,也不能现在就要回来啊! 双胞胎刚刚对曾外祖母产生的一点儿知音感,现在悉数烟消云散,觉着,曾外祖母怎么这样实诚,把他们的客套话当真了啊! 于是,因惦记着俩人被扣在曾外祖母这里的金玉香炉,俩人也不大在朝云祖父那里住了,他俩每天晚上都要给曾外祖母请安,顺便用思念的小眼神爱抚一下自家香炉哩。 不过,这香炉也没白借给曾外祖母用,如今只要家里来人,曾外祖母必然吩咐小丫环,“燃一炉香。”香是自家丫头片子的胭脂铺子的,不用花钱。然后,曾外祖母就会借着这一炉香,给到访的客人们讲述一下这对金玉香炉的故事。 双胞胎表示:曾外祖母真不愧是长辈啊,连这显摆的段数也比他们高明很多啊! 章节目录 第471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三 > 第471章 自何老娘一行回帝都, 家里就热闹起来, 每天都跟过节似的。 不过, 节也来得很快, 一入八月, 对于官宦之家, 就有个大节。说来, 八月初原不是什么节,只因太皇太后生于八月初一,于是, 这天就成了太皇太后的千秋节。 因今年先帝过身,太皇太后身为先帝嫡母倒是无需守孝,但, 太皇太后与先帝情分极佳, 故而,未过千秋。甚至, 太皇太后取消了这一日的诰命进宫请安。于是, 底下诰命都省了一笔千秋节的开销银子。诰命们自然精打细算, 朝云师傅却绝非如此, 朝云师傅挑了几样珍藏, 着人给太皇太后送了去。 太皇太后第二天就着人接了方舅舅进宫说话。 这事儿是阿曦跟她娘说的, 她原本跟朝云祖父约好去西山现取活泉煮茶的,因太皇太后着人来接朝云祖父,只得将约定推到第二日。阿曦就回家来看她娘了, 反正离得也很近, 几步路的事,都不用坐车的,走走就到。 阿曦跟她娘嘀咕这事儿,就有些不明白,问她娘,“娘,你说祖父又不是官儿,他也不会做道场,太皇太后找祖父做什么呀。”阿曦也不晓得朝云祖父给太皇太后送生辰礼的事。 何子衿不欲说朝云师傅的私事,但这事说来也不算什么秘密,何况,太皇太后如今的身份地位,朝云师傅的身份也没有不能提的了。何子衿就大致与闺女说了说,阿曦年纪虽小,其实也有些感觉,毕竟,朝云祖父吃穿用度,皆非常人可比。 阿曦只是没想到朝云祖父是太皇太后她舅罢了,阿曦还说呢,“娘,那你能给大公主和郡主做武先生,是不是太皇太后看在朝云祖父的面子上照顾咱家啊?” 何子衿笑道,“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你娘也是做过十来年山长的人好不好?要是我教的不好,谁的面子也不管用。” “这倒也是。”阿曦点点头,太皇太后给了机会,但能坐稳武先生的位子就是她娘自己的本事了。阿曦就没再说朝云祖父的显赫身世啥的了。这毕竟是长辈的事,为尊者讳,也不该总放在话头上的,阿曦很知道禁的道理。 何子衿与闺女说起中秋节的事,道,“八月十五你可得回来啊。” “知道,我跟祖父说好了。”阿曦道,“八月十五我在家过,十六去陪祖父。\\\" 阿曦又道,“娘,外祖母和舅舅他们真的中秋后要搬走么?” “是啊,你舅舅早就置好房舍了。”看闺女舍不得的模样,何子衿宽慰闺女道,“其实离得也不远。” 阿曦道,“可惜咱们这胡同里没人家处理宅子,不然,像舅姥爷家那样做个前后邻才好呢。” 何子衿笑,“何尝不是。” 阿曦回家不大功夫,小郎和阿烽就来找阿曦姑姑(姐姐)玩儿了,阿曦原就喜欢小孩子,听着他们一本正经的说话,心下觉着有趣极了。待下午还做点心给俩人吃。其实,不论小郎他娘宫媛,还是阿烽他娘杜氏,虽然并不经常下厨,但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做些茶点,只是,这俩小东西完全没有这般捧场过啊! 宫媛问小郎,“是不是阿曦姑姑做得特别好吃啊?” 小郎点头,“点心好吃,阿曦姑姑长得也好看。” 阿烽跟着附和。 小孩子都实诚,有啥说啥,逗得大人们直笑。 小郎还悄悄同他娘说,“要是妹妹能像阿曦姑姑这样,娘你就给我生个妹妹吧。” 宫媛逗儿子,“晚啦。你先时一直念叨着生小弟弟生小弟弟的。现在改口,晚啦。” 小郎一听不由大为着急,忙问他娘怎么能改一改?宫媛忍笑道,“这我也不清楚,待你爹回来,你问一问你爹吧。” 小郎很紧张的应了。 待他爹回来后,问了他爹个哭笑不得。 孩子们总有孩子们的开心与烦恼,大人们,嗯,大人们嘛,就是何老娘有些不乐意跟自家丫头分开来住的事。不过,她老人家闷几日也想开了,总不能带着一大家子住孙女家。 能这么快想开,就要归结于何老娘的传统思想了。 在何老娘的思想里,过日子当然是要跟着儿孙过啊! 而且,先时来帝都,因着孩子们都小,再者,那会儿就一门心思让何恭阿念这翁婿二人春闱,自然住一处。如今她老人家连重孙子都有了,何况,在北昌府时也是两家分开住的。 这般一想,何老娘也就不郁闷了。 唯一让何老娘舍不得的就是自家丫头片子这一家了,哎,生丫头就是这样不好啊,再怎么稀罕,也是嫁出去过日子。要是长长久久的在一处,该有多好啊! 尽管何老娘这么想,她也就是想一想了,自家现在四代同堂,子孙们也和睦,已是福气。她老人家虽愿意孙子孙女们都在一处,到底家大人多,分开来也不是坏处。何况,还有先时梅家那坏榜样,何老娘再不舍,也没说不走。 看太婆婆不大乐,余幸却是有法子,请太婆婆、婆婆参观过新宅子之后,何老娘原有的一些小不舍,就转变为大大的乐意了。说来,何子衿这宅子再好,住这些年,那也不如新宅子阔气啊!尤其余幸这世宦人家出来的品味,也就是现在有儿子了,余幸过日子颇是节省,就这样,不算置宅子的银钱,单买了宅子,再花钱修缮整理,就这修缮的银子也花了上千两。 何老娘瞧了回自家宅子,回家就愿意搬了。 不过,何老娘还是私下同沈氏交待了一声,“阿幸置这宅子,用的肯定是他们小夫妻的银子,阿冽能有几个俸禄,还不是阿幸的嫁妆,咱家可不能用孙媳妇的钱置宅院,叫人笑话。”以后也不好当家。 沈氏如何不晓得这个理,住儿媳妇的宅子,虽说婆媳关系融洽,但没这样办事的。沈氏笑道,“母亲说的是,一码归一码,我已说了要给她银子,阿幸还不肯要。我细细说与她分说了这个理,她说都听阿冽的,我再与阿冽说一说就是了。”沈氏其实也不差银钱,这些年,她做的多是酱菜这样的小本生意,不过,这样的小本生意,本钱少,利却不见得少。再者,沈氏还把一样泡菜的秘方卖给了一家北凉大商贾,很是赚了一笔后,沈氏就投入到了土地行业。沈氏擅长的理财并不是商业,沈氏是比较传统的那一类型,就是买田置地。北昌府的土地,多么肥沃,正赶上江仁胡文做军粮生意,可不就正好么。 沈氏又是个极会精打细算的,何恭一年的俸禄再加衙门发的各种过节费,就够一家子花销了。余者田地里的收成,沈氏除了预留出来给儿子们娶媳妇花销的,其他的就都在北昌府增置了田地,想着以后给儿孙留做万世基业。 沈氏这么一说,何老娘就放心了。何老娘还悄与沈氏道,“阿幸这孩子,越发懂事了。” 沈氏亦是舒心一笑,“可不是么。”以往大儿媳刚进门时,一家子没少闹别扭,如今再看,彼时余幸年岁尚小,初为人媳,略有不惯也是有的。至于沈氏,何尝不是初为婆母。如今这些年走过来,一家子和睦,沈氏亦是欢喜。 沈氏都想着,待三儿子兴哥儿娶了媳妇,就让长媳学着当家理事,她做婆婆的也就能歇一歇了。至于金哥儿,反正还小,再者,沈氏也想得开,金哥儿是老来子,她疼归疼,可待金哥儿娶妻生子,彼时她与丈夫就都是将七十的人了,介时还是得仰仗着长子长媳,何苦死死把住这当家权不放呢。就是回来这几日,听闺女说起来,也说长媳大有长进的。这么一大家子,姑嫂妯娌,再有就是重阳二郎都是亲戚,还能处得这般和睦,一则孩子们懂事,二则也说明长媳理事不错。 这里还有个缘故,以往何子衿阿念这一家子没回帝都时,阿冽余幸是长兄长嫂,彼时杜氏还没进门,家里的事就多是余幸打理。说来,就是杜氏进门儿,长辈那里多是沈素江氏出面,余幸做大嫂的,也没少帮着里外里的张罗。待杜氏进门儿,杜氏虽不比余幸出身世宦之家,但杜氏之父为大理寺卿,阖帝都有名的人物。余幸这时已颇会做人,但凡家中事,都是与杜氏商量。杜氏一则是二儿媳,二则年岁也较余幸小六七岁,再者,杜氏拳脚虽厉害,却不是那等抓尖好强的妇人,妯娌俩一直处的不错。 待大姑姐一家子来了帝都,余幸原是想让大姑姐当家,何子衿道,“家里的规矩以前如何,如今还是如何,莫要变动。有事咱们商量着来就是。”家里大部分当差做事的都是余幸陪嫁或是后来买进的仆婢,倘乍因何子衿过来夺了他们的差使,岂不令人生怨。故而,人员并未大动,家事就是妯娌姑嫂商量着处置。 余幸阿冽夫妻其实也早就虑过此节,所以才会早早置下房舍,如今,余幸这手里的一拨人,知道早晚都要随主子去新宅的,于这里就没了贪恋之心。何子衿调理出来的人,也知道,待大小舅爷搬走后,主子们要用的还是自己,如今不过是暂等一等罢了。 故而,两边的仆婢们也不会牵扯出什么利益分割之事。 反是余幸这里的管事们,因在帝都呆的时间久了,到底知道的事情多些,哪怕为结个善缘儿呢,平日里对何子衿手下的管事也会多加提醒着些。 毕竟,以后一边儿是姑太太娘家下人,一边儿是姑太太家下人,要打交道的时候多的是。 所以,家下真是一团和气。 就是沈素之妻江氏,与丈夫私下说起话来都是,“孩子们皆是懂事的,这样的和睦,何愁家宅不旺呢。” 沈素笑道,“就是这个理。要不说家和万事兴呢。” 婆婆非要给自己银子,这事,余幸自然不能自己做主,待用过晚饭,夫妻俩回屋,她与丈夫说起家里的事,并未先提银子的事,先说了奉婆婆、太婆婆到新宅子的事,余幸笑道,“我看祖母、母亲都很满意。原本你同父亲、母亲、祖母说了搬家的事,我看老人家是有些不乐意的。如今看过宅子,祖母脸上的笑,一天就没断过。” 阿冽笑,“这就好。”又道,“咱们那宅子,收拾的本就不错。” 余幸道,“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呢。自打商量定了父亲调回帝都之事,咱们商量着,不是说把在北昌府的园子出手么。今天母亲把咱们那园子的银子给了我,你猜卖了多少钱?” 阿冽道,“当时修那宅子可是没少花钱,成本也得六七千,能卖回成本价,就值了。咱们毕竟也住了不少年头。” 余幸笑,“当初我想的跟你一样,毕竟,这宅子虽修的经心,可在北昌府能花几千两买的,也没几家?能卖个成本价,我就知足。我真没想到,竟卖了八千两!”非但没赔,还赚了些! 阿冽也是惊了一跳,问,“真的?” “这还有假。母亲说,咱家的宅子一放出去就有人来买了,说咱家宅子风水好,旺子孙,旺家业。”余幸说着就很荣幸的模样。 阿冽点头,“这倒是。但凡谁要买宅子总要打听一二的,譬如,这宅子前身住的是什么人,这户人家好不好,旺不旺。” 余幸笑,“可不就是如此么。我先时还听大姐说,大姐家在北昌府置的宅子,姐夫刚得了升迁北靖关的调令,就有人打听呢,也是卖的快的不得了。”她家的宅子,虽没有大姑姐家的那么旺,但,丈夫就是住那园子,中的举人中的进士入得翰林,后来他们夫妻来了帝都,那园子就给公婆小叔子们住了。反正,公公仕途顺利,俩小叔子也先后中了进士,这简直不必说,一看就是风水好的不得了! 说一回园子的事,余幸此方说了婆婆非要把新置的宅院算钱给他们的事,余幸道,“我想着,反正宅子是咱们一大家子住,咱们并不差银钱。何况,明年兴哥儿就得成亲,父母那里,要花用的地方不少。我劝了母亲半日,母亲只是不依,你是做长子长兄的,你跟母亲说一说,母亲定是听的。” 阿冽别看老实,继承了他爹老实又清明的性子,阿冽想了想,道,“明儿我去劝一劝咱娘,只是,我劝娘也不一定听。咱们虽是好心,可长辈有长辈的坚持。” 余幸现在并非不通世事的时候了,早就想通了婆婆的想法,其实,说句心里话,将心比心,她与婆婆易地而处,也会做出与婆婆一样的选择。 只是,她做媳妇的,自当婉拒一二。 这事儿,就像阿冽说的,他亲自出马也没用,倒是第二日,阿冽就把银票拿回来了,交给妻子收着。余幸与他道,“这银子咱们暂且收着,待兴哥儿成亲,咱们做长兄长嫂的,总得表示一二。还有金哥儿,他年纪最小,又是父亲母亲的老来子,不说父亲母亲,就是咱们,也得多疼他些才好。” 阿冽道,“金哥儿的事以后再说,孩子最不能娇惯,你看我们哪个是娇惯着长大的。咱们有这份心,宁可把银子花在他念书上进上头,不能花在给他置产置业上。男人有本事,还怕没产业?把金哥儿与阿灿阿炫一样看待就是,切不可娇惯。” 余幸好笑,“你这是怎么了,突然来这么一套大道理。” “你哪里知道呢。”阿冽道,“帝都出了件新鲜事,说薛小侯爷在青楼梳栊了个清倌,你猜猜花了多少银子?” “寿宜大长公主的孙子薛小侯爷?”余幸问。 “除了他还有谁。”阿冽的口气颇是不屑。 余幸道,“这位小侯爷于帝都素有些花名,他又是个有钱的,我看定得上千银子。” “整整万两白银。” “这怎么可能?”余幸都不能信,道,“打个银人儿也用不了一万两银子吧!现在买人什么行情,上等的丫环不过二十两,就是些花头粉头的,三五百两罢了。再好的,也过不了千两。” 阿冽呷口茶,道,“要不说是新鲜事呢。你说,孩子养成那样,要是咱家的,我早拉出来一棒子一个敲死了。”明摆着就是傻x冤大头啊! 夫妻二人就着帝都八卦,讨论了下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何子衿这里也与阿念说了娘家打算过了中秋节就搬走了的事,这事,夫妻俩早就知晓了,阿念就没说别的,就是叮嘱一句,“姐姐看看祖母、岳父岳母那里可需得添置东西,只管给长辈们添置上。” “我晓得。” 于是,搬家的事,就这样定了。 倒是孩子们,很舍不得阿曦姐姐(姑姑)。 阿曦也舍不得他们哪,与朝云祖父去西山出游时还说起这事儿呢,阿曦道,“要是一辈子不分开才好呢。” 朝云祖父笑,“纵有分离,情义未改,亦是一样的。” 阿曦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了。阿曦还奇怪呢,问朝云祖父,“祖父你不是说坐车在一个时辰么,咱们这刚出城,就到了?”掀开车帘往外看,才晓得,并不是到西山泉了,是前面也有一行威仪赫赫的车队。这出了城,往西山的路呢,不算宽,但也不窄。有钱人家都喜欢把马车做得宽敞些,坐着舒坦。前面行来的,一看也不是寻常人家的车队。 对方要回城,他们要上山。 这就出现问题了,两家都是宽敞型马车,路不大宽敞,就需要一家略停一停,让一让。 这本是小事,但在官场上,这是有规矩的。 一般都是官小的给官大的让,爵低的给爵显的让。 阿曦倒是不介意给人让,她家一直就是中低品官员之家,出门短不了给人让路的。何况家里一向低调,阿曦也不是爱争长短的性子。 但,朝云祖父可不是这样的脾气。 很显然,对方也不是这样的脾气。 好在,他们遇上的不是不懂规矩的莽人,对方谴管事过来说话,自报家门,曹家。 哪怕阿曦这刚来帝都府的也晓得,这必定是曹太后娘家人出行。 阿曦看向朝云祖父,朝云祖父眼皮都未动一下,仍是一幅神仙样。阿曦就听闻道叔在外说了句,“方家。” 不过,显然,对面的人也不晓得这帝都城哪家姓方的摆这样天大的谱儿,因为曹家管事问了句,“不知是哪位方大人?” 闻道叔冷笑,“你既不知,就说明你还不配知!” 阿曦乍舌,想着闻道叔可真横啊!真不愧是太后她舅朝云祖父的大管家! 但,曹家管事不晓得方家是哪家,很明显,他家主子是晓得的。 因为,很快,外头就有个清郎的声音响起,“晚辈曹斌见过长辈。” 阿曦盘算着,曹家虽是曹太后的娘家,不过,哪怕是曹太后她亲爹比起朝云祖父还差着一辈呢。这位曹家人自称晚辈,却也并不过分。 朝云祖父却是眉毛都未动一根,只是屈指叩了车壁两下,发出“咚咚”两声,马车便继续向前行进了。至于车外的那位曹家人,朝云祖父始终理都未理。 阿曦的记忆里,朝云祖父一直是温和的慈爱的,偶尔有些慵懒又促狭的长辈,这样冷漠、疏离、高贵、睥睨的模样,阿曦还是头一遭见。 章节目录 第472章帝都风云之二十四 > 第472章 朝云祖父突然冷艳高贵了一把, 阿曦原以为朝云祖父不大高兴呢, 结果, 朝云祖父完全不受影响, 还教导阿曦, “遇人不能太和气, 该有架子时就得有架子, 不然,人人当你好欺了。” 阿曦点头受教。 待到得朝云祖父的别院,阿曦扶祖父下车, 见虽已入秋,别院仍是草木扶疏,景致极佳。不过, 阿曦道, “我听我哥和双胞胎说,是一处山脚下的泉眼哪。” 朝云祖父道, “他们晓得什么, 他们去的都是人人都去得的地方, 那处泉也不错, 但说煮茶, 还是这里的水更好。” 阿曦随朝云祖父穿花圃过回廊, 此处园林景致之美,依阿曦看,连朝云祖父现居的宅子都比不得的。阿曦也不急着煮茶吃了, 她道, “这园子可真好看。” 朝云祖父笑,“现在景致尚不是最好,外面梅林,待入冬梅花盛开,那景致,阖帝都都有名的。花园里还有一株梅树,是当年大凤朝武皇帝所植。这里的宫室,乃前朝明月公主所建,宫外两株梅树,一株为明月公主手植,一株为前朝末年名臣薛东篱所种。如今尚不到花开的时候,待得梅花开时,再来赏梅不迟。” 阿曦瞪大眼睛,“唉呀,祖父,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梅林行宫啊!”这行宫,她虽没来过,但在朝云祖父的藏书里看到过记载,行宫里最有名的三株梅树,就是刚刚朝云祖父说的那三株了。 “这行宫还真没个具体名字,因在西山,以前都叫西山行宫。我母亲以前每年冬天都要过来小住,因常举行赏梅宴,也有人叫梅宫。太皇太后年少时住过几年,太皇太后喜欢宽阔恢宏的屋舍,园子未曾大动,不过,有些屋舍,在修缮时是按太皇太后的意思来的。”朝云祖父指给阿曦看,“前朝以繁复华丽为美,我母亲当年其实并不喜这种修饰,不过,那会儿开国未久,朝廷也不富裕。就一直住着,未曾大修。” 阿曦道,“屋舍园林,最美不过汉唐。我娘说,前朝思想保守,故而,不论诗词,还是建筑,都是往细处做文章,虽够精细,却失于格局。” 朝云祖父颌首,“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带着阿曦到了一处山石堆叠之处,有细小泉水自山而落,积出一个小小清潭,潭中清可见底,几尾鲫鲤在潭底悠然自得的摆尾游曳。 阿曦赞道,“这鱼可真肥。” 朝云祖父笑,“那一会儿捞两尾来烧菜。” 阿曦再无意见的。 当天,喝过香茶吃过肥鱼游过花园,阿曦与朝云祖父兴致极高,索性在行宫里小住两日。 待回家时,阿曦与她娘说起在行宫的事,阿曦道,“娘,我可是开了大眼界长了大见识,简直美极了。我一直以为行宫都是很威风的地方,不是那回事儿,修的特别漂亮。娘,你去过没,可好看了 。” 何子衿还真去过,不过,那次去是陪阿念见凌霄,不是啥好事,何子衿就没说,听着闺女叽叽喳喳的跟她形容行宫的风景。 何子衿问,“你祖父心情还好吧?”有些担心朝云师傅触景伤情。 “挺好的。我跟祖父还约了冬天去赏梅花呢。” “那就好。” 阿曦问,“娘,你知道曹斌是谁吗?” 何子衿道,“姓曹,是曹太后娘家人吧。” “这个我猜到了,我跟祖父出门,就遇着这个人了,他给我们让路了,还上赶着跟祖父攀亲,不过,祖父没理他。”阿曦道。 何子衿道,“师傅又不认识曹家人,他也不爱交际,自然不会多理这些俗人俗事。” 阿曦初来帝都,觉着帝都实在是个大地方,而且,人情世故比北昌府复杂许多。不过,她娘也开始带着她在帝都走动,露露面什么的了。 阿曦生得貌美,况她亲事早定,而且,定得很不错,性子也是个大方性子,再加上,何子衿带她走动的多是亲戚家,如沈玄的岳家宋家,还有阿晔的岳家苏家,还有就是余、杜两家,说来都是姻亲。再远一些的,譬如唐家。 反正长辈们看阿曦都不错,阿曦跟她娘出门的时候,也遇到过有些闺秀暗地里打量她,阿曦自己没什么,她甚至知道这些女孩子为什么打量她,多是因阿珍哥那玉树名声。 阿曦自身相貌条件摆这儿,再者,她自信的很,才不怕人看呢。而且,阿曦现在很有心眼儿,她就是外出做客,从来都是带足了丫环,而且,断不走什么桥边水边的,以免发生事故。更鲜少与人嬉笑玩耍,她是初来帝都,并不认识几个朋友,阿曦牢牢记住朝云祖父说的话,人不能太没架子,反叫人小瞧。 于是,阿曦的社交就是从车马丫环的排场开始的。 因她并不爱玩笑,那些人顶多就是偷偷打量她几眼,并不敢与她轻说笑。如此,阿曦倒是得了个端庄气派的名声。 如姻亲苏家的姑娘,还会时常下帖子请阿曦过去说话,与在北昌府一样,女孩子也有女孩子的圈子。阿曦受别人的请,也会在家摆个茶点会请别人过来玩儿。 如此,阿曦在帝都的交际就这样不急不徐的展开了。 看闺女来了帝都也没有水土不服,何子衿就放心了。 这人吧,心情不一样,气色也不一样。 要不,怎么有那句老话叫,相由心生呢。 何子衿便是如此了,她这进宫给大公主郡主授课都是眼带喜色,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年纪小不一定看得出来,却是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因何子衿也兼职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的差使,时间久了,太皇太后本就是个随和人,虽然太皇太后的气质不大随和,但,太皇太后在家常事务上绝对平易近来。太皇太后还打趣一句,道,“看你面带喜色,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何子衿摸摸自己脸,笑,“我家里,要说大喜事没有,小喜事倒是有一件,我爹调回帝都任职,祖母、父母都回来了,我家阿曦也回来了。” 太皇太后对江家的情况显然有所了解,颌首道,“啊,你那长女。” “是。”何子衿说到闺女就是满面掩都掩不去的骄傲,“那孩子,自出生就没离开过我。我们来帝都前,因我娘家兄弟们也都在帝都,长辈那里没个孩子未免寂寞,这孩子就留下来陪伴长辈了。孩子懂事,我做母亲的自然高兴,但也着实牵挂。我这辈子,头一次与孩子分开这么久。” “做父母的,多是会牵挂孩子的。”太皇太后道,“你家长女,很懂事。” 何子衿原不是个轻浮人,倘是太皇太后赞她,她一向矜持的紧,很知低调。可太皇太后一赞她闺女,哪怕心里知道这兴许就是一句客套话,但身为人母,何子衿就是忍不住当真了。她笑眯眯地,“娘娘谬赞了,她就是个实心肠的孩子,不敢与那些有贤名的闺秀比,却也还成。” 听何子衿这话,太皇太后都不由莞尔。 这做父母的,要是说起自家孩子来,那绝对是滔滔不绝,无所节制。如何子衿这自小仙儿做到大仙儿的也不能免俗。太皇太后喜欢与何子衿说话,无非是何子衿不大拘谨,说些家长里短的,太皇太后日里万机,只当听个有趣,休息一下。何子衿呢,叫她说国之大事,她活两辈了,也没能在国之大事上活个明白,她也就会说家长里短。以往还克制些,这回太皇太后与她说起自家孩子,唉哟,何子衿那简直说起来没个完了。打龙凤胎小时候的事就絮叨起来了,“阿曦打小儿就实诚,别人家孩子如何娇贵,我们阿曦三岁之前都没生过病。小时候性子就好,晚上醒了,哼唧两声,喂一次奶就继续睡,从来不夜里闹人。阿晔就不行,打小儿就挑,尤其吃东西,跟猫儿似的。明明出生早,小时候个子都长不过阿曦。阿曦学站了,他还坐着呢。阿曦学迈步了,他就在一边儿捣乱,拽妹妹的腿,绊妹妹个跟头什么的,都是坏主意。自己瘦,就笑话阿曦胖,其实,阿曦一点儿不胖,小时候孩子家不都圆圆润润的,就他挑吃挑喝,小细脖子顶个大脑袋,每次变天换季,我就心里念佛,只怕阿晔着凉生病。不过,阿晔就是瞧着瘦,身子挺结实,自小生病极少。而且,小时候那些欺负妹妹的坏主意,长大些,就很有些做哥哥的样儿了。以前阿晔比阿曦矮,阿晔笑话阿曦胖时,阿曦就会笑话她哥小矮个儿。阿晔为些很是憋气,自己想出个主意与我商量,叫我给他做鞋子时鞋底加厚半寸,这样他就同妹妹一样高了。” 太皇太后笑,“真是古灵精怪。” “可不是么。孩子小时候,那主意真是一会儿一个,有时总叫人哭笑不得。” “你家里也有丫环使女,如何还会做针线?” 何子衿笑,“大部分是丫环做,我就是闲了,给孩子们做个一件半件的。我活计一般,我们阿曦好针线,她比我有耐心,做活细致。” “那孩子,念书可好?” “做学问自是不成,她爱读些游记史书之类,觉着有趣。经书就少些,太过深奥,她这个年纪,还读不大懂。”何子衿笑,“念书也并不是为了让她做学问家,只是想,念书明理,且能开阔眼界。再者,做学问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倘她有心于学,只要坚持研习,就是做学问了。她这个年纪,离做学问还远。倒是喜欢孝敬长辈,或者是带着弟弟们玩耍,或是与我分担些家事。” 江家来帝都时日尚短,何子衿得太皇太后眼缘的时日更是不长。太皇太后很了解何恭人,知道这是个谨慎人,平日里说话虽不拘谨,但,何恭人往往十分注意说话的内容,哪里有这般问一答十的时候。 何恭人眉眼带笑,太皇太后都受了些感染,含笑道,“说来,你家长女的亲事,还是先帝赐的亲呢。” “是。”何子衿眼中含笑,“阿曦与阿珍也算青梅竹马,小时候,阿珍出外求学,就住在我家。他家里没有妹妹,那会儿我们阿晔年纪还小,阿晔心里是喜欢阿曦的,男孩子小时候淘气,像阿晔就时常与阿曦拌嘴。阿珍大几岁,时常护着阿曦。” 一个人的幸福,是可以看出来的。 就譬如何恭人,要说何恭人,论才智,在帝都了只能算个中上。论诰命,更是刚勉强踏入中阶诰命的门槛。论出身,更不必提,勉强算个书香耕读之家。 但,这个人日子过得很好。 这一点,太皇太后看得出来。 大约是何恭人夸自家孩子夸得太来劲,太皇太后道,“下回进宫,带你家闺女过来,给我瞧瞧。” 章节目录 第473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五 > 第473章 何子衿回家将这事儿同阿曦一说, 阿曦有些小紧张, 没忘问她娘, “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我啊, 是不是娘你跟太皇太后说了啥?” “也没说啥, 就说些家常事。”何子衿笑眯眯地摸摸闺女柔嫩的小脸儿, “你回来我这不是高兴么, 不知怎地,太皇太后瞧出来了,问我有什么喜事, 我就照实说了。太皇太后特别喜欢听人说些家常里短的事,兴许是听我说的高兴,就说想见一见你。” 阿曦忙问她娘, “太皇太后是不是特威严啊?” 何子衿道, “威严是有一些,但, 太皇太后也是极和气的, 只要知礼懂事, 她老人家待人极宽和。” 阿曦这就比较放心了, 她自认为礼仪很不错, 性格也好相处。再说, 她娘好像挺能跟太皇太后说得上话的样子,还有朝云祖父的面子,这么一分析, 阿曦觉着, 进宫倒也不是很紧张的事了。 何子衿把这事儿说出来,引起家中女眷不小反响。尤其何老娘,拉着自家重外孙女左瞧右瞧,直道,“这丫头,生下来就一脸福相,果然是个有福的。”她老人家的诰命品阶,刚够初一十五随大溜进宫给两宫请安的,何老娘心心念念的想进宫请安呢,在本八月初一该去,而且,那天还是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偏生太皇太后免了诸诰命的请安,再想去就得中秋了。 偏生中秋还得等几天,这不,何老娘正满心期盼着中秋进宫请安呢。 然后,阿曦这无诰命无身份的丫头,竟然赶在了老娘之前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这得是多大的福分哪! 何老娘就觉着,重外孙女有运道,有福分。 一个小姑娘家,能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可不就是福分么? 何老娘与沈氏说起阿曦时,还道,“龙凤胎出身的时辰就好,那会儿我去庙里烧香,给他们求签,便求了个再好不过的签。” 沈氏笑,“是。阿曦这性子也好,大方。” “就是。” 不过,虽然对阿曦很是自信,何老娘还是张罗着给阿曦做两身进宫穿的新衣衫,而且,何老娘特别大方还是自自己私房里拿了两块鲜亮料子给阿曦,何子衿还说呢,“这料子倒没见过。” 何老娘习惯性的将嘴一撇,道,“这是我存的好料子,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一句话,她老人家的宝贝。 何子衿笑,“祖母你这心偏的,只说给阿曦,我这么大个人见天儿在你跟前服侍,也没见你给我个一块半块的。” 何老娘道,“还给我要料子,我正想说呢,你也是快当婆婆的年纪了,衣裳有两件儿换替的就行。打我回来起,你这几天哪里有重样儿过。过日子,全靠节俭。俗话说的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说得就是你了。你可攒着些吧。”因何子衿小时候就是个穷大方,何老娘打老早何子衿没出嫁时就很怕何子衿以后穷得吃不上饭,结果,人家日子是越过越好。不过,她老人家是看不上自家丫头这见天换新衣的事情滴。所以,料子是甭想啦。何老娘还嘟囔,“又不是阿曦,正是好年华,最该打扮的时候。” “我这也就三十多,叫您老一说,好像我多老似的。”何子衿道,“就是您不给我这马上就要做婆婆的,也该一碗水端平,给阿晔媳妇两块是不是?我替儿媳妇收着。”何子衿不爱听何老娘说她“当婆婆的年纪”,尽管这也是事实,但何子衿觉着自己还年轻着哪。 再者,看祖母这抠劲儿,何子衿还非把料子要到手不可。 不想,何子衿这话倒给何老娘提了醒儿,何老娘问,“阿晔明年十七了,跟阿冰的亲事什么时候办啊?” 何子衿道,“我是想着多放几年也无妨,阿冰毕竟是女孩子家,她与阿晔同龄,不能耽搁。今年是国孝的年头,我们与亲家那边儿商量的,明年就给他们办。” 何老娘点头,“是这个理。早些成亲,多生几个儿子,阿念这子孙也就旺起来了。”要何老娘说,阿念样样都好。又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再稳重可靠不过。就是一样,命里太孤单了些,族人亲戚一个都无。在何老娘看来,家宅便不大兴旺,所以,这也是何老娘一直担心的地方。好在,自家丫头旺夫旺家的,给阿念生了三儿一女,待明年阿晔成亲,阿念有了孙辈,何愁子孙不兴呢。 何老娘心里算了算,觉着阿念的家族兴旺也指日可待啦~ 是的,虽然阿念官职不错,但家族人少,在时下人眼里看来,也算不得兴旺之家的。 何子衿见老太太把话题转到阿晔生儿子上头去了,连忙提醒,“您可得这重外孙女、重外孙媳妇一样看待啊。” 何老娘瞥自家丫头一眼,“那是自然。”心下想着,这傻丫头,就是傻,闺女跟媳妇能一样的。 何子衿提醒老太太,“料子料子。” “唉哟喂,我怎么修来你这么个催命鬼哟。”何老娘气地一抱双臂,道,“成天就知道抠索东西。”当然,自家丫头也没少孝敬她老人家,主要何老娘是觉着,这丫头没心眼儿,这才叫人担心呐。唉,这以后怎么给人做婆婆啊。 何子衿笑道,“那我就先替阿冰谢谢您啦。” “我用你谢,我给阿冰也不给你。好人也不叫你做,我自己存着,到时阿冰进门儿,我再给她。”这样阿冰肯定知她这做长辈的好。 何子衿对何老娘这一把年纪还满肚子心眼儿也是服了。 祖孙俩斗了几句话,何老娘就话归正题,让给阿曦做两身新衣裳,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时穿。何子衿道,“她新衣裳还没穿完呢,有的是。” 何老娘一听这话,当即就把料子再要回来。好在,她老人家待孙辈都大方,想了想,就没往回要,与阿曦道,“既然有新衣,这料子你好生收着,别一下子都用了,存着以后做衣裳也好的。你现在长得快,做许多衣裳也没用,一下子就短了,穿不得了,岂不浪费。” 阿曦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是,我去年的裙子就短了一寸多,我就镶了个边儿,一样穿,既省了做衣裳的银子,还跟新样式一般。” 何老娘大为赞赏,拉着阿曦的手,与沈氏道,“这孩子,比她那不会过日子的娘强百倍。” 沈氏抿嘴直笑。 阿曦那不会过子的娘表示:想忍住不与老太太拌嘴,可真是难啊! 何老娘虽很为阿曦高兴,能进宫见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到底这样的年岁,想的就多,哪怕很为阿曦觉着荣幸,也没有一味高兴,私下还问了自家丫头一回,阿曦进宫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何子衿就照实说了,何子衿笑,“我这说起孩子就有点儿没完没了,兴许太皇太后没见过寻常人家的孩子,就想阿曦进宫见一见啥的吧?” 何老娘点头,很是赞了自家丫头一回,“这事儿办得对,你有这机会,不要给家里爷们儿说什么过头的话,这做官各凭本领,要是本领不够,非要把自家人捧到那高位,反是害了自家人。阿曦不一样,阿曦是女孩子,女孩子有个好名声太有用了。”觉着自家丫头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何老娘又赞了一回,“这事儿办得明白,以后多夸夸阿曦,咱们阿曦本就相貌好性子好,我就没见过比阿曦再好的了。” 何子衿笑,“就是再有好的,也不给您叫老祖宗哪。” 何老娘白眼,“咱家孩子是真的好。” 她老人家在这事儿上一向实诚,看自家孩子最顺眼。 沈氏也觉着,闺女这事儿办得不赖。 这年头,世人对男孩子与女孩子的要求可是大不一样的。男孩子只要会念书,哪怕出身贫寒,以后照样有前程,娶个好媳妇是不愁的。女孩子就更看出身,像阿曦,属于中低品官员的长女,在帝都委实不算出众。但如今能得太皇太后召见,这就大不一样了。 哪怕阿曦亲事已定,可有这样的机缘,就是婆家也会更看重几分的。 何子衿委实没想这么多,就是何老娘与沈氏想的这些益处,何子衿也是回家后才想明白的。她倒不是看不清被太皇太后召见的好处,只是从没想过要这么干罢了。 然后,她无意中竟然干成了。 何子衿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有心人觉着她太会钻营啥的了。 这担忧眼前也顾不得了,何子衿得提点一下阿曦进宫时要注意的礼仪。阿曦的礼仪都是纪嬷嬷一手教导出来的,不过,她是头一遭进宫,何子衿难免要细说与闺女一些小细节或是小窍门什么的。 还有时常去慈恩宫的娘娘们,譬如,苏太后娘娘,还有就是太妃太嫔。住在慈恩宫的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再有就是宗室里的几位大长公主。给阿曦做了回进宫突击。 阿曦进宫的事,朝云祖父也知道,朝云祖父没觉着有啥需要叮嘱的,不就是进宫么。 倒是纪嬷嬷心细,与阿曦道,“太皇太后最喜欢女孩子。” 所以,阿曦这进宫,绝对是事前做足了功课的。 尽管做足功课,但,踏入巍巍皇城那一刻,阿曦还是为这巍峨的皇家气派所震憾。不过,她只是用眼尾余光扫一扫视野范围内的风景,不要说进宫,就是去别人家做客,也没有东撒西看的,那就太失礼了。 阿曦有些紧张,不过,她也是自小念书的孩子。而且,阿曦这少年教育,都是纪嬷嬷一手栽培,纪嬷嬷就是太皇太后派给朝云师傅的,可见纪嬷嬷本就是宫内的嬷嬷。且,不是寻常的嬷嬷。因为,阿曦小时候念书都有一部分是纪嬷嬷指导过的。纪嬷嬷非但识字,她是真□□过书的。在宫里,识得字念过书的嬷嬷,大都是有品阶的。 何况,阿曦的主要教育人可是朝云祖父,这位贵族中的贵族。 还有她爹,这位先生乃探花出身,而且是注重家庭子女多过差使官职的人,江探花在家庭上花的心思绝对比在官职上的多,可想而知对儿女的教育多么看重。 还有她娘,这位女士自身经历就够写本书了。 所以,阿曦尽管出身只是寻常中阶官员之女,她受的教育绝对可以与公府侯门家的千金相比。此时,阿曦也展现出了多年的教育成果,即便有些紧张也没影响到她的仪态,阿曦那种浑然天成的落落大方,绝不是短时间内的训练能有的气质。 哪怕与楚郡主交情不错的嘉纯郡主心下都得说,江姑娘论身份比不得楚郡主,但要论相貌,还真不比楚郡主差。 太皇太后对阿曦的观感显然也不错,她老人家神色和缓,十分温和,令阿曦到近前说话,仔细打量了阿曦一番,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 何子衿笑,“她与她哥是龙凤胎,小时候俩人生得最像,长大了还是阿曦要柔美些。” 阿曦这当事人都给她娘夸得不好意思,想着,难不成她娘在太皇太后面前就这么夸她的?唉哟,她娘可真是太不谦虚了。 太皇太后对一畔的一位发若霜雪的老嬷嬷道,“嬷嬷看,这孩子生得,是不是与行云少时有些像。” 行云是谁,何子衿就不晓得了。倒是那位老嬷嬷眯着眼望向阿曦,笑道,“江姑娘一看就是性子柔和之人,江侯爵性情强横,虽相貌有些肖似,因性情不同,这样看倒也不大像了。” 太皇太后一笑,“也就嬷嬷说行云强横了。” 何子衿此方明白,江行云说的就是巾帼侯了。原来,巾帼侯闺名行云二字。 太皇太后与这位老嬷嬷闲话两话,就与阿曦说起话来,问她初来帝都可适不适应帝都的生活气侯,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菜。阿曦从来不是个扭捏人,便照实说了,这孩子完全继续了她娘讲故事的天分,一件小事都能说得妙趣横生。阿曦多是说北昌府的生活,北昌府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叫她一说,简直是天堂一般,用阿曦的话说,“一开春,河水一解冻,草儿绿了,花儿就要开了,每天都能听到布谷鸟一长一短的唱歌。田里麦苗返青,田野里还有许多野菜,一簇一丛的往外冒,趁着早春,掐些尖儿来吃,虽是野菜,也是极鲜的。待得夏天,北昌府夏天可凉爽了,我们从来不用冰,瓜果梨桃的都熟了,果子多的吃不完。秋天更不必说了,山里的药材,乡间的野味儿,就是市场上,也是什么都有。而且,北昌府离榷场近,北凉还有更远的白蛮国的商贾会来到榷场进行贸易,我还会说几句北凉国的话和白蛮国的话。”她还给太皇太后学了几句,不想太皇太后竟懂北凉语,还与阿曦用北凉语交谈几句。阿曦别提多惊讶了,更觉太皇太后学识不凡。 苏太后等人都道,“母后这样的学识,我朝开国从未有之。” 太皇太后道,“年轻时闲着无事,略学了一些,并不精通。” 苏太后笑道,“母后学识渊博,举朝皆知。这世间,我还真不晓得有什么是母后不晓得的。倒是这丫头,小小年纪还通外族语,颇是难得。”说着,指了指阿曦。 太皇太后笑,“是啊,所以我常说,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多学些东西不是坏事。” 阿曦忙谦道,“臣女是因以往家里离得榷场近,有地利之便,才侥幸学了几句。其实,学得很一般。” 太皇太后微微笑着,“话是用来说的,会说就不错。” 太皇太后还道,“江恭人会不会说北凉话。” “臣妇都是让阿曦给我做个翻译。”何子衿连忙解释“翻译”的意思,“臣妇不懂这个,因阿曦能听懂,就是偶有与北凉人打交道,让她在中间,给我们做个……解释。” 何子衿把翻译的意思跟太皇太后解释清楚,太皇太后点头道,“翻译。五方之民,语不同,嗜欲不同。达其志,通其欲,东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译。翻则有传递之意。翻译,这个词很好。” 太皇太后看何子衿一眼,表示赞赏。 何子衿很是惭愧,想着,她就是嘴快用了前世的名词。结果,给太皇太后这学识渊博的一解释,就觉着,翻译这词,是当真不错啊~ 太皇太后与阿曦说话不长时间,就让何子衿去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了,阿曦也跟了她娘一道。 太皇太后似是有些累了,连苏太后等人一并打发了各自歇着去。 待人皆告退,唯那位发若霜雪的老嬷嬷依旧坐在太皇太后身畔,并未离去。良久,太皇太后方道,“江恭人看江姑娘的眼神,像在看无价珍宝。” 老嬷嬷不知是不是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怜惜,她低声道,“母亲看孩子,都是这样的眼神。” 太皇太后轻叹,“是啊。”我不再记得我的母亲有没有这样的看过我,但她为我付出性命。她对我的爱,爱逾性命。只是,我多么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这样的历经艰辛困苦,而今,何其寂寞。 章节目录 第474章帝都风云之二十六 > 第474章 阿曦还旁听了一回她娘怎么教大公主与嘉纯郡主练拳脚的, 然后, 阿曦就明白了, 她从小到大受到的就是公主郡主级别的武先生的教育了。完全与她娘教她的没什么差别嘛。 不过, 虽然她娘武功就是如此了, 但, 她娘十分会说话, 不管什么事,都能说出几分道理来。而且,大公主与嘉纯郡主也很好相处, 阿曦年纪稍大些,时不时陪她们说说话,气氛倒也不错。 待母女俩回家, 何老娘正眼巴巴等着呢, 见阿曦回来,忙问她给太皇太后请安可还顺利。阿曦笑, “老祖宗放心, 都好。” 何老娘让丫环拿点心给阿曦吃, 又问她具体面见的事。阿曦平生头一遭见太皇太后这样的大人物, 心里自然也是想说一说的, 她想了想, 道,“太皇太后相貌端严,我以为太皇太后肯定是头戴凤冠身着凤袍的, 其实根本不是那样儿, 她老人家可简朴了,就簪了一支白玉凤头簪,穿着亦不华美,可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坐着,便极有气派。” “那是!”何老娘很认同阿曦这话,点头道,“太皇太后哩!”这样的身份,能不气派! 沈氏也好奇呢,问外孙女,“太皇太后跟你说话没?” 阿曦道,“说了。就是家常话,我说了一些北昌府的事,太皇太后还会说北凉话,说的可好了。我还跟太皇太后用北凉话说了好几句。” 何老娘一拍大腿,与沈氏道,“果然是多念书有用的。” 在一畔的余幸笑道,“太皇太后年轻时就极有才学,听说,太皇太后少时便通西蛮语。” 何老娘与两个孙媳妇道,“咱家的男孩子都是念书的,如今从阿曦这里得了个经验,以后你们谁有了闺女,也别忘了叫闺女多念念书。” 余幸与杜氏虽有些不好意思,也笑应了。俩人都是有儿子的人,还真是挺盼闺女的。 余幸道,“太皇太后最喜欢女孩子。” 阿曦还命人呈上太皇太后赏她的东西给大家看,有两匹时兴的鲜亮料子,最是适合女孩子穿的。还有一套紫晶梳子,大大小小的梳子有七把,有的可用来梳头,还有一对小发梳,簪于发间可做饰物。 这样精致的物什,人人都说好看。 沈氏与阿曦道,“你自己好生收着,这是太皇太后赏的,出去佩戴亦是体面。” 阿曦高兴应了,做为小小少女,阿曦虽然也很懂事,但能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还是觉着很荣幸的。阿曦一天都是美滋滋的,很是珍惜的收藏起自己的小梳子,双胞胎回家听说姐姐得了赏,过去看时,阿曦还不大乐意,双胞胎说了好些好话,才见到了姐姐的小梳子。 双胞胎之一阿昀赞叹道,“这可真好看。” 双胞胎之二阿晏道,“现在,紫晶的东西市面儿上可不好找,因太皇太后喜紫色,多少年前帝都诰命便人人服紫了。水晶不算稀奇,但多是白水晶、黄水晶,如这样的紫晶,不要说能打磨成梳子折,就是这样大小的料子都极难得的。” 阿昀在一畔点头附和,颇觉姐姐得了好东西。 阿曦心里亦是欢喜,大方的让双胞胎赏玩个过瘾,方令丫环收起来了,打算中秋节再戴。 别看阿曦同双胞胎矜持,得赏赐这事儿,阿曦还特意同祖父说了一回。主要是,阿曦觉着祖父太仙风道骨,多沾些红尘气方好。 阿曦与朝云祖父道,“太皇太后可真有学问,祖父,你知道吗,一个人有没有学问,真是能看出来的。” 看阿曦这样很郑重的说话,朝云祖父笑道,“是啊,腹有诗书气自华。” “对,就是这个理。”阿曦摇着小扇子煮茶,道,“以前我都觉着,世上比我娘有身份的人可能很多,但比我娘更有学问的人,我还没见过,这回可算见着了。太皇太后是真的有学问。” 朝云祖父笑,“你娘书是看了不少,琴棋书画,样样平平。” 阿曦道,“有学问不在于琴棋书画精与不精,这些是人们普遍认知上的学问,有些人,可能没念过几本书,但通透豁达,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学问。也有许多女孩子,在娘家时是琴棋书画,嫁了人,这些东西就抛下了,每天困于琐事。像我娘,现在我们都老大了,我娘还每天都会看书,也没有因成亲生子,就把自己变成黄脸婆。今天我见到了太皇太后,我才知道,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气势威严不是摆出来的,是到了那个境界,自然就有的。而且,最难得的是,太皇太后这样的地位,与我说起话来都十分和气,这样的修养,也不是一朝一昔能有的。” 阿曦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敬仰,足足跟朝云祖父叨叨了小半个时辰,煮开了两茶壶,喝罢了朝云祖父。 朝云祖父放下茶盏,道,“怎么也没听你这么敬仰一下我啊。” 罗大儒听这话险没吐出来,很认真的劝朝云道长,“咱们这把年纪,多少还是得要点儿脸的啊。” 朝云道长白罗大儒一眼,这老家伙,就知道拆他台。 阿曦不愧是朝云祖父带大的,肉麻的话不打嗑拌的顺溜出口,“我自小同祖父在一起,耳濡目染尽是祖父的风采,一直敬仰着呢。” 朝云祖父满意颌首,觉着孙女很有见识。 罗大儒于这对肉麻祖孙不予置评。 罗大儒比较担心太皇太后,私下与朝云道长道,“太皇太后不喜曹太后之事,就我这平头百姓都知道了。” 朝云道长道,“你都平头百姓了,还操这心做甚。” 罗大儒不客气道,“行啦,咱们能这么安安生生的,还不全赖太皇太后今时今日之地位。咱们这些老东西,原也没几年好活,难道我是担心你?我是想着,太皇太后不容易。那曹家,原不过一介暴发,只是先时太宗之事,你莫要忘了。” 朝云道长闻听此,不由皱眉。 说来,朝云道长出身是没的说,他与太宗皇帝是嫡亲的姑舅兄弟。 但在皇家,亲情与权位,还真说不好孰轻孰重。 朝云道长家破人亡,全赖太宗皇帝所赐。 当然,朝云道长因出身缘故,他家的事与国事相干之处也比较多。何况,那样的大家大族,谁家也不是就干干净净的。对于往昔旧怨,朝云道长已是想通了。就说太宗皇帝这个人,斩草还不除根,朝云道长父母都因太宗皇帝而亡,太宗皇帝偏生没对这位表弟下手。 但太宗皇帝做的那些个事,朝云道长也不可能去感激他。就是太宗皇帝自己,虽坐享帝位多年,但最后,父子相残,朝云道长颇觉解气。 如今罗大儒再提太宗之事,无非就是太宗之母胡氏,当年太宗皇帝一朝亲政,胡氏立刻由太妃升做太后,仗着有个皇帝儿子,那些年,胡氏可是没少为难如今的谢太皇太后。 朝云道长淡淡道,“太皇太后不同于我的母亲,母亲生就在权势之中,她得到权势,不费吹灰。故而,难免轻易放手。再者,我母亲当年,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她是因皇室公主的身份辅政,父亲于权位无意,伯父却一直有逾越之心。倘我母亲坐视此事,难道不做皇室公主,而去做皇家弟媳?母亲当年的选择,说不得对,也说不得错。太皇太后不一样,太皇太后是嫁入皇家的,她执政,名正顺。至于百年之后,唐时则天皇帝倒是子孙满堂,其后如何?” 罗大儒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有数没数的,到朝云道长这样的身份地位,还真不会将曹家放在眼里。人经的事太多,看事情自然透彻,就像朝云道长提起太宗皇帝,都没以前那种咬牙切齿了。 初回帝都那年,朝云道长还特意去皇陵陪老仇人住了一段时间呢。 如太宗皇帝,又如何,终不过黄土一抔。 阿曦自然不知道两位长辈这些谈话,眼瞅中秋即至,家里的事现在有她娘和舅妈们,用不到她,阿曦就在朝云祖父这里帮忙,帮着朝云祖父和罗爷爷准备中秋节。 两位长辈的中秋节实在简单的很,走礼的就两家,一家是太皇太后,一家是文康大长公主,前者是朝云祖父的外甥女,后者是朝云祖父的表姐。阿曦帮着对礼单来着,再有就是朝云祖父这里中秋节的准备了。朝云祖父的话是,“随便弄弄就行了。” “中秋节怎么能随便弄弄啊。”阿曦很不赞同这种说话,她是个认真的孩子,举凡节下要准备的水果干果蜜果果酒菜品之类,无不一一过问,认真极了。 朝云祖父的中秋礼送出去,都收到了回礼。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回礼里竟然还有几样适合女孩子用的东西,朝云祖父都给了阿曦。阿曦觉着很是荣幸,阿曦并不是因太皇太后与文康大长公主的身份而做此想,只是,走礼向来是有讲究的。像熟悉的人家走礼,有时知道你家有小孩儿啥的,送些孩子用的东西,这都是亲近人家的做法。阿曦虽然很高兴收到礼物,但,朝云祖父能有亲近的亲戚来往,阿曦很为朝云祖父开心。 阿曦还邀请阿珍哥八月十六一起到朝云祖父这里陪朝云祖父补过中秋节。阿珍哥自然应了,本来中秋节,阿曦也想阿珍哥到她家去过的,因为阿珍哥都是一个人在帝都,阿曦担心他寂寞,纪珍还是回绝了。虽然家里人都不在,但府中也有父亲给他安排师傅幕僚,中秋节这样的日子,若纪珍不在府里,就跟府里没个主心骨儿似的。最终,俩人约好八月十六去朝云祖父那里过。 中秋节的热闹自不消说,中秋节当天,有诰命的女眷们早早就起床梳洗,吃过早饭进宫给两宫请安,以贺中秋。这是何老娘与沈氏头一遭进宫呢,婆媳俩精神都有些紧张,却又有微微的亢奋,何老娘穿上诰命服,照镜子就照了八回。沈氏则是拉着闺女,悄悄重复了遍诰命请安的流程。见自己没有背错,沈氏这才稍稍安心。 待得收拾停当,就男人们上朝,女眷们进宫请安了。 余幸阿曦等人一直送到门口方回。 这去宫里请安啥滋味儿呢,据何老娘说,“去了就是等着,待到了时辰,就有内侍引我们进宫。我们是最后了,磕过头就出来了。”至于太皇太后长啥样,因何老娘沈氏都是诰命中的末尾,所以,连太皇太后个边角都没瞧见。 啥?你说抬头? 人人都低头行礼呢,谁敢抬头? 反正吧,虽然没见到太皇太后真容,不过,能进宫一趟,何老娘亦颇觉荣幸,她老人家觉着,这以后可得好生保养,进宫的日子长着哩,只要不是太皇太后免诰命请安,她老人家就要一趟不拉的去! 虽然入宫请安有些累,却是丝毫没影响晚上的家宴。 何老娘那叫个高兴,晚上把进宫请安的事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回又一回。诸儿孙都肯捧场,把个老太太乐的了不得。 倒是中秋之后,阿曦的交际圈莫名其妙的上升了n个档次,她先时只是与姻亲之家的女孩子们来往,但,中秋之后,先是永安侯府李家姑娘向阿曦表示出了好感。 阿曦分析了一回,现在的永安侯是文康大长公主的亲儿子,现任御林大将军李宣,估计李家是看在朝云祖父的面子上,不然,依江家的官职地位,连往李家赴宴的资格都不大够。 阿曦与侯门贵女交际起来,并不怯场,她还很有幸的见到了文康大长公主,然后,证明了阿曦的分析,因为文康大长公主直接就问了朝云道长的事,完全没有半点儿委婉。阿曦倒是见惯了人委婉着说话,如文康大长公主这样直接的没几个,好在,文康大长公主没问别个,就是问道长好不好。阿曦自然是说好的,她是个活泛人,知道只答个“好”太单薄了些,便举例说明了朝云祖父确实挺好的,闲了喝喝茶下下棋什么的,输得多了还不高兴啥的。 尽管只是小事,文康大长公主也听得颇为认真,末了还赏阿曦一套红宝石首饰。阿曦也不能拒绝,便郑重恭敬的谢了赏。不想,文康大长公主与阿曦道,“阿云的事,与我说说也就罢了,旁人不必多。”担心阿曦年纪小没心眼儿被人套了话儿什么的。 阿曦连忙道,“是,殿下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的。之所以跟殿下说,是因为,中秋节,朝云祖父就跟殿下来往了。我想着,朝云祖父心里其实也挺记挂殿下,才同殿下说的。要是换了别人,我一个字都不会说。”证明自己嘴巴很严。 大约是听了这话高兴,文康大长公主看阿曦的目光都柔和不少,笑,“这就好。” 阿曦回头也没忘同朝云祖父说一声文康大长公主跟她打听祖父的事,连带大长公主如何问的,她是如何答的,都一一同朝云祖父说了。 朝云祖父微微一笑,“这就很好。”看阿曦摆着文康大长公主给的首饰不知如何是好,朝云祖父道,“只管收着,文康好东西多了去。” 阿曦收起大长公主给的首饰,心里其实觉着挺纳闷儿的,听她娘说,朝云祖父家里就是给太宗皇帝害的,可文康大长公主又是太宗皇帝嫡亲的妹妹,倒是与朝云祖父关系不错。 阿曦深觉皇家事务感情之复杂,非常人所能明白,她平日里琐务颇多,也就不再深入探究了。倒是双胞胎,对于姐姐出门做客总有长辈赏东西这事儿,羡慕的不要不要的。双胞胎都说,“我们见天只顾着上学念书,还是姐你财运好。” 阿曦由双胞胎参观自己的珍藏,听这财迷话,阿曦不由提醒双胞胎几句,让他们出门不要乱说朝云祖父的事。双胞胎道,“我们才不会说呢。” 其实,江家孩子都嘴严,因着与朝云师傅走得近,哪怕最爱显摆的双胞胎在有人提及朝云祖父时,嘴巴也紧的跟蚌壳子一般。说来,这也是令人称道的品质了。起码,不少明里暗里想从江家来接近太皇太后她舅的人家,虽然在江家大人小孩儿这里啥都打听不出来颇令人恼,可反过来想想,江家能做到这一步,不得不说,也难怪太皇太后她舅与他家走得近了。 帝都多少风起云涌,江家人依旧不急不徐的过着日子。 江家人不怕人打探,反正自来想从他家打探朝云道长的人多了去。这些年,江家都见怪不怪了。眼下,江家要忙的是,何家这一大家子搬家的事。 两家人在一起住惯了,真到搬的时候,当真有几分不舍,不只大人,孩子们亦是如此。好在,何老娘临搬家前把双胞胎的金玉香炉还给了双胞胎,让双胞胎聊作安慰。 双胞胎道,“老祖宗,你要不搬走,我们就把香炉送您。”他俩是真的挺舍不得曾外祖母的。 曾外祖母想了想,悄与双胞胎道,“成!你俩先帮我存着,我先搬过去住几日做做样子,过几天再搬回来,你们还给我摆啊!” 面对曾外祖母如此灵活的处事方式,双胞胎目瞪口呆,表示:那这金玉香炉的产权算谁的啊~ 章节目录 第475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七 > 第475章 何家这一搬家, 原本何老娘还说过几天还过来住呢, 结果, 老太太一搬新宅子, 对这事儿黑不提白不提了。无他, 何老娘现在正一门心思准备在自家宴宾客呢。 新搬的宅子, 安宅酒总得有的吧。 而且, 这宅子置得挺宽敞,也是四进大宅。再加上,何恭刚在鸿胪寺任职, 正可趁这机会请一请同僚。何老娘就爱办这热闹事,她还亲自叫余幸写了帖子,打发人给孙女一家送来, 同收到帖子的还有沈家。何子衿见着帖子, 打开来瞧了瞧,笑与来送帖子的翠儿道, “翠儿姐你回去跟祖母说, 我没空赴宴, 这还给我送起帖子来了。”都是不大相熟却又有几分交情的人家方送帖子, 以示郑重,自家人, 谁家送帖子啊,都是打发人过来说一声便都过去的。这主意,何子衿不必想也晓得是老太太弄的洋事儿。 翠儿笑道, “老太太特意交待给姑奶奶写帖子, 这还是咱们大奶奶亲自写的。姑奶奶可一定得过去吃酒,老太太点了好几出姑奶奶爱看的戏。” 何子衿道,“我什么时候爱听戏了,肯定是她自己爱听的。” 翠儿笑道,“咱们老太太兴致高的很,宴席上定哪些菜,请哪些人,定的哪个戏班子,都是老太太定的。这回咱们家足得热闹三天,都是老太太拿的私房银子。” 何子衿笑,“那我可得过去多吃点儿好酒好菜。” 翠儿笑,“老太太说请姑奶奶奶爷少爷姑娘早些过去,尤其曦姑娘,还得劳曦姑娘帮着照应那日来的姑娘们呢。” 何子衿笑,“知道了。”留翠儿喝杯茶说几句话,因翠儿还要去沈家送帖子,何子衿便未多留她。想着看老太太这是送帖子上瘾哪。 何老娘兴头儿足的很,宴课那一日,早早的穿戴了新衣,簪上新炸的金首饰,吃过饭就翘首以待啦~先来的是江家一家子,何老娘满面喜色,“快来快来!” 两家人一见面,自然欢喜,不想却被阿烽小郎抢了镜,这俩小家伙一见面就扑到一处抱在一起,一个说,“小郎,你可来啦!”另一个奶声奶气答,“烽叔,昨晚我梦到你哩~”然后,俩人就执手相望,种种情境,简直难以形容,麻得两家人齐起鸡皮疙瘩。 杜氏都说,“你俩够啦,昨儿不是才见过的。”这俩小家伙一直是一起玩儿的,突然之间阿烽跟随长辈们搬了家,小郎早过来八趟了,阿烽也常去找小郎玩儿。如今俩人一见面,硬跟八百辈子不见似的。杜氏这样的爽俐性子,都看得牙酸。 阿烽正色回答他娘,“娘,你也知道那是昨天的事啦!我跟小郎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小郎跟着点头。 近来俩人在准备明年的入学考试,学了些学问,现在经常乱用成语。又是逗得大人们捧腹。 给俩小家伙逗的笑了一回,人家俩小家伙也不愿意听大人们说话,给长辈们行过礼,阿烽就带着小郎出去玩儿了。杜氏与宫媛派了丫环跟了去,大人们在何老娘这屋里说话,何老娘埋怨几句,“不是说让你们早些过来吗?怎么这会儿才到?” 何子衿道,“总得吃过早饭哪,一点儿没耽搁的就过来了。” 阿念笑道,“这宅子收拾得真正好,经过园子里,那园子里的花木修剪的都极齐整,还有些都结了果子。” “可不是!我就说阿幸阿杜还不算不会过日子,这园子里栽花种树的,就得种这些个有出息的,以后咱家人吃都是好的。”何老娘笑,“看到我院儿的大柿子树没?待柿子熟了,双胞胎你们只管来摘。” 双胞胎道,“老祖宗,要是做柿饼儿,现在就得摘了,不然太熟了,柿饼儿就做不成啦。” 何老娘笑眯眯地,“等做柿饼的时候,我叫你们过来,咱们一道做。” 双胞胎高高兴兴的应了。 何老娘先是说一回自家的大宅子,又带着孙女这一家子参观自己的院子,何老娘住的院子并不大,就是正房三间,东西厢齐全的小院儿。沈氏余幸原都是想她老人家住大院子的,何老娘想得开,她一个人,住那么大院子做甚,她就挑了处精致小院儿,院子虽小,也样样都好。大院子给儿孙们住,不说沈氏得带着金哥儿,就是阿冽俊哥儿也都是做官的人了,各有交际,来往人多。 何老娘道,“别个都好,就是这院里少个菜畦啊。” 何子衿笑道,“如今天已是冷了,再种菜也来不及,明年开春辟个小菜畦,以后我家里吃菜也不外头买了。” 何老娘连忙道,“这还得看啊。”觉着自己就是种菜,依这院子大小,自家吃菜供供都够呛哩。 何子衿忍笑,“看啥,要是不给,我们就一家子过来吃。” 何老娘直道,“唉哟唉哟,要不说一个丫头三个贼哩。”逗得众人都笑了,余幸笑,“只盼着姐姐、姐夫每天都来,就怕姐姐、姐夫不来。” 何老娘见大家都笑,斜着眼瞧自家丫头,道,“我可不盼你,我就盼我们阿曦。” 阿曦笑嘻嘻地,“老祖宗这样说,我娘该吃醋了。” “吃酱油也没用。”何老娘拉了阿曦坐在自己身边,见阿曦生得相貌俊美,常人所不能及,何老娘是越看越爱,不禁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这眉毛鼻梁,跟我一模一样。” 大家皆忍俊不禁,何子衿笑,“别说,阿曦这眉毛生得还真像祖母,又黑又长。” “那是,我现在上了年纪,我年轻时那会儿,人人看了我这眉毛都说有福。”何老娘觉着,显然自己是把这福敢传给曾外孙女了。 余幸就说了,让阿曦帮着招待女孩子们的事,阿曦笑,“舅妈放心,只管交给我就是。” 两家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会儿话,江家一大家子就到了,何老娘这屋里越发热闹起来,男人们给何老娘见地礼,就随何恭父子几人去前院说话了,女眷留在内宅,一会儿再有客人过来就是官客在前院,堂客在内宅来招待。 何恭虽是刚来帝都,但阿冽几人在帝都时间可是不短了,纵兄弟几人官阶不高,也交往下了几个朋友。故而,何家设安宅酒,来得人还真不少,有亲近人家都是带着孩子来的,男孩子就是阿灿阿炫几人招待,女孩子阿曦帮着照应。女眷这里人手最是充足,男宾那边也无需记挂,待得戏酒时,甭提多热闹了。 何家整整摆了两日戏酒,虽则有些疲累,但人人都是精神抖擞的。用何老娘的话说,“咱们老何家,这也算在帝都府扎下根了。” 何家非但扎下根了,还有一件喜事,杜氏查出了身孕。 这喜讯还是阿烽亲自过来说的,他讲了自己将要做哥哥的事,就去找小郎玩儿了。 宫媛笑道,“再想不到的,刚过了乔迁之喜,接着就是二舅妈有妊之喜,可见是喜上加喜。干妈什么时候过去给二舅妈道喜,我与干妈一道去。” 宫媛如今已是有些显怀,何子衿笑道,“你们俩是一前一后,看来,这孕事也是传的。明儿咱们就去。” 宫媛笑应了,道,“看阿烽那得意劲儿,以往小郎常在阿烽面前嘀咕妹妹啥的,阿烽这是特意过来跟小郎说这事儿呢。” 想到这俩小家伙,何子衿也是好笑,道,“虽说阿烽搬去了那边儿,这俩人见天儿,不是你过来,就是他过去。虽差着辈份,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宫媛道,“天生投缘,小郎在家里,没一天不念叨阿烽的。” 俩人说会儿话,第二天就收拾了些滋补之物,带着阿曦过去看望杜氏。正赶上杜太太也在,杜氏见大姑姐也来了,笑道,“我并无什么事,倒劳得母亲姐姐都来看我。” 何子衿笑道,“这是喜事,我们过来沾沾喜气。” 杜太太笑道,“是啊。”又说,“阿烽也将念书的年纪了,你跟女婿正年轻,再生几个正好。” 说来,杜氏这怀孕似乎格外艰难,当初与俊哥儿成亲后,三年都不见动静,当时沈氏在北昌府都有些急,后来生了阿烽,也是好几年没动静。好在,这事儿在何家不算稀奇,何子衿笑道,“二弟妹这会儿怀胎正好,今是八月,这么算着,是明年三四月的日子,正是不冷不热时坐月子。再者,阿烽也大些了,再给阿烽生个小弟弟小妹妹的,阿烽也知道疼他们。” 杜太太笑,“正是这话。” 与杜太太闲话几句,杜太太难得过来,沈氏就让杜氏请杜太太去她院里看一看,孕时有什么忌讳的,帝都规矩颇多,沈氏这上头不大懂,索性就托了亲家太太,也是给母女二人说些私房话的意思。杜太太客气几句,便与女儿去了女儿女婿的院子。 杜太太在何家摆安宅酒时就来了,不过,彼时是赴宴,何家忙着招待客人,也没往闺女这院儿里坐一坐。今日来了,自然要细细的看一看。杜太太一面看,眼神愈发柔和,笑道,“那日过来吃酒,见你家园子就收拾的很不错。你这院子,也是用过心收拾的。”其实,院子好坏,并不在于多么名贵,有时,一草一木就能瞧出来,有没有用心打理。杜大人是做大理寺的,故而,杜太太亦颇注意细节。 杜氏笑道,“这宅子都是我与大嫂瞧着收拾的。” 杜太太点头,“你家大嫂子为人亦好。” 说着话,母女俩携手进屋,一进屋,杜太太就笑了,见屋里正中,条案上头挂着一幅胖嘟嘟的女娃图。时人家中妇人有孕,多是挂童子抱鲤鱼这样的画儿 ,杜太太笑,“想是女婿盼闺女哪。” 杜氏道,“可不是么。相公跟疯魔了一般,就想要个小闺女。我说,这岂是人力所能定的事。” 杜太太笑,“你们有了阿烽,要个小闺女也好。我看,亲家也不缺孙子,倒是缺孙女。不过,你跟女婿才阿烽一个儿子,再给女婿生个儿子也好。” 杜氏道,“反正我们还年轻,闺女儿子都好。” “是这话。”杜太太笑,“都说养女随姑,你们大姑奶奶为人就极好。” 杜氏亦是笑,“是啊,要是能有个像我家大姑奶奶一个的小闺女,真是我的福气。”关键是,大姑奶奶非但人好,相貌亦好。 杜太太又问了闺女的饮食起居,杜氏道,“娘不必记挂我,太婆婆、婆婆都待我极好,我这胎也平稳的很,当初怀了阿烽,前头仨月就没吃过一顿安稳饭。不吃饭肚子就饿,吃了立刻就要吐,那个磨人哪。这回也奇,吃什么都香,胃口极好。” 杜太太笑,“这就好这就好。” 杜太太杜氏母女说些私房话,何子衿过来看望二弟妹,自然要问一问杜氏有身孕的事,沈氏笑道,“阿杜也没想到,要不是突然有些犯恶心,我们都没瞧出来。” 余幸接了丫环端来的桂圆茶递给大姑姐,接了婆婆的话道,“可不是么。二弟妹怀阿烽时,一个多月就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清水都要吐出来。这回倒好,大夫来诊,说都俩多月了,她还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何老娘道,“这回怀相好。” 余幸道,“是,听相公说,二弟还要找大姐姐帮着算一算男女,二弟正盼闺女盼得心切。“ 何子衿笑,“听他说呢,他们已是有了阿烽,要我说,儿子闺女还不一样。我倒是帮阿幸看了看,我看,你也快了。” 余幸很是信服大姑姐的卦相,惊喜的问,“大姐姐,可是真的?” 何老娘沈氏异口同声问,“啥时卜的,是个啥卦?” 呃…… 看何老娘沈氏余幸那满是期待的目光,她真不好说自己随便说的,何子衿一向会诌,道,“这点事,哪里还用特意卜卦,一看就看出来了。” 余幸笑,“承大姐姐吉,我就盼着给阿灿阿炫添个妹妹的。” 何老娘点头,与余幸道,“你生个闺女,阿杜再个生儿子,再生闺女,比较好。” 何子衿听这话就牙疼,道,“每回家里吃饭,一屋子都是小子,您老人家还没稀罕够呢。要是都跟您老人家似的,就稀罕儿子孙子重孙子的,这以后都是男孩儿,没女孩子,我看这男孩儿也都得打光棍儿。” 何老娘其实就一时嘴快,说出了心里话,她主要是觉着大孙子已有俩儿子,二孙子才一个儿子,所以才想二孙媳妇再生个儿子的嘛。其实,这些年,何老娘给何子衿矫正的,已是很久不再说什么偏心儿子的话啦。今天一高兴,嘴上就没个把门儿了。何老娘把话说完才晓得大事不妙,果然,给自家丫头怼了一回。何老娘道,“我就一说,他们都年纪轻轻的,生啥还不一样。看你娘,五十上还有了金哥儿呢,以后生孩子的时候多了去,我哪里还就特别偏心重孙啊。就你们姐弟几个,我最偏心你啦~小时候咱家那样没银子,我还不是隔三差五的去飘香坊给你买好果子吃。丫头片子没良心,把老娘的好儿都忘啦~”最后,她老人家还反咬一口,抱起屈来。 何子衿道,“这还差不多,别叫我听见这种盼儿子盼孙子的话,好像说的我们女孩子是捡来的一般。” “我哪里说过这种话哟。”何老娘是再不承认的。 何子衿此方罢了。 沈氏余幸都暗笑不已,何老娘其实偶尔有些左性,这种时候,还就闺女(大姑姐)有法子。 待得中午,自然要留杜太太吃饭的。 何家还是平头百姓时,由于有何子衿这位在吃食上再不肯委屈自己的,何家的饮食同等人家里就是讲究的。这些年,在何子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引导下,虽不敢跟那等豪门人家比,但在同等官宦人家里,何家饭食相当不错。杜太太每回在何亲家这里留饭,就觉着,别个且不论,就从饭食上讲,闺女嫁给女婿就没受委屈。何老娘还一个劲儿让杜氏多吃鱼,道,“多吃鱼,以后孩子聪明。” 又让余幸也多吃,道,“阿幸提前补一补,到时孩子结实。” 杜太太一听这话,忙问,“大奶奶也有身子了?” 余幸笑道,“没有,大姐姐帮我看了,说我也快了。” 杜太太活这把年纪,一时竟没听明白余幸这话的意思,这有没有身子,得是大夫说了算吧?而且,听余幸这话,完全是现在还没有啊,怎么能确定马上就有呢。 杜氏与她娘道,“大姐姐占卜很有一手的。”与大姑姐道,“大姐姐,你是不是给大嫂算了一卦?” 何子衿笑,“没算,看了看。近来,阿媛与你都先后诊出身孕,今年是龙年,属水,水乃生源所在。这宅子方位不错,利子孙,又赶上今年年头,应有再添子嗣之喜。” 一桌人都听直了眼。 杜太太直道,“大姑奶奶还有这样的神通。” 何子衿笑道,“先时得三清点化,曾为人占卜,不过,占卜缘法已尽,我早就卦卜了。今日进门的时候,略留意一二,准不准的,也不一定。亲家太太就当听个故事就行了。” 杜太太回家私下都与丈夫说,“原来亲家大姑奶奶还是个大仙儿。”说了何子衿会占卜的事。 杜寺卿向来不信这个的,道,“江大人正经翰林,亲家大奶奶怎能行这等民间左道之事,对江大人官声可不利。” “看你说的,要不是我过去正好遇着,谁知道亲家大姑奶奶懂占卜呢。说是小时候开了天眼,后来机缘尽了就不占卜了。不过我们一道吃饭时闲话几句。” 杜寺卿点头,“这方是正道。” 杜太太听这话很无语,觉着要想跟男人说些家长里短,还真是说不到一处啊。 何子衿宫媛待到快傍晚的时候,这才回家去了。 纪珍晚上过来吃饭,跟阿曦商量着装修新房的事,纪珍比阿曦年长三岁,今年十九,明年二十。江夫人生纪珍时就三十好几了,纪珍又是纪大将军的长子,纪家早盼着阿曦能早些过门。是何子衿要求,定要待阿曦十七方可成亲,明年阿曦就十七了,纪家再等不得了。 这不,阿曦才回来几天啊,纪珍立刻就把收拾新房的事提上日程了。 原本,这收拾屋子是男方的事,不过,纪珍的意思是,反正以后这宅子是他们住,怎么收拾,还是要听一听阿曦的意思的。 何子衿笑道,“行了,你们自去商量吧。” 纪珍颇觉丈母娘善解人意,他,他就是过来吃饭,然后同阿曦妹妹单独商量收拾新房的事的。不想,双胞胎这对没眼色的家伙,非要跟去旁听,他俩理由还特充分,“现在学习一下,以后等我们成亲时也能攒些经验。” 双胞胎的大脑回路,一般人都是搞不懂的,他俩还问大哥,“大哥,你明年不是也要跟阿冰姐成亲吗?要不要一起去听阿珍哥讲收拾屋子的事儿啊?” 阿晔笑,“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明年有恩科,阿晔都在忙着念书。鼓励双胞胎,“好好听。” 双胞胎齐声应了。然后,与阿珍哥和大姐一道去大姐屋里,旁听阿珍哥和大姐商量装修宅子的事了。 阿珍哥表示:双胞胎的脑袋比和尚的光头都要亮三分啊! 其实,就是双胞胎不跟着,阿曦屋里也有丫环在,纪珍想说些私房话啥的,也是甭想。但是么,丫环可以想法子打发出去,小舅子就不能这般对待啊~ 纪珍虽然没能与阿曦妹妹说些私房话,他也是认真过来商量新房的事,俩人说着还会画一画图纸啥的,双胞胎都说,“阿珍哥的宅子收拾出来,肯定特别好。” 纪珍这里准备收拾新房了,何子衿这里在娘家一大家子搬走后,就与阿念搬到了主院,原本何子衿想给宫媛换个院子,奈何宫媛有个身孕,而且,月份大了,换院子什么的,未免折腾,何子衿就先命人收拾了,待明年生产后再让他们搬。另则就是,得给阿晔准备新房了。 何子衿与阿念商量的,阿晔与阿曦是龙凤胎不假,但,阿晔是做哥哥的,还是要阿晔先娶了苏冰,再让阿曦出嫁。这样也显得长幼有序。 阿晔对于新房啥的,就没什么概念了,他自小住的屋子不是他娘给收拾的,就是他妹帮着布置的,对这方面,阿晔表示,“先打扫一下,糊糊纸,上上漆,其他房屋布置,待阿冰妹妹来了再说吧。” “这也好。阿冰收拾屋子很有一手,那就先把屋子重新装一装,院子里花木什么的,如今已是过了中秋,要什么添减,待阿冰来了问一问她的意思,明春也好一并移植。” 阿晔觉着这事儿这样安排挺好。 苏冰是刚入十月到的帝都,苏二郎护送妹妹一道来的,主要是,苏二郎也打算参加明年的恩科。 阿晔与苏二郎一向交好,知道二舅子未婚妻到了,阿晔也不成天捧着书了,收拾得瑞气千条的就积极的过去拜访好友了。 阿晔这般殷勤,苏家人都觉有趣,苏不语还赞阿晔,“有前途。”做女婿的不殷勤些,谁家就把闺女嫁过去啊。 阿晔一幅正经脸,道,“这些天都在家攻读,时久没来给祖父请安了。还有二哥,咱们可是将将一年未见。”然后,极自然的问一句,“二哥这一路过来,可好?阿冰妹妹,可好?” 苏二郎笑,“我们很好,倒是阿晔,看你也很好。” “知道二哥牵挂,我怎敢不好?” 俩人先逗趣数句,听得苏不语直乐,苏不语已是内阁相辅,一部尚书,平日里朝臣们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称一声苏相。不过,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人最没架子的,待孙辈亦不是严厉的那一款。不过,俩人既然都在,苏不语就顺势考较了一回孙子和孙女婿的文章。 苏二郎与阿晔的文章如何呢,用苏不语与同僚兼好友兼有血亲的表兄弟吏部尚书李九江的话来讲,“明年恩科,便非一榜,也跑不了二榜。” 李九江微微沉默片刻,方道,“如果不急的话,略等一等也无妨。” 苏不语眉心一跳,“这话什么意思?” 李九江道,“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 这九个字,苏不语把李九江腹诽大半时辰,什么叫“随口一说”啊,这是随口一说的事吗? 苏不语到底位在中枢,深思熟虑一番后,苏二郎这里好说,这是自己亲孙子,说不让参加恩科,这小子不敢有二话。可孙女婿那里怎么讲呢?没个好理由,怎么就能跟孙女婿讲,你别参加恩科了。就是太岳丈也没这么干的啊!人家孩子准备明年恩科都大半年了~ 不过,苏不语到底是苏不语,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直接与阿念说。