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章节目录 001腰斩之刑 > 小序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却无法拥抱到你。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当三千弱水缭绕,你还记得我衣衫擦过你指尖的温度吗?那一坛温存了百年的醇酒,你又与谁共饮?什么时候,你才能陪我看一场闲庭花落,云卷云舒。 ******001 庆嘉十七年末,帝都。雪。 翌日就是大年初一,尽管帝都繁华,不少店家酒肆也早早关了门去守岁,只余下路边一些小摊档还开着兑点零碎以糊生计。 张进沽了点酒,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苦笑,这雪是下得越发紧了。 一路上,人们行色匆匆,只是,无论是供打个尖儿的小酒馆还是热闹的街道,无不能听到三五一群人在嘀咕着什么,面有骇色,眉尖却又堆起些末兴奋和好奇。 街心,张贴在墙上的皇榜在雪里微微翻飞。 天,要变了。有一个人,明日将在菜市口行腰斩之刑。 如果那被行刑之人是罪臣逆贼倒就算了,偏这人的身份特殊之极。 年氏璇玑。 今上最宠爱的妃子,没有倾城之貌,却是祸国的妖孽。 庆嘉十五年她进宫后就立即被封高位,庆嘉十六年她父亲年丞相图谋篡逆一门被斩,她被贬为宫婢却在不久后又恢复了名位,尽享荣华富贵到今天。 据说,三年前,她进宫不久后皇帝甚至曾为她在一夜之间斩杀过上百人,原因至今不明。 有消息从目睹过的宫人的碎嘴里流出民间,说那夜死人的血,打湿了整个凤鹫宫。凄厉的叫声让人宛同身处炼狱。皇帝拥着他的女人,凤眸轻眯,淡淡看着众多侍卫行刑。 那炽艳的烈红溅落在女子的绣鞋罗袜,皇帝便半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袖子替她一一拭去。 这刑罚来得诡秘。从来赐死深宫女眷,不过就三尺白绫,一杯毒酒。这妃子却要在这千万民众前被行这样的酷刑,只能叹一句君心难测。 说到罪名,却是年妃私逃出宫,后又私通番敌,想来是为报当年满门被斩之恨。 腰斩,用利斧从腰际铡下,把上半身放到那桐油板上,这样血流不出来,受刑的人要尝尽惨烈的痛苦才死。 物伤其类。人却是奇怪的动物,当你在高处时,他们会嫉妒艳羡;当沦落到卑微,他们便闲看好戏。 帝都百姓无不翘首等着看这美人受刑而死。 张进自嘲一笑,他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的好运?竟然和这独囚的孽妃同室而处。他是皇城监狱的牢卒,新调来的低等差使,此刻,就是被打发出来跑腿买酒祛寒。 ****** 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刚要走进去,却听得一把低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兄弟们,谁有胆子跟老子去和那美人欢好一下。” “大人,这——不成吧?”有人战栗道。 然而,很快又被另外几把声音压下。 “这女人明天就要死了,怕什么?完事以后我们给她喂点东西,到她被斩了直至肠子跌出,也保管吱囔不出半点声。” “陆大哥这话在理。女人老子玩多了,这皇帝的女人,你想想,睡一下,该是怎样的销~魂滋味!” 张进震惊得连身~子也颤抖起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章节目录 002凌辱帝妃 > “你们这是欺君的大罪。”他思绪极乱,当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疾步奔走了进去。 油灯昏暗,把人的脸相映得扭曲诡异。 桌上,几盏酒翻了,酒水落了地,毛豆儿散了一桌。 当中一个人斜挑了眉,睨向他,“哦,张大哥回来了。” 牢头繆全。这刚才提议的就是他。他妹妹早前嫁陵瑞王府的帐房做了妾,他随即扎了职,身价水高船涨,胆子也长了毛。 