而且,苏不语说得十分透彻,“苏家深受四代先帝大恩,阿念你也不是外人。如果这事是别人与我说的,我当他放屁。但这事是李九江说的,我必然要提醒你一声,毕竟关系孩子前程。” 不,这不只是关系孩子们前程的事! 阿念先道,“李尚书与苏叔叔你说的事,你这样直接告诉我,是不是……” “这无妨。”苏不语摆摆手,“九江也是四朝老臣了,我们虽然都是在太宗皇帝时入朝为官的,但具体说来,九江多受仁宗皇帝之恩。他那个人,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极重情义。他与我说,就是想我告诉你。” 阿念不由又有几分不解,李尚书这是想提醒他什么呢? 章节目录 第476章帝都风云之二十八 > 第476章 江苏两家已是姻亲之家, 阿念与苏不语虽官阶相差较远, 但平日间, 阿念还算能入苏不语的眼。往时间, 俩人见面都是有说有笑, 唯独这次, 阿念是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苏不语轻嗤一声, “这个李九江。” 阿念回家,失眠大半宿,倒不是为长子的科举, 长子明年不过十七,再等三年也不过弱冠之年。阿念担心的是李尚书这话外之意。 阿念这么失眠,闹得子衿姐姐也睡不觉了, 打个哈欠, 问他,“今天怎么了?” “姐姐还没睡啊?”阿念还以为子衿姐姐已经睡了呢。 何子衿道, “看你晚饭就没什么胃口, 今儿不是苏相找你过去说话么,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以前做帝师时招人眼红, 自从改修史书, 阿念算是从那招人眼热的位子退了下来, 虽则这修史书的职司不比帝都,何子衿还是更愿意阿念修史书的。如今阿念官位平平,有何事如此烦恼? 夫妻二人素来无事相瞒, 何况, 因着二人自小一处长大,许多事阿念还是更愿意听一听子衿姐姐的意思。如今在这屋里也没他人,阿念就将苏不语与他说的事原原本本的同子衿姐姐说了,阿念道,“明年恩科还是小事,你说,李尚书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家里人当官的多了,虽然都是中低品的小官儿,但因家里人多是科举上去的,何子衿对科举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如明年恩科,其实十分不简单,因为这是今上登基以来第一次春闱,而这样的春闱,往往都是新君亲为主考官,哪怕这新君的主考官就是挂个名儿,可以后说起来也都是天子门生。 天子门生。 这四个字对于将来的仕途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益处,一般来说,哪怕只是在心理上,新君也都会相当注重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加以关注。 李尚书却是提醒苏尚书让家里孩子避一避…… 何子衿往深里一思量,顿时吓得倦意全消,何子衿悄声道,“不会是李尚书这么不看好陛下吧?”这是不是说今上即将倒灶啊? 阿念问子衿姐姐,“近来曹太后在宫里如何?” 何子衿道,“中秋重阳进宫请安,曹太后也是在位的,平日里我进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却是从未见曹太后在慈恩宫。” “太皇太后还是不肯见曹太后?” “你想想,太皇太后要不是气狠了,也不能把曹家降到伯爵位?”何子衿因时常进宫,对太皇太后的性子还是稍有些了解的,何子衿道,“太皇太后平时为人十分宽和,如我们在太皇太后面前说笑,太妃太嫔讨好她老人家,她老人家高兴时都有赏赐,极是大度。有些生母低微的皇子,太皇太后也都与其他生母高贵的皇子一样看待,不令人委屈了他们。可这样的人,不能将宽和当作没脾气,当初给曹家降爵,可不是假的。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难不成今天刚下了降爵旨意,明儿就当事情没发生一样。朝令夕改,不要说太皇太后,就是我们寻常人,也不能这样吧。” 阿念想了想,又问,“那依姐姐看,太皇太后对陛下如何?” 何子衿道,“我鲜少能见着陛下,可在慈恩宫,太皇太后但有什么东西,只要觉着好,都不忘给陛下送一份。这再不能说不好了吧。” 阿念很信服子衿姐姐的判断,他道,“只是,李尚书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 何子衿道,“不只李尚书,苏尚书也不是那等人云亦云的人,苏二郎原想着明年一道参加恩科的。倘不是苏尚书也与李尚书一般看法,如何会知会于你呢。” “是啊。”这才是阿念半夜失眠的原因。李九江为吏部尚书,吏部为六部之首,苏不语身为刑部尚书,刑部虽不比吏部权重,但苏不语位在内阁。苏不语不是个没有判断的人,苏不语之父苏文忠公三朝元老,及至苏不语如今也是四朝元老了,如果苏不语与李九江的判断一致……阿念不禁深深的为陛下担忧了。 何子衿道,“其实要我说,曹太后是曹太后,陛下是陛下,如果太皇太后有迁怒陛下之意,不会对陛下这样关爱的。起码,在太皇太后这里,并没有对陛下不满的意思。你想想,陛下尚未亲政,一应政事皆托付慈恩宫与内阁……”突然,何子衿灵激一动,道,“说来,宫里韦太昭仪就是韦相的亲闺女,先帝六子正是韦相的亲外孙,你说,是不是韦相有谋反之意?” “不可能。”阿念道,”禁卫军掌权的李大将军出身永安侯府,正是李尚书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尚书为庶出长子,李大将军为嫡出次子。虽嫡庶有别,听说二人兄弟情分极好。李尚书李大将军这些人,与太皇太后皆是少年相识,那时,太宗皇帝尚在位中。韦相皆因曾教导先帝诗书文章,后来先帝登基,提携了韦相。说来,韦相倚着内阁,方可与慈恩宫抗衡。不然,单凭韦相一人,绝非太皇太后的对手。” 阿念叹道,“就是内阁里,如苏相,苏家自然忠贞,苏文忠公三子,其长子次子皆因年迈致仕,苏相为苏文忠公第三子。兄弟三人里,独他与太皇太后交情最深。苏相与太皇太后的叔叔宜安驸马,就是上次出使北凉的谢大人,他们二人是至交。韦相在朝中自然有威仪,但韦相离兵权太远。自来谋朝,绝不可能少了兵权,故而我说韦相不可能有这种野心。” 何子衿道,“可你怎么忘了,你先时不是与我说的吗?先帝临终前为陛下赐婚兵部柳尚书的孙女。那柳家,柳尚书可是东穆军神。柳家能不偏着陛下,就算为了孙女的皇后之位,也得对陛下忠心耿耿。” 何子衿这话算是给阿念提了醒,阿念一拍脑门儿,“我真是当局者迷,辗转大半宿,忧心忡忡,竟忘了柳家!” 何子衿一笑,“我也是话赶话想起来的。” 阿念想到柳家,心下大安,与子衿姐姐道,“先帝当真君父之心。” 何子衿不关心皇家的事,她觉着,谁坐那把椅子,嗯,只要是先帝儿子坐那把椅子,就对自家影响不大。何子衿关心的是自己儿子,何子衿道,“那你说,明年还让不让阿晔考恩科?” 阿念想了想,“看苏家的意思。如果二郎不考,就让阿晔再等一等。若二郎考,就让阿晔下场。”阿念官职不高,而且来帝都未久,帝都这些复杂的利益关系,阿念一时哪里理得清。不过,他也有他的法子,看不清的时候,跟着高个走就是。 何子衿也认同这个法子。 将心中烦恼倾诉而出,经子衿姐姐是起,想到有权势赫赫的柳家给陛下做岳家,阿念对于陛下的担忧去了一大半。哪怕李尚书再有权势,他到底是文官,李大将军的生母是太宗皇帝嫡亲的妹妹,今上嫡亲的曾姑祖母文康大长公主,李大将军掌御林军,断不能反皇家的。 至于李尚书话中深意,反正阿念是暂时想不出陛下有什么危机的。一时间,阿念心事尽消,与子衿姐姐很快睡去。 不过,阿念还是稍稍留意起帝都的一些风声。 很快,阿念就听到一八卦。 因是权贵圈的八卦,而且事关曹家,阿念还细细打听了一回,却是曹家与薛侯府联姻的事。薛侯府,这说的是永毅侯府,薛家因祖上功勋被赐永毅侯,如今的永毅侯尚的是今上姑妈寿婉大长公主,如今与曹家联姻的这位小侯爷,正是寿婉大长公主的孙子。 阿念听到这八卦没几日,何子衿去宫里教导大公主、嘉纯郡主功课时,就有幸在慈恩宫见到了过来与太皇太后说话的寿婉大长公主。虽然依何子衿的身份是断然不能晓得寿婉大长公主进宫意图,说来,在朝的长公主、大长公主的,有事没事常有进宫。但如今薛曹两家结为姻亲,可想而知,寿婉大长公主定会为曹太后说些好话的。 而后,没几日,又有一事在权贵圈里流传开来。 那就是,曹太后之父曹伯爵亲自携重礼去太皇太后娘家谢国公府拜访。 然后,在年前,晋王齐王分别着人送来丧信,晋王之母,太宗皇帝之妃,太皇皇贵太妃赵氏,与,齐王之母,太宗皇帝之妃,太皇皇贵太妃谢氏,病逝封地。 太皇皇贵太妃赵氏还好,这就是位普通的太皇皇贵太妃,而齐王之母,谢太皇皇贵太妃则是太皇太后嫡亲的姑妈。二人有子,皆亲王位,而且,这安葬是葬在晋王齐王的封地,还是送回葬在太宗陵妃子园,都是国事,还需相商。 太皇太后似乎感伤于老人凋零,一颗心也软乎不少。待过了年,先帝周年祭,在曹太后再一次请罪认错的时候,太皇太后便将前事尽揭过去了。然后,曹太后办了一件让阿念颇是胆战心惊的事。 这事儿,阿念会知道,还是子衿姐姐与他说的。何子衿道,“曹娘娘说先时鬼使神差的些糊涂事,似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想着请高僧名尼过来做法,以驱邪祟。” 阿念吓一跳,悄与子衿姐姐道,“这脑子没病吧,如何又要请僧道?” “这可怎么了,平日里家有不顺,女眷还多有去庙里烧香呢。”何子衿端起桂圆茶吃一口,她自己也颇办过些封建迷信活动,就是家里女人,哪个没去庙里烧过香呢。 “我不是说这个,自来僧尼之事最容易出事,汉武帝时,便因巫蛊案而废太子刘据。正正经经请尊菩萨来拜拜就罢了,何苦弄僧尼进宫,这些神鬼之道,太容易为人所乘。” 何子衿道,“放心吧,太皇太后有名的不信鬼神。你这也想得忒多了,汉武帝巫蛊废太子那也是卫青死后的事儿了,卫青要是活着,再怎么巫蛊汉武帝估计也不会废太子。”一拽阿念,“走,瞧瞧阿晔的新房去。” 纪家着急阿曦过门儿,江家怎么也得叫阿晔做哥哥的娶在前才好嫁阿曦的,故而,去岁秋天就开始给阿晔收拾新房了。 何子衿还问阿念,“阿晔春闱这事,你到底有主意没?”眼瞅恩科就在近前了。 阿念道,“放心,这事我有分寸。” “你早些与阿晔讲,我看他信心可足了。” “足什么,不过是强装出来的,想考过我还早的很。”阿念道,“这事我来与他说。” 何子衿问,“真不叫阿晔去考?” 阿念道,“姐姐放心,我自有主意。” 阿念的主意,幸而子衿姐姐不晓得内情,不然,非跟阿念动手不可。子衿姐姐只是知道,苏二郎去参加恩科了,阿晔也去了。 何子衿就以为,可能是李尚书的话有些夸大其辞了。因为,从何子衿进常进宫的侧面角度观察,也看不出半分慈恩宫有对陛下不满的意思。事实上,太皇太后对陛下一向尽心尽力,很是关爱。 所以,何子衿看苏二郎去恩科,也就放心阿晔去了。 何子衿问阿念时,阿念也是这样说的,“苏二郎都去考,无妨的,姐姐只管放心。” 可事实上,很久之后,何子衿才晓得,完全不是阿念说的这般。 阿念自己成熟的早,没爹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小小年纪功名媳妇两不误,还很会计划未来。所以,阿晔虽说才十七,阿念也认为,长子已是可以独挡一面的年纪了。 于是,阿念就将这事原委与长子说了,让长子自行决定。 阿晔一门心思恩科呢,哪里晓得他爹突然放大招,阿晔登时就懵了,阿念倒是潇洒,“今年考,多多少少总有风险。三年之后,比较安稳。你如今大了,自己拿主意吧。” 阿晔好几日神思不属,然后,做出了先时与他爹一样的决定,他决定,看一看二舅兄苏二郎要不要考。通过阿晔观察,二舅兄完全就要是下场的节奏,然后,阿晔也就收拾起心情,与二舅兄一并下场了。 何子衿根本不晓得阿念把这事儿与儿子讲了,她就是看儿子要下场,就开始忙着给儿子收拾下场要用的东西。苏家亦是如此。两家不知情的女人们都在忙叨着苏二郎、阿晔下场之事,倒是苏不语又叫了阿念过去说话,苏不语看阿念的神色愈发满意,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颌首。 阿念想说什么,到底也什么都没说,唇角微微抿起,露出一抹坚定。 如何子衿会认为是李尚书过其实,说的话不大准。但,身在朝中的苏不语与阿念都明白,李尚书绝不是口出妄语之人。李尚书不同于苏不语,苏不语今日今时之地位,虽与其过人的能力相关,但苏不语的出身,亦是他能晋身内阁之位的原因之一。李九江不一样,别看李九江出身侯府,可李九江这些年一步步走来,家族并未给过他半分助力,甚至,在李九江入仕之初,家族于他非但不是助力,反是因家族,李九江过得颇是艰难。因为,太宗皇帝对这位胞妹文康大长公主的庶长子,没有半分好感。 李九江自小在乡下老家长大,直至今时今日,都与其父老永安侯的关系颇是冷淡。可以说,李九江能有今时今日之地位,都是他一人苦苦奋斗而来。 可想而知李九江的手段与眼光了,这个人,不是会就这样大事开玩笑的人。 但,纵有李尚书的提醒,苏不语与阿念也有自己的政治坚持。如苏不语,纵与太皇太后交情再深,他仍是苏文忠公之后,他不能愧对先父文忠之谥。如阿念,先帝临终前那样的信任于他,他不能因一些风吹草动,就做出如此势利之事。 阿念说是将选择权交给阿晔,其实,他如何不知苏二郎会下场。而阿晔,尚未入仕的半大少年,他懂什么政事格局,无从判断时,自然会参考身边人的选择,这个参考的不二人选,不会是别人,只能是苏二郎。 得知苏二郎与阿晔下场的消息,李尚书眉心一动,依他的地位,自然不会对两个学子有什么特别关注。李尚书只是透过二人来试探一下苏江两家的政治立场而已,如今,两家的选择倒并未出乎李尚书的意料之外。要是连此坚持都没有,苏不语就太辱没家族名声了。 至于江念……如今看来,先帝眼光的确不错。 但,你们这些坚持,又能坚持多久呢? 章节目录 第477章帝都风云之二十九 > 第477章 何子衿以前经常帮着给弟弟们或是外甥侄子做科举准备, 如今终于轮到自家儿子了, 何子衿经验丰富, 简直可以出本春闱注意事项了。阿晔春闱要用的衣食被褥考箱考具, 都是早早就开始准备的。而且, 为了儿子的科举, 何子衿都打算再迷信一把, 去拜一拜三清啥的。 这一点,何老娘是很支持的,何老娘还特意的问了自家丫头这事, 问什么时候去给阿晔烧香,她老人家也一道去。而且,为了表示对重外孙的重视, 何老娘粉儿大方的准备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 准备到时添香油,请菩萨好生保佑自家重外孙一举得中。 何子衿道, “我是信三清的, 佛家就不拜了。” “那怎么行!”何老娘一向是很注重文殊菩萨香火的, 她老人家想了想, 道,“这样, 三清那里你去,菩萨那里我跟你娘一道去。对了,再带上阿幸。”与余幸道, “你也好生拜一拜送子观音。”又问自家丫头, “去年你给阿幸看的,说的快了,如今年也过了,怎么还没动静啊?”到底灵不灵哟~看丫头片子这里有些不牢靠,何老娘打算让长孙媳妇去借助下送子观音的法力。 余幸怪不好意思的,“祖母,兴许是我跟相公的机缘未到。这事儿,也急不来的。” 何老娘翻个白眼道,“我看是这丫头算的不灵,还是拜菩萨比较有谱儿。” 何子衿一点儿不介意老太太怀疑自己占卜能力,她本身自己也不大信,很多时候就是随口一说,谁晓得就能中呢。 不过,在何老娘的张罗下,大家还是定下了去给阿晔烧香的事。 阿曦苏冰也跟着一道去的,因为苏家都是打发下人去庙里烧香,添香油钱。父母都不在向边,苏冰不好说自己亲去庙里,索性就跟婆家人一道了,苏冰不仅要帮未婚夫烧,还要帮着二哥烧。 苏冰还跟阿曦打听了一回,问婆婆有没有做那种加持考试运势的金牌,打算替她二哥要一个。 阿曦道,“早就做好了,一直在三清那里供着呢,一会儿我拿给你。” 苏冰忙道,“不用不用,入场前一天再给我就成,多在三清那里供一供,比较灵验。” 这年头,烧香拜神都是普遍行为。所以,当初何子衿方觉着,阿念对于曹太后请僧尼入宫之事反应过大了。当然,这也可能是政客与内宅妇人观点上的不同。 阿念一向谨慎。 不过,显然,这次的谨慎并没有用在儿子身上。 阿念对于长子要参加恩科之事,态度很平和,还叮嘱儿子一句,“考不过我也很正常,压力不要太大。” 阿晔给气的,这几天他都要时不时照一照镜子,倘不是眉眼间的确与父亲相似,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他爹亲生的了。别人家孩子科举,家里都是让孩子宁心静神,不扰俗事。就他爹,考前给他放大招!他爹还一脸信重的模样,“你了是大人了,这事儿自己做主吧!” 天知道阿晔一点儿都不想自己做主好不好! 他哪里晓得新君帝位到底稳不稳啊! 阿晔不同于他爹,他也不晓得他爹那复杂的身世,要是晓得,阿晔绝对得佩服他娘,不然,就他爹这祖上人品,谁家会把闺女嫁给他爹啊! 阿晔为恩科之事险愁白了头,正是青春少年,年少气盛,一颗进取之心,哪里就愿意再等三年!他看二舅兄要下场,于是,他亦决定下场! 虽然做了下场的决定,但心性怎能不受影响?结果,他爹还不忘打击他,什么叫考不过他爹很正常啊!不就是个破探花么!阿晔的目标都是放在状元和榜眼之上的!定得把他爹比下去才行!不然老头儿太得瑟啦! 待得进场那日,看儿子一幅苦大愁深的黑面,阿念给儿子加油,“不要太紧张啊,正常做文章就行,紧张容易失常。” 阿晔喝完他娘给做的及第粥,很是恳切的同他爹道,“爹我真求你了,你别跟我说话就是给我鼓励了。” 阿念坏笑,“好吧。” 双胞胎一人一身小红袍子,他俩是要送大哥入场的。一大早上的,纪珍也来了,而且,纪珍也是一身红袍,阿念打趣,“你不会是把成亲的喜服穿出来了吧。” 纪珍笑,“那不能,喜服我得留着跟曦妹妹一起穿。外祖母说这天穿红,比较旺。我这是特意在外头买的料子,让丫头缝的。”不然,纪珍自从长大后,就鲜少做这样鲜艳颜色的衣裳来穿了。 双胞胎道,“眼下这红色的料子可不好买,许多衣料铺里都卖光了。阿珍哥你能买到不真不赖。” “是啊,为了旺阿晔,跑了三条街。”纪珍这话,把江家兄弟麻出个好歹。 阿晔唇角直抽,“行了,都回吧,我自己去就行。” 何子衿道,“行,那你就去吧。” 何子衿十分干脆,为了不给儿子增加心理压力,她从来不送考啥的。至于双胞胎,纯粹是凑热闹。纪珍对大舅子摇了摇手,也并不准备去送,他转头与阿曦妹妹说话去了。说的是自家新房已经都收拾好了,要是阿曦妹妹有空,他想请阿曦妹妹过去看看,倘有哪里需要再修整改建啥的,趁着工匠还在,改起来也方便。 阿曦道,“先吃早饭,吃过早饭咱们再去。” 阿珍问,“早上吃什么,及第粥么?” “我不爱喝那个,咱们去太平居吃鸡肉馄饨吧,上次我跟祖父一道去的,好吃的不得了。” “成,那里的小菜也不错。”纪珍道,“我今天轮休,吃过早饭咱们去踏春,现在春光正好。”三两语间,阿曦与阿珍就定好了一整天的行程。 阿念都觉着自己不适合站在闺女女婿身边发光发热了,纪女婿还很体贴的说,“岳父岳母,现在时辰尚早,我和阿曦妹妹先过去,一会儿打发人送馄饨回来。” 阿念道,“送回来就泡烂了,算了,我们吃及第粥。” 纪女婿忙道,“只让店里包好,不要下锅煮,现包现送,介时让厨下煮熟,就可吃了。” 何子衿是乐得见闺女女婿亲近的,何子衿笑道,“好啊,那我就不让厨房再准备早饭了。” 阿珍就带着阿曦去太平居吃早饭了。 阿曦出门前还换了身衣裳,虽则如今民风开放,但在外头吃饭的女孩子还是比较少见的。便是有,也多着男装,不然,就太招人眼了。阿曦主要是不想被人当个稀罕事儿来打量。 阿曦正值青春年少,她的衣裳,皆是鲜亮颜色,为骑马方便每季都会做几身骑马装,阿曦就挑了件桃红的,与阿珍这套绛红的站在一处,二人皆容貌俊美,望之便有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阿念很有长辈风范的叮嘱了阿珍几句,譬如出门要小心啥的,早些回来。纪珍认真听,正色道,“岳父只管放心,我与曦妹妹就是在城外走一走,在庄子上略坐一坐就回来。” 待俩人出门后,阿念方一抹唇上的小胡子,得意道,“真芝兰玉树也。”女婿人称玉树,闺女自然是芝兰啦~阿念夸起自家孩子总是这样不大谦虚~ 何子衿掖揄,“每回阿珍一来就板着个面孔。” 阿念道,“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做岳丈的,自然得有威仪些。” 何子衿暗笑。这年代人们生孩子都早,像何子衿这还算晚的,也二十岁就生了龙凤胎,如今何子衿阿念正当盛年,便要做岳父岳母了,尤其俩人生得脸嫩,于是,阿念时时注意保持自己长辈威严。 纪珍因脸生得过关,在帝都知名度相当高,再加上他来帝都这些年,又是在御前当差,太平居亦是帝都知名的饭庄,那迎客的小二,一眼看到纪珍,就连忙上前过去问好。纪珍伸手扶了阿曦下车,当真把小二吓了一跳,小二道,“今天春闱,江大爷不是要下场么。”阿晔来帝都不过一年,平日在家读书的时间多,同样因脸生得过关,所以哪怕来的不多,也给人以深刻印象。 “什么眼神啊。”纪珍嗤一声,道,“给我们在楼上安排个临穿雅间。” 小二顾不得多想,连忙迎着二人楼上请。 待进了雅间,小二张罗起茶水,阿珍要了几样早点,又说了照样打包一百个包好的馄饨,交给楼下的长随。小二就下去安排了。阿曦这才道,“我跟我哥生得也不是很像吧?” “我看是不像的,不过,见你们见得少的,乍见之下就容易搞混。”纪珍给阿曦倒了盏茶,道,“你比阿晔俊多了。” “那是。”阿曦道,“有一回我骑马出门,就换了骑马的装束,头发也是用金冠束起,结果,在外头好多人把我当成我哥。还有好些女娘朝我扔鲜花扔香袋儿什么的,比我哥出门,还要受女娘们欢迎。” 纪珍忍俊不禁,“比这个做甚。” “你哪里晓得,我换上男装出门,女娘们都是追着我跑的。可我跟我娘或是舅妈她们出门,就有女孩子不喜欢我,还背地里说我长得轻佻。”阿曦道,“她们知道什么啊,又不认得我,只看我长相,就说我轻佻。阿珍哥,你说,这都是什么人啊。” “不用理这些人。圣人都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生得好,自然遭些小心眼儿的嫉妒。” “我才不理她们呢。”阿曦也只是一说,她笑眯眯地同纪珍说着,“咱们去庄子上,你那庄子临河,开春鱼虾最鲜嫩了。再挖些野葱野蒜,还有最鲜嫩的野菜,带回去叫娘烙野菜饼吃。” 纪珍想想也有些馋了,道,“岳母烙饼的手艺真是一流,小时候每到春天岳母都要烙一两遭的。”回味一下岳母的好手艺,纪珍随口道,“说来,我娘同我说,咱们老家多是吃米的,吃面食的很少,怎么岳母这般会做面食啊?” 阿曦道,“你知道我娘最爱看什么书不?她最爱看食谱了,不要说北方的面食,就是江南的许多菜,我娘也会烧,都是跟着食谱学的。你想,连祖父那样挑嘴的人,都很喜欢吃我娘烧的菜。”说到这个,阿曦很是得意,她道,“我也会烧好些菜,阿珍哥,中午我烧给你吃吧。” “别,厨房刀啊火啊的,伤着就不好了。”该多叫人心疼啊。 “不会的,放心吧。”阿曦是非要显摆一下不可啦。 一时,小二呈上饭食,阿珍特意问了回打包的事,小二回道,“纪爷放心,小的先安排的那打包的生馄饨,刚就收拾好,您家长随已是送出去了。” 阿珍点头,便打发小二下去。阿珍与阿曦一并用早饭,因今日是春闱入场之日,一时就见街外不少送考的人过来太平居用早饭。阿曦还道,“双胞胎这会儿也得回家了,他俩也很喜欢吃这太平居的鸡肉馄饨,这样大馄饨,有一回,一人吃了两碗,足有二十个,我都怕他们撑着。” “双胞胎正长个子的时候,这时候总是吃不饱的。我那时就是,晚上睡前总要再吃一顿。” “可不是,你那会儿,一吃东西就叫上我,不然,我小时候也不会长那么胖。” 阿珍忍笑,道,“哪里胖了,你现在瘦的,风略大些,我都怕你被风刮跑了。” 阿曦直乐。 好吧,情侣间多是这些口水话,要是有个旁观者定要觉着无聊兼肉麻的,但人家俩人硬觉有趣的紧。 阿珍命人打包了早餐给岳家送去,不想,最爱吃这太平居馄饨的双胞胎今日却是拒绝吃馄饨,他俩坚持要家里人都喝及第粥,给他们大哥在考场上加持运势。 阿念道,“我春闱那会儿,啥粥都没喝,一样探花。” 双胞胎不信,道,“爹你不要糊弄人,老祖宗早同我们说了,爹你春闱的时候,家里足足喝了九天及第粥,要不爹你哪儿能中探花啊!”都是喝粥喝出来哒~ 面对双胞胎的坚持,阿念也得在兄弟之情面前让步了,阿念一点头,“成,咱们及第粥和馄饨一起吃,不就行啦。” 双胞胎这才算了,不过,双胞胎还是要求他们娘给他们爹送午饭时别忘给他们爹打包一碗及第粥,双胞胎道,“老祖宗说了,这及第粥得一天不落的喝九天,才灵的。” 阿晏忽然道,“大姐跟姐夫出门去,肯定不喝及第粥。” 阿昀摆摆手,表示,“没事儿,大姐是丫头家,早晚要嫁出去的,她不在数。” 何子衿听这话唇角直抽,说阿昀,“这叫什么话,你大姐就是嫁出去也是咱们家的人。” 阿昀现在很懂些伦理道理了,小孩子遇事容易认真,阿昀就粉儿认真的同他娘讲道理,道,“娘,大姐嫁出去就是阿珍哥家的人啦。要是大姐还算咱家人,除非让阿珍哥入赘。” 阿晏吐槽,“阿珍哥一天来三趟,跟入赘也差不多啦。” 阿昀道,“主要是娶媳妇心急,待大姐嫁了,阿珍哥估计就不会来得这么勤啦。” 何子衿:就是有个思想前派的娘,也架不住这世道的古老伦理啊! 何子衿还是叮嘱儿子们,“就是你们大姐嫁了,那也是你们大姐,你们可就这一个姐姐,不能外待她,知道不?” “知道啊!”双胞胎齐声答了,还道,“我们就是说这个理,又不是不认大姐。娘你想太多啦,我们以后还是大姐的靠山哩,万一大姐以后在阿珍哥家过得不好,我们就把大姐接回来,让她依旧跟咱们过日子。”他俩还想得挺远,大姐还没出嫁,就做了最坏准备。 阿念何子衿都有些哭笑不得,一家子吃过及第粥与鸡肉馄饨,双胞胎又对家里午餐晚餐做出安排后,这才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阿曦还不知道双胞胎给她在家里做了个“不在数”的定位,她与阿珍哥吃过早点,就准备去庄子上踏春了。刚出太平居,正遇着一行人,打头的是一位神采透逸的中年人,此人望去约摸四十岁上下,面皮细致,相貌出众,在这样的年纪犹有这样的相貌,可见这人的年纪四十是止不住的。 纪珍正认得此人,换拳打了声招呼,称此人为薛大人。 那位薛大人下了马,笑道,“原来是纪侍卫,今天轮休吧。” “是,大人来用早饭的吧。”太平居名气不小,许多朝臣早上来不及在家用饭,便会来太平居吃一些垫补一二。 “是啊。” “今天的芥菜馄饨很不错。” 纪珍与这位薛大人不过随口客套一二,偏生薛大人身畔的一位华服公子一双眼睛就似粘在阿曦身上一般,纪珍初时未觉,余光扫过时,不动声身的身子微侧,将阿曦挡在自己身后,纪珍笑道,“不打扰大人了,下官告辞。” 薛大人显然也察觉了,皱眉瞥那华服公子一眼,那华服公子并不收敛,反是哈哈一笑,刷的展开手里的牙骨泥金折扇,故作潇洒的摇了摇,指了阿曦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 薛大人先斥一声,“阿显,如何这般无礼。”薛大人显然不瞎,看出阿曦的女儿家身份。斥了那锦服公子一句,薛大人很是亲切的与纪珍道,“纪侍卫先去吧,有空咱们再说话。” 纪珍再一抱拳,带着阿曦走了。 两人走出数步,犹能听到薛大人训人的声音。阿曦问,“那贼眉鼠眼的家伙是谁啊?看薛大人倒不错,那是薛大人的儿子么。” 纪珍显然也十分厌恶此人,道,“要是薛大人的儿子,估计薛大人早抽死他了。” 纪珍先送阿曦上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这才与阿曦说起其间之事。“薛大人今在礼部居侍郎位,大舅妈娘家父亲在礼部为左侍郎,这位薛大人就是右侍郎。那贼眉鼠眼的,也姓薛,是永毅侯府嫡系,说来他是寿婉大长公主的嫡长孙,极得大长公主溺爱,城里有名的缺心眼儿,也就仗着家势,无人与他计较罢了。去岁还出过一件丑事,说他到青楼梳笼了个□□,竟花了万两白银。” “这可真够傻的,现成买个水灵灵的大丫环才几两银子呢。”阿曦虽不明白青楼里的门道,但她跟着她娘管家好几年了,家里人手不够时也会买人,很知道些人市行情。然后,得出了同余幸余舅妈一样的结论,这就是个傻子啊! “薛大人是仁宗皇帝年间探花出身,说来,还比岳父晚了一届。不过,岳父中探花时更年轻,故而,真论起来,岳父入翰林的时间还较薛大人要早几年呢。薛大人虽姓薛,不过是永毅侯府旁支,近些年来,永毅侯在朝任个虚职,家里荣耀多倚仗其妻寿婉大长公主。要是论薛家最出众人物,就是这位旁支出身的薛大人了。”纪珍细细与阿曦说了说薛家之事。 阿曦听后道,“原本我觉着,我爹为官就挺顺利了,不想,这位薛侍郎中探花比我爹晚,如今官阶还高我爹半品呢。”侍郎是从三品。她爹的翰林侍读是正四品,而且,论实权,自然是礼部侍郎远超翰林侍读。 阿珍道,“话不是这样说,岳父一直任外差,这一外放,离帝都远了,再好的人,不在陛下跟前。陛下也只能从奏章、从别人的话里判断。薛侍郎一直在帝都,到底是陛下跟前,近水楼台。” 阿曦倒并不是嫉妒薛侍郎什么的,她道,“一看那位薛侍郎就是会做人的。” “是啊。” 俩人说些帝都闲篇,就坐车出了城,在庄子上安安静静的呆了半日,阿曦原本想露一手的厨艺也没露成,主要是,阿珍哥好不容易轮休,时间太宝贵,俩人的私房话还说不完呢,实在不想浪费在灶台之间。 待下午回城,阿珍带了好些庄子上的野菜,非但给岳家送了两篮子,还有何家沈家,每家两篮子。说来,这三家都是草根出身,孩子们不见得都爱吃这一口,可年长者,如何老娘、沈氏、何恭,以及,沈老太太、沈太爷、沈素、江氏这些人,还真爱尝这个味儿。 尤其何子衿烙的野菜饼,那真是亲戚间远近闻名,大宝听说有的吃都特意过来蹭饭。 何子衿烙好后还给舅家送了八张,第二日江氏与沈老太太过来说话,江氏还说呢,“你舅舅一个人就吃了三张饼,你说把我吓得,大晚上的,生怕他塞着。”当然,这饼比较小也是真的。 何子衿笑,“舅舅喜欢,下回我多烙些。” 江氏笑,“不只你舅舅爱吃,咱们都爱吃,太爷晚上一向少食,也吃了一张呢。你几个弟弟,阿丹最挑食娇气,也说你这饼好吃。他以前还不吃葱不吃蒜的,这也不说了。” 何子衿笑道,“现在野葱刚返青,最是水嫩的时候,葱味儿并不浓。” “是啊,那会儿在咱们老家的时候,过了年一到春天,谁还在家闲着啊,都是去田间地头寻摸吃的。新鲜的野葱,回家打个鸡蛋摊鸡蛋饼,香的半个村子都闻得到。” 沈老太太笑道,“阿素最爱这个。” “是,不过,舅舅每次吃了葱蒜都会含着茶叶含好半日。”何子衿笑,“还有,以前在老家,到春天,但凡小河小溪里,提前放个虾笼鱼笼的,鱼虾不一定捉得到,但螺狮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弄上一碗回家炒来吃,香的很。” 大家就老家美食就热热闹闹的说到了晌午,男人们不在家,何子衿留外祖母和舅妈在家里一道用饭,本就不是外处,沈老太太与江氏也没客气,一家人说说笑笑,极是欢乐。 沈老太太都道,“要不说呢,这日子就得热闹的过才有滋味儿。” 纪珍弄了些野菜送岳家亲戚,沈家是吃得很欢快,何家却是请了回大夫,因为,余幸吃了一回家里拌的野菜,就开始吐了起来,险没心肝儿肺吐出来,阿冽连忙请了大夫来,一诊,却是喜事。 不过,因着余幸日子还短,而且,一经诊出身孕,就吐得昏天黑地,阿冽每天去衙门都在担心家里孕吐的媳妇。所以,何老娘说了,余幸这喜讯,先不要往外说去,待过了三个月,稳定了再说。何老娘还道,“我还说咱丫头这回算的不准呢,不想阿幸这么快就有了。” 沈氏笑道,“这也是赶了个巧,阿幸还拜了送子观音呢。” “也是哦。”何老娘与沈氏商量着,“阿幸这有了身子,阿杜也要生了,家里的事还是你先多操心,要是忙不过来就与我说,我帮你看着些还是行的。” 沈氏笑道,“就听母亲的。” 余幸有身子这事儿,哪怕何家没往外说,可何子衿这时不时就要溜达几步回娘家的人又不是瞎子,一看余幸这吐啊吐的,猜也猜出来了。沈氏就将长媳有身孕的事与闺女说了,何子衿忙恭喜了余幸一回,又道,“我那里有些上好的雪蛤,我鲜少用,明儿我带过来,你问一问大夫,要是可用来滋补就吃上一些。” 余幸谢了大姑姐关心,道,“大姐姐放着给阿曦吃吧,我这里也有呢。” “你别惦记她了,有她吃的。”何子衿就问余幸几个月了,怎么孕吐这么严重的话。 余幸肚子还半点儿不显,她便已是习惯性的将手放在腹部,道,“真是愁的慌,原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天晚上阿珍不是送人送了两篮子野菜么。厨下用些米醋凉拌的,我闻着特别开胃,就多吃了两口,这吃下去就不行了,后来全吐了出来,我还为是吃坏了东西,相公请了大夫过来诊过,才晓得是有了身子。先时,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何子衿问,“可有请窦太医过来帮着诊一诊?” “请了,窦太医说胎相倒还安稳,就是这孕吐的事儿,他也没啥好法子。” 的确,这孕吐吧,其实并不算是病,就是妇人妊娠期的一种正常反应。何子衿也没什么好法子,她怀孕时虽偶有想吐,但从来没有这样严重过。 何子衿很是关心了回两位弟妹,金哥儿与乳母自外头回屋,见到自己大姐很高兴,不过,金哥儿最牵挂的人显然不是大姐,金哥儿奶声奶气又慢吞吞的问,“姐,曦曦怎么没来?”金小舅从小最喜欢阿曦外甥女,每次大姐过来,他都要找阿曦外甥女玩儿。而且,他给阿曦外甥女很独特的称呼,曦曦,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 何子衿笑道,“阿曦去朝云师傅那里了,明儿我叫她过来跟你玩儿,好不好?” 金哥儿顿时高兴起来,扑过去让大姐抱。 何子衿抱起金哥儿,给他擦擦唇角口水,道,“别看咱们金哥年纪小,现在也是爷爷辈儿了。” 诸人都笑,想着可不是么,像小郎就得给金哥儿叫舅祖父。 阿曦今天去看朝云祖父,就没往外祖母家去,结果,下午回家时遇着一事,颇令阿曦生气。竟然有人贼头贼脑的跟踪于她! 因着自家离朝云祖父家很近,阿曦有时都懒得乘车,带着人走几步就到的。而且,这一片都是官宦人家的住宅,自从上遭有个不长眼的小子叫曹华的带人围攻她家而被流刑后,这一片的治安就好的不得了。附近来来去去的都是官宦人家或是与官宦人家相关的人,并非市井之地,所以,阿曦偶尔才会步行,只当是散步了。 结果,今天竟被人跟踪。 阿曦出门,都会带着家里的壮仆。 她可不是遇事慌乱没主见的人,阿曦使个眼色,近身侍女就交待了壮仆,待阿曦回到家,壮仆已将那鬼祟之人拿下了。简直审都不用审,那鬼鬼祟祟的家伙就自报家门了,说是永毅侯府人,他家大爷派他来打听阿曦的来历。 阿曦直接就想到那天与阿珍哥一处在太平居门口遇到的那位锦服公子,待她爹娘回来,阿曦将事情与爹娘一说。这样的事,断不能哑口的!但也不能大肆宣扬,阿念当晚就带着这永毅侯府的下人找到永毅侯府去了。 永毅侯府的处置很令阿念恼火,竟只是打了这跟踪的小厮一顿,对主谋薛显竟然重话都未说一句。阿念回家私下骂寿婉大长公主大半宿,阿念的话是这样的,“这该死的婆娘!有她后悔那一日!” 离当年子衿姐姐险被逼迫入宫之事的二十年之后,阿念再一次对权力燃起了熊熊斗志,因为,他发现,手中的权力但凡软弱半分,当真是连至亲之人都护不住! 章节目录 第478章帝都风云之三十 > 阿念那个恨哪, 就差在家画个圈圈直接咒死薛家一大家子了。 原本, 这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因自家孩子生得好, 像阿曦长大后, 在北昌府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江家并不是霸道性子, 有时遇着这种二百五, 江家过去讲理,二百五得个教训也便罢了。所以,江家在处理这类事情上经验丰富, 但寿婉大长公主实在太过目中无人,江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阿曦倒是平和的多,薛家毕竟是侯府, 而且, 那薛显的祖母还是今上的姑家母,虽则她爹说事情都解决了, 不过, 阿曦了看出他爹温和面孔下隐隐的愤怒, 便思量着她爹应该是没能找回场子。阿曦担心好爹为这事儿气着, 还劝她爹好些话, 无非是, “那样的混人,真与他计较也失了身份,我听阿珍哥说, 这姓薛的就是个笑话, 帝都好些人背地里都不大瞧得起他。”阿曦说这话,倒也不全是安慰她爹,就与她爹说了,“那日我跟阿珍哥从太平居了来,就有一位薛家旁支的薛侍郎,很是训斥了姓薛的纨绔几句。要是薛侯府当真显赫,薛侍郎不过旁支出身,如何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于他。所以我猜着,薛家无非也是外强中干了,现在大家瞧着大长公主的面子罢了。” 阿念既欣慰女儿聪明懂事,又很郁闷不能给女儿出口气。 可短时间内,哪怕阿念气的要命,他也不能把薛显弄出来掐死。 阿曦也得了教训,出门就坐车,再不步行了,就是家附近也是一样。这事儿,在阿曦这里就这么过去了,既然家里现在还惹不起薛家,暂退一步也无妨。 倒是阿曦听说大舅妈有了身孕,连忙帮她娘送东西,顺带去看望大舅妈。 余幸笑道,“我已是好多了。” “那也得好生保养。”又问候二舅妈,阿曦过来送东西,自然不可能只给一个舅妈送。杜氏算着是四月的日子,如今行动已颇有些迟缓,阿曦又关心了回二舅妈,问二舅妈早上吃的什么,胃口可好之类的话,细致极了。 看阿曦这小大人似的模样,长辈们都觉有趣。 在园子里玩儿的金哥儿闻知曦曦外甥女来了,连忙跑屋来。阿曦是看着金小舅下生的,很是喜欢金小舅,俩人一见面就叽哩呱啦的说起话来。金哥儿还有事要跟曦曦外甥女说,而且,别看金哥儿年纪小,他小小年纪就知道说悄悄话了。所以,金哥儿的事要秘密的与曦曦外甥女说。 金哥儿拉着阿曦去他的屋子,也就是父母的屋子,金哥儿不小,都是跟着爹娘睡。金哥儿说的准备给二嫂子生的小侄子或小侄女的礼物,需要阿曦帮他挑一下。阿曦道,“小舅你这么小,不用送东西的。” 金哥儿摇头,说话虽然慢却很清楚,“娘说,要有,长命锁。” 阿曦一琢磨就晓得,这约摸是外祖母说给未出世的小家伙打长命锁的事。看金小舅坚持要送东西,阿曦就挑了个金哥儿现在不玩儿的拨浪鼓,道,“送这个吧,小孩子都喜欢。” 金哥儿很信任曦曦外甥女,就同意了,比划一下,道,“盒子装。”还知道给礼物弄个包装。 阿曦给他寻个红漆盒子,将拨浪鼓放里头,金哥儿接过来,放到自己的玩具箱里,这才跟曦曦外甥女说第二件事。金小舅跟阿曦打听,“曦曦,郊外,是,啥样啊?长,野菜么?”记得那天家里做了野菜宴。 阿曦以为小舅是小孩子好奇,就抱他到膝上,剥了个桔子递一瓣,不忘叮嘱小舅慢慢吃。阿曦方道,“不只是有野菜,这会儿效外的杏花都快开了,田里麦田返青,农人也在给稻子插秧,小溪小河里的冰都化了,有许多鱼虾,正可现在吃。还有那柳树抽芽,迎春吐蕊,正是好风光。” 金小舅年纪小,虽然断了奶,但刚长了有限的几颗奶牙,能吃的东西也有限,所以,金小舅对吃食一向没啥喜好。他喜欢的是另一件事,金小舅与曦曦外甥女商量道,“曦曦,啥,时,你,有,空,咱,们,去,郊,外,吧。”好吧,自从那天家里吃野菜宴,金小舅是一口都没吃的,但他听家里人说了曦曦去郊外的事,金小舅就惦记上这事儿了。 阿曦笑道,“好啊,小舅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来安排一下。” 金哥儿连忙道,“都,有,空。” 阿曦就与金哥儿说定了,待休沐时,就一道去郊外玩儿。金哥儿很高兴应了。 阿曦同金哥儿说了半日私房话,待中午吃饭时丫环来叫,俩人才了去吃饭。何老娘都道,“你俩这一见面就背着人嘀嘀咕咕的,嘀咕个啥哟。” 金哥儿大声道,“我跟曦曦,去郊外。” 阿曦就与长辈们说了休沐时去郊外玩儿的事,阿曦道,“现在风景最好,阿珍哥家的庄子上啥都有,还有一片杏花林。到时我们带着小舅,还有双胞胎一道去玩儿。” 阿曦很会带金哥儿,长辈们倒并不担心,看金哥儿一幅欢喜模样,沈氏笑道,“去就去吧,就是如今初春还是冷的,出门要多穿衣裳。” “外祖母放心,我晓得。” 阿曦一向可靠,她组织的出游踏春的事,孩子们都愿意一道去,连先时未报名的小郎、阿烽,还有阿灿阿炫都要一道去。阿曦一点儿不嫌麻烦,便都带上他们。 纪珍更有法子,把年纪还小些的小郎阿烽交给双胞胎看着,他与阿曦妹妹带着最小的金哥儿坐一辆车。 金哥儿很给面子的让纪珍抱,阿曦还说呢,“小舅以前从不让别人抱的。” “我又不是别人。”纪珍问,“是不是,小舅?” 小舅端正着一张小肥脸儿,点头,“嗯,阿珍,是,外甥女婿,不是外人。”逗得纪珍直乐,从荷包里取出块亮晶晶的饴糖给金小舅吃。金小舅甜甜嘴后,那些个话就多了,甭看说话慢,话真是没个完。纪珍兴许是即将成亲的缘故,对金小舅甭提多有耐心。 金小舅也很喜欢外甥女婿.纪,不过,在到了庄子后,金小舅还是跟阿灿双胞胎这一帮子晚辈去外头跑着玩儿了。金小舅这人小腿短跑不动的,孩子们就轮流背着他跑。 纪珍打发沉稳的管事过去瞧着小舅子们些,与阿曦妹妹在杏花林漫步,纪珍与阿曦妹妹说了母亲要过来的事。阿曦连忙问,“伯母什么时候到?可得提前把屋子收拾好,长时间不住人的屋子,哪怕是新收拾的,也得提前熏一熏。还有被褥趁着天儿好,提前晒一晒。” 纪珍笑,“我娘先过来,帮着准备咱们成亲的事。”说得阿曦有些害羞,纪珍道,“去岁今上登基,未召边关大将来帝都,今年必然相召的,介时我爹得来述职,趁着爹娘在,咱们正好就把事儿办了。” 阿曦并不反对,自来成亲,除非公婆实在离得远没法子,不然,公婆都要在的。阿曦不禁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阿珠了,怪想他的。” “那小子有什么可想的,一给我写信就是大嫂如何如何,还捎东西给你……”纪珍不留神说漏嘴,果然,阿曦追问,“阿珠给我捎东西了?怎么没见你给我。” 纪珍道,“我这不是近来差使忙,还没理出来么。” 阿曦哼一声,“今晚就给我送来,别叫我过去亲自理!”阿珍哥什么事都好,就一样,心眼儿有些小,爱吃醋。连自己亲弟弟醋都吃。 纪珍还给自己圆话,“我是说,他小小年纪的,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惦记咱俩。” “这是阿珠的心意呢。”阿曦道,“阿珠多懂事啊,在北靖关时,他就常跟我说‘大哥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威风’,可祟拜你了。” 俩人说着话就到了溪畔,双胞胎等人就在溪畔游戏,纪珍命人置了榻椅,他与阿曦妹妹坐榻间看双胞胎等人玩耍。纪珍还道,“待咱们百发苍苍时,定也是这样儿女绕膝的模样。”刚说完就挨了阿曦一记掐,阿曦瞪纪珍一眼,觉着阿珍哥越发口无遮拦了。 阿曦望着这条清溪,道,“溪对面也是你家的杏花林吗?”、 “咱家。”纪珍纠正一句,道,“溪对面是李尚书家的庄子。” 阿曦点点头,帝都近郊,能在此占有一席之地,皆是非富即贵之家。 今日出游倒是顺顺利利的,就是发生一事,令纪珍名声大噪。 话要从下午回城的事说起,纪珍带着阿曦与小舅子们回城,经朱雀大街时阿曦就说买些八方斋的蜜糖糕让阿灿带去给曾外祖母,老人家最爱这一口。 就这么巧,纪珍打发人去八方斋买点心,就见薛显遛遛达达的自朱雀街骑马而来。纪珍在帝都时间久了,与薛显倒是认得,只是俩人性子不同,自然不熟。再加上阿曦妹妹的事,纪珍强忍怒火只当没看到薛显罢了。薛显却不是个有眼力的人,见到纪珍就遛达过来,一双原本形状不错的眼睛就色迷迷的往车里瞧,哪怕车帘遮挡,也露出三分下流。纪珍可不是江岳父,还去薛家说理。何况,薛家也不个会讲理的,纪珍连自己弟弟的醋都吃,何况薛显这样的。纪珍当下也不忍了,挥手一记直拳就落薛显眼睛上,薛家下人自然要为主子找回场子,呵,正好,羊入虎口了。纪珍武将家族出身,他一人来帝都,家里给他配的都是武功极俊的侍卫。薛家那点子,哪里经得住打。 好在,薛显倒是个心眼儿灵活的,一见自家狗腿子不是对手,他先拔腿闪了。 阿曦吓一跳,与纪珍道,“何苦与这等混人一般见识。” 纪珍道,“不给他些颜色,只当咱们好性儿。”纪珍知道了薛显着人跟踪打听阿曦妹妹的事,早憋着火呢。 阿曦就担心薛家不会罢休此事。 纪珍看出她忧心,宽慰阿曦道,“放心,我心下有数。” 此一拳后,纪珍在纪玉树的雅号之外,又有一名头,坊间人称纪一拳。 章节目录 第479章帝都风云之三一 > 第479章 阿曦完全不知道她家阿珍哥是个火爆性子啊~ 在阿曦的记忆里, 阿珍哥脾气最好不过, 自小就偏着她, 她哥但有欺负她半下, 阿珍哥必然要帮她的。而且, 阿曦跟阿珍哥相处这些年, 不要说看阿珍哥揍人了, 阿珍哥板着脸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 哪怕阿珍哥后来到帝都做了侍卫,但在阿曦的心里,阿珍哥也是再斯文不过的侍卫了。 就这样斯文的阿珍哥, 直接就把薛显揍翻了。 阿曦眼睛都有些发直,简直不能相信眼前之事。 纪珍的行动很俐落,手下人也都是好手, 三两下就打跑了薛家这一伙。双胞胎还给阿珍哥鼓掌叫好, 跳下车关心阿珍哥,看阿珍哥有没有伤着, 心下很遗憾没有给他俩大展拳脚的机会。 纪珍站在车边跟阿曦妹妹说话, “别担心, 没事。”要纪珍说, 也就是在帝都, 这还算客气的。要是在北靖关, 就薛显这样的,纪珍不扒了他的皮。 阿曦满眼担忧,道, “阿珍哥你以后出门可千万得小心。”担心阿珍哥被薛家报复。 “我心里有数。”岳父在朝为官, 而且,身为长辈,不好动手。纪珍可没这些顾虑,纪珍年少,而且,他爹是边关大将,他也不会在帝都八面玲珑的去经营关系,那是找死呢。桀骜一些,对纪珍不是坏事。何况,有人敢这样对自己未婚妻无礼,叫谁谁能忍?! 纪珍揍完薛显,下人买回蜜糖糕,先送阿灿等人回家,再送小舅子们和未婚妻回家,纪珍就留在岳家吃的晚饭。双胞胎素来存不住事,回家就把阿珍哥打架的事说了。看他俩说的那个兴奋,至于阿珍哥为啥打架,双胞胎还不知道哩。反正,他俩觉着,阿珍哥肯定是正义的一方。哪怕阿珍哥不是正义的一方,他俩身为小舅子,也是帮亲不帮理的啊。 何子衿忙问纪珍怎么打起来了,纪珍道,“看薛显就是一幅欠揍样。” 何子衿就知道是为啥了,何子衿先是劝阿珍几句“年轻人脾气盛,这也没啥”,然后正色道,“以后出门切不可一人,多带些侍卫,不防君子,只防小人。”还下厨给女婿做了两个小菜压惊。 阿念回家听闻纪珍揍薛显之事也没说啥,在阿念看来,那薛家小子自然欠揍。要不是阿念这把年纪,眼瞅要做公公\\\\岳父的人了,不大好出手,他早把薛显捶扁了。 于是,纪珍打了人,还得了岳家低调的表扬。 江家人一向实惠,从来不搞那面子工程一套,心里觉着阿珍打得好,就是打得好了。 只是,晚上难免应双胞胎的要求,继续一人一碗及第粥。 纪珍把人打了,心中恶气总算出了。 薛家却是炸了,寿婉大长公主先是打听了是哪个混账打了她家孙子,一打听是个御前侍卫,再一打听,原来就是个驻边将领家的穷小子。寿婉大长公主气的晚饭都没吃,就要着人去拿纪珍。 公主府自有侍卫三千,寿婉大长公主还真不差人手。不过,寿婉大长公主到底这把年纪,也知道不能直接派人宰了纪珍。寿婉大长公主别看在教养孙子上不咋地,为人颇具心机,她先打听出纪珍的出身,寿婉大长公主也没觉什么,自来驻边大将必有妻小留于帝都,这是惯例,纪容想坐稳北靖大将军之位,将长子送至帝都,这是纪容明白。 寿婉大长公主乃今上姑祖母,哪里会将寒门出身的纪家放眼里。 只是,纪珍身处御前侍卫,这不大好办。 无他,现在任侍卫内大臣的是巾帼侯江行云。江行云是太皇太后第一心腹,这倒是没什么,只要太皇太后亲近的人,寿婉大长公主即便不好亲近,但也会给些薄面。譬如,江念一介翰林侍读亲自来她家告状,她不就责骂了长孙么。这无非就是看在江太太何恭人时能出入慈恩宫的面子上了。不然,难不成还看在江侍读面子上啊!江侍读可没这面子! 江恭人不过是太皇太后打发时间时说话的人罢了,皆因江恭人善奉迎,竟能在太皇太后这里谋个差使,做了大长公与嘉纯郡主的武先生。 同样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江恭人的红在巾帼侯面前就逊色多了。巾帼侯江行云,这是与太皇太后手帕交的交情,俩人据说十岁时就认识了。当然,太皇太后十岁时认识的人多了。但,巾帼侯是唯一一位能因战功封侯的女人。 就像宫里的侍卫内大臣,向来是朝臣担任,巾帼侯自江南回朝后,太皇太后便将此位给了巾帼侯。 要是别个女人来担任此职,不要说朝廷同不同意,就是那些都有些出身的御前侍卫,能不能心服都两说。巾帼侯不同,她的战功,举朝皆知。她接手侍卫内大臣一职,无人敢有异议。 依寿婉大长公主的八面玲珑,应该与巾帼侯交好才是。但就因巾帼侯为人颇是不近情面,寿婉大长公主嘴上不说,心下对此人当真是一肚子意见。无他,当年孙子年岁渐长,寿婉大长公主就在先帝面前给长孙求了个差使,便是搁在御前做侍卫。先帝为人温和,寿婉大长公主又是做姑妈的,何况,又不是求什么高官,先帝也有些让年轻人做侍卫的习惯,便让薛显进了侍卫班。 从此,御前当值。 这差使原本体面,结果,先帝去后,太皇太后召巾帼侯回帝都,巾帼侯接手侍卫之事,没三天就把薛显请回家去了。说请是好听,其实直接就是给侍卫班开除了。 寿婉大长公主原本想帮孙子说说情,巾帼侯却是根本没看她这位大长公主的面子,当下回绝。寿婉大长公主大失颜面,从此不与巾帼侯府来往。 如今,这纪家小子就是在侍卫班里当差。 所以,寿婉大长公主想从官位上折腾纪珍,就比较困难了。因为,侍卫内大臣巾帼侯不一定买她的账。 寿婉大长公主到底不是个没法子的人,她思量半日,定下计量,便进宫去了。 寿婉大长公主虽辈份高,那是因着接连两代帝王寿数都不大长的缘故,实际上,她年不过五旬出头,比太皇太后小好几岁呢。而且,这样的身份,保养上自不会差。以往寿婉大长公主进宫,多是收拾的年轻喜庆。今日却是未多着颜色,带着些憔悴就给太皇太后请安去了。 太皇太后正与宫里的太后太妃太嫔们说笑,还有在帝都的几位大长公主,除了诸大长公主们的姑妈文康大长公主外,大家闲了都会过来,陪太皇太后说说话什么的。 太皇太后摆摆手,不令寿婉大长公主行礼,让她坐了,一面笑道,“寿婉妹妹每次进宫都是这般多礼,你又是常来的,坐就是。”太皇太后对几位大小姑子一向不错,哪怕先时与她有些旧怨的,大家都这把年纪,太皇太后并不是个计较的人。当然,寿婉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是绝对没有旧怨的。 寿婉大长公主见太皇太后话间带着亲昵,一笑坐了,方道,“娘娘宽厚,我们再不能失礼的。” 寿婉大长公主的长姐永福大长公主就说了,“以往你都是最早的一个,怎么如今今儿反落在我们后头?”嗯,永福大长公主是与太皇太后有旧怨的那个,不过,太皇太后为人宽宏,关键是,纵有旧怨,都是永福大长公主被太皇太后收拾。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自年轻到现下,那是一点儿亏都没吃过,吃亏的永远是永福大长公主,所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当然是不记旧怨了。倒是永福大长公主,这位太宗皇帝嫌出的公主,如今已是认命了,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干不过太皇太后的。别看永福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年轻时就不大和睦,但,直至如今,太皇太后都与内阁一道执掌朝政了,永福大长公主仍是摆着太宗皇帝嫡出公主的派头。又因诸姐妹中她年纪最长,于是,在宗室中,永福大长公主的地位也很有些特殊。正因永福大长公主性子强硬,她才有些看不上性子柔婉的寿婉大长公主,觉着这个妹妹除了会拍马屁,完全没有帝室公主的气派。 不过,今日永福大长公主这话,正好为寿婉大长公主引出下,寿婉大长公主心下很是感谢了这个长姐一回。如同永福大长公主不大瞧得上寿婉大长公主的柔婉,寿婉大长公主也不大看得上长姐的强横,除了横冲直撞,这位长姐还有什么才能吗?好在,今天长姐做了件好事。永福大长公主随意一问,寿婉大长公主抓住这时机,叹口气,“我也就来娘娘这里,心里才痛快些。孩子们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太皇太后也不能当没听到这话,何况,太皇太后身为皇室的长辈,对宗室公主的事也不好不闻不问。但在太皇太后心里,这些家长里短委实不是什么大事。太皇太后一思量就晓得,道,“是不是阿显又叫妹妹着急了?”太皇太后也知道寿婉大长公主最惜这位长孙。 “可不是么。以前每天晚上都来我这里定省的,昨儿没来,我以为是有什么事,着人去问才晓得在外头被人打了,不好意思来与我说。”寿婉大长公主叹,“都这样大的人了,还在外头打架,我呀,一辈子松不了心。可这些话,又与谁说去,只得来娘娘这里,与娘娘和姐妹们念叨一二罢了。” 永福大长公主哪怕性子直些,也明白寿婉大长公主这是来告状的。她本不喜这个妹妹,但永福大长公主能在宗室里占据特殊地位,就因为,她对诸公主们的权力很是维护。永福大长公主向来帮亲不帮理,便道,“谁这么天大的胆子,连大长公主家的长孙都敢打?” 今日,寿婉大长公主对这位长姐几乎称上得感激了,她叹道,“也不一定就是人家的不是。阿显也淘气些,随他吧,外头吃些苦头才学个乖。不然,我倒能护他一时,可咱们都这把年岁了,还能护他一世不成?让他长些教训也好。” 不得不说,寿婉大长公主这以退为进的策略不错。 哪怕就是薛显有错,给寿婉大长公主一说,大家竟也觉着,纵薛显的不争气在诸大长公主这里不是什么秘闻,但是想想,这毕竟是大长公主的长孙。就是算起辈份来,薛显也得给几位大长公主叫一起姨祖母。就这么叫人给揍了,是叫人心里有些个不是滋味儿。 太皇太后问,“谁打的?寿婉可知为什么打架?” 这就是太皇太后的老辣了,不同于永福大长公主的冲动直接,太皇太后直接抓住寿婉大长公主的疏漏处,刚寿婉大长公主一幅不大知情的受害者模样。可这都能进宫告状了,太皇太后就不信寿婉大长公主没调查清楚。 寿婉大长公主当然不缺心机手段,但,她那些心机手段也就是家宅内闱上用一用了。相对于能与内阁相抗衡的太皇太后,寿婉大长公主的心机城府明显不大够。 一句话就问的寿婉大长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寿婉大长公主有了年纪,脸皮跟着年纪长,她仍旧一幅痛心模样,“哎,都是小孩子争执,不值一提。他们先时还一处当差呢,同僚,那孩子,我也极喜欢,唉哟,叫什么名儿,一时还想不起来了,就是长得特俊的,先帝赞过的。” 太皇太后不似寿婉大长公主还装短暂性失忆,什么想不起来的话。太皇太后不会如此作态,太皇太后直接道,“是纪珍吧。” “对对,就是这孩子。” “当初先帝在位时的确喜他生得俊俏,当差亦是勤勉。后来还是先帝为他赐的婚。啊,说来,他定的就是何恭人家的长女。那丫头,闺名阿曦,说来,我也见过。”太皇太后日里万机的人,还能记住纪珍,显然不会是因为纪珍本身的缘故。 苏太后心下思量,江家与自家有姻亲啊,江曦的兄长江晔,定的就是自己三叔祖家的孙女。苏太后又一向是跟着婆婆走的,听婆婆这话音,苏太后就晓得婆婆对纪珍的印象当是不错的。苏太后笑道,“是,上遭阿曦来宫里给母后请安,咱们都见了的。”虽不好为纪珍直接说话,但也得叫寿婉大长公主明白,不能欺人太甚。就寿婉大长公主那孙子,苏太后这在宫里的都听说过,极不争气,被巾帼侯撵出侍卫班的。相对而,纪玉树一直名声不错,以往也没听说过经玉树不稳重爱打架什么的。如今两方冲突,大家虽然是帮亲不帮理,但能在慈恩宫有一座儿的,都不是糊涂人。便是永福大长公主心下都觉着,两方名声一对比,纪玉树错在先的可能性不高。总不能纪玉树突然发疯,跑去揍翻寿婉大长公主的孙子。 太皇太后当然不会觉着何恭人的私人关系比寿婉大长公主更亲近,太皇太后继续问寿婉大长公主,“到底为什么打架,你知不知道?” 寿婉大长公主道,“为两句话,我翻来覆去的琢磨,也没觉着这两句话有什么过错。” “什么话?” 寿婉大长公主道,“他俩以前是同僚,都在御前做侍卫,大街上见着着,阿显过去打招呼,说了两句‘纪兄,好巧。’就这两句,阿显便被纪玉树一拳揍倒了。” 饶是帝都稀奇事多,但这般稀奇的,大家还是头一遭听闻。 诸大长公主不由面面相觑,太皇太后道,“纪珍身为御前侍卫,打人自是不对,但既然并不大严重,也不好立把人下了大狱,叫行云查一查原委。倘他无缘无故就打阿显,我定不能坐视阿显这样被人欺负的。”又问了问薛显的伤情,令宫人拿两瓶活血散瘀的药给寿婉大长公主带回去。 太皇太后就要着巾帼侯查此事原委,女官捧上今日请见的名册。每天来太皇太后这里请安的人不知有多少,太皇太后不一定每个都见,一般都是诰命或者宗室提前递牌子,太皇太后都是想见的见一见,其他的,只好继续排队,或是等初一十五来慈恩宫请安。 太皇太后见这名册有何子衿的名字,便指了指,道,“正巧,让何恭人过来,纪珍是她家女婿,看她可知晓缘故。” 如此,不过一刻钟,何子衿就到了慈恩宫。 何子衿多灵光的人哪,纪珍把人打了,江家却是早在先前就打听了永毅侯府薛家一番,知道薛家嫡支近年无甚建树,全靠寿婉大长公主撑着呢。至于寿婉大长公主,何子衿在慈恩宫也见过好几遭,何子衿就担心寿婉大长公主来宫里告状。这不,她也就试着递牌子想着进宫请安,要是遇着寿婉大长公主,正好把事说开,免得寿婉大长公主暗中下黑手。 何子衿恭恭敬敬的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太皇太后赐个绣凳让她坐了,这才说了纪珍与薛显打架之事,问何子衿知不知情。 何子衿就为解决这事来的,一看寿婉大长公主在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半点儿不含糊,回道,“禀娘娘,臣妇晓得,昨儿阿珍送阿曦回家,还与我说了。哎,说来,年轻人,尤其男孩子,难免气性大。我都与他说了,当初鬼鬼祟祟跟踪我家阿曦的小厮并不是薛公子派去的,完全是那小厮自己胆大包天,不与薛公子相干的。谁晓得,俩人在街上又打了一架。都年轻,短不了磕磕碰碰的。大长公主这样的慈悲人,定不会与我们阿珍计较的,是不是?”何子衿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当真是把寿婉大长公主气个好歹。 何子衿不是那等要等人问的性子,她直接就说了,“这事儿,说来话长。有一回,我们阿曦出门看望长辈,因离长辈家近,她也大了,带上丫环婆子几个壮仆,便让她自己去了。待自长辈家出来回家时,就见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踪,阿曦以为是刺客呢,就悄悄吩咐壮仆拿下了这鬼祟小子,一审才晓得,是薛公子身边的小厮。那小厮说,是薛公子着他来打听我家阿曦的。这也是稀奇,我家来帝都不过一载光阴,我与大长公主只是在娘娘这里偶尔见了几面,平日间并不得来往,家里孩子们谁都不认得薛公子。这可是叫我们家一头雾水,后来外子落衙回家,得知此事,就将小厮送回,这才晓得,原来都是小厮自己的混账主意,很不与薛公子相干。阿珍与阿曦的亲事,还是先帝御赐的,我们两家,已是定好了今年要给两个孩子办喜事的。也不是我偏着自家女婿,可男孩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知道有此无礼之事,哪个心里能痛快。其实,也是赶了个巧,阿珍正为这事气不过,结果,转头就遇着了薛公子,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可不就打起来了。” “要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先时那小厮如此胆大妄为,薛公子总有管教不严之过。要是大长公主嗔怪,我替阿珍给您赔个不是。”何子衿道。 寿婉大长公主并不是不比何子衿会说,主要是,这事儿说起来,实在是薛家不占理。就什么“都是小厮的主意”之类的话,当时可以用来搪塞四品小官儿江念,可如今被何子衿在慈恩宫说出来,这话骗得了谁? 便是一向帮亲不帮理的永福大长公主都禁不住面露厌恶,觉着薛显这样的晚辈实在是给公主们丢人。那江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闺女,又是先帝赐婚,薛显这种偷偷摸摸打发人跟踪人家姑娘的事,叫人家姑娘的未婚夫知道,能不揍他?不揍死他! 好吧,两位当事人的长辈都在这里。 面对面的说了个明白。 太皇太后见寿婉大长公主面有惭色,也没再多说什么。 何子衿来得及时,在慈恩宫截了寿婉大长公主的和,自然见好就收。想着,回家还告诉闺女,有礼光自己知道没用,还得叫别人知道才行。像纪珍这事,要是凭寿婉大长公主一人去说,合着全成纪珍不是了。江家,是断不能坐视女婿吃这亏的! 寿婉大长公主实未料到何子衿这般口齿,且这般敢说,寿婉大长公主叹道,“既是误会,也便罢了。只是,此事毕竟事关令千金名节,何恭人还是不要再到处说了。不然,反叫人误会。” 何子衿笑道,“这与名节有何相干,不过是有鬼祟之人罢了,我家孩子出门,身边没十个八个壮仆,我都不放心的。再者,为名节二字,咱们女人数千年来忍气吞声的还少了。我看史书,就凤武帝年间,当时有一位名臣,史书中称文妙舍人的沈拙沈舍人,沈舍人娶妻吴氏。这位吴氏有一桩案子是载入正史的,就是吴氏初入帝都城,为南丰伯之子所玷污。吴氏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怒而上告,最后,南丰伯府除爵去官。吴氏出身不过商户女,最后嫁给沈舍人,夫妻二人一样白头到老,子孙绵延。可见,世间自有公道。” 章节目录 第480章帝都风云之三二 > 第480章 要说以往还有人对何子衿做了大公主与嘉纯郡主武先生之事有所不服, 今听何子衿这一席话, 当下就有人觉着, 太皇太后当初点这位何恭人给大公主、嘉纯郡主做武先生, 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文妙舍人沈拙与吴氏之事, 的确是史书所载, 可见此事在当时影响之大。这件事, 一般喜读史书的人大都知道。但,何恭人此时提及此事,显然是另有深意的。因为, 此事还有一个背景,那就是,当年吴氏所状告南丰伯府, 当时南丰伯就有一子, 尚长公主为驸马。但,哪怕是驸马家族, 有此不肖子弟, 亦难免衰落。与今时今日之薛家, 何其相似也。故而, 何恭人以古讽今, 真真是讽到了骨子里。 这人非但口才好, 还真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啊。 不怪太皇太后对她另眼相待,一向与慈恩宫交好的长泰大长公主如是想。 寿婉大长公主有没有听明白何恭人的话中深意,长泰大长公主不晓得, 但, 寿婉大长公主脸上的优雅几乎维持不住也是真的。 当然,何恭人脸上的和气也浮的很,一看就是咬牙强撑出来的和气。 也是,叫谁家闺女被个流氓盯上,谁也不能再和气的。尤其,倘不是在慈恩宫,寿婉大长公主这等身份,还真不是江家能惹得起的。想来,江家早吃过亏,如今已是再不愿忍了的。 长泰大长公主如此思量着,她本想打个圆场,但看双方形容,都不似气平的,那么,这个圆场就有些不好打。 好在,何恭人识趣,把事情说明白后,并没有不依不饶。寿婉大长公主原是想来慈恩宫告状,请太皇太后拉个偏架的,不想,偏架没拉着,自己个儿孙子那些事反是叫何恭人悉数抖擞了出来。寿婉大长公主好个没脸,她也不是不识趣的,太皇太后什么性子,大家心里都有数,适当的照应下宗室,太皇太后很愿意给诸公主个面子。但要是是非不分拉偏架,太皇太后不是这样的人。 果然,太皇太后叹道,“要说太宗皇帝,治国上且不论,治家其实很有一手。当年太宗六子,何其昏馈不识好歹之人,你们也是眼见过的。可太宗皇帝呢,不过一年半载就将人□□明白了。虽大事上仍糊涂,好歹小事上有了些分寸。在这一点上,我是极佩服太宗皇帝的。寿婉,你呀,有太宗皇帝一半的心思,也能把阿显调\\\\教成才了。”太皇太后从来不是会和稀泥之人,她虽然关照宗室,但这样是非明白之事,太皇太后不会为了寿婉大长公主的脸面就含混而过的。 寿婉大长公主愧道,“我哪里敢与父皇相比。” 太皇太后看她这模样,也就不再多说,与何子衿道,“咱们女人,立世不易啊。”说着,不由一笑,“上遭见阿曦就觉着那丫头机伶,我还真是没看错。可惜她就要与纪侍卫成亲了,不然,进宫给大公主做个伴读是极好的。正好我这里有几匹鲜亮的料子,给她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穿正好。”赏了阿曦几匹料子。 起码,这事在慈恩宫,太皇太后很鲜明的表明了立场:帮理不帮亲。 寿婉大长公主往姐姐永福大长公主那里哭了一回,寿婉大长公主的理论是,“阿显再不争气,也是咱家的人。” 永福大长公主一向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心眼儿,而且,对公主们的利益向来维护。在慈恩宫,话里话外的,永福大长公主都是偏着寿婉大长公主的。所以,寿婉大长公主到长姐这里来哭,试图再博些同情分数。可谁料得,永福大长公主因出身之故,很有些强横性子,驸马叫她管的,再不敢沾染二色的。就永福大长公主本身,也最厌沾花惹草的男人。而且,永福大长公主不是双重标准,她自家子孙于女色上也一向节制。永福大长公主如何瞧得上薛显,与妹妹道,“你还有脸哭呢!看你办的这事儿!阿显,也是定了亲的人了,你还不叫他收收心,以后好生过日子。这么大个人,办这些鬼鬼祟祟的事,你还好去慈恩宫告状!你以为太皇太后是傻子啊!她可不好糊弄,怎么样,状没告成,闹个没脸!” 永福大长公主年岁长些,这上了年纪,性子柔和许多,故而,没一气把寿婉大长公主轰死,她老人家喝了半盏茶,润一润喉,方继续说的,“你就知足吧!这还是看着你的面子呢,不然,就阿显这样儿的,敢打发人跟踪人家没过门儿的媳妇,别说挨一拳,他要不是有你这么个祖母,人家不揍死他!” 寿婉大长公主原是找同情来的,不想到挨长姐一顿埋怨,寿婉大长公主心下颇悔,深觉找错了人。 带着太皇太后赏赐回家的何恭人则颇有些打了胜仗的洋洋得意,尤其今天寿婉大长公主那难堪的脸色,何子衿想想就觉着解气。 至于是不是把寿婉大长公主彻底得罪之类的事,何子衿已经不打算考虑了。切,她家可不是来帝都受气的!何况,她有朝云师傅这座靠山,何子衿才不怕寿婉大长公主。她只是平日里不想多惹是非罢了,但事到临头,难道还任人欺负不成。 何子衿把衣料子给了阿曦,又将事情细细与阿曦说了一遍,叫闺女也长些经验教训,以免以后再遇到这类事抓瞎。阿曦就问了,“娘你猜到寿婉大长公主要进宫告状的啊?” “除了进宫告状,无非就是暗地里用些阴招,要不然就是在阿珍的差使上做文章。我早打听过了,那薛显先时也是御前侍卫,就是叫巾帼侯撵回家的。如今侍卫内大臣是巾帼侯,寿婉大长公主要是与巾帼侯有交情,也不能孙子叫撵回家去。巾帼侯这条路走不通,她也只有进宫告状一条路走。”那薛家小子如此大胆,江家自然是做过调查的。 阿曦给她娘端上一盏桂圆茶润喉,道,“娘,你今天在太皇太后面前肯定特威风吧?” “一般一般啦。”何子衿假假谦着,正色道,“主要是咱家占理,要是不占理,你以为谁能糊弄得了太皇太后去?”说着,何子衿感慨道,“太皇太后当真是个公道人,谁是谁非,在她老人家跟前,那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别看寿婉大长公主算起来是太皇太后的小姑子,她老人家断事,不偏不倚,极是公道。只是,这事虽争到了慈恩宫,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给了你这些料子安抚于你。” 阿曦道,“这料子就很好,我原也没事。” 然后,阿曦又颇觉解气道,“这回姓薛的在慈恩宫现眼,前程算是完了!”阿曦很知道些官场上的门道,如她家,是书香传家,故而家里兄弟以后都是走科举之路的。如薛显,侯门出身,家时还有位大长公主做祖母,当然,薛显也可以走科举,但想也知道他没这个本事。贵族豪门子弟,多走恩荫入仕之路,就像薛显先时的御前侍卫,哪怕阿曦不晓得他怎么得来的,随便猜一猜也晓得定是家里帮他谋的缺。这恩荫入仕其实常见,可关键是,名声坏到薛显这样的,起码,家族不可能在太皇太后这里给他谋到上等差使了。 阿曦秉性十分现实,她觉着,就是揍薛显十回,也不如这一遭让他在慈恩宫挂个私德有亏的名号来得解气。此方是阿曦气平的缘故。 讨厌的家伙得了报应,阿曦心情很是不错,欢欢喜喜的跟她娘一道看起衣料子来。何子衿顺手把这几匹料子给阿曦添在嫁妆单子里,母女俩顺便又算了回嫁妆单子。 宫媛听闻干娘回家,也过来问候了一回,得知这事儿在太皇太后跟前儿了的,宫媛总算放了心。 何子衿笑道,“你日子近了,出入必要小心。产婆我已是接家来了,就是以前给阿晔阿曦接生的那产婆,她手艺最是老道不过的。” 宫媛已是生产过一回的人了,多少总有些经验,先谢过干娘的安排,宫媛道,“干娘放心,我晓得,我也就是在咱们家里走一走。” 何子衿见宫媛心中有数,也便放下心来。 纪珍揍薛显之事,因薛显在帝都纨绔届也算知名人士,没几日就传的沸沸扬扬。何家自然也知道了,那天阿灿他们回家就说了,薛显其人,何家原还不大清楚,是余幸跟长辈们略说了说,何老娘沈氏听说是个纨绔不着调之人,且打架啥的,自家孩子又没吃亏,婆媳俩都没当回事。 不料,这才没几日,这事就传开了,婆媳俩就有些坐不住了,毕竟薛显家是侯府呢,这事闹大,她俩担心纪珍被人报复,故而过来问一问。 何子衿道,“没事,早防着他家呢。寿婉大长公主去宫里告状,我那天也进宫请安,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把事情说清楚了,太皇太后还赏了咱们阿曦好几匹料子。” 何老娘就不明白了,“这与阿曦有何相干?” 何子衿便将此事起源说了,何老娘不知还有这事,顿时气大了,骂道,“这小王八羔子,活该挨揍!” “就是,什么东西!”沈氏只恨外孙女婿打得轻了,沈氏道,“我就说阿珍一向好性子,要不是真令他恼了,那孩子不至于打架的。” “可不是么。”何老娘恨恨道,“我还说帝都风水好呢,你说,怎么风水这样好的地方还有这样的混账东西!”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没有。”何子衿道。 金哥儿听不懂大人们的话,他忍不住问,“姐,曦曦不在家?” 何子衿笑道,“去朝云师傅那里了。” 金哥儿有些失落,他是特意过来寻外甥女的,结果,外甥女不在家,于是,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去找侄孙小郎玩儿了。 祖孙三人正说着话,宫媛那里丫环跑来报信儿,说她家奶奶发动了。祖孙三人再顾不得话家常,连忙去了宫媛院里。好在产婆就在家住着呢,这会儿产婆指挥着,厨下烧热水做准备,宫媛这胎挺顺利,自发动到将孩子生下,不过两个时辰,刚过未时,产下一女。 这会儿重阳早得信回来了,一直在院子里转圈儿等信儿呢。听闻是生了闺女,重阳大喜,自袖中摸了块大银锭就塞给了产婆,抬脚往屋里看妻女了。 产婆得了重赏,照顾起产妇孩子更是尽心。 一时,带孩子的二郎就带着小郎和金哥儿自前院过来了,二郎打听了一回,知道嫂子小侄女都好,也便放心了。他一个做小叔子的,不好进产房。金哥儿小郎年岁都小,无此避讳,二人都吵吵着,一个要看侄孙女一个要看妹妹,二郎便让他们去看了。 待过一时,两个小的才随长辈们出来了,金哥儿的评价是,“不如曦曦好看。” 沈氏笑,“过几天囡囡就好看了。” 小郎连忙问,“祖母,可是真的?”他也很担心妹妹会长得丑。 “自然是真的。小孩子,都是一天一个样儿的。”