张进赶紧上前一步,堆笑道:“大人多吃了些酒,难免失。这事,万万使不得。” 缪全冷笑。 “张大哥曾在礼部任职,咱们这些粗使的人又怎么入得了你的眼。只是,今日之事,如果张大哥允了,那么,缪全可以让大哥先拔头筹。” 他话口未必,一众狱卒已大笑起来。 “如果。。。。。。,这明天多出一具尸首,缪全便只说这张大人多吃了酒,冒犯了皇妃娘娘千金之躯。” 张进微微张了嘴,这天气酷寒,他却早已汗湿重衫。 空气中,突然漫过一丝薄薄的声息。 若有若无,仔细寻去,却似乎不过是恍惚。 “各位大人,请问谁要先来?” 牢房里,浅淡的声音传出。没有如何娇柔狐媚,却确实是那曾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子。 但那声音,在这个寒冷的年夜里,突然让人生出一股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也撩~拨了原来心底就膨~胀的弦。 十数个狱卒,互视着,眼里涤荡着幽深的欲~望,一时每人都有磨拳擦掌之意。 霰雪,被风卷了几缕进来,又微微卷起众人前面的那个牢房前的帷帐。 张进捏了拳,只死死凝着那处。 是了,这幅薄绢,是年妃下牢那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徐公公交待布下的。 这帘一落,便掩了那女人的妆容。 人面是否灼若三月桃花?却再也无从得知。 张进是最末进来的狱卒,差使都落到他身~上。 偶尔,她会讨要一些水。 张进便把东西从栅栏递进去。那只手,从白绸里伸出来,细细小小,指甲修剪整齐,十指不染丹寇色。 入狱三天,她安静得像个死去的人,给人一种感觉,仿佛那道幔拉开,里面其实空无一人。直到此刻。 年璇玑算是为他解了围,但张进想,这女人大抵是疯了。 一股力量突然猛地推开他,他吃了一惊,只见缪全已飞快地奔到那牢房前,拿出钥匙,一手碰上那帘子,神色猥谑贪婪。 章节目录 003狱卒探花 > 张进骇然,脚步晃了一下就要上前阻止,耳边却听到噗的一声暗响。 那一步便没有再跨得出。 他低下头,胸~口,一柄寒光利刃穿透而过。 汩汩流出的血液是热的,但撕~裂的痛苦却冰凉。死亡前让人狰狞恐惧荒寂的冰凉。 他的身~体缓缓滑下,但他不甘心。强撑了口气,半跪在地,他要看一看那施辣手的同僚的面目。做鬼,也得有个去处去讨说法。 重物坠地的声音却惊吓了他。 混浊的眸里,映过是十多具身~体横落地面,或先或后,甚至,连一声闷哼也来不及。 只有鲜红湮没了那青花砖,一绽成海夺人心魄,不愧这世间最明亮的色彩。 恍过什么,他侧~身去看缪全。 那个男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动作已然僵硬。他的四肢各钉了一枚匕首,还有,喉间。 却似乎,那触目惊心的都并非致命的伤,他甚至还能转过身~来,惊恐地瞧着这场剧变。 突然,耳边,传过脚步声轻盈。 张进双手撑在地面,咬牙眯了眸看去。 漫步而过,来者似乎不下四五人。 前面一人,靴修五爪龙纹,缎面明黄。 他心头一震,这样的靴子,他当年曾经有幸看到过一次。眼前仿佛抹过一片金碧辉煌。 他匍匐在地,那个人从高座上轻轻走到他身~边,嘴角扬起笑意。 “探花郎文采出众,见识远博,他日必为栋梁之材。” 殿试摘探花,供职翰林院,后封礼部侍郎,望一展抱负报君恩,可惜,不屑攀附不结党派,最终得罪权贵沦为皇城狱卒。 会是他吗?可是牢狱污秽,这个人怎么会过来? 只是,这普天之下,又还有谁敢用这样的绣饰和颜色? “王爷,饶命。” 凄厉的叫声,断了他层缕不清的思绪。 这一声,也似乎唤醒了那横竖在地上的躯体。没有死透的人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古怪声音,向那站立着的几道身~影爬去。 “你是谁?本王应该认识你吗?”戏谑的声音透了丝笑,漫不经意。 “小人缪全,小妹是王爷府上账房先生的妾室。王爷饶命,饶命,小人给您叩头。给您叩头了!” 张进一凛,陵瑞王爷龙梓锦也来了? 