沈氏就随口一句,谁晓得小郎就当了真,然后,每天都盯着妹妹看个没完,第二天一回忆,就又有些不解,问他娘,“娘,妹妹没变啊?” “变啥?” “姨祖母说,妹妹一天一个样儿,越长越好看。” 看儿子认真的小模样,宫媛笑着指给儿子看正呼呼大睡的闺女,低声道,“你看,妹妹昨儿还有些皱皱的,今天儿是不是不太皱了。” 小郎其实不大看得出来,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看了妹妹两日,小郎就去何家找阿烽炫耀了一回自己的妹妹,小郎的原话是,“现在还稍微有些皱,过几天就是仙女啦。” 大人们听了,皆忍俊不禁。 囡囡的洗三礼刚过,阿晔就自考场回来了,还是重阳亲去接的。重阳那满面喜色哟,阿晔将考箱等物交由小厮接着,都有些奇怪,打趣道,“我这还没中状元呢,重阳哥你咋就这么高兴哩?” “你这口气大的,当心闪了舌头。”重阳忍不住显摆了回自己闺女,笑道,“你又做叔叔了。” “唉哟,宫嫂子生啦!”别看在贡院里呆了九天,阿晔精神头儿硬是不差,他连忙打听,“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重阳满口白牙都咧了出来,真正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响亮亮的俩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闺女!” 然后,不必阿念打听,重阳便迫不及待的说起自己闺女来,“小名儿暂叫囡囡,长得可俊了,你是没见,我们囡囡那大眼睛,那高鼻梁。刚下生时还是单眼皮,我就奇怪呢,说我跟你嫂子都是双眼皮,我们囡囡怎么就是单眼皮,你猜怎么着?嘿!这才三天,就长出双眼皮啦!” 一路上,重阳把闺女是从头夸到脚,还没夸完,把个赶车的小厮憋笑憋的,险走错了路。重阳笑骂那小厮,“笑什么,你这没当过爹,等你当爹,就知道是啥滋味儿了!” 阿晔亦是替重阳哥高兴,道,“咱们几家,儿子倒不稀奇,就是缺闺女。三姨妈没见过闺女面儿,这要知道重阳哥你给生了个孙女,三姨妈不晓得多高兴呢。” “是啊!我已是写信叫二郎带回家去了。” 阿晔一惊,“二郎哥回北昌府去了?” “他原是要等你的,我想你也没什么事,就让他先回了。反正他今年也要准备北昌府的秋闱,早些回去报喜,要是他秋闱能中,今年就是双喜临门。”重阳笑眯眯地,这才问阿晔,“考得如何?要是状元没把握,榜眼咱也不嫌啊!” 阿晔显然也很有自信,道,“我觉着答得不错,就不晓得名次如何了。” “那应该问题不大。” 俩人说着话回了家,阿晔精神状态体力都好,就是一样,在贡院是没法子洗澡的。虽则现在不过暮春,天儿并不热,阿晔还是要求先洗个澡,再吃了些米粥,过去瞧了回小侄女,便回屋歇着去了。 待傍晚,阿晔就精神完足的同家人在一处吃晚饭了。 双胞胎一见大哥回家甭提多高兴,纷纷问着大哥考的如何。也就江家氛围轻松,不然,换个心理素质差的,给家人这么轮番问也能问崩溃了。阿晔一幅自信满满、十拿九稳的模样,双胞胎很是欣慰,齐声道,“果然及第粥是极灵的,没白喝这好几天。”跟大哥说他们足足喝了九天及第粥的事。 大哥阿晔表示:弟弟们都好实诚啊~ 可以说,全家人里对阿晔的期待,双胞胎是最高的。他俩为了大哥的春闱,那真是尽心尽力的喝了九天的及第粥,而且,他俩已经确定大哥必然榜上有名了。 可想而知,得知贡士榜的名次后,双胞胎受的打击有多大了。 阿晔并没有名落孙山,但是吧,这名次比孙山也强不了多少,二百八十七名,比孙山强十二名。 阿晔一看这名次,哪怕素来淡定,也不禁变了脸色。好在,他头一次春闱,便是榜上无名,在别人看来了也没什么稀奇。天底下这么些举子,考到白头的都有的是,阿晔今年多大,不过十七岁。 贡士榜这样的排名,当然可以参加殿试,但,除非奇迹出现,不然,阿晔殿试名次二百名之内的可能性都不高。而二百名开外的殿试名次,将来仍可登杏榜,也可以称为进士,只是进士前头还要加个同字,同进士。 阿晔这样的心气,真是宁可弃考,也不能去做同进士。 于是,阿晔决定弃考殿试,三年后从头再来。 阿晔还没咋地,倒是双胞胎,听闻大哥不考殿试,今科等同于落榜后,双胞胎哭的那叫个伤心哦。阿晔劝他们道,“我都没哭,你们哭啥啊!” 双胞胎之一阿昀抽抽咽咽,“粥,白喝啦!” 双胸胎之二阿晏哭的那叫情真意切,埋怨大哥道,“你以为你是为你一人考的吗?你考不好,做不了大官,以后我俩沾谁光去啊!” “是啊!你咋这么不可靠哩!”阿昀一想到大哥落榜,以后做不了大官,做不了大官,谁给他们做靠山哟。这么一想,更是悲从中来,于是,双胞胎抱头痛哭。 阿晔…… 阿晔望着抱头痛哭的双胞胎,气的:这俩小东西! 章节目录 第481章帝都风云之三三 > 第481章 阿晔这成绩实在是出乎家人意料之外, 因为, 不论阿晔考完后的态度, 还是阿晔自己将考试的文章默给父亲看后, 便是一惯爱打击儿子的阿念都说, “二甲应该没什么问题。”觉着儿子的文章虽未到浑然天成的境界, 但今次考个二甲应该问题不大。 当然, 二甲上殿试后杏榜的说法。 但在贡士榜上,阿念认为,起码也在百名以内, 结果,是这么个名次。 阿晔自然难免受些打击,不过, 再看苏二郎的名次, 嗬,还不如阿晔呢, 苏二郎就是那个孙山。 姐夫小舅子这叫个晦气哟, 不参加殿试的决定, 就是俩人商量后做出了决定。实在太丢脸了, 考这么个名次, 还不如落榜呢。 这话真不是气话, 完全是俩人的真心话。 但,事已至此,名次就这样, 也没啥好法子。好在, 虽未金榜题名,也能先洞房花烛的。 苏二郎收拾收拾就准备迎接太岳丈太岳母了,苏二郎太岳丈李巡抚任期已满,奉诏回帝都述职,再谋新缺。当然,这回也打算把大孙女与三孙女的亲事给办了。 何家也打听了李巡抚夫妇过来帝都的时间,准备着让兴哥儿过去迎一迎。 沈氏还特意叫了闺女回娘家,帮着看看给兴哥儿准备的新房。在这上头,沈氏这都是娶三儿媳了,自然经验丰富。沈氏主要是劝一劝闺女,阿晔此次春闱失利,虽有些可惜,不过,阿晔还年轻呢。沈氏就是想寻个由头劝一劝闺女,让闺女放宽心,别钻了牛角尖。 何子衿道,“我并没什么,阿晔我看也还好,虽则春闱没中,他与阿冰的亲事就在眼前,他这会儿净忙成亲的事了。” 沈氏笑,“那就好。” 何子衿道,“先时在北昌府,阿曦常约阿冰到家里玩儿,我看阿晔也没什么特别上心的地方,这俩人亲事一定吧,阿晔那叫个上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先得给阿冰送一份儿去。” 沈氏欣慰道,“这才好呢。先时咱们与苏家只能算同僚,阿冰是阿曦的朋友,阿晔做哥哥的,又是男孩子,自然不好多亲近。这既做了亲,以后要过一辈子的,他们能性情相投,再好不过。” “是,阿冰也很会心疼阿晔,给阿晔做的荷包,精致的了不得。阿晔这回落榜,阿冰还过来瞧他了,俩人不晓得说了些什么,阿晔第二天就没事了。”何子衿笑,“他们俩和睦,可见这亲事结得对,我也就放心了。”这个年代,除了何子衿与阿念这自小在一处的,许多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如阿晔的亲事,何子衿问过阿晔的意思。可毕竟俩人先时没有相处过,何子衿就担心亲事定了,俩人突然发现相处不来。好在,阿晔运道不错,与苏冰性子相投。阿晔亲事和顺,在何子衿心里,倒比阿晔中了状元更叫何子衿高兴。毕竟,状元只是一时的荣耀,婚姻却是一世的相处。 说一回阿晔的亲事,何子衿难免说起兴哥儿来,何子衿笑道,“今年咱家喜事多,兴哥儿阿晔都要成亲,家里阿媛添了闺女,阿幸阿杜都是今年的日子。添丁进口,都赶这一年了。” “我就盼着她们俩不论谁也给我添个小孙女呢。”沈氏现在真不差孙子了,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是重儿子的,可儿子多了,就开始盼闺女,何家亦是如此。 何子衿笑道,“孙子有孙子的好,孙女有孙女的好,关键是得把孩子教导好。” 母女俩说着话,看了一回兴哥儿的新房,就到何老娘屋里说话去了,说的还是兴哥儿的亲事,何老娘提前跟自家丫头定下,“你俩弟妹都有身子,我跟你娘上了年纪,到时兴哥儿成亲,女眷这里就得你挑大梁了。” 何子衿笑道,“这有何难,不叫我来我也得来。” 何老娘就爱听这话,笑呵呵道,“到时阿李进门儿,叫她给你这做大姑子的好生敬茶。” 大家均是一乐。 阿晔春闱失利之事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虽然阿念时常私下同子衿姐姐念叨,“阿晔的文章,纵不比我当年,也不该出百名以外的,我看了贡士榜头名的文章,要论稳健,的确胜咱们阿晔两分,可要论文采,阿晔绝不输他。何况,阿晔的文章,也未一意求新。竟然二百名开外,也不知是哪个瞎子判的!”好吧,这事儿在阿晔那里都过去了,一向爱打击长子的阿念这里却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觉着儿子此番失利实属稀奇。阿念为长子鸣不平,偏生他这不平没处说去,只得见天的跟子衿姐姐叨咕。 何子衿听阿念絮叨都大半个月了,听得耳朵里长茧子,何子衿道,“这兴许就是阿晔运道不好,遇着个不会欣赏他文章的考官。” 阿念再三,“委实可惜,阿晔这次答得挺好。” 何子衿道,“没准儿下回考一状元呢。” 阿念更加郁闷,“就是有状元的文采,他出身官宦之家,怕也得不了状元。状元一向是给寒门子弟的。” 何子衿不过随口一说,不想阿念竟当真了,可见阿念嘴上常打击阿晔,心下对长子的冀望不可谓不深。何子衿心下好笑,宽慰阿念道,“自来哪里有一帆风顺的,多少有才之人,就绊在这科举上。要我说,阿晔这遭春闱不利,也不是没好处,你看,双胞胎读书倒格外用功了。” 阿念一想到自家这对奇特双胞胎就好气又好笑,“俩小东西说大哥指望不上了,得指望自己个儿了,这不玩儿命念书呢。” 何子衿也是笑,“你说双胞胎这是聪明还是笨哪。” 阿念笑,“他俩是俊杰投的胎,太识时务了。” 双胞胎时不时就闹些笑话出来,不过,虽然,大家都笑,双胞胎可不觉着自己好笑。 而且,双胞胎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见家人都笑他们,双胞胎还有些生气来着,觉着家里人都不理解他们。还好,双胞胎自己挺能理解自己,阿昀道,“要不屈原都说呢,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阿晏给他做校正,“后头两句是李太白说的。” 阿昀,“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阿晏感慨道,“幸亏咱俩是双胞胎,心灵相通,志向相同,要不,倘世间只有咱俩当中的一个,那不得寂寞死。” “可不是么。” 于是,从这一刻起,他俩非但是双胞胎,还成敢彼此的知己。 双胞胎正谈心呢,冷不防听到一声笑,俩人回头,见小唐大人正眯着眼睛憋笑呢。小唐大人与江家交情不错,尤其喜欢双胞胎,再加上小唐大人出向豪门,出手阔绰,时常给双胞胎些小玩意儿。故而,在双胞胎心里,小唐大人是位很不错的长辈。 尤其,长辈里能做了偷听人谈话的,也就是小唐大人啦。 双胞胎嘴巴很甜,起身喊,“小唐爷爷,你怎么来啦。” “我过来听你们吟诗呗。”小唐大人笑着过去与他俩一道坐亭子里,“好久没见你们过去我那里玩儿,阿吉说你们现在念书可用功了,都没空玩儿了。咋这么忙啊?”阿吉是小唐大人的长孙,与双胞胎是同窗。 阿昀道,“我们也不想忙啊,念书可累了,不念又不行,以后没饭吃。” 小唐大人笑,“你俩原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会儿靠爹,将来靠哥吗?”小唐大人喜欢双胞胎就是觉着这俩小孩儿有趣的紧,有时小唐大人还会专门过来看他们,与双胞胎说话。 阿晏惆怅道,“我哥春闱没中,以后怕是靠不上了,我姐是丫头家,还得指望着我们呢,哎,可不就得靠我们自己个儿了嘛。” “不是还有你们爹嘛。” “爹现在就一把年纪了,现在勉强靠一靠,再过个几十年,还得靠我们孝顺呢。” 小唐大人感慨道,“你俩比我强啊,我是在我爹死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的,你俩现在就明白了,以后定是前途无量。”好吧,小唐大人之所以看双胞胎顺眼,大概也有这位大人自小就立志啃老的原因所在。 阿昀道,“小唐爷爷你不是有好几个哥哥吗?”他俩只有一个哥哥,选择性唯一,哥哥春闱失利,双胞胎这才担心起自己以后前程。像小唐爷爷这样的,家里兄弟数人,哪里还用担心哟。 小唐大人惆怅道,“不行啊,哥哥们养我倒是没啥,难道还能叫哥哥们帮我养媳妇?那可不是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何况,我还生了好几个儿女,现在孙子就有四个,孙女有三个,总不能都叫哥哥们帮我养吧。” 双胞胎听了小唐爷爷的话,道,“我们倒是没媳妇,就是哥哥太少。” 小唐大人忍笑,“阿晔不是要成亲了么,待你俩大了,难不成不娶媳妇?” 阿昀道,“我有阿晏呢,娶媳妇干嘛。” 阿晏也说,“我跟阿昀娘胎时就在一处了,娶媳妇不就是找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觉么,我跟阿昀一直在一张床上睡觉啊。” 小唐大人道,“不对不对,兄弟是兄弟,媳妇是媳妇。阿晔阿曦也是娘胎里就在一块儿,他俩到了年纪就该娶的娶该嫁的嫁了,是不是?” 江家环境单纯,故而,双胞胎在这上头有些懵懂。小唐大人叨叨一通,他俩也没有太明白,阿念就过来了,阿念笑道,“小唐叔要给我家双胞胎说亲啊?”老远就听到娶啊嫁啊的,小唐叔你不要乱教我家孩子啊。 小唐大人道,“待双胞胎大些,一准儿给他们说门好亲。” 小唐大人显然心情不错,不过,他管着内务司,一向忙碌,如今过来,自然是有事的。阿念请小唐大人书房说话,小唐大人笑眯眯的,自怀里摸出张大红烫金帖子来递给阿念,笑道,“我娘九十五大寿,到时你带着孩子们过来吃杯寿酒。” 阿念连忙双手接过,笑道,“老寿星的好日子,一定去一定去。”又说,“小唐叔你打发个人送就是,怎么还亲自来,倒折煞小侄了。”主要是,小唐大人这身份,官职品阶高阿念四级,亲自送请帖,的确是大礼了。 小唐大人道,“这如何是一样,我娘九十五大寿呢!再说,也不是家家都我送,得我瞧着顺眼的我才亲送呢。阿素那里我已是送过了,这帖子你收着,我今儿还有三家要去。” 阿念亲自送小唐大人到大门口,回头将请帖拿给子衿姐姐道,“小唐叔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何子衿听闻小唐大人这等身份亲送请帖,想一想小唐大人的性子,的确当得起“至情至性”四字。 凭小唐大人今时今日之地位,还有他在帝都的人缘儿,唐老太太九十五寿辰那日,唐家当真是车水马龙、热闹暄嚣,就是太皇太后也很给唐家面子,除了惯常赏赐,还写了个寿字赐下,此等体面荣耀,便是帝都的世族豪门都是少见的。 不过,大家各种羡慕的同时想一想,倒也觉着这事儿不算稀奇。无他,唐家与慈恩宫关系不一般哪。小唐大人乃太皇太后心腹,便是已过逝的老唐大人也曾任仁宗皇帝的首辅数年。所以,太皇太后对唐家格外恩典,亦是情理之中了。 太皇太后此等厚赐,于唐老夫人寿宴自然是锦上添花。 唐老夫人别看这把年纪,精神头儿也很不错,陪着诸宾客坐了大半个时辰,方让孙媳妇扶她回屋歇着了。她老人家这等寿数,就是回去歇着,也没人说什么,都说老人家有福气,出身官宦之家,嫁入世族豪门,丈夫在时,是一品相辅。丈夫去了,几个儿子都有出息,尤其小儿子,深得慈恩宫信重。 唐老夫人寿宴开五日,江家虽官职不高,却是被当排在了正日子。只是一样,正日子来的多是显贵之家,江家这四品侍读之家,就着实有些不大显眼了。来唐家贺寿的人极多,阿念带着儿子们在前院,阿念与同僚八方交际,阿晔与双胞胎去少年们呆的轩馆。至于内宅,就是何子衿与其他贺寿的太太奶奶们在一处,阿曦去了姑娘们的聚集地。 阿曦很快就见到了苏冰,苏冰与苏家女孩子们在一处,一见阿曦就拉她与自己同坐,还有女孩子打趣,“可见是姑嫂亲,这就离不得了。” 苏冰落落大方,笑道,“我们自小在一处,惯了的。” 原本,人唐家大喜的日子,小姑娘们大都是跟着长辈一道来的。个个打扮的喜庆,过来说的也都是吉祥好话。偏生,阿曦就听到了几句不中听的,且,她根本不认识那姑娘,倘不是那姑娘瞟她一眼,她都不知道那是说她的。因为,那姑娘说的话委实不与她相干,那姑娘说的是,“看到老夫人这样的端庄慈和,我才晓得咱们做女孩儿的该是什么样的规矩法度。只可惜,现在的世道,多以柔媚惑人为美,视端庄贤淑为愚,长此以往,岂不礼法崩坏,人心不古。” 阿曦听着就觉好笑,要这话是六七十岁的老夫子说出的,倒不算稀奇。如今,这话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说的,阿曦就觉着这话委实矫情了些。不过,人家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不与她相干。阿曦原不欲理会,只是,那女孩子说着这话,还一个劲儿瞟她,这是什么意思? 阿曦悄悄问苏冰,“那是谁啊?” 苏冰回帝都的时间比阿曦还短,她也不大认得,倒是一畔的苏凝悄声道,“曹家姑娘。”看阿曦还懵懂着,苏凝道,“就是薛显的未婚妻。” 阿曦立时就明白曹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曹姑娘装模作样的说了一番“高论”后,立刻就有狗腿子接话道,“可不是这样么,要不说,现下是狐媚当道。”狗腿子也朝阿曦看,种种眼神暗示,只要不瞎的都看出来是说阿曦的了。 阿曦摇一摇手中那蝶恋花的团扇,转头与苏冰道,“前儿我读庄子,看庄子写的一则趣事,特有意思。说的是,南方有一种鸟,叫凤凰。这凤凰鸟振翅于南海,要飞去北海,一路上,非梧桐树不栖息,非竹食不吃,非甘甜的泉水不喝。然后,一只正在吃腐臭老鼠的乌鸦见凤凰飞过,就以为凤凰要跟它抢这臭老鼠,便仰头朝凤凰大叫起来。姐姐你说,这乌鸦好不好笑。” 苏冰笑,“委实可笑。” 阿曦瞥那曹氏女一眼,笑与苏冰道,“初看此书时,我还不信世间有此蠢人,如今见着活的了,才觉庄子智慧,千年不破啊。” 显然,曹氏女也不是好缠的,那曹氏女道,“我也听说过一个故事,说有一家子闺秀,平日里开口说自己书香门第,闭口说自己清净洁白,可一出门哪,既不乘车也不坐轿,非露出脸来引得人争相瞧看,艳名远播,方得心满意足。” “其实,这露脸啊,也不是人人都有这脸可露的,像有些人,倒是想露一露,奈何那脸上不得台面儿,露出去也是一张狭隘嫉妒的脸孔,何其丑陋。”阿曦浅浅一笑,“我也听得一则趣事,说是有一户豪门公子,定下一户人家千金,两家商量聘礼时,女方贪财,必要男方重金为聘。男方问女方要多少聘金,女方答,非千金不可。那豪门公子掐指一算,笑道,我在青楼梳拢个清倌人也不过千金之数。遂许两千金为聘,不为别个,总不能让未婚妻子与青楼女一个价码,是不是?” 曹氏女顿时脸都气白了,冷笑道,“江姑娘真不愧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出身,连青楼、梳拢这样的事都晓得?” “我原是不晓得的,前些天听帝都笑话时方晓得。倒是曹姑娘,你若不晓得这是什么,如何就知道我晓得?”阿曦淡淡道,“我与未婚夫青梅竹马,自小相识,还是先帝赐婚。我家阿珍哥,有玉树之美名,我劝曹姑娘还是擦亮自己的眼,我难道放着阿珍哥这样的玉树不嫁,看得上那臭老鼠。你是太高看自己那臭老鼠,还是太低看我了?” 章节目录 第482章帝都风云之三四 > 第482章要知道, 江家初来帝都时, 因为蜀中寒门出身, 外放也是北昌府那等在帝都人看来十分荒蛮之地, 故, 纵江念曾是一甲探花, 江家也没少被些高低眼的帝都人家讽刺为土鳖家族。 便是阿曦这样的小美女, 就因生得貌美,亲事定的还是闻名帝都的纪玉树,出外交际难免遇到些看她不顺眼的姑娘。因阿曦在外一向端庄, 鲜少与人说笑,故而,人待她亦多客气。今天阿曦突然发飙, 把一干子帝都闺秀们吓得不轻, 谁也没料到这土鳖地方来的土鳖姑娘这般口齿锋利、毫不让人,尤其曹姑娘, 更是给阿曦噎的浑身哆嗦, 阿曦看她那模样, 觉着一个不好就要厥过去。 阿曦才不会同情这种人, 简直脑子有病, 自己定了个纨绔, 不说纨绔无礼轻薄,反怪别人生得好叫纨绔瞧见了。这就好比,一个女人嫁了男人, 男人花心, 左一个侍妾右一个通房的折腾,于是,花心的男人没错,错的都是狐狸精。就这种脑子,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只怕人不知道她蠢呢。 阿曦凭曹家姑娘气的脸色铁青,只管没事人一般与苏家姐妹说话。 唐家姑娘似是知晓什么,过来招呼,阿曦随她娘来过唐家,苏家更是与唐家相熟,阿曦笑道,“今儿你们最忙,只放放心,我们这边儿很好,姐妹们平日里各有各的事,正好借老寿星的好日子,咱们倒是聚了聚。” 唐家姑娘真是服了阿曦,她听丫环说这边快打起来了,连忙放下招待来客的事过来调和,生怕闹出什么不好,但看人家江曦的脸色,完全就是一幅过来赴宴的喜庆模样,没有半点儿与人拌嘴的形迹。再一看曹家姑娘,好家伙,这脸青的,一眼就知谁胜谁负了。好在,曹家姑娘也不能不给唐姑娘面子,这样的场合,帝都权贵来了九成九,要是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就丢脸丢得全帝都都晓得了。曹姑娘也勉强挤出一抹笑,以示自己无事,只是,曹姑娘那笑,落在唐姑娘眼里,当真是比哭还难看啊。 唐姑娘看她们两人都好,便坐下来陪诸闺秀说话。 唐家这样的热闹,寿宴安排的亦很是不错。要知道,一般这样的场合,因人多热闹,欢乐是足够,但往往吃是吃不好的。唐家这寿宴会却非如此,一道道的热菜冷碟汤品点心上来,皆是恰到好处,阿曦把一小碗寿面都吃光了。待回家的路上还与她娘说呢,“赴宴这些年,就唐家这宴席弄的最好。” 何子衿闻一笑,“你也不想想小唐大人是做什么差使的。” 阿曦一想,也跟着笑了,可不是么,小唐大人是做内务司总管,但凡宫里有什么宴饮之事,皆由内务司负责。阿曦道,“怪道这样的寿宴,我看唐家人手半点儿不乱的。” “是啊。以前听说太宗皇帝在位时,宫宴什么的,无非就是个样子,大家去就为个体面。自从小唐大人掌了内务司就大不一样了,该冷的冷,该热的热,别看都是小事,这样的小事,又有几人能做好呢。”何子衿道,“帝都乃龙盘虎踞之地,才绝之士更是数不胜数,小唐大人并不以才智闻名,可观他做事,就知这是位实干家,比才绝智士都要强的。”女儿渐渐大了,何子衿很注意教女儿如何看人。不要看这人的声名,要看这人做的事,至于什么谋臣智士,背后出主意的那一类,何子衿的好感更倾向于实干家。 阿曦点点头,“小唐爷爷人也很好,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关键不势利眼。 何子衿笑道,“是啊。这就是教养与人品了。” 阿曦还跟她娘说了曹姑娘寻衅她的事,阿曦道,“真个脑子不清楚的,本想教她个明白,看她那样儿,都快气死了。” 何子衿道,“这就是没将孩子教好啊,要是个明白人,根本就办不出这样的事。再说曹家给闺女说亲,就是再想两家联姻,起码也该给闺女挑个好的,挑这么个人,不是耽搁闺女一辈子。” 阿曦则不这样看,阿曦道,“也就娘你这样想。要说薛显,暂不论这人人品,这是永毅侯府的嫡长孙,永毅侯府是世袭侯爵府第,只要他不闹出什么大事,这以后就是正经的爵位继承人,曹家跟薛家联姻,不联姻侯府爵位继承人,难道去联姻别的小鱼小虾?就算薛家不介意,曹家能愿意?还有曹家那丫头,我看她乐意的很,就等着以后做侯爵夫人了。”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你可不能这样想,凡事,得先看人,再看利。” 母女俩说着话回了家,至于曹家那事儿,阿曦又没吃亏,何子衿一向认为,只要自家孩子没吃亏,这事儿就没啥。叫何子衿生气的是,双胞胎这俩小东西,都喝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回来了。他俩还一个劲儿臭美呢,跟他们娘显摆,“我们一人喝一碗。” 何子衿气的,“怎么喝这许多酒!”这年头的酒并非烈酒,一般果酒米酒黄酒居多,但闻到双胞胎身上的酒气,何子衿脸都拉下来了。阿念阿晔倒没事,双胞胎一幅小醉虾的模样,阿曦忙令厨下用老陈醋做醒酒汤送来。 双胞胎道,“别人都喝,我们也不能不合群啊!” 阿晔道,“他们那一桌都是十来岁的小子们,一个个热闹的不成,都喝得不少。” “就是!咱们也不能输啊!”双胞胎一幅很有理的模样,很快被他们娘一人灌了两碗醒酒汤,险醉掉牙。阿昀直道,“这回醒酒汤咋这样酸啊!” 何子衿颇是解气道,“老陈醋做的,能不酸!” 阿晏立刻唉哟唉哟叫起来,道,“娘,我们不喝老陈醋做的,我们喝渍青梅兑的酸甜糖浆。” 丫环打下温水,何子衿与阿曦一人一个的拿着帕子给双胞胎擦脸,阿曦道,“还想糖浆呢,再喝成这样,就直接拿老陈醋灌你们。” 双胞胎给姐姐训得一缩脖子,阿晏心眼儿多,他忽然道,“阿珍哥喝得比我们还多,我们出来时,看他在路边吐了,也不知这会儿回去没有。” 阿曦可不好糊弄,阿曦道,“胡说,我怎么没见?你俩喝得跟醉猫似的,东南西北都不认得了,还看得到阿珍哥?” 阿晏道,“我咋没见啊!见得真真的,大姐不信就算了。” 阿曦哪儿能不信啊,阿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阿曦连忙吩咐自己的侍女,道,“小多,你去把咱家去年腌的糖渍青梅装一坛子,打发人给阿珍哥送去,跟阿珍哥说,要是吃多了酒不舒坦,就用温水调一杯,酸甜解酒。” 丫环下去办这事儿了,双胞胎险给大姐这差别待遇气死,双胞胎抗议道,“大姐,你这也忒偏心啦!对阿珍哥就有糖渍青梅吃,对我们就说我们是醉猫,你咋这样偏心眼儿啊!” 阿曦竟给双胞胎给问住了,好在解决双胞胎的方法很简单,直接晃一晃拳头,阿曦恶狠狠道,“你俩喝醉还有理了?再废话,看我不捶你们!” 双胞胎硬是敢怒不敢。 说到武力值,江家很有些阴盛阳衰,因为,兄弟三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过阿曦。 阿曦自小就会吃东西,活泼好动,体格也壮实,尤其,阿曦很勤快。何子衿一向是孩子们小时候就教他们健身拳脚的。因阿曦体格好,闻道看她有些天分,就时常指点她一二,人家阿曦练得勤。所以,甭看阿曦生得是母亲与外祖母那一类袅娜奷细的长相,论武功值,全家属她最高。所以,那曹家姑娘当真得庆幸她是与阿曦拌个嘴,要真是动手,阿曦揍她十个。 其实,双胞胎小时候身子骨儿也好,但他俩懒,不爱学,这会儿也就是个马马虎虎二把刀的水准。 四个孩子,武力值最低的就是阿晔了,阿晔自小挑嘴,小时候瘦得像只小猴子,不要说习武,何子衿成天担心他会生病,好在,阿晔慢慢长大胃口也渐渐好了。但,兴许阿晔就是天生的文雅人,除了家传的一套健身拳,阿晔一向是君子动口不动的信奉者。 不过,显然,君子是没有拳头这般立竿见影的威力的。 因拳头效率高,于是,在家,阿曦经常实行霸王准则,好不好就拿拳头说话。双胞胎惹不起大姐,只得敢怒不敢。 不过,在纪珍过来岳家时,很受了小舅子几个白眼,阿珍还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呢,他一向与大小舅子都相处的极好。待阿珍贿赂了双胞胎一匣子八方斋的云片糕后,双胞胎才将心里的不忿说了出来,阿昀咬着一夫云片糕道,“自从大姐要跟阿珍哥你成亲,就对你越发的好,对我们越发的坏了。” “这可真是冤枉,你们大姐多疼你们啊,在外头吃到什么菜都会说‘双胞胎喜不喜欢吃’,要是你们喜欢吃的,定要叫厨下再做一份新的带回来给你们吃的。”阿珍以为什么事,原来是双胞胎吃醋了。阿珍一向细致,因小舅子年岁小,越发与他们细说起来,担心他们真误会了姐姐、姐夫。 阿晏道,“你不晓得,那天唐老夫人寿宴,我跟阿昀多吃了一碗酒,她就灌我们喝老醋做的醒酒汤,听说你也吃多了酒,连忙叫人给你送糖渍青梅去。看大姐对你多好啊,你就有糖渍青梅吃,我俩就只能喝老陈醋兑的酸汤,险没酸掉半条命。” 阿珍忍笑,正色道,“这事儿啊,阿曦与我说了。阿曦说,看你俩这么小就吃醉酒,生怕你们吃坏了身子,她气得了不得,还说要不是那天看你们吃酒,非揍你们一顿不可。” 阿晏不服道,“大姐也只会对我们发横,她怎么不对你横啊!” 阿珍道,“我是大人,你们还是小孩儿。再说,谁说我那天吃醉了啊?”阿珍于酒上一向节制,他两眼严肃的盯着双胞胎。 阿晏此方想起来,那啥,阿珍哥吃醉酒的事,原是他随口胡编骗大姐的。阿晏自知理亏,仰头看天,嗯啊两声转移话题,“姐夫你今天在家里吃饭吧,我叫厨下做姐夫最爱吃的八宝鸭。” 这俩小子,现在只有心虚或者巴结他时会叫他姐夫。阿珍笑着敲阿晏一个爆栗,不再追问此事。倒是私下与阿曦说了一回,“双胞胎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咱们这就要成亲,他俩舍不得你,所以才吃我的醋。咱们得多疼他们才好。” 阿曦,“年纪不大,屁事儿不少。”到底还是对双胞胎多多关怀,就是与阿珍哥出门,也时常带着双胞胎。阿珍还介绍了个小庄子给双胞胎,“一百来亩,大户人家不大看得上,小户人家摸不到郊外的田地。你俩不是一直想置田产嘛,这百亩田地,以后还能在上头建个小庄,一享田园风光。如何?” 田园风光啥的,双胞胎没啥兴趣,他俩主要是对这百来亩田地有兴趣啊! 双胞胎打小就会攒钱,完全继承了曾外祖母的财商,很会过日子。小时候只是单纯的攒私房,待大些,就有些理财观念了。不过,双胞胎还小,不可能像他们娘一样打理生意,关键是,用他俩那十分懂得利弊的脑袋一分析就知道,做生意的利益完全比不上做官。故而,他俩还是想走仕途的,但也得想个生财的事业,毕竟,做这俸禄有限。俩人一直就想用私房置些田地来钱生钱,也是个长久营生。听姐夫跟他们提小庄子的事儿,俩人如何不愿,双胞胎立刻问,“姐夫,那这小庄子得多少钱啊?” 其实,就是送给双胞胎又如何。不过,这置产之事,自然不好如此,阿珍道,“帝都地价贵些,这庄子虽小,田却是上等田,一亩得十两银子。” 别以为十两银子不多,要知道,公府出身的贾宝玉童鞋,连给秦钟修坟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呢。像纪珍同双胞胎说的这小庄,一百多亩,最少也得一千两银子。纪珍还想着,要是双胞胎私房不够,他就帮着添上一些,不想,双胞胎连个磕绊都没打,便应承下来了,“行,待我们回家点清楚银子,就打发人给姐夫送来。”俩人一高兴,嘴就格外甜,又开始喊姐夫了。 纪珍自然帮他们将事办好。 纪珍私下还同阿曦说,“双胞胎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攒的私房还真不少。” 阿曦笑,“他俩小时候得的金银项圈,压岁钱,先时是娘替他俩存着,后来他俩大些,识得数了,娘就叫他俩自己收着了。他俩平日里月钱一分不动,全都存着,吃穿用度,啥都是从官中走,再加上平日里挣的银子,这些年是攒了不少。” 纪珍笑,“倒省得说以后过不好日子。” 阿曦道,“天下人都成穷光蛋,他俩也好着呢。” 双胞胎弄了个小庄子傍身,这可真是……论起置私产,寻常人都比不了双胞胎啊! 关键是,有了这小庄子以后,他俩真心觉着,有个姐夫还是不错哒。 阿珍姐夫多关心他们哪,非但帮他们置产,还特意在家里格外收拾个院子,说是给双胞胎预备的。双胞胎对于田产置产是欢迎的,姐姐家的院子还是算了,他俩私下还跟姐姐说,“别给我们收拾院子,我们可不会过去住!” 阿曦还不解呢,“为啥?” “那不成大姐的拖油瓶了!” 阿曦:…… 阿曦,“死拖油瓶,庄子还我!” 章节目录 第483章帝都风云之三五 > 第483章 阿曦确定了, 双胞胎就是俩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货。 自从俩人合伙买了个小庄子以后, 双胞胎每天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了。用阿曦的话说, 就差脑袋仰到天上喔喔叫了。 双胞胎才不管大姐怎么说, 这眼瞅就是夏收了, 他俩得抓紧时间往自己的小庄子上看一看, 见了见现下租种田地的佃户啥的。俩人还无师自通的知道给佃户些优惠, 收拢人心。总之,双胞胎是忙的不亦乐乎,干得非常起劲儿! 阿晔是家里大哥, 就虑事长远,问阿曦这庄子是哪儿来的,阿曦道, “说是卫家一位旁支少爷, 爹娘都没了,全靠祖上传下的田地过活。偏生是个不正干的, 没钱就卖地, 这是最后的百十亩了。真是没个算计的, 眼瞅就是夏收, 过了夏收, 起码还能多赚百八十两。兴许是急着用钱, 夏收也顾不得,急着出手,每亩要十两银子。按理这价码儿不高, 可这人吧, 看他急用钱,反要抻一抻他。阿珍哥知道这事儿,这么个小庄子,就知会了双胞胎。” 阿晔道,“家族落败,子孙也不争气。这卫家往前数个三四十年,还是公爵府第呢。” 阿曦也道,“别看家族往上走一个台阶不知费多少心力吃多少辛苦,这往下走可是容易得多。” “是啊。”这种感触,对于处在上升阶段的江家,感触格外的深。 双胞胎忙着自己小庄子的事,龙凤胎则忙着三舅兴哥儿的亲事,李家已经到了帝都,就像先时何老娘说的,何老娘上了年纪,家里两个孙媳余幸还处在安胎的阶段,杜氏则是产期已近,沈氏虽一向能干,年纪却也不轻了,何况,还有金哥儿要顾。成亲之事,千头万绪,故而,都是何子衿带着阿晔阿曦过去帮忙。 阿晔除了给她娘打下手,还要帮着三舅出主意,时人迎亲,女方大门儿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散红包自不必说,但,除了散红包外,如李家这样的书香人家,女婿迎亲时必要受些刁难的。阿晔就举例了,“当初三姨丈迎亲时,我爹就出一特难的对子,把三姨丈愁的够呛,幸亏三姨丈带足人手,家里有个善对对子的兄弟,不然,三姨丈对不出来,多没面子啊。三舅你提前跟三舅妈打听一下,看李家是不是给你出了大难题。” “下个月就成亲了,我们现在不能见面。”兴哥儿出生时,三姑娘就已经成亲,故而,他不晓得自家姐夫还干过这样为难新郎倌儿的缺德事儿。不过,兴哥儿很有主意,“要不,让阿曦帮我去问问。” 于是,阿曦帮三舅跑腿儿去李家打听消息。 阿曦与李三娘实话实说,道,“我三舅生怕你家出什么大难题,到时答不出来没面子呢。” 李三娘笑,“就是热闹热闹,哪里会有什么难题。” 阿曦道,“那我就放心了,你不晓得我三舅,盼你盼得都要望眼欲穿了。” 李三娘笑,“你少打趣我,我倒是听说纪公子急的不行,只是,他急也是白急,你辈份年纪都是最小,得排最后了。” 俩人互打趣几句,阿曦问,“嫁衣绣好没?” “自然是好了。” 阿曦道,“我三舅的也好了,他现在正算着迎亲人选呢,都选俊的。” 李三娘出主意道,“让你三舅把纪公子和你哥都算上。我虽来帝都没几天,也听说他俩在帝都被称为帝都双玉,要他俩跟着一道迎亲,多有荣光。” “那就别想了。”阿曦道,“我三舅说了,要谁也不能要他俩啊,不然,哪里还有我三舅的风头。” 李三娘哈哈直笑。 李大娘端着鲜果子过来,进门儿笑道,“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阿曦起身相迎,“大姐姐,说三舅迎亲的事呢。” 李大娘将鲜果子放下,笑,“越发口无遮拦了。” 李三娘拉大姐坐下,道,“咱们又不是外人。大姐,苏二哥还不是托阿冰给你送东西。” 李大娘一幅稳重柔婉的模样,叹道,“我是说,你们得小声一点儿。我在外头就听到了,怎么连说私房话都不会了。” 阿曦&李三娘:好吧,李家大姐姐说的对。 阿曦从李三娘这里打听了消息回去,兴哥儿很是夸了阿曦一通,觉着外甥女能干又有用。 阿曦非但要帮三舅打听消息,还要帮大哥约苏冰一道去庙里烧香,她哥的话是这样说的,“不是说成亲前一个月不能见面么,这趁着还有空,可不得好生说说话。” 阿曦道,“以后成亲,一辈子都在一处,怎么还急这么一两日。” 阿晔道,“我要是跟阿珍似的,能见天儿的到岳家吃饭,我也不急这一两日了。” 阿曦笑,“那是你不去,你要是去,苏家难道不高兴。” 阿晔嘟囔,他可没有纪珍那么厚的脸皮,其实主要是纪珍小时候是跟江家孩子一道长大的,阿晔这个,完全没有纪珍这种与岳家的渊源啊!他也只有隔个五六天去一次而已,而且,还要打着找苏二郎的名头。 就这样,有时去的勤了,还要挨苏二舅子白眼。 想见未婚妻一面,多难啊!还以为谁都跟纪珍一样啊!阿晔都怀疑他家要不是有三个儿子,纪珍得入赘他家来。 阿晔不知道的是,他这常来常往的,在苏家已成趣事,苏老夫人私下都说长子给孙女这亲事定的好,不说阿晔人品才学,当然,才学这里,今科已是马失前蹄。但,就看对苏冰上心的劲头儿,苏老夫人这把年纪,就知道孙女成亲后日子不会难过。 所以,阿曦这次过来约苏冰去庙里进香,苏老夫人也很痛快的放人。不过,苏二郎还是要跟着妹妹一道出门的。这倒是在阿晔的意料之中,出乎阿晔意外之外的是,怎么纪珍这般神通广大的知道他们两家去上香的事,就这么厚脸皮的跟来了呢。 阿晔先时以为是妹妹给纪珍透的信儿,心下还默默的叨叨着妹大不中留呢。不过,在看到双胞胎见到纪珍的种种热情时,阿晔就知道,他错怪他妹啦,原来细作是双胞胎啊! 但,双胞胎可不觉着自己是细作的!他俩认为,反正阿珍哥是要做姐夫的,现在卖阿珍哥个好儿,说不得什么时候阿珍哥再有什么庄子铺子的消息,还得知会他们一声呐。 总之,纪珍的一个庄子,可算是把双胞胎给收买了。 兴哥儿的亲事还没到,杜氏先产下一子。 正好儿,何家本就为兴哥儿亲事颇多采买,现在办个洗三儿礼什么的,更不在话下。东西什么的,齐全的不行。何老娘瞧着曾孙就笑,亲自给曾孙取一小名儿:迎喜。 这名儿土的,俊哥儿再三追着他爹叫他爹赶紧给他儿子取个大名儿。 何家人丁兴旺,就是李夫人在家也说一句,“亲家这是兴旺之兆啊。” 李巡抚笑道,“是啊,添丁进口,大喜事。” 这次大孙女与三孙女的亲事,李巡抚李夫人是打算一道办的,姐妹俩一同出阁,也是一桩缘法。何况,李巡抚陛见后又要外任,这次姐妹俩都在帝都成亲,以后还能有个照应。 李氏夫妻一道参加了何家的洗三礼,李夫人见着何子衿,难免打听一回阿晔阿曦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得知要六七月去了,李夫人有些遗憾,“那时我与老爷要往晋中赴任,怕是来不及参加了。” 何子衿笑道,“看来,亲家的缺已是定了?” “是,要是没差的话,当是晋中巡抚。” 何子衿立刻道,“晋中富庶,虽不比江南,亦是繁华之地,好地方。” 李夫人笑,“也是赶得巧。”晋中的好处,非但是地方繁庶,又因晋中离西宁关近,亦是军事要冲之地,为西宁关之外,第二处抵挡蛮人入侵之关卡。如今今端宁大长公主的驸马忠勇伯都驻兵西宁关,所以,晋中巡抚之位,非是朝廷信重之人不能担当。今丈夫谋得此位,李夫人亦十分欢喜。 再者,李巡抚有了这样的好缺,李家两位姑娘的亲事也是更添颜面。如江何这样的姻亲之家,自然亦为李家高兴。 何子衿又打听了李家两位姑娘出阁之事,李夫人道,“他们父亲正在任上,是半点儿离不得的,他们母亲已是往帝都来了,介时也看着她们出嫁。” 何子衿道,“是啊,大老爷身上有朝廷的差使,这是没法子,可做娘的,闺女一辈子就这一遭,能过来必然要来的。” 李家一家子回帝都述职,何子衿没见着二姑娘,只是,李夫人没提,何子衿也不好贸然打听。待得回家,何子衿随口问了阿曦一句,阿曦与李家两位姑娘走的近,对二姑娘的事就比较清楚了,阿曦道,“李二姑娘早就回李大老爷那里去了,听三舅妈说,原本李夫人是要给李二姑娘说一门亲事的,她不大乐意。在北昌府,北昌府显赫人家有限,李夫人也不想耽误她,就着人送她去李大老爷那里了。” 拈颗葡萄剥皮吃了,阿曦又说一句,“早在北昌府的时候,我就看她心高。其实,依着李夫人这亲祖母,李家是巡抚门第,说的亲事难道还能差了?李夫人又不是只她一个孙女,她这回去,倒也是亲爹亲娘,可她这样的心气儿,能不知李大老爷不过知府门第,难道说的亲能好过李夫人给她说的。”心高不错,就是这利弊分析上明显没算清啊。 何子衿道,“要不是觉着李巡抚权势更高,李二姑娘如何肯去北昌府,怕是北昌府超出她想像,方回了李大老爷那里。”反正爹是亲的,哪怕祖父母这里没有好姻缘,有亲爹看着,也不能嫁得差了。 阿曦转过弯儿来,一笑,“也是。” 阿曦又道,“我看别人家,庶女都可老实了,娘,你说,李二姑娘怎么这样能折腾啊。李家大姐和三舅妈也没她这样儿。” 何子衿笑,“她能折腾是能折腾,难道长辈们是傻的?你看她折腾这几年,李大姑娘嫁了苏家,三姑娘嫁了你三舅,她呢,姐姐妹妹都出嫁了,她还没个着落,你说她急不急。做人哪,最忌自作聪明,反不如笨些的好。” 母女俩说一回李二姑娘,原本不是闲话时的谈资,不想竟还能在帝都再见李二姑娘。 李二姑娘是随着李大太太一道来的,何子衿一时还没见到李大太太,她正忙弟弟的亲事酬备,没空出门。是阿曦见着的,阿曦去找李三姑娘说话,到人家去拜访,自然要给长辈请安。结李夫人请安时,一道见着刚来帝都的李大太太。李大太太听说是三女婿的外甥女,还与闺女们做过同窗,李大太太待阿曦便很是亲切。再看阿曦生得相貌极好,说话也讨人喜欢,李大太太还给了阿曦一份儿见面礼,方让她们小姑娘家自去说话了。 李大太太这回来,就是想帮着准备两个闺女成亲的事。俩闺女自小跟着公婆长大,不在亲娘身边,李大太太也想得慌啊。不过,这年头,孙辈跟在祖父母身边,倒也是常事。何况,婆婆给俩闺女都定得好亲事,李大太太就更感激婆婆了。时久不在婆婆身边孝敬,李大太太自来来了帝都,每天晨昏定醒,极是恭敬孝顺。 媳妇这般恭敬,李夫人心里亦是喜欢,觉着没白为两个女子操心。 待阿曦去寻闺女说话,李大太太方道,“这江姑娘生得可真俊。”又问,“不知这江姑娘亲事可定了?”她家里儿子的亲事还没定,见着出挑的姑娘就爱打听。 李夫人笑,“这你就甭想了,先帝御赐的亲事,定的是北靖大将军纪容的嫡长子。” 李大太太端茶奉予婆婆,笑道,“我这见着好姑娘就爱打听的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一面道,“先帝圣明,这亲事委实不差。”其实,阿曦这里,李大太太就是顺嘴儿打听一下,知道阿曦有好亲事,这是闺女以后婆家的外甥女,阿曦的亲事好,于闺女婆家也是好事。这么一想,李大太太就觉着,小闺女这亲事虽不及长女,却也不差。 李夫人接过茶,呷一口,笑道,“阿曦有一位龙凤胎的哥哥,定的就是苏二郎的妹妹。” “唉哟,这可真是转着圈儿的亲戚。”李大太太见屋里没别人,遂道,“这江姑娘,一看就是个出众的,她龙凤胎的兄长,听母亲说也是个极好的,难怪兄弟二人都是这样的好亲事。” “是啊,这亲事上,家里能出力的没有不出力的理,咱们做长辈的,哪个不盼儿孙结一门好亲事呢。可也得孩子争气,是不是?”李夫人这话听着只是随口一说,李大太太面儿上却是一窘,低声道,“娘,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你说二丫头,当初自北昌府回家,老爷就张罗着给她说亲,这亲事没说一百家也有八十家了。如今,徽州大户人家听说是二丫头说亲,人家媒人都不敢应承,都知道咱家挑女婿挑的厉害。我真是,在大丫头、三丫头身上也没操过这许多心,遭这许多的难。”李大太太说的是千难万难,可要说心里是不是这样想,就两说了。她自己生的俩闺女都是这般好亲事,李大太太正是满心欢喜的准备两个闺女出嫁之事,只是,这个庶女的事,却也不能不提,这毕竟也是她嫡母的责任。 李夫人听长媳讨这一通苦,有些奇怪的问长媳,“那你这是打算给她在帝都寻一户好人家?” 李大太太道,“帝都这里,我两眼一摸黑,可认识谁呢。可我这过来,老爷必要我带着二丫头,说是过来让她孝顺祖父母。她这个年岁,再耽搁下去,怕就真没好亲事了。” 李夫人想到这个孙女就有些不痛快,倒不是因着庶出的身份,关键是不识好歹,当初李夫人是想把二孙女说给兴哥儿的,奈何二孙女自己就不乐意。好吧,她不乐意,人何家也不乐意。三孙女就格外有眼光,三孙女乐意,如今这亲事如何?看何家多么上心,就知道以后小两口日子定然和睦。 而二孙女那心高的是个什么打算,李夫人也能猜到一二。 正因如此,李夫人方不愿意再为她打算。 反正眼下得先说大孙女、三孙女的亲事,李夫人决定先将二孙女的亲事暂放一放。 李家两位姑娘同一日出阁,苏二郎与兴哥儿自然是同一天成亲了。 江家头一天晚上就住何家去了,两家人都是天未亮就起,纪珍也是早早的过来,看兴哥儿这里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其实,家里基本上都准备好了,但纪珍能这样早的过来,仍让何家觉着欣慰。就是江岳父,也倍觉有面子,女婿有眼力,可不就是间接证明他这岳父眼光好吗。 其实,主要是,这样的大喜的日子,家里要忙的事也多,亲戚朋友,不就是这时候来用的吗? 不只纪珍来得早,沈家一大家子来得也很早,何老娘屋里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说笑喝茶,极是喜庆热闹。杜氏还在月子里,余幸这一胎孕吐期还没过,就让余幸坐着说话,招待客人什么的,都是沈氏带着何子衿、阿曦帮着操持。 头晌开始,李家按吉时先送嫁妆过来。 李巡抚虽是寒门出身,不过,做这许多年高官,积蓄自然不少。何况,李夫人可是出身大族,且,李大姑娘李二姑娘都是在李夫人膝下长大,这情分又是不同。李夫人自然不会委屈两个孙女,嫁妆颇是丰足。不过,嫁妆这方面,何家与苏家又有不同,苏家是世宦之家,苏二郎自己爹是新升的巡抚,祖父已位在内阁,苏二郎嫡出,娶妻自有份例。何家呢,尽管何家不算穷了,但仍不能与苏家这样的大户相比。就比如两家聘礼,苏家聘礼折合下来得万两银子,何家满打满算,兄弟间都一样,也就三千两。一般,嫁妆与聘礼是相平的。 好在,李家处事也灵活。 苏家那里既出一万银子的聘礼,她们预备嫁妆便也是一万两,拢共给大孙女两万银子左右的陪嫁。何家这里,李家就连聘礼带嫁妆预备了六千银子的东西,不过,李夫人也私下与何家说明白了,三孙女这里,剩下的银钱,她也给了三孙女,叫孙女做私房。总之,是既全了何家的面子,两个孙女内里也是一碗水端平,不使三孙女受委屈。 为这个,何老娘没少私下说李家好话。 上午基本上就是过嫁妆,真正迎亲是在傍晚,兴哥儿坚决不用帝都双玉做迎亲使,以免被夺风头。兴哥儿请的是舅舅家的两位表哥,还有二嫂杜氏的两个弟弟,用杜氏的话说,“叫他们跟着露露脸,他俩也要说亲了。”主要是杜氏如今做月子,小叔子亲事帮不上忙,故而杜氏叫了娘家弟弟过来帮衬一二。 何家并非大户,兴哥儿只选了四位迎亲使,苏家气派自是不同,苏家大家大族,人口多,苏二郎堂兄弟族兄弟的更是要多少有多少,苏二郎迎亲使就有八位,那迎亲队伍,也是喧嚣热闹的紧。 当然,兴哥儿这里尽管排场比不上,但也绝不冷清,双胞胎还跟着三舅一道去迎亲娘子了。双胞胎一去,他俩生得一模一样就够招人眼的,还一人一身小红袍子,且生得俊俏,偏生是个半大不小的年纪,最得中老年妇女的喜欢。李大太太这做丈母娘的,除了看女婿外,就是看双胞胎了,招呼他俩到跟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揽怀里,直道,“唉呀呀,这俩大胖小子,可真招人喜欢啊!看这满脸福相!唉哟喂,这就是江姑娘的弟弟啊!江太太这样的福气,家里一对龙凤胎,一对双胞胎!”稀罕一阵,让人拿果子给双胞胎吃。 双胞胎一本正经的给李夫人李大太太作个揖,道,“跟您二位道喜啦!” 把两个中老年笑的不轻,还有李家相近的太太奶奶打趣,问双胞胎,“你们道的是什么喜啊?” 双胞胎道,“两位长辈,一位看孙女婿,一位看女婿,这还不欢喜啊!”把大家逗得大乐。 就是李家的丫环们,也都抿着嘴儿直笑,很乐意招呼双胞胎。 此时,苏二郎与兴哥儿都是一个想法:没让帝都双玉抢风头,倒叫双胞胎夺了风采!这叫什么事儿啊! 双胞胎跟着舅舅把舅妈迎回府去,当晚,他俩还要在屋外窗户底下听墙角,然后,被阿晔揪耳朵揪了回去。兴哥儿晚上这喜宴,一直夜深方散。 据双胞胎说,三舅都喝翻了。 何子衿都怀疑兴哥儿能不能洞房,阿念道,“男人只要有一口气在,肯定得洞房啊!”阿念一直因自己当年的特殊情况未能新婚之夜洞房而遗憾哩~ 何子衿散开头发,慢慢梳着,手一停,道,“可我与兴哥儿说了,要是喝醉酒,生出的孩子质量不高。” 阿念险没给子衿姐姐这话噎着,阿念道,“唉哟,你跟兴哥儿说这个做什么啊!”这不影响兴哥儿洞房么! 何子衿将头发梳好,收拾起妆台上的首饰,道,“兴哥儿跟我打听生龙凤胎的诀窍,我想着,他也是个大人了,眼瞅就要成亲,就略与他讲了讲。” 阿念忽然道,“难不成就是与我少喝酒有关?”是哦,他与子衿姐姐那个时,从来都不喝酒,更不必说喝醉了。阿念突然就陷入了如何生龙凤胎、双生子的问题里思考起来。 何子衿也不理他,自己上床先睡了。 阿念思考了半晌,见子衿姐姐睡了,自己轻手轻脚的掀被子也躺了进去,然后,伏在子衿姐姐耳畔,悄悄问,“那啥,有没有再生一对双生女的诀窍?要不,你跟我讲讲。” 他还想要俩小闺女好不好! 其实,尽管李家同时嫁孙女,苏何两家同时娶亲也是热闹的紧,但,若论煊赫,着实被另一桩亲事比了下去。就在三家办亲事的同一日,由寿婉大长公主为媒,承恩伯曹家嫡长孙曹廷,与永福大长公主嫡亲的长孙女吴氏定下亲事。 这一桩联姻,是不是也表示了,永福大长公主这位太宗皇帝嫡出长女,对于陛下外家曹家的一些个人倾向呢? 权贵圈议论纷纷。 章节目录 第484章帝都风云之三六 > 第484章 因何子衿给兴哥儿普及了下生育备孕时的知识, 兴哥儿当晚因吃酒都没洞房, 何老娘知道此事还怀疑三孙子是不是身有隐疾啥的。 当然, 眼下何老娘还不晓得, 且此乃后话, 暂可不提。 一大早上起来, 何老娘就穿上新衣, 戴上新炸过的首饰,打扮得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坐厅里上首等着了, 等着新人过来敬茶。新人都不会太早,先过来的是何恭沈氏夫妻,何老娘还问, “金哥儿呢?” 沈氏道, “昨儿非要跟着阿曦,阿曦真有耐心, 也不嫌他聒噪。” 何老娘道, “金哥儿跟阿曦投缘, 在家里也没见金哥儿有那些话说, 一见阿曦就嘀咕起来没完没了。” 沈氏笑, “是。打小儿就喜欢阿曦。” 何老娘压低声音问, “兴哥儿他们那里还没起哪?” 沈氏笑,“小夫妻,昨儿又累那一天, 晚些就晚些吧。” 何老娘满面喜色, 连连点头,笑,“晚些好!晚些好!”虽然已有四个曾孙,但兴哥儿这刚成亲的,何老娘还是盼着兴哥儿早些为人父。何况,在何老娘的想当里,三孙子昨儿正式脱离童男身份,自然会“累”一些哒。 何恭沈氏都是面露微笑。 何老娘吩咐丫环,“过去大姑奶奶那边儿看看,这头一天新人敬茶,可别叫他们晚了。”新人晚些没什么,不过,自家丫头这做姑奶奶的,可不好晚了,不然,落人话头儿。 沈氏道,“母亲放心吧,阿念今儿也要去衙门当差呢。” “这倒是。” 何子衿阿念自然不会晚,与阿冽一家子一并过来的。俊哥儿带着阿烽过来时,余幸又有些孕吐,俊哥儿道,“我嫂子这怀的,必定是个小侄女儿。” 余幸用清水漱了口,笑道,“借二弟吉,我就盼闺女呢。” 何老娘连忙道,“一会儿见着兴哥儿,可不许说生……”“闺女”俩字儿还没出口呢,何子衿咳了一声,何老娘那话就拐了个弯儿,“儿女都好,儿女都好。闺女更贴心!” 大家无不忍俊不禁。 一时,兴哥儿与李三娘也就到了,小夫妻俩皆是一身喜庆的红衣红裙,何老娘见了就高兴,颌首,连声道,“好,好。” 新人给长辈们见礼后,就是敬茶之事了。何老娘接了新人茶,笑与沈氏道,“待再喝了金哥儿的媳妇茶,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 沈氏笑道,“金哥儿是孙子辈,阿灿过几年就到说亲的年纪了,待母亲抱了曾孙,怎么也得喝了曾孙媳妇的茶啊。” 何老娘认真想了想,道,“这也有理啊。” 何子衿笑,“您老人家赶紧吃茶吧,我们这一堆人还等着呢。” “都不急,你这做大姑姐的倒这样急。”何老娘呷口茶,自袖中取出个红布包给了新人,李三娘谢了长辈所赐,献上自己做的针线,就接着给公婆敬茶,沈氏给了三儿媳一对玉璧,道,“盼你们同心同德,百年白头。” 李三娘又献上给公婆的针线,何老娘不忘道,“先给你们大姐敬茶,不然,她可得挑眼了。” 何子衿笑,“不必不必,我排最末。” “不可不可,你可是咱们家的长女。”何老娘道。 何子衿道,“我是闺女,哪能抢先。” 何老娘响当当地,“别人家都重男轻女,咱家不一样,咱家重女轻男。我跟你爹你娘最重看你了。”为了表示自己这话的真实可靠,问儿子媳妇,“是不是?”还一个劲儿的给俩人眯眯眼使眼色,叫他俩赶紧点头。 新人茶还没敬完,大家俱都笑了起来。 何老娘笑道,“赶紧着吧,敬过茶咱们吃早饭,吃过早饭,还得拜祖宗呢。” 新人继续敬茶,待敬过长辈,晚辈们给嫂子(婶婶、舅妈)见礼,李三娘挨个儿给了见面礼,大家便在何老娘这里用早饭。李三娘因是新妇,站在婆婆身边服侍,沈氏笑道,“坐吧,咱家没这规矩。” 李三娘还是给婆婆布了一筷子菜,方坐了。 沈氏又问可给杜氏送过早饭了,余幸笑道,“已是给二弟妹送去了。” 沈氏点点头,取箸用餐,大家方拿起筷子,一道用早饭。何家早饭一向丰盛,如今孩子们多,在饭食上更不会有丝毫马虎,李三娘虽是新媳妇进门儿,也吃得挺惯,无他,当年在女学,中午一餐都是在女学用的,而女学的饮食,肯定会受到前山长今大姑姐何子衿的影响。何子衿的饮食习惯,肯定都是从娘家来的啊。 所以,李三娘这在婆家的第一顿饭,委实吃的挺好。 待用过饭,男人们除了兴哥儿这有婚假的外,便都是当差的当差,上学的上学了。忽啦啦走了一群,何恭带着三子三媳去供牌位的祠堂里拜祖宗,拈香祷告一番,无非是今时今日新妇进门,求祖母保佑的话,之后在家谱上添了李氏的名字,至于族谱那里,得等什么时候回老家时再添了。 之后,何恭去翰林院,兴哥儿带着媳妇去母亲那里说话,沈氏在与闺女长媳商量着喜宴后收拾的事儿,桌子椅子什么的,倒不必操心,都是租来的,帝都有这喜宴租赁行,喜宴之后,清点好了数目,他们自会将东西拉走,主家付租赁的银钱就是。但就是整理桌椅板凳、碗筷茶碗的事儿也得有人盯着些,再者,自家东西也用了不少,如今各归各位,亦得清点清楚。 何子衿帮着把东西清点清楚,余幸跟着沈氏算这几天收到的贺礼,登记造册皆要清楚,人情往来,以后别人家有喜事,亦是要还礼的。 沈氏见小夫妻二人过来,笑道,“今日没什么事,兴哥儿你有三天假,陪阿李在家里走一走,说一说话。中午也不必过来,在你们院儿里吃饭就行。” 李三娘新媳妇,不好说什么,就去看兴哥儿,兴哥儿倒是很乐意跟媳妇说说私房话,立刻应道,“成,娘,那我带媳妇去园里逛逛。” 沈氏笑道,“去吧。” 兴哥儿就带媳妇回房说话去了,李三娘路上不好说,回屋方道,“母亲与姐姐、嫂子都在忙,咱们回来清闲,你可真有眼力。” “昨儿还一口一个相公呢,今就你啊我的了。”兴哥儿拉她坐下,道,“我可就三天假,昨儿已用了一日,就剩今明两日了。你只管放心,大哥二哥成亲时也是如此。难不成,你不想与我说说话?” 李三娘并不将手抽回来,反是挠挠兴哥儿的掌心,笑,“咱们既做了夫妻,人前我自然敬你,人后何需如此客气,那就生分了,是不是?”这位姑娘能在当时家族准备与何家联姻时果断出手,就是个豪爽的,她想想,刚成亲,又担心丈夫觉着自己不大贤惠,遂问,“渴不渴?我倒茶给你吃吧?” “不渴。”兴哥儿看媳妇一眼,打发了丫环下去,神秘兮兮的问媳妇,“有件事你还记得吧?” “什么事?” 兴哥儿神秘兮兮的将脸凑过去,轻咳一声,一幅严肃正经模样,“洞房。” 李三娘的脸腾的就红了,一把将兴哥儿推了出去,起身就跑了。兴哥儿叫两声,“诶!回来,咱们好生说说话!” 李三娘再豪爽,也是个姑娘家,她脸红的跟什么似的,跑去太婆婆那里说话了。 兴哥儿急的直拍大腿,至于嘛! 周公之礼,周公之礼! 这事儿可不能忘啊! 何子衿帮着娘家把后续的事都整理好,就带着阿曦回家去了,眼瞅就是阿晔的亲事,何子衿还有的忙。沈氏一个劲儿的叮嘱,“也别太忙碌,回家先好生休息几日,这几天你也够熬神的。”关键时候俩儿媳一个做月子一个养胎,全靠闺女帮忙,沈氏就心疼闺女。 何子衿笑,“娘你就放心吧,阿晔这里也没什么可忙的了,东西都采买的差不离,趁着兴哥儿成亲,我倒省了不少事。” 沈氏便让她们母女回家去了。 就是沈氏,也是要好生歇几日解解乏的。娶儿媳自然是大喜事,但,累人也着实是真累人哪! 何子衿是晚上才听阿念说了永福大长公主家的嫡长孙女与曹家嫡长孙联姻的事,何子衿不由感慨,“这些大家大族,联姻真是无处不在。”何子衿时常出入慈恩宫,自然晓得永福大长公主在宗室的地位。像曹家,何子衿其实是很有些看不上这家子人,但,看不上又有什么法子,人家是曹太后娘家,举凡联姻,皆是权贵显赫之家。 不过,何子衿道,“我听说,永福大长公主的夫家吴家已是有些没落的,如今勉强有个爵位罢了。不过,永福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的亲闺女,她的儿子,生来也是有爵位在身的。” 阿念亦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他问子衿姐姐,“永福大长公主在慈恩宫如何?得太皇太后心意吗?” 何子衿道,“永福大长公主虽是太宗皇帝嫡长女,不过,听说她的生母胡皇后乃是死后被太宗皇帝立为皇后的,用咱们民间的话说,就是死后扶正的。太宗皇帝的原配皇后姓褚,长泰大长公主是这位褚皇后的女儿,所以,在慈恩宫论起坐次来,纵永福大长公主年岁较长泰大长公主略长些,但,她是排在长泰大长公主之下的。要说太皇太后那里,除了曹太后这实在是招了太皇太后嫌的,不过,上遭永寿宫之事曹太后认了过错,太皇太后待曹太后一如待苏太后。太皇太后那里,委实看不出这位娘娘心里到底喜欢哪个还是厌恶哪个?”太皇太后的心思,反正以何子衿的眼光来看,那真是看不出来的。 阿念寻思道,“永福大长公主的夫家已是没落,长泰大长公主的夫族便是永安侯府,永安侯府虽只是侯爵之位,但论显赫,今唯一能与永安侯府相较高下的,就是陛下将来的妻族柳国公府了。” 何子衿道,“诶,你说,长泰大长公主夫家比永福大长公主的夫家更加显赫,那曹家怎么不与永安侯府联姻啊?” 阿念想了想,“要是永安侯府愿意,倘我是曹家,再不能拒绝的。如今未与永安侯府联姻,可见永安侯府并无此意。” 何子衿低声道,“其实,叫我说吧,太皇太后虽一向待人公正,可想想,便是圣贤也该是有喜恶之心的。我进宫虽不多,但每次进宫,苏太后必然在慈恩宫服侍。宫里两位太后,一位虽非陛下生母,但恭敬孝顺,另一位是陛下生母,先前诸多过失。我想着,再公正的人,纵面儿上不表露出来,心里到底得喜欢这恭敬孝顺的。只是一样,太皇太后如今显位,可太皇太后毕竟老了。你想想,如永福大长公主愿意与曹家联姻,难道不是图谋以后吗?陛下,毕竟是偏心生母的。” 阿念冷哼,“曹家!哼!曹家!”阿念与永福大长公主无冤无仇,但与曹家、寿婉大长公主一系可是很有些私怨的。 何子衿想到自家的政治立场就有些为难,不为别个,依阿念的政治态度,阿念虽然没有很明确的政治立场,当然,阿念这样的小官儿,有没有政治立场也是不影响大局的。但,依阿念本身的倾向,自然是希望陛下安安稳稳的亲政掌权。偏生,他家又与曹家很有些摩擦,何子衿担心的不是现下,而是将来啊。 阿念并不担心,何子衿看阿念的样子,阿念似是有什么主意。 阿念的主意很简单,他只是与小唐大人越走越近罢了。阿念很有自知知明,他不过四品小官儿,都够不到帝都权贵圈儿的边儿,阿念自己说干掉曹家,那是发梦。与其如此,就不如跟着更有实力的人,譬如,唐家。 阿念与曹家有矛盾,小唐大人则是与曹太后有嫌隙,而且,两家相交久矣,简直再没有这样合适的天然同盟了。 阿念这样的选择,很是出乎何子衿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唐家虽然与曹家有隙,但,唐家是太皇太后的铁杆支持者,这也是事实。何子衿说起此事时,阿念道,“我先时的确是以不大恭敬的心思忖度过太皇太后,其实,说句老实话,满朝文武大臣,那样想的可不在少数。只是,姐姐别忘了,先帝对我的交待是,任何时候都要跟随太皇太后的意志行事。先帝的话说的很清楚啊,何况,论及对太皇太后的了解,难道咱们能比先帝更深?咱们也来帝都这一年多的时间了,我看,先帝这话,当真是肺腑之。” 章节目录 第485章帝都风云之三七 > 第485章 阿念的政治倾向终于确定, 这种政治倾向的选择, 很显然是与阿念初到帝都时中立偏今上的政治立场是有些不同的, 至于, 政治立场的偏移是如何发生的, 何子衿其实都有些说不清楚。不过, 她与阿念都不是很有政治野心的人, 他们所有的政治倾向的选择,都是建立在要保护好自己小家的基础上的。 兴哥儿亲事之后,阿念就与苏家商议起阿晔与苏冰的亲事来。 阿晔与苏冰的亲事是苏巡抚夫妇亲自定下的, 自打去岁江家来了帝都,苏尚书夫妇也为孙女的亲事把了把关,对阿晔的评价都不错。如今就要成亲, 苏家刚娶了孙媳, 如今又要嫁孙女,自然是喜上添喜。 苏老夫人与孙女道, “你爹你娘给你定的这亲事很好, 阿晔啊, 是个知道疼人的, 你们又是自小认识, 江家的家风也好。这以后成了亲, 做了夫妻,更要厮抬厮敬,一辈子和和气气的才好。” 苏冰含羞听了,道, “祖母只管放心,他是个正经人。我也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夫妻齐心,就是好日子。” “很是。”苏老夫人十分欣慰,因孙女出嫁就在眼前,苏老夫人每每见了这个孙女都要叮嘱几句。 苏冰这里出嫁在即,苏尚书给另一个孙女苏凝也定下了一桩亲事,定的是长泰大长公主的嫡长孙。这亲事,先是口头定下的,还要再算了吉日,方正式下定。 苏冰知道此事,过去向堂妹道喜。 苏凝羞道,“姐姐你莫打趣我。” 苏冰道,“哪里是打趣你了,李家公子可是如今有名的俊才,你想想,曹家给闺女定的薛显,虽也是寿婉大长公主的嫡长孙,可薛显那品性名声,全帝都谁不知道啊。李家门风肃正,便是不论李家的门第,这亲事也是祖父用心挑的。” 苏凝微微点头,“我知道祖父母为我的事没少操心。” 苏冰笑,“只要咱们过得好,长辈们乐得为咱们操心哪。” 这就是一夫一妻的好处了,如苏尚书,别看少时就俊美之名传遍帝都,但其为人当真是不染二色,起码成亲后是如此,就守着发妻一心一意,儿女们皆是同母所出,自然亲近。家里孩子们关系也融洽,如苏冰,就对堂妹的亲事很是高兴,并不因堂妹嫁入侯府而心生嫉妒。 姐妹们很是说了会儿私房话,苏夫人对丈夫给孙女结的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苏尚书拈须道,“就是这李家小子不如阿晔生得好。” 苏夫人横丈夫一眼,“做曾祖的人了也没见你稳重些,阿晔相貌是好,我主要是他人品端重。不然,光生得好,不学无术,我也是看不上的。” 苏尚书附和,“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苏夫人再横他一眼,笑道,“阿凝这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原我还以为你会在今科进士里给她寻一门亲事呢。” 苏不语道,“今年的进士,哪里有能看的。”因孙子、孙女婿在春闱上双重失利,苏不语看今科进士榜颇有几分不顺眼。 苏不语扇骨撑着下巴,静静的出神,苏夫人以为他在寻思什么大事,便未打扰,突然,苏不语来了一句,“阿晔迎亲那日,可得叫他打扮得光鲜些,方不辱没他这帝都双玉的名声啊!” 苏夫人干脆的挥手撵人,“去!去!这不消你操心,忙你的去吧。”尽想这些无聊事! 阿晔亲事那排场,那真是兴哥儿与苏二郎俩人成亲时的排场加起来都不如阿晔这个。倒不是江家特意给阿晔弄的偌大阵势,实在是,阿晔靠颜值出名,他这帝都双玉要成亲,简直是半城人出来围观。双胞胎跟着大哥迎亲,看这前后左右都是人,一个劲儿的担心,“可不能误了吉时啊。” 还是苏家人有经验,苏不语朝帝都府借了五百兵甲,将阿晔迎亲的路给清理出来,阿晔这才平平安安的到了岳家。苏不语笑眯眯地,一幅过来人口吻,“你这算什么啊,想当年我成亲的时候,那真是,倾城出动,寸步难行啊。” 苏夫人笑,“你都年老色衰了,便别提当年啦。”看着阿晔这俊美生辉的小模样,实在是越看越喜欢。 因阿晔生得好,都没怎么受为难就接到了新娘子。 双胞胎则想着,等他们成亲时是不是也要托人借些甲兵,不然,他俩会不会也像大哥这样人山人海的围着看,接不到新娘子啊。 双胞胎一幅严肃模样,苏不语逗他俩,“你们大哥成亲,你们得高高兴兴的才好啊。” 双胞胎道,“苏爷爷,我们高兴着呢,就是担心以后娶媳妇,不知道往哪儿借兵去。” 苏不语给他俩逗的大乐,与他二人道,“这无需担心,到时我帮你们借。” 二人连忙谢过苏爷爷。 有双胞胎逗乐,苏家送孙女出嫁的伤感也少了许多。 阿晔将媳妇迎回家去,还特意交待妹妹一声,“陪你嫂子坐坐。” 宫媛已是出了月子,就在新房安排新人坐床一应事宜,闻笑道,“行了,你就放心吧,我们与阿冰再熟不过的。”在女学时,大家都是同窗。说得新房的女眷们都笑了起来,阿晔摸摸鼻梁,再看媳妇一眼,出去敬酒了。 成亲无非就是图个热闹喜庆,在这一点上,江家是完全达标的,喜宴结束,阿晔被送回新房时,都醉的神鬼不知了。 待送走最后一拨客人,阿念与子衿姐姐上床休息时,时已近二更,夫妻二人却是没有丝毫睡意,何子衿道,“我总觉着,阿晔出生似乎还是昨儿个的事,这一晃眼的工夫,他就娶亲了。” “是啊,小时候瘦的跟只小猴子一样,我成天担心,就怕他早夭。” “呸呸呸!别胡说,我早给咱们阿晔算过,长命百岁的命格。” “我知道。”阿念回忆着儿子自小到大的事儿,明明是十几年的光阴却短的仿佛一瞬,阿念道,“从此就是大人了。”又说,“要是边儿上有合适的宅子,姐姐你留意着些,三四进的都可。” “做什么?” 阿念道,“儿女长大,说快也快,双胞胎这也十一岁了,再过六年,也到了成亲的年岁。孩子们长大,早晚有分家另过的一日。看义父家就很好,阿朱阿丹在后面的宅子住,住的不那么挤,关系也好相处。”总之一句话,长子刚成亲,阿念这有远虑的爹就开始算计着给儿子们分家的事了。 何子衿想了想,道,“这也好,我慢慢留心,倘有合适的宅子,先置下两处,纵咱们不住,暂且租出去也有些租子可收。以后分家时,三个兄弟一人一套,也一碗水端平。” 阿念忽然一拍脑门儿,道,“哎,忘了置处宅子给阿曦做陪嫁了。” 何子衿道,“眼下寻宅子一时怕没有可心的。” 阿念更无睡意了,坐起身来,披衣靠在床头,连声道,“头一回办嫁妆,没经验啊,怎么就忘这事儿了!” 何子衿拉他躺下,道,“这可急什么,眼下阿曦嫁妆已是齐备了,待过几天亲家来帝都,先把亲事办了再说。亲家急的也是阿曦与阿珍的亲事,宅子的事,待我慢慢看着,要是有合适的,给阿曦添个园子倒罢了,介时给阿曦,就说是嫁妆补贴,也是一样的。” 阿念此方点头,仍旧有些遗憾,“你看儿媳妇进门,砖啊瓦的都齐全,到时咱阿曦出嫁,只有砖没有瓦。”这年头成亲,女方嫁妆,砖代表田地,瓦就代表宅院。 “别嘟囔了,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嘛。”何子衿先是忙兴哥儿娶媳妇,又是阿晔娶亲,这马上就是嫁闺女,兴哥儿阿晔还好,虽劳累些,都是家里添人口,闺女不一样啊,闺女是嫁出去的,何子衿心里正不好受呢,阿念还总叨叨,叨叨的何子衿心烦。 夫妻俩一直说了大半宿话,天将明时方睡了,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晚了。 何子衿埋怨丫环,“怎么也不早些叫我。” 丫环道,“大爷过来,听说老爷太太还在睡,吩咐我们不要打扰的。” 何子衿与阿念起床梳洗好了,这回丫环倒有眼力了,过去知会一声,小夫妻二人过来,阿曦、双胞胎、重阳宫媛一家子也都来了,待小夫妻敬了茶,一家人都见过,用过早饭,何子衿与阿晔道,“带阿冰去你祖父那里见个礼,他一直记挂着你的亲事呢。” 阿晔道,“是,我也说带冰妹妹过去。” 何子衿道,“这就去吧。” 阿晔就带苏冰去了。 在阿晔的印象里,朝云祖父待些不熟悉的人一向冷淡,不想见苏冰倒是和颜悦色。朝云祖父面色柔和,笑道,“昨日成亲,可还好?” 阿晔笑,“都好,很顺利。” 朝云祖父点点头,阿晔带着新妇给祖父见礼。朝云师傅接茶呷一口,便命闻道捧上一个红漆木匣给了苏冰。苏冰道谢接了,献上给长辈的针线。 朝云祖父再次颌首,道,“行了,你们就回家吧。”便将二人打发走了。 阿晔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先时还觉着朝云祖父待媳妇和气呢,咋这么快就打发他们走人啊。 不过,朝云祖父都下逐客令了,阿晔也就没多留,带着媳妇告辞而出。及至到车上,看苏冰脸色似是不安,阿晔笑道,“祖父给的什么,这么大一匣子,打开来看看。” 苏冰便打开了,阿晔原想着无非是吉祥玩器之类,结果,竟是两张纸,拿起来细看,一张房契一张地契,阿晔瞧得手一抖,连声道,“这也太贵重了。”阿晔是想着朝云祖父大约会给些见面礼什么的,这在阿晔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们定亲时,朝云祖父也给了的。可也没想到这成亲,朝云祖父是直接给宅子给地啊!阿晔迷惑死了。 苏冰凑过去看,的确,房契是一处庄园,五进大宅。这倒还好,帝都豪宅多了去,五进大宅什么的,苏家也有。但,地契就太贵重了,百顷的大庄子,帝都地贵,这就是十万银子。 苏冰更是不安了,道,“是不是祖父拿错匣子了,要不,咱们给祖父送回去吧?”给长辈请安,没说几句话就被打发出来,苏冰还以为这位长辈不大喜欢自己呢?可若是不喜欢自己,如何给这样贵重的东西。娘家给的嫁妆也没这些银子呢。 阿晔想了想,道,“是得去问问。”要说他成亲,朝云祖父便是补贴一些,也别给这样的巨额财产啊!阿晔有些心神不稳,小两口又坐车回了朝云祖父那里,却是没见到朝云祖父,闻道传的话,“阿晔,先生有些累了,先时吩咐与我说,要是你们回来,就让我告诉你,这是给孙媳妇的,不是给你的。” 阿晔只得带媳妇回家去,回家同他娘商量,何子衿想了想,道,“既是给阿冰的,阿冰收着就是。” 苏冰惊吓着了,连声道,“母亲,这也太贵重了。” 何子衿道,“这长辈给晚辈东西,不是看贵重与否,皆是长辈的心意。朝云师傅送出的东西,断不会收回,你就收着吧。” 苏冰道,“要不,母亲替我收着吧。” 何子衿笑,“只管放心,你是合了朝云师傅的眼缘,不然,要是他看你不上,见都不会见你。” 婆婆这样说,苏冰看看丈夫,便收了起来。 何子衿道,“这事不要与别人说去。” 苏冰连忙应了。 何子衿让孩子们下去休息,方与阿念道,“这件事情不大对。” “是啊,平白无故的,怎么给阿冰这么些东西。”阿念也觉着蹊跷,虽然朝云师傅一直很疼几个孩子,但,这样的见面礼,仍是太过贵重了。而且,朝云师傅是个十分清楚的人,东西,给谁的就是谁的。若是给阿晔的,就不会放到苏冰手里。这说是给苏冰的,就是给苏冰的。 何子衿道,“还有,要是师傅真的喜欢阿冰,怎么阿晔带阿冰见礼时,反是那样快的打发他们呢。而且,阿晔再带阿冰回去,朝云师傅谁都没见。” 何子衿很是不放心朝云师傅,起身道,“我去师傅那里看看吧。” 阿念拉住子衿姐姐,“便是去今天也不要去,明天再去。” 何子衿想了想,“这也是。” 何子衿便是亲自去,朝云师傅一幅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轻描淡写道,“不过一处宅子一处庄子,这有什么,也值得大惊小怪。” 何子衿道,“这您随便一出手,就比我们全家的家产都多,可不吓我一跳。师傅,你可别这样了,孩子嘛,吃穿不愁也就是了。想要什么,得叫他们自己挣去,你这啥都给了,他们以后就不知上进了。” 朝云师傅闲翻棋谱,道,“不会,阿晔不是这样的人。” 何子衿啥都没打听出来,只得作罢。 倒是苏冰三朝回门时,祖父在家。苏不语叫了孙女去书房说话,没问别个,就问了一件事,“你去见过方先生没有?” “方先生?”