缪全扭曲着满脸痛苦,趴跪在地,头捣蒜般在地上咚咚作响,那狰狞与卑微,张进终于忍不住咳笑出声来。 “你呢,又是谁?” 那是另外一道声音,张进却震惊得顿了所有声息。 明明不过是清凉淡漠的语气,却温醇如明月映水。 章节目录 004谁是阿离 > 他忍着痛楚,抬头看去,灯火冷冽,室中多了四道身~影。 他冽出一笑,用手做力,爬了过去,直到那双靴子前。地面,拖曳出斑驳又绚烂的鲜艳。 “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啊!”突然,一道嗥叫在沉静的牢房里响彻。 “皇上,是皇上?!”缪全嘴大张,心胆俱裂,死死盯着那道颀长的身~影。 “你刚才不是说要与朕的妃子欢好一宵吗,怎么还不去,偏在这里好生噪聒。”皇帝轻声道。 仿佛瞬刻被抽走所有生气,缪全脸如死灰,一摊水渍从从他身~下漫出,空气中顿时散发出股尿骚的味道。 “你说你叫什么?”皇帝淡淡道。 他并没有向着哪一个人,但张进却一下灵犀在心,忍痛毕恭毕敬道:“微臣张进。” “似乎是个有意思的人。”皇帝笑了笑,语锋微微一转,“所以,梓锦,你手下留了情,那飞刀下手虽重,但伤不在心脉,清风你说是吗?” 一个绿衫青年他背后走出,躬身道:“是。” 龙梓锦一惊,立刻跪下,“臣弟不敢。” “皇上,不如就由老奴替王爷送人上路吧。”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青蓝色的身影,低声道。 “嗯。” 张进苦笑,一朝君子一朝臣,君还是昔日的君,却不认得他了。他不知道陵瑞王爷为什么要放过他,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杀他。不过,王要杀一个人又怎么需要情由。 冷汗混着血液,慢慢融入那地上的血海中。有些狱卒还在苦苦挣扎,撑着一口气,有人已尸凉。 那青蓝色的身影走到面前,出掌如风。 他生来傲骨,倒也不去求饶,只朝陵瑞王爷一瞥,以示感激之情,随即紧紧阖上眼睛。 空气中,似乎沁过些须声音,像之前听到的碎薄叹息。 那飓大的掌风已盖到他面门,不消须臾,他便天灵爆裂而死。 “徐公公,请掌下容情。” 晕眩激荡间,那股摧命的压力突然消失无踪,在那轻柔的声音从白幔中透出的同一时刻。 “谨遵娘娘懿旨。” 他没死!他竟然没死!鬼门关绕了一圈,张进骇愣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在心里喃喃反复着那模糊的意识。 直到他听到皇帝那淡淡的笑声。他莫名地惊窒起来,原本瘫跪在地上的身~子竟往后退了半寸,任谁死过一回,也不愿意再经受那滋味。 “阿离。”女人的声音再次传出。 阿离。那年妃在呼唤谁的名讳? 张进冷汗如滴,心肝乱战,衣衫尽数湿透。 陵瑞王爷龙梓锦,大太监徐熹,那个叫做清风的青年。 “嗯。”随随一声,出自那凤眸男子的喉咙。 是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名字里有个离字。不过从来无人敢唤。 庆嘉帝,龙非离。 章节目录 005该不该死 > 被判了死刑的妃子,竟敢这样直呼皇帝的名讳。 皇帝过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这个雪夜突然变得诡异。 胸口的血凝成暗红,张进竟一时忘了疼痛,看向那抹白帘子。 “这个人能不能不杀?”声音幽幽,从那里传出。 “理由。”皇帝悠悠道。 “他有心阻止。” “哦?”皇帝轻笑,“以一对十,不自量力,该死。” 一句“该死”仿佛掷地有声,张进心房猛地一收,紧握的手指也蜷了起来。 风有些大了,那帘又卷起丝许,锻上纹理圈圈荡荡,像谁吹皱了一池湖水。 帐内,年璇玑似乎笑了一下,“皇上好像之有理。” 张进大惊,正摸不透这年妃的话,却听得她道:“庆嘉十五年,张进是皇上亲封的探花郎。” 皇帝神色不变,道,“那为何如今在这里当差?” “张先生为人耿直,璇玑猜该是上不贿下不络,开罪了人。” “别人结党营派,他为何独善其身,不谙时势,该死。”皇帝眉一敛,突然冷了声。 