苏冰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不语道,“就是朝云道长。” “见过了。”苏冰这才晓得朝云道长俗家姓方,有些犹豫该不该把朝云道长给她那样贵重见面礼的事告诉祖父,婆婆说不叫外说的。她年纪轻,心思浅,这一犹豫哪里瞒得住一部尚书的眼睛,何况,苏不语做的还是刑部尚书,苏不语问,“怎么说?” 阿曦道,“婆婆不叫我外说,祖父你可得保密。” 苏不语好笑,点头,“一定保密,连你祖母我都不告诉。” 苏冰这才与祖父说了,苏冰道,“按理,就是给,也该是给相公啊。我算是孙媳妇,哪里有婆家长辈突然给孙媳妇这许多产业的。我原想让婆婆收着,婆婆叫我自己收着,我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苏不语面儿上不露分毫,和颜悦色道,“既是给你,你收着就是。这些产业,于你们小孩子看来自然太过贵重,但于那位方先生,委实不算什么。阿晔是江家长子,方先生待他情分不同。爱屋及乌,自然也更看重你。长辈待你们好,你们也得知道孝敬。你闲了,做些针线,做些吃食,多过去孝敬些才好。” 苏冰正色应了。 苏不语便让孙女去老妻那里说话去了,待苏冰走后,苏不语方长声一叹,良久无。 章节目录 第486章帝都风云之三八 > 第486章 阿晔苏冰小夫妻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得到了一笔巨大产业, 从而一跃为家里最为富有的人。 何子衿正式升格做了婆婆, 然后觉着, 有了儿媳妇当真是轻松啊, 家里许多事就能交给儿媳妇做啦。至于苏家, 听说何子衿把家事交了一部分给苏冰管着, 心下更是满意, 觉着江亲家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婆婆,这么快就叫自家女孩儿帮着管家了。 是的,这年头儿, 管家大权寻常婆婆可是不会很轻易交给儿媳妇的。如何老娘当年,还是待沈氏生了何冽后,这才慢慢儿的让沈氏帮着管家。何子衿不一样, 何子衿是媳妇一进门, 就让媳妇先帮着管些小事,待苏冰慢慢上手, 交给她的事自然越来越多, 也省得苏冰进门儿觉着无事可做。 人是这样的, 忙些反而没什么, 倘没事做, 每天闲着, 倒不如忙些的好。 阿曦都觉着,苏冰做事特有劲头。 苏冰新媳妇有劲头,刚做了婆婆的何子衿则有些提不起精神来。 尤其是, 随着阿曦的婚期将近, 何子衿越发没精神了。 苏冰看婆婆没精神,还以为婆婆病了呢,私下与丈夫说了,阿晔连忙给他娘把窦太医请来了,窦太医一诊,说是郁结于心。阿晔就没能明白,他娘这是郁结什么呢?他刚娶了媳妇,婆媳关系也挺好,眼瞅他妹大喜日子就要到了,正是阖府喜气的时候,如果不是窦太医诊出来的结果,阿晔非得认为这是个庸医不可。 阿晔不明白,阿念却是明白子衿姐姐的,因为,阿念近来也颇有些心事。 不为别个,舍不得闺女啊! 一想到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就要嫁到别人家做媳妇去了,阿念这颗慈父老心哪,就忍不住酸酸的。哪怕纪珍被称纪玉树,也完全不能让江岳父放心啊! 何子衿也是一样的,心里这个滋味儿啊,简直不知道该跟谁说去。 跟阿念说吧,阿念只有比她更难过的。跟爹娘说吧,一把年纪了,承受能力还不如阿念呢。跟朝云师傅说吧,朝云师傅更别提,老头儿想法一向不与凡人同,何子衿担心跟朝云师傅一说,朝云师傅发大招啥的。但,何子衿也不能自己憋着啊,她也不是个能憋着的人,何子衿就去找她舅说了,何子衿道,“养闺女真是太苦了,一想到阿曦要嫁人,我这心,就酸的了不得。” 沈素颇有些哭笑不得,道,“当初你嫁人前,你娘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怎么一样,我当时成亲还是住家里。” 沈素道,“后来到北昌府,你与阿念在县里过日子,可觉着辛苦?” “那有什么苦的,虽然比咱们老家是差一些,也没到苦的地步。”何子衿对物质要求一向是衣食不缺也就是,再加上性格乐观,她是真心不觉着沙河县苦,她还挺喜欢北昌府的。 “那会儿就与娘家人分开了,你觉着日子如何?”沈素继续问。 何子衿道,“我那会儿什么年纪,再说,阿曦能跟我比吗?她还小呢。我一想到她这么小就离开我,我就难受的饭也吃不下,我就愿意在床上躺着。” 沈素险喷了茶,连忙道,“你可别这样,眼瞅亲家就要来帝都了,你起不了床,还得以为你生病了呢。” “一点儿精神都提不起来。别看我料理兴哥儿、阿晔的亲事特有精神,我一想起阿曦的事,我就半点儿不想动弹了。” “我这儿倒有两株老参,要不你吃了提提神。” 何子衿给她舅逗笑了,忽然埋怨起她舅来,“舅,你说也是,你怎么不早些给阿玄成亲,要是我与阿玄做亲家,阿曦就在我隔壁,多好啊。” 天可怜见,纪珍家宅子离岳家也就一柱香的时间的路程。就这,岳母还嫌离得远。 不过,说到这事儿,沈素还真是挺可惜,一拍大腿道,“当时没算到这儿,不然,我早给阿玄办亲事了。” 何子衿跟她舅唉声叹气大半日,这才回家去了。 何家是一面准备阿曦的亲事,一面那叫个舍不得。纪珍则是欢欢喜喜的迎来了来帝都述职的父母和弟弟,纪珍不晓得是婚期将近,还是见着父母兄弟高兴,反正,那叫一个喜上眉梢啊。他原就生得俊,这般喜悦神色更是衬得眉目俊逸,若玉珠生辉。 阿珠都咂舌,跳下车,道,“好几年不见我哥,我哥生得更好看了。” 纪珍敲阿珠一记,笑,“男孩子,哪里能用好看来说的。”给父母见过礼,父亲要进宫述职,纪珍先接了母亲和弟弟回家。纪夫人回家见宅子已是收拾齐整了,想着长子一人在帝都,连亲事都要自己操持,饶是纪夫人一向刚强,也不禁动容,轻轻的拍了拍长子的手,道,“很好。” 阿珠一幅很懂行的模样,也跟着点头,“这宅子不错。”又问,“大哥,你跟阿曦姐的新房也收拾好了吗?在哪儿?我去看看。” 阿珍给母亲递上茶,“我们的新房,你去看甚。” “我帮大哥你看一看,免得阿曦姐不喜欢。” 阿珍道,“用你看,你阿曦姐喜欢的很。” 阿珠就是很想去看啊,纪珍只得让侍女先带他去看新房了,纪珍自己坐着陪母亲说话,道,“阿珠又长高许多,这么远的路过来,他倒是一点儿不累。” 纪夫人笑道,“他哪里累,一路上问了八百遍什么时候到帝都。” 纪珍问,“娘,大姐没来吗?” 纪夫人笑,“原本是想让你大姐、大姐夫都一道过来的,不想这临行,你大姐检查出身孕,哪里还敢让她行远路,以后再说吧。” 纪珍笑,“这可真是喜事。” “是啊。”纪夫人笑,“出门前便遇这桩喜事,这一路上,也是顺顺遂遂的。” 母子俩说着话,纪夫人略歇了歇,也跟着长子先去看了个新房。 阿珠这先看过一遍的就给他娘做起向导来,他来到帝都简直是欢乐的了不得,自小出身在北靖关的阿珠,乍来帝都,完全是与双胞胎初到帝都的感觉一样一样滴。这种感觉,与双胞胎特有共同语,阿珠年纪本也与双胞胎相仿,三人原就认识,双胞胎见了阿珠,很有些帝都人的优越感,虽然他们这帝都人也不过做了一年多的时间。 纪容陛见之后,第二日江家就给纪家递了帖子,第三天一家人正式拜访,江家也是很郑重接待。阿曦因在待嫁中,按现在的民俗规矩,并未出来相见。 因两家婚期临近,纪家人都是一幅喜悦的模样,连纪容这素来不苟笑的,目中亦露出难得的温文。 两家主要是就成亲的一些礼仪进行商议,这方面,双方都很好说话,纪家因纪氏夫妇特殊的人物经历,在这方面都不大讲究,何况,亲家何子衿是有名的大仙儿,一切都听亲家的就是。因纪家态度和气,江家夫妇总算是把嫁女前的心酸略略的收了些。想着,闺女早晚都要出嫁,纪珍这到底是知根知底看着长大的孩子。 两家说定了成亲的事,江家盛宴招待纪亲家。 大家都在前头吃饭,就阿曦一个在自己屋里吃。一时,阿珠与双胞胎过来,阿珠还神秘兮兮的塞给嫂子个小纸团,阿曦偷偷一看,阿珍哥写的情诗,这可真是……酸死个人了。 然后,待阿珠走时,阿曦回了一首更酸的。 阿珠做为他大哥的小信鸽,回家邀功一般把嫂子回的诗交给大哥,纪珍接了诗,摸摸阿珠的头,觉着弟弟没白吃这些年的饭,总算有些用处,和颜悦色道,“你这头一遭来帝都,待大哥闲了,想去哪里玩儿,大哥带你去。” 阿珠鬼头鬼脑的,“大哥成亲前我就去找双胞胎,大哥成亲后再说玩儿的地方吧。” 纪珍十分欣慰,赞他弟,“汝子可教也。” 纪珍这里兴头头的就等着娶媳妇了,江家虽舍不得嫁闺女,也知道闺女早晚都得有这一天。闺女嫁出去固然难舍,可要搞得跟李二娘一般,十八了还没婆家,更叫人着急呢。 说到李二娘,倒是有一桩事。十八岁要搁何子衿前世,那绝对还是花骨朵的年纪,那会儿,你十八就是想结婚也办不了结婚证啊。可在这年头儿,一个姑娘家,十八还没婆家,真能急死娘家人。李家人约摸是真急了,李夫人还跟何子衿打听了回大宝。 说起大宝,简直比李二娘还叫人急,何琪与江仁来信都说了,不拘什么家世,只要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只要大宝肯成亲,他们就乐意。 关键是,大宝对爱情的忠贞简直是兄弟中的第一人,他当年说喜欢隋姑娘,大家都以为是少年情怀,怕不能长久,偏生大宝就是个长情的,至今仍是痴恋隋姑娘。这样的大宝,怎么可能同意李家的亲事,何子衿委婉的同李夫人说了大宝的情况,李夫人也便罢了。 李夫人也知道隋姑娘,因为这几年隋姑娘一直就在女学,每月要去巡抚府回禀女学事宜,故而,李夫人对她还算熟悉。李夫人性子宽阔,并不因何子衿替大宝回绝了亲事便心有不悦,李夫人说话极公道,“隋姑娘人品行事都是极好的,这几年女学的事情,多是她在打理,什么事都办的清清爽爽。以前在北昌府时,我听闻好几户人家打听她,她都未曾许婚。要是江翰林诚心诚意,与隋姑娘能结百年连理,当真是一桩极好的姻缘。”李夫人用隋方帮着管理女学,自然查过隋方,也知道隋方因不能生育与前夫和离之事,就李夫人对隋方本人的评价,除了不能生养,这当真是个好姑娘。大宝这般衷情,李夫人与隋姑娘虽交情不深,但隋姑娘在女学这些年,李夫人心里也有数,自然盼她有段好姻缘。 何子衿道,“我们一家子都盼着隋姑娘点头呢。就是我那表嫂,这几年也想通了,做父母的,虽是盼着儿孙样样都好,可到底,是为了儿孙过得高兴。倒是隋姑娘,有些顾虑。这也怪不得隋姑娘,谁经过她的事,也会对再婚有些顾虑。不过,大宝这样的深情,这世间,肯辜负这样深情的人肯定不多的。” 李夫人点头,“是啊。” 替大宝婉拒了李家的提亲之意,何子衿就开始准备阿曦添妆之事了。 何家的要紧亲戚基本上都在帝都,阿曦的添妆礼自然很热闹,尤其这一天也是女方晒嫁妆的日子,何家给阿曦准备的嫁妆也很够看,尽管何子衿一直想着低调低调再低调,但阿曦定亲早,这嫁妆置办吧,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何子衿更是如此,平时得了什么好物什,就分出一部分放到阿曦的嫁妆里,这些年攒下来,哪怕何子衿一直要低调的人,如今整理出嫁妆单子也是有些不大低调的。 起码,阿曦这份嫁妆比起苏冰的嫁妆来半点儿不逊色。 要知道,苏冰出身世宦大族苏氏,江家不过寒门出身。 倘不是何子衿的胭脂铺子在帝都渐渐打响名声,他家这么给闺女预备嫁妆,怕就得有御史参劾江侍读有贪污之嫌不可。不然,你一蜀中寒门,咋能给闺女整出这般丰厚嫁妆哩。 何子衿瞧着嫁妆单子时也觉着,自己给闺女预备的嫁妆还算不错。 结果,这何子衿眼里的还算不错,在朝云师傅看来,就很有些挑剔的意思。 是的,阿曦晒嫁妆,朝云师傅这位资深宅男也过来了。他老人家一来,自然得先顾他老人家,朝云师傅看了一遍,摇摇头,却是很给女弟子面子,没直接批评,就是给阿曦添了十台嫁妆。 是的,别人添妆都是论套论件,朝云师傅这样的大户,都是论台的。 何子衿很担心师傅放大招,一直碎碎念,“孩子们,还是要艰苦些好。” 朝云师傅道,“长辈们艰苦奋斗,难道是为了让孩子吃苦?”一幅惯孩子口吻,不理女弟子,神秘兮兮的与阿曦道,“明儿个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合着您老人家还没给完哪。 有朝云师傅这十台添妆,别人再怎么添也比不过他老人家去啊。不过,由于亲戚家普遍女孩子少,阿曦嫁人,添妆着实不少。就是远在北靖关的三姑娘与江仁、姚节三家都打发送了添妆礼。 何子衿最后一整理,阿曦嫁妆又多了十几台。 苏冰这新过门儿的嫂子,也给阿曦添了一套玉器,还与丈夫商量着,要不要给阿曦添些私房。苏冰本就是个大方人,何况她与阿曦多年同窗,原就是好友,再加上前些天发笔横财,苏冰自己收着那么大一笔产业,总有些过意不去,就想着,补贴小姑子小叔子一些。 阿晔道,“从我私房里取一千银子,到时我给阿曦,算是咱们做兄嫂的一番心意。” 苏冰问丈夫,“你私房有这么些银子,父亲母亲知道不?” “当然知道。”阿晔与妻子道,“这都是小时候的压岁钱、月钱攒下来的,后来重阳哥做生意没本事,找我们出分子参股,这些年的分红。还有就是在北昌府买的一些田地,每年的收成。我平日里又不怎么用钱,攒的时间长了,也就多了。” 苏冰不禁道,“我以前也经常攒月钱,怎么就没想到置田地呢。” 阿晔道,“一般大家大族,都在一处住着,子弟也不准置私产吧。” “这种规矩,其实也就是说说,要是谁在外置些私房,家里大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我们女孩子都是在家,出门的时候都少,就是想置些私房,也不晓得如何置。男孩子小时候都在念书,怕置私产反分了心。” “分心倒也有一些,不过,早些懂得经济事物也不是全是坏事。就看家里如何引导了。我刚中秀才的时候,还跟着父亲打过杂。”阿晔道,“初时接触这些事,于念书上是有些分心,不过,知道些庶务,于文章见解上亦大有裨益。多少读书人都会出去游学,其实就是为了增广见闻。读书,就怕读成个呆子。” 小夫妻俩说了回私房话,何子衿正与阿曦说呢,“明天去朝云师傅那里,要是给你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你劝劝朝云师傅,心意不在贵重上。” 阿曦道,“我看吧,谁能劝得动祖父啊。他要是没拿定主意,兴许能劝。要是拿定了主意,神仙也劝不住。” 何子衿想想朝云师傅的脾气,也是无奈,很担心朝云师傅直接又把阿曦变成大户。阿曦自己嫁妆不少,本就是大户了好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阿曦就去了朝云祖父那里,关键是阿曦的打扮哟,那幅金光闪闪,完全一幅本姑娘很有钱的暴发模样。 朝云师傅觉着都要给阿曦脑袋上的金饰晃成老花眼了,道,“平日里挺好的,怎么这要成亲就暴发起来了。” 阿曦扶一扶发间金钗,道,“我娘担心您老给我什么贵重的了不得的东西,先叫我跟您说,我可是不差钱的。” 朝云师傅一乐,“你娘就是这么个性子。” 朝云师傅是带阿曦去看宅子的,宅子的位置很近,就在朝云师傅庄园旁边,五进大宅,朝云师傅能带阿曦过来看,自然是极好的宅子。阿曦也是连连称赞,说这宅子收拾得好。 朝云师傅道,“我看这宅子也还住得人。” 阿曦还以为朝云祖父是要送自己宅子呢,不过,这回她未料对,朝云师傅就带她看了看,之后提都没提宅子的事,就留阿曦用过午饭就让她家去了,知道她这将成亲,要准备的事情多,并不拉着孙女久留。 阿曦出嫁之期很快到来,阿曦觉着这出嫁的日子与寻常日子也没什么差别,除了有些小小的紧张与羞涩外,就是各种忙。忙得她爹她娘都忘了伤感,何子衿豁出脸面,寻了位在帝都权贵圈全福届很有名气的夫人给闺女梳头。何子衿请的是小唐大人的夫人,小唐夫人。 小唐夫人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子孙兴旺,在帝都一向有名,什么名门闺秀的及笄礼、新娘子出嫁前请的梳头的全福夫人,这样的事小唐夫人没少干。一般必得是家族兴旺的全福妇人才会被人邀请,因与江家打交道这些年,小唐夫人也挺喜欢这家人。再加上江家虽非显赫家族,也是中等人家,再者,小唐夫人见过阿曦,纪珍于帝都也一向有些名声,何况,这是靖北大将军长子成亲。小唐夫人自然愿意给江家这个面子,很乐意就来了。 阿曦本就生得极好,如今这打扮起来,更是面若春花,小唐夫人满口赞道,“也就阿曦能配纪玉树了。” 何子衿心中既不舍又骄傲,笑,“他们俩,青梅竹马,也是天生的缘分。” 江家一大早上就热闹起来,自上午开始送嫁妆,到下半晌这嫁妆方算送完。一切如别家嫁女时相同,唯一不同的是,纪珍来接新娘子,阿曦做为兄长得送亲,帝都双玉难得同时出现,尤其,纪珍穿的是大红喜服,阿晔身为送妹妹出嫁的兄长,也是一身暗红袍子,纪珍骑的是一匹枣红色大马,阿晔为取个吉利,用的也是一匹枣红骏马。呵,这俩人并辔而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成亲呢。 街上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更不必提,简直是倾城围观。上回阿晔接新娘子,只用了三百甲兵清理行道,如今俩人同时出现,三百甲兵明显不够,帝都府出动五百人马方令喜队平安到了纪家。帝都府尹为此大是不满,连声道,“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大姑娘小媳妇的只看脸,如老夫这样才华满腹的简直是越来越没市场有没有! 纪家的热闹其实不及江家,主要是纪家人丁单薄,既无什么族人,也没什么亲戚,再加上纪容一直在北靖关为官,帝都交好的同僚亦是有限。故而,来的人并不多。 好在,纪容官高位显,纵来贺喜的人不算多,太皇太后却是极给纪家面子,逢此大喜之日,太皇太后还特意颁下赏赐,尤其赏赐之丰厚,简直令诸多人不解。因为,一般宫中这种赏赐,都是极有讲究的,什么官职,赏什么东西。要是依纪珍的官职,根本还不够赏赐的资格。大家认为,这无疑是慈恩宫看在纪容多年驻守北靖关的功劳罢了。但,就依着纪容的品阶来赏,这赏赐也忒厚重了吧。因为,除了些吉祥玩器之外,太皇太后还赏了新人一处五进大宅。 五进大宅! 当年太皇太后的亲侄子成亲,太皇太后也未如此厚赏好不好! 阿曦先还有些懵,实未料到她与阿珍哥成亲会得到慈恩宫赏赐,不过,听到这五进大宅的时候,阿曦突然明白了,这事儿定是朝云祖父干的啊!因为,太皇太后赏他们夫妻的宅子,就是朝云师傅带她参观过的那一套,地理位置也极好,就在朝云祖父庄园的隔壁啊! 阿曦:原来朝云祖父的大招在这里啊! 章节目录 第487章帝都风云之三九 > 第487章 阿念与何子衿是第二天才知道太皇太后赏赐之事的, 俩人都是聪明人, 尤其何子衿, 阿曦那天从朝云师傅那里回来后, 说过朝云祖父带她看宅子的事。何子衿略一思量, 就明白这是朝云师傅发的大招了。 怪道阿曦出嫁, 何子衿舍不得闺女, 险难受出个郁结于心来,朝云师傅则是精神抖擞,没事人一样, 原来老头儿是早有准备啊。 何子衿算是服了朝云师傅。 阿念则很是羡慕,道,“这法子, 也就朝云师傅能用了。”除了朝云师傅, 谁能请得动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啊。不然,若没有朝云师傅出面, 怕太皇太后根本不会赏赐纪珍与阿曦。 这种猜测则是错了, 太皇太后对臣下一向优容, 纪珍与阿曦成亲后, 太皇太后还让纪夫人带着阿曦进宫说话来着。阿曦第二次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仍觉着十分荣幸。 待阿曦三朝回门时, 说起此事时,都是满面荣光的模样。 何子衿拉着闺女,先看闺女的气色, 白里透明, 嗯,这才嫁去三天,就是婆家再刻薄,也不能三天就把媳妇刻薄得面黄肌瘦啊,何况纪家又不是刻薄人家。再看闺女神采,称得上神采飞扬,何子衿这便放心了。苏冰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去厨下张罗中午席面儿,留下空间给母女俩说些私房话。 何子衿这才问起闺女在婆家可好,阿曦道,“挺好的,婆婆待我很亲近,阿珠与我也好,公公虽一向严肃,不过,我们并不在一桌用饭,也没什么。”阿曦是半点儿压力都没有,主要是公婆呆不了多久就要回北靖关的,以后还是她与阿珍哥一起过日子。当然,这样想有点儿不贤良,不过,阿曦也就心里想想,嘴上是再不会说的。 何子衿问,“吃饭可吃得惯?”各家有各家的口味儿,何子衿就担心闺女刚嫁过去吃不嫁婆家的饭食。 阿曦想到这事就觉庆幸,道,“娘你忘了,公公婆婆都是蜀人,说来,咱们两家本就是同乡。我倒觉着,公婆饭食上的偏好,倒比咱家更偏蜀中风味儿。” 何子衿先问闺女在婆家的适应情况,其后方问的小两口相处如何,阿曦初初嫁人还是有些害羞的,道,“就是阿珍哥太缠人了。” 何子衿满眼含笑,“新婚夫妻,都是如此。” 何子衿见闺女样样都好,便与闺女道,“趁着离午饭还有些时候,你与女婿先去你朝云祖父那里请个安,他老人家也惦记着你们哪。” 阿曦偷笑,“祖父可真是,给庄子就给庄子呗,还要借太皇太后的手,弄出这样的声势阵仗。自从太皇太后赏了那样多的东西,家里的访客一下子比往时多了三成。” 何子衿道,“你怎么还懵着呢。要是成亲前给你,是给你的嫁妆。经太皇太后赏赐下去,这是朝廷的恩典。” “这有何不同?”阿曦毕竟年轻。 何子衿与她道,“要是你的嫁妆,你们小两口偶尔住住也就罢了,怎好长住的?纪家在帝都又不是没有宅院,总住妻子的陪嫁,阿珍面儿上不好看。要是朝廷的恩典,既然领了,住的光明正大,不住都不好。” “哦——”阿曦这才明白朝云祖父的用意。 阿曦从不是个矫情人,笑道,“我都不晓得还有这些门道。”又道,“那宅子也是极好的。” “自然。”朝云师傅出手的东西,就没有差的。 何子衿命人请了阿珍过来,让他们小两口去朝云师傅那里请安。纪珍与阿曦现在出门走路都是手挽手,那种种甜蜜哟,看得何子衿这一生两世的都有些麻,不过,人家小两口挺美。 俩人这么美滋滋的去了朝云祖父那里,朝云祖父望着一身大红衣裙的孙女,想着孙女这样的才貌品性,世间本无可相配之男子,勉勉强强也就一个纪珍还算差不离了。 朝云祖父见着小两口也挺高兴,问阿曦,“在夫家过得如何?” 阿曦笑,“很好,公婆阿珍哥都待我很好。” 朝云祖父微微颌首,看向纪珍,“阿曦比你小几岁,平日里你就要多疼她多让她。” 纪珍正是新婚之喜,见牙不见眼的,应道,“是!祖父只管放心,我什么都听曦妹妹的!” 朝云祖父听这话就比较高兴了,觉着纪珍有眼力又懂事。 阿曦当真认为,也就是她与阿珍哥青梅竹马,而且,阿珍哥性子宽阔,不然,遇到个小心眼儿爱计较的,看到太岳父这般口气挑剔,嘴上不说,心里也要别扭的。 纪珍没这种别扭,他小时候在岳家寄宿念书,那会儿便认得朝云师傅了。朝云师傅就是这样的性子,别说,纪珍自己想想,还很能理解朝云师傅的想法,要是他以后有了孙女,孙女出嫁,见着孙女婿,哪怕不这样说,心里肯定与朝云师傅是一样的想法:你小子可得好生对俺孙女啊! 朝云祖父见纪珍知情识趣的,想着阿曦这亲事定得还算不错,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相处起来果然容易。 朝云祖父对纪珍的满意就增加了几分,让纪珍去找罗大儒说话,他单独留阿曦下来问阿曦在婆家过得可好,关键,朝云祖父还神秘兮兮的与阿曦说了一句,“隔壁那宅子我叫人都收拾好了,挑个吉日就搬过来吧。” 阿曦倒也乐意住祖父隔壁,主要是,自小就在一处惯了的。阿曦道,“公公来帝都述职,还是待公公走后,我们再搬吧。不过,公婆就来这几日,还要搬回家,也够折腾的。” 将事情定下,朝云祖父很好说话,“那也成,先跟你娘说择个吉日。” 阿曦点头应了。 朝云祖父十分满意,摇一摇手里的白羽扇,道,“你临出嫁前,看把你娘愁的,我都怕她愁出病来。你娘是个实心眼儿,自小就实诚,既舍不得,光发愁有什么用啊,搬个家不就得了。”朝云祖父语气之轻松写意,颇令阿曦无语。阿曦道,“您老人家有这法子,不早些与我娘说,我娘也就不愁了。” 朝云祖父道,“我要与她说,她定要叫我在你家附近给弄处宅子不可。那样多不好,弄得阿珍像入赘似的。安排在我这边,离你家不远不近,既方便又避嫌,是不是?” 阿曦真诚的表示,“要不是我娘跟我说这里头的奥妙,我现在还懵着呢。” 朝云祖父摸摸唇上短胡,笑道,“你还小嘛。” 朝云祖父心情很不错,也没强留小夫妻二人在自己这里吃饭,反正以后就住过来了,吃饭的时候多的是。于是,朝云祖父估摸着时间,粉儿大方道,“你娘定是预备下酒席了,这就回去吧,有空再过来。”很轻松的放小两口回去了。 路上纪珍还说呢,“今天祖父心情很好。” 阿曦笑,“是啊。” 纪珍做官也这些年了,虽则官职不高,但官场上的门道他当真是比阿曦精通,纪珍想着太皇太后赏赐给自己与曦妹妹的宅子就在朝云祖父隔壁,纪珍道,“你说,太皇太后赏赐咱们朝云祖父这附近的宅子,是不是想着让咱们多孝顺他老人家?” 阿曦道,“定是有这个意思的。祖父也就与咱们走的近些,以前小时候还能在他身边,后来渐渐大了,琐事多了,倒不能常伴膝下。” 纪珍握住阿曦的手,道,“待我着人过来看看这宅子,倘有哪里需要收拾,先收拾出来,过些日子咱们搬过来也好。” 阿曦道,“不用收拾,都收拾好的。” “你怎么知道都收拾好的?” “先时祖父就带我看过的呀。”阿曦道,“那会儿咱们就要成亲了,我还以为是要给我的添妆呢。后来祖父没提这宅子,不想咱们成亲时太皇太后赏了下来。” 阿曦道,“太皇太后就祖父这一个舅舅,祖父嘴里不说,其实心里是记挂太皇太后的。只是,寻常人家甥舅之间来往何其随意,因祖父的出身,祖父并不常进宫,太皇太后也不是轻易出宫的人。在这帝都城,除了咱们,祖父一向不与别家来往。太皇太后自然愿意咱们就近孝顺祖父的。” 纪珍思量片刻,悄与阿曦道,“朝云祖父这心眼儿,可真密,他定是舍不得你离得太远,才想起借太皇太后的手赐咱们宅子。” 阿曦笑,“是。不过,太皇太后为人,定也是觉着这事可行,不然,依我说,太皇太后并不是大张旗鼓的性子。她老人家也完全可以低调赏赐,偏在咱们成亲的正日子赏下来,就是赞成的意思了。” 纪珍点点头。 俩人在娘家(岳家)吃过午饭,傍晚又吃过晚饭,此方辞了长辈,回家去了。 纪夫人的规矩不在繁文缛节上,她也不必阿曦在自己身边立规矩什么的,纪夫人只要看到长子与长媳那眉眼间的情意绵绵就高兴了。看他们回来,问些江亲家可好的话,见他俩已用过晚饭,就打发他们回去歇着了。 什么规矩能比生孙子更重要呢? 就是纪容带着家小回北靖关时,纪夫人对儿子媳妇诸多叮嘱之外又多了一项,就是,“好生过日子,有好消息立刻打发人送信给我。” 好消息是什么,自然不而喻。 纪珍跟他娘保证,“娘你只管放心,年前定有信儿的。” 阿曦羞的直瞪纪珍,这种事如何能做保,她娘可是成亲三年才有的他们兄妹,叫阿珍哥这样一说,压力好大有没有! 不过,阿曦实不必太有压力,她在今年成亲的亲戚朋友间是最晚的,三舅兴哥儿、大哥阿晔、还有李大姑娘嫁苏二郎,都排在她前头,结果,中奖率啥的,阿曦可是独占鳌头。 她与阿珍哥刚搬到朝云祖父隔壁没三天,就诊出了身孕。 以至,朝云祖父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表示,“瞧瞧,这宅子的风水!”觉着孙女能这么快有身孕,完全是他宅子风水好的缘故啊! 虽然是封建迷信的说法,但朝云祖父这话却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尤其何老娘,都想着要不要让兴哥儿带着媳妇去阿曦那里住些日子了。 章节目录 第488章帝都风云之四零 > 第488章 阿曦有身孕之事, 查出来还是凑巧, 倒不是阿曦粗心, 实际上, 因为婆家都挺盼孩子, 阿曦对自己的身体一直留心。因着公婆要回北靖关, 阿曦做新媳妇的, 自然得为公婆预备路上用的东西,还有就是各种交际,纪家要回北靖关, 一些同僚旧友也得过来送一送什么的。哪怕相近有朋友不多,但也颇有几家,纪夫人就想趁着自己在帝都, 多带一带阿曦, 毕竟,他们这一回北靖送, 再来述职也得是三年以后了, 这些关系维持, 就得靠长子长媳了。长子那里, 纪珍在帝都多年, 该熟的也熟的, 但女眷这里,必有个人能带一带阿曦方好的。 纪夫人忙着带儿媳妇搞外交,阿曦除了跟着婆婆学习家里的交际, 还得准备公婆路上所用, 忙忙碌碌的,回娘的时间都不多了。弄得想闺女的阿念直念叨,嫌闺女不回娘家看看。阿念的话,“住这么近,也不回来,这跟远嫁有什么差别啊。”舍不得抱怨闺女,就开始抱怨女婿,“以前看着是个老实的,没想到走了眼。” 何子衿道,“亲家也来帝都这些时日了,怕就要回北靖关,阿曦新过门儿的媳妇,还不得在公婆跟前多尽尽孝心。你这嘀咕什么呢,咱们过去看看亲家又怎地?”山不来就我,我过去就山便是。离得近,不就是为了看闺女方便吗? 何子衿也想趁着亲家在帝都,多亲近一二。既是亲家,便是至亲之家了,何子衿不似阿念,还爱摆个岳父架子什么的,纪珍小时候在何家寄读,何子衿也从没外待过他,如今做了女婿,何岳母只有更疼女婿。故而,小两口没空来,何子衿与阿念便时常过去。纪家本就人丁稀薄,而江家嘛……只能说两家不愧是做亲家的,江家在这上头也可与纪家媲美,阿念算起来也是没爹没娘没亲族的。两家人在性情上本也有几分相投,如今做了亲家,自然只有更亲近的。 纪夫人见媳妇伶俐,亲家又这样的明白人家,心下委实觉着长子有福,这亲事结的好。 待纪氏夫妇刚离开帝都回北靖关,朝云师傅就将小夫妻二人的搬家事宜提上日程,令女弟子卜了个最近的吉日就着人给阿曦送了去。于是,小夫妻就开始准备搬家事宜。 就这么着,忙活了俩多月,阿曦第一个月没换洗时就悄悄请大夫给诊了诊,那时月份浅,阿曦又是新婚,脸皮儿薄,不好大张旗鼓,为了避人就着小厮去药堂请了个大夫,那大夫医术估计也不大精湛,未曾诊出来。待搬了家,第二个月仍是未曾换洗,阿曦就有些怀疑是不是中奖了。这回她是去朝云祖父那里说话的时候,装出个不大有精神的模样,请窦太医帮着诊了诊。窦太医一诊既中。 所以,阿曦这喜事,不算窦太医这做大夫的,第一个知道的就是朝云祖父了。把朝云祖父喜的,刚要打发人四处送喜,转念一想,摆摆手,“不成不成,听说这有了身孕,得三个月后胎相稳固方好报与人知。”让阿曦暂时保密。 阿曦道,“我也听曾外祖母说过,是有这个说法。”于是,祖孙二人决定,暂时谁也不跟说。 当然,还是得跟孩子他爹说一声的。 纪珍是傍晚回家知道的,自从搬来朝云祖父隔壁,纪珍就很自觉的保持着落衙便回朝云祖父这里吃晚饭的习惯。今日一到朝云祖父这里,纪珍就觉着气氛不大对,里里外外的透着那么股子喜庆,纪珍还寻思着,朝云祖父这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待纪珍晓得自己要做父亲时,当时就惊喜的连话都说不俐落了,眼睛落在阿曦的腹部有些拔不出来,“是,是,是,真的?”阿曦觉着这巴结的阿珍哥太可爱了有没有,朝云祖父则对纪珍的智商有所怀疑,真是的,这种事还要问真假,谁会拿孩子的事儿开玩笑哟~就凭孙女婿这智商,小孩儿给孙女婿带就耽误了啊! 于是,朝云祖父顺道在心里给曾孙默默的制定了个五年计划。 纪珍已是快步上前,喜悦又敬畏的摸摸了阿曦平坦的小腹,问,“多久了?” “窦伯伯说两个多月。” 纪珍情不自禁的握握拳,那就是第一次中的啊!唉呀,他这做爹的太能干了有没有!纪珍喜的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先问阿曦妹妹想不想吐,想吃酸还是想吃甜,有没有觉着不舒服啥的~ 阿曦拉纪珍坐下,好笑道,“我好端端的,其实没什么感觉。” 纪珍立刻不安起来,忙道,“怎么会没感觉,孩子不动吗?我听说,孩子在肚子里就会动来动去的?”唉呀,怎么自家孩子不会动啊~纪珍担心的要命! 这么一说,朝云师傅也担心起来。还是阿曦道,“现在才俩多月,哪里会动,起码得等五个月后,孩子才会动呢。” 纪珍松口气,又问曦妹妹想吃什么,阿曦道,“就跟以前一样就行了,没这么娇气的。” “还是要小心些。”纪珍搓搓手,向朝云祖父请教,“祖父,曦妹妹养胎,要不要开两幅补药吃?” 朝云祖父将手一摆,大包大揽,“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纪珍这紧张万分的新手爸爸顿时觉着,朝云祖父着实是一位阅历深厚的长者啊!虽然一辈子老光棍,竟是连妇人养胎的事都懂。殊不知,朝云祖父的法子简直粗暴,家里有窦太医,还用担心孙女养不好胎么! 纪珍当天的行为有些没逻辑,待到晚间休息时,小两口刚躺下,纪珍忽然坐起来,道,“唉哟,还没给爹娘写信呢。咱娘走的时候可是跟我说了,一有好消息立刻写信告诉娘去。” 阿曦拉他躺下,道,“哪里就差这点儿功夫了,明儿再写一样,别点灯熬油的了。” 现在阿曦有了身孕,纪珍格外注意,不要说做些爱做的事,就是离阿曦稍近些,纪珍都格外紧张,生怕碰着曦妹妹。可要是离远了吧,他又舍不得,一手总是放在曦妹妹的肚子上,还一个劲儿的念叨,“你看咱闺女,多乖巧啊,一点儿不折腾。” 阿曦稀奇,“你不喜欢儿子嘛,怎么又念叨起闺女来?”这变得可真快。 “虽然这话俗,可我还得说,只要是咱们的孩子,我都喜欢。就是爹娘,说盼孙子,我觉着主要是爹娘上了年纪的缘故。不过,要我说,第一个孩子,还是闺女好。”纪珍轻轻的将阿曦揽在怀里,道,“我小时候,与父母都不大亲近,那会儿都是大姐带我。” 阿曦看阿珍哥说到以前的事不大开心的样子,道,“婆婆疼你的很,我与公公虽说话不多,也看得出公公是个寡之人。我娘说,有的男人就这样,心里有,就是嘴上说不出来。” 纪珍并不是自怨自艾的样子,他也是将为人父的年岁,早就想通了的。纪珍道,“娘生我那会儿,爹的品阶还不是很高,在北靖关不过是暂代统帅之职,因爹升的快,多少人不服。爹忙着军中的事,娘管着府中庶务,还要与诸将领诰命套交情。都没空管我,便将我交给大姐带。你不晓得,爹还有个怪癖,最不喜欢长得好的人。你看,我与阿珠,阿珠生得寻常,便深得咱爹喜欢。” 阿曦道,“不能吧,公公就待我很好。” “你是做媳妇的,当然不一样。” “兴许公公看你是长子,格外器重你,就对你严厉了些。” “也许吧。”有些事,纪珍也是耳闻过一些风声,但,事关长辈,便是曦妹妹,也不好说的。纪珍抚摸着阿曦的小腹,温声道,“咱们闺女叫什么好呢?先取个小名儿。”于是,纪珍就在给闺女取小名儿的兴奋中,天将明时方小憩片刻,早上顶俩大黑眼圈儿起床,与阿曦一幅邀功口吻,“昨儿给闺女想了五个小名儿,待我下午回来,咱们挑个最好的。” 阿曦递上手巾,抱怨,“取名儿可急什么,值得半宿不睡,还有八个月功夫呢,哪就取不出个名儿啦。”与纪珍道,“今天就坐车去宫里当值吧,路上也眯一会儿。” 纪珍擦过脸,笑嘻嘻地,“没事儿,我精神着呢。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人逢喜事精神爽!” 待小夫妻二人用过早饭,阿曦还要如往常那般送阿珍哥出门,纪珍这回却是制止了阿曦,柔声道,“就是走动,也要轻轻的,待咱们闺女出生,你与闺女一道送我。” 阿曦:…… 总之,自从得知阿曦有了身孕,纪珍是处处小心翼翼。 而且,纪珍还特意与阿曦道,“不必打发人去岳父岳母那里了,我早上顺道过去,亲自给岳父岳母报喜。” “那你岂不是要绕路。” 纪珍坚持,“又不远,我亲自去,才显得心诚。” 纪珍非要亲自去,阿曦就随他了。 纪珍这主要是,昨晚憋了一宿,实在憋得够呛,要是这喜事不与人说一说,他非憋出毛病来不可。偏生,曦妹妹身孕未满仨月,又不能往外说,好在,岳家不算外处,故而,纪珍定要抢了这报喜了差使,亲自去岳家显摆一二哒。 纪珍骑马先绕道去的岳家,正赶上岳家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岳父要去早朝,见纪珍过来,还以为有什么事。不过,纪珍脸上这掩都掩不住的喜气洋洋,阿念笑道,“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又这满面喜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岳父一说就中。”纪珍轻咳两声,然后,满面自豪的高声道,“正是过来同岳父岳母说一声,您二老就要做外祖父外祖母啦。”纪珍一向稳重,但说起这事儿,简直是眉飞色舞轻飘飘啊! 何子衿反应最快,连声道,“唉哟,我得赶紧过去看看阿曦。”叫苏冰与她一道去,顺带就安排起来,给闺女带哪些滋补的东西,又问起女婿闺女身孕的情况来。 阿念则先是瞪着眼打量纪女婿半晌,待消化了自己马上就要做外祖父的消息后,方一迭声的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才过来说?” 纪珍笑,“昨儿晚上才晓得的,我过来跟岳父岳母说一声。”然后,他又压低声音道,“岳父岳母先不要往外说,朝云祖父说,得过了仨月才能叫外人知道。” 阿念:你刚刚那大嗓门儿,半个府里都听到了好不好。而且,双胞胎这种像是能保密的?果然,双胞胎已围着姐夫问起小侄子或者小侄女的事来? 纪珍是很想显摆一下自家闺女的,奈何他早上得进宫当差,半点儿耽搁不得,只得与两位小舅子道,“莫急,待外甥女出生,有的是看的时候。” 阿念与纪珍道,“正好咱们一道走。” 阿念路上问的女婿一些关于闺女的情况,纪珍道,“我闺女乖的了不得,一点儿不闹,曦妹妹既不想吐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就是担心她吃得太少,现在一个人吃两个人用,曦妹妹这饭量也不见长,真叫人愁的慌。” “无妨,有你岳母呢。你岳母什么都懂。”说到子衿姐姐,阿念更是自豪,何况,江岳父也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比纪珍懂的自是多,与纪珍道,“这刚有身孕,不同的人反应也不一样。”又问纪珍,“确定是闺女了?” “那倒没,我感觉是闺女。”纪珍信誓旦旦,一幅十拿九稳的模样。 阿念:孩子又不是在你肚子里,你有个屁的感觉啊!毛脚女婿,越发不靠谱了! 章节目录 第489章帝都风云之四一 > 何子衿带着儿媳妇来瞧闺女, 很是细致的问了闺女的妊娠反应, 阿曦道,“就是时不时的想睡觉,刚开始没觉着,我以为是夏天的缘故。后来想想,兴许是有了身孕容易犯困。” 何子衿笑, “你这样倒像我,我怀着你与阿晔时就这样, 就总是想睡觉。” 苏冰道, “这是有了身孕,虽则自己一时没察觉, 身体却是知道的。身体乏倦了, 便会想睡觉。” 何子衿颌首, 与阿曦道,“你这有了身孕, 不同以往,困就睡一睡。”又问阿曦胃口如何。 阿曦道, “跟以前一样, 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不都说酸儿辣女么, 我这既不想吃酸也不想吃辣, 倒是想吃甜的。我以前总觉着蜜糖糕太甜, 现在不知怎地,想起来就流口水。” 何子衿在育儿方面兼具古今经验,道, “甜的想吃就吃一些,但也不要吃太多,克制一下,吃太多甜的对身体不好。” 阿曦应了。 苏冰笑,“妹妹没见今天妹夫到咱家报喜,妹夫眉宇间那喜色,就要飞起来一般。” 说到丈夫,阿曦也是好笑,道,“昨儿高兴的半宿没睡,天明才眯了眯,起床时俩大黑眼圈儿,一大早上与我说,给孩子取了五个小名儿,吃过早饭就急急跑去报喜了。” 何子衿苏冰都是一乐。 阿曦有了身孕,阖家欢喜。 不仅是娘家人高兴,婆家更是喜悦。纪容与纪夫人生纪珍时已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像纪家夫妻的年纪,如沈氏何恭,孙子过几年都可议亲了。纪珍这不过刚刚成亲,可想而知纪家多么的盼孙子。连纪夫人接到信都说,“要知阿曦这么快就有身孕,我就该留在帝都。” 纪容想得更远,道,“要是媳妇能一举得男就更好了。”倒不是纪容就格外的重男轻女,实在是纪家人丁单薄啊! 纪夫人笑,“阿曦与她哥哥是龙凤胎,说不得是龙凤胎呢。” 纪容脸色一震,良久方道,“要是那般,就再好不过。” 纪夫人絮絮叨叨的说起给儿媳妇捎带东西过去,还把长女叫家来一并商议,江赢闻此喜讯都说,“当初听说子衿姐姐是成亲三年方有的身孕,我还担心阿曦这上头像子衿姐姐呢,不想这么快就有了喜信儿。” “谁说不是呢。”纪夫人笑道,“你没见你弟弟那信,写得颠三倒四,还不如何欢喜呢。” 江赢笑道,“阿珍原就年长几岁,与阿曦青梅竹马,定亲这些年,刚成亲就有了好消息,叫谁谁不高兴?我都高兴。娘你当初生阿珍时也没这么高兴过啊。”打趣了母亲一句。 说到当年,纪夫人道,“咱们那会儿刚随你义父来北靖关,他站的也不稳,北靖关事又多,哪里顾得上阿珍,当初是有了就生了,也没这诸多期待。”说着又道,“亲家多子,我就盼阿曦在这生育上像她娘,咱家人丁单薄,孩子多些才好。” 江赢不愧纪夫人的亲闺女,与其母颇是心有灵犀,笑道,“阿曦与阿晔是龙凤胎,弟弟们是一对双胞胎,要是阿曦在这生孩子上像她娘,咱家可是有福了。” 纪夫人眼尾皱纹都笑飞起来,“要是那样,我就给咱北靖关的菩萨塑金身。”说着,纪夫人道,“虽然亲家是大仙儿,我还是想去拜拜菩萨,你与我一道去,也烧柱平安香,眼瞅你这是八月的日子,也将要生了。” 江赢笑应。 晚上江赢与丈夫说起阿曦有身孕的事,姚节直道,“阿珍这准头儿可真是高。” “这叫什么话。”江赢轻捶丈夫一记,“我还与母亲说呢,阿曦就是龙凤胎,说不得能给阿珍生一对龙凤胎呢。” 姚节笑道,“那我得先备下好酒,介时以贺岳父。”又道,“咱们也收拾些滋补之物,介时同岳母一并给阿珍阿曦捎去。” 江赢道,“我都想好了,上等红参装两匣子,再采买些上等药材,一并送去。虽说阿曦少不了这些东西,到底是咱们做姐姐、姐夫的一番心意。” 姚节连连称是,与妻子道,“你收拾好东西与我说一声,明儿我与阿涵哥说一声,他也记挂着子衿姐姐一家呢。还有三姐姐、阿仁哥那里,知道这事,没事不捎东西的,介时一趟走了,也省事。” 江赢笑,“是这个理,我只顾着高兴,倒是忘了这个,还是你周到。” 因纪珍这喜事,夫妻二人说说笑笑,都很喜悦。 于是,阿曦这有孕,当真是收礼无数。 虽然收了不少东西,阿曦补品吃的很是克制,吃滋补物之前,她都会问一问窦太医,绝不会乱补。不过,家里药材多了,阿曦也不忘给阿珍哥补一补,把阿珍哥补的,成天满面红光。 阿珍哥理解为这是将为人父的荣光。 纪珍还有个差使上的小变动,原本纪珍是在宫里做御前侍卫的,这侍卫做了几年,转兵部做了车驾司主事,品阶正六品,不算高,但相对于纪珍的年纪,这品阶也不低了。 而且,这次转实缺,并不是纪家走了关系,纪珍自己也不明白,就突然由侍卫转到六部。不过,这并不是坏事,做侍卫也没做一辈子的理,何况,纪珍得先帝看重。可到了今上这里,今上年纪尚小,尚未亲政不说,对他们这些侍卫也并不亲近。纪珍原就想着换个差使,不想突然就心想事成了。 一时不明白到底因何就转了实缺,既想不明白,纪珍就归结于是闺女给带来的好运。 阿曦问,“要不要家里摆几席酒?” 纪珍道,“大宴不必了,我做侍卫时有几个同僚交情不错,请他们几个到家里吃一回酒就是。” 阿曦问,“兵部那里,是不是也要请一请?” 纪珍心中有数,“那个不用在家,我在外头馆子请就成。” 阿曦便知道怎么准备了。 相对于差使,纪珍更关心孩子,问,“咱闺女今天乖不乖,听不听话?” 阿曦:……这才三个多月,有什么乖与不乖的哟~ 不过,阿曦倒是有件事同纪珍说,阿曦道,“祖父说我年轻,娘也不能总过来,就把纪嬷嬷派给了我。” 纪珍一喜,连忙起身道,“纪嬷嬷来了,咱们小时候没少得嬷嬷照顾,我得过去问侯一声。” 阿曦拉纪珍坐下,道,“可急什么,嬷嬷还没来呢,嬷嬷的东西什么的,也得收拾一下东西,到时我着人接嬷嬷过来。咱们这里,我把咱们院子旁边的东小院儿给嬷嬷住,到时,闺女出生,要是嬷嬷精力够,待闺女大些,说不得还能得她老人家教导一二呢。”在阿珍哥一口一个“闺女”的带领下,阿曦也觉着自己怀的是闺女了。 “是啊。”纪嬷嬷可是做过女学大总管的人,纪珍道,“咱们家里,就是少这样的一位长辈。” 纪嬷嬷是带大阿曦的人,如今阿曦嫁人有孕,纪嬷嬷也愿意过来照看她。自来纪家后,极是尽心尽力。 阿曦这有了身孕,最羡慕的人倒不是李三娘和苏冰这同一年成亲的人,最羡慕阿曦的是余幸,因为一样有身孕,余幸先时吐的要生要死,一家子都为她为孕吐担心。阿曦则除了渴睡,没有别个反应。 余幸都说,“这孩子,一看就乖巧。” 阿曦道,“我就是因没反应,俩多月才知道。舅妈你这种反应大的,一有了就能知道。” 余幸哭笑不得,“要是这也能算好处,勉强也算一个了。” 何老娘与阿曦道,“你是头一遭有身孕,没经验,这才没察觉。”又悄悄问阿曦,“这么快就有好消息,是不是有什么诀窍,跟你三舅妈说一说。” 李三娘叫太婆婆这话闹得有些不好意思,阿曦道,“这要是有诀窍,我娘当初也不能成亲三年才有身孕啊。我娘说,都看缘法,有些缘法来得快,有些就略慢些。三舅不过比我们早成亲一个多月,这急什么呀。” 何老娘道,“原也不急,你这后成亲的都有了,可不就急么。” 大家又是一笑,沈氏叫了阿曦在身边问她近来饮食,知道一切都好,这才放心了,还是叮嘱阿曦,“有孕多吃鱼,以后孩子聪明。” 说来,别看沈氏做婆婆的,倒没有何老娘这做太婆婆的心急。沈氏反是比较担心阿曦,私下还与丈夫说呢,“阿曦这头一胎,最好生个小子。” 何恭家里儿子成群,孙子也有四个,依旧没见孙女的面儿,正是稀罕女孩子的时候,不由道,“儿女都一样,头一胎,儿子闺女都好。要我说,有福的就生闺女。”像他就有福,第一个孩子是长女,至今何恭都认为,女孩子性格更为坚韧,性情也更为体贴。虽则传统规矩是儿子来传宗接代,可要论及各方面,女儿绝对不比儿子差。 “我不是说这个。”沈氏道,“你想想,纪家亲戚族人一概皆无,纪将军纪夫人年纪与咱们相仿,哪里有不盼孙子的。” 何恭连忙道,“这话可别跟阿曦说,不然,这才有了身子,要是知道婆家盼孙子,岂不让阿曦平白添了心思。”生孩子哪里有准儿呢,儿女都是天意。 “我晓得。”沈氏道,“我就私下与你说一说。” 何恭也不禁有些担心起外孙女来。 金哥儿倒是挺盼着曦曦外甥女给他生个外甥孙女的,而且,自从知道阿曦有了身孕,金哥儿这做小舅的,那简直是隔三差五的过去看阿曦,他听说阿曦喜欢吃蜜糖糕,还无师自通的知道先去买了蜜糖糕,再去看外甥女。阿曦刚有身孕,母爱爆棚,原本就喜欢金哥儿,如今更是看金哥儿高兴,要是隔几天不见金哥儿,她还要打发人去接呢。 至于孩子的准爸爸纪珍,除了适应新衙门新差使,满腔热情悉数放在给孩子取名儿上头了。纪珍先时给闺女取了五个小名儿,第二天又觉着那五个小名儿不配她闺女,然后推翻重取。阿曦真心认为,丈夫在取名上的钻研,待她生产之后,完全可以出一本书了。 纪珍对于给孩子取名的事简直热情满满,直到有一天,他去朝云祖父那里请安顺便接媳妇回家,见朝云祖父正在挑选玉石,纪珍也凑过去一道看,跟着出主意,直待朝云师傅挑了两块水头极好的翡翠,纪珍极赞这两块翡翠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朝云师傅道,“家父在世时,极爱玉石。太皇太后偏爱紫玉,有几块给了她。阿曦她娘也喜欢玉石,她看紫玉倒是寻常,更喜羊脂、翡翠一些。” 阿曦道,“咱们在北昌府时,有些蛮人也常拿他们的玉石来交易,我瞧着不如咱们的玉石好。” 朝云祖父道,“那些人懂得什么玉石,他们只认为是较石头略珍贵些罢了,并不以为奇,也不是真正懂玉之人。这玉啊,不懂的视为石头,懂的才知其中妙处。”把挑好的两块翡翠单独放出来,问纪珍,“听说你给孩子取了不少名字?” 现在不论谁跟纪珍提孩子,纪珍都定笑容满面,纪珍点头,“是啊,我想着,先取小名儿,一时还没想好,就想了几十个而已,介时待孩子出生,再挑个好听的。”话间皆是满满的骄傲啊! 朝云祖父摆摆手,叹道,“原我还以为阿曦说着玩儿呢,原来你们是真的不懂啊。”然后,与小夫妻二人道,“名字岂是随便取的?如阿曦的名字,当年是合了阴阳八字,再算天干地支,然后,上承星象,下接五行,才给她取出一个‘曦’字来。如今这是你的长子长女,岂可随便就取个名字来用?便是小名儿,也不好胡乱用的,不然,倘用不好,于孩子反是不利。” 纪珍立刻肃穆起来,正色问,“还有这等说法,请祖父教导一二。” “如令姊当年婚姻,为何屡有不顺?”朝云祖父道,“令姊原为柔婉闺秀,听闻闺名是一个赢字。这个字,便过于霸道,不合令姊性情,反令其屡生波折。” 纪珍吓一跳,“难道是这名克了我姐?” 朝云祖父一派神仙淡然风范,“人之运道,关系相多,我说令姊这名取得不佳,是其一。” “那我姐以后如何?可还有坎坷?” 朝云祖父温声道,“当年你岳母以兵煞相破,她命中煞气已解,无需担忧。” 这是亲姐姐,哪里能不担忧呢。纪珍跟朝云祖父打听,“祖父,要不,让我姐改个名儿如何?” 朝云祖父摇头,“名字岂是随便改的。你看谁改个名儿就事事顺遂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名字不能轻取的原因,人,一旦用了这个名字,自身运势便与此名字悉悉相关,故而,取名必要慎重。就你这名字,当年也是你父亲请你罗先生慎而又慎取出来的。” 纪珍听的,顿时不敢给闺女取名了。 但,闺女得有个名儿啊,纪珍道,“要不,我问一问岳父,请岳父帮着取个名儿,岳父是探花。”纪珍在学问这上头,实在不大渊博。 朝云祖父轻咳一声,“你岳父要会取名,当初阿曦阿晔他们的名字还用我来取吗?” 纪珍顿时明白了,连忙道,“那我闺女的名儿,也得麻烦祖父了。” 朝云祖父矜持颌首,心说,孙女婿虽不甚机伶,但也是个明白孩子。朝云祖父指指手边两块玉牌,笑道,“傻小子,还没明白过来呢。” 纪珍先是望着两块玉牌呆了呆,继而狂喜,拉着阿曦妹妹的手道,“是双生女?” 阿曦笑,“如今月份大些了,窦伯伯说是一对,只是儿女一时还诊不出来。” 纪珍哈哈大笑,道,“放心,定没差的,我有感觉!”觉着自己比岳父更有福气。 第二天一大早,纪珍又往岳家跑了一趟,通报他媳妇怀了双生女的事。 果然,阿念听得又是喜欢又是羡慕,直道,“我这辈子,就差一对双生小闺女了。如今有一对双生外孙女,也是天意补偿于我啊。” 纪珍笑拍岳父马屁,“是啊是啊。” 何子衿问,“确定是女孩儿了?”何子衿比较关心性别,虽说生男生女,估计纪家也不会说什么。但纪家这情况,沈氏能想得到,何子衿自然也想得到。 不过,别人都觉着纪家缺男丁,当事人纪珍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纪珍眉飞色舞道,“只诊出是两个来,不过我有感觉,定是闺女无疑的!” 阿晔听这话直翻白眼,道,“孩子又不在你肚子里,你有什么感觉啊。” 纪珍笑的极有优越感极是欠扁,“待阿晔你做了父亲就知道了。” 阿晔好笑,“看把你乐的,连大哥也不叫了。” 纪珍原就比阿晔年长,俩人又是一道长大的,小时候都是阿晔喊纪珍哥哥,自从纪珍与阿曦定下亲事,这称呼就得反过来了。奈何,纪珍委实有些叫不大出口,俩人也就是说笑时,阿晔常提这茬。 纪珍乐滋滋地,“大舅兄马上就要做舅舅了,怪道礼多。” 阿晔看纪珍这美的见牙不见眼的劲儿,心下暗暗决定得加强努力,不然,纪珍这家伙就太得意了。于是,在阿晔的努力下,苏冰也很快诊出身孕。 这事说来有趣,原本阿晔受了妹夫刺激,定要多加努力的,苏冰却一直避着他,把阿晔急地,道,“昨儿我还梦到送子观音了,趁着风水正好,咱们努力一把,明年就能做爹娘了。” 苏冰哭笑不得,白丈夫两眼,嗔道,“这可急什么,你别急,再等几日,我就能确定了。嬷嬷说,这会儿可不敢乱来的。” 阿晔一听,连忙问媳妇怎么回事。苏冰虽有些羞,还是与丈夫说了。苏家是有老成嬷嬷一并陪嫁的。年轻小夫妻,身体都不错,苏冰自然留意,她上月未换洗,眼瞅就俩月了,正待确认阶段,自然要小心些。男人于这些事上素来粗心,如阿晔算是细致的,都未留意。不过,阿晔听了这话,哪里还能再等几日,当晚着实是晚了,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阿晔带着媳妇去朝云祖父那里请安,顺带请窦太医帮着诊一诊。 窦太医诊后笑道,“近来喜事连连,虽则月份浅些,还是能诊出来的,的确是有喜了。”给小夫妻道喜。 阿晔立刻起身给窦太医深深一揖,窦太医与江家素来相熟,看着阿晔长大的,一面收拾着诊箱,一面笑道,“行了,哪里用如此多礼。” 阿晔连忙打听,“窦伯伯,您看,媳妇怀的是不是双生胎?”他与他妹是龙凤胎,他妹现在怀的是双生胎,他媳妇怀双生的机率也很高啊。 窦太医笑,“这可就一时诊不出来了,起码得再过一个月。” 虽一时诊不出来,但妻子有孕,亦是大喜事一桩。 阿念与何子衿两个,转眼就要做外公外婆兼祖父祖母了。 至于朝云祖父,又招呼着阿曦一道选了块玉牌料子,唉呀,他又要帮着多取一个名字啦~ 章节目录 第490章帝都风云之四二 > 阿曦与苏冰先后有孕, 委实急坏了何老娘, 何老娘主要是为兴哥儿李三娘小夫妻急啊,而且,何老娘近些年有了学问,很会用些成语,直念叨阿曦苏冰是后来居上。 俩人私下还安慰了李三娘一回, 怕李三娘心下着急,李三娘笑, “我倒是不急, 就是看老太太急的不行。”李三娘虽说盼孩子,也的确没到“急”的程度, 婆家妯娌二嫂听说也是进门好几年才有了身孕, 还有前山长今大姑姐也是成亲三年有的身孕。反正丈夫又不会纳小, 他们夫妻身体也很好,还怕没孩子么。 李三娘、阿曦、苏冰都是同窗, 三人见面,自有许多私房话说。 李三娘放得开, 李家大姐却是有些急的, 李三娘还托苏冰, “我也劝了大姐, 估计没什么用, 你要是有空,好生开解下大姐,咱们都是新婚, 有你们这略早些的,自然也有我们这稍晚一些的。” 苏冰道,“都是成亲头一年,哪里有什么晚的。二嫂兴许是觉着我二哥年岁略大些,才有些急的。” 阿曦道,“我娘都说现在人成亲太早,她以前说,咱们起码二十以后再嫁人才好。”、 苏冰与李三娘都道,“不要说二十以后,就是二十,现在也不好嫁啊。” “可不是么。”阿曦道,“我娘有时的想法可奇怪了。” 李三娘则道,“要是现在人都是山长这样的看法,我祖母也不用急了。”李家二娘的事,李三娘想起来都为这个庶姐着急。家族有这么个嫁不出去的姐姐,哪怕是庶出的,对家族名声也不好啊。 苏冰与阿曦都知道李二娘尚未许嫁,只是,不晓得李家这样着急罢了。阿曦想了想,道,“可不是么。二姑娘与大姐姐同岁,只是生辰略小些,先时咱们都忙,我倒忘了她这事。” 苏冰同李三娘打听,“就是不晓得你家里是个什么意思,不然,要有合适的,也能帮着打听一二。”苏冰是好心,道,“这话说着俗,不过,咱们女孩儿家,嫁人晚几年无妨,只是亲事还要早定的。” 阿曦也说,“是啊,亲事定了,这心里也就有底了。不然,像咱们以前出门,那些太太奶奶们,哪个见了不打听亲事。要是小时候还能装个羞混过去,这会儿都大了,别人问起来,自己也着急呀。” 李三娘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道,“祖母就是想把她的亲事定下来,都没与祖父一道去晋中上任。我娘也在帝都一块儿跟着操心。”李三娘剥个葡萄吃,叹道,“也不是我说狂话,我父亲虽官职不高,也是正经知府,祖父亦是一地巡抚。我家虽不比显赫人家,可要说连亲事都给闺女说不成,那也是没有的。今年我与大姐一道出嫁,家里都是喜事,就因她这亲事总不成,我们回娘家看望祖母和母亲,看两位长辈都不大痛快。我要再不与你们说一说,真个要憋死了。” 李三娘就说起这位庶姐来,“她因相貌生得好,心气儿格外高。先时在北昌府,祖母帮她相看过好几家,她都不乐意。祖父祖母在亲事上都会问一问我们的意思,看她不愿意,也只能作罢。如今来了帝都,帝都显赫人家倒是多,可如那一等权贵之家,岂是好进的?我与大姐的亲事,都是说的读书人家。我娘家也是科举晋身,祖父母都愿意再香人家,也是门当户对。可她吧,有功名的,嫌人家寒微。官宦人家,没功名的子弟,又嫌人家不上进。我都不晓得如何说,怕就是皇帝老爷,在她眼里犹有不足呢。” 李三娘一向爽俐,巴啦巴啦说了一通方与二人道,“我也只与你们说,你们可不能说出不去啊。” 苏冰阿曦二人道,“我们你还不晓得,嘴巴最紧了。”又道,“就是二姑娘这样的心性,岂不叫人急呢。” “谁说不是。”李三娘说到家里二姐就发愁。 李三娘把心里郁闷说了出来,心下平顺许多,顿觉舒畅,一气将盘里的青葡萄吃了大半。 苏冰看着嘴里就冒酸水儿,问李三娘,“你是不是有了,怎么这么能吃酸啊?” 李三娘道,“没,我算着呢。我天生就喜欢吃酸的,这葡萄要是熟透了,我反是不喜欢了。”一推果碟,劝俩人,“这原是给你们准备的,多吃点儿酸的,明儿一人生个大胖小子。” 苏冰阿曦给李三娘说的直笑,苏冰阿曦这俩有身孕的都不爱吃酸,最后李三娘一人把青葡萄全吃了。 苏冰一向细致,悄与婆婆道,“我看三娘兴许是有了,她以往爱吃酸,也没这样喜欢吃。” 何子衿道,“这倒是。”何子衿想着老太太就急三孙媳妇的肚皮呢,索性命人请了窦太医来,给李三娘诊了诊,然后,李三娘这号称心里有数的,便被诊出了身孕。 李三娘自己都不大信,直道,“怎么可能,我一直算着呢。” 何子衿道,“你算了吧,上学时算术就很不成,你算错了吧。” 李三娘道,“我在本子上记着呢。”拿来本子一看,本子没记错,自己记错了。 把大家逗的不成。 何老娘终于把三孙媳妇盼怀孕了,心里那叫个喜欢,中午老太太自掏腰包着人去太平居叫的上等席面儿,还有窦太医这诊出喜脉的也得了俩大红包,窦太医笑道,“今年府上喜事连连,我先给老太太道喜了。” 何老娘非要留窦太医在家吃饭,窦太医因与何家相识多年,也便留下了。 何子衿把留家用功的阿晔也叫了来,一道吃老太太私房银子叫的大餐。 年轻小夫妻,只要双方身体没问题,有孕是早晚的事。 李三娘诊出身孕不多日子,李大娘子也在婆家诊出了身孕,而且,月份较李三娘还要略早些,与苏冰的时间相仿。皆因李大娘子的孕相与阿曦有些像,没什么显著的妊娠反应,再加上李大娘子是个稳妥的,心下十拿九稳才叫人请了大夫,诊出身孕,苏家自然欢喜。 就是李夫人李大太太,知道家里孙女(闺女)都有了身子,也皆是喜悦不已,备下不少好东西去亲家看望孩子们。 李家还有一桩喜事,这事儿是李三娘与两个闺蜜说的,李三娘道,“真是巧了,祖母原是要起身往晋中去的,听得舅爷要回帝都述职,祖母定要多留些时日,好待舅爷来了帝都相见。” 阿曦还在想李三娘说的舅爷是哪位,苏冰这出身大族的已是明了,道,“唉哟,我以前就听父亲说过,欧阳大人可是先文贞公北岭先生的关门弟子。” 阿曦这就反应过来了,她娘给她讲过李家的一些人事关系,李巡抚说来出身寒门,不过,李夫人出身鲁地大族欧阳氏。欧阳家现在最显赫的人物便是李夫人的弟弟欧阳镜。这位欧阳大人掌江南港口事宜,如今亦是正三品高官。听说少时因身体欠佳,未参加科举,后来帝都,拜入北岭先生门下。这位北岭先生原是前朝旧臣,前朝亡故后,北岭先生并未再出仕,后应朝廷之邀主持筑之事,可以说是一位名满天下的鸿儒。北岭先生门下高徒,随便列举两位,一位是这位欧阳大人,另一位便是今吏部尚书李九江,与江家交好的那位内务司总管小唐大人,算来是北岭先生的徒孙辈了。因北岭先生品性高洁,不侍二朝,北岭讲学三十年,一代文豪,亡故后朝廷给了个文贞公的谥。 欧阳镜师门就极为不凡,而且,这位欧阳大人还极有运道的娶了寿宜大长公主为妻。 如李夫人当年在北昌府为何不给柳太太面子,按理当年柳知府中是柳家旁支,但柳家在帝都亦是豪门中的豪门,今上将来的皇后就是靖南公柳扶风的孙女。李夫人当年如此不将李太太放在眼里,就是因娘家显赫,弟弟能干。 姐弟二人天各一方,多年不见,今有机会在帝都相见,李夫人自然要多留些日子,等着与弟弟一见的。 就是李三娘说起这位舅祖父来,也很是自豪。 今见苏冰与阿曦也都知道自家这位舅祖父,李三娘很是高兴,道,“多少年没见祖父这般喜悦了,我年纪小,只是听祖父母提及过,说这位舅祖父极俊秀人物。” 阿曦道,“我也听我娘说的,说欧阳大人非但人生的好,文章更是不得了。我爹都让我哥读过欧阳大人当年写的文章。” 李三娘道,“我祖父也说舅爷文笔不凡,只是听说舅爷年轻时身子不大好,故未能参加科举。” 苏冰道,“就是欧阳大人未参加科举,谁敢说他没有学问呢?连文贞公那样的人物,都要收欧阳大人为徒,可见欧阳大人之才华。” 李三娘笑眯眯地,“可不是嘛,都说外甥像舅,我祖父就一直惋惜,说怎么我爹我叔叔他们都不像舅爷呢。” 苏冰阿曦都是忍俊不禁。 阿曦把欧阳驸马与寿宜大长公主回帝都之事当成八卦说给她娘知道的,她娘,嗯,其实已经从苏冰这里晓得了。而且,她娘还进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授课时见到了这位远道归来的大长公主。寿宜大长公主一直与驸马远居江南,此次回帝都,太皇太后极是优容。 寿宜大长公主也要开展一些久违的社交活动,依寿宜大长公主的身份,她的宴会,江何两家是无缘参加的。 不过,何子衿带着长媳与闺女去宜安公主府吃了一回宜安公主的寿宴酒。江家能得一去,说来还是旧时渊源,宜安驸马谢柏先时出使北凉,阿念曾有幸同行,阿念与谢驸马就是那时结下的交情。谢驸马如今已然致仕,他又是太皇太后嫡嫡亲的二叔,故而,虽则致仕,帝都也无人敢小瞧谢驸马。 谢驸马为人旷达,还记着旧时交情,故阿念到帝都后与谢驸马有些来往,所以这回有幸能受邀过去拜寿。何子衿便带着闺女媳妇一并去了,叫孩子们也跟着多多出门,长长见识。 随着寿宜大长公主回朝,紧接着,还有一位大长公主在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前回到帝都,便是太皇太后的女儿、今上的姑妈端宁大长公主。 端宁大长公主并非太皇太后所出,太皇太后未有亲生子嗣,因生性喜欢女孩儿,在端宁大长公主出生后未久,就抱在身边养育,可以说,母女感情极是亲密。端宁大长公主就是回来为太皇太后祝寿的,去岁因是先帝亡故之年,太皇太后没心情过千秋节,今年已是新帝新年号,况先帝周年祭已过,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必要大办的。 相对于皇家显赫,江家只是不显然的寒门罢了,何子衿因时常入宫,得窥些许碎片,对慈恩宫的这位太皇太后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端宁大长公主,这是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与太皇太后亲密是人之常情。像端宁大长公主,便对曹太后有些冷淡,并不似对苏太后那般亲近。但,如寿宜大长公主,这算是太皇太后的小姑子,竟也是明明白白的摆出了与太皇太后一样的政治立场,对曹太后客气,相对的,对苏太后则是亲切有礼。 何子衿回家都私下与阿念说,“太皇太后在宗室里人缘儿真好。” 阿念道,“几位驸马里,辈份最长的是文康大长公主驸马老永安侯,这位老侯爷已致仕让爵,膝下四子,庶长子为吏部尚书,嫡次子袭侯爵位,尚长泰大长公主,现任禁卫军统领。嫡三子因功封平远侯,远驻南安州。其次就是宜安公主,宜安公主原是宗室出身,封的公主,驸马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虽已致仕,但这位驸马当年探花出身,一直任实缺,外任为官、六部打磨、一方大员、入阁为相,这位驸马是走了一遍。长泰大长公主就是现永安侯,之后寿宜大长公主驸马欧阳镜,一直在江南掌港口之事,江南两座港口,一为闽安港,这是仁宗皇帝当年亲建的,另一为靖江港,是靖江王当年所建,靖江王谋逆,仁宗皇帝当年战功皆由平判靖江战乱而来。如平远侯、端宁大长公主驸马忠勇伯,这当年都是仁宗皇帝麾下大将。另则就是寿阳大长公主驸马唐驸马,唐驸马亦是在禁卫军任职。再者永福大长公主驸马吴驸马、寿婉大长公主驸马薛驸马,都是虚职。” 阿念在朝久了,又是个爱琢磨的,平日里估计没少琢磨这些事儿,阿念悄声道,“我这么一分析,你猜怎么着?”不必子衿姐姐问,阿念自己就说了,“诸公主驸马,与太皇太后交好的,基本上都是有实权的。与太皇太后关系平平的,皆是虚职。” 何子衿道,“也不好这样说,那寿婉大长公主,哪里是个讲理的?” “是啊。要是仅凭私利,抬举自己亲近的,疏远那些不亲近的,反不可怕,人皆有私心么。要是事事讲规矩律法,铁面无私,也不可怕,这种人,做圣人可,做掌权人,太难。最可怕就是太皇太后这种,她倚重的人,都是在道义上站得住脚的人,太皇太后,是居大道之人哪。”阿念忽然来了一句,“姐姐,你出门见过柳家姑娘吗?” “那位要做皇后的柳姑娘?” “对。” “没,去岁柳家老夫人过逝,柳家都在守孝。虽说柳姑娘已是玄孙女辈,孝期已是过了的,不过,听说柳尚书对祖母十分孝顺,都在柳老夫人坟前结庐而居,柳家人也很少出门。”何子衿问,“打听这个做甚?” “瞎打听罢了。”阿念道,“这帝都,风起云涌的,咱家虽与这些事无关,有时瞧着也有趣。” 何子衿想起什么,“扑哧”就乐了,笑道,“别说,有时还真是有意思。端宁大长公主就是个极厉害的人,有件事,你听了肯定觉着有趣。” “什么事?” “也是巧,我那日进宫,正赶上端宁大长公主在慈恩宫,端宁大长公主就说起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年岁渐长,总是住在慈恩宫不合适,该给她们另辟宫室。”何子衿道,“宫里规矩说来与咱们民间也差不离,公主皇子小时候与长辈住在一处,方便长辈照顾,待大些,懂事了,皇子们就要搬出后宫,公主则要有自己的宫室。” 阿念点头,“端宁大长公主这话,倒也在理。” “在理是在理,就说起给大公主、嘉纯郡主安排宫室来。端宁大长公主就提了永畅宫、春漪宫两处,大公主与嘉纯郡主都辞了,说端宁大长公主是姑姑辈,在宫里只居熙宁宫,她们二人再不敢居永畅宫、春漪宫的。” “看来永畅宫、春漪宫较熙宁宫更好。” “是啊,我也这样想。”何子衿道,“听说端宁大长公主未出阁时就住熙宁宫,这位大长公主极得太皇太后宠爱,纵是出宫嫁人,太皇太后也一直命人时常打扫熙宁宫,留给端宁大长公主偶尔回宫小住。就是这次大长公主回朝,也没住公主府,就住在熙宁宫。”可想而知这位大长公主多么得太皇太后宠爱。何子衿道,“原本听到这里,我还以为大长公主就是在说大公主与郡主的宫室呢。谁晓得,大长公主接着来了一句,‘你们都是知礼法懂规矩的好孩子,知道不能逾越了长辈,这就很好’。你是没见当时曹太后的脸色,都僵了。大长公主没事人一样,转而就说起别个事来,仿佛就是随口一提罢了。” 阿念唇角一勾,“皇室这些公主、大长公主们,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章节目录 第491章帝都风云之四三 > 第491章 在太皇太后千秋节来临之时, 帝都格外热闹起来。 于江家, 也多了许多交际与八卦, 不过, 与出门参加宴会相比, 何子衿更重视重阳即将参加的大理寺考试, 虽然只是低品小官的考试, 却是重阳入仕的开端。 考中了,从此步入仕途。 考不中,嗯, 再想别个法子。 重阳近来也颇是用功,宫媛还特意去庙里拜了文殊菩萨,想着要不要丈夫考试那日做锅及第粥大家一道吃。重阳连声道, “我又不是去考状元, 喝什么及第粥啊。”坚决不喝。要是喝了及第粥还没考上,岂不丢脸。别看重阳在别个事情上很有信心, 唯独这考试上, 他有那些一星点儿的不自信。 不想重阳考试那天, 何子衿特意下厨做了, 号召大家一起喝, 还给重阳做了面加持运势的金牌让重阳戴。重阳原本不大紧张的人, 给姨妈这样一庄重,考前还真有些紧张。 好在,重阳到底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这也不是科举, 重阳早上去的,傍晚就回来了。宫媛问他考的如何,重阳道,“反正都答上了,我觉着不错。” 宫媛担心哪,大理寺放榜之前又去西山寺烧了回香,光香油钱就添了五十两不止。 好在,宫媛这香油钱没白添,待大理寺的录取榜出来,重阳纵不是前三,也占了前五,很荣幸的进了大理寺成为一名整理卷宗的小官儿。 虽然品阶极低,却是仕途的开始,何况,重阳小两口都不是差钱的,并不指望俸禄过活。主要是,重阳这一步,正式将自己的小家带进了官宦门第的门槛,哪怕重阳不是科举晋身,不好说自家是书香门第,但在大理寺当差,也极是体面之事。 宫媛催着丈夫写信给公婆报喜,又给丈夫缝制新衣,这衣裳是大理寺小官儿的服饰,绣纺里多少好料子,此时却是不敢用,用何子衿的话说,“官场里讲究多,上官穿绸,下头人最好不要着锦。有的那没眼力的,上官艰苦朴素,他偏要一幅富贵奢侈样。上官讲究精细,他偏一幅粗糙糊涂样。这样的人,不要说升职了,能不能站住脚还得两说。咱们虽不需谄媚上官,也不要特立独行。给重阳里衣做几身好的,外头衣裳随大流就成。” 宫媛一面给丈夫缝着衣裳,一面同干娘打听,“我听说,二舅妈的父亲极有名声。”大理寺的头就是二舅妈杜氏的亲爹,这也是宫媛很放心丈夫当差的原因之一。 “是啊,杜大人清流出身,名声极好。”何子衿打发了丫环下去,与宫媛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杜大人原是太宗皇帝年间一位李尚书的得意门生,那位李尚书,因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先时那些门下门生,杜大人官运最佳。” 宫媛面露惊讶,她虽有些见识,不过,乍听这种满门抄斩之事,难免有些惊惧。何子衿笑,“这种大罪,等闲人想犯也没机会。这也是帝都坊间传闻,因重阳就要去大理寺当差,与你提一句罢了。” 宫媛不禁道,“官场上的事我不大懂,可要是商场上,倘有哪家东家倒了霉,底下伙计大掌柜基本上也会比较艰难。” 这就是宫媛的聪明之处,这世间,许多人囿于出身,可能没有先天出身与见识,但聪明人是会类比的。何子衿道,“也不全都是会倒霉的,不是吗?” 宫媛若有所思,心下已知这位杜寺卿定是位极出众人物,不然,宫媛虽自家丈夫未曾科举,但婆家亲戚多有为官的,宫媛耳濡目染也知些官场上的规矩,官场特别讲究师生关系,座师与考生,这简直就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像这种,座师都满门抄斩了,杜寺卿还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绝对不是凡人哪。 宫媛在丈夫入职大理寺前听了一通关于杜寺卿的八卦,虽然这八卦有些血腥,宫媛还是说与丈夫听了。宫媛道,“我看这位杜大人很是不凡,你做事可得仔细着些。” 重阳笑,“放心吧,我不过是最低品的小官儿,离杜寺卿还有八百里远,不一定能见着呢。”又道,“能在帝都身居高位的,哪个是没本事的?没本事的早被人挤下去了。” 见丈夫心思开阔,宫媛也便放下心来。 小夫妻二人很是说了些私房话,重阳道,“自从有了咱闺女,我就干劲儿十足啊。” 宫媛好笑,“别人都是有了儿子干劲儿十足,你这倒反过来了。” “此差矣。”重阳喝两口温水,道,“儿子我是不担心的,小时候好生教导,以后有本事,自然有他的天地。要是个窝囊的,咱们再如何置下家业,将来两眼一闭,也挡不住他不败家。闺女不一样啊,闺女再有本事,这年头婚嫁,都要看门第的。不是说门第寻常的就没有好小伙,可那些好小伙,难道不想娶更出众的闺秀?所以,我这做老子得得努力啊,不能到时闺女出众,因咱们做父母的没给闺女一个好的出身,进而嫁不了好女婿,那这岂不是耽搁闺女一辈子么?再者,我也不是说非要闺女嫁得多好,但,不管嫁什么人家,没娘家做靠山难免被人轻视。那怎么行啊!我可舍不得!”重阳瞅着小闺女睡得香甜的小脸儿就满心爱怜,轻声道,“看咱闺女,生得多俊哪,我就没见过这样俊的女孩子。” 宫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板着脸道,“这话,我怎么这样耳熟,记得以前哄我时你可没少说。” 重阳伸手揽住妻子的肩,笑,“咱闺女这么俊,还不是生得像你,夸闺女就是夸你了。” 小夫妻说笑着,早些安歇了去。 何子衿与阿念说起重阳考上大理寺的事儿也很高兴,道,“重阳可是没白用功,这孩子,就是科举文章不大会写,要论起办实事,阿晔他们都不及重阳老练周全。” 阿念道,“重阳年长,历练这些年,庶务上的确较阿晔他们强些的。” 何子衿笑,“重阳有了差使,三姐姐和阿文哥也就能放心了。” “是啊。”阿念也觉着重阳争气,知道上进,家里现在形势不错,阿念也是希望趁自己年轻,孩子们的前程能拉一把的都拉一把,但这前提是,孩子得自己争气啊。像重阳,自己考进大理寺去,历练几年,就好谋外官了。这个前提是,他得能考进去。重阳今进了大理寺,只要认真上进,家里再帮衬指点着些,过几年便能自立。阿念看重阳长大,亦为他高兴。 只是,夫妻二人还没高兴几日,麻烦便来了。 倒不是重阳在大理寺的差使有什么不顺当,重阳一向会做人,纵是新进当差,与上下关系也搞得不错。让重阳有些糟心的是,他祖父母和大伯一家来帝都了。 重阳并不是不孝的性子,也不是说不想见祖父母和大伯一家,关键是,大伯到帝都的方式,有些个……不好启齿。 那啥,胡大伯是被押解来帝都的! 说来,重阳这都做爹的人了,对祖父母与大伯家的记忆反是不深,他自小就跟着父母来了帝都,这些年一直与外家关系更近。祖父母、大伯一家忽然来了帝都,重阳初闻有些惊讶。只是,他也没多少时间表示长辈突然来帝都的惊讶,就得去刑部打点了,无他,大伯是被押解帝都问罪的。祖父母跟来,是来捞人的。 哪怕江何两家与胡家长房一向不大亲近,胡大老爷胡大太太带着胡大奶奶与孩子们求上门来,也不好袖手。 重阳素来机伶,在附近租了处三进小院,先安排祖父母、大伯娘和堂哥堂弟堂妹们住下,再细问大伯的事。重阳真觉着给姨丈添了麻烦,阿念道,“都是亲戚,就是没你,看着你爹、你曾祖父的面子上,这事儿也不能不管。只是,一时间不晓得案情如何,我得先去打听一二,你也不要急,到刑部虽说会受些苦,案子还没审,性命是无碍的。你暂不要去贸然打点,我弄清楚案子再说。” 重阳连忙应了。 江家新娶的儿媳妇,苏冰的祖父便是刑部苏尚书。但,倘是因冤案,找苏尚书打听还罢。胡大爷这案子,还真不好说冤是不冤。阿念其实不大想理,却又不能不理。 阿念没亲自去,先让阿晔找苏二郎打听一二,看这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苏二郎很快就打听出来,与阿晔道,“胡知县收人银子判案,苦主拦了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轿子告状,这事儿由御史台经了刑部,左侍郎亲自审的,内阁下的文书,免职来都受审。”又说,“自来这贪银子的罪责,要是往深里查,怕不只这一桩罪过。好在先时胡知县判案没出人命,不然,他自身难保。” 阿晔谢了二舅子一回,回家与他爹说了此案。 阿念听了没有不生气,道,“胡家也是世宦之家,哪里就缺银子到收受贿赂的地步,真真是辱没胡山长的人品。”胡太爷一手主持建立芙蓉书院,做过山长,阿念现在还时常称呼其为山长。 阿晔劝他爹,“为这事,爹也不值当生气,我听二郎哥的意思,倒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倘到事关性命的地步,咱家怕也是有心无力。”阿念道,“我是可惜了的胡山长那样的人品,长孙如此,要是让老人家知晓,没有不伤感的。” 见胡大爷不是要命的官司,阿念这才让重阳去牢里打点,送些衣食衾褥,也不必送太好的,再疏通了牢里狱卒,不至令胡大爷吃太多苦楚,同时让重阳问一问胡大爷此事来龙去脉。 重阳给大伯送东西,兼着打听案情,,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胡大爷闭口不,重阳倒是有法子,坐在大伯身畔,道,“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大伯,说大伯是兄弟里最用功上进之人,时常让我们兄弟以大伯为榜样。不论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以大伯人品,此事定是冤枉。我不担心别个,可大伯的事,要是给曾祖父知晓,要如何是好?” 胡大伯纵是修闭口禅的人,闻此也蓦然动容,看向重阳的眼中似有泪光,良久方哽咽道,“此事断不能给太爷和老太太知晓,他们两位老人家,都上了年岁,要是因我这不孝子孙气伤了身子,就是我一辈子的罪过。” 重阳望向大伯鬓边花白发丝,眉宇间的疲惫,重阳也不禁有些动情,道,“既是如此,大伯有什么苦衷,只管告知小侄。倘有回旋余地,也好为大伯洗脱罪名,不然,大伯纵不为自己想,也当为堂兄堂弟们想一想啊。” 胡大爷面露犹豫,最终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不肯再。 重阳费尽唇舌,啥都没打听出来,回家很是气恼,道,“大伯的样子,似是有隐情,偏生不说。眼下不趁着咱家与苏家的关系把事弄清楚,案子一旦判了,大伯这辈子仕途算是完了。”哪怕与大伯家不大亲近,身为伯侄,重阳也是盼着大伯一家好的。 宫媛到底心细,道,“听你的话,我也觉着,大伯似有什么难的苦衷。” 重阳叹,“大伯什么都不肯说,岂不叫人着急。眼下大伯的案子因不是要案,还能拖一拖,可也拖不了多久,他不开口,待得开堂审理,一旦判了,再翻案可就不易了。”重阳虽是初进大理寺,也颇有些见识了。 宫媛道,“不如我去大伯娘那里打听一二。” “也好。” 宫媛去胡大奶奶那里说话,不同于胡大伯的闭口不,胡大奶奶没几句就将事情说了出来,胡大奶奶未开口已是泪流满面,待拭了拭泪,方开口道,“侄媳妇没见过你大伯,重阳是知道他的,他岂是贪恋钱财之人。我们这些年,虽则不算富裕,吃穿也不愁。我们夫妻连带孩子们,都不是奢侈之人。今日这话,我说了,怕以后家里也再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只是,我不能不说,我要不说,他有个好歹,难道叫孩子们背着犯官之子的名声过日子吗?” 胡大奶奶说着,眼泪流的更凶。还是宫媛劝了又劝,胡大奶奶方稍稍止住眼泪,说出事情经过。 事情并不复杂离奇,宫媛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要宫媛说,胡大伯的确有些冤枉,不为别个,银子不是胡大伯收的,不过,案子的确是胡大伯判的。但这案子之所以判错,虽有胡大伯失察之过,论最大过错,倒不是胡大伯,而是胡大伯的亲娘胡大太太。胡大太太收了人家的银子,里里外外的帮着那家人说好话,胡大伯断案也有些疏忽,就此错判。苦主一家不罢休,遂告上帝都,胡大伯就此吃了官司。 宫媛听了此中内情,不由有几分为难,怪道胡大伯闭口不,身为人子,纵知是母亲糊涂,除了替母亲顶下这过错,实在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不然,倘胡大伯出告母亲,这就是大不孝。 宫媛深知此事难办,还是先缓声劝好胡大奶奶,这才起身告辞。 宫媛虽打听出内情,其实于案子无甚帮助,亲娘收银子,错判的是胡大伯,如今是不顶缸也得顶缸了。 阿念知此事后,私下大骂胡大太太,道,“真个败家婆娘,不指望她给儿孙帮忙还罢了,如今还连累儿孙前程。” 何子衿道,“生气无益,这事到底得有个了局。我只怕苏尚书那里不好走关系。” 阿念道,“不说苏尚书是不是会徇私之人,就是我,也不好开这个口。这怎么说呢,我家亲戚犯了事儿,您轻判些则个?哪里张得开这个嘴。”阿念也是要脸面之人,为这样的事求人,尤其姻亲之间,特别的跌面子。 阿念不想求人,就有不求人的法子,他的法子是,推动此案尽快审理,尤其是在太皇太后千秋节前最好不过。另则就是,让重阳去寻那告状的苦主,必要想法子得到苦主的谅解。这事儿,能有转机就在于,案子虽是错断,好在苦主家没出人命,跟人赔礼道歉,物质补偿,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只要苦主愿意网开一面,这事儿就好说了。 阿念还是去苏家拜访了一趟,他委实不好直说,转着弯儿的给苏尚书讲了个故事,就讲这孝子的故事,阿念道,“母亲有过错,做儿子的岂能不替母亲担着呢。这孝虽是愚孝,也是没法子。” 苏尚书道,“要不说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亲娘都不了解,也不怪庸碌昏馈,断错案子,断送前程。” “是啊,我家内子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阿念道,“我家内子,一向比我有见识。” 苏尚书似笑非笑看阿念一眼,阿念厚着脸皮赔笑,给苏尚书递茶,反正苏尚书官职辈份都比他高,阿念很有些做小伏低的本事。 苏尚书自然不会允诺什么,阿念也不会没眼力的直相求,还没到那要命的时候。 事实也证明,阿念的安排极有道理,首先苦主这里愿意谅解,胡大伯认罪也认得干脆,因着太皇太后千秋将至,此事最终以胡大伯罢官告终,其他并未再行追究。 胡家上下纷纷念佛,独胡大太太嘟囔一句,“江家既与苏尚书家有亲,如何还把咱大郎罢了官,大郎这事,本就冤枉。”话未说完,胡大老爷一记嘴巴抽过去,胡大太太愣怔片刻,扑过去便与胡大老爷扭打起来。 重阳与宫媛回家后,很是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以后就是让儿子打光棍,也不能娶个糊涂人哪。” 章节目录 第492章帝都风云之四四 > 第492章 胡大爷之事, 江家出手相帮, 实是江家看在胡文和胡山长的面子上, 而且, 胡大爷最终只是罢官, 就是苏尚书看在江家面子上未对胡大爷任上之事多有追究了。不然, 不说苏尚书这办案办老的, 便是苏二郎都晓得,这种贪贿案件,绝不可能是只贪贿一次便事发的。就如胡大太太收人银子, 难道这是头一遭?此事未往深究,以罢官而终,实是幸事。 江家以为, 官司了了, 胡家长房估计会很快回老家的,因眼下就是太皇太后千秋节, 江家何家沈家都是五品或五品以上官阶, 在帝都, 官职到了五品, 就有资格为太皇太后的千秋献上一份千秋礼了。何子衿一直忙这事儿, 也没顾得上胡家, 反正有重阳宫媛小夫妻,依何子衿忖度,后续无非就是胡家长房回老家里送些盘缠仪程之类, 何子衿还让苏冰提前预备出一份仪程, 待胡家回老家时送上,算是自家心意。 只是,一直待太皇太后千秋节结束,何子衿也没听闻胡家要回老家的消息。倒是胡大太太,带着儿媳孙媳的过来说话,人家主动上门儿,何子衿也是笑脸相迎,说些久别重逢的话,见了苏冰,知道这是阿晔媳妇,胡大太太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褪下腕间一对羊脂白玉镯给苏冰做见面礼。这镯子通体羊脂洁白,无半分瑕疵,纵苏冰这样的出身,见惯好东西的,也知这镯子珍贵,不好轻易就接。 奈何胡大太太一意要给,何子衿便让儿媳妇接了。 苏冰谢过胡大太太,胡大太太接着就说到家里摆酒宴客之事,想邀请何子衿一家过去吃酒。 何子衿看胡家特意将日子放在休沐日,实在推托不得,只得应下。 把帖子放下之后,胡大太太满脸慈爱的看向宫媛,笑道,“阿文那孩子,也是多年不见了,如今见着重阳与他媳妇,我这心里委实欢喜。家里设宴,不瞒你们,我们也是久不来帝都,对帝都流行的厨子菜色都不大了解。要是重阳媳妇无事,不若帮衬你大伯娘和大嫂子一把,也教一教她们。” 宫媛给这话说的都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祖母看得上我,我就去给大伯娘和大嫂子打个下手。我才几岁,若有幸听得长辈教导,也是我的福气。” 何子衿听胡大太太的话就不大高兴,原本胡文就不是胡大太太亲生,胡大太太当年对胡文和三姑娘可是极一般的,如今又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要是刁钻的就得说是挤兑孙媳妇呢。何子衿笑与宫媛道,“你们太太就是爱说笑,她呀,是头一回见你,心里喜欢。难得祖孙在帝都相见,这样的喜事,可得写信与你家老太太、太爷说一声才是。”与胡大太太道,“先时我们在北昌府,老太太时常说起大太太,很是想你哪。” 何子衿较胡大太太原是小一辈的,但,不要说胡大太太做的那些事,就是这话说的也叫人听着不大中听。何子衿什么人哪,她笑吟吟的,一句话直中胡大太太的心里要害。胡大太太面儿上的亲热甚至都有几分不自在,她连忙道,“是啊,我们在外头,无一日不记挂老太太和太爷。”忙又问老太太、太爷身体可好。 何子衿笑,“两位老人家都很硬郎,就是念着几位太太老爷。” 何子衿问宫媛,“大太太、大老爷来的匆忙,先时事务又多,你是做孙媳妇的,这头一遭见,可有给大太太、大老爷见礼?” 宫媛道,“像干娘说的,先时太太、老爷都在忙,倒没顾得上。” “这怎么行呢。”何子衿叹道,“你年纪小不懂这个还罢了,大太太最是讲规矩的,以往离得远,见不着,今儿这正经见了,赶紧拿出给大太太、大老爷做的针线来,给大太太见礼奉茶。” 宫媛与重阳成亲时,虽然太婆婆不在跟前,这针线,宫媛可是早就预备下了。听干娘这样说,宫媛便回房里取针线去了。何子衿命丫环准备新茶,一面与大太太道,“阿媛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她极懂事,我实在爱她这人品性情,就收她做了个干闺女。以后,还得请大太太多疼她才好。” 胡大太太甭看有些刁,一辈子也就是这些粗浅路数,当年她就连刚进门儿的三姑娘都治不住,如今更不必提已是诰命的何子衿了。何子衿瞧着胡大太太一身金玉浑身绫罗,纵有过来亲戚家的刻意打扮,想来这些年的确没少捞。胡大爷官司虽了,但因是贪污之事,朝廷很是罚了一笔银子,如今看胡家长房出门这排场,可见颇有积蓄底蕴。 宫媛取来针线,何子衿笑道,“阿媛极孝顺,当初与重阳成亲,你们不在眼前,她也都打听着做了针线。一晃好几年过去,瞧瞧,这针线,还是那样的细致。就是放了这几年,料子不比先时光鲜了,大太太可别嫌弃。” 胡大太太忙道,“孩子的一片孝心,我怎能嫌弃。” 宫媛上前给太婆婆见了礼,胡大太太收了针线,便取下身上佩的一块羊脂佩给了宫媛,笑道,“与重阳好生过日子,要是他敢欺负你,只管与我说。” 宫媛收了玉佩,给太婆婆磕了头,之后又见过大伯娘,胡大太太一行来前也没准备,胡大奶奶便效仿婆婆,取了腕间一对金嵌宝镯给宫媛做了见面礼。然后就是堂妯娌间厮见过,宫媛的丫环极机伶,见有晚辈,算来是自家奶奶侄子侄女一辈的,回房时顺便取了几个荷包,每个荷包里放了两个小金锞子,宫媛就拿这个给的堂侄堂侄女们。 当然,囡囡和已去上学的小郎也都得了长辈给的东西。 宫媛看太婆婆一行随手也都是金珠玉宝的拿出来,想着,太婆婆手里银钱也是充足的。她坐在一畔听着干娘和太婆婆说话,心下万分庆幸当初她爹让她认下干娘之事。就太婆婆这说话,也知这不是个好缠的,宫媛倒不是没遇到难缠的人,就是太婆婆这毕竟是长辈,她是孙媳妇,辈份上就有天然劣势。不到万不得已,宫媛不愿意与太婆婆翻脸。 幸而有干娘出面,宫媛的心也就渐渐安稳下来。 何子衿与胡大太太说着话,待中午留饭招待了胡家一行,饭后,胡大太太起身告辞,何子衿让宫媛出去相送,自己并未起身。胡大太太既恼于何子衿托大,心下却也无甚法子。何子衿现在是四品恭人诰命,她不过一白身,如今江家坐着高官,她儿子却功名被夺,胡大太太哪怕是个刁钻人,也晓得在帝都怕是有不少仰仗江家的地方,对何子衿不但毫无法子,更是要客客气气的才好。 宫媛送了太婆婆,往干娘那里说话,见房里并无外人,就私下说了,“我看,大太太不似喜欢我的样子。” 何子衿道,“不用理她,就她连累得胡大爷丢了官儿,这事胡山长和老太太还不晓得,要是他们晓得,饶不了她。” 宫媛道,“相公给家里写了信,还说让父亲母亲斟酌着,看是否告诉老太太和太爷。” “两位老人家上了年纪,这事是得斟酌。”何子衿叹道,“真是财白儿女争不得气,你家老太太、太爷,都是难得一见的明白人。就是胡大爷,先时在老家时,也是个本分人。考功名多么不容易,寒窗十年,从县城考到府城,从府城考到帝都,这才得了官儿。好生经营个几十年,纵不得高官显位,也能有立身之地。如今一朝尽毁,大太太大老爷不思过错,如今倒想这些妇人手段。哎,要是叫你家老太太、太爷知晓他们这事,还不知要如何生气呢。” 何子衿不喜胡家长房,胡家大太太回家亦很是气恼,直说何子衿狂妄,胡大奶奶站在一畔,只做个木头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 胡大太太这会儿说何子衿狂妄,待到何家,她就不这样认为了。因为,相对于何老娘,何子衿简直就是何家的文雅人哪。胡家的事,何老娘沈氏还特意问过何子衿。何子衿哪里会为胡大太太瞒着,早一五一十的与娘家人说了。何老娘沈氏都说胡大太太是昏了头,沈氏一向委婉,也就自家人跟前儿说一说,胡大太太亲自到访,她自然不会这样说。 何老娘不一样,何老娘与胡老太太一个辈份,她又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一向有啥说啥,见胡大太太就忍不住了,何老娘道,“这话按理不当我说,可你婆婆不在这儿,我就替她多说几句。你呀,往时见你也精明伶俐,又是大家主出身,如何这般眼皮子浅。我们这样寒门出身的,阿冽他爹在外做官,俸禄也不多,我也不敢收别人一钱银子。你收人家银子,能不替人家办事?你家也不是缺钱的,诶,你到底收了多少银子啊?”何老娘好奇死了。 胡大太太窘的脸上通红,连忙道,“大郎实是冤枉,亲家老太太哪里听得这些话,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行啦!你就别瞒着啦!谁不知道呀!大家都知道啦~”何老娘一幅天下人尽知的神色,说胡大太太,“你以后可别这样儿了,要说阿文不是你亲生的,你不疼他也便罢了。你家大爷,可是你嫡嫡亲的儿子,天下哪有你这样坑儿子的亲娘啊!要不是咱们知根知底的老亲家,我都不能信这是亲娘做出来的事儿。你说说,你干的这事儿,原本你家大爷再熬些年,上了五品,你也能有个诰命,如今就因着你,你家大爷前程也没了。原本孩子们都是官宦门第,就因着你,成了平民百姓。男孩子还略好些,只要会念书,总有一门好亲事。可女孩子不行呀,眼下说亲,都讲究门当户对,你家大爷罢了官,岂不耽搁女孩子们的前程。你呀你,要是我,就是有人给我一百万两,我也不能葬送儿子前程,你呀,你糊涂呀~” 何老娘这一席话,把胡大太太说的眼眶都有些泛红,一则是窘迫所致,二则就是纵然这罪名是长子顶下来了,可到底怎么回事,胡大太太难道自己不晓得?何老娘这一通话,别个还好,有一句话是直戳胡大太太的心肝儿,那就是“这可是你嫡嫡亲的儿子,天下哪有你这样坑儿子的亲娘啊!’,胡大太太哪里能不悔,就是因着后悔,方想着借几家的势,看能不能再为儿子谋个官职。 胡大太太到底有些年纪,很能憋着,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重新恢复平静。胡大奶奶不一样,胡大奶奶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滚了下来,既是心疼丈夫,又是心疼儿孙。 胡大太太一咬后槽牙,道,“看亲家老太太说的,我一样疼阿文的,我疼阿文更胜大郎几个。” 何老娘将嘴一撇,将手一摆,手上三个金戒子闪闪发亮,“行啦,这谎话你也就糊弄糊弄外人。咱们多少年的交情,就别说这些不实诚的了。你以后可改改好吧,就你办的这事儿,你婆婆慈悲,估计也就自己个儿生气,要换了我家,有你这样的媳妇,我早休了她!”说着,就夸起自家媳妇来,夸沈氏,“别看我家媳妇不比你出身大家主,生是旺家旺夫旺子孙,我家阿恭还有他爹他爷爷,都是单传,到阿冽他们这一辈,小子有四个,闺女你见过的,就是我家那丫头,也是一身的福气,旺的不行,把阿念旺成四品官儿!” 何老娘这说话,也就遇着胡大太太这窝里横的,拿何老娘没法子,不然,人家正倒霉,听你这臭显摆的话,心胸狭窄的该报复社会了! 好在,何老娘也不尽是显摆自家,她虽看不上胡大太太这败家婆娘,看胡大奶奶还不错。与胡大奶奶道,“你婆婆糊涂,你就得多操心。这男人哪,忙外头的事,女人,就得管好家里。日子还长呢,只要将心放正,教导好子孙,有是后福等着你哪。” 胡大奶奶哽咽道,“我就盼着应了老太太的话才好。” 何老娘安慰她道,“你可不能灰心,你想想,就算官儿没了,你家大爷还是正经进士出身,你家也是书香门第。我家以前,多难哪,家里往上数十辈人没出过一个秀才老爷。祖上十辈子传下来的田地不过百亩,这还得精打细算,一个月吃不了两回肉,我自从嫁了老何家,好几十年没穿过绸,如今,日子也好了。你要是觉着难,就想想我家以前,再难,也难不过我家了。何况,还有子孙呢。孩子哪,就是家族的希望。你婆婆干的这昏头的事儿,以后你也要引以为鉴,咱们都是本分人家,宁可穷些,再不能收那昧心钱的。” 看别人家的长辈这般明事理,再想想自己这祸家婆婆,胡大奶奶深觉自己命苦。 何老娘正看胡大太太不顺眼,可想而知胡大太太说请何家过去吃酒,会得到何老娘怎样的答复,何老娘说她道,“你这还有心思吃酒呢?我都替你愁的了不得,你还是赶紧去庙里念几天去恶业的经文吧。我就不去吃酒了。” 胡大奶奶心中虽对这个婆婆怨念极深,不过,婆媳俩的利益是一致的。胡大奶奶也知道江何两家如今过得不错,何家官职还低些,江家却已是正四品官阶,何况,这两家联姻的都是帝都大户人家,胡大奶奶也是想着,能不能借助两家之力,给丈夫再谋新缺。就与婆婆一并劝道,“家里遭了这些事,全赖亲戚们相助,我家大爷方得平安。如今诚心诚意的摆两席薄酒,请亲家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过去坐坐。” 何老娘道,“有这个心就好,咱们又不是外人,哪里还用你家摆酒了?不必如此外道。”她平生最瞧不上胡大太太这样的败家媳妇,哪里愿意去她家吃酒! 胡大太太、胡大奶奶婆媳一意相邀,何老娘看不上胡大太太,再不肯去的!她老人家十分机伶,拿孙媳妇当挡箭牌,道,“阿冽媳妇身子笨了,兴哥儿媳妇刚有了身孕,还有俊哥儿媳妇这刚出了月子,身子正虚着,我也得照看她们,家里可是离不得人。实在去不得。” 胡家婆媳俩见何老娘是铁了心的不去,便邀沈氏过去,沈氏想着,毕竟姻亲之家,家里一个人都不去,这也不好,遂道,“家里事多,母亲实在离不得,要是亲家太太不弃,我过去拜访。” 胡家婆媳虽只请动一个沈氏,虽有些遗憾,但人家都给女眷寻了各种不便,胡家婆媳也只得作罢。胡大太太笑道,“咱们也有二十几年不见了,正该好生亲近一二。” 沈氏笑,“是啊。” 胡家一行又去沈家拜访,江氏接了帖子,答应过去吃席。 何老娘还特意问了自家丫头一回,何子衿道,“没见胡大太太那样儿,还在阿媛跟前摆起太婆婆的谱来,说话不阴不阳的,我刺了她几句。” “她那人,早就瞧不起咱家,当初你三姐姐嫁了阿文,可是没得过她什么好儿。”说一回旧怨,何老娘道,“要不是看在胡家老太太和胡老山长的面子上,我就得与你说,不要理她家的事儿。” “何尝不是如此。”可毕竟阿念阿冽小时候,都在芙蓉书院念过书的,也多承胡山长照顾。何况,胡大爷不过是被胡大太太坑了,这是胡山长的嫡长孙,实在不忍胡大爷落得这般田地。 沈氏趁机教导三个媳妇与闺女,道,“胡大太太糊涂,把全家都坑惨了。可要我说,胡大奶奶也不过是个假明白,又不是新进门儿的媳妇,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眼瞅着就要娶孙媳妇。家里的事,如何就这样不留心,倘胡大奶奶略留心则个,不至于此。” 何子衿道,“胡大奶奶以前就是个柔和性子,哪里像能管住胡大太太的?” “所以才说她无能。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把家管好的,胡大太太讨人嫌,胡大爷瞧着就像个愚孝的,我知不是胡大奶奶一人的缘故。可这人家过日子,婆媳之间,便有些个不对付,这是自家的事。胡大太太在外收银子,这就是关乎一大家子的事。眼下胡大爷只是丢了官儿,这还算是运道好的。性子软不软的,得心性明白。不然,男人丢官弃职,想东山再起,可就难了。” 何子衿道,“娘你哪里晓得,我听说,胡大太太有绝招,一旦胡大奶奶哪里不合她的意,立刻就给胡大爷添通房丫头。”不得不说,何子衿这八卦性子,简直与何老娘一脉相承,特别爱打听。 何老娘一听这事儿就瞪圆了眼,神秘兮兮道,“胡大爷真是胡大太太亲生的?这不是亲娘吧?亲娘哪里有这样害自己儿子的?” 沈氏哭笑不得,“母亲莫说笑,血脉之事怎能有假。” “不是说这个,要是亲娘,怎么能左一个通房右一个通房的给儿子房里塞啊?”何老娘道,“我可是听说,那通房就是没正名的姨娘。姨娘是啥?那就是小老婆。这胡大太太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我这没什么学问的都晓得不能叫孩子耽于美色。她这总给儿子塞小老婆,岂不是引着儿子学坏?” 何老娘感慨,“要不是眼见,我都不能信世上有这样的亲娘。” 余幸道,“世上可有多少人像祖母这样明白呢?” “是啊,祖母您是写过好几本书的人,您这样的见识,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杜氏也拍太婆婆马屁,主要是,太婆婆这话,不论儿媳妇、孙媳妇,没一个不爱听的啊。不得不说,阿冽这一辈能娶到好媳妇,与何家的家风也是悉悉相关的。真正疼闺女的人家,纵女婿家门第略低些,也愿意闺女嫁过来过清净痛快日子。 李三娘也说,“祖母那书,我都读了好几遍,还在铺子里买好几套给了我母亲,让她回去时带着,给我娘家兄弟们读一读。” 何老娘呵呵直乐,与三孙媳妇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哪里用买的,沈家小舅爷的书铺子里就有,拿几套就是,省得花钱了。” 何老娘又道,“你进门儿晚,不然,原来我手上有几套,这些年,有人来求,就都送人啦。”那自豪得意的模样哟,简直叫人无可形容~ 何子衿笑道,“说来,这都多少年了,祖母您那书再版的次数比阿念那书都高。” 何老娘道,“阿念写的东西,之乎者也,都是给有学问人看的。我的书,通透易懂,谁都能看。你想想,这世上,还是学问浅的人多些。” 何子衿哄老太太高兴,“主要是您老人家书写得好。” 何老娘假假谦道,“一般一般啦,也就比阿念写得稍微好那些三五分罢了。” 大家说说笑笑,十分愉快。 何子衿在娘家吃过午饭,下晌方回了家。 章节目录 第493章帝都风云之四五 > 第493章 胡家虽然张罗着请客, 最终也只摆了两席酒, 倒不是胡家小气, 舍不得宴席, 实在是,来的人少, 无需大肆排场。女眷那里, 沈氏何子衿母女,再者就是江氏带着阿丹媳妇过来。官客那边,阿念、何恭、沈素倒是都到了, 不过因胡家刚经官司,即便热闹也有限。 要依沈素说,实无需设宴, 大家都是同乡, 还沾着亲,能帮的自然会帮。如今官司了了, 胡家还是想想接下来的日子比较好。 大家吃过酒, 便也各回各家了。 至于胡大老爷胡大太太想的胡大爷起复之事, 官司刚了, 沈江何三家虽都在帝都为官, 但官高不过正四品, 哪里有这样的本事给胡大爷起复。三家都未应承此事,胡家也只得作罢。 重阳回家都与妻子道,“真是羞死我了, 祖父当真说得出口, 大伯刚罢了官儿,怎么起复啊?你不晓得,祖父一说这话,我脸都觉着辣辣的。” 宫媛跟着太婆婆忙了两天,正坐妆台前拆头上钗环呢,闻手一滞,慢慢的取下一支金钗,道,“还有这事?” “是啊。”重阳道,“我想着,要不去劝劝大伯。” 宫媛把金钗放回妆匣,道,“要怎么劝呢?我看大伯娘准备宴席时极是用心,想来也是一样想让大伯起复的心,你去劝,怕就要讨人嫌了。只是大老爷大爷也不想想,就是你去大理寺,都是正经要考进去的。何况,几位长辈多是翰林这上头的官儿,又没有在吏部当差。” 重阳见家族长辈见得也比较少,再加上家族长辈与他三观不大相合,重阳对长辈也有些个意见,觉着长辈这事儿做得不大对。可听妻子这样说,重阳又有些犹豫,担心劝解不成反被长辈嫌弃。 宫媛道,“还是等一等父亲母亲那里的信儿,看父亲母亲怎么说吧。” 重阳只得如此。 重阳到底私下同阿晔念叨了一回,还说了些如果叫胡大太太知道包管要活剥了他的话。重阳道,“这不是我说,别说没这个能为。就大爷这刚革了职,要是转眼再谋了缺,大太太还只当官儿是好当的,去了别处,还不一样要收银子。谁家也禁不住这样儿,可千万别叫姨丈管这事儿。大爷那里也不只是大太太一人的事儿,就说大太太收钱,我就不信大太太能做得这般机密,难道就无人能察?无非就是都装做不知道,反正好处是进了自家,如今出了事,大太太这收银子的自然是众矢之地,可那些先时察觉没阻止的人,比大太太又强到哪儿去。” 就是因重阳看事情看得透,阿念才愿意指点他入仕。 其实,就重阳不说这话,阿念也不可能为胡大爷的差使出力。倒是重阳这样明白,阿念很是欣慰。 去胡家吃过酒后,何子衿就没再与胡家来往,重阳宫媛这是没法子,正经孙子孙媳妇。何子衿不一样,何子衿正经与胡家不过是有三姑娘那些么关联,如今她忙的很,哪里有空应酬胡家。 何子衿自宫里教学归来,苏冰过去服侍,何子衿笑,“虽说进了八月,这帝都天儿热,秋老虎也厉害着呢。以后不用过来,待凉快些再过来,咱们娘们儿说说话是一样的。” 苏冰笑道,“四时节气,各有不同,也不能总在屋里养着。母亲放心,我过来时有丫环撑伞,咱们院子离得近,也不觉着热。”看婆婆回家的时辰,想着婆婆定未用午膳,苏冰先命人上了盏酸梅汤,何子衿一口饮尽,道,“好生痛快。” 苏冰道,“这天儿,就喝酸梅汤最开胃了。”命厨下端上饭菜,服侍婆婆吃饭。 何子衿从来不必儿媳妇服侍,苏冰现在有身孕,饭也没准儿,说不得哪会儿就想吃了,故而,厨下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当值。有一回苏冰硬是半宿饿的睡不着,阿晔还起来让丫环给煮了杏仁茶。因着天热,家里做的多是素菜,就一道汤是冬瓜火腿汤算是荤的,何子衿见桌间青菜碧绿,茄瓜紫红,莲藕洁白,再加上一丝淡淡醋香,不禁胃口大开。苏冰闻着那丝醋味儿,也有些想吃了,索性让丫环多摆幅碗筷,又陪着婆婆吃了半碗饭。苏冰还说呢,“我这午饭才吃了没一会儿,怎么又饿了。” 何子衿笑,“有身子就是这样,说要吃立刻就得吃,我那会儿怀着阿晔阿曦时,一开始就是饭量大增,每天吃不饱似的。别人一天三顿,我得五顿。” 苏冰道,“我也是,口味儿还变得厉害,先时像妹妹一样,偏爱甜的,这两天,又闻着酸的开胃。” 婆媳俩说着话,待吃过饭,何子衿打发了丫环,方与苏冰道,“有件事,原不当说,只是你娘家与太后娘娘是至亲,我既知道,也不好瞒着。” 苏冰一听,心就提起来了,生怕苏太后是有什么事。何子衿见她脸色都变了,连忙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以往进宫去慈恩宫请安,都能见着苏太后。这回竟没见着,听大公主说,我才知道,苏太后有些身体不适。不过,我想着并不严重,不然,大公主就该去侍疾了。但既知道,要不,你打发个人回家说一声吧。” 苏冰道,“是啊,母亲与我都这般担心娘娘的病情,要是叫伯娘知道,更不知如何记挂。虽不是大病,也当进宫请安探望。” 苏冰打发陪嫁的嬷嬷回家说了一声,祖母苏夫人却是个见多识广的,私下忖度一番,去承恩公府找了侄媳妇承恩公夫人说话。苏夫人道,“我家那位亲家太太,素来不是个多嘴的人,认识她这许多,从未听她说过宫里半个字,如今特意让阿冰送信回来,想是娘娘那边有事。要不,你明儿就递牌去,进宫给娘娘请安。” 苏承恩公夫人一听说闺女病了,就有些坐不住,恨不能立刻进宫去。只是诰命进宫自然有规矩,得提前递牌子申请。苏承恩公夫人道,“娘娘一向体格儿好,千秋节见她还好着呢,如何突然病了?” 苏夫人连忙安慰她道,“你也莫要太急,倘真是急事,阿冰她婆婆没有不直说的。想虽有事,却也不是太要紧的事。她又是个好心的,就让阿冰给咱们送个信儿。” “是啊。”苏承恩公夫人道,“我以往进宫,娘娘也夸江太太为人好,正经书香门第的太太,为人有风骨。”只看江家与曹家不对付,苏承恩公夫人就看何子衿很顺眼了,何况江苏两家亦是姻亲。如今看苏太后有事,还特意令苏冰打发人来说一声,要不说是正经姻亲呢。不然,换个冷心肠的,哪里会多说一句。 苏承恩公夫人与婶子苏夫人商量一二,第二天递牌子进宫了。 何子衿晚上方与阿念说了宫里的事,何子衿道,“苏太后生病倒是小事,我看苏太后不似病重,只是,苏太后这一病,后宫之事就落到了曹太后手里。” 阿念道,“宫里的事,难道不是太皇太后做主?” 何子衿道,“太皇太后每天要与内阁议事,宫中之事,一向是苏太后打理。” 阿念寻思一二,“按理,让曹太后接手,也是正常。” “是啊。”何子衿道,“曹太后一向心大,盖个屋子都要最大的,这人,有野心。依我看,她早恨不能代掌后宫了,你没瞧见,今儿我去慈恩宫请安,苏太后不在,曹太后只差眉飞色舞了。” 阿念听这话不禁道,“就是心里喜悦,也该憋着些,叫人人都瞧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再者,苏太后不过小恙,将来苏太后大安,难道她还能继续执掌后宫?” “曹太后不见得是故意露出喜色,怕是心里太过喜悦,反是藏不住。”何子衿道,“我只担心这后宫大权,于苏太后是好放不好收啊。”虽说宫中之事与江家无干,但,毕竟江家与曹家不睦,与苏家是姻亲,何子衿于情于理,都希望看到苏太后执掌后宫。 阿念道,“这后宫的事,到底得是太皇太后说了算。” 翌日,苏承恩公夫人进宫请安,就晓得这里头的缘故。 苏承恩公夫人先安慰了闺女,回家后没有不与婶子苏夫人商议的。 苏家更不愿意看到曹太后掌后宫,真是宁可太妃太嫔代为执掌,毕竟,待苏太后大安,自太妃太嫔那里取回后宫之权是顺理成章之事,曹太后则不一样,这是今上亲娘,一样是太后。就如何子衿说的,这权,是好放不好收啊。 苏承恩公夫人说起曹太后就不痛快,道,“婶子是没瞧见,那得色都写脸上去了。一会儿打发人送参,一会儿打发人送燕窝,你送是一起送啊,哪里有这刚送一样,病人刚躺下,又打发人来送的。不晓得是显摆她如今管着事儿,还是故意折腾咱们娘娘。咱们娘娘的性子,就是太好脾气,要是有太皇太后一半的性子,怕也无人敢这般放肆!”太皇太后当初怎么管仁宗皇帝后宫的,一个个的在太皇太后面前猫儿一样,就这样,仁宗皇帝临终前都要为发妻除了先帝生母。这样一想,苏承恩公夫人就觉着,闺女不若太皇太后有福气。 苏夫人道,“你有没有好生劝一劝娘娘,就那没眼色的奴才,你堂堂一品公爵夫人,也该训斥了去,哪里有这样送东西的。咱们娘娘才是陛下嫡母,那位再折腾,也不过是个妃妾扶正。” 苏承恩公夫人道,“内务司的人倒不是有意,送了东西并不叫打扰咱们娘娘,都是放下东西就走,只是我知道哪里有不生气的。如今不过是令她代掌后宫事,就这般张狂,以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苏夫人道,“必得想个法子才好。” “是啊。” 这事儿,说是后宫内闱之事,可关系到的都是太后一级的人物了,要想个从曹太后手里把后宫之权夺回来的法子,苏夫人、苏承恩公夫人还做不得主。 苏夫人私下与丈夫商议,“不为别个,我只担心咱们这里一疏忽真叫曹太后坐稳了后宫之权,不说娘娘将来,恐怕曹家真要成第二个胡家了。” “不至于。”苏不语垂眸思量半晌,说了这仨个字。 “难不成,就坐视曹太后这般得意?”苏夫人出身国公府,娘家戚国公,家里五弟娶的是谢太后的妹妹。这样显赫的出身,苏夫人平日里眼界便高,她并不是轻视寒门,不然,也不能与江家联姻。但,苏夫人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曹家。 苏不语道,“你想想,以前都是咱们娘娘管着后宫,先时娘娘是先帝正宫皇后,管得是理所当然。先帝过身,娘娘是嫡母太后,继续执掌后宫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娘娘有恙,曹太后好端端的,难道不让曹太后代掌,反让妃嫔接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一旦如此,内阁必然发难。” 苏夫人小声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怕也不喜欢曹氏。” “你还是不明白,喜不喜欢对于太皇太后并不重要,太皇太后平生只做正确的决断,她是不会给内阁这个把柄的。”苏不语与太皇太后少年相识,相交多年,彼此之间了解极深。 “我是说,太皇太后可暂代后宫之事。” “要是太皇太后有这个意思,就不会让曹太后接掌了。” 苏夫人看丈夫这闭目养神的模样就着急,推他一记,“这就没法子了。” “有。”苏不语睁开眼睛,道,“你们妇人的法子,咱家娘娘虽有恙不能理事,端宁大长公主自幼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今上姑妈,两位太后的小姑子,回娘家暂代宫务,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我跟侄媳妇也是这样商议的。” “你们哪,你们能想到的事,太皇太后只可能比你们更早想到。这法子不是不成,但太皇太后没用。” “我们商量的是,倘再有永福、长泰两位大长公主,再加上端宁大长公主,一道理事,也是好的。” “晚了,现在曹太后都接过后宫大权。” “依你的意思,难不成,太皇太后真心用曹氏?”苏夫人自己说着都不大信,太皇太后一向极有性情,她老人家并非没有心胸,但依她老人家的性子,是断不会喜欢曹氏的。 苏不语道,“太皇太后的心思,不在大长公主这里,更不在曹氏这里。” “那在哪儿?” “在柳家。”苏不语提醒妻子,“你不要忘了,柳家姑娘是先帝金口玉写进遗旨里定下的皇后人选,不过是因着今上与柳姑娘皆年少,未到大婚礼的年纪,这大婚礼方未举行。柳姑娘这皇后的身份,是绝无更改的。除了诸位大长公主,未来的皇后亦是主持宫务的合适人选,不是吗?” 苏夫人道,“柳姑娘年纪尚小,她成吗?” “别人断然不成,但,想从曹太后这里分权,必然只有柳姑娘才成。年纪小怕什么,身份地位是有的。” 苏夫人道,“柳姑娘的身份,自然无人敢说个‘不’字。只是你也想想,柳家也不是傻的,能让自家闺女这个时候进宫,还不得叫曹太后记恨。以后柳姑娘进宫,岂不难做?” “你呀你,难道曹太后就不想拉拢未来的皇后?”苏不语淡淡道,“只有这位柳姑娘,曹太后会欢欢喜喜的接受,毕竟,这是将来凤仪宫之主,也是曹太后以后正经儿媳妇。何况,柳家显赫,先帝临终都不忘指柳氏女为后,曹太后便是不喜柳氏女,这会儿也不会表现出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拉拢柳国公的机会。” 苏夫人不禁皱眉,“原本只是后宫小事,要是真叫曹氏拉拢了柳家,可是大大不妙。” “这话你也信,曹家要有这本事,早拉拢柳家了。柳国公要是这般容易被拉拢,也就不是柳国公了。” 苏夫人松口气,又觉着太皇太后的心思叫人揣摩不清,道,“老爷能猜到柳家不会这么容易被拉拢,难道太皇太后看不透?那为什么太皇太后要让柳姑娘进宫呢?” “太皇太后的心思,要是能叫人一眼看穿,韦相也就没这诸多烦恼了。”苏不语眼神晦暗不明,“便是韦相知道柳姑娘进宫,定会欢喜的。” “依你的意思,这倒是皆大欢喜之事。” 苏不语一叹,“是啊,皆大欢喜。” 苏夫人心下却是觉着,她与太皇太后也算认识多年,怎么想,都认为,太皇太后不是圣人哪。 虽则太皇太后不是圣人,但,太皇太后办的事,真个圣人都不一定办得这样人人欢喜。当然,这是事后,何子衿的个人看法。 章节目录 第494章帝都风云之四六 > 第494章 苏太后这一病, 无形之中生出多少风云暗涌。 苏家这样的家族, 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后宫权柄落在曹太后手里的。 不过, 如何子衿虽然也想到苏家的处境, 但何子衿做为旁观者, 很明显有不一样的思维, 何子衿私下还与阿念说呢, “于苏家而,就是咱家,不论咱们两家的姻亲关系, 就是我自己个人喜好,我也更喜欢苏太后些。只是有一样,曹太后再不招人待见, 这也是今上生母。” 阿念显然对于权势另有自己的见解, 阿念道,“这事与身份无关, 别说是今上生母, 就是今上的祖宗太宗皇帝再生, 想重掌朝政, 也不是说掌就能掌的。如苏家这样的大家大族, 不会轻易退一步的。” 何子衿与阿念八卦, “那你说,苏家这一步,是退, 还是不退?” 阿念想了想, “苏家眼下是绝不会退的,苏尚书位在内阁,与太皇太后私交也好,各方面的交情关系,曹家现在没的与苏家比。再者,苏太后位子正,她是先帝正经元配皇后,曹家在名分上就差一头。这个时候,苏家绝不会退。” “那以后呢?” “以后的话,除非朝中遽变。”阿念道,“苏家世宦之家,曹家不过暴发之家,底蕴不同,何况,观曹家行事,实在不甚聪明。曹家,八成就是想着姐姐那句话,毕竟他们是陛下血脉外家,才时有放肆的。只是,这句话还是待陛下亲政之后再说才好。如今太皇太后与内阁执政,他家就这样没眼色,眼下曹太后还在,看在曹太后的面子上,他家尚无妨碍。之后实不敢说,如果一直这样,没落不过两三代的事。” 其实,后宫朝中这些大势,根本无关江家的事啊,偏生夫妻俩私下特爱絮叨。 在家里八卦过,何子衿再进宫不自觉的便会留意一二。 譬如,苏太后微恙的消息传出,进宫请安的命妇多了不少,毕竟,这是今上嫡母,当朝太后。苏太后为人性子温和,于诰命中名声极好,许多亲戚故交,听闻苏太后有恙,能进宫的都递牌子进宫问候。 这其中,就有温慧郡主与其女柳悦柳姑娘。 柳悦母为郡主,父为伯爵,先帝遗旨亲自为今上赐下的亲事,这亲事,绝对铁板钉钉的,柳悦就是将来的中宫皇后。故而,听闻苏太后有恙,温慧郡主连忙带女儿进宫请安。 太皇太后说起苏太后来也很是关心,太皇太后道,“阿苏待我一向孝顺,前些天因着我的千秋节,她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肯有丝毫懈怠,劳累着了,幸而并无大碍,她昨儿还要起身过来,我叮嘱她必要多休息几日,不然,我再不能放心的。” 温慧郡主笑道,“婶子待太后亲闺女一般,太后贤孝之名,也是举朝皆知。我听说太后娘娘有恙心里就很是担忧,连忙带着阿悦进宫来看望,知道太后并无大碍,我便放心了。”温慧郡主为仁宗皇帝兄长晋王嫡长女,论辈分,正是太皇太后的侄女。 太皇太后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也有几日不见阿悦了,就是阿苏,也很想她呢。”便吩咐宫人带着柳悦去永寿宫给苏太后请安。 曹太后闻起身道,“我正要去看望姐姐,母后,不如我带阿悦过去吧。” “这也好。”太皇太后点头允了。 待柳悦去了,太皇太后又问了温慧郡主,“你婆婆可好?” 温慧郡主道,“我与阿悦出门前,婆婆还说让我代她问侯婶子大安。” 太皇太后笑,“我这里都好,只要他们保重,我便放心了。” 何子衿哪怕是个旁听的,听到这话也知道太皇太后与柳家这不是一般的交情。 之后的事,何子衿就不晓得了,因为,到了时辰她就去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授课了。 不过,没几日,何子衿再按着时间进宫授课时,太皇太后就与她说了,“端宁与我说,大公主与嘉纯年纪也大了,该学着管些事,以后也好分宫别居。我想着,也是这个理,端宁像她们这样大的时候,已能帮我管些庶务了。如此,你们几位先生的课程不妨变一变。”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减了些课程,如何子衿这样一月上课四次的,直接改成了两次。 何子衿回家说起此事,苏冰私下道,“我回娘家,听我母亲说,曹太后原是建议柳家姑娘一道跟着学习,太皇太后却是未允。” 何子衿眉心一跳,道,“曹太后很喜欢柳姑娘啊。” 苏冰道,“想来是的。柳姑娘毕竟是先帝亲自赐婚给今上的,以后就是皇后娘娘,曹太后做婆婆的,这以后,就是婆媳了。” 何子衿笑道,“与咱们一般。” 苏冰皱皱鼻尖儿,悄声道,“曹娘娘身份地位虽尊贵,可要媳妇说,曹娘娘的性子,可不是容易讨好的。无非就是看柳家势大,这会儿拉拢着柳家罢了。” 何子衿道,“原本先帝赐婚,柳伯爵就是陛下的国丈,柳国公便是太国丈,这样的身份,还用拉拢。我虽来帝都日子浅些,也知道柳家最忠心不过。” “哪里是为国家拉拢,要是为国家为朝廷,柳家这样的忠臣,就是不拉拢,也是战战兢兢的为陛下当差。这不过是曹家拉拢柳家罢了。”苏冰道,“柳姑娘虽是要嫁给陛下的,毕竟还未大婚,哪里有未过门儿的媳妇就去婆家管事的道理呢。” 何子衿想了想,“就不知柳家做何想了。” 苏冰道,“我以前听父亲说,柳国公当年就是仁宗皇帝麾下爱将,柳国公当初是学文的,那会儿仁宗皇帝还是藩王,藩地就在闽地,柳国公开始入闽王府做官,之所以转为武事,还是太皇太后当年推荐。后来,果然柳国公一飞冲天,成为咱们东穆朝赫赫战神,也因此,得封公爵。” 何子衿也听闻过一些柳国公逸事,不过,何子衿知道的多是道听途说,没有苏冰这般详尽。在慈恩宫时,何子衿就觉着,太皇太后与柳家关系不一般,不想是这样的老交情。何子衿微微颌首,看来,太皇太后此举,定是好意无疑了。 何子衿真心觉着,太皇太后委实是个好人。 柳家刚送走过来说话的曹家人,柳伯爵柳昱笑的脸都僵了,待回了房,温慧郡主问,“曹家人过来做什么?” 柳昱道,“来与我说,曹太后想闺女早晚要嫁入宫中的,故而想早些教闺女熟悉宫务,不想太皇太后竟然未允。曹家人来劝我不要多想。” “这叫什么话?”温慧郡主听这话不高兴,道,“婶子还不是好意。” “原话不是这样,原话委婉着呢,不过意思就是这意思了。”柳煜自己倒盏茶,道,“这曹家,把太皇太后想的也忒狭隘了些。宫务以往都是苏太后执掌,苏太后凤体不适,方由曹太后接手。要不是端宁公主不喜曹太后,也不会提让大公主、嘉纯郡主一起学着分担宫务。何况,苏太后不过小恙,就没好的那一日了。大公主、嘉纯郡主皆是贵女,她们学习宫务,名正顺。咱们阿悦还未与陛下大婚,哪好这没过门儿就去帮着管事儿的?何况,这会儿去了宫里,阿悦是夹在两宫之间难做人。太皇太后知道咱家为难,才没应这事。哪里还用曹家特意过来与我再说一遍的。” 一句话,在帝都混的,谁傻呀。 温慧郡主眉间有些忧色,道,“曹家眼下是乱钻营,且不必理他。我倒是忧心一事,上遭我带阿悦进宫给苏娘娘请安,曹娘娘非要带她一道过去。阿悦回来与我说,曹娘娘坐在苏娘娘那里说了一大通,阿悦也没轮上说两句,曹娘娘就带她出来了。” 温慧郡主出身藩王府,太宗皇帝是她亲祖父,她也是经四代皇帝的人了,温慧郡主道,“先帝未曾赐婚时,阿悦也常跟我进宫,给婶子和苏娘娘请安。苏娘娘为人和气,性子温柔,待阿悦很好,阿悦也很喜欢苏娘娘。先帝赐婚后,咱们先时守孝,阿悦也好些日子没进宫,这一进宫,曹娘娘喜欢阿悦,我自然高兴。阿悦这里,进宫就是两个婆婆,我看曹娘娘的性子,可是有些好强的。”温慧郡主就差直接说,曹太后怕是不能与苏太后和平共处了。原本,两宫太后之事与温慧郡主不相干,可就因先帝赐婚,闺女以后要做皇后,温慧郡主便担心闺女担心的了不得。 柳昱道,“眼下阿悦与陛下都小,哪里就用担心这些事?再者,两宫太后还不是要听太皇太后的,阿悦进宫,只要服侍好了太皇太后,就不必担心。” 温慧郡主再三道,“婶子的心胸,当真无人能及。”说来,温慧郡主虽与太皇太后关系一直不错,但她爹晋王,晋王年轻时有些,怎么说呢,反正,那会儿大家都年轻,晋王这做大伯子的,还与当年太皇太后这做小婶子的拌过嘴。如今太皇太后如此照应柳悦,温慧郡主怎能不心生感激? 柳家对太皇太后满腔感激之情,苏家则并非苏冰说的那般简单。 苏冰已是出嫁的孙女,她是接触不到家族核心的。 苏夫人此时正与丈夫商量呢,“你不是说柳姑娘定能进宫主持宫务么?如今怎么没成?” “我原想着,柳姑娘的事最好是由咱们或者哪位公主推动,这事如何叫曹家先一步提了出来?”苏不语皱眉,“你查一查家里的人。” 苏夫人眼色微变,“老爷是说,有人将消息漏了出去?” 苏不语冷哼一声,继而道,“太皇太后拒了此事,于咱们娘娘并无大碍。” “我听侄媳妇说,曹太后当着咱们娘娘的面儿就很是拉拢柳姑娘。” “柳家要是好拉拢的,今上就不会赐婚他家姑娘了。”苏不语道,“你多留心,曹太后想拉拢柳家,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动作。妇道人家,无非就是召柳姑娘进宫说话,或者是赏赐东西。娘娘一向沉得住气,就让娘娘好生把身子养好,我自有说法。” 苏夫人连忙应了。 苏家里里外外排查了一遭,苏不语确定家中消息有所走漏,只是,一时也查不出是谁走漏的,只得暂且按下此事不提。毕竟,这事承恩公府那边儿也知晓,不能算十分机密,他自家好查,承恩公府那里却是不好查的。 接下来曹太后的举动一如苏不语所料,隔三差五的就命人接柳悦进宫说话,还时有赏赐,做足了和善面孔。苏家出一损招,曹家近来很愿意与帝都豪族联姻,如刚刚曹家嫡长孙就定下了永福大长公主的孙女。苏家也没做啥,就是安排人时常在曹家人面前赞柳家儿郎出息。 曹家刚联姻了永福大长公主府,家里待嫁的女孩子也多,一寻思,柳家乃帝都名门,柳国公柳扶风这一支就有两个爵位,一为伯爵一为公爵,这是何等的体面与显赫。在帝都,能与柳家相比拟的,也就是文康大长公主的夫家永安侯府了。永安侯府李家是有两个侯爵位的。 曹家先时也有与李家联姻之意,奈何李家十分的势利眼,瞧不起来,竟然看不起他家,拒绝了联姻。曹家正憋一口气,这会儿想到柳家,觉着简直比李家更有前途,无他,柳悦可是将来的皇后,一旦柳悦正位中宫,按规矩,柳家必然再多一民爵,历来皇后之父,必封承恩公。 所以,曹家一寻思,柳家实在也是极好的联姻对象。再加上,近些日子曹太后待柳悦极为亲近,亲近的柳悦都打算装病一段时间,她实在是吃不消进宫了。 曹家是一颗红心想与柳家联姻,寻了媒人,媒人一提,柳昱立刻道,“家父尚在孝中,我怎能这时候为儿子说亲?莫提莫提!”要不是看曹家是陛下外家的面子上,柳昱就得把媒人赶出去,就这样,也是臭着脸端茶送客。 温慧郡主气个好歹,她乃宗室郡主,她的儿子,以后是伯爵的继承人,温慧郡主就是寻儿媳妇也是往世族豪门中寻,哪怕曹家是陛下外家,温慧郡主也从没考虑过他家姑娘,何况,温慧郡主因一向与太皇太后亲近,情感上也是倾向太皇太后,平日间便不大喜欢曹太后为人。再者,曹家寒门出身,尽管人家现在也不寒了,先时曹伯爵也是正二品总督,但以温慧郡主的眼界,仍不可能取中曹氏女。 故而,十分生气。 媒人给曹家答复,说了柳国公尚在孝中之事,曹家人还说呢,“柳国公虽在孝中,柳伯爵已是出孝了,何况是柳伯爵家的儿女,也是出孝的。” 媒人只恨自己高高兴兴的揽这差使,却是未料周全。媒人一幅苦逼脸,道,“柳国公正伤心老夫人之心,都要坟前结庐而居,柳家人出来应酬的时候都少,也怪我未虑周全,这时候提,的确不大合适。”人家是当真为长辈过逝伤心,守孝并不是摆个样子的。总不能祖父守孝,这里孙子议亲,天下没这样的理啊。 曹家有些失望,只得待柳国公出孝后再议。 柳国公出孝倒是挺快,柳国公是为祖母守孝,一年的孝期。待柳国公守足孝期,重起复为兵部尚书,曹家尚未提姻亲之事,温慧郡主的动作十分迅速,温慧郡主请长泰大长公为做媒,为长子求娶大公主。 太皇太后笑,“你与阿昱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倒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大公主年纪尚小,我得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年。你们可不许急。” 温慧郡主见太皇太后允了,十分喜悦,连忙道,“是。我就是看大公主实在好,我实在喜欢她,怕我这不先开口,叫人抢了她去,故而,就先托长泰姑妈跟婶子提了。” 因是皇家的喜事,太皇太后与陛下说了,陛下亦认为,柳家门第,倒也堪配公主,亲自命内阁拟旨赐婚。 而曹家盘算此事良久,不预柳家直接尚主,非但令曹家算盘落空,就是这面子上的羞辱,如何忍得!曹夫人进宫时就没忍住同太后闺女絮叨了一通。娘家要与柳家联姻之事,曹太后也是知道的,曹太后一样没料到柳家竟敢如此!曹太后都气得了不得,自此疏远了柳悦。又很心疼娘家侄女,与母亲道,“阿萱那孩子,我看不是没福的,娘有空,只管带阿萱进宫来陪我说说话。皇帝每天都要念书、听政,我这身边儿没个人,委实寂寞。” 曹夫人听太后闺女这话,心下一喜,连忙应了。 章节目录 第495章帝都风云之四七 > 第495章 曹家认为奇耻大辱的事, 在别人眼中完全就是很正常的事, 柳家这样的豪门, 又是平国伯与温慧郡主的嫡长子, 将来的爵位继承人、国舅, 当然有资格尚主。甚至, 在许多人看来, 大公主下嫁柳家,方不算委屈。 至于曹家认为柳家反复,欺骗自家啥的, 真是天地良心,人柳家完全没有应下过曹家的亲事啊。再者说,先时柳昱柳伯爵以父亲尚在孝期为由拒绝了媒人, 这就是不乐意了, 谁晓得曹家还非要将联姻进行到底呢。 反正,柳家心中无愧。 柳家自始至终就从没考虑过曹家好不好。 便是今上, 也觉着这亲事不错, 父皇过逝, 今上是长兄, 在今上小小的心里, 弟妹们的亲事当然就是自己的责任, 如今是长泰姑祖母做媒,大妹妹下嫁的又是自己将来的大舅子,亲上加亲, 今上很认可这段联姻。至于他娶人家妹妹, 自己妹妹嫁人家哥哥,是不是有换亲之嫌,皇家哪里讲究这么多,辈份上不出错就成啦。 此事,除了心中暗恨的曹家,称得上皆大欢喜,便是大公主的生母张太美人在被太皇太后问及这桩亲事时,也十分欢喜,认为闺女嫁的不错。 余者,如苏家、李家、唐家、崔家等其他帝都显赫人家,均表示了对柳家的祝贺,因大公主年纪尚小,还未正式过礼,故而,大家暂只是嘴上贺一贺,待得定亲成亲之时,必然有重礼相贺的。 温慧郡主的妹妹温安郡主还私下同姐姐说,“先时都在传大郎要与曹氏女联姻,我心里还一直为大郎可惜。如今大郎亲事定了,我也就放心了。” 温慧郡主笑,“这话我也只与妹妹说,虽说是传,先头的确有媒人提及过曹家,只是,那会儿国公还在老夫人坟前守孝,再没有祖父守着孝,孙子就议亲的理。后来合了八字,两人八字犯冲,这就是天生无缘。”曹家到底是今上外家,纵不喜曹家,温慧郡主也不愿意过分得罪他家。 嫡亲姐妹,温安郡主哪里不明白姐姐的意思,笑笑,“想来也是天意。” “是啊。” 柳家这亲事,大家都说结得好。 苏冰从祖父家回来,还与婆婆说呢,“柳尚书出孝,柳家本就要设宴,如今恰逢柳家大郎赐婚之喜,柳家宴会热闹的了不得。我没虑到这个,回家谁都没见着,就阿凝在家。”阿凝说的是与永安侯府定亲的苏凝,因亲事定了,苏凝近来在备嫁,便少出门了。 何子衿笑道,“咱们两家离得不远,待过几日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苏冰点点头,道,“母亲,你说这事儿多奇怪啊,以前我听父亲说,但凡官员卸职守孝,其官缺便由其他官员顶替,这柳国公,听说守孝前是兵部尚书,如今甫一出孝,立刻官复原职,岂不稀奇?”苏冰年轻,便是官宦之家出身,阅历到底浅,她又是个爱问的,与婆婆关系也好,心有疑惑,就说了出来。 何子衿年纪倒是比儿媳妇大,一生两世,也不是没见识,奈何囿于出身,她也只是粗粗明白这个年代的官员制度。何子衿想了想,道,“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柳尚书致仕后,的确有人补了尚书缺,如今先头补尚书位的那人因故不能再当差,故而柳尚书官复原职。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这也太巧了。第二种可能就是,柳尚书原是守的是祖母孝,祖母孝期一年,其实七个月就可出孝,柳尚书身份不同,非但是功勋重臣,还是将来的太国丈,让他人暂代尚书职,柳尚书出孝便官复原职,也不算稀罕。” 苏冰后来一打听,当真如婆婆所,苏冰都与丈夫说,“倘我这胎是闺女,咱们闺女要是像母亲,就有福了。” 阿晔推断一二,道,“一般闺女像父亲的多,儿子像母亲的多,嗯,咱闺女像我,我像娘,像娘的机率比较大吧。” 苏冰想想,十分喜悦。 苏冰还把这事儿与回娘家的小姑子阿曦说了,阿曦不禁有些担忧,“那要是我生闺女,闺女岂不是要像我婆婆了?” 何子衿听这话道,“像你婆婆怎么了,你婆婆这样的人,万中无一。要是你能生个像你婆婆的闺女,真是你的福分。” 阿曦道,“我婆婆性子是没人能比的,就是脾气略大些,我这不是为未来的女婿担心么。” “胡说八道,闺女还没影儿呢,就说到女婿了?”何子衿笑,“你婆婆与你公公难道不好,他们多和气呀。” “娘你就知道个面儿,我婆婆以前待公公是很和气的,近几年不晓得怎么了,性子不比以前,就因时常压不住脾气,婆婆先时来帝都,还特意找窦伯伯开了几幅汤药。”阿曦道。 何子衿心下一动,就明白了,合着纪夫人是更年期了。何子衿便道,“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病,女人上了年纪,绝经前后,因身体发生变化,会影响心情,所以会有几年脾气变差。过了这几年也就没事了。” 阿曦道,“娘你打哪儿看来的,窦伯伯当初给我婆婆开方子时,说的也大致是这个意思。” 何子衿笑道,“以前不知哪里看来还是听来的了,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何子衿看闺女已是显怀,问她进来休息的可好,会不会乏倦。阿曦道,“就是吃得多了,睡觉时觉着身子沉,肚子里跟揣着皮球似的,孩子好像会动了。有时觉着,肚子里好像有人吹泡泡一样的感觉,不过,我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是会动了。” 何子衿道,“你头一回有身孕,哪里晓得,这就是在动了。”又与苏冰道,“阿冰要是有这种感觉,也不要惊慌,这都是正常了。这会儿是觉着像吹泡泡一样,待孩子再大些,还会觉着像小鱼一样动来动去呢。” 阿曦与苏冰听得都很是稀奇,大家说起阿曦肚里是两个,让她注意身体,阿曦道,“我身子倒是没事,窦伯伯也说我胎相稳固,我就是发愁,这生出来可怎么带啊!” 何子衿好笑,“这还值得发愁,别说现在家里不缺人手,就是那贫寒人家,一人带三五个孩子的都有。待生了就知道,可有意思了,睡觉时跟小猪仔似的,又圆又嫩,摸透了孩子的脾气,就特别好带了。” 苏冰打听,“窦伯伯有没有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阿曦不自觉露出笑意,手放在鼓出来的肚子上,道,“现在诊着像龙凤胎,窦伯伯说,待下个月再诊一诊,就能确定了。” 苏冰很替小姑子欢喜,直道,“这可真是,待下个月定了,赶紧给你公婆去封信,也叫老人家高兴高兴。” 阿曦应了,“阿珍哥原是这个月就想写信说呢,我想着,还是真正确定了再说比较好,不然,倘不是龙凤胎,岂不让公婆空欢喜么。” “那也不会空欢喜,妹夫家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孩子。你这一次生俩,多旺夫啊。”苏冰道,“你说,你与相公是龙凤胎,怎么我就只怀了一个?”原本怀一个是正常现象,但家里婆婆一生就是俩,小姑子也是如此,苏冰就觉着,她怎么肚子里就只有一个啊。 阿曦道,“大哥又不能怀孕,要是大哥能怀孕,估计就能生两个了。” 苏冰给她这话逗得喷茶。何子衿也是笑,“又胡说。” 闺女虽然经常回娘家,何子衿也还是觉着闺女回来的少,这既回来了,自然要叫厨下做些好吃的。当然,如今做了婆婆,何子衿也是一样待媳妇。尤其如今正是重阳将近,吃蟹的好时节,何子衿少时就喜欢吃螃蟹,北昌府不产蟹,便吃得少了,如今回了帝都,何子衿自然不会落下这道时令美味。 不过,这蟹也就是何子衿自己吃,阿曦去年吃过,也喜欢,只是如今有了身孕,不敢吃。苏冰一样好这口,不能吃的原因与小姑子一样,于是,姑嫂二人就看着婆婆一个干掉了整整两盘子大螃蟹。 事后,阿曦与朝云祖父道,“我娘特会馋人,一边儿吃还一边儿与我跟嫂子说,说什么‘明年就能吃了’,还说‘今年螃蟹是苦的,一点儿不好吃’,然后,自己足足吃了两大盘子!”阿曦伸出两根白生生的手指,以示气愤。 朝云祖父笑的,手里的棋子都抖到棋秤上去了,与阿曦道,“你娘这不是怕你嘴馋想吃么。” “我本来也没那么想吃,看我娘吃得那么香,我才特想吃的。” 罗大儒笑着劝阿曦,“也就这一年。” “不是一年两年,罗爷爷,我是说这个事儿!”阿曦强调,她不是为没吃螃蟹生气,主要是她娘的行为,多气人呐。 “可不是么,这不是故意馋人么。” 朝云祖父笑道,“这哪里算故意馋人哪,你娘打小就爱吃螃蟹,她还小的时候,你家还穷着呢,也舍不得花钱买这个。到了重阳前后,你娘就见天去我道观,有时闻道他们买了这些时令东西来,每每厨下蒸了螃蟹,这一端上来,你娘就说,蟹这个东西,性寒,对身体不好,一本正经的劝我少吃。我以前倒爱吃这个,我一边吃,她就与我讲,她看了什么什么书,书上说蟹在池塘里啥都吃,什么虫子啊、鱼虾的尸体啊、饿极了还同类相残。把我听的,完全没了吃螃蟹的味口,她就将一盘子全都吃光,一边吃一边还说,这样贵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啊。要是活螃蟹还能放生,这都蒸熟了,这会儿不吃,晚上也就不能吃了。待她走时,还问我要不要把厨房剩的螃蟹放生,她下山,帮着放放生,也算积德啦。” 阿曦连忙道,“我娘这么喜欢吃螃蟹,怎么可能放生啊!” “是啊,全放到她肚子里去了。” 阿曦感慨,“原来祖父也被我娘骗过啊。”又道,“我与祖父是同命相怜啊。。” 朝云祖父哈哈一笑。 待阿曦走后,罗大儒还说呢,“看不出子衿小时候还有这般淘气过。” 朝云祖父将眼一翻,“我随口编来哄阿曦的,你也信~”然后,朝云祖父一幅臭显摆的模样,道,“子衿小时候就很懂事,后来发了财,每年重阳都要送大螃蟹给我。说来,她今儿送的螃蟹还没吃呢,晚上吃这个吧。” 罗大儒实在看不上朝云师傅那嘴脸,道,“你不是讲究的不行么,这种吃虫子吃鱼虾尸体的东西,你也吃得下?” “怕什么,吃这么多年了。”朝云师傅以往有旧疾,对蟹这种东西是不敢多用的,这些年由窦太医逐渐调理着,身体一直不错,故而也敢吃几个了。 罗大儒唇角一挑,恶意满满道,“说不定还吃x呢。” 别说螃蟹,朝云师傅连当晚的饭都没吃,至于何子衿送的大螃蟹,都进了罗大儒的嘴里。 把朝云师傅气得,三天没理罗大儒。 章节目录 第496章帝都风云之四八 > 第496章 俩老头儿拌嘴, 阿曦就要负责调解员的工作, 给俩人调解, 足调解了三天, 俩人才勉勉强强的合好。 其间, 阿曦还神秘兮兮的同阿珍哥道, “我跟娘说了, 我觉着肚子里有时像在吹泡泡一样,娘说那就是在胎动,孩子会动了。” 纪珍大惊, 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啊?唉哟,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啊!”新手爸爸纪珍盼孩子胎动盼好几个月了, 每天晚上都要跟儿女打招呼并且要摸一摸妻子的肚子, 感受一下儿女的动静,虽然啥都感受不到。 阿曦道, “动静又不大, 我先时还以为胀气呢。” 纪珍忙又摸了摸, 然后信誓旦旦地, “是在动了啊。” 阿曦打开他的手, 笑, “那是我呼吸的动静儿,根本不是孩子在动。” “不是,一准儿是孩子在动。”纪珍坚持自己感受到了孩子们的胎动。 于是, 当天背着阿曦, 又给家里写了封家书。是的,阿曦说在没确定肚子里孩子性别一定是龙凤胎的时候,还是暂不要给公婆写信,免得长辈们白高兴一场。纪珍面儿上是应了,可媳妇怀龙凤胎的喜讯如何能憋得住哟,他憋着不与同僚们显摆就憋的够呛了,父母那里如何还能忍哟,纪珍早写三封家书来炫耀他家龙凤胎的事儿了。 由于纪珍频繁往家写信,与父母间的关系也亲密不少。说来,因纪珍打小就寄住江家念书,略大些又被他爹送往帝都来继续念书加表忠心,再因他生得好,小时候不是很得他爹待见。待纪珍长大了,纪容因上了年岁,许多心结也解开了,想与长子缓和一下关系吧,纪珍完全没有跟他爹缓和的意思。是的,别看纪珍生得玉树临风,平日间瞧着也是幅好性子,其实很有些犟头。 如今不同啦,媳妇怀龙凤胎啦,纪珍无处显摆,就给家里写信,三天一封家书的频率往家里寄书信啊,亏得他家人手丰足,不然,光这送信也送不起啊。 纪珍今天就又在信时炫耀了一下孩子们会胎动的事儿,还说的有鼻子有眼,譬如,平时不动,自己一摸就动。活泼爱动的是儿子,文静腼腆的是闺女。好吧,就是亲爹亲娘看了纪珍这信都觉着儿子这信不靠谱,纪夫人就提出异议,“兴许文静的是孙子,活泼的是孙女呢。” 纪容自从知道媳妇怀的是龙凤胎后,心情一直很复杂,这会儿听到媳妇絮叨孙子孙女的事,纪容道,“都好。” 纪夫人把儿子的书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折起来放回信封中,一面道,“阿珍与阿曦都是好相貌,生出的孩子也差不了。你看阿曦他们兄妹,相貌多出众啊。”然后,如纪夫人这样强势的女人也开始幻想自己做祖母的生活了,纪夫人道,“不知道以后咱们孙子孙女是不是也如阿曦他们兄妹生得这般相像。” 纪容,“反正不论像爹还是像娘都不会丑。” “这倒是。”纪夫人道,“阿珍说媳妇是明年春的日子,到时我得过去看一看,不然,咱们这离得这么老远的,本就见得少,虽然有江亲家守着不必担心,我实在是想看孙子孙女什么模样。”之后,又夸起儿子的好眼光,间或赞了丈夫一句,“那会儿让阿珍过去念书,还真是做对了。不然,也遇不见阿曦。阿曦多旺家啊,人也乖巧,最要紧的是阿珍喜欢,阿珍自从成亲后,来信比以前多十倍不止。以前好几个月不知来一封信,这成了亲,三天两头的打发人送信过来。媳妇贤惠,阿珍也懂事了。”纪夫人坚信好媳妇会对儿子有好的影响,眼前儿子这不停打发人往家里送的信就是证据啊。 纪容虽与儿子不亲近,还是很了解长子的,纪容道,“说不定他只是想炫耀一下。” 纪夫人笑,“炫耀也是跟爹娘炫耀,又不会同别人炫耀。”就与丈夫商量着给儿媳妇送些补品过去。 纪容装作很随意道,“前儿不是有陛下赏的锦缎绸棉,我看有几匹棉布料子,很是软和,可以给孩子做贴身的小衣裳。还有几匹缎子,很鲜亮,给孙女以后做裙袄岂不好。” 纪夫人一拍巴掌,“你不提醒,我还真忘了,那几匹棉布还不错,纹理细密,贴身柔软,小孩子娇嫩,就得穿这个才好。” 纪容见自己的意见被妻子采纳,故作矜持的微微颌首。 纪夫人打发人送东西,还在回信里特意同儿子媳妇提了一笔丈夫的话,说这棉布还是你们父亲挑了给孩子裁衣裳的云云。阿曦与朝云祖父说起话来,还说呢,“我公公那人,瞧着威严无比,其实挺细心的。” 朝云祖父道,“这打仗的人,能成一代名将,就没有粗心的。” 罗大儒道,“阿容性情坚毅,只是不善辞,心里重情重义。” 朝云祖父听这话,强忍着才没翻白眼。 阿曦抱怨阿珍哥,“我同他讲了,待十分确定是龙凤胎,再叫他给公婆写信,他就忍不住,背着我写了十好几封信。公婆现在都认定了我怀的是龙凤胎,要是生出来是双胞胎,多不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次生俩,还不好意思,那叫生一个的还活不活?”朝云祖父道,“你这谨慎劲儿,还真像阿念。窦太医没有七成把握,再不会说的。他既说了,就必是龙凤胎无疑。” 阿曦自有了身孕,每天除了安胎,就是往朝云祖父这里坐坐,或者回娘家看望父母,再有便是去外家了。这一回,她还没去外家呢,就听了回李家的八卦,大嫂苏冰过来说话时同她说的,“我一直说三娘性子急,她这有了身子都不知安稳着些,自己倒险把自己气坏了。” 阿曦连忙打听,“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我这几天没往外祖母那里去。” 苏冰道,“是外祖母来咱家时说的,不然,我也不晓得呢。三娘有身孕后,一直好好儿的,李老夫人李大太太都在帝都,三娘胎相安稳,时常去看望长辈,她家近来出了件事,把三娘气得了不得。” “到底什么事儿啊,你可别吊我胃口了。”阿曦催促道。 “我这不是得先理一理前因后果才好与你说么。”苏冰一向是个有逻辑的人,道,“先前不是寿宜大长公主和欧阳驸马回帝都述职么,李老夫人与欧阳驸马是嫡亲的姐弟,就因为知道欧阳驸马回朝,李老夫人都没同李巡抚一道去晋中,而是留在帝都,便是为着同欧阳驸马相见。” “这我知道啊,我还听三娘说过欧阳驸马待她与大娘姐姐很是亲近,寿宜大长公主也很好。” “是啊。”苏冰剥颗梅子糖含在嘴里,道,“先时是挺好的,事儿就了在二娘子身上。欧阳驸马身子一直不大好,与大长公主结发多年,只得一子。你想想,寿宜大长公主得多宝贝自己儿子啊。这位欧阳公子也很出众……”后头的事,苏冰就不好再说了。 阿曦瞪大眼睛,悄声道,“不会是二娘子看中欧阳公子了吧?这辈分也不对啊,欧阳公子论辈分,她得叫表叔呢。” “不是欧阳公子。”苏冰道,“这事儿还得往前说,大长公主嫁给欧阳驸马之前,曾有过一段婚姻,先头的驸马姓秦,秦驸马看破红尘,出家去了,后来因病亡故。大长公主经仁宗皇帝做媒,改嫁了欧阳驸马。大长公主与先头秦驸马育有一子,叫秦凤。二娘子是相中了秦公子,她写了首诗,托欧阳公子转呈。这事儿叫大长公主知道了,把大长公主气坏了,也就是看在驸马的面子上,未曾发作。但私下命身边女官亲自将这诗文转呈给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气病了,这会儿还起不得身呢。大娘子三娘子都是自小跟着李老夫人长大,能不急么,又恼恨二娘子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三娘气得,饭都吃不下。外祖母过来时说到这事,也很是气恼,你说,这二娘子可不就是前世的冤孽么,阖家跟着她丢人现眼。” 阿曦都不能理解李二娘的想法,她道,“秦公子虽说生父已逝,到底是大长公主之子,那秦家,能尚主,必也是显赫人家。再者,公主之子,皆有爵位的。她就是相中秦公子,也该请家里正经问亲才是,这般私相授受,难道秦公子对她也有意思?” “要是秦公子对她有意,还罢了。既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请欧阳驸马代为转圜,关键是,人家秦公子对她并无他意。” “那她这是疯啦。” “谁知道呢。”苏冰也是叹气,“我嫂子跟三娘都为这个生气,又很焦心李老夫人的身体。原本,欧阳驸马打发公主府的太医过去为李老夫人诊视的,以往,是无妨的,这是弟弟关心姐姐。可李老夫人因这事儿病的,见着公主府的太医,岂不更觉颜面无光。外祖母特意过来跟母亲说,想请窦太医过去给李老夫人诊一诊,毕竟,李老夫人上了年纪。咱们以往在北昌府时,她那样的爽郎的人,别真气出好歹来,也不值当。” “是啊。”阿曦跟着感慨一回,道,“论理,咱们该去探望,可她老人家最要面子的人,这要是过去,又怕她老人家多心。只是,咱们倘是不去,岂不显得冷清凄凉。” 苏冰道,“就是这个理,我想着,要不,咱们送些补品,只是私下与李大太太说,不要与老夫人提起方好。” “这也好。”阿曦点头,姑嫂俩就商量起送什么东西来。 这就是苏冰过来的缘故,她担心小姑子不知道李老夫人生病的事,特意过来说一声,这样,两家私下送些东西,不至于失礼。 李老夫人气得不轻,用李老夫人的话说,“恨不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了的好。” 欧阳镜劝大姐,“这样的事,不值一提,姐姐还真放心上了。” 李老夫人因是长姐,欧阳镜乃幺弟,姐弟俩自幼感情就好,李老夫人长叹,“我这辈子,最重脸面,偏生就有这样的不肖子孙。哎,终归是没把孩子教好。” 欧阳镜已年过四旬,面白无须,清瘦文弱,只观其相貌,任谁看都是一介书生文士,绝对无法将其与权掌江南港的实权人物联系起来。欧阳镜的手指仍旧纤瘦白晳,他不紧不慢的剥了个紫葡萄送到姐姐嘴畔,李老夫人甭看一辈子刚强,最受不了这个,道,“都一把年纪了,可别这样儿。” 欧阳镜手往前凑了凑,李老夫人只得张嘴吃了,面儿上很有些不好意思。 欧阳镜道,“阿凤的亲事……” 弟弟刚起个头儿,李老夫人忙道,“你可别提,你再提这个,我就要羞死了。” “我又没说让阿凤娶二娘子。”欧阳镜完全没考虑过李二娘好不好,这是姐姐家的孙女,他与秦凤虽无血亲,这些年相处下来,关系很是不错。