他自进来便一直语气松融清蔼,这时语锋稍锐,张进不觉全~身颤抖起来。 轻轻的笑声晃过,却是陵瑞王爷。 那绿衫少年清风逆光而处,徐熹侍立在皇帝身~边,头一直低垂着,张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龙梓锦那声笑,却像生生硬击在他心头,仿佛在嘲笑他的愚笨,他一张白净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 年璇玑的声音里似乎透了几分嗔恼。 “皇上所似乎句句在理,这可怎么办才好?” 张进咬牙,突然朝那牢房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道:“娘娘之恩,张进铭感五内,只是今日张进注定命绝在此,来生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叹息清凌细细,又碾过些笑。 “我既受了你这个大礼,倒不能不做些事了。” 这话一出,张进一凛,随即又苦笑,莫忘了你也将死,又怎还能救我?这岂不好笑? 他只觉头皮发麻,似乎有人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疑云暗生,是清风,为什么?他暗暗瞧去,却见那绿衫青年嘴角噙了丝笑,但那笑细看却寒咧狠戾。 他死握着愈发抖得厉害的指头,龙非离就负手站在他身~前,从矮哑的小门吹刮进来的风雪渐大,那抹明黄衣摆却岿然不动。 他有股冲动想一窥皇帝的神色,却突又心生惊惧。 整个牢房,似乎在一瞬陷入极静的凝暧中,只剩那还没断气的狱卒低缓细弱的喘~息。 这时,年璇玑突然道,“璇玑出不得来,公公,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取件物什。” 章节目录 006铁券丹书 > “是!”徐熹恭声应了,脚步却一动未动,只欠~身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笑道:“徐熹,你年主子的令,你也要违背么?” “诺。” 他身~影微动,已在牢房铁栅外。那缪全正把身~体盘成一团,瘫软在地,现在看徐熹过来,死命往旁边挪去,凝结的伤口剥裂些血出来,把帐子染了一片,远远看去,似雪里红梅初绽,竟叫人生出几丝恍惚。 帘帐下方,一只白皙幼瘦的手伸了出来。 张进的心提到嗓子眼,但徐熹的身形刚好一侧,便掩住了那东西。 “皇上。”徐熹取了物什,躬~身呈到皇帝面前。 却是一个小包袱。 “年妃娘娘的东西真是趣奇别致。”龙梓锦微微一笑。 他语带揶揄,张进看去,见他凝向那包袱的双目流光炯炯。 龙非离的神色张进却无法参透。 年轻的皇帝只是唇微扬,“徐熹,把它打开。” 很久以后,当身~居高位的张进不顾蜚语流,踏入临烟小楼为那绝色花魁一掷万金,他脑里辗转过的不过是那青楼女子微嗔的一句话。 “这可怎么办才好?” 相似的嗓音,已足够他疯狂。 ****** 包袱里,是一幅纸绢。 纸镶绫绢。 那绢的颜色与龙非离身~上衣袍颜色仿佛。 一袭绝~艳,欲~迷人眼,似乎这天地飘渺间,再莫可匹配。 白纸如雪,绢染明黄,面翻祥云银龙,纸上没有片只语,只有一个印鉴。 出自皇帝的玉玺。 张进明白这东西绝不简单,他还在揣摩这看上去与圣旨相仿之物,龙梓锦已失声喊了出来:“这是先祖爷传下的铁券丹书!” 牢里,气息一下栖寂。 张进大吃一惊,他甚至顾不上去看其他人,脑里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紊乱震惊得要炸开。 铁券丹书,是皇帝赐给重臣的最高荣耀,但除非功勋极高,如在战争中立下屡世奇功的军将,寻常年代里即使是一品大员也断不可得此赏赐。 上面可以是皇帝极为贵重的封赏,也可以是其他无上的荣誉,而传说中最为人津道是那免死之赦,哪怕罪犯滔天。西凉自开国之初,数百年间,此物只赐赠过两回,其中之一便是那跟随太祖打天下的大将军王。 丹书,顾名而义,用朱赤写成。实际上,丹书铁券里,最珍贵的就是这样一方雪白,未落任何朱墨。 白璧无瑕,持有者甚至能凭它要皇帝的誓。 