欧阳镜道,“原本在江南时,公主相看过几家闺秀,我的意思,不若请太皇太后给阿凤指亲。” 李老夫人这把年纪,见识自然不差,李老夫人想了想,点头,“这主意好。”与弟弟道,“你在江南,掌两座海港,这两座港口,可是朝廷的金母鸡,本就惹人眼红。要是常人,在江南联姻无碍,你的话,还是谨慎些好。就是二郎的亲事,你也要多斟酌。” 欧阳镜点头,继而道,“大娘子三娘子的亲事都不错,怎么二娘子的亲事倒耽搁了,她虽是庶出,说门殷实人家也便宜的。”欧阳镜为人,处处分明,绝不会耽于情分。像李二娘,欧阳镜给的定位就是嫁个殷实人家,抑或与豪门庶子联姻。两相对比,还是嫁个殷实人家最实惠。 说到这个孙女,李老夫人就一肚子火,与弟弟诉说了起来,“大娘子三娘子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到了年纪,我自然为她们张罗。后来,老大把二娘子送到我身边,说是来孝顺我的。她呀,自来心高,偏生因着庶出,就格外多思多想,总觉着我偏着大娘子三娘子。那会儿何家三郎已中了举人,二娘子虽是庶出,配个举人,也还使得。她就不愿意,觉着这亲事辱没了她。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祖母。我是瞧着何家虽官职不高,家里人口却是简单,门风也好,孩子们都是凭本事科举晋身。她不乐意,三娘子却是愿意的,你说说,论身份,三娘子还是嫡出呢。那会儿,何三郎就中了进士,你看,如今三娘子顺顺利利的,小两口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大娘子的亲事,是苏巡抚夫人相中了大娘子,当时都在北昌府为官,我们两家处的不错,苏家又是苏文忠公之后,苏二郎也有功名,我与你姐夫看苏二郎也好,两家亲事就定了下来。当时她就有些羡慕大娘子的亲事,可这岂是羡慕有用的,人苏家没相中她。后来我又给她说了几门亲事,她总不愿意,我也不好耽搁了她,就打发她回她父母亲身边去了。这不,我随你姐夫来帝都述职,另谋新缺,也顺带把大娘子三娘子的亲事办了。大太太过来张罗两个丫头的亲事,她跟着来了,怎料得,又做出这等丑事。” 欧阳镜道,“她这样的性子,倒可在豪门中寻一位庶子结亲。” “要是以往只是与姐妹争个高下则罢了,人蠢,教不明白是没法子的事。她这样的无法无天,也就别怪我这做祖母的狠心。”李老夫人直接把李二娘子与其生母从族谱上除名了,她亲自去信与儿子说了,以后李家再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东西!至于李二娘子日后如何,大家便都不晓得了,因为,不论是阿曦苏冰这样的亲戚,还是李大娘子李三娘子这样的姐妹,从此再未听闻有关李二娘子的一丝消息。 寿宜大长公主自驸马那里听闻此事,也不好再冷着李家,寿宜大长公主道,“都说百人百脾性,长辈又有什么法子呢,要是依咱们说,都愿意天下女孩儿如大娘子三娘子一般才好呢。” 正常人的审美都差不离,寿宜大长公主对李家大娘子三娘子的印象就不错。想那李二娘子不过是上不得台面儿的庶女,无甚见识……既然李家已处置,寿宜大长公主也便罢了。 经此事,李老夫人身子安康后也不再在帝都久留,辞了弟弟一家,往晋中与丈夫团聚去了。 倘不是有李二娘子此事,寿宜大长公主对大姑姐李老夫人的评价是不错的。李老夫人一走,寿宜大长公主还说呢,“大姐姐这样的人,怎么会嫁入寒门?”倒不是对寒门有所偏见,但,世族长久形成的家风,在子弟的教育上比寒门要强是有的。寿宜大长公主看来,李巡抚如今官阶虽不低,但在子弟教导上就很一般了。 欧阳镜道,“母亲生下大姐后,多年未曾生育,当时父亲很宠爱一位姨娘,母亲吃够了姨娘的苦处,一心就要给大姐说一门家里清静的人家。大姐夫那会儿也是乡里才俊,人品亦是端重,母亲一意做主将大姐许了姐夫。大姐亲事刚定下,母亲突然有了身孕,后来生下我,母亲生我时上了年纪,精神头儿不足,小时候多是大姐照顾我。” “有一利必有一弊。”寿宜大长公主感慨了一回,与丈夫道,“还有一事,这该死的秦家,阿凤亲事还没定呢,就有人找到阿凤认祖归宗!”寿宜大长公主前驸马说是出家之后圆寂了,不过,凭大长公主提及秦家的口气,就晓得,当初秦驸马圆寂必有隐情啊。 欧阳镜想了想,道,“阿凤亲事一定,必然要入仕的。秦家找上门儿也不稀奇,让阿凤自己做主吧。” 寿宜大长公主道,“他要是能拿定主意,就不会与我商议了。” “既然一时拿不定主意,略放一放也无妨。”欧阳镜道,“眼下秦家还不足为虑,他家倘是显赫,也能不阿凤刚到帝都就找上门来。阿凤也大了,该慢慢学着权衡决断。” 寿宜大长公主道,“我一想到姓秦的就气不打一处来,按理此事该我与阿凤说,我就怕我这一开口压不住火。还是你与他细说一说,哼,这秦家不过是想往上爬没梯子,才找上阿凤罢了。” 欧阳镜因身体缘故,性情一向平和,劝公主道,“多少年的旧事了,怎么还这样想不开。” 寿宜大长公主道,“你以为我是气秦家?我是在气我自己,当年天真,才蒙受那等奇耻大辱。” 欧阳镜笑,“这不否极泰来么。” 寿宜大长公主与丈夫相视一笑,“这话倒也有理。”能让大长公主心气平和,只有一个原因,欧阳驸马较之前秦驸马,不论相貌、人品、才干,完全是辗压势的存在。哪怕欧阳驸马身子一直不大结实,大长公主也愿意嫁这样的男人。再者说,这些年调理下来,欧阳驸马身子也还平稳。 章节目录 第497章帝都风云之四九 > 第497章 寿宜大长公主这样的身份, 欧阳镜又是当朝重臣, 俩人想让太皇太后给秦凤选一桩亲事, 太皇太后自然会给大长公主与驸马的面子。 太皇太后也很喜欢秦凤, 笑与诸人道, “阿凤还是在凤仪宫生的, 别的孩子, 刚出生时模样尚未长开,待过些日子方能俊俏,阿凤出生时就能看出是个俊俏孩子。寿宜让我为孩子取名, 我想着,这孩子生得好,又是生在凤仪宫, 干脆就单名一个凤字。” 寿宜大长公主笑道, “皇嫂还都记着呢。” “这如何不记得,阿凤的洗三礼、满月酒, 都是我张罗的。”太皇太后道, “满宫里这么些孩子, 我亲自取名的就是端宁、阿熠, 还有阿凤、思安的名字, 是我取的。”阿凤, 便是指的秦凤。 寿宜大长公主道,“在江南,人人都说阿凤这名字取得好。” “人如其名, 自然是好的。”太皇太后哈哈一笑, 很是欢喜。 虽然应承了寿宜大长公主给秦凤寻亲事一事,太皇太后还是要问一问寿宜大长公主的意思,因是私下说话,寿宜大长公主道,“我在江南,也给阿凤看过几桩亲事,有些是不大合我心意,有的则是驸马为人谨慎,他本就是掌江南港,联姻上便不愿意联姻江南官宦之家,也是避嫌了。” 太皇太后道,“欧阳一向谨慎。” “本身江南港之事,也是谨慎些好。”寿宜大长公主道,“我是想着,给阿凤在帝都寻亲事,可是我们这些年多在江南,帝都相熟的,就是几位皇姐皇妹家,孩子们的品性,也不大了解。故而,就想着,还是得麻烦皇嫂,给阿凤定下亲事,也是皇嫂疼他了。” 太皇太后道,“你也得跟我说想寻什么样的闺秀,不然,帝都闺秀多了,哪种合你心意,你得告诉我。” “皇嫂看着好的,我必然看着好。” 太皇太后笑,“你倒会说,毕竟是你娶儿媳妇,还是要挑个合意的,不然,婆媳相处不合适,也不好。” 寿宜大长公主给亲儿子挑媳妇,哪里能没想法,先时是不好说,太皇太后这样问,寿宜大长公主就说了,道,“别的都好,我也看透了,相貌什么的都在其次,要紧的是品格好。阿凤这里呢,亲爹那样儿,秦家现在就有人找他,嫂子你说多烦人。我护他能护到几时,我想着,他以后事情多,必得寻个能干的才好。”总而之一句话,寿宜大长公主就要给儿子寻一位品性好还能干的闺秀,当然,寿宜大长公主有些小心机没说出口,那就是,只要是太皇太后相中的,首要条件就是,太皇太后见过这位姑娘,而能得太皇太后召见的,出身自然差不了。 秦凤是太皇太后看着出生的,还是生在了凤仪宫,寿宜大长公主与欧阳镜的亲事,是仁宗皇帝做的媒,欧阳镜亦是朝中重臣。太皇太后便受了寿宜大长公主的请托,还很快将人选确定下来,说的便是当朝礼部葛尚书的女儿葛氏。 礼部尚书的嫡女,这出身,再不能说差了的。 寿宜大长公主也十分满意。 很快就有两家定亲的消息,毕竟,给长子定下亲事,寿宜大长公主与丈夫还要赶回江南去。 这消息,到何子衿这里,也就是听说而已了,她家也不够吃酒送礼的资格。倒是苏冰回娘家听了些八卦回来,说葛姑娘也是帝都城有名的闺秀,这回定了大长公主的嫡长子,亦是一桩美好姻缘。 再者,因是太皇太后做的媒,在定亲的日子,太皇太后还命女官赏赐了新人两斛珍珠一对玉璧,珠联璧合之美意。 寿宜大长公主带着对太皇太后满腔的感激走了,因秦凤年岁渐长,太皇太后连秦凤大婚礼都包下了,说是让秦凤在宫里成亲,太皇太后亲自瞧着,省得寿宜大长公主不放心。 寿宜大长公主回来日子虽短,直待辞了太皇太后再随驸马往江南去时,对太皇太后都是满嘴的感激之辞。 寿宜大长公主因着驸马的公务耽搁不得,故而得先往江南去了。端宁大长公主则是要多住些日子,等着参加两位太后的千秋节。 说到两位太后的千秋节,那可就热闹了。 因两位太后的寿辰都是在腊月,俩人差不了几天,太皇太后就说了,干脆你俩一道过吧。两宫太后想了想,既是婆婆提议,均欢喜应了。 只是,忙坏了礼部和内务司。 离两宫太后千秋节还有日子,内务司与礼部吵架吵得连阿念这个在翰林院的都知道了,阿念知道,就等于江家一家子都晓得了。何子衿又是个爱打听的,道,“内务司与礼部,一个是皇家的大总管,一个是考吉、嘉、军、宾、凶五礼,管着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的衙门,他们俩衙门,有什么好吵的?” “吵,凶得不得了,小唐总管与葛尚书都要吵成仇家了。” “总得为点儿什么吧?” “说起来这事儿也是难办。”阿念道,“两宫不是一道过千秋节么。苏太后为先帝发妻,曹太后为今上生母,两宫一道过千秋节,这怎么预备就是个事儿。” 何子衿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记得曹太后被尊为太后时,不是定了两宫礼制,还是要以苏太后为尊的么。” 阿念唇角一翘,“这道理是谁都明白,只是,谁愿意做这出头鸟,得罪陛下亲娘呢。” “我说这话别不爱听,就是陛下也该按着规矩来,有时觉着规矩刻板繁琐,可正因为有规矩,这世道才不会乱。你想想,那乱世都是因失了规矩,方乱起来的。苏太后到底是嫡母,一向有贤德之名,何况,苏家在朝,忠心耿耿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时候,曹太后肯主动退一步,就是在朝大臣知道礼应如此,心里谁不说曹太后贤明呢。”不过,何子衿自己说着都觉着,法子是好法子,就是曹太后性子不大靠谱。何子衿道,“我虽这样说,可曹太后那掐尖要强的性子,就不知是如何想的了。再者,这居高位之人,想法也与咱们寻常百姓不一样。” 阿念道,“倘她是个明白的,肯主动让一步,礼部与内务司便不会如此为难了。” 何子衿也是无奈。 好在,事不干己,听听八卦就好。 倒是双胞胎休沐日要请朋友来家玩儿的事更为要紧,因为双胞胎跟他们娘点了菜,勿必请他们娘去外头买些大螃蟹,如果外头没鲜螃蟹卖,家里的酱蟹拿出来招待朋友也是可以的,再者就是,多叫厨下做些鱼的菜。 何子衿还说呢,“你们朋友是从海里来的啊,不是鱼就是蟹的,这么爱吃。” 双胞胎道,“不是海里来的,就是阿然,娘你见过他的。” 何子衿这才想起来,是江行云江伯爵的次子,宋然宋小朋友。何子衿还说呢,“宋同窗爱吃鱼啊,以前倒没注意。” “他可爱吃了,还爱吃螃蟹,整个重阳节,他也没捞到吃两只,馋的够呛。” “是不是宋同窗身子不好,小孩子不好吃太多蟹的,这东西性寒。” “哪儿啊,阿然身子好着呢,吃饭比我们都多。因他娘最不爱吃虾蟹,故此,他家里少见这个。以前我们都不晓得,要不,早请他来家里了,娘你也很爱吃鱼吃螃蟹啊,你跟阿然绝对跟吃到一起去。”双胞胎啰嗦一堆,谁他们娘帮着准备菜单,他们要宴请小同窗。 宋同窗来了江家,与双胞胎嘀咕一会儿,待中午用饭时还装模作样地,“这会儿还有螃蟹啊?可真难得。婶婶随便让厨下烧几样菜招待我就成,我什么都吃,一点儿不挑食。” 何子衿只乎要笑场,看孩子们一本正经的外交模样,温声道,“哪里,我每年都要吃到市面儿上再没有一只螃蟹为止。这也不是独为你准备的,我们也要吃呢。” 双胞胎道,“就是,娘每个从重阳开始,隔三差五我家都有螃蟹吃的,娘还会买一大堆做酱蟹,我家做了一缸。” 宋.同窗.然听得江家还有一大缸的酱蟹,甭提多羡慕了,宋然道,“以前我们在江南的时候,那里每年有人醉蟹,我尝过,味儿也不错。” 双胞胎连忙显摆,“醉蟹也有一缸啊,隔壁舅爷爷最好这一口。” 宋然强力克制才避免了过分激动,他粉儿真诚道,“早就听阿昀阿晏说婶婶厨艺出众,您家也是好庖厨,如今眼见,才知,阿昀阿晏委实是太谦虚了。”为着以后时常过来吃螃蟹,宋同窗极力给江家长辈留下好印象。孩子们都鬼精鬼精的,知道家长都愿意自家孩子同优秀的孩子来往。 大家说着话,品尝着元宁元宁的最后一场鲜螃蟹的蟹宴,还真就是何子衿与宋然吃得最多,这俩人对螃蟹绝对是真爱,其间还就螃蟹的做法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要不是江家没第二个闺女,宋然估计都想毛遂自荐来江家做女婿了。 待双胞胎招待过小朋友,转眼深秋已过,便迎来了帝都的冬天。 帝都的冬天对于曾在北昌府住过小二十年的江何两家完全不是问题,譬如龙凤胎、双胞胎这种,对于帝都城一入冬就浑身裹上大毛衣裳的原住民来讲,四人根本不觉着帝都冬天冷。 阿曦这样的孕妇,穿大毛衣裳总是嫌热。 纪珍就担心曦妹妹会冷,阿曦窗多了浑身浮躁,俩人还为这个拌嘴哩,何子衿道,“去岁还不这样呢,这多是有身孕的缘故。不必担心,要是冷,自然就会穿。阿曦不觉着冷,也不要穿太多,不然,心情不好影响孩子。” 纪珍连忙反省一下,道,“是啊,这几天我摸着,孩子们动弹的次数都少了。” “就是叫你用大毛衣裳闷的。”阿曦道。 纪珍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怕你冻着么,我都要穿大毛衣裳才能出门,你就披个小毛披风,这如何叫人放心。” 新手爸妈,对于稀奇古怪的孕期反应,都是处在学习的阶段啊。 倒是刚一入冬,二郎便侍奉着曾祖父曾祖母来了帝都。 重阳提前也没得了信儿,他在大理寺有了差使后,对差使很是勤勉,每天当差都很认真,皆是一大早出门,傍晚落衙方回家的。 二郎带着老人家来的时候,何子衿听闻此事,连忙带着阿晔、宫媛接了出来,苏冰月份大了,让她在屋里备些茶水。胡老太太胡太爷这把年纪,赶了这样的远路,定是极乏倦的。 两位老人家精神头是有些短了,气色也不大好,不过,也还撑着住。胡老太太接了何子衿递的茶,连忙叫何子衿坐了,望着这室内水仙盛开,红梅喜庆,虽无甚金玉之器,但一些摆设挂件盆景都装点的恰到好处。再看江家一家子,身上并无奢侈之气,皆是半新的家常衣裳,但一一行都透出舒心与平和来。苏冰本是见过的,因是今年新近门,又见了一次。胡老太太还准备了见面礼,袖子里摸出块玉给了苏冰,苏冰见婆婆点头,方客气收了。 胡老太太笑道,“二郎中了举人,我们想着,一并与他过来,也看看阿媛生得小囡囡。也没什么事,就没打发人送信儿。” 何子衿其实猜到两位老人家因何故这么大冬天的就千里奔波的来往帝都,只是,两位老人家不说破,她自然不会提。何子衿笑道,“我心里早就算着呢,二郎中了举,又有阿媛生了小囡囡的喜事,我料着,您二老定得过来看玄孙女。屋子我早预备好了,入冬就烧了炭,如今暖烘烘的正好住的。” 看何子衿这样的会做人,胡老太太也很高兴,笑道,“以后咱们在一处的日子长着呢,住就不必了,老大他们来了帝都,我们也这些年没见了,正好过去,一家子团聚。”又说起胡大爷的事,胡老太太道,“亏得帝都有你们,经了刑部也只落得个革职,这不全赖着亲戚们帮扶么。阿文接到信,怕我们担心,还不敢说,待二郎中了举,有这喜事冲着,才敢慢慢说与我与太爷晓得。其实,我们都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的。重阳他大伯的事啊,侥幸中的侥幸。只是想着,他到底年轻,经此官司革职之事,怕一时懵懂,还想不通这里头的情理哪。这做长辈的,活一日操一日的心,二郎中了举,也要来帝都继续功读,我们就跟着一道过来,也是给他们拿个主意。” 见胡老太太说了,何子衿想了想道,“好在官司了了,再者,大爷功名尚在,待这事儿冷上几年,再谋职司,亦有起复之望。” 一直未说话的胡太爷道,“阿宇不是做官的料子,眼下能保住功名已是大幸。既如此,倒不若回乡治学,为家乡教导出几个有为学子,亦是他的功德。” 胡老太太道,“是啊,家里田地都是有的,守着田地,一家子过太平日子,也是福气。” 两位老人都这般说,毕竟是胡家私事,何子衿也不好再说什么。 胡老太太胡太爷在江家略坐了坐,问清楚胡大老爷一家子现在住的地方,二老就过去了。 胡太爷不晓得用的什么法子,三五日就将胡大老爷一房打发回乡去了,年都没叫在帝都过。胡大爷那里,胡太爷也有许多话教导,胡太爷看得透,与胡大爷说了,“你要是心有不甘,便是尚未想明白。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娘是糊涂,可你身为一家之主,怎么就没防备着她些。还有你媳妇,她嫁给你不是一年两年的新媳妇,你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你娘收受贿赂之事,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倘是第一种,便是她无能,内闱管理不利。倘是第二种,你想一想,家里还有谁与你同心?这样的大事,你先时竟未闻一丝风声!我不是不愿意你高官显禄啊,阿宇,此次有亲戚相助,功名尚可保全,倘再有下一次,难道叫曾祖父一把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胡太爷说着,不禁滚下泪来。 胡宇胡大爷到底只是笨,当初能为亲娘顶缸,眼下自然不忍见曾祖父这样的伤感。何况,家中事叫祖父点破,胡宇汗颜,“都是孙儿无能。” “你呀,你就是心软,当初我不允你父母与你一同到任上,你为何不听?”胡太爷叹道,“事已至此,不若回乡。芙蓉书院是我一手所建,你乃进士功名,总有你的一席之地。” 接着,胡太爷问了问孙子内闱,与孙子商议妥当,将未生育的姬妾皆赏银打发了去,有生育的便留下来。如此,帮着孙子肃清内闱,胡太爷写了封信给族里的族长族老,让孙子到家后交给族里。 至于胡老太太,难免念叨胡大奶奶一遭,丈夫的官儿做的好好的,硬是因内闱女人收人银钱丢了官儿。让胡大奶奶权衡下其间轻重,为何说出嫁从夫,丈夫倒了霉,与妻子又有什么好处。夫妻一体的道理,胡大奶奶从丈夫被罢官的一刻起便感同身受了。 两位老人家安排了长房一房回乡,又带着胡大爷往何江苏三家辞了一回,待胡家长房回老家那日,三家人都带着孩子们过去相送,胡太爷不是不欣慰。 之后,胡太爷胡老太太就在先时胡大老爷一家住的宅子住了下来,长辈们都来了,重阳小夫妻也就搬了过去,既是一家子住着热闹,也是就近服侍长辈。有宫媛带着小囡囡每天陪胡老太太说话,再者,二郎已是举人,在家里攻读,胡太爷也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何况,重阳也有了大理寺的差使,曾祖父在身边,重阳可是没少请教。两位老人家虽伤感嫡长孙胡宇一脉没落,但看到胡文一脉如此兴旺,心里也是欢喜的。一样是自己的子孙,不是么。 阿念对于胡太爷这么效率处置胡大老爷一房的事颇为感慨,阿念道,“不愧是老山长,这话咱们私下说,要是胡大老爷有老山长一半的明白,胡大爷的官儿也不能丢了。” 何子衿道,“他要有这等明白,当年自己的官儿都不会丢。” 阿念深以为然,继续感慨,“胡大爷也是倒霉,遇到这种父母,真是一坑坑四代。”胡大爷也是有孙子的人了,突然没了官儿,整个自己一支都会受影响。 对比胡大老爷胡大太太的人品,阿念都觉着,自己生母当初把自己扔给义父,自己进而很有运道的遇到岳家一家子,生母当年所为当真是一种积德的行为啊。 章节目录 第498章帝都风云之五零 > 余幸与阿冽的长女就生在腊月初八, 正是吃腊八粥的日子。 何老娘直念叨, “这孩子生得好啊, 有福分, 生下来就有粥喝。” 这也是何家重孙辈的第一个孙女, 何家现在重孙有四个, 重孙女还是第一个, 家里从上到下皆极是喜庆,办的洗三礼完全不比重孙时的差。何子衿也夸这孩子生得好,道, “这么瞧着,眉眼哪里的,怎么与我有几分像?” 沈氏笑, “都说有女随姑, 宝儿是跟你有点儿像。” 何老娘道,“要不她咋这么夸哩, 其实就是夸自己哪。”逗得大家一乐。 余家也很是欢喜, 这年头, 大部分家族都是重视男孩子, 何余两家其实都是如此, 可有了男孩儿啊, 就盼女孩儿,余老太太的话,“这个好字, 可不就是得有儿有女方为好么。” 余大太太笑, “是啊,要不怎么都说,儿女双全呢。” 杜氏笑道,“叫大太太说的,我越发眼馋了,明儿就把侄女偷我屋儿去养着。” 余大太太笑道,“我这话才说一半儿,二奶奶莫急,你们小夫妻这么年轻,以后儿女多着哪。杜亲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杜太太眉眼弯弯,“这过日子都是,有了儿子就盼闺女,有了闺女就盼儿子。”她闺女现在有两子傍身,与女婿情分亦好,杜太太是啥都不担心的。何家的洗三酒,她过来凑个热闹,也沾沾喜气。 大家说说笑笑,十分喜悦。 因两宫太后的千秋都在腊月,大家都是五品及五品以前,都是够资格给两宫上寿礼的,难免说了一回这两宫的千秋礼如何预备。 其实有了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做比,两宫的千秋礼反是好预备了,再如何也不能逾越了太皇太后的。先时曹太后修建宫室,就因逾制,非但自己没脸,连累得家里爵位连降六等,现今这事儿在权贵圈里说起来都是笑话。如今两宫的千秋礼,便是有人再想巴结曹太后,也得想一想两宫礼制。 大家说到这事儿,沈氏道,“我听说,都是在太皇太后的寿礼上减三成。” 余老太太道,“太皇太后年高德劭,辈长位尊,这减三成,既显出两宫对太皇太后的恭敬谦逊,也是咱们这些诰命应有的礼数。不然,就是咱们民间,婆婆跟儿媳妇过寿,上寿礼也是有差别的。” “这个自是应当的,就是有一事,许多人家还拿不定主意。”洗三礼请的都是亲近人家,何况,这事儿现今在帝都算个热闹,沈氏就直说了,道,“苏太后是嫡母,曹太后为生母,给两宫上寿的寿礼,是一样,还是不一样呢?” 何子衿道,“这还真是,我出门也听到有人家议论的。” 这事儿,余老太太就不好说了。余家算是太皇太后一系的,与两宫太后关系一般,他家随大溜儿就是。 沈氏问闺女,“你是怎么预备的?” 何子衿道,“我与相公商量,两宫虽都为太后,当初曹太后晋位时,礼部对两宫太后的礼制就有了说法,苏娘娘毕竟是先帝元配发妻,礼法上,皆是以苏娘娘为尊。所以,曹太后那里,我们是要减一等的。” 杜太太点头,“是这个理,我也这样想,自来嫡妻为大。” 余老太太回家与丈夫道,“看来,这世道人心还是在的。” 余太爷道,“是啊,并不因曹氏为陛下生母而谄媚。” 余太爷还特意叫了儿子到跟前问了问此事,余侍郎正是一幅苦大仇深,道,“两宫太后一起过千秋,内务司这□□鬼,让我们礼部出两位太后千秋节的规格,他们照着办。要说唐总管也是北岭先生的徒孙,这吵起架来,完全没有半点儿读书人的斯文,葛尚书愁的不行,两宫总要做些区分,我们商量好几日,还要是以苏太后为先,曹太后略逊一二。不然,御史台怕是要有话说。” 余太爷道,“本也该如此。” 余侍郎道,“这道理,谁都懂。大家所担心的,无非就是曹家成了下一个胡家。胡家眼下已是没落,可当年显赫之时,谁人敢掠其锋芒。” 余太爷道,“眼下的事就说眼下,不然,眼下都过不去,更不必谈以后了。” 余侍郎应是,既然家里老爷子都这样看,余侍郎格外有底了。 两宫太后的千秋节,如何子衿要忙着给两宫太后备礼,阿念这翰林院当差的也不能闲,得写贺词。 何子衿还与阿念打听,“我们这寿礼要做区分,你们这贺词是不是也得有所不同。” “自然。”阿念盘腿坐火盆前拿着火钳子翻烤着烤架上的干芋艿,一面道,“苏太后为先帝发妻,便要在礼法品行上加以歌颂,曹太后主要是生育之功,这两者自是不同的。” 阿念顿了顿,低声道,“也就是在皇家了,陛下定要给生母脸面。要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难道嫡妻无子就能将侧室扶正?算了,皇家的事,皇家说了算,只是我等清流,不能不争个礼字。不然,皆因曹氏为陛下生母便趋势奉承,那朝廷岂不成了阿谀之地。” 何子衿问阿念,“是不是奉承曹太后的人挺多的?” “哎,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均想着曹家富贵后也好跟着搏一场富贵呢。”阿念说着理解的话,却是冷笑两声,夹了个烤的香喷喷的小芋艿给子衿姐姐放碟子里,不再提这事儿了。 何子衿都觉着阿念是不是有些愤世嫉俗了,何子衿还私下同朝云师傅说,“以前我可没觉着阿念这么有正义感。” 朝云师傅纠正,“这是读书人的良心道义。” 何子衿道,“阿念长大了。” 朝云师傅一时无语,半晌方道,“阿念这都要做祖父的人了……” “我是说,以前都是我说什么是什么的,现在阿念在大是大非上可有立场了。” “一些个小事,自然是你说了算。这样的礼制大事,阿念自当有主张,不然,就白枉费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朝云师傅对阿念有立场之事还是持赞赏态度的。 “我晓得,我就是感慨一下。就是不知不觉的,突然发现,我家阿念这样顶天立地。” 朝云师傅:这话咋这样让人麻咻咻滴~ 何子衿自己认为,自己是不太具备正直的品质,所以,觉着阿念的正直格外可贵。 尤其,阿念做了这二十来年的官,还有这样的品行,多么难得。 何子衿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阿念在做了二十年官之后还能正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江家的家境一直不错,阿念本身不缺银子,不必为五斗米折腰,儿女双全,家庭和睦,孩子们还都不错。阿念又不是先天的反社会分子,有道义上的坚持与追求太正常了。而给阿念这种无后顾之忧的家庭的,何子衿当居首功。 只不过,何子衿刚赞美过她家阿念正直的,继而发现长子阿晔的精神不大眼,一向俊俏的脸庞上竟然挂着俩大黑眼圈儿。何子衿还问呢,“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阿晔含含糊糊,“没事儿,就是近来晚上念书迟了。” 何子衿这脑洞一下子就展开了,想着媳妇这有了身孕,小两口房事上自然要有所节制。何子衿就琢磨着,是不是儿子因节欲,晚上睡不着就加倍用功,进而没休息好啥的。何子衿这一想就想得多了,待过两天才晓得,儿子这么点灯熬油的用功,完全是为了代阿念给两宫太后写贺词啊。 阿念还振振有辞,“我近年不是在修史么,文风比较冷肃,写贺词不大拿手。阿晔文笔一向华美,正适合这个。” 何子衿问,“是不是很难写啊,看阿晔精神头儿都不大好了。” “他这头一遭写肯定得不大合适的地方,怎么也要改两遍的。”阿念轻描淡写的表示,完全不说,他叫儿子改了二十遍好不好。 何子衿瞧着阿念一幅老油条的嘴脸,心说,这家伙有个屁的正义哟。 阿念完全不知道他家子衿姐姐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想着今早照镜子时觉着胡型不大好了,拉着子衿姐姐给自己修小胡子去啦。 至于贺词啥的,反正有儿子呢。 儿子用来干啥的,不就是用来分忧的么~ 章节目录 第499章帝都风云之五一 > 第499章总之, 两宫太后的千秋节, 阿晔也跟着忙活了一把。 对于父亲交待下来的事, 阿晔乍然入手, 的确有些不适应, 他不晓得写贺词还有这诸多讲究。譬如, 有些词, 只能用在苏太后身上,却不能用在曹太后那里。 阿晔改了二十几遍后,总算看他爹点了点头, 最后,他爹与他道,“知道么, 我看你写这么多遍, 比我自己写都耗神。也就是亲儿子啊,要不, 我才不指点你哪。” 阿晔:当我没看到你成天拉着娘给你设计新胡型的事么! 阿念与儿子道, “按我的笔迹再抄一遍, 明儿我就能交差啦。” 后来, 阿念因交上的贺词写得好, 还得了掌院大人的推荐, 成为翰林院的范文之一,代表翰林院递了上去。阿念得掌院大人的夸赞,回家也赞了儿子一回, 觉着生儿子还是挺有用哒。 待得两宫千秋节的正日子, 就没阿晔的事儿了。爹娘都穿上朝服诰命的正装,坐车往宫里去给两宫贺寿。其实,依江家的官阶,也就是在人堆儿里随大溜的磕个头。但在这样的日子,磕头也是极有讲究的。 得先贺苏太后,再贺曹太后。 故而,一场千秋节下来,曹太后就病了,这一病,太医院的忙碌不提,苏太后顺顺当当的拿回了后宫权柄。 虽然,曹太后就病了一天,可,就这一天,足以完成后宫权力的交接。 当苏太后微恙时,曹太后代管宫务,苏曹两家几番暗地里的较量,为的不过是后宫权柄。如今却是未料到,这后宫的权力,不过是太皇太后的一句话。 真的就是一句话,太皇太后听闻曹太后身子不适的事情后,先是安排太医院右院判过去诊治,继而与在自己身边服侍的苏太后道,“阿曹这些天,也劳累了。先时你病了,都是她替你分担。她一向是个单薄人,时常病痛,如今她身子不适,这后宫的事,还是得你来担。” 苏太后起身应是,道,“前几天我就看曹妹妹面有倦色,还劝她多保养一二,不想这就病了。母后,我过去看一看曹妹妹,正有内务司贡上的上等血燕,母后有什么赏赐,我一并给曹妹妹带去。” 太皇太后指了几样东西,苏太后一并带了过去。 其间,当真是姐妹和气,婆媳情深,一派融融之态。 何子衿是不晓得这当中内情的,不过,听闻苏太后继续接掌后宫,何子衿很为苏太后高兴。虽然曹太后是陛下生母,可如果苏太后再不能执掌后宫,那么,苏太后以后只会越发边缘化。 苏太后为人和善,苏家与江家又有姻亲之好,何子衿在情感上自然是偏向苏太后的。 后宫风云变幻,转眼新年已到。 诸官员诰命要进宫吃年酒,各家里也要吃团圆酒。今年朝云师傅最威风,大年初一中午,把江纪两家都召到自己这里吃中午饭,阿曦与苏冰的椅子都是势了厚皮子的太师椅,尤其阿曦,她原是不大显怀的身条儿,因怀的是龙凤胎,肚子都圆鼓鼓的了,尤其龙凤胎,每天都要动几次,阿曦开始都怕未到月份就把孩子生出来,后来晓得,这种动静是正常。阿曦方放下心来,阿曦算是知道了,孕妇是怎么着都累,坐久了累,站起来走几步,还是累,躺下吧,不一会儿腰就会酸。 这要不是夫妻恩爱,谁愿意为男人受这种罪啊。 阿曦私下都这样跟她娘说。 何子衿笑道,“等生出来,你就知道孩子多好了。” 反正,现阶段,阿曦是没感觉的。 不过,阿曦先提醒双胞胎,“明年就做舅舅啦,你俩别只顾着收压岁钱,明年可就得往外撒一撒啦。” 双胞胎都晋身为小地主了,虽然依旧有点儿小抠,但因身家日渐丰厚,俩人年纪也大了,因为如今也是长辈啦,很有些长辈样儿。双胞胎大声道,“我们早准备好啦,今年大姐跟大嫂子还没生,我们就准备好金子啦,待你们生了,小侄儿小外甥小外甥女的,一人一个大金锁。” 阿曦眉眼开笑,“这还差不多。锁也不必太大,有二斤就够啦。” 大年初一的,双胞胎险没喷了血,双胞胎道,“二斤!二斤!二斤谁戴的动啊!”因着他们大姐狮子大开口,双胞胎道,“而且,大姐你算错了,不是明年做舅舅,今年春天就做舅舅了。大姐,怎么你这一有身孕,算术都算不明白了。” 阿曦道,“我就随口一说。” “娘说,这叫一孕傻三年。”双胞胎笑嘻嘻地。 何子衿忙道,“我那是开玩笑的,你俩怎么当真啦。” 双胞胎可不觉着这是玩笑,他俩道,“娘你跟姐夫说的,我们都听到的。” 阿曦郁闷的:这还是她亲娘么。 何子衿笑眯眯地,“这有什么,我怀着你们时也是一样呀。”主要是,阿曦可能是第一次怀孕,又没有她娘那一生两世的阅历,何子衿当初怀龙凤胎时心理调节的非常好,再加上她本身经历奇特,对孕期时的心情也很平和。阿曦则不同,阿曦是真的小,年轻,而且,怀龙凤胎与怀一个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格外的劳累也是真的。随着月份越来越大,阿曦就有些小脾气,为着穿衣裳都能跟阿珍拌嘴。何子衿就得多宽慰女婿,“一孕傻三年”这种话,就是宽慰女婿时随口说出来的。 苏冰直笑。 阿晔都说,“傻也不是这会儿就傻的,胖曦早就笨笨的。” 纪珍不爱听这话,道,“曦妹妹那是心眼儿好。” 阿晔险叫酒给呛着,哭笑不得,“我这做大舅子的心眼儿就不好了?” 纪珍笑眯眯的给阿曦妹妹夹了筷子清蒸鱼,道,“不这么爱挑理就更好了。” 阿曦美滋滋的朝她哥哼哼两声。 朝云师傅笑道,“阿晔阿曦小时候啊,阿曦学坐学爬学站都比阿晔小,阿曦学站的时候,阿晔完全没有要学的意思,人家阿曦每每扶着我的膝盖站起来,阿晔过去,两手一拽阿曦的腿,阿曦就一屁股摔毯子上了。阿曦翻身就要打一架。一直到沙河县,阿珍你过去念书,阿曦就改了方法,凡事都喊‘阿珍哥,我哥怎么怎么啦’。” 何子衿也说,“是,那会儿阿晔气得不行,还悄悄与我说,怎么阿珍哥这么偏心眼儿,总护着阿曦啊。” 阿晔道,“不止,有一回忘了是怎么回事,阿曦哭起来。阿珍哥后来知道,还拿拳头威胁我,说我再欺负阿曦就揍我。其实我哪里有欺负她,就是在一起玩儿不小心。” 大家说到童年趣事,愈发欢笑连连。 在朝云师傅这里吃过中午饭,从大年初二起,江家就开始了各处拜年,双胞别看年纪不大,特有心眼儿,他俩现在过年出门都在身上揣好小红包,待去了外祖母家,阿灿阿烽那一拨儿都比他们小,他俩就一人一个红包发一发,哄得何老娘沈氏还有三个舅妈都是眉开眼笑,直夸双胞胎懂事。 双胞胎很是得了回好名声,何老娘都说,“以前小时候,双胞胎还有些小抠儿,如今真有个大人样儿。” 沈氏笑,“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自己的玩具,就不能让第二个人玩儿的。大了,便好了。” 何老娘还与双胞胎打听了一回小庄子上出产如何,双胞胎很有些谦虚地表示,“头一年,也还成,去了各项税赋,佃户们的分成,还能落一百多两,原想着这银子也不必收回来,不如交给庄头拿来置地的好。不过,现在的地不好置,帝都郊外的田地特别热,有时咱们不知道信儿,也给人先买走了。今年跟娘商量了,种庄稼收成,每年也差不离,倒不如改种花,娘的胭脂铺子也用得上。” 何老娘对着双胞胎这叫一个夸,与诸人道,“我就说,谁以后要嫁双胞胎,这都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双胞胎哈哈笑,俩人私下还嘀咕过,据说他们大舅和他们爹曾许下过婚姻,双胞胎就问曾外祖母了,“老祖宗,小表妹以后嫁我们谁啊?” 大家都忘这事儿了! 阿念与阿冽当初是曾约定过婚姻,不过……双胞胎你俩都这把年纪了,表妹才刚刚出生好不好!杜氏先笑,“还有这事儿?” 沈氏也笑,“阿念与阿冽是提过,要是同龄般配的,就做一门亲。”可是这年纪相差也太大啦。 何子衿与双胞胎道,“你俩今都十三了,待表妹长大,你俩都老白菜帮子了。行啦,都甭做这梦了啊!”何子衿本就不愿意两家做亲,血缘离得太近,想着当初自己还卜过一卦,阿冽明明瞧着没闺女命的,看来,她这卦是不大准啊。 双胞胎眼看定下的媳妇飞了,很是有些失落,还能他们大舅说,“不能给大舅做女婿,真是遗憾啊!” 大舅阿冽从袖子里摸出俩大红包,逗双胞胎,“好些没?” 双胞胎收了红包表示,“更遗憾啦!”大舅多大方啊,做岳父多好啊! 一家子给他俩逗得前仰后合。 章节目录 第500章帝都风云之五二 > 第500章 年节对于天下人都是极为热闹重视的节日, 江家拜年就拜到了初五, 然后自家的年酒, 还有初八时阿冽长女的满月酒, 足足热闹到了上元节。阿念何子衿夫妻是每个上元节都要出去看灯的, 今年苏冰阿曦皆有身孕, 阿晔纪珍不放心各自媳妇出去看灯, 人多怕挤着,故而,小夫妻们都是在家吃元宵过节。于是, 阿念与何子衿夫妻,俩人带着双胞胎出门看灯。 双胞胎最爱的就是猜灯谜赢奖品,虽然奖品多是花灯、元宵一类节日礼品, 其实也不值什么钱, 但这是免费赢的呀,双胞胎对一切免费的事情都充满兴趣, 他俩可爱干这事儿了, 每年都要赢许多东西回去。这一次犹是如此, 一晚上, 双胞胎赢了一条街, 他们都是一个摊位上赢一个彩头就走, 绝不会站一个摊位上给人家一扫光,毕竟,多是小摊小贩出来做生意的。这些灯迷, 多是摊主请些相近的秀才们帮着想的, 并不难,双胞胎主要是赢东西回去显摆。 这不,赢一车东西回去,第二天双胞胎就开始给亲戚朋友的送灯了,送时还特意说一句,是他们昨儿赏灯时猜灯迷赢来的。何老娘也收到双胞胎孝敬的长寿灯,双胞胎还说是特意给曾外祖母赢来的。何老娘叫人挂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夸双胞胎,“真是好样儿的,明年我就不买灯了,等着你们赢给我。” 双胞胎拍胸脯保证,“老祖宗你今年就不该买,能省下不少灯笼钱哪。” “是啊。”何老娘与沈氏道,“双胞胎最像我了,会过日子。” 双胞胎还特意送了有缘无分的小表妹一个兔子灯,余幸也笑,说双胞胎越发懂事。要不是因着年纪相差实在大了些,毕竟差十三岁,她闺女十七岁能嫁人的时候,双胞胎都三十了。年岁上委实不大合适,余幸私下都与丈夫道,“要是咱们宝儿早生几年,不论阿昀阿晏哪个做女婿,我都乐意。这俩孩子,一看就会过日子。” 阿冽笑道,“是啊,双胞胎打小就有条理,会安排自己的东西。” 余幸道,“阿灿阿烽常跟双胞胎一处,这才多久,也学会打理自己私房了。我听丫环说,俩人还开始记账了。” 阿冽一乐,“他俩年纪也不小了,男孩子虽不能耽于庶务,却也不能一窍不通,不然,出门容易被人糊弄。” 夫妻俩说一回孩子们的趣事,再瞅瞅小闺女,越发觉着日子有奔头儿。 其实上元节就这么一天,过了上元节,也就是过了年。 正月十七,官学便开学了。 孩子们整理一下书包,都开始上学了。 大家过年过的喜庆,唯独一人,这年过的,甭提多堵心了。 堵心的曹太后在宫里遇见如何子衿这等先时与曹家有过节、一直亲近苏太后的诰命给她行礼,脸色都有些淡淡的。 她不过是累了,略歇一日,太皇太后便说她病了,将后宫的事悉数交与了苏太后。 其实吧,后宫权柄之事,已过去一月,曹太后却依旧放不开,每每想起就要咬牙。连亲娘曹夫人都受了她一通埋怨,曹太后是这样说的,“当初千秋节礼的事,母亲就劝我让一步,礼法上以永寿宫为先。我让了,结果如何,人家倒趁势将后宫之权抢到了手。我就说,这世道,不能让!半步都不能让!母亲不听,一意劝我,如何?人善被人欺啊!” 曹夫人于此事也颇为气愤,只是,气愤又如何,谁执掌后宫,都是太皇太后的主意。于曹家,于曹太后,现在最不敢得罪的就是太皇太后了。 不得不说,去岁太皇太后一怒之下降爵曹家之事,给足了曹家教训。 曹太后正在堵心,不想,更堵心的事还等着她呢。 过了龙抬头,端宁大长公主回了西宁关与驸马团聚。柳家为柳悦举办了盛大的及笄礼,太皇太后亲自赏赐了东西不说,还召柳悦进宫,就住在慈恩宫,面儿上说是太皇太后喜欢女孩子,召柳悦进宫陪伴,实际上柳悦除了随大公主、嘉纯郡主一道念书外,大部分时间也是三个姑娘与苏太后一处,跟着苏太后熟悉宫务。此事,于大公主、嘉纯郡主是年纪大了学着理事,于柳悦,便是为柳悦大婚后做准备了。 一想到不识时务的柳家,曹太后对厌乌及屋的柳悦是愈发心烦。 不过,曹太后忽然有一绝好主意,当初柳家不是不愿意与她娘家联姻么,曹太后干脆将侄女曹萱召进宫,伴在自己左右。 这事儿,太皇太后倒没说什么,曹太后这样的位份,今上亲娘,想召娘家侄女进宫陪伴,并不是大事,太皇太后没有不允的。倒是苏太后,很有些厌恶。 何子衿也有些看不上曹太后此举,先不说曹太后的私心,何子衿也是做亲娘的,有亲儿子,何子衿向来只盼儿子媳妇和睦,哪里能儿子亲事已定,又在儿子身边放下花容月貌少女的意思呢。这可不是宫人侍婢,这是正经舅家表妹。何子衿回家都说,“这事儿,没这么干的。便是有私心,也该想想,陛下才多大,男孩子,总得十六岁以后再成亲的好。何况,柳姑娘是先帝指婚,以后是正宫皇后。就是陛下纳后宫,妃嫔无数,皇后可是只有一个。” “蠢哪。”阿念对曹太后评价向来一般,不想曹太后又刷下限,阿念直接给了个“蠢”字,又叹,“陛下分得清轻重方好。不说柳家是先帝指婚,想一想柳家的家势,也不能怠慢柳姑娘。”看着老丈人也不能轻慢媳妇啊。 何子衿其实不大看好曹太后这番算计,她是从自身眼光出发,何子衿道,“我看柳姑娘比曹姑娘好,柳姑娘娇憨活泼,人也美貌。曹姑娘虽生得也不错,却不比柳姑娘展样大方,说话柔声细气,看人都是羞答答的。任谁都得比较喜欢柳姑娘吧。” 何子衿这话到了端午,就再不好提了。 因为,宫中出了件,嗯,让何子衿这个外命妇都知道的事。那就是,元宁帝给曹萱画眉了。何子衿看来不比柳悦招人喜欢的曹萱,实际上,很招元宁帝的喜欢。 何子衿,呃,看走眼了。 说来,苏太后性子虽柔和,治理宫闱一向严谨,宫人向来不敢多主子们的事,这事儿之所以闹得何子衿都晓得,完全是,柳悦自己说出去的。因为,柳悦亲口说的,“看曹姑娘没的好黛,眉毛都画不好,还劳陛下亲自帮着画眉,便送了曹姑娘一匣。” 柳悦随后就出宫回家去了,这事儿,也就人尽皆知了。 不过,柳悦前脚出宫,后脚,太皇太后就打发人送了曹萱出宫。 要知道,柳悦回家是打着给家里弟弟过生辰的名义。曹萱这个,没有任何说法,就是太皇太后打发人送她回家了。 让何子衿说,何子衿哪怕是个一生两世的,但这样的事,在哪一世,也是极丢脸的事。要是何子衿,她再没脸进宫的,曹家不一样,隔了没俩月,曹伯爵夫人便又带着曹萱进宫了。 这还无妨,只是八月间,刚过了太皇太后千秋节,太皇太后亲自下旨,曹家除爵,曹氏女永世不得入宫。 这道旨意来得惊天动地,人们尚来不及深思这道旨意之下,曹家会是个什么走向。这个时候,权贵圈里根本没多少人关心曹家,人们更关心的是,这道旨意背后的含义。 要知道,先帝遗旨是太皇太后与内阁共理国事。 因陛下尚未亲政,所以,每道圣旨都要加盖太皇太后的印玺与内阁的蓝批,之后,再加盖陛下玉玺,方能生效。所以,每道圣旨的背后,会有一个简单的逻辑,那就是,这道旨意,是太皇太后与内阁共同认可的。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会让太皇太后与内阁达到空前的一致,联手处置陛下母族。 其实,哪怕朝廷没有具体解释,就一句“失德失仪”已足够让朝臣猜度一二了,而紧接着陛下便被太皇太后禁足,曹家那位被送出宫的姑娘,直接送到了静心庵落发为尼。 那么,其间事,已是不而喻。 还有一劲爆消息,就不知是真是假了。据说,就在慈恩宫,太皇太后发雷霆之怒,一巴掌将曹太后抽到了地上去。何子衿把这事儿与阿念说时,阿念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阿念咬牙切齿,磨着牙,阴恻恻地,“太皇太后怎么没一巴掌抽死她!” 章节目录 第501章帝都风云之五三 > 第501章这一年, 是风云震荡的一年。 阿念的想法, 代表了很多朝臣的想法, 陛下故然有错。当然, 事情的因果大部分人都不甚清楚, 皇室也不可能批露, 但能把曹家女送庙里去的事, 能有什么事呢? 想想也知道。 先时不少人还想着,曹家以后大概是第二个胡家,如今看来, 曹家哪里比得上胡家啊。胡太皇贵太妃当年,可是待儿子太宗皇帝亲政后方胡天胡地的,而太宗皇帝英明睿智, 纵生母糊涂, 太宗皇帝纵有纳胡氏女入宫,也是选秀的正道。哪里有这样不明不白的事儿啊, 不要说皇家, 便是在寻常百姓家, 这样的事也令人不耻。 就曹氏女这品性, 阖该去庙里。 还有曹家, 削爵去职都不能解朝臣之恨哪! 要不是太皇太后与内阁直接处置了曹家, 阿念当真能上本参曹家一本。 何子衿看阿念很为此事生气,抱了孙子阿平来给阿念看。苏冰六月产下一子,是阿晔的嫡长子, 江家的嫡长孙, 阿念亲自……好吧,阿念没来得及给孙子取名,朝云道长就送了玉牌来,玉牌上是两个字,江平。 平字也很好,有平安吉祥之意。 又是朝云道长亲自取的,便给孩子用了。 阿念一见孙子果然开怀许多,抱着孙子教孙子说话,计划着家庭聚会,道,“明儿正好休沐,叫阿曦阿珍过来,一道吃饭。” 何子衿应了。 然后,第二天,阿曦阿珍来了……阿念就见他俩,伸长瞧子没瞧见外孙子外孙女,不禁问,“龙凤胎呢?” 是的,阿曦于四月底产下龙凤胎,原本是五月的日子,四月底便发动了。当时,何子衿这做亲娘的先不行了,原本她该进产房安慰闺女的,可关键时刻,硬是双腿发软,起不得身。亏得纪夫人在,纪夫人一看亲家这心理素质,只管让何子衿在外坐着等信儿,她进屋去,帮着产婆给儿媳妇做生产准备。阿曦头一胎也生的并不艰难,早上开始发动,中午孩子就平安落地,一儿一女,龙凤胎。 纪夫人待孙子孙女办了满月酒方回了西宁关,小龙凤胎也是朝云师傅给取的名儿,纪韶,纪华。不过,纪大将军强势的给孙女取了小名儿,叫英姐儿。而且,虽然没见过孙子,但每次纪大将军的信里,都是“英姐儿”长“英姐儿”短的,明显只认自己给孙女取的小名儿。 对于纪大将军取小名儿的事,朝云师傅不予评价,反正他只管叫阿韶阿华的。 阿念近期正寻思着给外孙子也取个小名儿呢,结果,没见着外孙子外孙女过来,不得问么。阿曦道,“朝云祖父看着玩儿呢,这不刚会翻身,就爱遍地打滚儿。我看半天打滚儿就头晕。”见她爹不大乐,忙端果子奉给她爹,阿念拿了个石榴掰来吃,道,“下回记得把孩子带过来,你娘主要是想看孩子。” 阿曦连忙应了。 纪珍一幅傻爸爸的自豪模样,“现在翻身翻的可熟练了,开始翻一个身就得歇一会儿,这会儿都会连环翻了。本来想抱过来给岳父岳母看,我们出来时,俩人正翻的带劲儿,一抱离毯子就哭唧唧的,只得让他们继续翻了。” 何子衿笑道,“孩子就这样。这才几天不见,就这么会翻身了。” 纪珍只差给儿女竖大拇指了,道,“翻的特俐落。” 阿曦道,“就是翻身的时候总得叫人看,不光看,他俩翻个身,还得鼓掌,也不知是懂事还是不懂事?” “当然是懂事了,不懂事能看到拍巴掌就高兴么。”纪珍道,“孩子也知道,这是大人鼓励他们哪。” “是这样。”育儿专家何大仙儿道,“小孩子特别敏感,大人高不高兴,喜不喜欢,他们虽不会说,却都能感觉得到。所以我说,尤其孩子小时候,当着孩子,都要欢欢喜喜的,万不能拌嘴生气,别吓着孩子。” 纪珍与丈母娘交流育儿心得,阿曦已经抱着阿平逗着玩儿了,阿曦看孩子耐心不大,但特别会逗孩子,阿平给她逗得眉开眼笑,然后就不肯从姑姑怀里下来了。阿曦直道,“唉哟唉哟,我这那容易歇会儿,你赶紧叫你爹抱吧。” 阿平死活就要姑姑抱,阿晔幸灾乐祸,“叫你逗我们,你就抱着吧。”还夸阿曦力气大,“阿平生得胖,你嫂子抱一会儿就手臂酸,你力气大。” 苏冰笑嗔丈夫,“这叫什么话。” 阿曦给阿平擦擦口水,道,“阿平胖一点儿,也不重。平时我带阿韶阿华时,抱阿华,阿韶叫唤。抱阿韶,阿华叫唤,一个个的都不要丫环抱,我就一胳膊一个,抱他俩。阿平这个,跟羽毛似的,哪里沉了,别总说我们阿平胖。” 苏冰道,“就你说他轻,平日里抱他的丫环都得两个人。” “阿平并不是胖,主要是骨架大。比阿韶阿华还小一个多月呢,个子跟他们俩差不多。阿平这身形骨架,有点儿像苏二哥。” 苏冰笑,“你没见过我大哥,阿平生得,与我大哥更像。” 大家说着话,因着曹家那事儿闹得太大,难免八卦一两句,阿曦刚一提,何子衿朝闺女使了个眼色,阿曦就晓得,她爹可能为这事儿不大痛快,便不在提了。 待吃过饭,女人们说私房话时,何子衿方道,“可别当着你爹的面儿说,你爹现在听不得一个曹字。” 阿曦慢慢吃着茶,道,“曹家的事,又不与咱家相干。要我说,他家倒霉才好呢,就他家的孩子,以前还欺负过双胞胎,是不是?”阿曦不愧双胞胎的亲姐姐,现在还记得曹家小子欺负她弟弟的事儿哪。 何子衿道,“你爹主要是恨曹家不检点,连累了陛下。” 苏冰道,“我祖父也极恼恨曹家,听祖母说,在家骂曹家骂半宿。” 何子衿道,“这事儿,毕竟事关宫闱,咱们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外头说去。不然,给些个小人听去便是把柄。” 俩人都应了。 宫闱中事传到外头来,皆是影影绰绰,不过,如何子衿这种极有规律进宫的诰命,还是能嗅到一些与众不同的气息,譬如,曹家削爵的旨意之后,何子衿再未在慈恩宫见过曹太后。便是偶尔有寿康宫的人到慈恩宫回话,也绝不是以往常伴在曹太后身边的女官,而是极生疏的面孔。 太皇太后的心情亦不大好,召何子衿进宫说话,道,“听说你家近来有添丁之喜。” 何子衿恭谨答道,“闺女在四月中生了一对龙凤胎,媳妇六月初生了长子。” 太皇太后问,“孩子们都好吗?” “都很好。”何子衿一说到自家孩子就没完没了,先是说外孙子外孙女,“他俩四月中出生,早产了大半个月。我当时怀龙凤胎时,也是早产了些日子。好在,孩子们都很健康。就是生下来比寻常孩子要小些,不过,这会儿都长大了,瞧着跟同龄孩子一样。特别活泼,这会儿刚学会翻身,特别爱翻身,都不敢搁床上,不然翻啊滚的,只怕他们掉下去。”又说自家孙子,“浓眉大眼的,骨架比龙凤胎的表哥表姐都要大些,吃相特别好,一点儿不淘气。” 何子衿说到这些家常事,是极有家常气氛的。 太皇太后面色缓和,道,“纪大将军膝下只有两子,如今纪玉树得了龙凤胎,纪大将军想来也是欣慰。” 何子衿眼中露出喜悦,虽然拿孩子来衡量女人的价值是一件可悲的事,但,这说的是自己的外孙外孙女,何子衿根本没多想,她只要一想到小家伙们就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不过,因近来宫中气氛紧张,何子衿是使劲儿憋着,不敢忘形。就听太皇太后又道,“记得阿曦是十七岁方出嫁,听说纪家当时是想两个孩子早些成亲,却屡被何恭人婉拒,这是何故?” 何子衿道,“我听闻,过早成亲于身子不利。当时议亲的时候,我就与亲家商量好的,阿曦要到十七岁方好过门儿。好在阿珍年岁也不是很大,他也愿意多等两年。” 太皇太后颌首,“是这个理,所以,当年秦王几个娶妻,都是过了十六岁生辰,端宁当年与忠勇伯成亲,亦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我虽只是他们的嫡母,在这上面,自问没有任何私心。几位太皇太妃,也能明白我的心意。” 太皇太后问,“江翰林在家提过凌氏么?” 何子衿有些惊讶,不禁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幅无悲无喜的眼神,何子衿顾不得多思考,道,“外子提的不多,不过,曾说过,现在往回想,他其实很感激凌夫人当然将他送到我舅舅家寄养。毕竟,未将他弃于荒野。” 太皇太后温声道,“凌氏,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个狠心的人。当年,她生下六郎,故意生而不养,我便明白她野心之深远,常人皆不能及。即便如她,在当年仁宗皇帝于储位上犹豫之时,也当即立断请求仁宗皇帝百年后随侍地下。仁宗皇帝就是因此,立六郎为储。” 这段惊心动魄的皇室秘辛,坊间虽有各种传闻,但由太皇太后亲口道出,何子衿仍听得心惊肉跳。 太皇太后叹道,“如凌氏这样自私的母亲,仍能在抛弃亲子的时候将其交到可靠人家抚养。她私心再重,为了六郎的大位,仍会主动请殉。以往我不是很喜欢凌氏,如今想来,凌氏亦有可取之处。” 之后,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说,便打发何子衿出宫了。 此事,何子衿自然不会瞒着阿念,阿念叹道,“看来,太皇太后的确是叫今上伤了心哪。” 何子衿道,“如今,你这话却是说出了别人不敢说的,虽然说都是说曹氏女不检点,可如果陛下不动心,曹氏女想来也不敢强迫陛下,终归到底,是陛下自己动了心。” “我岂能不知这个理,只是,到底不好说陛下的不是。何况,陛下还年少,亲娘放个狐狸精在身边,把持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何子衿道,“那可不一定,曹太后糊涂是举朝公认的,不禁糊涂,还愚蠢。可你想想,不要说皇家,就是咱们这样小户人家,阿晔小时候,也有丫环在身边。咱家虽没有那些过于娇艳的侍女,丫环算得上眉目清秀。阿晔自小就正经,因为我就教过他,妻、妾、丫环是怎么一回事,你也注意教导他,故而,他一向洁身自好。咱们这些小见识,兴许在皇家看来,不值一提。只是,在女色上把持不住还是小事,你想想柳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先帝就是担心陛下少年登基,才指了柳姑娘给他为后。” 阿念沉默半晌,道,“还有叫人担心的事,你不知道呢。” “什么事?” “前年冬,柳尚书的祖母过逝,柳尚书按制辞官守孝,陛下就想把兵部尚书之位给他的外祖父曹斌兼了。听说,这事儿还是叫太皇太后拦了下来,祖母孝期满打满算不过一年,常人七个月便可出孝。太皇太后让兵部左侍郎暂代尚书职,去岁柳尚书出了孝,直接就让柳尚书官复原职了。”阿念叹道,“这件事,我也是听说的。你说,我这外来官都晓得,柳家会不会知晓?”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502章帝都风云之五四 > 第502章 哪怕夫妻俩有了不好预感, 也做不得什么。 阿念其实还挺担心陛下的, 还说呢, “得有个明白人劝一劝陛下方好。”陛下如今被禁足, 大臣们也不必上朝了。反正国之大事有太皇太后与内阁做主, 说来, 未亲政的皇帝, 当真就是个摆设,看,有他没他, 国家机构一样运转,半点儿不耽误正事。 正因如此,阿念才愈发担心。 这种担心, 不知是清流对陛下的担心, 还是受先帝所托,来自血脉的担心。只是, 阿念担心也是白担心, 他这样的品阶, 半点儿法子都没有。 好在, 陛下多的是忠臣。 过了一个月, 听闻陛下亲自去慈恩宫认错, 据说祖孙二人相视落泪,感人至深,反正, 自此祖孙融洽, 陛下又重新开始上朝了。 阖朝心安。 至于曹太后,至于曹家,满朝中,哪怕是曹家的狗腿子,这时候都不敢出来为曹家说话的。 转眼过了中元节,皇室祭过皇陵,百姓们也都祭过宗祠,八月初迎来了太皇太后的千秋节。或者是先时陛下有愧在心,此次是为太皇太后大办千秋节。不过太皇太后一向有规矩,再如何隆重也就三天。 先时太皇太后翻脸,陛下都能被禁足,如曹家这太后母族,直接削爵降官,可见太皇太后霹雳手段。如今适逢太皇太后千秋,诸人更是挖空心思的给太皇太后献上寿礼。如秦王等藩王纷纷上书,想亲来帝都亲自为嫡母贺寿,太皇太后道,“秦王、周王、肃王、韩王、赵王,都是我看着长大,我心里很是想念他们,只是国家有国家的法度,宗室有宗室的规矩,藩王三年一来朝,怎能因我的千秋节就坏朝廷法度呢。”到底未允。 太皇太后未允秦王等来朝,不少朝臣都松了口气,心下皆赞太皇太后心胸宽阔。 听阿念说起这事儿,何子衿还没明白呢,随口问道,“这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藩王来朝为太皇太后贺寿,我听闻,藩王就三千兵马,何况,是给太皇太后上寿,又不是有别的心思。” 阿念道,“姐姐不晓得,太皇太后虽无亲子,但对先帝的抚育之恩,便是待秦王几人,少时亦多有指点,很是关照。几位藩王也极敬重太皇太后这位嫡母,先前曹家削爵降职之事,是经邸报的。秦王等人不见得把曹家放在眼里,但陛下为一外臣女惹怒太皇太后,倘哪个藩王提起来,陛下岂不有失颜面。毕竟,秦王等人都是叔伯辈。” “再有不好说的事便是,藩王皆有世子在帝都。这几位藩王世子,算来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子,有空便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其中不是没有聪明伶俐讨得太皇太后欢心的。先帝皆因由太皇太后抚育长大而立储,可说句诛心的话,秦王等人的藩王世子的血缘,相较陛下,与太皇太后是一样的。”都不是亲孙子。阿念摆摆手,“兴许是我多想,只是,不论依公心还是依私意,我也乐见藩王莫要来朝的好。” 何子衿感慨,“原来藩王一道奏章就有这诸多含义。” “是啊。”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问他,“当官儿很费脑子吧?”她这上辈子刷剧多年的都没阿念这样的政治敏感。 阿念与子衿姐姐相知多年,见子衿姐姐这样问,阿念条件反射道,“我可不吃炖猪脑。” 何子衿笑道,“什么炖猪脑啊,如今入秋了,天气渐凉,我烧荷叶鸡给你吃吧。” 阿念道,“再加个冬瓜汤。” “好。” 此次太皇太后的千秋节,盛大自不必说。 一大早的,何子衿就穿戴好诰命服,阿念骑马她坐车,先就了外祖母与舅妈这里,再往娘家接了何老娘和沈氏,之后,男人们去早朝,女人们去后宫给太皇太后贺千秋佳节。 实际上,就按江何沈三家的诰命品阶,何子衿、沈老太太、江氏都是四品恭人,何老娘、沈氏是五品宜人,其实都见不着太皇太后的面儿,就是在诰命群里磕个头,然后,按坐次等着宫宴。 就这样,一行人也倍觉荣幸,这里头,也包括何子衿。甭看何子衿有两生一世的传奇经历,可她两生一世都是平民,虽然近来进宫不少,但想想能在这个世间给太皇太后拜寿,何子衿就觉着,特荣幸。与别的诰命坐一桌儿时,何子衿还觉着,这要搁前世她就相当于参加国宴了哈。 小市民思想作祟,何子衿心下还美滋滋地。 然后,她见识到了太皇太后的对后宫的施恩,先是先帝的太妃太嫔太贵人太美人的,集体升职。原是太妃位的,升贵太妃;原是太嫔的升太妃,总之,是人人有升位。 太妃太嫔升过之后,太皇太后亲自为苏太后上了尊号,孝安,二字。 以孝为尊号,这是非常不得了的赞美了,可见太皇太后对苏太后的满意。相对的,消息失诸人视线已久的曹太后,今天并未出现在慈恩宫,而给苏太后上尊号时,太皇太后更是提都未提曹太后。 这个时候,有谁会提曹太后呢? 大家极默契的,完全忘了世间还有个曹字。 何子衿不晓得慈恩宫正殿内是个怎样的欢乐景象,但在诰命堆儿里,有些是太妃太嫔的家人的,闻知此讯,都喜的双手念佛,满口皆是对太皇太后的赞誉。最有趣的是何老娘,她见别人念佛,也装模作样的跟着念了几句,回家还说,“看人哪,就要看这人人缘如何?瞧今天太皇太后的寿宴,这么些人都给她老人家念佛,可见她老人家是个神佛一个的好人哪。”反正,依何老娘的意思,能做到太皇太后的位置,那地位与神佛的差别也不大了。 太皇太后千秋节后,苏冰的堂妹苏凝婚期在即,苏冰难免过去帮着堂妹忙活几日。纪珍则是给自家龙凤胎接了个差使,与阿曦道,“李小世子与我说,他这不是要大婚么,大婚得童男童女压床,就是找个小男孩儿小女娃的在床上提前坐一坐,以示福气,想找咱家龙凤胎。” 阿曦并无意见,只是有些担心孩子,道,“龙凤胎会不会小了点儿。” “不小不小,要是李家嫌小,李小世子还能跟我提啊。” 阿曦便应了,笑道,“我与大哥自小就干这差使,直到十岁上还有人找我们去压床呢,这回又轮到咱们龙凤胎了。不过,这是个好差使,做压床童子压床童女都有银锞子拿的。” 纪珍刚要再说什么,龙凤胎见着爹回来,已是伊伊呀呀的伸着小胳膊的喊了起来,纪珍只得先去看儿子闺女,哄着俩小家伙玩儿,纪珍道,“这怎么一天没见,我又觉着阿韶阿华长大了。” 阿曦笑道,“孩子正是长得快的时候,上个月的衣裳,这会儿拿来穿,就短了。你说说,这得长得多快,等再做衣裳,给他们略放长些才是,不然,衣裳都跟不上他们的个头儿。” 纪珍一左一右把俩孩子放膝上坐着,闻笑道,“是啊,刚下生那会儿,我从衙门回来,见他俩都跟猫儿似的裹了包被躺你身边儿,我就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别人家孩子都肥肥壮壮的,咱家宝贝这么小,这才几个月,就长得与同月份的孩子一样健壮了。” 阿曦笑,“我还以为你心疼我呢,阖着光顾着心疼孩子了。” “我主要是心疼你,受多大罪啊,好几个月,睡也睡不好,受这么大罪生了龙凤胎。”纪珍唇角翘啊翘的,“看,阿平生得一点儿不像阿晔,咱们阿韶阿华都像我。” “我以前还听娘说,一般儿子像母亲的多,他俩怎么都朝你长啊?” “其实咱俩就长得像,没听说过夫妻相么,夫妻都是越长越像,像谁不一样?”纪珍还叮嘱阿曦一番,介时给李家做压床吉祥物时,把孩子打扮得漂亮些。 夫妻俩说些口水话,正满心欢喜的正准备送儿子做压床童子兼童女呢,朝中就传来一大事儿,说是皇陵附近一座山脚塌出个大洞来,洞里有块碑,碑上刻着天书,天书是谁都看不懂的,请天祈寺的高僧一算,啊,不得了,国有危难。好在,危难可解,需一贵重之人,去清静之地为国祈福。 然后,预备役皇后柳姑娘就去庵里为国祈福了。 原本,柳姑娘去庵里为国祈福,与纪家也没关系。但,随之而来的是,江念在来帝都小三年之后,上了当朝第一疏,请陛下诛妖女曹氏。 曹氏是谁啊? 对,就是先前被太皇太后从宫里送到庵里的那个曹氏女。 先时送庵里去,这又接回了宫去,据说,是曹氏女有了今上的骨肉。 非但接了曹氏女回去,这不,正经正宫柳姑娘反去了庵里。 江念简直是忍曹家这恶心东西忍的太久,一时没忍住,他就当廷上疏了。江念本就是探花出身,文采自不必说,此时骂起人来,直接拿曹氏女比作祸乱后宫的苏妲己。那说的,简直是不除曹氏,东穆就要亡国了。 江念还说了句名,“国有灾祸,不在于外,而在于内。今,曹氏祸国,焉要柳氏清修,以邪乱正,便是灾祸!” 曹家因曹氏怀有龙嗣,不少狗腿子重嚣张起来,当廷便有人道,“江翰林出此狂,莫不是怀疑天祈寺方丈的天机推演。” 江念冷笑,“臣还擅道家占卜呢,已卜出,曹氏邪祟,有碍帝室,有碍帝星。陛下得此妖女,先帝于九泉下,断难心安。” 小皇帝明年就要亲政,原本,他是个性情温和之人,而且,江念又做过自己的史学先生,小皇帝对他还是有几分尊重的。只是,今天江念总往小皇帝心尖子上捅刀,小皇帝也气坏了,怒道,“江翰林这么精通占卜,不如往钦天监任职的好。” “臣不必往钦天监任职,臣今就辞官回乡,也耻与此等小人为伍。”江念是放开了,反正官儿也不想做了,于是,啥都敢说,道,“陛下只以为臣话难听,故而厌恶于臣。陛下想一想,什么样的母亲会在陛下十五岁的时候在陛下身边放个狐媚子勾引陛下,臣妻不过一寻常妇人,都知道不能让丫环近臣子之身。一个真正爱惜儿子的母亲,会放纵儿子先与舅家表妹有私,置陛下声名于羞耻之地吗?臣告诉陛下,这样的把戏,不过是为的她曹家的一己之私!这样愚蠢狠毒的妇人,更不配做一国之母!” 然后,江念走到曹斌面前,劈头一记大耳光,然后还恶狠狠的诅咒了一句,“汝等害陛下至此境地,将来阖族必死无葬身之地!” 江念差一点儿就回不来了,小皇帝誓不罢休,还是苏不语帮着说情,道,“江翰林一介狂生,陛下天子雅量,何必与其一般见识。容他去罢了。”之后,多人为江念求情,就这样,小皇帝还咬牙切齿必要罢了江念的官,革了功名。 说来,阿念一个早朝,去的时候四品大员的服饰去的,回家时就成了白板。 章节目录 第503章帝都风云之五五 > 第503章 江翰林其实在朝算是个小透明, 除了刚来帝都时被先帝指为陛下史学先生时引人注意了一段时间外, 后来江翰林因故辞了史学先生一职, 转而改修史书, 就在帝都挺不起眼的。 毕竟, 四品翰林在帝都委实算不得高官。 当然, 江翰林儿子联姻皆是不错的家族, 为此,江翰林其实还常被人暗搓搓的说几句“会钻营”的酸话。 今,此酸话, 到此为止。 谁也未料到,江翰林这种低调的小透明突然当朝大发威风,主动罢官不说, 澎湃之处还抽了今上外祖父一记大耳光。更是骂今上生母不配为太后, 简直是……道尽了半朝人的心声啊! 不少清流都觉着,自己以往是看错了江翰林啊! 这哪里是会钻营的小官僚, 明明是个铮铮铁骨大丈夫啊! 江翰林罢官罢得霸气, 虽然险些就交待在朝上了。 好在, 他有个好姻亲, 苏尚书一力回护于他, 再者, 翰林掌院也出面为江翰林求情,其他清流纷纷为其说话,最重要的是, 小皇帝计划明年亲政, 而今,陛下尚未亲政。想宰了江翰林,确切的说,不在小皇帝的权利范围之内。就这么,闹哄哄的,韦相道,“江翰林你退下。” 沈素何恭一听这话,立刻推着阿念出了昭德殿,又请陛下看在江翰林曾做了史学先生的面子上,不要与其计较。 江翰林先一步回家,他早朝畅所欲后就被撵出了宫,他也没处去,便骑马回家了。 九十月的小凉风一吹,江翰林发热的大脑方渐渐平静下来,虽是平静了,江翰林依是满肚子火气,他早就看那蠢货小皇帝不爽了。别看江翰林平日里说起来都是“陛下到底年少”“错都在别人,陛下清白无辜”的口吻,可实际上,今日江翰林回家是这样同子衿姐姐说的,“这要是咱家孩子谁敢蠢到这地步,我一巴掌抽死他!” 何子衿给他喝水顺水,又劝他道,“你这发散出来也好,省得总要给陛下找各咱理由开脱。你也尽力了,老话都说呢,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陛下这一步步的,虽有曹太后与曹家可恶可恨,可说到底,他登基时也十二岁了。当年太宗皇帝登基时,才六岁。一样是少年天子,今上身边,摸句良心说,忠耿大臣总比太宗皇帝时多吧。哎,要我说,这不是人教的。要是能明白的,早就明白了。就是一时不明白,有人点拨,也当明白了。咱们不过来帝都才三年,朝中大臣,比咱们官显位尊且忠心耿耿的有的是,那些大臣,不见得没劝过。陛下犹是如此,也是没法子的事。” 阿念长叹,“人心尽丧啊。” 何子衿明白阿念话中真意,先帝临终前,因陛下年少,遂令太皇太后与内阁代掌国事,之外,为了保证陛下帝位,先帝还为陛下赐婚柳家。柳家自是名门,可说来柳悦的出身,在名门之外还大有不同。那就是,柳悦的的母亲是太宗皇帝长子、仁宗皇帝的长兄,晋王殿下的嫡长女温慧郡主。 晋王,是仁宗皇帝那一辈藩王中的老大哥,仁宗皇帝在位时,都对这位兄长很是尊重。 而晋王妃,便是出身帝都永定侯府。如今的永定侯夫人,便是温慧郡主嫡亲的妹妹温安郡主,也就是温安郡主正是柳悦的嫡嫡亲的姨妈,永定侯是柳悦的姨丈。 就在去岁,温慧郡主刚为嫡长子求尚大公主。 所以,一个柳家,联姻的既有仁宗皇帝那一辈的老牌藩王,更有公门侯府,还有今上这一辈的公主。先时说风水不好,柳姑娘去了庵中清修,为国祈福。陛下却将有身孕的曹氏女接到身边,珍之重之。 阿念知道这事儿就压不住火气,简直是气个半死,当初先帝为什么要在太皇太后与内阁之外再为陛下指婚柳氏女,就是因为柳家与宗室、与帝都权贵关系密切,有柳家的支持,陛下帝位稳若金汤。 结果呢,这蠢才不会以为他只要娶柳氏女,柳家就会倾力支持于他吧? 蠢啊!真蠢哪! 柳家这样的人家,会满足于自家女孩儿只有一个空空的后位名分吗? 然后,柳悦的外祖父晋王殿下、姨妈温安郡主的婆家永定侯府、还有柳扶风,这位东穆朝的军神,兵部尚书,难道不会因陛下对曹氏女的私宠而心寒么? 便是大公主的生母,刚升为赵太昭仪的前赵太美人,私下都要说一句,“我出身寻常,进宫时也是正经选秀,先有名份,后侍先帝。”很不耻曹氏女所为。 阿念从来不是这种烈士的性格,他也不愤青,今日突然暴发,完全是……阿念道,“原本我以为柳氏女为国祈福不过是谣,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是没见今晨陛下那蠢样,还一脸感慨的歌颂柳家女贤明大德哪,当时我那火,真是压都压不住!真不知道先帝当时怎么瞎了眼,幸了姓曹的!” 阿念突然暴发,完全是给陛下蠢的。 何子衿道,“不是说韦相十分忠诚么,韦相就没拦一拦柳姑娘祈福这事儿?”要何子衿说,也没得叫一国皇后去庵里为国祈福的理。 “哼,韦相!韦相一样有自己的私心,看他是怎么教导的陛下,连个明白都没教会,一脑袋的糨糊,要他这帝师有个屁用!”阿念说起韦相也是一肚子的火。 阿念经过早朝的暴发,回家又同子衿姐姐巴啦巴啦说了一通,心中那团火总算出来了。 阿念感慨,“真是跟不上先帝的十之一二。”虽然对先帝了解的也不多,但仅凭先帝临终前的布置,就知这位皇帝是何等睿智谋断之人。如今这位,真是不提也罢。 “这也不是人力能强求了,算啦。俗话说的好,财白儿女争不得气,这话虽俗,道理却是什么地方都适用的。”晋武帝英明神武还生出个“何不食肉糜”的傻太子呢。 阿念长叹,“我为人臣的本分,也算尽到了。 此时此刻,何子衿方深切的意识到,阿念真的是与凌氏与徐祯完全不同的人,阿念的确继承了亲生父母远超众人的资质,但阿念此生,有自己的信念,这种信念,不为权势所动,不因情势而变。正是这种信念,让阿念成为了阿念,与他那对一生追逐富贵权势的父母完全不同的人。 阿念早朝霸气罢官,眼下,这官儿是没的做了。 阿念道,“收拾收拾,回老家,眼不见为净。” 何子衿想了想,道,“回老家也好,孩子们这么大了,还没去过老家呢。”把阿晔夫妻叫来商量回老家的事,主要是得叫儿媳妇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儿媳妇父母在北昌府、祖父母在帝都,这一去蜀中,就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苏冰有些讶意,不过,还稳得住。阿晔得问个究竟啊,今一早他爹还是去早朝了呢,怎么这一回来就要回老家了。阿念道,“耻于小人同朝。” 阿晔问,“可是有谁气着爹了?” 何子衿直接,“你爹早朝给了曹斌一个大嘴巴,还说了实话,说曹太后不配做太后。” 阿晔大为敬服,道,“爹,你可是把半朝人想说不敢说的话给说出来了。”立刻道,“那我爹这官儿是做不成了,咱们就收拾收拾回老家吧。一直听娘你说老家山明水秀的,还没去过呢。” “是啊。”何子衿道,“先收拾行礼,你看老亲家那里什么时候有空,陪阿冰过去说一说咱们回老家的事儿。我接阿曦过来,也得跟她说一声。朝云师傅上了年纪,不知要不要一道回去。朝云观修的可好了,那里半座山都是师傅的产业。还有你外祖母家,曾外祖母家,都得说一声呢。”要回乡,亲戚里道的自然都要知会一声。 江家是当真准备回老家了,不想,阿念却是一罢成名。 是的,江翰林彻底出名儿啦! 他简直是说人不敢说,人不敢,揍人不敢揍啊! 下朝之后许多大臣就悄悄说,“江翰林说的某心里痛快。” “是啊,那话多少人都想说呢。” 还有人道,“江翰林真乃我辈楷模啊!” “是啊是啊。” 还有不少人表示落衙后要去看望江翰林,以表示对江翰林骨气的敬仰。于是,江翰林虽然罢了官,但江家这座小小府邸,那简直是比江朝林罢官前还要热闹。 连双胞胎都跟着受益,因为有些大人实在太过仰慕江前翰林风骨,见江前翰林、今江白板家里还有俩儿子没定亲,决定把闺女嫁给江前翰林的儿子,招双胞胎做女婿! 双胞胎表示:不知不觉就成了婚姻市场的热门选手啦~ 章节目录 第504章帝都风云之五六 > 第504章 阿念这事儿, 别看一举成名, 但家里长辈真是担心他担心的了不得。 像沈老太太听说后, 还特意过来问了问, 知道阿念只是罢了官革了功名, 沈老太太这才放下心来。沈老太太素来柔和, 与阿念道, “这当官儿的事,我也不大懂。只是有一样,官儿大小还在其次, 凡事,先想想家里妻儿老小。咱也不图什么光宗耀祖,平安就好。”想着约上何老娘给阿念烧几柱平安香才好。 江氏也深以为然, 江氏私下还与丈夫说呢, “阿念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挺稳妥, 这怎么突然就把陛下的外祖父给打了。” 沈素道, “就曹家那德行, 帝都唾弃他们的人多了。他要不是陛下外祖, 我都恨不得去给那老小子两拳, 什么东西呀, 简直是祸害!阿念是做了我想做而没有做的事啊!” 江氏忙道,“有阿念一个就罢了,你可别这样啊。那曹家, 毕竟是陛下的外祖父, 岂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招惹得起的。” 沈素起身,“行了,我去阿念那里看看,晚上就不回家吃了。”沈素没有何子衿时常进宫带出来的消息,沈素主要是看不惯曹家行事这样的不讲究,陛下一日大似一日,人有私心倒也正常,尤其曹家,可能想仗着与陛下的血缘关系,把自家女孩儿送宫为妃。但,谁家女孩儿做妃子似曹家这样啊,这什么呀。