皇帝的誓,又意味着什么? “九哥。”龙梓锦颤声道:“你把它赐给了璇玑?” 章节目录 007莫问君心(1) > “九哥。”龙梓锦颤声道:“你把它赐给了璇玑?” 他生性看似随意,却甚城府狠辣,这时震惊之下,骤然失,直呼年妃闺名。 龙非离没有看那幅绫绢,眼光淡淡落在那白帘子上,道:“是不是即便今天朕要杀死的是一只老鼠,你年璇玑看上了,也要用这铁券救那畜牲一命?” 牢里,声息全无。 凤眸挽眉斜入鬓。年轻的皇帝嘴角扬过清浅的笑,眉睫却凌凌裹了抹深寒,五指向着空中疾抓,又微微一屈。 随着铁栅应声倒下, 那帘子在空中飘舞摇曳片刻,颓然跌落。 流空烟尘微扬,有人缓缓走了出来。 关于这铁券丹书, 侧立在旁的徐熹却突然想起庆嘉十六年的一些事情来。那时,宠冠后宫的年璇玑已因父亲篡位被贬为宫婢,宫里的红人是太后的外侄女华妃和骠骑大将军之女慧妃。 ****** 九重宫阙,金銮殿。 皇帝在批阅奏折,他随侍一旁。 宫人传茶,捧茶进来的却是那琉璃宫的慧妃。她绽了丝笑,玉手纤纤,把茶杯递了过去。 龙非离轻啖一口,笑道:“好茶。” “这茶树长于臣妾家乡的万丈高山上,临春抽了芽,馥香浓郁,沾襟可数日香气不散,摘下后只取芽心最幼嫩部分,然后快马加急运来,这途中要跑死好几匹千里骏马呢。” “难为慧妃费心了。”龙非离把手上奏折合了,伸手把慧妃拉进怀中。 娇美的女子在男子矫健的躯体里吹息如兰。 “皇上你说,这茶好,还是往日璇玑妹妹泡的茶好?听说她是天还没亮透,就赤脚踏入那荷池中去取叶瓣上的露珠。” 听说, 年璇玑为王取水煮茶,春兰夏荷,秋菊冬梅,无一日间断。 龙非离轻笑。 “慧儿,朕最厌恶花香。” 慧妃明显一愣,随即腰如枝颤,笑颜如玉。 是了,位高权重的年相已被斩杀,这年相之女年璇玑也被贬为最低~贱的宫婢。当时龙非离也要把她诛死,还是皇后跪了足足三个日夜,苦苦哀求才救下她一命。 昔日恩宠,终究不过一局变幻如棋。 棋下完了,子也该散。她此刻圣宠正浓,怎么竟傻到与这女子作比较? 龙非离大掌探进她的衣裳里,她娇~喘渐起。 她双手正要绕上他的颈脖,皇帝却淡淡道:“太后近日凤体不适,听说各宫各院定在今午去探看,嗯?” 慧妃吃了一惊,不知皇帝心思,遂咬牙答道:“臣妾与华妃姐姐起了些口角,这早上去给太后娘娘请过安,就寻思这会是不是不去了。” 徐熹暗付,正好此刻,各院娘娘云聚太后寝宫,这金銮殿是谁也不会来。好个慧妃娘娘! “这总归于礼不合,这样吧,朕与你去一趟。” 慧妃大喜,盈盈拜倒,“慧儿谢陛下圣恩。” 皇帝陪同而去,这是天大的荣宠,又有谁不喜上眉梢? 太后在兰心水榭设了小宴。 春寒陡峭, 阳光还算温融,亭台楼阁间,碧波轻漾。 下了辇架, 便见太后座居主位,皇后陪在下首,两旁又设了座次,各妃嫔按级而坐。 龙非离与太后见了礼,宫妃纷纷离座行礼,慧妃站皇帝在身~边,心里的雀跃和得意满的像是要从每个毛孔渗出来。 徐熹却突然眼睛微眯,落在水榭后正在搬运盆栽的数个宫女身~上,其中一人,步履蹒跚,不正是旧日凤鹫宫的主子年璇玑吗? 章节目录 008莫问君心(2) > 他探看了一下龙非离的神色,男人却眉目平静,似乎并未瞧见那抹身~影。 龙非离在皇后身边坐下,道:“母后凤体违和,该在宫里休息,怎还摆起了宴席?” 太后年逾四旬,却容貌姣好,颦笑间华贵毕露,只是眉间隐隐蕴了一团黑气,她笑道:“难为皇后和嫔妃们一番心意,哀家设宴就算是谢过了。” “皇上这是责怪臣妾么?携姐妹们来给太后娘娘问安是臣妾的主意。”座中一个女子低笑。 肤光如雪,娇美妍艳,琴芳宫华妃。太后的外侄女。 太后笑骂:“敏儿,就你嘴贫,皇上要赏你怕也来不及。” 华妃这几句居功之说,一些妃子不免暗自气愤,却碍于她地位高贵,向来得皇帝宠爱,又是太后娘家的人,便不敢多说什么。 一殿四宫,皇后坐主鸾秀殿,下面便是四妃,两正两侧。 同为正妃的慧妃却笑道:“妹妹先前还以为是皇后娘娘的想法呢,却原来是华妃姐姐表率三宫前来为太后娘娘问安,这份心意,妹妹自愧不如。” 华妃岂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甚者把火信子引到了皇后的身~上,暗讽她的锋芒盖过皇后。 