便是寻常人家这么干也叫人唾弃呢,尤其沈素这种,在内闱上十分明白的,更是死也看不上曹家所为。 沈素过去,沈玄也跟着他爹一道去了,沈玄还悄悄同他爹嘀咕小道消息,“外头都有人说,柳姑娘去庵里的事儿,就是曹家人推波助澜办的。不然,帝都贵人多了,怎么单叫柳姑娘去啊,无非就是不想看到柳姑娘正位中宫。” 沈素叹道,“真是不成体统。” 沈素沈玄到的时候,何家父子也在了,何恭一脸欣慰,与沈素道,“阿念虽是丢了官儿,但这事并没有做错。曹家这事,但凡有点儿道义的,都晓得,简直是目无礼法。” “是啊。”沈素道,“阿念你说出了多少人都想说的话,有男子气概,给咱们清流长脸啊。只是,翰林院你不好再回,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阿念显然是想好了,道,“自从来了帝都,就一直在外做官,也有许多年没回老家了。我想着,回家修一修宗祠,族谱也要立起来。到时,我与阿晔就在芙蓉书院教书,不出来做这鸟官了。” 沈素想了想,道,“要依我说,教书哪里都教得,倒不必急着回乡。我不担心别个,柳姑娘祈福之事,定有曹家的推波助澜,眼下你刚打了曹斌个没脸,不说别个,这一路上,我就不放心。” “是啊。”何恭道,“不若缓一缓再回乡,曹家这等小人,我看是不能长久的。柳姑娘的正宫迟迟不能正位,听说,先帝遗旨,原是陛下大婚后再亲政。今柳姑娘祈福,归来无期,听闻太皇太后已与内阁决定了,提前让陛下亲政。我却是想着,别看现在曹家蹦哒的欢,可柳家难道是能吃这样的闷亏的?皇家的事儿咱虽不懂,将心比心,当年姑丈外头养个外室,姑妈回家哭诉,我都不能罢休的,何况柳家这样的人家,谁能叫自家姑娘吃这样的亏啊。” 沈素亦道,“那曹氏女,先时在宫里就没名没分,彼时还好说,如今已怀龙嗣,按常理,为脸面计,为皇嗣将来计,也该给个名分,结果,直到现在,也没听说曹氏女有什么身份。就是曹太后,诰命们进宫请安,这些日子也没见着曹太后的面儿了。可见宫里的事,并不由陛下做主。曹家不见得就能得了意,咱们都在帝都,彼此能有照应,你一旦回乡,也不知如今乡县府衙是个什么情势。你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得为家里考虑一二。” 阿念道,“我倒没想这许多。”又道,“当时我就是憋不住的一股子火气,就爆了。” 一时,纪珍与阿曦夫妻过来,纪珍来书房说话,阿曦去了她娘那里。 阿曦还跟她娘说呢,“我到祖父那里,跟祖父说了说这事儿,问祖父曹家会不会报复咱家。祖父说,不必将曹家放在心上。” 何子衿道,“跟老人家说这个做甚,没的让你祖父跟着担心。” “出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着祖父呢。祖父的眼界,他连曹家是哪个都得想想才能想到呢。我看祖父根本看不起曹家这样的人家。”阿曦又道,“我爹就是太正义了。” “可不是么。”何子衿道,“你爹这性子,能过的事就过了,实在是忍不住,这才说的。他真是一派好心,就曹太后干的事儿,哪里是亲娘做得出来的?不盼陛下与皇后和睦,反是想方设法的给陛下身边安排娘家女孩儿。你就是有私心,也得先过明路吧?不要说你爹读圣贤书的人,就是咱们内宅女眷,知道谁家母亲做这事的事,也只有鄙薄的,这叫什么娘啊。” “就是。”阿曦还说,“要是阿韶以后敢跟个狐狸精在一处,看我不揍死他。” 苏冰道,“狐狸精也只有在曹太后这里才有立足之地,正常人,谁能叫狐狸精进门儿,盼着儿子媳妇融洽还不够呢。” 于是,阿念是想回乡,可又担心回家为曹家所害,一时便踟蹰起来。 何子衿是想回老家看看的,这帝都也就这样儿了。江家正犹豫不定呢,宫里来了内侍,倒不是为江白板来的,是为着何恭人。内阁传太皇太后的口谕,问何恭人怎么没进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 何恭人目瞪口呆,都有些结巴,道,“那个,这个,我家,哦,是这样,我家外子已罢官,我诰命还在吗?” 内侍多精明伶俐的人哪,太皇太后打发他出来问,就是还得让何恭人继续入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的意思。况,这位何恭人一直得太皇太后欢心,内侍态度就很好,笑道,“朝廷的事儿咱家不清楚,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口谕,可是叫咱家来问何恭人的。恭人这诰命,太皇太后没说革去,谁敢革去呢?恭人实在太过小心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念着您哪。您下回可别忘了,朝廷的事儿自有大臣们做主,再说,眼下就是大臣们也得问太皇太后的意思。咱家多嘴,给恭人提个醒儿,您要不明儿就递牌子,后儿个先进宫给太皇太后请个安,解释一下您这误课的事儿。” 何子衿连忙应了,谢过内侍提醒,何子衿也是常出入慈恩宫的人,知道这位张公公就是常干出宫传话的差使,请张公公吃过茶,给了红包,张公公微不可见的一掂这荷包重量,笑嘻嘻的告辞去了。 原本,江家就在回不回乡的事情上犹豫,太皇太后这么一表态,彻底不能回了。 苏冰回祖父家时都说,“眼下亏得宫里有太皇太后,还有个礼法规矩,是非对错。”苏冰其实不大愿意公婆回乡的,一来,她从没去过蜀地,二来,祖父母在帝都哪。但,要是公婆决定回乡,她自然也要跟丈夫一处的。 苏夫人道,“是啊。”又道,“你公婆就是太实诚,姓曹的还人模狗样的在朝堂上站着呢,他们干嘛回乡去。这样有风骨的人回了乡,越发趁了小人的意。” “我公公是对朝局有些伤心。”苏冰道,“要不,我公公那样好性子的人,平日里都没沉过脸,怎么突然就要朝上爆发了,还不是给曹家那无耻的事儿气的。” “略讲究的人家,谁看得上曹家?眼下也就是宫里有太皇太后与咱们娘娘,不然,要是那位,进宫给这种无耻之人行礼请安,我得少活二十年。”苏夫人娘家姓戚,宫里戚贵太妃是她娘家表侄女,苏夫人道,“老公爷已是准备让爵了,前儿回家,老公爷还说呢,你舅公袭爵,家里怎么也要摆两席酒。他是极仰慕读书人的,只是先时与你公公不大相熟,介时倒是想请你公公去吃酒。到时,你舅公家派了帖子,只管收着,过去热闹一二,也是无妨的。”这说的是苏夫人的娘家戚国公府,让爵的是苏夫人的父亲戚国公,袭爵的是戚夫人的大哥戚世子。 苏冰道,“要是往日,家里高兴还来不及。只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来我家的人倒是不少。公公除了几家亲戚,却是少与同僚们走动,说是眼下福祸难料,亲戚是没法子,毕竟有血缘在。同僚间,还是暂且少些来往,不然,连累了朋友,我公公心下难安。” “你公公这就想得多了,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还是看我公公的意思吧,与舅公家本也不是外处,以后来往的日子多着呢。家里婆婆常说,有时在宫里遇着贵太妃,贵太妃待她极是和气。” 苏夫人道,“贵太妃的性子,跟谁都好,尤其心怀坦荡,不似那些鬼祟小人。” 苏冰以为祖母就是看曹太后不顺眼,故而这般说,却不晓得,这其间却是又有一桩极机密之事。 于是,太皇太后的意志之下,何子衿继续给大公主、嘉纯郡主上课,江家自然也将回乡之事暂且搁下。何老娘闻知此事,欢天喜地的约了沈老太太去帝都最有名的西山寺烧香,烧的还是高香,一柱香是给阿念保平安的,另一柱就是感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请太皇太后长命百岁,好压一压曹邪祟。 章节目录 第505章帝都风云之五七 > 第505章邪祟曹。 这是何老娘给曹家起的外号。 何老娘简直是给这家人气得不轻, 当然, 她老人家也没少为阿念担心。因为, 纵使看不上曹家主动把闺女给皇帝陛下做小这事儿, 是的, 在何老娘眼里, 人家皇帝陛下都有正宫皇后了, 还是先帝临死前定的亲事,这亲事再不能变的。其他的,你曹家再把闺女往宫里塞, 这不就是小老婆么。 何老娘不愧是何恭亲娘,母子俩都心有灵犀的拿陈姑丈做了类比,何老娘都与儿子说, “曹家这还陛下外家呢, 做的事儿,还不如你姑丈当年。”陈姑丈当年把小女儿嫁到宁家守望门寡, 何老娘就很鄙视陈姑丈所为, 不过,便是望门寡, 那也是正室的望门寡。哪里像曹家, 直接让闺女做小老婆。 何老娘这一辈子, 最看不上的生物就是小老婆这种了。 要搁个何家惹得起的人家,何老娘早不知唾弃多少回了。可曹家是陛下的外家,何老娘也知道, 自家怕是惹不起人家。只是, 没想到,脾气最好的阿念却是把曹家的当家人、陛下他外公给揍了! 何老娘直道,“这孩子,咋这么正义哩。”亲自带着沈氏过去问了,晓得暂且无妨碍,何老娘这才稍稍心安。可直待,太皇太后依旧让她家丫头进宫给尊贵的公主与郡主上课,何老娘方是彻底放下心来。何老娘还道,“上遭给太皇太后祝寿,我就说,她老人家最是个大好人。如今怎么着,我说的没错吧。咱丫头的诰命就保住了。”又道,“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哪。这时候,人家是拉了咱一把啊。”叮嘱自家丫头进宫给公主、郡主上课一定要用心,还要好生谢一谢太皇太后才好。 何老娘最后总结,“要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正因有太皇太后这样的人,才能镇住邪祟曹啊。” 何老娘反正是对曹家的印象差极了,她还悄悄同自家丫头道,“你秘密的给那邪祟曹卜一卜,看他家能蹦哒到几时。我就没见过做小老婆能有好下场的,待他家倒霉,阿念这官儿兴许还能重新做哩。” 何子衿道,“我时久未卜,都不准了。” 何老娘郁闷,絮叨,“关键时刻就这样不顶用。” 何子衿:这老太太~ 何子衿进宫,太皇太后待她一如从前,苏太后于她也很是亲近,连戚贵太妃一向低调的人偶尔也会与她说几句话。倘不是身处宫内,何子衿说不得都会想,真是人间处处真情在啊。 何子衿一向冷静,她当然明白,这种亲近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太皇太后这里,何子衿知道是何缘故,况且,太皇太后可不是看曹家脸色的人,相反,恐怕曹家最惧怕之人便是太皇太后了。至于苏太后与戚贵太妃,这两位娘娘能在这种时刻表示出友善的姿态,不必说,自然是太皇太后的缘故。 可见,宫里人心,皆在太皇太后这边。 就如那位去江家传话的张内侍所,阿念的官位是没了,但,何子衿的诰命,太皇太后不说革,还真没人敢动。于是,何子衿依旧顶着恭人的诰命,出入宫闱。 便是许多先时眼红何子衿得太皇太后另眼相待的诰命,只要三观略可的,都会说,“太皇太后回护江恭人,就是回护如今这世道的凛凛正气。” 当然,也有偏向曹家的,今更是要酸上百倍,嘴上不敢说,私下也要说一声太皇太后糊涂的,“不说江前翰林对陛下与曹娘娘的不敬,便是朝堂之上掌掴大臣,这样的失仪重罪,只是罢官已是恩典,却不想,如今倒成了功勋?也不知太皇太后护着江恭人是个什么意思,成心给陛下难堪么?” 这种话,不是没有。 恐怕说到皇帝陛下耳边儿去的,也不是没有。 江家已是表明了政治立场,断不会与曹家这等人为伍。曹家狗腿子的话,江家并不在意。更何况,江白板罢官之后,很快找了新差使,当然,不是做官,而是教书。 去闻道堂教书。 闻道堂的历史,说来不算久远,却也有几十年了。这闻道堂,还是太宗皇帝之时,国朝大儒江北岭所建,江北岭原是有感于帝都居大不易,许多贫寒读书人来帝都科举,一朝落榜,便会落入衣食无着落之地,岂不可怜。江北岭建闻道堂,就是令贫寒读书人在帝都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因江北岭名声卓著,慕江大儒之人极多,就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来闻道堂,听江大儒讲学。一来二去的,闻道堂便成了读书人心中的一块圣地。另外插一句,沈素的进士堂便在闻道堂一畔,离得很近。因闻道堂有朝廷拨款,性属半公益组织,而沈素的进士堂,是给来帝都的举子补习冲刺以备春闱的补习武,那补习价位,嗯,是帝都举人补习班中的第一高。再有闻道堂这半公益课堂对比,沈素在帝都便有个“死要钱”的名声。 后来,江大儒过身,闻道堂便是江大儒的弟子主持,如今都有许多学问渊博的先生在闻道堂讲课。 话说,阿念能去闻道堂教书,还是小唐大人牵桥搭线。闻道堂本是江大儒筹建,小唐大人是江大儒徒孙,与闻道堂的一帮人多少年的交情。阿念罢官后,小唐大人还过来看望过阿念。至于阿念说什么,现在还是远着些以免受牵连的话,小唐大人将眼一翻,道,“我与那曹婆子早就有嫌隙,我怕她,哈!”是的,当初曹太后的寿康宫逾制,御史台礼部因此事大作文章,曹太后就想把这屎盆子扣在内务司总管小唐大人的头上,让小唐大人背黑锅。小唐大人硬是没叫她扣成,黑锅自然也没背,自此与曹太后两两相厌。就是现在,小唐大人与曹家那关系,也极是一般。 小唐大人就对阿念说了,“你正当壮年,虽是罢了官儿,也不好这么清闲着,家里媳妇孩子总要养的,没了俸禄,难道吃媳妇的嫁妆?” 阿念刚要说,他家里吃饭还是不愁的,小唐大人已道,“阿素与我说过,你回乡也是想着教书的。你听我的,现在别急着回乡,得罪曹家的人多了,难道个个都要回乡?你要是愿意教书,帝都也有好些地方能教,阿素那里你不好去,他那进士堂,名声不行。你觉着,闻道堂如何?现在主持闻道堂的是我师伯,你要愿意,我与他说一声,他是极肃穆的性子,就爱你这种敢说敢为之人。” 看到没,这就是出身世宦大族的小唐大人的见识。 他虽然并非清流,但,他十分明白清流要走的路。 像阿念如今的处境,小唐大人就说了,你不能闲着,虽然小唐大人说的是你得赚钱养家啊,却不建议阿念去沈素的进士堂,也不要回乡,而是建议阿念去帝都最有名的读书人眼中的圣地——闻道堂。 阿念其实对于接下来要走的路一直有些懵懂,他在朝爆发,绝对是忍无可忍才爆发的,并非惺惺作态。这在罢官之后,阿念便打算回乡就可看出。阿念是真的翻脸之后就不想在帝都呆了,省得瞧着生气。 沈素何恭劝阿念留在帝都,主要是对阿念一家子回乡不放心,怕曹家使什么鬼祟手段,害了孩子们。 但,小唐大人便十分清楚,阿念名声已得,此时,既是身在险境,亦是千载良机。他便给阿念指了一条路,没官儿不要紧,你得继续经营你的名声。 小唐大人简直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简直是给阿念这迷雾幢幢的未来送来一盏明灯。 阿念突然想起小唐大人的师祖江北岭江大儒了,江大儒自是一代鸿儒,便是过逝后,朝廷都追谥文贞二字。可说来,江大儒并未在今朝为官,江大儒原是前朝名臣。当初太\\\\祖皇帝开国,前朝许多旧臣便改侍新朝,唯独江大儒不改初衷,不肯身侍二朝。听闻当年太\\\\祖皇帝三次降临江家,请江大儒入朝为官。后来,江大儒趁着月黑风高夜,偷偷跑出帝都,回了老家,自此著书立说,教书育人,遂成一代博学鸿儒。 之后,太宗皇帝时建筑,请江大儒代为主持,江大儒由此留在帝都,又筹建闻道堂,经他直接或间接教导之人不知凡几,如小唐大人的师傅吏部尚书李九江、如寿宜大长公主驸马欧阳镜,这都是江大儒正式收到门下的弟子。听闻,秦王几人少时也得过江大儒指点,正因江大儒这样的学问,这样的声名,在他过身之后,先帝亲赐文贞二字以为嘉褒。 阿念虽然觉着自己怕是难有江大儒这样的成就,但,而今于他,仕途已是无望,效仿江大儒当年教书育人之路,未尝不是一条好路。 这条路,阿念于心底称之为,名望之路。 章节目录 第506章帝都风云之五八 > 第506章 阿念去闻道堂教书之事, 取得了全家人的支持。 既然要去闻道堂, 闻道堂又在郊外, 阿念就想着, 干脆一家人都搬去, 清静。子衿姐姐去宫内上课也就是一月两次, 介时阿念可以送子衿姐姐去。 这么商量着, 何子衿道,“只是咱们郊外没宅子,不如这样, 眼瞅着重阳节就到了,大节下的,不好搬家, 先收拾着。也得跟爹娘和外祖父外祖母的说一声, 我这边儿再着人打听郊外的宅子。待得了宅子,东西也收拾差不离了, 咱们就搬过去。还有一样, 双胞胎要不要退学?” 阿念大手一挥, “闻道堂附近也有学堂, 我现在无事, 平时就能教导双胞胎, 我不比官学的夫子强?”阿念一幅信心满满的模样。 于是,双胞胎眼瞅就要成了失学儿童了。 主要是,阿念这一罢官儿, 就闲了下来, 他这一闲,没事儿就是琢磨几个儿女,经阿念这探花脑袋一分析,长子长女都不大需要他操心。主要是双胞胎,很令阿念不大满意,双胞胎如今也不小了,他们探花爹在他们这年岁,已是案首在手,解元在望了。就双胞胎这磨磨唧唧念书的劲儿,阿念都替他们着急,想着,长子考运不佳,次子三子皆惫赖,唉,真是子不肖父啊! 要不说,优秀的父亲也是有很多烦恼滴。 阿念是一颗红心打算亲自调\\\\教双胞胎功课,不料,双胞胎回家一听这事,脸立刻垮了,双胞胎道,“再有仨月就是年下考试了,去年我们就得了前三名,官学里奖了一百两银子,今年都读九个月了,就还差仨月,这么退学,岂不是功亏一篑。” 阿念道,“行啦,一百两补给你们。”什么前三名,分明就是个第三。阿念小时候,从没得过第一以外的名次,最差的就是春闱,没发挥好,考了个探花。哪似双胞胎,考个第三还挺美。 双胞胎道,“我们还没说完哪,爹,银子是小,名声是大啊!我们也不是为那一百两银子,主要是这是在官学考出的奖励,说出去也有面子啊。” “官学念书慢慢腾腾的,得什么时候考出秀才来?你们大哥像你们这个年纪,都在准备考秀才了,看你们这没上进心的样儿,有本事考个案首出来,什么面子没有啊。”阿念还很有这年头大家长的□□风范,直接道,“就这么定了。” 要小时候,双胞胎还是很听父母话的。如今不成了,年纪渐长,双胞胎很有些自己的小主意。他俩一合计,拿私房银子去帝都最有名的点心铺八方斋买了四样上好的点心就往外祖家去了,送礼兼告状。控诉爹不让他们念书,他们马上就是失学儿童啦。这俩人心眼儿多的很,这事儿吧,还不跟曾外祖母说,就曾外祖母,肯定听他们娘的,老人家其实没主意,太好说话。外祖父也不行,外祖父耳根子软,也是听他们娘的。这事儿吧,双胞胎分析着,得跟外祖母说。俩人私下同外祖母一说爹不叫他们上学的事,可是把外祖母给惊着了。沈氏还特意到闺女家问了一回,何子衿哭笑不得,遂与母亲说了阿念要去闻道堂教书的事儿。沈氏听后便是一喜,笑道,“闻道堂可是极有名声的,我时常听人说起。阿念原就是探花,学问自是没的说,去闻道堂教书也好。就是双胞胎这样想在官学念书,何必非要让孩子退学呢?进官学多不容易啊,双胞胎成绩又很不错。”也没忘了外孙子托自己的事儿。 何子衿道,“还不是不放心这俩小东西,我们都去了,也不能只放双胞胎在家啊?” 沈氏道,“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了,让双胞胎去我那里住,有的是空屋子,他们现在也是每天与阿灿阿烽一道上学啊。” 何子衿一笑,“我都习惯了,就想着自己去哪儿就把孩子们带到哪儿。” 沈氏笑道,“做娘的都这样,我给你提个醒儿,你是一心要带着孩子们,只是要我说,阿晔已是成亲的人了,你该问一问小夫妻的意思。你要是一大家子搬家,可是且有得收拾。要是阿晔他们小夫妻愿意在城里住着,就随他们的意。这做娘的,都是把孩子放在手心儿的,一千一万个不放心。要我说,倒是适当的放开手些,也不错。” 何子衿堂堂一生两世,自问思想超越时代上千年的开明人物,不想竟被她娘开解了一回。关键是,何子衿认为,她娘开解的都对,何子衿自己也笑,“娘你不提醒我,我真没想到这儿。娘你现在怎么想得这么开了?” “不然,白比你多吃十几二十年的盐哪。”沈氏道,“当初阿冽带着阿幸阿灿来帝都做官,我记挂的心里直睡不着觉,半宿半宿的失眠,就怕他们小夫妻过不好日子。如今看看,他们小夫妻在帝都也过得不错,我们奉你祖母回帝都时,阿幸是宅子也置下了,屋子都收拾好了的。以往刚与阿冽成亲时什么样,那会儿我都不敢想能有今天。现在家里除非她不便,不然再不必我操心的。长媳可不就得这样么,不怕媳妇能干,不怕媳妇不能干呢。再者,我也是做媳妇过来的。我年轻时,可不似你同阿念,你上头没婆婆,成亲后又是咱们一大家里一道住,阿念性子也好,家里什么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我刚跟你爹成亲时,老太太可不似今天这样好说话。我知道做媳妇的滋味儿,你一向厚道,待阿冰自然好,只是,你凡事也不能只自己说了算,这娶了媳妇,以后有事就得听一听阿冰他们的意见。” 何子衿想了想,叹道,“打小儿就把孩子们带在身边,真是带惯了,也没想一想,阿晔眼下也是做父亲的人了。” 沈氏笑,“是啊。就是双胞胎,在官学里学得好好儿的,你们也不好说退学就叫双胞胎退学的。人双胞胎在学里好着哪,有同窗有朋友的,哪时就愿意换学堂啊。” 于是,何子衿这么个一生两世自认为思想先进的,就给她这古代原装妇女娘给开导了。 何子衿私下与阿念说起来,也是道,“咱们哪,还是做父母的老一套,就想把孩子拴在身边,我寻思着,娘说的也在理。阿晔眼下成家了,双胞胎也不是没主见的孩子,是得听一听孩子们的意思。” “要是去就一大家子去,要是双胞胎不愿意去,那也别让阿晔他们去了。”阿念心下一动,忽有个绝好主意,立刻道,“就让阿晔夫妻留在帝都顺带照顾双胞胎。姐姐你与我,咱们去郊外,闻道堂那里也给教书的先生提供院子,只是院子不大,就是个十来间屋子的小院儿。一大家子去断然住不开,还得另置宅子,各种麻烦。咱俩去,清清静静的,过咱俩的日子,多好。” 阿念很有些过二人世界的打算,何子衿寻思一二,虽然心里依旧有些不放心孩子们,可毕竟孩子们也都不小了,是该学着放手了。再说,两人过日子多清静省心哪。何子衿笑,“那成,明儿我与阿晔阿冰商量一二。” 与儿子媳妇商量此事时,何子衿就晓得,这决定是对的,起码儿子媳妇是不反对的,这就是乐意了。何子衿心里其实有些酸酸的,还是笑道,“原想一家子过去,双胞胎难舍学校,我想一想,他们在官学都熟了,死活不愿意换,也便罢了。这样,你们就在家,也顺带照顾双胞胎,我陪你们父亲过去,也省得再置宅子了,闻道堂给教书先生们提供院子,足够我与你们父亲住啦。” 阿晔道,“我们要不过去,娘你跟爹身边要是有个什么事,岂不是连跑个腿儿的人都没有。”阿晔还是很不放心爹娘的。 “能有什么事啊,再说,也要带丫环小厮的。放心吧,你们只管在家住着,家里的事就都交给你们了,还有双胞胎,让他们老实上学,莫要贪玩儿。。”何子衿还是习惯性的叮嘱了长子长媳一回,待双胞胎回家便与双胞胎说了,“既然想在官学念书,就与大哥大嫂好生在城里过日子。” 双胞胎没想到竟不用失学了,深觉着没白给外祖母送点心。双胞胎欢呼一声,甜蜜语许下不少好话,还问起爹娘在郊外住哪儿,很有孝心的表示要同大哥一道过去帮着爹娘收拾郊外的住处。 闻道堂的住处,是一家子一道过去看的,连阿曦纪珍夫妻都一起去了。就像阿念说的,小院儿不大,但也整洁干净,院中还有一株有年头儿的柿子树,这会儿柿子红彤彤的挂一树,已是熟了。双胞胎一进院儿就说,“这柿子长得可真好!” “是啊。”何子衿笑道,“这树的方位也好,不论谁家来住,都利子嗣。双胞胎要是考秀才,明年可下场一试。” 双胞胎一听,连忙道,“娘,那一会儿咱们摘两篮子柿子回去,这树这么吉利,结的果子定也吉利。” 阿曦道,“想吃柿子就直说。” 阿念问双胞胎,“果子都这么吉利,你俩要不要搬来一道住?” 双胞胎脑袋摇的跟波浪鼓似的,连声道,“我们就在城里念书就好。”要说龙凤胎还稍微有些家族的艰苦记忆,双胞胎出生时,他们爹那县尊位置就坐得稳稳的,俩人一出生就是沙河县小衙内,故而,别看双胞胎是个小抠儿,其实很有些好逸恶劳的癖好。 阿念白他们一眼,早看出来啦! 一行人在院里说会儿话,又往屋里看,屋子打扫过,只是毕竟是旧屋,略素简了些,得自家添置几件家俱。阿曦道,“还是找两个工匠来,将屋子糊裱一下,也亮堂些。” 苏冰亦道,“是啊。家俱还是换了咱们家里的,爹娘也用得惯。” 何子衿笑道,“不必,找两个匠人刷个大白就是,不必糊裱了。家俱添几件,搬些行礼过来就可住人了。当年咱们在沙河县的县衙,刚去时还不如这院儿呢,都是你们父亲和你们阿仁叔带人现收拾的。” 江家寒门出身,何子衿与阿念都非奢侈人,故而,略收拾一二,就搬了过来。不过,阿念在搬到郊区前恐吓下双胞胎,“去年是第三,今年考不了第一,你俩干脆明年就跟我同你们娘到郊外住,知道不?” 双胞胎才不愿意去住爹娘的农家小院,他俩就喜欢大宅子,于是,俩人简直是玩儿了小命儿的念书啊!生怕他们爹把他俩召到郊区生活! 对于何子衿阿念夫妇搬到闻道堂的事儿,朝云师傅很大方的表示:去吧去吧,只管放心,孩子们这里有我。 章节目录 第507章帝都风云之五九 > 第507章 重阳节后, 何子衿与阿念就过上了二人世界, 虽然儿女会时不时的过来看望, 但这种俩人过日子的感觉, 实在不要太好。尤其阿念还说了句这样的话, “要不人们都说, 孩子就是累赘啊。就这椒麻鸡, 阿晔阿曦吃不了麻椒,我都多少年没尽情的吃一回了。” 何子衿先给他夹了一筷子,笑道, “那是孩子小时候,桌上有什么都爱尝,吃一口又受不了, 这才做得少了。” “他们那口味儿, 这个不吃麻,那个不吃酸的, 还是咱俩能吃一桌上去。”阿念完全不介意孩子们不在身边, 又不是离多远, 反正隔三差五的, 孩子们就会过来。阿念发现, 这样偶尔见一见挺好, 帝都琐务有长子打理,平日间子衿姐姐完全只要考虑他一个就够啦。 他们早上天明即起,然后在附近带着晨露的道路上散步。听闻哪里有好风好景, 俩人便一并携手去赏景, 阿念平日里去闻道堂与学子们讲学,子衿姐姐就与附近的先生家的女眷话家常。何子衿就有这个好处,她寒门出身,而逐渐富贵,故而,与官宦家的女眷相处的来,与教书先生们家的女眷也相处的来。关键是接地气,说起过日子的事儿也是头头是道,就是有人打听她家的事儿,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道,“我们老爷,就是太正直。你们不晓得,他就是那种路遇不平一声吼的人。这样的性子,可不就容易得罪人么。我就说,不当官儿也好,这教书,才最是清静。” 女人们在一处,无非就是家事、丈夫、儿女这三样儿了,江家人口简单,家里孩子们也很能拿得出手去,何子衿无非就是针线上平平,但她做活快呀,她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小时候我家里三个弟弟,就我一个女孩儿,略大些就跟着祖母和我娘做针线,几个弟弟长得快,那时就觉着,今儿做件衣裳,明儿就穿不得了,见天儿的做衣裳,我这速度就练出来了。”天地良心,那时候除了阿念这自小审美标准就是子衿姐姐的,阿冽他们都是更乐意穿三姑娘做的衣裳好不好。 然后,何子衿还经常表现出很接地气做家务的模样,说,“这眼瞅就是做酸菜,晒萝卜干、腌萝卜的时候了。嫂子,你们都是什么时候腌?” 然后,说着说着说到后来,她就用萝卜白菜展开了外交,这个是双胞胎庄子上种的,种了好几亩,算是自家土产,而且也不贵重,又是家常要吃用的,何子衿顺势就各家送了一车。何子衿这样好交往,主持闻道堂的徐山长太太都与徐山长道,“先时你还说让我好生与江太太来往,我还以为江太太娇贵不好交际呢,原来是这样的和气人,一点儿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徐山长道,“那就好。” 徐太太还问,“江大人,不,江先生性子可好?” “还成,就是这讲课还能再好些。”徐山长道,“江先生也是探花出身,底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为官这些年,又是外任官,忙于庶务,学问上就松散了。” 徐太太掖揄,“得你句‘还成’就不错啦。” 徐姑娘道,“江婶婶腌酸菜,用得是北昌府的法子。这种法子,我也只在书上看到过,具体怎么腌还不晓得。江婶婶说到时她家腌的时候让我过去,她教我来着。到时,咱家也掩一坛子北昌府的酸菜,尝一尝什么味儿。” 徐山长笑道,“到人家去,可得懂礼。” “我晓得的,爹。我跟吴姐姐一道去,她也要跟江婶婶学呢。”徐姑娘去的时候带了一小罐子的蜜渍青梅做礼,吴姑娘则是带了两块自己绣的帕子,何子衿都笑眯眯的收下,教两位姑娘腌酸菜。何子衿是真的会腌,她懂这个,也爱做这些事,何子衿一面教,还一面说些北昌府的风俗,道,“在帝都,少见人们做酸菜。在北昌府我们是常吃的,尤其是冬天,下了雪,家里烧个酸菜锅子,又暖和又开胃,好吃的了不得。” 徐姑娘道,“我在书上看到过,说是这酸菜锅子,不论配鱼还是配肉丸、肉片,都极鲜香。” “是啊,做酸菜鱼锅的话,必要肥厚大鱼才好,这样好出鱼片。鱼要买活的,买回家先在清水中养两日,去一去土腥味儿,就好做鱼锅了。做肉锅的话就简单了,在北昌府的时候,那里入秋便极冷了,就经常提前做许多肉丸出来,挂到不生火的屋里,便冻的牢牢的。吃的时候,直接取出来做菜就好。酸菜呢,提鲜解腻,要单独吃它,我觉着有些味道重,但做配菜是极好的。”何子衿喜欢这两个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都是聪明伶俐的姑娘。徐姑娘是徐山长的幺女,吴姑娘则是闻道堂一位吴夫子的长女。 听阿念说,吴夫子学问极佳,只是科举上运道欠佳,屡试不第,故而有些狷狂。吴姑娘相貌极美,徐姑娘则多些娇憨,何子衿是个没什么架子的长辈,对小姑娘一向有耐心,很能与她们也能说到一处去。 徐太太都说,“还是你有耐心,我成天被我们阿瑶聒噪的了不得。” 何子衿笑道,“我家儿子多,就一个闺女,我就喜欢女孩子,乖巧,贴心。这世道,没儿子在外人看来仿佛以后老了没倚仗似的,可说起来,要论体贴,还是闺女好。” 吴太太是个极娴静的妇人,头上一只玉簪,身上衣裳也只是普通,气质却是极佳,一望便知是大家出身。据闻道堂的八卦说,吴太太娘家如今也是官宦人家,当初把吴太太嫁给吴夫子,就是因着吴夫子于乡里向有才名,觉着吴夫子日后定能显贵。结果,吴夫子多年不第,家业逐渐凋零,因性子也比较独特,与岳家关系平平。徐山长与他是旧交,知他在乡也是赋闲,就请他来闻道堂讲学,也赚个束修养家。吴太太很认同何子衿的话,笑道,“是这个理,我头一胎生得阿静,不瞒你们说,当时年轻,生了闺女,我这心里还不是滋味儿呢,觉着没头一胎给我们老爷生个儿子。可这日子过着过着,就知道闺女的好了,当真是处处都能帮着我。这要头一胎是儿子,家里都得我一人忙,哪里忙得过来。”吴太太家是一女二子,家里两个男孩儿一个十一岁,一个十岁,正是淘气的年纪。 说到各自的闺女,徐吴两家交好,徐太太就打听起吴静的及笄礼来,问吴太太打算怎么过。吴太太道,“要是在老家,必得请五服以内的族人过来家里吃酒的。如今在咱们这里,我与老爷商量了,请咱们相近的几家来家里热闹一二。”亲自与何子衿道,“江姐姐你也过来,切不要外道。” 何子衿笑道,“不请我我都要过去的。”又问吴太太打算怎么设席面儿,可需要帮忙,她家丫环厨娘都有,可以借几个的。因及笄礼是女孩儿最重要的日子,只要是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大办,吴家一看就是疼闺女的人家。何子衿也是有闺女的人,自然晓得。 吴太太道,“离阿静的及笄礼还有一个月,我心里已有些筹划,待定好了,必然得麻烦你们的。”这个时候,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徐太太何子衿皆笑着应承下来。 何子衿都觉着,在闻道堂完全是另一番天地,仿佛回到了家乡的旧时岁月,每天就是邻里家的家长里短,简单又自然。阿念也是,每天不用去衙门点卯,成天跟一群学子们在一处,虽然也有些郁不得志的学子,但能来闻道堂再搏一搏得,总还是有几分雄心的。阿念瞧着他们,自己也多了几分洒脱,闲时还能约上学里的夫子们外出钓鱼爬山,这个时候,阿念都会提议家庭行,就是大家把媳妇孩子都带上。 阿晔私下都与媳妇道,“罢官的我见了也不少,许多人嘴上不说,其实罢了官心里是不好受的。咱爹也是,所以,当初咱爹说要回老家,我觉着也好,离了帝都,兴许咱爹能看开些,散一散心里的郁气。如今都不用回乡,看咱爹在闻道堂比做官时气色还要好。”身为长子,阿晔天生就多了一分责任感。 “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待咱们下回再去,得提前打发人给爹娘送信儿了,不然,爹娘出游,还容易扑个空。”苏冰说着直觉有趣,回娘家同祖母也说呢,“我就没见过比我公公婆婆更恩爱的夫妻了,他们俩,现在出门走路还手牵手呢。” 苏夫人当做趣事与丈夫说起,第二天,苏不语出门,苏夫人照旧送他到二门,苏不语忽然朝苏夫人伸出手来,苏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苏不语轻咳一声,“手。”老妻昨儿特意说,肯定也是想跟他手牵手啊。 苏夫人拍掉丈夫的手,嗔道,“赶紧赶紧,别磨唧了。”边儿上还有丫环哪。 苏不语一把捞起老妻的手放在掌中,顺嘴儿取笑,“别人都是越活脸皮越厚,你怎么倒相反啊。” 苏夫人很有些不好意思,看丫环都在笑了,连忙道,“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咋这么轻狂,孙子孙女都要过来了。” “过来过来呗。”苏不语就这么决定以后也跟老妻手牵手了。 苏冰得知此事,很是觉着有趣,与婆婆说起时,何子衿哈哈直乐,道,“看不出,苏老亲家这样风趣。” 苏冰道,“听我爹说,我祖父年轻时特别溺爱孩子,家里的事,都是祖父唱白脸,祖母唱黑脸。有时我祖母想起来,就气得不行,说祖父净会做老好人。” 婆媳俩说着话,苏冰就问中午的饭菜,好提前让厨下准备。何子衿道,“中午就咱俩,省事,做些简单的就行。” 苏冰道,“父亲、相公、二弟三弟不回来么?” 何子衿道,“阿晔他们头一回去徐山长那里,徐山长为人热络,必要留客的。还有吴夫子,最是好酒,今儿他们带去好酒,一会儿吴夫子也得过去,有得热闹。”果然,何子衿这话不错,一时就有徐家下人过来说,都留在徐家吃饭,他们太太请何子衿婆媳也过去一道用饭。 何子衿笑道,“我必料得的。”让丫环带上自家养着的两尾大鲤鱼,带着媳妇去了徐家。 闻道堂乃学子聚集之地,闻道堂的夫子不好与国子祭的官员相比,不过也都是在野名士,阿念与他们处得熟悉了,自然会带着儿子们一道跟着谈诗作文,增长见识。 阿晔年长,与长辈相处起来很有分寸,态度拿捏的也恰到好处。尤其阿晔才学不错,吴夫子都说,“贤侄这样的才气,上科怎会落第?” 阿晔道,“兴许是文风不得考官喜欢。” 吴夫子摆摆手,“我说这话就俗,我自己也落第好几十年,说来,我自问学问也倒能拿出手去,要我说,考官都是瞎子。” 阿念道,“吴老弟你是学问太深,阿晔呢,则是有些浅了。” 徐山长道,“阿念这话,深得我意。” 男人们说些科举文学的话不足为奇,奇的是,双胞胎一向是屁股上生弹簧的性子,这俩人今天咋这样坐得笔笔直,一幅正襟聆听的乖巧样啊! 何子衿很是欣慰双胞胎长大了,出门原来这样稳重,当然,如果不是一会儿见了人家吴徐两位姑娘,然后,一口一个“徐姐姐、吴姐姐”的,就更好啦。 就是叫姐姐也无妨,双胞胎论年纪的确略小一些,只是,双胞胎你俩耳朵尖儿怎么红啦~ 章节目录 第508章帝都风云之六零 > 第508章 何子衿发现, 双胞胎春心萌动了。 这种判断, 当然不是仅凭双胞胎见着女孩子就耳朵尖儿泛红啥的, 耳朵尖儿泛红, 也有可能是双胞胎害羞嘛。虽然何子衿一直觉着双胞胎脸皮奇厚, 不存在害羞这种东西。不过, 以此来判断双胞胎发春也是有些草率的。 何子衿的判断依据充分的多, 那就是,自从见了人徐吴两家的两位姑娘后,双胞胎这最不愿意来郊外乡下的人, 竟然一有空就过来,一有空就过来,而且, 只要来, 肯定会带礼物。还是三份儿,东西都一样, 但, 一份儿是普通包装孝敬父母的, 还有两份儿精包装的, 必然是一份儿送去徐家, 一份儿送去吴家。开始还要他们娘与他们一道过去, 后来处得熟了,就不用娘陪着了,双胞胎自己开展外交。阿晏是与吴家两个小弟成了朋友, 阿昀呢, 只要过来,放着他爹这么个大探花不请教学问,必然要往徐山长家请教学问的。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只要不瞎的,都瞧出了点儿门道。 尤其阿念,阿念还挺生气,私下拍着普装的点心包,与子衿姐姐道,“养儿子有什么用,都是白眼狼,以前也没想过给老子送东西!这送,怎么还两样待遇!” 何子衿笑道,“都一样的点心,就是包装不大一样。再者,就是一包不给你,你也是亲爹。倒是别人家,不勤快着些,老丈人可能就换别人的了。” 阿念很不耻双胞胎这种行为,评价道,“完全没有我当年半点儿风范。” 何子衿心道:你有个啥风范哟~ 何子衿是挺看好双胞胎的,很懂得表现嘛,就凭这主动劲儿,以后也绝打不了光棍儿啊。 双胞胎这般殷勤,徐太太吴太太都挺喜欢这两个半大小子,主要是,双胞胎殷勤的不讨人厌,大人们与他们俩说话吧,还觉着俩人挺有意思。 徐太太就很喜欢阿昀,常与丈夫夸阿昀,“江夫子家里也是书香人家,孩子们自小念书不稀奇,难得的是,阿昀这样用功念书,还很知道庶务,会过日子。” 徐山长道,“要我说,江夫子不该让孩子小小年纪接触庶务,家长里短的,分了孩子的心。” 徐太太很鄙视丈夫这种想法,道,“光会念书算什么本事,念得明白还好,就怕念不明白反成个呆子。你不还夸阿昀书念的不错嘛,我听阿昀说,去岁在官学,他们考得班里第三,瞧瞧,念书念得多出息啊。” 徐山长见老妻瞪眼,忙道,“啊啊,太太说的是,阿昀是挺好的。” “这还差不多。”徐太太比较满意了,道,“我还听阿昀说,明年就准备考秀才的。” 徐山长想了想,道,“阿昀的文章啊,考秀才有些勉强,在两可之间吧。明年考怕是秀才有望,癝生就比较难了。” 徐太太道,“我看阿昀常过来跟你请教学问,孩子这样诚心,咱们与江夫子家与投缘,你就该指点一二。” 徐山长道,“江夫子也是探花出身,能对家里孩子前程没个筹划?” “阿昀说江夫子讲东西不如你讲的好。”看吧,早在丈母娘跟前儿拍下老丈人的马屁了。 徐山长笑,“这是孩子谦虚,哪里能当真。” “唉哟,别个啰嗦了!我告诉你,阿昀诚心来请教,你可不许藏私!”徐太太叮嘱丈夫一句,“我看阿昀这孩子挺好,又体贴又会过日子,会念书还不书呆。” 徐太太是吾家有女初长成,最喜欢双胞胎这种半大少年,如今看阿昀就很顺眼,只是与江家交往时间还太短,徐太太还是想再仔细看看,要是个好女婿,徐太太可是不会错过的。 于是,在阿昀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被徐太太列入了女婿的考虑范畴之内。 阿晏则主要是拍吴夫子的马屁,吴夫子这样的性情,与岳家关系都平平,在闻道堂能入他眼的也没几个,当然,好几个夫子也瞧不上吴夫子那狷狂劲儿,可想而知吴夫子的人缘儿啦。这么个性情独特之人,竟能叫阿晏拍得身心舒泰,这也是阿晏的本领啦。 阿昀阿晏这么频繁的往郊外跑,连招待同窗兼好友的宋然都没空了,好在,宋然主要是过来吃螃蟹的。要何子衿说,双胞胎小心眼儿,跟人家宋然这么好,带人家来了,就是出门拜访,也不好留宋然一人在自己家啊。这叫什么人呀,何子衿却也明白双胞胎的小心眼儿,要说宋然这孩子吧,哪儿都好,尤其那长得,要是他年长几岁,恐怕现在就不是帝都双玉,得是帝都三玉了。宋然的母亲江行云江侯爵,年轻时便有帝都第一美人之称,宋然肖母,自然生得貌美。就因人家生得好看,双胞胎这估计是怕徐吴两家姑娘相中宋然,故而,坚决不肯把宋然带到徐吴两家去。 何子衿只好在家里招待宋然,宋然一幅安之若素的模样,他也很喜欢跟江婶婶聊天啦,尤其是在美食上,江婶婶在口味上与他相似。双胞胎中午都没回来吃饭,何子衿与宋然烤螃蟹吃,宋然特别喜欢烧烤,不论是烤螃蟹烤鱼还是烤肉,宋然是来者不拒啊。 何子衿都怕他吃得上火,煮一壶金银花茶俩人喝。 宋然还跟何子衿打听,“婶婶,双胞胎不是亲事已经定了吗?他俩这是又看上谁啦?” 何子衿一惊,连忙辟谣,“谁说双胞胎亲事定了,没有的事。” “双胞胎说的,说有一位极好的大人,要把闺女许配给他们。” 何子衿对于双胞胎这种臭显摆的性子简直无语,笑道,“那是双胞胎的玩笑话,这议亲向来是两家长辈说了算的,谁会与他们说啊。再说,双胞胎这是去拜访长辈,你可不要乱说。” 宋然一幅自己啥都明白的精明样,道,“要是拜访长辈,双胞胎肯定得叫我一道去,看他俩这鬼祟劲儿,就知道是相中谁家姑娘了。”又宽慰江婶婶道,“这也没啥,我哥以前有个朋友,就是心仪一户人家的姑娘,这会儿也不是前朝那男女不能见面儿的朝代,他那朋友硬要带我哥一道去看,我哥说不去,他非要我哥去。结果,我哥去了,那位姑娘一眼就相中我哥了。把他朋友气得够呛,我哥也很冤啊,我哥亲事早定下了。” 何子衿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道,“你们兄弟都生得好。” “阿晔哥也生得好。” “是啊,双胞胎还小的时候,每回跟着他们大哥出门,就很高兴,回家都与我说收到了很多东西。待大些,他们就不乐意跟着他们大哥出门了。” “因为那些女娘的东西都是给阿晔哥的,是不是?” 何子衿一笑,“那倒不是,双胞胎说,东西不是给他们的还罢了,关键是,都是些巾帕香袋儿啥的不值钱的东西啊。” 宋然与双胞胎认识两年多了,深知双胞胎有些小抠儿,虽然双胞胎解释为他们那是有条理的过日子,不过,听江婶婶这么说,宋然还是觉着好好笑,不由哈哈大乐。 爱吃水产与烧烤的宋然童鞋与江婶婶越聊越投机,最后,宋童鞋认为,江婶婶才是他的知音啊。 事后,何子衿就双胞胎这种吹牛行为进行了批评,何子衿说他俩,“人谁说把闺女嫁你们啊,你们就瞎说,这不是坏人家女孩儿名节么。” 双胞胎之一阿昀道,“不就是爹的同僚,姓易的翰林。虽然爹没同意,也有这事儿的,是吧?”也不全算吹牛。 双胞胎之二阿晏道,“肯定是阿然跟娘你说的。娘你还说我们吹牛,阿然那家伙还说他以后会娶公主呢,你说,这不是更吹牛。我们班上的阿明,说自己以后要娶月亮上的嫦娥。” 何子衿:…… 何子衿哭笑不得,“你们在学里怎么净说这种没边儿的事儿啊。” 阿昀道,“上回我们就是太实诚,说有人要把闺女嫁给我们,结果,排个最末。还有个姓董的同窗,自称董永转世,以后要娶织女,还要生一儿一女。下回我们就说,我们二郎神转世。” 阿晏提醒他,“不成,二郎神是光棍儿。” 阿昀一扬下巴,道,“光棍儿怕啥,官儿大,还怕没好媳妇。” 阿晏给阿昀鼓掌,“这个主意好。” 何子衿表示,她是不大懂少年们的世界了。说他们不懂事吧,双胞胎已知慕少艾了,说他们懂事吧,又常说这种二百五话。何子衿道,“行啦,吹吹牛就算了。”你们自由生长去吧。 只是,双胞胎的少年世界很快受到了打击。确切的说,不是双胞胎,而是双胞胎之一阿晏。 阿晏近来往吴家去的勤,上到吴夫子下到吴小弟,都处得很好。就在阿晏觉着,他与吴姐姐也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吴姐姐的及笄礼到了,要不是他娘说没有男孩子给女孩子及笄礼送东西的事儿,他还想用私房钱给吴姐姐备点儿礼呢。好在,他娘代表家里送了礼。 吴家是在休沐日办的及笄宴,请的人并不多,却也都是相熟之家。江家一家子都过来参加,然后,参加完吴姑娘的及笄宴,阿宴就受到了一万吨的打击。 因为,吴姑娘的未婚夫也来了。 人家未婚夫还不是外人,正是舅家表兄,曹公子。 亲上加亲且不说,关键,人家曹公子年不过十八,已是举人功名。少年举人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此人还有一幅爹妈给的好相貌。十八岁的少年,已是长身玉树的身形,因自小生于富贵乡,便天生多了一段精致富贵气。较之十三岁还在长个子,脸型尚有些圆润的双胞胎,肯定更招丈母娘与女孩子喜欢啊。 关键,人家是名正顺的未婚夫。 阿晏回家晚饭都没吃,何子衿去安慰小儿子,阿晏绝对是动了真情啊,还在妈妈的怀里哭了,抽抽咽咽道,“这回,只好去娶易家姑娘了,我看易翰林有点丑,希望他家闺女不像他才好。” 何子衿哭笑不得,摸摸小儿子的头,道,“以后娘给你说个更好的,干嘛非得易翰林家的闺女啊。” “可是,要是阿昀都有心上人,就我没有,我不是很没面子么。”阿晏伤心欲绝之际还要考虑自己的面子问题,也够操心的。 “你没听过一句老话么,好饭不怕晚。阿昀也没谱儿哪,徐山长家里儿子都是进士出身,他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徐家根本不会考虑他。” “可是,起码他有了努力的方向呀。” “要不,你先努力呢,娘帮你寻个方向。” “那娘你可得给我寻个好的。” “成。” “娘你跟我约定个时间,可不能诳我。” “就明年春吧,春天节气好,春暖花开,适合寻亲。” “好吧,那我就再忍几个月。”阿晏勉勉强强答应了。 阿晏被他娘安慰好后,足足吃了两碗饭来医治自己失恋的心灵。 阿晏原本想着,自己这样优秀的少年,再怎么也不能缺老丈人哪。跟吴姐姐,这是有缘无分,君生他未生,他生君已定亲去。但,阿晏一向认为,就是同吴姐姐无缘,起码,他还有个易姑娘兜底。 但年后,在阿晏十四岁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世态炎凉的含义,因为,一向见了他就笑眯眯把他当半个女婿的易翰林,突然就不来他家了。不来他家倒没啥,可能是人家差使忙呢。可在大街上见着,他过去打招呼,易翰林一幅咱俩根本不熟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之前什么两家的亲事,更是提都不提了!非但如此,学里好些同窗,以前跟他俩挺好的,现在也远着他们啦。更有些曹家的狗腿子,原来早给双胞胎“折服”了的,如今重又挂上欠捶的嘴脸。双胞胎哪怕年纪小,不知朝政,也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仇家要发达的节奏啊。 双胞胎都能察觉到世态炎凉的时候,已是世态炎凉到一定程度了。因为,今年初,陛下甫一亲政,便干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放生母曹太后出寿康宫。第二件,给生母上尊号。第三号,给外家复公爵位,当然,第三件没干成。不然,怕双胞胎体会到的就不只是世态炎凉啦! 章节目录 第509章帝都风云之六一 > 第509章 阿念早知道朝中的事儿了, 小舅子过来时与他说的, 阿念倒是寻常,道, “天要下雨, 娘要嫁人。陛下要如何, 谁也没有办法。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够了。” 阿冽道, “真不知道陛下这是不是孝,要说孝,难道只孝顺生母, 置太皇太后于何地?陛下初登基时那几年,可都是太皇太后与内阁主持朝政,咱们纵官小职微, 可总读过几本史书, 若无太皇太后与内阁制衡,陛下亲政焉能如此顺遂?论对皇室的功绩和在皇家的地位, 太皇太后哪样不强于曹太后?陛下如此不顾及太皇太后的意愿, 只论血缘亲近, 当真令人心冷。” 要说以往许多人还只是对曹家不满, 如今朝中许多人, 似阿冽这样官职不高的人, 却是因皇帝陛下亲政以来对母族的所作所为而不满了。听阿冽这话,阿念顿时明白,以往陛下未亲政, 政务皆由太皇太后与内阁处置, 故而,但凡有事,大家习惯性的会看慈恩宫与内阁的应对。故而,陛下年轻疏狂,于女色上未有节制,可还是阿念经常说的那句话,毕竟是年轻人,何况,小皇帝与曹氏女之事,还有个最大的始作俑者曹太后,这一切,都令人对未亲政的陛下有了无数开脱的理由。如今却是不同了,陛下已亲政,一应政令,皆出自陛下之口,但凡政令有所不妥,自然便是陛下的责任。 蠢才不管事还罢,这一管事,简直是暴露智商啊。 阿念早对小皇帝死心了,要说阿念对亲情的认知,简直是与小皇帝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小皇帝对亲娘真是剖心剖肝,眼瞅着江山不知什么时候都得给这对蠢母子祸祸的倒了灶。阿念完全不同,阿念对生父生母冷酷到比路人甲还不如的地步,至于与小皇帝的亲缘,阿念能与这小皇帝有什么亲缘啊。阿念看的,不过是先帝的面子,还有就是阿念身为人臣,身为读书人的良心。 但,人欲作死,神仙难救。 早在柳氏女去庵里祈福,小皇帝一意将曹氏女留在身边时,阿念就彻底对小皇帝死心了。 如今听阿冽这般说,阿念道,“陛下这样亲近外家,虽则曹家复爵没能成,可韦相拦一次怕拦不了第二次第三次,曹家必然要张狂一段时间的。你们都小心些,就曹家这等小人,长久不了。”先帝临终前给大儿子安排的三座依仗,小皇帝如此维护生母,违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又不是只他一个孙子?至于柳家,柳氏女都去庵里了,柳家却一直没动静,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信号。别看小皇帝亲政,阿念半点儿不看好帝党。便是韦相,与慈恩宫共掌朝政时,都能被慈恩宫压上一头,纵如今慈恩宫退居后宫,陛下亲政,内阁权力无所动摇,只是,难道这就意味着内阁能掌控朝局吗?实际上,韦相一介首辅,不是连区区曹家都无计可施么? 阿念虽不在朝中,可不知为什么,或者就是因他不在朝中,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旁观者清了。 阿念非但让阿念小心着些,便是子衿姐姐进宫教导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功课,阿念除了亲自相送外,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何子衿道,“放心吧,宫里有太皇太后呢。” 何子衿一向心宽,结果,却是不幸被阿念中了。 何子衿是教导完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当日的课程,出宫时,遇着一位宫人带着两位内侍半路相拦,请她去寿康宫,说是曹太后宣她过去说话。何子衿哪里肯去,何子衿道,“我现在要去慈恩宫,容后再去寿康宫吧。” 那宫人笑道,“太皇太后这个时辰正在用膳,恭人不如先与我去寿康宫,再去慈恩宫不迟。” 何子衿道,“慈恩宫的差使,实在是不敢耽搁。” 那宫人冷了脸,喝道,“何恭人是要违逆太后娘娘的懿旨吗?” 何子衿也冷了眼,“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即说懿旨就拿出来给我瞧瞧!我既不认得你,更不晓得你是不是寿康宫人,谁晓得你是不是谎称寿康宫人的细作,故意败坏寿康宫的名声!” 那宫人能被派出来做事,也是个伶俐之人,只是,在宫里再如何伶俐,也是规矩之内的伶俐。何子衿又不傻,她家阿念抽了曹太后她爹一记大耳光,曹太后把她找去,万一给她两巴掌,她也是白挨着。她反正咬定主意,就是不去。那宫人对两个内侍一使眼色,“请何恭人去寿康宫坐坐。”就要用强。 要何子衿说,这宫人也是脑子有坑,她是什么人,当然,她是四品恭人,这个谁都晓得。但,何子衿同样也是被太皇太后指给大公主与嘉纯郡主的武先生,或者有人觉着,她这位武先生的水分很大,可实际上,何子衿是真的会武功,而且,何恭人的武功虽远不及江侯爵可一剑斩杀敌方大降的水准,但放倒一位宫人与两个内侍是绰绰有余。何子衿却没动手,她担心动手给人留下把柄,她索性一提裙子,撒腿就跑。何子衿是常年缎练身体的人哪,她三十几年,打五岁起,就每早练拳,风雨不辍。现在更是与阿念两人,晨间漫步,偶尔爬山,那身体缎练的,宫人自不必说,刚没跑几步就被甩得老远,两个小内侍倒是在宫里锻炼多年,只是,他们锻炼多是锻炼着怎么服侍人,这种长距离快速奔跑,四条腿加起来都追不上何子衿。要是这时候有个八百米跑步项目,何子衿定能拿满分,她一口气跑到慈恩宫,俩小内侍追到慈恩宫附近,没敢再追。 何子衿经常出入慈恩宫,她进去很容易,太皇太后在用午膳,宫人没让她立刻进去,而是引她到偏殿,还给她上了一份四菜一汤的午餐,何子衿连忙起身谢过。慈恩宫的宫人,都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沉静,这位宫人姓纪,听说是以前服侍纪嬷嬷的人,后来纪嬷嬷出宫,纪宫人就留在了宫里。纪宫人道,“恭人先用饭,一会儿倘太皇太后有宣召,我过来与恭人说一声。” 何子衿道,“麻烦姐姐了。” 纪宫人笑道,“恭人客气了,嬷嬷待我如同母女。”便未再多,转身去了。 纪宫人待寻了机会将何子衿之事的龙去脉都说与了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紫藤姑姑听,紫藤说与太皇太后知道,太皇太后听到说何恭人是一溜烟甩脱了寿康宫的人跑到慈恩宫来的,微微一笑,道,“何恭人跑得倒是挺快。” 紫藤笑道,“以往江伯爵也说过何恭人神气完足,虽不是一等武功,也是摸到了武功门槛儿的人。” 太皇太后翻过一页书,问,“何恭人用过午膳没?” 紫藤道,“小纪取了一份例饭给何恭人,这会儿已是用好了。” “那宣她过来说话吧。”太皇太后待人一向宽和,当然,这也得是能入太皇太后眼的人。何子衿福身一礼,太皇太后指了指手边的一把椅子,道,“坐下说话。” 何子衿过去坐下,正思量如何开口,太皇太后已道,“外头人看皇家,多是觉着迷雾幢幢、高不可攀,其实,皇家与外头百姓家,差别也不大。外头的人,有智者,有贤者,也有愚者。你看皇家,也是一样,蠢的,因接触权力,只会更蠢。” 何子衿险没笑出来,她连忙道,“这幸而有太皇太后,要不,我们这样的人,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太皇太后道,“你这样机伶就很好,那几个手长脚长的,慎刑司已去处置了。以后再有你的课程,就来我宫后头的小校场上吧,那里虽略小些,也是样样齐全,我早上晚上用,平日都是不用的。” 何子衿很是感激,道,“皆是因为我的缘故,令娘娘这样操心。” 太皇太后正色纠正,“是因为你这个人,值得我操心。” 何子衿真心认为,许多剖心之,其实并非豪壮语,虽然她依旧觉着是沾了阿念身世的光,却是对太皇太后充满感激。 何子衿出宫后,阿念就在外头车畔等着呢,一见子衿姐姐,连忙几步快走地去,拉着子衿姐姐的手问,“不是说晌午就出来,怎么到了这会儿,可是出事了?” “没有,我好着呢。”待俩人到了车上,何子衿方与阿念说曹太后着人截她的事,何子衿道,“我又不傻,曹太后定是没安好心,我连忙跑太皇太后那里去了。”把太皇太后处置曹太后宫人内侍的事也与阿念说了。 阿念咬牙切齿,“这杀千刀的婆娘!”已是将曹太后恨的不行。要不是江家没啥权势,阿念都想亲自上阵弄死曹太后。 何子衿宽慰他道,“何必生这样的气,太皇太后说了,以后就在慈恩宫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武功,我看太皇太后与曹太后是彻底撕破脸了。不过,曹太后再张狂,宫里的事,皆是太皇太后说了算的,就是曹太后身边的人,太皇太后一句话便处置了。” 阿念感叹,“亏得还有太皇太后。” 好在,接下来双胞胎的秀才试颇有斩获,让阿念暂时放下如何悄无声息弄死一国太后的课题。如徐山长所,秀才有望,廩生就比较难了。 双胞胎便是如此,秀才考是考上了,只可惜没能排上廪生。 阿念有些遗憾,何子衿完全不在乎什么廪生不廪生的,廩生主要是每月能得六斗米,现在家里又不缺米吃,主要是,双胞胎现在就是小秀才了。多光彩啊,才十四岁,要知道双胞胎是冬天的生辰,说是十四岁,其实还差半年才十四岁整。唉呀,因为阿念基因出众,三个儿子都是文科小神童啊。 何子衿很是喜悦,阿曦过来时,还与阿曦说呢,“你上学那会儿,在班里也成绩很好。” 何家摆了一日酒,宴请亲戚。亲戚间亦觉荣耀,很为双胞胎高兴,都说双胞胎有出息。消息传到闻道堂,虽然在闻道堂,秀才实在是多的烂大街了,要在闻道堂见一读书人都没有秀才功名,那都是闻道堂的耻辱。可关键是双胞胎这样的年纪,还是头一次考秀才,直接就考上了,虽不是廪生,但说一声“少年才子”啥的,也不算夸张啦。 尤其徐太太,看阿昀的眼光那叫一个柔和哟。 吴夫子也很是夸了双胞胎一回,还有阿晏,非但有考试运,还接着迎来了恋爱的曙光。这事儿得自吴家说起,先时说过,吴家姑娘自小定了曹家表哥的亲事,这位曹表兄说来也是才貌双全之人,听闻家中父亲亦在外地任着州官儿,家里也是当地大族。曹表兄为人八面玲珑,比姑丈兼岳父的吴夫子强百倍,说句实在的,翁婿俩的性情不是很相合。 但,怎么说呢。 毕竟是定了亲事的,吴夫子纵不怎么待见女婿,索性眼不见为净,少与女婿来往罢了。反正曹女婿在闻道堂附近置了豪宅,又不住在吴家。 吴夫子完全是为了闺女,才能忍着曹女婿些。 却不想,曹公子办了件让吴夫子忍无可忍的事,倒不是曹公子吃花酒对未婚妻不忠诚啥的,曹公子早就有通房在身边服侍。吴夫子一直对此很有些意见,却也不至于因通房就同女婿翻脸。吴夫子翻脸是因为,有一日,曹公子来到姑妈家,一脸得瑟的同姑妈姑丈说起与帝都曹家连宗之事。 是的,帝都曹家,就是大家想的那个曹家,曹太后的娘家,曹家。 曹公子眉飞色舞的说起两家渊源,道,“说来,祖上原是一支,后来因着我们这边的老祖宗迁去了冀州,曹太爷这一支去了陕地,就此断了联系,其实,说来祖上原是一家人。我与曹家长房嫡长孙相识,说着说着,说到祖上,论起亲缘来,委实不是外人。我已给父亲去信,父亲今年正因任期将满,要来帝都述职,倘能与陕地曹家重续宗亲,也是一桩喜事。” 曹公子满面欢喜,唇角微翘,玉一般的脸庞神采飞扬,吴夫子听的已是勃然大怒,啪的摔了手里的酒盏,指着曹公子就是一通骂,怒道,“好个没见识的小子,你家原也算清白的人家,焉何要攀附那种裙带阿谀之族,只嫌家里祖宗名声好是不是?” 这吴夫子的性子也是不招人待见,你有事儿说事儿,女婿兼内侄儿哪里做得不好,你是细细的与他分说便是,你可翻什么脸哪? 曹公子涵养算不错了,敬着这是长辈,因有姑妈亲自解劝,也只是脸色十分难看的告辞了。吴夫子还放了狠话,“你家要是与那种无耻之家联宗,咱们两家一刀两断,恩断义绝,再不来往,你与阿静的亲事也到此为止!我绝不会将闺女嫁给攀附小人!” 曹公子气的,脸都青了,回家很是发了通脾气,把姑丈骂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消气,心说,你算老几呀!他身边美姬通房都有,又自恃才学,虽表妹貌美,也不是非表妹不可。曹公子把吴夫子的话再添油加醋的写了信着仆人送回家去,吴夫子也给大舅子写了信,直接就说了,你家要是跟帝都曹太后娘家联姻,咱两家一刀两断,亲事也不必再提。反正,怎么骂曹公子的,吴夫子就怎么写给曹大舅的。 可想而知曹家接到这两封信的反应,吴夫子因科举蹉跎,曹家不是没意见,觉着当初嫁闺女真是嫁亏了。就是因两家实在亲戚,有吴太太的面子,曹大舅心疼外甥女,这才想着继续亲事。其实,因吴家越发没落,曹大太太早不乐意这桩亲事了。今有此良机,曹大舅也很是气恼,曹大太太岂有不趁机挑拨的。 曹大太太在曹大舅耳朵边使劲儿,阿晏也没放过这等千载良机。双胞胎中秀才后,就算从官学毕业了,因他们中秀才的年纪小,虽然名次一般,官学还给了一人五十两银子的奖励。双胞胎得了银子,今亦有功名在身,便很是荣耀的就搬到父母这边儿住了,方便就近努力媳妇。 原本这是吴家内务,寻常人哪里能知晓,偏生阿晏中秀才后没事,贼心不死,又时常往吴家去。吴夫子好酒,吃了酒,嘴上便没个把门儿的,啥都说。阿晏乍听得此事,顿时心下大喜,先是假惺惺的劝吴夫子,“吴叔叔你就是跟我爹一样,太正直啦。现在这世道,正直的人不吃香了。你是满心好意,别人只当你挡人青云哪。” 吴夫子虽有些狷狂,又不是傻子,相对的,吴夫子才气纵横,在这上头,阿念都自认不及。吴夫子一眼就看穿阿晏的那点子贼心眼儿,自斟一盏美酒,斜睨阿晏道,“我还不晓得这个。你小子也少说些假模假样的话,肚子里不定怎么偷着乐的吧。”以为他没看出来么,这小子也没啥好心眼儿。 阿晏脸皮多厚啊,他非但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还趁机推销自己,凑过去给吴夫子打扇,道,“我偷着乐什么呀,我是怕吴叔叔你气坏了身子。我爹就跟你似的,我爹为什么罢的官儿啊,你知道不?就是因为我爹实在看不过曹家办的那些事儿,当朝给了那谁,就是以前做过承恩公的,姓曹的,叫曹斌的那人,我爹不耻他家做的事,当朝抽他一记大嘴巴。我爹是为这个罢的官儿,所以我才说,你俩真像啊。” 吴夫子一听这话,顿时愣了,慢慢抿口盏中酒,道,“你爹可不像有这种气性的人哪。” “那看着有气性的,不一定做得出我爹这样畅快的事儿!”阿晏道,“我爹平日里瞧着好说话,性子也好,可要是遇着看不过眼的事,他就是拼着官儿不做,也要直的。” 吴夫子一拍大腿,仰头将酒吃尽,啪的放下酒盏,道,“原本我不大喜欢你小子这滑头儿劲儿,不想你爹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如此,我倒是能仔细考虑一二了。” 阿晏心下一喜,却是无师自通的以退为进,道,“您现在也不用急,我家是把曹家得罪狠了的,我爹现在跟以前的同僚都少了许多来往,就是怕万一我家出什么事儿连累了朋友。我跟阿昀眼下也不定亲事,得等我家安稳下来再说,不然,真出了事,不是说亲家怕被连累。都是一大家子人,真连累了亲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狗屁话!我要怕连累,干脆与你父绝交了!” 当然,吴夫子不会轻率的立刻把闺女许给阿晏,毕竟,闺女现在与大舅子家的亲事还在身上,但,吴夫子绝非善变小人,他以往不知晓阿念罢官缘故时就与阿念关系不错,如今知道了,更是经常去江家蹭酒喝,半点儿不怕江家会出事连累到他。 吴夫子还说,“我不过一狂士,江兄却可称名士,我不如江兄多矣。”以前都直呼阿念名字的,现在称兄了。 阿晏就差补一句,“要不咱们谈一谈亲事吧,岳父~” 不过,虽知现在不是谈亲事的好时机,但见刷爹很有用,阿晏现在是卯足了劲儿的来巴结他爹啊。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给他爹买的点心,已经由普通包装换成精品包装的啦。 章节目录 第510章帝都风云之六二 > 第510章 双胞胎忙着孔雀开屏, 就吴夫子与内侄儿翻脸的事, 何子衿与阿念道, “这也不是咱们见不得人家好, 吴太太娘家虽未大富贵, 也是官宦之家, 当地著族, 何必非要攀附帝都曹家。便是要攀附,又何需连宗,这可是宗族大事。”这年头, 宗族不是做假的,一旦连宗,怕是族谱都要另立。再者, 如这年代什么诛连九族、满门抄斩啥的, 这些刑罚,都是依照族谱杀头。 何子衿都觉着, 别看陛下已然亲政, 曹太后在宫里也如疯狗一般, 可想一想, 曹太后的人连慈恩宫的门边儿都不敢挨, 朝廷里多是仁宗皇帝与先帝时留下的旧臣, 陛下不过刚刚亲政,他有自己的亲信么?他有自己的人手吗?便是一向标榜最忠心的韦相,陛下要给外祖父复爵, 就是给韦相驳回去的。 哪怕帝都曹家以后能光耀显赫, 何子衿认为,那也远不是现在。 现在说来,曹家倒是很有倒灶的风险。 当然,这是江家的看法,不是吴太太娘家的看法。 因着阿晏一门心思的朝吴家开屏,何子衿也同吴太太说起过帝都曹家之事,吴太太正为此事担心,侄子已是不肯再来她家,丈夫又一意厌恶帝都曹家,早放下狠话,曹大舅要是跟帝都曹家连宗,两家亲事立刻一拍两散。何子衿道,“因我家与曹家有些嫌隙,这么说,好似是有所偏见。只是我想着,咱们认识的时间虽不长,却是极好的。况且,我既听说了,只当不知道,我心里又很过意不过。” 吴太太一向娴雅,连忙道,“我岂能不知道嫂子的好意,那帝都曹家,就是我也时常影影绰绰的听到些不大好的消息。” 何子衿道,“要只是不大好的名声,暂且还罢。我家老爷未罢官前,一直在朝廷当差。不说别的事,就说曹太后的父亲曹斌的爵位,这是太皇太后与内阁商量后,下旨革除的。陛下亲政后要给曹斌复爵,内阁首辅韦相,这是先帝的老师,韦相坚决反对给曹斌复爵,所以,曹斌的爵位未能恢复。要是一个人说这人不好,可能是谣。两个人说这人不好,也可能是偏见。当然,世上还有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的话。只是,曹家做出来的事,就是放在咱们寻常人家尚且不耻呢。” 因着连宗实在是大事,何子衿方多嘴与吴太太说了说帝都曹家的事。 要依吴太太的意思,娘家不与曹家连宗,不改其富贵,与曹家连宗,虽可能得到更大的富贵,却也担着诸多风险。何必要去担这样的风险与名声呢? 只是,娘家的事焉能由她一介外嫁女做主? 曹家事到底如何,江家也没空处处关注。双胞胎倒是有一事,他们在世态炎凉下仅存不多的朋友,如今还有一位要随母亲往江南去了,没错,就是宋然童鞋。 宋然还过来跟自己的忘年知音江婶婶过来辞了一回,宋然道,“原本我可以留在帝都的,我娘说,大哥得回来准备大婚的事,我得过去服侍父母。”十四岁的男孩子,已经不那么依恋父母,当然,宋然童鞋对父母还是很孝顺的。他这要去江南,还给江婶婶送来了江南的大鱼干、对虾、海参等许多海货特产。 何子衿道,“这东西在帝都可是难得的,你也喜欢吃,要留些在路上吃多好。” 宋然道,“不行,我娘闻不得海味儿、一应鱼虾,吃一点儿她就闻得出来。” 何子衿:…… 何子衿请宋然又吃了一回烤鱼,宋然此方心满意足的告辞。 何子衿还与阿念说呢,“先前不是说江伯爵任侍卫大臣,江伯爵这一走,侍卫大臣不知谁接任呢?” 阿念一时也不晓得,还是打听后才知道,接任侍卫大臣的是柳伯爵,就是柳悦柳姑娘的父亲。当朝兵部柳尚书嫡长子,柳煜。 江行云江伯爵刚离开帝都城,远嫁西蛮二十几年的和顺大长公主回朝,帝都城又是一翻热闹。这事儿,何子衿是听儿媳妇说的,“和顺大长公主刚回帝都城,太皇太后亲命二殿下来为大长公主督建公主府。说来,就建公主府的事儿,曹娘娘还闹了个笑话。和顺大长公主远嫁西蛮二十年,这样的功劳,太皇太后让二殿下建公主府,一则是对大长公主的看重,二则,也是大长公主位尊。曹娘娘却似不大乐意,说让陛下为大长公主赐下府邸,这帝都城的公主府,有哪一处是没人住的。曹娘娘说话,简直吹口气儿似的,难道还能随便赐别院给大长公主住,这岂不是委屈了大长公主。听说,近来曹娘娘屡屡插嘴宫务,前儿还要升宫里先帝时许多无子妃嫔的位份,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么些有子的太妃太嫔不升,非要升那些无子的,她们是的功还是有劳?如今,人人庆幸宫里有太皇太后做主,不然,不知道要出多少笑话呢。” 何子衿叹道,“曹娘娘要升那些无子妃嫔的位分,无非是收买人心罢了。有儿女的,她怕还防着人家还来不及,哪里肯升人家的位份。” 苏冰悄声道,“听说,二殿下的生母戚贵太妃,当初原是与曹娘娘一起做的先帝侧室,后来二人前后脚,一个生了长子,一个生了次子。及至先帝登基,二人同在妃位,余者先帝后宫皆不及她们。如今戚贵太妃,已是贵太妃的尊位,要是再升,就是皇贵太妃的位子了。曹娘娘一向忌惮贵太妃,哪里还肯再升贵太妃的位份。” 何子衿想了想,道,“怕不止于贵太妃,先时韦太昭仪升了德太妃,德太妃系出名门,膝下亦有一位小殿下。曹娘娘一向心胸欠广,手握的这样紧,一丝一毫的好处都舍不得给人,还想拉拢人心。难怪当初柳家不肯与曹家联姻,这脑袋就是问题。” 何子衿一向是一团和气的人,鲜少说话这般辛辣,苏冰听得有趣,不由唇角上翘。何子衿道,“这给儿子娶媳妇,切不能只看门第,老话说得好,贤妻旺三代,是有道理的。咱们娘儿俩私下说,曹娘娘难道不拿陛下当命根子?可你看她做的这些事,哎,不说皇家,谁家娶这样的媳妇也吃不消。” 苏冰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深以为然。 苏冰每次过来都会给婆婆带来帝都消息,这些多是八卦,但接下来的事,于江家沈家何家,就是切身的坏消息了。今年春,各衙门官员考核之后,阿念是已经罢官的了,如今真是清静,考核也与他无干。但,何家沈家,两家男人们的考评,今年都只得了中等。对了,还有大宝,也受了牵连,一样是个中评。 中评的意思是,起码会影响三年的升迁。 阿念心里就有些不好过,道,“怕皆是因我之过。” 何子衿宽慰他道,“既是亲戚,如何能说这样的话。再者,曹家这样的睚眦必报,他家既能操纵考评,想来倒霉的不只咱家。得利的肯定就是曹家那一帮子了。” 阿念还特意进城打听了一回,沈素何恭怕他心里想不开,还安慰他道,“今次考核,亲曹家的皆是上等,与曹家有过节的,不是中等,就是中下。这样的情势,就是给咱们评上等,也不能要,咱们虽不是名门,却也不能与曹家这样的人家为伍。” 大宝也道,“是啊,往年人都以上评为荣。如今有几位不理俗务的老大人,大概是曹家也不愿意把人都得罪个遍,那些老大人的考评依旧是上等。如今那几位老大人都去吏部说,宁得一中评,也不要今年的上评。” 阿念道,“三品以下官员考核向来是吏部的事,吏部尚书李九江也是积年老臣,如何会与曹家狼狈为奸?”李九江可是仁宗皇帝的心腹之臣,这位大人是自仁宗皇帝藩王府长史司做起,随还是藩王的仁宗皇帝转战天下之人。这样的人,如何肯与曹家合作? 这事儿,不要说阿念想不通,沈素也想不通。沈素道,“是啊,李大人素来高洁,我找小唐大人打听一二,一时还没消息。” 很快就有消息了,小唐大人与恩师李九江大吵一架,割袍断义了。 是真的割袍断义,据传小唐大人揣着刀去的,硬是砍下李尚书半截袖子,这知道是割袍断义,不知道的还以为断袖之癖呢。 章节目录 第511章帝都风云之六三 > 第511章 李九江李尚书简直是个谜一个人物。 这位大人论资历论功绩, 满朝大员, 怕只一个兵部尚书柳扶风柳国公可与其相提并论, 便是当朝首辅韦相, 较之李九江怕也要略逊一二的。 这位大人,功高, 位高,权重。 这是在政治角度的解读,李九江一路走来,完全是一个正常权臣与能臣的晋身之路。但与寻常权臣不同的是, 李九江一生,不婚不嗣,与家族永安侯府一直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尤其是与生父老永安侯, 那真是……不是传闻中的不睦, 而是,切切实实的不睦。李九江升任吏部尚书之时, 因有父子不能同为六部尚书的规矩, 老永安侯便自兵部尚书之位上退了下来, 之后, 老永安侯让爵给嫡子李宣, 便是现任的禁卫大将军李大将军, 自此,老永安侯正式退出历史的舞台。 但是,要知道, 如李家父子这样的情形并不罕见, 如苏不语,包括苏不语的两位兄长,都是在相对年轻的年纪就有不错的官位,但因当时其父先苏文忠公为首辅,苏不语的两位兄长一直做了封疆大吏一地总督,也未能入中枢为官。至于苏不语,他的官场之路更是曲折,先是避嫌,其父为首辅时,他一直是刑部侍郎,不能再进一步。之后,其父过身,苏不语辞官守孝,待孝满起复,当时如果朝中有合适的位置,苏不语会更早的升任一部尚书,但事实上,苏不语守孝后谋求差使时,直接是谋的外缺,便是因朝中没有空缺之故。之后,苏不语六年外任,方重任刑部侍郎,随后再升任一部尚书,位在中枢。 所以,苏家三兄弟,为避父亲嫌,于官位上,只有年纪最轻的苏不语在父亲过逝后得以入阁。 若李九江当年肯避父嫌,老永安侯应该不会那么早让爵辞官养老。但,李九江没有让,他直接升任吏部尚书,把他爹从兵部尚书之位上挤兑了下去。 李九江对家中三个弟弟,唯有现永安侯兼禁卫大将军的李宣亲近一二,其他两个弟弟就很寻常。 当然,这也可能与李九江是庶出有关。 事实上,李九江少时还曾有不孝的名声传出,虽是老皇历,但也是事实。亦可由此推测,起码李九江少时在家中并不得意,也是真的。 更不必提李九江官高位显之后,一直辟府独居,而非住在自家永安侯府,听闻当年仁宗皇帝亲自作媒,李九江都婉拒了去,其人至今无妻无子,孤身一人。 这样的人,似乎也在暗示,他这种独特的性情,绝不是可用常理来揣测的。 便如小唐大人,这是李九江唯二爱徒,小唐大人都割袖断义了,李九江也没睬他。