皇后郁弥秀是先皇托孤大臣右相郁景清的长孙女。郁景清这位三朝重臣,即便是太后与皇帝也敬让三分,兼之皇后知书贤淑,华妃虽不把她放在眼里,却也不愿意与她为敌。 太后微微翻动了眼皮,华妃一凛,正想说句什么,皇后已微笑道:“慧妃妹妹哪里的话,皇上日理万机,又为太后娘娘的病忧心。为皇上分忧,这谁带的头,还不是一样?” 龙非离淡淡一笑,袖手握住皇后的手。 慧妃咬牙,龙非离却道:“敏儿,还是该罚。” 华妃脸色顿变,红唇轻咬,直直望着龙非离。 太后道:“皇上,今个大家在哀家这里小聚,份属高兴之事,这罚就免了吧。” 她脸色稍凝,眉间那抹浅黑突见幽深。 龙非离眸色微动,“母后,这奖罚该分明。” 他这话一出,太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举杯轻啖了口茶。 “朕还有些奏章未批阅,今晚就令琴芳宫侍墨吧。” 华妃闻大喜,笑绽若花,“臣妾遵旨。” 皇后也轻轻笑了,龙非离放开了她,她凤纹锦袖里,如葱五指紧刺入掌心。 慧妃正暗付皇上出警示华妃做事需照拂皇后颜面,不意这个男人的心意难测,一时又惊又气。 一众宫婢正把水榭后方的盆栽搬到亭心来,身~影穿插。 她心里郁结,要寻人撤气,玉指轻扬,随手指到一个宫婢身~上。 “你把这花搬过来给我瞧瞧。” 那小宫女吃了一惊,惶恐下,脚步微跚,撞到了后面一名女子身~上。 哐啷一声,泥土飞扬,却是那女子把被撞之下把手中盆栽摔碎。 两人连忙跪倒。 “这是藩王的贡品,你们也敢打破,莫不是反了?”慧妃一腔怒气正没处宣泄,冷笑道:“拖下去,各杖一百。” “娘娘,盆栽是奴婢打破的,与他人无关,这二百杖便由奴婢来领吧。”女子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 这话叫所有人大吃一惊。 宫里的板子不比寻常,这百板,莫说小小女子,便是汉子也生受不了,更别说两百板,那不啻是把命也搭了。 华妃与慧妃夙怨早深,心想偏不如她意,遂道:“你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章节目录 009莫问君心(3) > 闻,那女子缓缓抬了头。 有人倒抽了气。 竟然是不久前被皇帝废为宫婢的年璇玑。 璇玑未落魄以前,华妃虽受宠爱,却远不及她,这下虽有心与慧妃杠上,嫉~妒愤怒之心终究占了上风,道:“慧妹妹所在理,来人,把这两个婢子拖下去。” 座中妃嫔十多个虽不比皇后与四妃尊贵,也都薄有名位,往日荣宠却教年妃尽占去,雨露不均,这下看到璇玑要受刑,莫不满心叫好。 慧妃也是一惊,不想点个名儿正点着这冤家。 她暗暗看了皇帝一眼,却见皇后与他说着什么,似乎正说到高兴处,龙非离嘴角含笑,越发的俊秀朗逸,对眼前的一切并未多加理会。 “慢着。” 女声柔和带急,慧妃还以为是皇后出声制止,看去却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温如意。 “如意,两个主子在教训奴才,你这丫头插什么嘴?”太后皱眉道。 温如意急忙出列,往帝后的方向匆匆扫了一眼,又跪下禀道:“太后娘娘,这杖刑,奴婢窃以为万万不可。您凤体抱恙,众主子为您参神祈福,责罚重了,若伤及性命,两个婢子事小,奴婢恐损了您的福荫,这可使不得。” 她说完,咬唇看着太后。 太后眯眸而笑,慢慢道:“哀家就还怕因两个贱~婢折了福不成?”又转向龙非离,“皇上,这事你看怎么办才好?” 她说着话,轻瞥了璇玑一眼,眉间黑气沉深。璇玑只是低着头。 龙非离敛眉轻笑,“此事母后做主便好。” “应了如意丫头的话,今日也是个好日子,也罢,这罚就免了吧。”太后缓缓道。 太后说了话,慧妃不敢再说什么,华妃却不忿,嘴唇蠕动,那温如意察观色,立刻道:“太后皇上大恩,你们两个还不赶紧给太后娘娘,皇上和各位主子奉茶赔礼道歉去?” “是,谢如意姑姑。”璇玑轻声道,又把一旁早吓得簌簌发抖的小宫女扶起来。 温如意也不怠慢,立即让人沏了茶,递到璇玑手中。 华妃被如意抢了话茬,心里正不悦,冷笑,“年璇玑,你手背上那一团团红红肿肿的是什么?” 她这一说,众妃便立刻往璇玑手上看去,璇玑刚搬过盆栽,手指沾了尘泥,手背上又布满水疱、有些地方已经溃烂成脓。有些妃子掩了鼻子,很快就笑成一片。 章节目录 010君心似铁 > “回华妃娘娘,这是冻疮。”璇玑福了一福,不卑不亢道。 她的态度让华妃顿时火冒三丈,冷声道:“真恶心!这茶,不必给我了。” “是啊,你看她的手,还有脸上的脏污,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了。”妃子间窃语四起,那片讥诮的笑声越发的喧闹。 “指不定这头发也落了虱子,我要是华妃姐姐,也不喝这茶。”慧妃笑道。 “如意,就让那贱~婢给皇帝和皇后敬茶吧。”太后掂了一颗糖莲子进口,眼梢不抬。 “也罢,朕正好有些口渴。”龙非离眸光犀利,落到璇玑手上,又轻侧过头,似乎极为厌恶。 “奴婢遵旨。”如意应了,把璇玑手中的茶杯接过,又掏出手绢递给她。 年璇玑眼圈泛红,却只微微一笑,把眼角那瓣泪湿阖去,道了谢将帕子接过。 她仿佛当了那手是别人的,也不惜力,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感觉疼痛。拣那脏污的地方使劲擦拭起来,疱子不经揉按,一下便破了,脓水鲜血硬生生把一块白帕浸红。 “已经不是主子了,这脾气却比主子还金贵,我算是长了见识。”慧妃嗤了一声,又道:“璇玑妹妹莫急,那手绢不够用,姐姐这里还有。” “谢娘娘。”璇玑欠身谢了,低声对如意道:“如意姑姑,这帕子我洗净了再还你。” 如意刚想说不用,随即又点点头。 一个妃子笑道:“你就别难为如意姑姑了,这东西谁还敢要?” 璇玑苦笑,走到龙非离面前,屈膝跪了,把那印花白玉茶盏递给他。 纤手衬白玉,雪肤已再也无迹可寻,那末人呢? 也许,人同此理,像那旋绕在盏子上方的云烟,不消片刻,便可烟消云散。 没有去看他,自己痛恨,他也厌恶。 那又何必两看生厌。 只是,说过的话犹在耳。 “阿离,相府女眷无辜,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的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事,我的小弟今年还只有六岁,你不也抱过他么?” 他甚至没有回答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还只是个孩子,用我的命来换,行不行?” “小七,你的命从来就不是你的,既然这样,这个交易又怎能成立?” 烛影明灭,男人的凤目拉过狭长的笑,霭霭柔柔,似乎他在说着的不过是往日在床榻入睡前爱怜的软侬细语。 是了,连她的命都是他的,她又该拿什么与他去换。 所以在杀尽年家三百余口后,他亲手扼上她的喉咙,也不过是寻常。 那活下来又是为了什么。 命再贱,也还是有点它的用处。 证明龙非离对郁弥秀的怜惜,年轻的王又走了完美的一着。 龙非离微微眯眸,意态慵懒,并不去接那盏子。 章节目录 011妾心璇玑 > 龙非离微微眯眸,意态慵懒,并不去接那盏子。 她笑了,刚才众人对她羞辱的戏,这场热闹,不知欢~娱了他没有。 背后华妃突然道:“太后皇上慈悲,并非臣妾愿意多生事端,只是这次轻饶过这两个婢子,其他奴婢见着效法,那祖宗家法又置于何处?” 如意大惊,正要说话,太后已眼光一抹,“敏儿的话也不无道理。那这事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手范下的过错,臣妾想就把这杖刑改为拶刑吧,这样并不伤及性命。”华妃道。 太后轻笑,看向皇后,“皇上说了不过问此事,弥秀,你为后宫之首,你说呢?” 皇后似乎吃了一惊,蹙眉站起,微微失声,“这——” 拶刑,木棍儿夹指头,端看执刑的人,重者可把人的指骨生生夹碎。 座中一时寂静,有几个妃子惊恐地看向华妃,她到底不放过年璇玑。 如意咬牙,罗裙裾动。龙非离突然伸手把皇后拉入怀,淡淡道:“秀儿,你急什么?这事就按母后的旨意办吧。” 握着茶盏的手颤了颤,璇玑向如意微微一笑,摇摇头,一双眸,写了坚持。 太后的授意,不过借了华妃之口。