要说小唐大人还只是师生之名,但,李九江唯一还亲近的家族的弟弟禁卫大将军李宣,据闻也十分不能理解其兄所为,亲自上门解劝,李大将军把嘴都说肿了,李九江仍是一意孤行。 然后,李九江还办了一件震惊整个帝都城的事,他请示了族长,也就是他爹老永安侯,打算另立族谱。整个帝都官场不禁哗然,这年头,不要说另立宗族,就是父母活着,都不能允许分家的,分家就是大不孝,违法的。更不必说,父母活着,另立宗族了! 御史台先炸了,左都御史钟御史带着御史台大大小小的御史险没用吐沫星子把吏部给淹了,据悉,参奏李尚书的奏章便有半屋子之多,内阁都看不过来。 礼部亦说此事不妥,不想,能生出李九江的老永安侯也不是个寻常人,这位已退出历史舞台的大长公主驸马兼老侯爷,直接准了李九江另立宗族之事。凭谁来说来劝,没用。李家寻了个日子,李九江便自宗族迁了出去,如今,李尚书已是自成一族。 虽然这么多人参奏李九江,陛下都以“此乃永安侯府家事”为由,随人怎么说去吧。倒是李九江,御史台敢参他,完蛋了,御史台今年三品以下的官员考核可想而知。左都钟御史为此大怒,当朝就与李九江撕打起来,俩六十几岁的老头儿,打得年轻人都拉扯不开。钟御史大怒,指着李九江大骂,“无耻之尤!耻于尔等为伍。” 李九江淡淡一句,“有本事辞官我才服你!” 钟御史当时脑子一热,险些真辞了官。不过,钟御史也是多少年的老人儿了,他道,“老子便是辞官,也切不会便宜尔等小人!”就是不辞官!气死姓李的! 李九江回以鄙视眼神,理理衣袍,虽鬓发略有凌乱,却仍不减风度翩翩。要知道,李九江两个弟子,一个是文官小唐大人,另一个是武官忠勇伯。所以,李大人其实文武双修,要不是钟御史与大寺理卿杜寺卿交好学过两手防身术,他怕要在打架中吃亏的。 韦相出列,以李九江钟御史当朝打架,御前失仪之事,罚二人各半年俸禄。钟御史气哼哼的没说话,李九江道,“此事乃钟御史先动手,我不过防御。故,首辅大人所判偏颇,臣不服。”把韦相噎得,险翻白眼儿。 最后,陛下调停着,李九江罚三个月薪俸,钟御史罚半年。这种决断,真叫钟御史吐血,要不是有同僚死拉着钟御史,钟御史怕真要一怒之下当朝辞官了。 就这么着,李九江还道,“陛下偏帮恩师,臣就给韦相这个面子。” 韦相,“那我就谢谢李尚书给我这个面子。” 李九江,“不必谢下官,首辅谢陛下就是。” 总之,李尚书简直是成了朝廷的公敌啊。跟他比起来,曹家都显得可爱了。偏生陛下现在视李九江若腹心,凭谁如何参奏李九江,陛下维护的很,一时,竟是谁都拿李九江没法子。 多事之秋。 何老娘特意到郊外,同自家丫头道,“今年咱们几家运势不大好,我约了你外祖母、舅妈她们,还有你娘,阿幸、阿媛她们,咱们一起去西山寺烧烧青云香。”保佑家里男人们青云直上才好。 结果,这香还没烧呢,冯姑妈一家来帝都述职。 冯姑丈如今已是位在从三品参政,任期满后,按规矩来帝都陛见,也要谋一新缺才好。 不得不说,冯姑丈来得很不是时候。不过,这也挡不住一家子团聚的高兴啊。冯姑妈见面礼就备了两车,见到弟弟家这样的兴旺,如何能不欢喜。何家宴席就摆了两日,何子衿阿念这住郊外的也回城住了些日子。妇道人家无非是说些这些年的琐事,冯姑妈见着阿曦生的龙凤胎格外欢喜,还说呢,“当初就是离得太远,音讯不便,不然,哪里轮得到阿念,我原是想子衿来我家里做媳妇的。” 沈氏笑道,“别说,阿翼与子衿小时候不真是合得来,阿翼每次一去就给子衿买好吃的,还有送给子衿的小木马,子衿存了多少年。” 何子衿笑道,“现在还有呢,阿晔阿曦小时候,给他们玩儿过,待他们大些不玩儿,我就又收起来了。” 大家说些旧事,极是欢喜。主要是,冯姑妈家的日子也一直很好,冯姑丈这些年做官儿顺顺利利的,只是,此时来帝都,却不是最佳时机。 如今帝都的情势,何恭阿念先与冯姑丈说了,阿念道,“亏得姑丈如今已是从三品,谋缺之事不经吏部,主要看内阁的意思。不然,如今来帝都谋缺的人,但凡走了曹家门路,吏部那里便极好安排。倘是不走曹家门路,便要公事公办,再者有运道不好的,就更难说了。” 冯姑丈略有不解,道,“往常来帝都,李尚书一向公道。” 何恭道,“今日李尚书,已非往日李尚书。现在怕就是去曹家送礼,好缺也不多了,听说前些日子,安排了一批曹姓人,或是与曹家沾亲带故的。说来可恨,各军中都在安排曹家亲信。曹家所谋非小啊。” 冯姑丈原是寻思着能再往上走一步的,听小舅子这般说,冯姑丈道,“那我不如先试试,看能否连任。”感叹,“我们这些外任官,久不来帝都,竟不知帝都这般情势。” “如今的稀奇事儿多着呢,因曹家做了陛下外家,自陛下亲政以来,曹家虽仍未复爵,但陛下亲近外家,曹家又与李尚书交好,现在不少人都在走曹家的门路。还有可笑的,外地来的官儿,也是姓曹,立刻巴结上去,因巴结的到位,还与帝都曹家连了宗,成了一家人。”何恭道,“如今的人,为了官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管祖宗愿不愿意。” 冯姑丈都奇怪,道,“那为什么不直接走李尚书的门路?” “李尚书为人,不可以常人揣度。”阿念道,“有人给李尚书送礼,李尚书转天就把送礼的人给参了。再者,李尚书于朝中结怨颇多,现在御史台和吏部是死敌,御史台早盯着他呢。我看,都有人恨不能给李尚书送银子,然后做个局把他弄下去。李尚书这么些年的吏部尚书,坐得稳稳当当,他断不能给人留下这种把柄的。”要是李尚书好收拾,御史台钟御史能生吃了他。 阿念给冯姑丈出一主意,道,“内阁如今与吏部不睦,李尚书大有要力压内阁之势。姑丈倘去内阁那里走动,要是遇着韦相,只管骂吏部骂曹家,便对了。要是遇着苏相,就不要骂吏部,只骂曹家。” 冯姑丈听得一乐,又道,“不是说吏部与曹家狼狈为奸么,苏相出身名门,焉会与他们为伍?” “苏相与曹家不睦,不过,苏相与李尚书是多年交情,纵李尚书今助纣为虐,苏相仍是不愿听人说李尚书的不是。”何恭解释道。 有小舅子在帝都为官,冯姑丈此来,虽帝都形势不佳,但他想谋连任却着实心里有底,省去了许多打听。尤其阿念给出的损招,冯姑丈有幸见着韦相,话间表示了对吏部与曹家的满,韦相果然看他顺眼,冯姑丈的连任文书很快下来。 冯姑丈这里顺利,阖家皆为冯姑丈欢喜。 冯姑丈就是不放心小舅子家里,想着阿念与曹家是彻底翻脸了,小舅子家怕也要有几年苦熬,冯姑丈道,“眼下外放怕无好缺,要依我说,待形势好些,不若谋外任官。” 何恭道,“是啊,帝都虽好,事情也多,倒不若外任时清静,能一心一意做事。纵地方寒苦些,也不惧的。” 冯姑丈既来帝都,各方面的关系也要打点一二,他尚未赴任,就亲眼见到了如今帝都权利斗争的严酷。曹家嫡支,据说刚刚就任禁卫军副将的曹氏子弟曹停,便被人发现马上风死在了青楼的床上。 这样的丑闻,御史台没有不发声的,事情尚未查出个结果,宫里曹氏女生了皇长子。 然后,永福大长公主的孙女嫁了曹太后的侄子,两家联姻。 冯姑丈办下连任的手续,准备去任上连任时,曹家又暴出一惊天大案,竟是这对联姻的小夫妻,曹太后侄子曹廷失手杀了新婚妻子吴氏。永福大长公主一怒之下告到陛下面前,陛下命三司严查此案。 冯姑丈也是多年为官,却给帝都城几番的狂风暴雨惊得有些心率失调。冯姑丈都想着,要不要带妻子马上赴任,只是,又想着,与岳家这些年不见,冯姑丈还想在帝都城多留几日。阿念与何恭却都是劝冯姑丈立刻上任,何恭道,“姐夫赶紧带着姐姐去吧,如今这帝都城,委实乱的不行。咱们再见面也有的是机会,我们在帝都,如今去留两难,姐姐、姐夫莫要久留了。” “是啊。姑丈此去,切莫与曹系官员来往太密。永福大长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嫡长女,仁宗皇帝的长姐,她定不能罢休。曹家此时却是有皇长子在手,又是陛下外家,出事的是曹家嫡长孙,他家定要保全嫡长孙。这事,怕是要酿成宗室与外戚之间的大案,曹系根基太浅,一向不得人心,虽有吏部李尚书为援,李尚书的嫡母文康大长公主是永福大长公主嫡亲的姑妈。这回,曹家定要倒霉。”冯姑丈久不在帝都,对帝都的事不若何恭阿念翁婿清楚,故而,阿念多作解释。 冯姑丈很是欣慰,拍拍阿念的肩,道,“放心,你的话,姑丈记住了。咱们虽是要做官,也想往上走一走,却也不能做小人。”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冯姑丈便是为子孙前程计,也是极注意个人声名的。 阿念笑,“姑丈自然心里有数,我也不过白唠叨几句。”像吴夫子岳家曹家,那真是拦都拦不住,已与帝都曹家连宗。彼曹家不过外人,冯姑丈却是实在亲戚,阿念难免有些担心。 冯姑丈家走后未久,江伯爵江行云与丈夫江南海军统率冯飞羽冯大将军,奉陛下之命前来帝都参加长子冯烈与嘉纯郡主的大婚礼,这一对东穆朝权势赫赫的夫妻,同时带回帝都的还有请陛下亲阅的三千海兵。 章节目录 第512章帝都风云之六四 > 第512章 何子衿比阿念更早接收到一个信号, 那就是:江行云侯爵与冯飞羽将军是带着三千海军来朝的。 何子衿还说呢, “不是说江侯爵夫妻是奉旨回帝都给长子办大婚礼的么, 怎么还带了海军回朝?”何子衿不知为什么, 大概是上辈子剧刷多了, 第一反应就是, 这对夫妻怎么带兵回来了。 阿念却是未甚在意, 道,“听说是陛下想检阅海军,头一年亲政么, 陛下兴致很高。只是,陛下身在帝都,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去江南, 便令冯将军带了些海兵回来, 陛下准备亲阅。” 何子衿总觉着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 这是陛下亲允的, 何子衿也就没再多。 主要是, 她与阿念在郊外, 阿念教书每天都有课程, 何子衿这里,隔壁吴太太病了,何子衿得去探望。 何子衿看吴太太消瘦了许多, 也听双胞胎说了吴家的事, 吴太太娘家一意要与帝都曹家连宗,吴夫子这性子,向来说一不二,又是天生的不会说好话,当下就与大舅子退了儿女亲事,两家也不复往来。吴太太心里怎能好过? 吴太太倚在床间,脸色腊黄,何子衿忙问吃了什么药,请的哪位大夫,吴姑娘就在母亲身边侍疾,轻声答了,何子衿听说是请的闻道堂附近的窦家药堂的大夫,也便放下心来。窦家世代行医,如朝云师傅身边的窦太医便是如今窦氏族长的亲弟弟,窦家医馆在城中颇有名气。 何子衿劝吴太太道,“窦家药堂的大夫医术还是好的,我看你,就是心思太重。” 吴太太叹道,“我恨不能一身劈作两半。” 何子衿宽慰她道,“你这样想就钻牛角尖了,吴夫子什么性子,别人不了解,妹妹还不了解,说话是硬。只是要我说,越是说话硬的人,心地就越软。那不过一时气话,妹妹想一想,吴夫子只是话难听,心地其实是好意,他呀,是盼着岳家平安,方如此激烈。倘是不相干的人,或是吴夫子不在意的人,他哪里会去多这个嘴?就是曹舅爷那里,曹舅爷无非是想于官场上更进一步,也是为子孙前程考虑。姑舅亲姑舅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他说不来往就不来往了?男人一时的气话,哪里能信?介时大郎二郎过去喊舅舅,曹舅爷能不应?曹公子过来喊姑姑,妹妹你能不答么?要我说,这些男人也是好笑,一时斗气的话竟也能当真。说到底,都是好心,却是没把话说好,也没将事做好。妹妹你又是个细致人,心细,一个是夫家,一个是娘家,最难做的,可不就是妹妹么。只是,妹妹这里虽难做,可调解两家的关系,还不得靠妹妹么。如今,妹妹你先躺下了,吴夫子正在气头上,岂不得多想,定是岳家不听他劝,方把你气坏了?曹大舅更得心疼妹妹,怕是得说,定是吴夫子不体贴,方至妹妹病倒,如此一来,他们郎舅二人,更得多些不满呢。倒不如,妹妹养好了身子,找个中人,两相劝上一劝,这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说开了,也就好了。” 何子衿宽解人绝对是一把好手,吴姑娘也道,“是啊,娘,江伯娘说的在理,阿舅最是疼我们,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性子,只是俩人都在气头上,一时谁都拉不下脸来,这才僵住了。” 吴太太原本好些了,一看到闺女,想到闺女退掉的亲事,又伤感起来。一面拭泪,一面点头,“娘晓得,放心吧。” 何子衿见状,焉能不知道吴太太的心事,给吴姑娘递个眼神儿,吴姑娘便道,“我去外头看看娘的药,麻烦伯娘陪我娘说说话,我娘就是心里难受,病才一直不见好。” 吴姑娘出去,何子衿方与吴太太道,“论理,我不该说这话。只是,我也是有闺女的人。做娘的,哪个能不为闺女着想呢。我看,妹妹的心病,一半儿在阿静的亲事上。” 吴太太叹道,“我们阿静,也不知怎地这般命苦……” 何子衿道,“我看阿静神色倒比妹妹还要好些。” “她是怕我担心,不肯说罢了。”吴太太道,“嫂子也是有女儿的人,我家阿静,没有半点儿不好,如今这退了亲事……其实,退亲之事,并不与阿静相关,可以后再议亲,倘男方知晓你女方是退过亲的,必然要看低的。” 何子衿还以为吴太太是不舍曹家侄儿呢,原来吴太太是担心闺女以后议亲的事,何子衿便明白,吴太太也并非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何子衿道,“要是那样的浅薄人家,咱们根本不把阿静嫁给他,他还想跟咱们议亲,那不是做梦吗?” 何子衿道,“阿静这样的好闺女,难道还愁亲事?再者,闺女的亲事,原就与儿子不同,儿子这里,是咱们往家里娶进媳妇,闺女是嫁出去的,故而,更得慎重。我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先不论贫富,先看门风人品。我说这话并非他意,我也不是单单这样要求女婿家,就是我娘家几个弟弟议亲,我舅家表弟们议亲,再有我家阿晔议亲,我也都与亲家说过的,我们家的男孩子,再不会纳小,就是小夫妻两个过日子。我家是寒门出身,少时也见过大户人家多妻妾,反正,我是过不了那样的日子,我们家的孩子,也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我们阿曦议亲时,我也与亲家提了这事儿,亲家愿意,阿曦与阿珍的亲事方才定下。咱们闺女,在家虽不是穿金戴银仆婢成群,可也是咱们放在心尖儿上呵护着长大的。阿静原本的亲事,你们是姑舅亲上加亲,以往我不好说,如今这亲事既然取消了,我就多说两句,曹公子固然出众,才干没的说,文章也做的好,为人更是圆融,相貌亦生得好。可要我说,曹公子却不若吴夫子,吴夫子与妹妹夫妻恩爱,家无姬妾,一心一意,纵是性子有些执拗,可说来,人无完人,谁就样样都好呢?曹公子这样的人品,以后前程自是没的说,可我听说,他现在身边已有通房。虽则说妻妾有别,我总觉着,看着丈夫去别的女人屋里睡,看着他与别个女人生孩子,哪个女人心里能好过?便是那些史书上标榜的贤良人,难道就真的从无生怨?更不必说,有些内宅瞧着一团和气,实际上刀光暗影,一个个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倘是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阿静的亲事,未尝不是如此。” 吴太太撑着精神与何子衿请教,道,“这要是跟男方说,不准女婿纳小,不是显着嫉妒么。” 何子衿笑道,“要是男方真的愿意,这算什么嫉妒呢?我也有儿子,妹妹也有儿子,做亲娘的,有几个不是盼着儿子媳妇好生过日子的,难道今儿给儿子安个小妾,明儿送儿子两个通房,要是这样的母亲,我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了?不说别个,男孩子,过分纵欲对身子就不好。何况,做娘要真是心疼儿子,该盼着儿子的日子过好,什么是好?有些人可能认为儿子姬妾成群是好,人家非要那么想,咱们也没法子。可我不是那样想,我认为,儿子功业暂且不提,都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说的倒是内闱家事,难道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家里太太平平的,就不是好了,这是大好。男人无后顾之忧,方好进取功业。不然,成天家里鸡飞狗跳的,这样的人家,我反是没见过有几家太平到底的。” 何子衿陪着吴太太说了许久的话,方告辞而去。 何子衿又让阿念劝一劝吴夫子,道,“没他这样办事儿的,怎么就好端端的话不会说,张嘴就要噎死人呢。一点儿不知体谅别人,他斩钉截铁的跟着岳家断决关系,有没有问过吴妹妹的意思?就是吴妹妹性子好,把他给惯的,要搁我,我早把他那臭嘴给他缝上了。” 阿念道,“吴老弟就是嘴上不饶人,心真是好心,心思也正真。”答应劝说吴夫子。 吴夫子要是好劝,那也不能得个狷狂的名声。阿念这么会说话的人,硬是没劝动吴夫子。吴夫子坚决就认为自己是对的,还举例,“你看曹外戚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品,刚成亲就能打死新媳妇。舅兄要与这样的人家连宗,我能不拦着?他不听我的,可见与我非同道中人,不来往就不来往,我还怕他怎滴。”完全不想想家中妻子的感受。 阿念道,“你怎么会怕他呢。咱们是一样的人,我劝你难道是为了别人,哎,你总得为弟妹想一想。还有侄女儿,刚退了亲事,心下必是不好过的。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多疼妻儿,你说是不是?” 吴夫子道,“我家内子一向贤惠,定能想得明白。我家阿静性子也聪慧,定能明白我的苦心。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还没娶亲呢,就弄一屋子丫头。我能把闺女嫁给他?” 吴夫子总算说了实话。 反正,阿念虽未劝动吴夫子,但吴夫子别别扭扭的,也与吴太太说了句,“我一片好心,舅兄只以为我挡他官路,叫谁,谁不生气。” 吴太太又有儿女解劝着,还有阿晏这上门自荐做女婿的,总算吴太太觉着,虽没了娘家侄儿的亲事,闺女的行情也是不错的,心胸开解了,病情也慢慢有了起色。 何子衿让阿晏继续努力,何子衿隔三差五的也要回城看望父母、祖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一家,再有,就是朝云师傅那里。 何老娘因闺女随女婿赴任之事,心情有些低落,何子衿就想着把老太太接自家住些日子,何老娘还不乐意,何老娘道,“我也就看着重孙儿重孙女们还能乐呵些。”舍不得孩子。 何子衿笑道,“是,祖母尝尝我给您带来的栗子糕,您闻闻这味儿。”何子衿将裹着油纸包的糕捧上。 何老娘嗅嗅,想了想,寻思片刻,道,“怎么这么熟哩?”之后,一拍大腿,“这好像是咱们老家飘香坊的味儿啊!” 何子衿笑道,“都二十年没回老家了,祖母还没忘了呢。” “这哪儿能忘,你小时候,见天的讹我银子叫我给你买糕,还就得要飘香坊的,差了第二家不吃。我的天哪,光那会儿给你买糕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钱。”何老娘絮叨着,拿一块儿掰开来咬了一口,不停点头,“就是这个味儿,一点儿没变。”让沈氏还有孙媳妇们也尝尝,还有余嬷嬷,何老娘道,“阿余尝尝,非咱们老家的飘香坊,做不出这么香浓的栗子糕啊。” 余嬷嬷点头,“是,还是这么宣软香甜。” 沈氏问闺女,“这是打哪儿得的?我尝着是新鲜的糕。” 何子衿道,“你们都不晓得,飘香坊老东家的孙子如今也是举人了,来帝都准备明年春闱,就住在闻道堂附近。有一回,阿念遇着他,听他口音像蜀中人,就多问了几句,才知道是同乡。这也是天缘凑巧,既是同乡,阿念难免多关照他一些。这是他家祖传的做糕的手艺,让厨娘做了几样打发人给我送来,我想着祖母爱这口,就全都给祖母带来了。” 何老娘听得高兴,道,“就这栗子糕,真的八方斋的都不如他家做得好。” “那是。”何子衿道,“飘香坊在咱们县多少年了,数它家的糕最好。” 吃人嘴短。吃了人家的糕,何老娘道,“跟阿念说,多关照些,到底是咱们同乡呢。” “放心吧,我晓得。” 吃到了老家的糕,何老娘心情大好,不禁又说起家乡事,与自家丫头道,“前儿,你姑祖母托人带信来,说阿志的长子读书极有灵性,准备考秀才了。” 何子衿笑道,“要是那孩子中了秀才,可得继续功读,倘能中举人,也能给姑祖母家光耀门楣。待中了举人,只管让他来帝都,咱们可不是外人。再者,咱家读书人最多,也能指点着表侄儿些。姑祖母家一向富庶,我看,就是功名上略不如咱家。姑祖母的心哪,也就在这上头了。” 何老娘得意道,“是啊。不过这念书也得看有没有这根儿筋,不是我说,你们老何家他们老陈家,祖上都是种田的,土里刨食儿。还是我们祖上,前朝就有名的官宦人家,有读书的血脉。” “可不是么,诶,祖母,你说,别的不服,我就服祖父的眼光啊!你说,这世间千千万万人,他咋一眼就看中你了哩!” “他眼光儿好呗。”何老娘将嘴一撇,又拿了块儿糕,道,“要没我,你们老何家能这般兴旺。”认为家族有今日都是她老人家的功劳啊! 何子衿道,“看!看!看!又是你们老何家你们老何家的,你不是我们老何家的人哪?” 何老娘点点头,“嗯,我是,你不是了。” 何子衿哭笑不得,道,“这还吃我的糕呢,就说这样的话。赶紧,把剩下的包起来,一会儿我就带回去。” 何老娘连忙道,“哪里有送来的东西再带回去的。” 大家听着这祖孙俩你一我一句说相声似的,皆忍俊不禁。 何老娘都道,“那乡下地方有什么好住的,一住住老远,回娘家都不便宜了。”何老娘的审美与双胞胎一致,最爱帝都繁华热闹。她老人家现在住的是四进大宅,哪里要去住乡下小院儿哟。 在娘家用过午饭,何子衿下午去的朝云师傅那里。 不想,朝云师傅有客人到访,何子衿便去园中逛了逛,还寻思着,朝云师傅一向少有交际,这是谁来了呀。一时,朝云师傅那里方让何子衿过去说话,何子衿给朝云师傅和罗大儒做了两身衣裳,朝云师傅道,“你一向不得闲,做一身便得了。” 收到礼物的罗大儒表示,“是啊,我一向不挑剔,不似某人,露个线头还要啰嗦半日。” 何子衿笑眯眯地,“现在我做衣裳可细致了,足足两天才做了一身。” 何子衿说些在闻道堂那里的事,何子衿素来嘴巴伶俐,朝云师傅听得向往,道,“要不是放心不下孩子们,我倒也愿意往郊外住一住。” 何子衿道,“师傅过去住一段时间呗,闻道堂虽在郊外,也并不冷清。一早一晚的出去散步,可好了。” 朝云师傅摇一摇手中白孔雀毛的羽扇,“眼下还不成。” 何子衿道,“我倒觉着,帝都城越发乱哄哄了。” “怎么,你这在郊外住着的,还挺关心帝都的事儿啊。” “我正想着曹家什么时候倒灶呢。”何子衿道,“这回曹家惹上了大长公主,真希望大长公主好好教训他家一番。看他家干的那些事儿,乌烟障气。” 何子衿心下忽地一动,放低声音同朝云师傅和罗大儒道,“前儿我还听说江伯爵和冯将军带了三千海军回朝,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师傅,你要是与罗叔叔没什么事,不如就往郊外住些时日的好。” 朝云师傅问,“什么叫说不出的感觉啊?” “我也说不好。”何子衿道,“就是一种感觉。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叫家里严谨门户,每天固定时间下人出去采买,其他时候少出门。” 何子衿道,“师傅,你这里也小心些。我近来进宫,曹太后越发不成体统,以往她惹得太皇太后不悦,自己便战战兢兢的。如今她是完全不要脸面了,既不往慈恩宫去,又在寿康宫称王称霸的。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这可不是好兆头。” 朝云师傅笑,“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分析呀。” “我也是随便瞎猜的。”何子衿假假谦道。 朝云师傅问,“你知道刚刚是谁过来了吗?” “这我怎能知道?”朝云师傅这里的人,嘴巴都很紧。何子衿自己也不是会多嘴打听的人。 朝云师傅自问自答,“是文康公主。” 何子衿想了一时方想到了这位老牌的大长公主,如今帝室,论辈份,最高的并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这位太宗皇帝的嫡亲妹妹文康大长公主。因为年迈,文康大长公主并不经常出门,进宫的次数也极少,起码,何子衿并未在慈恩宫见到过这位大长公主。不过,文康大长公主的媳妇长泰大长公主是慈恩宫的红人。 何子衿会知道文康大长公主,是因为,朝云师傅回帝都后,只与两家有所往来,一家是太皇太后,嗯,另一家就是文康大长公主府了。 朝云师傅主动提起,何子衿不得不接下,道,“大长公主是来看望师傅的吗?” “我有何好看的?也没到需要文康亲自上门看望的地步。” “那公主是来做什么的?” 朝云师傅露出一种千年老狐狸才有的微笑,“你猜啊。” 何子衿:…… 章节目录 第513章帝都风云之六五 > 第513章 朝云师傅一幅很想让她猜的模样, 何子衿随口道, “这有什么好猜的, 总不会是过来叙旧的吧?”要叙旧早叙了, 何子衿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合掌一击道,“啊, 我猜到了,肯定是来叙旧的。” 接着,何子衿根本不必人问就滔滔不绝的嘚啵嘚的说开了, “自师傅你回了帝都,也没见你跟大长公主来往过。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见面能说什么, 肯定得说些旧事叙叙旧啊。”忽然眼角余光瞟向朝云师傅露出丝丝鄙夷, 何子衿见机改口,“当然啦, 这么俗的见面方式, 别人可能用, 师傅你是不可能用的。既是见故人, 又非叙旧, 那必是说新事的。如今当朝新事, 还能与公主有关的,自然是曹家的事了。” 见朝云师傅虽未曾开口,眼中却是闪过一抹讶意, 进而露出淡淡笑来, 何子衿就知自己说的挨了边儿,她皱眉思量,“不过,师傅你素来不理俗务,何况小小曹家,更不入师傅你的眼。师傅你的性情,大长公主不会不晓得,既知你看不上曹家,那大长公主过来为何呢?难道是找你向太皇太后说项?”见朝云师傅唇角一抿,何子衿立刻道,“但论身份,大长公主一样是皇室长辈,而且,她自己的辈份暂且不论,其夫族显赫,想办一个曹家,于这位大长公主不过小事一桩,难道还为这等小人来麻烦师傅你。这想来也不是大长公主的风范。”果然,朝云师傅微抿的唇角稍稍的那么向上一翘,何子衿道,“既不是为曹家,却又与曹家相关……要依我说,大长公主所来,我虽猜不出是为什么的事,不过,显然这件事是一件大长公主拿不准、需要看一看师傅你的态度的大事。” 朝云师傅合掌轻击,对罗大儒道,“如何?” 罗大儒笑,“子衿真不愧大仙儿之名,察颜观色的本事,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何子衿见自己被二人看穿,也不恼,一拱手,厚脸皮的笑,“客气客气,我这也就班门弄斧。” 朝云师傅哈哈一笑,“行了,你去吧。” 何子衿现在已是好奇的了不得,凑近了问,“师傅你不打算跟我说一说?” 朝云师傅完全没有半点儿要同她说的意思,就把人打发走了。 待何子衿走后,罗大儒方道,“子衿资质当真不错。” “那是,不说是谁看中的人。”朝云师傅道,“打小儿就聪明,只是无大志,就爱温温吞吞的傻过日子。” 无大志的何子衿临回郊外前还去看了回外孙子外孙女,再叮嘱了闺女一番小心门户的话,便回家去了。何子衿非但心无大志,还特存不住事儿,晚上在被窝里就把在朝云师傅那里的事同阿念说了,阿念想半日,也想不明白文康大长公主到朝云师傅那里去做甚。 最后,阿念道,“兴许大长公主是想弄死曹家一家子,没什么把握,想借朝云师傅这里,也算给太皇太后通个气儿。” “不知道。反正我看曹家好日子到头儿了。”何子衿很为曹家即将到来的倒霉而高兴。 只是,何子衿这心心念念就盼着死对头曹家倒霉呢,结果,苏冰与阿曦带来的消息当真是吓了何子衿一跳,倒不是曹家倒霉,是曹氏子曹廷杀妻之事,三司判决下来了,判斩监侯。小皇帝不同意,非要改成二十年流刑,三司坚持不能改判。正当陛下与三司僵持之时,刑部右侍郎当朝跳出来造反说是三司判得重了,立刻自怀里掏出一本奏章参三司的老大循私。也就是说,刑部右侍郎把刑部尚书苏不语、大理寺卿杜执、还有御史台左都御史都给参了,三人按规矩放下手头事务,写折自辩。小皇帝见三司不合自己心意,便令这位很有“眼力”的刑部右侍郎重审此案,最后,右侍郎以吴氏女不贤,曹氏子误伤,判杀妻的曹氏子曹廷闭门自省三月。 何子衿听后震惊的久久不能语,觉着,曹家这不是倒台的节奏,这分分钟要上天的节奏啊! 正好,赶上何子衿得去宫里给大公主授课,嘉纯郡主婚期将近,便不再学武功了,如今何子衿教大公一人便可。 何子衿先到慈恩宫请安,正遇着一屋子的大长公主们愤愤不平的找太皇太后告状呢,太皇太后突然道,“皇家事难断,江恭人说一说,要是遇此事,宫外都是怎么断的。” 这样的人命官司,何子衿自然是秉心而,她起身回道,“臣妇一介妇人,并不懂断案。只是,臣妇生于民间,也听过一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俗语,不知对是不对。” 长泰大长公主道,“以前我就听说江大人最有风骨的人,果然是,良臣配贤妻。江恭人说的是正理,只是如今,这样简单的道理,遇到一个‘曹’字,也是难上加难了。” 寿阳大长公主道,“便是当年父皇在位,胡家因外戚之家显赫当朝,也未听闻有这等荒唐不公之事。我们这些公主后嗣,竟被人这样作践,每每想起,怎能不令人心寒。今儿个是打杀公主后嗣,明儿个还不杀个把公主,后儿个说不定就杀到昭德殿去了。我等一意维护皇室尊严,陛下却如此偏颇曹氏,实不知置我等于何地!” 寿婉大长公主连忙劝道,“哪里就到这等地步了,寿阳妹妹切莫这样说,岂不伤情分。” 寿阳大长公主道,“我不似寿婉姐姐,已与曹氏联姻,我便是自此再不进宫,也不会与那等禽兽之族结亲!姐姐也小心一二,曹氏张狂,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了姐姐的强。” 寿嫁大长公主面儿上很有些不好看,沉了脸道,“我还不是好意劝妹妹,看妹妹说的都是什么话。” “行了。”太皇太后道,“这有什么好争的,寿阳你做什么不来宫里,我还在一日,你就该来,你不来,白叫人看笑话。我在一日,也必会给你们个公道。” 寿阳大长公主道,“亏得有皇嫂,不然,我们公主在咱们皇家,当真是连个站的地儿都没了。” 何子衿今日上完课,是心肝儿狂跳的回的家。 阿念知晓慈恩宫之事后,道,“要是曹家聪明,这个时候就应该杀了曹廷。” 何子衿小心脏扑通一跳,道,“这可是亲生的儿子亲生的孙子,如何舍得?” “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事,谁让曹廷误杀大长公主的孙女呢。”阿念道,“瞧见没,大长公主们都不会罢休的。公主虽贵,却是生来与帝位无缘,宗室藩王,没哪个人会愿意得罪公主们。不论陛下还是曹家,要是明白,立刻杀了曹廷,平息公主们的愤怒。” “要是有一个明白的,事情也到不了这个地步。”何子衿道,“你说,有这样糟心的事儿,今年太皇太后还过千秋节么。” “怎能不过,这是陛下亲政以来太皇太后第一个千秋节。太皇太后先时代陛下执掌朝政,这样的功劳,陛下必然要为太皇太后大办千秋节的。” 何子衿道,“那得准备献给娘娘的寿礼了。我在宫里,可没少得娘娘庇护。” 阿念由衷道,“是啊。便是不从私心论,皇室有太皇太后这样的长辈,真是朝廷的福气。” 何子衿没想到的是,这个千秋节,竟会是如此这样一个令人终身难忘千秋节。 阿念因无官无职,并不能再进宫赴宴,他与子衿姐姐提前一天回城休息的,第二天一大早,让长子送了子衿姐姐去宫里。依旧与往年那般,江何沈三家的女眷是一道去的。三家的女眷们的诰命品阶不高,虽有幸赴宫宴也是排在偏殿的偏殿了。给太皇太后拜过寿后,宫宴刚刚开始,何子衿夹了一筷子鲜蘑,就见外面疾步跑来一队黑甲侍卫,何子衿当时心下一惊,这并不是大内侍卫。那队黑甲卫如铁塔一般,驻守门外,一动不动,但行止间的种种肃杀,已是令人心悸。 许多诰命脸色皆是泛白,何子衿手一哆嗦,筷子里夹的鲜蘑就掉到了案间。她放下筷子,先拍拍沈老太太的手轻声安慰几句,再看向何老娘、沈氏,给二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何子衿一双眼睛紧盯着门口,一时,有一个着黑甲将领服的男子过来点了几个人名,皆是姓曹的,虽未叫到自家人的名儿,何子衿也是一颗心恨不能提到嗓子眼儿,因为,点完名后,跟着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将那几位曹氏诰命堵嘴拉拽了出去。整个过程,曹氏诰命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便被不知拖到了哪里去。 如果亲自细历这种环境,就会明白,倘真是剧中那等鬼哭狼嚎的桥段,其实并不吓人。最令人恐怕就是这种无声的处置,何子衿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就知道,那几个被拖走的诰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诰命们哪里经过这个,尤其许多上年纪的,都吓得不轻。 何子衿自己也吓到不行,再看沈老太太,都哆嗦了,何老娘俩眼就知道看自家丫头,江氏沈氏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拿何子衿当个主心骨儿。而其他诰命,都一样,强不到哪儿去,已是有胆小的嘤嘤哭泣起来。何子衿主要是怕俩老太太吓出毛病来,她起身道,“大家不要担心,今天是太皇太后的千秋寿宴。那几位诰命,我细想了想,大家肯定也注意到了,刚刚点的名儿,都是曹家的诰命。或者是前头出了什么事,可咱们各家,只要与罪臣无干,只管放下心来,更不必担心各自的家人,大家想一想,自来夫妻同体,咱们做女眷的都没事儿,男人们更不会有事。” 多数人其实是一时吓懵了,何子衿姿态镇定,一说话一提醒,诸多吓懵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许多人面色稍稍好转。便是何老娘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腰板儿重新挺直了:她家非但与曹家没关连,还被曹家害的不轻。便是何老娘不大懂朝廷的事,这会儿听自家丫头一说,也知道自家是平安了。 许多诰命窃窃私语,何子衿坐下来,安慰了沈老太太几句,沈老太太还悄声问,“你舅不会有事吧?”江氏也看向何子衿。何子衿轻声道,“舅舅今年官员考评,皆因曹家作梗,得了中评。外祖母放心,咱们几家都是与曹家不对付的,舅舅绝不会有事。” 自家儿子平安,沈老太太也便放心了。眼下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沈老太太双手合什,开始念经,何老娘见沈亲家念起经来,她也有样学样,嘴里絮絮有词。 及至下晌,诸诰命方得了吩咐,可以回家了。 一家人出宫之后方晓得,就在当天,曹太后欲毒杀太皇太后,曹氏夷三族。 章节目录 第514章帝都风云之六六 > 第514章今夜, 帝都城无眠。 何子衿一家子都没睡觉的心了, 阿念晚饭都没吃, 倒不是惦记着曹太后, 曹太后干出毒杀太皇太后的事, 是生是死阿念并不关心, 阿念关心的是, 陛下现在如何了? 亲娘做出这样的事,陛下当真一无所知么? 阿念想出去打听吧,全城戒严。何子衿劝他, “不急在这一时一刻,你先坐下来。眼下还只是皇家自己的事,再怎么说, 能把陛下怎么着啊。”眼下太平年景, 再怎么也不可能把皇帝杀了。 阿念在屋里转圈儿就转半宿了,阿晔过去把他爹按到椅子里坐下, 何子衿端盏蜜水给阿念喝, 道,“补充糖分, 脑子转得快。” 阿念叹道, “我只怕有负先帝所托。” 阿晔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 何子衿朝他使了个眼色,想着阿念真是心神大乱,不然, 也不能不留心的说出这件事来。 阿晔闭紧嘴巴只当没听到, 想着这时候问他爹还不如事后问他娘呢。 何子衿道,“你真是关心则乱,你想想,要是此事与陛下相干,该早有风声传出来了。再者,陛下虽偏颇母族,到底还是姓穆的。还有,当初你当朝抽了曹斌大耳光,陛下再偏着外祖父,也不过是将你罢官。陛下不是那等狠心之人,曹太后做得出这样的事,陛下断做不出的。” 阿念叹道,“我就盼着陛下一路软弱到底才好。”要是陛下真有参与此事,那就完了。太皇太后纵是个活菩萨,也不可能容下一位想毒杀自己的帝王。 夜渐深,何子衿让阿晔回自己院里歇了。阿晔提着灯笼回房,苏冰早命丫环备下热水,服侍着他洗漱过,待二人上床歇下,屋里阿平也早睡熟了,苏冰方问,“如何了?” 阿晔道,“只知道曹太后毒杀太皇太后,再多的就不晓得了,外头都戒严了,曹家算是完了。” 苏冰纵是已听闻曹太后毒杀太皇太后之事,此时再听丈夫说起,仍是不寒而栗,低声道,“你说,这姓曹的是不是疯了!” “不疯也干不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啊。”阿晔感慨,“真真个丧心病狂。”与妻子道,“明儿看看还戒不戒严,倘不戒严了,你回去问问,看祖母怎么说?太皇太后可还平安。” 苏冰应了,双后合什,“只盼太皇太后没被那毒妇所害才好。” 接下来的事,对于江家并不是秘密,因为,第二天就有内侍过来,第一道口谕是给江翰林官复原职,第二道口谕便是让江翰林进宫议事。 阿念立刻换衣裳,阿晔道,“我送爹过去吧。” 何子衿点头,“也好。”对阿晔道,“你也去换身衣裳。”打发阿晔去了,何子衿去屋里开了箱子,打箱子底儿拿出个红漆匣子,打开匣子外头的小铜锁,取出那封先帝托给阿念的信,交给阿念,叮嘱他道,“你要觉着是时候,就把这信给太皇太后,也不枉先帝托咱们一回。” 阿念神色有些暗淡,“也好。” 阿念阿晔父子去后,何子衿往朝云师傅那里走了一趟,生怕朝云师傅记挂着太皇太后,何子衿同朝云师傅道,“阿念官复原职了,可知太皇太后并无大碍。” 朝云师傅面色倒还好,问何子衿,“昨天你也去赴宫宴了,到底怎么个情况,与我说一说。” 罗大儒在一畔旁听。 何子衿照实说了,何子衿道,“当时在宫里的,不是大内侍卫。那些人,穿黑甲,一看便知训练有素,绝不是那种摆摆样子的兵士,当时就把曹家的好几个诰命逮了出去。” 朝云师傅喟叹一声,没说什么。 何子衿道,“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后无事就好。” “是啊。”朝云道长兴致不高,让何子衿回家去了。 阿念进宫的速度很快,很顺利,慈恩宫内,内阁悉数到齐,另则还有过来准备闺女嘉纯郡主大婚礼的赵王,余者便是,左都御史钟御史,大理寺卿杜执,以及阿念了。 翰林宋掌院见阿念一身四品官服,便知他已官复原职,对他微微颌首,阿念过去,站在宋掌院下首。宋掌院悄声道,“太后太后命你来的?” 阿念点头,宋掌院便再未多。 一时,以长泰大长公主为首的,寿阳大长公主、寿婉大长公主、宜安公主都到了。 太皇太后扶着苏太后的手,最后过来。二位娘娘一到,诸人俯身见礼。 太皇太后道,“平身,坐。” 太皇太后的眼睛往下逡巡片刻,道,“内阁都到了,嗯,御史台、大理寺,也齐了。藩王都在封地,赵王赶了个巧,你就代表诸藩王听一听吧。公主们亦是皇家之人,寿宜、端宁不在帝都没法子,你们既在,咱们皇家之事,自然有你们的一席之地。文康姑妈上了年纪,长泰皇姐就代文康姑妈一起听一听我东穆开国以来,第一桩太后毒杀太皇太后千载难逢之奇事。”然后,指了指阿念,道,“给江翰林放一案,备文房四宝。江翰林曾修过先帝时的史书,你就代笔记下今日之事。以后,也可对后世子孙有个交待。” 阿念起身应是。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尽管曹家是活不了了,但这样的太后毒杀太皇太后的丑闻,不论发生在何朝何代,都是丑闻中的丑闻。而今慈恩宫诸人,无疑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页,尤其诸位大臣,能到慈恩宫来的,无不是当朝重臣,到了这样的身份地位,大家所求的便不只是权势地位,最重要的,还有声名,史书中的声名。 韦相是首辅,自然当第一个表明态度,他的神色黯淡至极,一身笔直的身子今日微微佝偻,起身道,“曹氏所行所为,倒行逆施,天理不容。只是,臣请两位娘娘详查,此事与陛下断无半分干系。陛下偏颇外家是真,但对太皇太后的孝敬也是真。” 虽然阿念私心一直不大喜欢韦相,认为韦相私心太重,但不得不说,韦相虽有私心,却也有忠心,这位老首辅的忠心很对得起先帝所托,此时此刻都愿意站出来为小皇帝说句话。早在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过来,而没有看到今年刚刚亲政的小皇帝时,阿念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韦相这样一说,苏不语当即跟进,道,“曹氏罪责当诛,臣亦不信陛下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娘娘明察。” 之后,是礼部葛尚书表示了自己对陛下人品的信任。 第四位是掌院宋学士道,“此事,必得有个分明。曹氏糊涂,举朝皆知,只是,臣等未料其丧心病狂至此境地。陛下那里,倘陛下真有不孝这心,断不会召江伯爵带海兵回朝。”要知道,昨日掌控宫闱的就是这位对太皇太后忠心耿耿的江侯爵。虽则是曹氏找死,宋学士对江侯爵也没有半点好感,暗道真是世风日下,牝鸡司晨,怎么就有这样的狠人! 待大臣们表达过对此事的看法,赵王突然道,“当初先帝过身前,将朝政与陛下托付于母后,母后这些年,为朝政何等辛劳!为国事何等操心!母后与父皇,结发夫妻,更是养育大了先帝,如今,这样的一位老人家,被这等不孝毒妇借寿宴之日毒杀,你们可问过母后一句平安,便先为陛下开脱!恕本王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陛下是不是清白,日后自有分说。他若清白,母后难道会冤枉于他!你们,不过外臣!陛下,是母后的皇孙,母后心痛,何胜于尔等百倍!便是我做王伯的,皆痛心皇家竟出此等人伦惨事!汝等心肠,何其冷酷!” 这是阿念第一次见识到上一代藩王的本领,赵王在以秦王为长兄的一代藩王中,居第五,如今不过不惑之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极是出众,望之仿佛三十许人。赵王甫一开口,便给这几位重臣一个下马威。 这等老牌藩王,手段口齿何其老辣。 如苏不语这样与太皇太后很有几分交情的重臣,听赵王此,明显就有些惭然。苏不语道,“殿下说的是,我等乍经此事,六神无主。只想着,还是得太皇太后拿主意才好,却是未能多体贴娘娘如今的心情,更比我们失望伤心百倍。” 余者大臣也纷纷表示,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可得保重身体啊,如今这等局势,都得您拿主意哪。 长泰大长公主更是拭泪道,“我们老穆家,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修来这等不贤不孝的恶妇!” 寿阳大长公主亦道,“当初曹氏子杀妻之事,我就说,曹家所谋非小,你们这些大臣,当时便磨磨蹭蹭的没个说法。现下如何,曹氏子当初敢杀公主后嗣,如今曹家女就敢毒杀太皇太后!幸而祖宗保佑,不然,怕明儿昭德殿都得叫姓曹的坐了!” 寿婉大长公主更是仿佛完全忘了曾与曹家联姻之事,她咬牙道,“曹氏以媳妇的身份毒杀婆母,此等毒妇,断不能留!” 太皇太后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太皇太后问,“依寿婉所,当如何处置?” 寿婉大长公主起身,一双眼睛冰冷深沉,她道,“便是在民间,媳妇谋杀长辈,亦是死罪。何况,曹氏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依臣妹看,当赐死!” 太皇太后继续问,“曹家呢?” 寿婉大长公主额角沁出一滴冷汗,她家与曹家有联姻,此时此刻,寿婉大长公主哪里顾得上曹家,只恨不能立刻除了曹家以证清白。寿婉大长公主道,“曹氏所为,必与曹家相干,若查属实,便是谋逆大罪!” 太皇太后看向殿中诸人,道,“你们认为,曹氏当如何处置?” 这事儿,大家实在不好说。 寿婉大长公主是公主身份,她是皇室的老姑太太,太皇太后的小姑子,有这样的事,她畅所欲无妨。但,朝臣必然要慎重。还是首辅先开口,韦相道,“曹氏毒妇,辱没先帝,更辱没了今上,如何处置都不为过。只是,臣以为,适逢娘娘千秋,此时杀人,于娘娘清名有碍,不若囚于冷宫,永世不得而出。”若太皇太后答应留曹氏一命,便能说明,太皇太后对陛下,仍是留有一丝情面的。一旦太皇太后鸩杀曹氏,这毕竟是陛下生母,可见太皇太后对陛下的情分也便到此为止了。 韦相的心思,在这满宫人精看来,并非秘密。 此时此刻,没人再说什么,包括赵王。 谁都不敢在此时揣测太皇太后的心思,倘太皇太后要与今上翻脸,于大家并无损失。相对的,倘太皇太后仍愿意给今上机会,那么,这也便意味着,今上有重掌大权的机会。那么,今日在此殿中建议赐死今上生母的人,哪怕曹氏干的这事儿就是凌迟处死也不为过,但,谁知道今上会怎么想呢? 太皇太后道,“年轻时,我尚天真,一向认为,善因必然得善果,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皇家的事,你们又知道多少呢?”太皇太后叹道,“昭明七年,曹氏与戚氏一同入侍,服侍先帝。当年秋,她二人先后有孕。我与仁宗皇帝十分欢喜,就想着,先帝大婚后无子,如今两位侧室有孕,也是先帝的喜事。当时,我问过太医院窦院使,窦院使说她二人的产期约摸在五月的样子。后来,曹氏四月中产下长子,便是今上。戚氏在端午产下次子,就是如今的二殿下。”说着看向苏太后,“太后还记得当年的事吗?” 苏太后道,“儿媳记得,儿媳当时听到宫人回禀,说曹氏发动了,儿媳不放心,特意守在曹氏的宫室,待她生产后方到凤仪宫,亲自向母亲报喜。母亲还问儿媳,本是五月的日子,曹氏如何提前生了。儿媳想着,曹氏当年柔弱,提前生产,或者与其身子有关。” “不,那是因为,当时曹氏服用的催生的药物。”太皇太后此话一出,便是赵王都露出震惊之色,更遑论他人。太皇太后道,“民间都说五月是恶月,生出的孩子于父母不利。再者,曹氏与戚氏同时有孕,谁先生产,谁就有可能生出先帝的长子。当时我看她生子艰难,仁宗皇帝与先帝又因这个孩子欢喜非常,故而,当时我虽对她早产这事有所怀疑,并未多。后来,此事虽查了出来,可那时,今上洗三礼已过,将要准备满月礼了,我犹豫良久,不忍这孩子刚下生就有不名誉的母亲,最终还是瞒了下去。现下看来,就因我当年一念之仁,便有今日毒杀之报啊。”说着,命人取出当年太医院院使专用的秘档,传阅诸人看,传到阿念这里时,阿念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他的眼睛落在那秘档之内,有太医院院使的签名与印签,还有就是加印的凤玺,证明此事是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皇太后知道的。 太皇太后把这等旧账都翻了出来,曹氏是绝对活不成了的。 此时,已无人再为曹氏求情。 曹氏一死,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陛下的事,陛下于曹氏之事到底知不知情? 太皇太后道,“陛下身体不大好,此事,还是待诸藩王来朝,容后再议吧。”便起身离去。赵王连忙跟了上去,扶着太皇太后,一路随太皇太后而去。 阿念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先帝的信交给太皇太后,此时见着赵王如此殷勤,阿念顿时明悟,此时此刻,陛下顾不顾不得,非能由他做主。但,先帝可不只陛下一个儿子啊!阿念当即立断,抄起今日记录就追了上去,急呼道,“娘娘,今日所录,臣已是写好了,请娘娘阅览。” 太皇太后驻足,却是未曾回头,叹道,“不必了,我信得过江翰林。” 阿念道,“娘娘,臣有事,想单独回禀!” 太皇太后此方道,“五郎先去吧,明日再进宫陪我说说话,先帝去的早,也唯有你们是我的主心骨了。” 赵王自责道,“儿臣远在封地,路远不知帝都事,倘知母后受此怠慢,儿臣与兄长们早来帝都为母后讨要一个说法了。皆是儿臣们疏失,至母后受此苦楚。” 太皇太后拍拍赵王的手,赵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淡淡的扫了阿念一眼,向太皇太后施一礼,方出宫去了。 阿念随太皇太后到偏殿说话,阿念心意即定,还是请太皇太后打发了无关宫人,阿念方沉声道,“当年,先帝召臣回帝都,曾吩咐过臣,倘有皇位震荡之事,便让臣将此事交予太皇太后。” 话毕,阿念上前一步,将这封他珍藏了足有四年的密信双手呈上。 章节目录 第515章帝都风云之六七 > 第515章 别看阿念保存这封信长达四年的时间, 实际上, 他对这封信完全没有半分好奇, 也从没有过打开来瞧上一眼的冲动与欲望。 相对的, 因此事是先帝叮嘱过, 倘帝位震荡方可呈上。阿念一直把此信当做烫手山芋。 阿念送上信, 便欲告退。 太皇太后却道, “你不同于别人,不必如此避讳。” 太皇太后身边仅留了一位贴身的女官,那位女官瞧着年纪与太皇太后相仿, 想也知必是太皇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女官验过漆封,方打开信,取了出来, 恭恭敬敬的奉予太皇太后。 信写得不算长, 太皇太后看过后却是难俺伤感,这种伤感, 比先时处置曹太后与商议今上的时候真诚的多。太皇太后良久方道, “你也看一看吧。” 女官将信送到阿念面前, 阿念此时却真正有些好奇了, 他本是外臣, 负责保管此信, 他先时还犹豫要不要把信交给太皇太后,却未想到,自己竟也能一览此信。接到这封信的时候, 他甚至想像不出, 先帝写的是什么样的内容,太皇太后如此不避讳的令他同阅此书。难道先帝信中还提他了?阿念想想就觉着不大可能,他与先帝君臣之义更甚于兄弟之情。 阿念修过先帝年间的史书,曾有幸看过先帝的一些手书,认得出,这是先帝的字迹。而且,这字迹虽不算清透有力,却也字迹飘逸,可见先帝在书写此信时身体尚可。先帝的信并没有什么客套话,开信便是: 儿思量许久,方决定留下此书,以备万一。 皇后有娠,儿一喜一忧。倘皇后能誔下皇子,则此子为嫡子,纵儿一朝离去,有母后辅佐,皇后贤白,只要此子资质尚可,纵日后守成,儿亦无可忧心之处。倘皇后诞下皇女,则为公主,儿曾笑,倘有公主,必要与行云姨妈做一回亲家。行云姨妈曾随儿远赴蜀地,对儿悉心辅导,儿以嫡公主相许,料得必是一桩上好姻缘。 儿今有七子,长子煊年方十一,尚是年少。倘无嫡子,储君之位如何定夺?诸子尚小,资质难辨。皇子尚幼,诸臣必以长幼而论,母后胸襟,亦会倾向立长之说。依儿私心私意,长子煊并无过失,其他诸子亦难辩贤愚,不立长子,日后长子如何自处?倘立长子,煊年幼,其母曹氏却非□□之人。 儿欲郊仿父皇当年所为,惜煊与曹氏母子情深,儿若令曹氏随侍儿于九泉之下,煊将来难免受小人挑拨,反误会母后与皇后,旦有此意,必为大祸。倘留曹氏,煊心绵意软,忧之为曹氏所误。 儿,左右为难。 儿深思多日,此时儿心中之为难,他人不知,母后必知。 儿与煊父子之情,血脉之恩,倘煊为后继之君,儿望其英明仁和,做一有为之君。儿时日无多,未料将来。倘其不堪帝位,又当如何? 万里江山,乃父祖先人血汗所成,儿于帝位十载,战战兢兢。父于帝位十载,倾尽心力。母后辅佐儿与父两代帝王,于江山所用心血,更胜儿百倍。儿纵有私心,亦不能不虑祖宗基业。 母后看到此信,定是煊铸就大错之时。 煊少年登基,儿已有所安排,内有母后内阁共同辅政,外有柳家为援,待来日亲政,理当顺遂。若煊不堪造就,上有母后教导,下有韦相忠心,外有靖南公所摄万军,皆不能安稳帝位。可知此子非帝王之材,母后倘有明君人选,可令他子取而代之。 倘母后一时难决废立之事,儿有一议,不知可否。 母后辅佐父皇数十载,辅佐儿十载,母后之才,决断天下,更甚帝王。母后可暂摄朝政,令煊病退后宫,以此,则外安朝政国事,内全煊之性命,亦是儿为父者之私心。 其他诸子,儿祈母后细度其才,倘有可堪教导之人,请母后不吝教导,以备为后世之君。 儿今不过而立之年,一朝故去,帝室衰落,再所难免。诸藩王非儿之兄长,便为儿之叔伯,倘藩王之子有天纵之才,儿无话可。倘无此惊才绝艳之辈,望后嗣之君,仍取自儿之血脉。不然,儿之血脉,断难保存。 父皇临终,将儿与江山托付母后。今儿不孝,先行离去,无可托付,唯付母后。 愿母后千秋万年。 落款是,儿穆梵亲笔。 阿念看后,不禁落下泪来。 这种感觉,不知是因与先帝的兄弟关系,还是君臣之义。阿念就是觉着,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酸楚与伤感令他泪湿衣襟。阿念轻轻拭泪,抬眼时见太皇太后依旧是那样笔直的坐在玉榻之上,这位至尊有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一样难掩悲伤。阿念哽咽道,“还请娘娘节哀。” “江翰林,你官职寻常,才干亦不过中上,但,你其实是个很有运道的人。”太皇太后又道,“我这一生的心血,三去其二。” 太皇太后这样的地位,其实与江翰林当真没有什么共同语,太皇太后也不过是伤感之下方有此感叹罢了,摆摆手,令江翰林退下了。 章节目录 第516章完结章 > 阿念回家的时间并不晚, 他的精神头儿也不错, 较之宫里刚出事时六神无主的焦急样, 阿念重新恢复了往日风采。 何子衿看他这气色, 就知道那信定是已交予太皇太后, 不然, 断不能这般轻松。 阿念换了衣裳, 打发了下人,方与子衿姐姐道,“先帝之深谋远虑, 常人所不能及啊。”然后,与子衿姐姐细说了慈恩宫之事,包括先帝信中所写内容, 阿念探花出身, 基本上看了一遍便记了下来,故而说的十分详尽。阿念道, “先帝能得帝位, 以往,不少人都说, 是因先帝为太皇太后所养育的缘故。这样说, 也没差。可是, 先帝能有这样的才干,可见太皇太后在先帝身上花费了多大的心血。” “这样的心血,便是亲生母子, 怕也多有不及之处。”阿念不禁感慨, 道,“当初我还小人之心,担心太皇太后谋权。我的眼界,还是太窄。亏得先帝临终前提点于我,让我只管跟着太皇太后走。先帝目光长远,心胸豁达,不愧一代明君。” 何子衿递了温水予阿念,道,“正因太皇太后对先帝悉心教导,方有今日先帝托付江山哪。一还一报,大抵如此。” 阿念正在喝水,听到“一还一报”四字,险些呛了,摆摆手道,“快别说这一还一报了。”悄悄将曹氏当年干的事说与子衿姐姐知道,阿念道,“这蠢笨妇人,就一门心思的钻营,当初能用催产的药物,如今做出这种灭绝人伦之事,也不为稀奇了。” 何子衿有些不解,道,“太皇太后可不像那样心软的人。”一码归一码,太皇太后心胸才干世间少有,而且,为人性情不可谓不宽和。但,宽和与圣母是两码事,像这种替曹氏瞒下催产之事,要是别个人一时不忍心瞒下来,有可能。何子衿的认知里,太皇太后从不是这样的人。” 阿念略一思量就明白了,道,“姐姐你没留意,当初曹氏产子之时,是昭和八年,彼时,先帝身份尚只是皇子。我听说,当初仁宗皇帝是病重之时方择定皇储,曹氏产子时,先帝并非储君。先帝只是幺子,秦王是长子,倘先帝内闱暴出催产之事,这是有伤颜面之事,更有甚者,说先帝内闱不谨,都是轻的,倘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先帝风评必然下降。” 何子衿恍然大悟,“想来,当年太皇太后为着先帝的储位,方将此事瞒下的。” “我猜这是第一原因,”阿念道,“太皇太后的城府,深不可测。她虽将此事瞒下,太医院院使的秘档中,此事却是有当时窦院使的签押,还有太皇太后亲自用了印的。这件事,倘当年太皇太后全为私心,何必要用凤印,毕竟,这就坐实了太皇太后瞒下此事的事实。可反过来,又让人觉着,太皇太后此举也不算不光明正大了,起码,没让太医院背锅。我猜,当时是为了先帝,先帝毕竟是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先帝才干出众,太皇太后希望能推他一把,故而瞒下此事。这些年,先帝在时,曹氏还算乖巧,太皇太后也就没再提这事。但没想到,先帝因病过逝,诸皇子年少,最终立皇长子为新君。机缘所在,这件事就成了太皇太后手中的一个把柄。” 阿念道,“太皇太后说一还一报,当初她一时心软,为曹氏隐下催产之事,遂有今时曹氏毒杀之事。但,何偿不是太皇太后知催产之事,故而,防范曹氏甚深。说真的,叫谁想,谁能想到太平盛世,敢有太后毒杀太皇太后这样的事呢。” 何子衿道,“还是咱们小百姓家太平些。” “是啊。” 曹家伏诛后,紧跟着就是一批官员的落马,朝中地方空出好缺无数,阿念都想着是不是再谋个外放。不过,通政司通政出缺,吏部直接调了阿念到通政司做了四品通政,虽然与先时做翰林一样是四品,但,通政司何其要紧部门,简直是直接从冷板凳到了热炕头儿啊。因有了新的职司,阿念只得息了外放之心,三家却是不想放过这等机会,凑到一处商议,阿念道,“机会难得,现在但凡曹家一党,最轻的都是丢官,先时曹家伙同李尚书安排的那一批,都是好缺。如今空出来,抢的人可不少。想外放,现在是绝佳机会。” 沈素道,“是啊,阿玄阿朱都有意谋一外任,我想着,全在帝都呆着,帝都职司有限,我熬这些年,还算有些运道,如今在正四品上。他们愿意外出看看,做些实务,倒也好。” 何恭想了想,道,“这话说的是,我看俊哥儿、兴哥儿的心也活了。” 阿念道,“重阳在大理寺两年,也算有些经验了,我瞧瞧,有没有知县,纵是个小县,能做正印官也好。” 沈江何三家能看到的机会,帝都大部分人都看得到,好在,三家谋的都不是低品官缺,陆续的也都有了消息。重阳那里,也谋了北昌府下头的一地知县,就是地方有些穷,比当年沙河县还要差些。不过,重阳在北昌府多年,父母也都在那里,重阳是极愿意去的。尤其,这可是做知县,正经一地父母官儿。 三家人既高兴所谋职司都有了着落,却又要面临着又一次子孙兄弟的分离。 何老娘约了女眷们一道去西山寺上香,给即将外放的孩子们烧几柱平安香,何老娘还去地藏王那里烧了香,悄悄与自家丫头道,“听说,曹家三族都杀完了。哎,你说,我以前来西山寺烧香时,心里诅咒过他家,还求菩萨让他家倒霉,如今他家算是倒大霉了,是不是我诅咒的缘故啊。哎,主要是他家先时太可恶了,咱家这些人做着官儿,他家使绊子,评的都不是好评,多可恨啊。可我也没想到这么灵,他家这都死完了。”虽则曹家可恨,但死的这样断子绝孙的,何老娘上了年纪,心下也并不全然都是欢喜。 何子衿立刻道,“祖母你可真会想,曹家做的坏事多了,难道就你一人咒过他家?再者,他家干的事儿,不是谁咒出来的。儿媳妇毒杀婆婆,寻常人能做得出来?这事儿是你烧几柱香给烧出来的?” 何老娘道,“要不老话说,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要天底下媳妇都跟前太后似的,这做婆婆的,早死绝了。” “可不是么。”何子衿顺着老太太的话安慰了一番,老太太心下宽敞不少,起码不会认为曹家倒霉是她老人家当初烧香烧的。 下山时,何老娘坐的是滑杆,秋风送爽,何老娘解了心事,精神头儿很是不错,与沈老太太道,“你说孩子们哪,为着孩子们的前程,咱们也不能拦着孩子们不叫外放,可这心里地,到底心里记挂。” 沈老太太笑,“是啊,只得多添几两香油钱,请菩萨好生保佑他们,做好官,一辈子顺顺遂遂的。” 何老娘很是认同老亲家这种说法。 沈氏江氏在后头说起孩子们各自放外的情形,要怎么收拾行礼,几年一任,何时便可归来。总之,孩子们还没走,做父母的已开始掐着手指计算归期了。 分离的日子来得很快,何沈两家再加上重阳,五人都要外放。如今朝廷是抓了人立刻就得有官员补上,故而,就职文书办得飞快,当然,你赴任的日子也得抓紧。 好在,家里在谋外放时,就提早就开始收拾东西,聘请师爷,安排忠心的下人,随着孩子们一同外任。何子衿也忙着准备给弟弟和表弟、表外甥路上用的东西。阿晏就急吼吼的家里来了,满面春风的跟他娘道,“娘,岳父答应把吴姐姐许配给我了。娘你赶紧去跟岳母商量我跟吴姐姐定亲的事吧。”先时城里戒严,双胞胎也很紧张了几天,如今家里一切平安,他俩就重新开始往郊外跑了。 何子衿正看单子呢,道,“我跟你说,多往外祖家、舅祖父家去,你这又往吴家去了?” 阿晏道,“外祖母、舅祖父知道我在筹划娶媳妇的事儿,都叫我抓紧哪。” 看小儿子一幅急的了不得的模样,何子衿只得放下礼单,先说小儿子的事,“吴夫子真的答应了?不会是哄你吧?” “怎么是哄我,当着曹家的面儿,岳父亲自说了,把吴姐姐许配于我。”阿晏口齿伶俐,接着就把事俐俐落落的说明白了,道,“娘你不晓得,吴婶婶的娘家曹家不是跟帝都曹家连了宗么。这回帝都曹家夷三族,他家真是险之又险,好在没牵连上他家。不然,真不知要怎么着呢。就这样,曹老爷的官儿也丢了,曹公子的功名也革了。他家就又往吴姐姐家去,说天说地的赔礼道歉,想重续姻缘,岳父不大乐意,正赶上我在呢,岳父就说,已是把吴姐姐许配于我了。娘你先去把这亲事定下来,不然,岳家的面子不大好看,毕竟,岳父把这话儿都说出去了,咱家不能不接着呀。” 何子衿听曹家这事儿,都觉着稀罕,有什么脸再去吴家求姻缘呢? 何子衿早也相中了吴姑娘,见吴夫子都主动说了,阿晏又这样的喜欢吴姑娘,何子衿笑道,“成,咱们这就过去。”立叫丸子备了四样礼,一样首饰一样衣料一样茶一样酒。 何子衿便携着小儿子往吴家去了,何子衿到时,曹家人还没走。何子衿一来,曹家人原本不大好的面色就更难看了。只是,如今江家彻底翻了身,曹家则是丢官儿的丢官儿,丢功名的丢功名,两家已不可同日而语。 吴太太见着何子衿,连忙出来相迎,面儿上很有几分尴尬,笑道,“嫂子来了。”吴姑娘随着母亲一并出来,更是忍不住的羞窘。 何子衿笑道,“还叫什么嫂子,该叫亲家了。” 吴家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吴家这样的人家,当真是人品正直,要是江家正倒霉的时候许下儿女亲事,如今江家重兴旺起来,倒也没什么,吴家只有替江家高兴的。但,江家兴旺之后,又是吴家主动提的亲事,吴家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 何子衿并不在乎这个,当初阿念得罪了曹家刚来闻道堂时,其实,肯与阿念亲近的人家,也就是徐吴两家。倘吴家当真是势利人,当初就不会亲近失势的江家。 于是,百忙之中,何子衿先与吴家交换了信物,给小儿子定下亲事。待择吉日,再行大定之礼。至于曹家如何,只听说是回了家乡,后来便不知其音讯了。 阿冽俊哥儿阿玄阿朱重阳外放之后,何子衿又给阿昀定下了徐家姑娘。此时,江家因阿念为四品通政,双胞胎又是小秀才,倒有不少人家打听双胞胎亲事,更有趣的是先时在大街上装不认识阿晏的易翰林,竟重提两家亲事。把阿念气得,“竟不知还有此落网之鱼。”竟有人这般三番两次的侮辱他儿子,这不就是侮辱他么。阿念风头正盛,家里亲近的都是翰林这一块儿的,阿念走了走关系,把易翰林发配到了冷衙门去了。 至于这其间的朝中之事,以阿念在朝中地位,完全充当了一位看客。 今上因病于后宫修养,至于病愈的时间,或者是遥遥无期。 韦相辞去首辅之位后,兵部柳尚书升任首辅。 有趣的是,小唐大人当朝写了封奏章,那奏章倒不是用来参人的,而是用来赞人的,赞美的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小唐大人的师傅,吏部尚书李九江大人。小唐大人从他师傅如何绝亲弃友打入逆党身边调查曹家的逆谋大案说起,那溢美之词,真是滔滔不绝,用小唐大人的话说,这是何等的品性,何等的牺牲,何等的无私,何等的伟大。 小唐大人讴歌了他师傅大半个时辰,把新任首辅柳首辅闹得都有些怀疑,朝中有李尚书这样伟大的存在,他是不是要把首辅之位让贤啊! 被讴歌的李尚书都有些听不下去,对小唐道,“行了,先说正事,你这个以后再说。” 小唐大人肃容道,“难道还李尚书一个清白之身不是正事,李尚书牺牲名节,忠心为国的大义,这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小唐大人坚持把讴歌他师傅的文章读完,主要是,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没有表示反对,之后,太皇太后重赏了李九江,明明白白的表示了对这位当朝重臣的看重。 当然,李九江先时都能师徒反目、自立门户,来取信于曹家,进而调查曹家谋逆之事,便是太皇太后不赏赐,人们心里也明白,李九江定是太皇太后心中第一心腹之臣无疑。 转眼又是一年冬来到,这一年,有好大的雪。 瑞雪兆丰年。 西山万梅行宫的梅花开得极俊,太皇太后兴致更佳,于万梅宫开赏梅宴,帝都新贵云集。何子衿有幸与阿念同往,夫妻二人漫步在这梅花林中,何子衿笑,“这景致真好。” “是啊。”阿念悄声道,“第一次来时,没顾得上看,这回好生赏一赏。” 何子衿看阿念如此轻松的说起与生母第一次相见之事,便知他心中旧事全消,再无芥蒂,何子衿一笑,“好。” 夫妻二人携手看景,一时,遇着今年新袭爵的戚国公夫妇,戚国公夫人与何子衿说话,眉眼间格外和悦。戚国公那里则与阿念寒暄,大家说几句场面话,戚国公便道,“二殿下的经学先生年迈致仕,正想寻一位学识渊博的经学先生。” 阿念笑道,“为殿下讲学之事,何其要紧。下官刚到通政司,怕一时难以分心,反误了殿下功课。” 戚国公微微一笑,想再劝几句,见阿念意已定,也只得作罢。 戚国公夫妇去后,工部右侍郎韦侍郎过来,说起韦德太妃所出六皇子的史学师傅辞官,问阿念的意思。阿念依旧是婉拒了。 何子衿寻思着,朝中这些人精,定是寻踪觅迹的各有各的猜测吧。 只是,阿念再不愿介入皇家之事。 阿念道,“咱家有咱家的日子要过。” 何子衿点头,“好。” 何子衿望向行宫重楼,那里,琉璃瓦铺就的金顶,飞檐伫立着仙人骑凤的脊兽,阳光白雪之下,是巍峨的皇家气派。何子衿甚至可以远远看到,那重楼之上的一抹秾紫。 今,天下贵紫,由何人起,没人不清楚。 秾紫之畔,尚有一青衣之人。 那抹玉青之色,让何子衿隐隐觉着眼熟。 实际上,此时此刻,与太皇太后同在这琼楼最高层的,就是何子衿的熟人,朝云师傅。 自琼楼向下,万株梅林盛放,林间徜徉之人,莫不是朝中显贵,衣香鬓影间,说不出的富贵风流。朝云道长神色间颇多感慨,“自少年离开帝都,一晃几十年未曾登上琼楼了。” 太皇太后道,“先时听人回禀,舅舅偶有过来这里赏景。既来了,为何不到这琼楼看看。” “这里,是至尊所在。我少时,也不过是随着母亲过来。而今,是随娘娘过来。”朝云道长道,“当年,我的母亲,一朝离开,就再未来过。娘娘,不要走她的老路。” 太皇太后有一些冰雪样的眼睛,带着天然的清透与洞悉。尽管艳阳明媚,但,冬季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席卷而来,在这高高在上的琼楼之顶,似乎更见风雪冷厉。太皇太后的回答似乎就裹挟在这风雪之中送到朝云道长的耳际,太皇太后说,“好。” 朝云道长退后一步,躬身轻施一礼,扶着内侍,缓缓离去。 朝云道长自琼楼下来,心情难免有些沉重,但,一出琼楼便看到自家女弟子正在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梅树下朝他挥手,笑的一幅阳光灿烂样,朝云道长立刻也不用人扶了,老胳膊老腿儿的嗖嗖嗖几步就过去,与女弟子有说有笑起来。 冬日艳阳之下,北风挟碎雪之中,又一个风华绝代的年代,来临了。 全书完 章节目录 第517章番外之一 > 昨天好像把想说的话都说了, 今天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 就是觉着《美人记》写了这么久, 这是石头写的最长的一篇了, 石头写得不容易, 大家追的也不容易。因为自从石头双开后, 就得了一种叫不定时断更症, 其间还偶尔会有晚更症。 这么久, 大家都追下来了。 石头把番外放在作都有话说里了,算是免费福利吧~~ 这一章是小唐大人的番外,因为石头对小唐大人的偏爱吧。石头经常写着写着, 就写出石头自己特别偏爱的人物。故而,特意写一章小唐大人的番外。 下一章是双胞胎的~~~~~~~~~ 章节目录 第518章番外之二 > 继续福利番外~~~~~~~~~~~ 大家呼唤的双胞胎的番外, 双胞胎的性格呢, 一直不如阿晔稳重, 这种性格的产生, 除了天生原因, 就是双胞胎并不是长子, 而只是次子三子的原因。 古往今来, 大到家族小到家庭似乎都会对第一个孩子要求很多,石头也是老大,所以, 石头真是从心里表示对老二老三的羡慕啊~~~ 这一章,继续福利,有些看盗版的朋友不如过来看看正版吧, 只要一个点, 因为,少于167个字, 不能发表,于是, 石头就又啰嗦了一百多字~~ 章节目录 第519章番外之三 > 福利第三章~~~~~ 很多朋友, 自《千山记》便开始追问江侯爵弟弟的下落, 嗯, 这里算是做个交待吧。本来东穆江山便是系列文, 不过, 《千金记》时并没有写《千山记》的灵感, 但后来《千山记》时, 在人物设定上,因果连接上,借助了《千山记》的家族与人物。 如今看来, 还是很有趣的~~~ 这章番外,算是释疑了。 当然,石头也给《千金记》里的宋皇后打个广告, 虽然是老文, 同属东穆系列,只是也要提前大家扫雷, 非才子佳人型, 还有神转折之忧, 有兴趣的朋友, 可以一观~</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722/ ) 章节目录 第520章番外之四 > 福利番外之四。 很喜欢朝云道长, 所以, 不想写忧伤的番外了。 遇到子衿,于子衿, 是一种机缘。于朝云道长, 未尝不是一种机缘。 说一说何子衿这个人物的设定吧, 大家都知道《美人记》开文时间比《千山记》要早, 《美人》最初的人物设定,就是何子衿似朝云道长故人的设定。 可以说,《千山》完全是由《美人》激发出的灵感。因为在做魏国夫人这个人物设计时, 与何子衿,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物,只是, 一个生于公主府, 因家族一生不幸。一位生于市井,反保留天性, 平安顺遂到老。 算是石头对一个人物的两种人生不同境际的描写吧, 同时,这也成就了, 《千山》与《美人》的同一个时间段的系列文。 这两本的系列, 联系最紧密的并不是年代, 而是魏国夫人与何子衿,不知道同时看过两篇文的朋友们看出没有,有没有这样的感触~~~~ 朝云道长的番外, 也是本文最后一个番外了, 结束在520章,既温馨又吉祥,还有一点小小的闷骚,石头是很注重数字的人啊。 再说一下新文吧,新文的梗早就有了,石头现在就有五个梗想写。但是,不能写,得憋着。因为,石头发誓,一定要先填完《开国风云》再开新文! 不然,就太对不起开国的读者了! 啰嗦半天,就是想说,有兴趣追《红楼之开国风云》的朋友,可以去追啦,因为,接下来石头会更新开国,直到完结。 如果没兴趣的,待开国完结,石头便会再开新文,大家可以关注石头的微博,新浪微博,晋江石头与水。也可以收藏作者,介时开新文的话,会自动提醒。 好了,大家晚安。 下一篇文,再见~~~</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7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