这拶刑一下,双手必然毁掉。毁了就毁了吧,早已丑陋不堪。年璇玑只是被逼得几乎疯掉还没有傻了,折腾来去,想的还是她的命。何苦把其他人也搭上? 绣鞋退回,如意敛眉默默望着地上。 华妃嘴角轻翘,对旁边的太监道:“宣刑吧。” 璇玑轻道:“这杯茶如果皇上不弃就请用了吧,也是璇玑今生最后一次为皇上侍茶了。” “朕还以为卿不愿意。”龙非离唇上抹过笑,“难得你开了口。” 她凝目看去,这笑裹霜含玉,色~授倾城,可惜那凤目流光,始终如潭看不分明。被厚恨茧缠了的心突然一疼。 五更天未亮,赤足入池取荷香,踏雪寻梅摘露珠,不过是一句心甘,一句情愿,谁管你是谁,是不是九五之尊。 龙非离,不过是璇玑的阿离。 耳边,太监的声音像倒插了根刺,脚步声摇曳,行刑的宦官到了。 托举着茶杯酸涩了的双臂又高抬了一些。 有细小利物疾刺入膝,膝上突然刀剜的痛,等她回过神,那盏热茶已尽数洒在皇帝身~上。 白皙修长的手,整个手背被烫得潮~红。 她一怔,随即被龙非离一脚踹翻,遽痛从心窝传出,她吐出血,昏伏在地。 章节目录 012是谁不舍 > 皇帝被伤,一切都变得紊乱。 昏眩间,只听见急急的脚步声,女人的叫声。混乱中,她竟然还分辨得出他的声音。 清冷弥怒,“交宗人府。” 宗人府,那牢狱就是个酷刑鬼地。 她轻轻一笑,堕入黑暗前,她的意识出奇清醒:这次她是再也活不成了。 ****** 月中天,琴芳宫。 芙蓉绣帐里,青丝披散了一床,华妃脸色醉若桃酡,痴迷地望着男人精瘦结实的身~躯。龙非离却猛地推开身~上的娇躯。 “皇上?” “你刚才给我喝的汤下了什么东西?”龙非离眸色一沉,披上袍子。 华妃吓得俯~身趴跪在床上,惶恐道:“臣妾只是想那药能增加情趣,臣妾——” “敏儿,只此一次,明白了吗?”皇帝冷冷撂下话,甩袖扬长而去。 凝着男人的背影, 华妃咬牙, 那么烈的药, 他居然能忍着不碰她。 ****** 璇玑蜷在稻草丛中,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脚底冰冻沁凉,像踩进了冰雪里。心头一抹血痰汹涌,上下不得,捂住嘴猛地一阵咳嗽,暗红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初春的天气还霜冷如虎,地牢又阴暗寒冽,她只觉头眩如火烫,知道定是着了凉,勉力把单薄的衣衫拉拢了一下,手又骤然跌下,试了几次,竟无力再抬起。 突然,草丛中轻轻一阵耸动,一只巨大的老鼠窜出,跃上她的手腕。 她苦笑,她甚至没有力气去赶走那只黑毛畜牲。 狱中多硕鼠,也不怕人,那东西两眼眯起幽绿的光芒,撕咬开她腕上的肉。 她只是笑,咬牙忍着,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中,有人握过她的双脚放进自己的怀中,她紧闭了眼,鼻中清檀香气薄绕。 “翠丫,翠丫。”她口齿含糊。那是她的贴身小丫头。她畏寒,天冷的时候,那个不多话的小丫头总是这样帮她取暖,虽然曾她多次告诫过翠丫不要。 只是,翠丫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泪流满面,往那抹温暖再偎紧一点,“翠丫,他是坏人,他把年家的人赶绝杀光,今天,他打了我。” 胸口淤闷痛苦,脚背冻疮瘙痒,她忍不住两脚交叠互相厮磨起来。 空气中,逸过轻细的叹息。 她被搂进一个人的怀中,那人把她的双脚放到膝上,为她轻轻挠起来。 “为什么皇后当天要把我救下?我死了不正遂了他的心吗?”贝齿把唇咬出血,与簌簌而下泪水混融在一起,再也释不出清浊浓浅。 “是,他是坏人。”那人收起手,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慰。 月光疏冷,从牢房墙壁上端的小窗漏了几丝进来,晾在一张脸上,凤目狭长,眉心凝簇。 “你没有死,不是皇后要救你,是因为朕舍不得。” 章节目录 013情~晦~纠~缠 > “他打了我。”她低低喃着,又笑了。 龙非离唇边也扬起丝笑,月光拉了一抹在他脸上,莹光素流,却映不出深浅。 “不打你,你这两只手就毁了。” “先皇留下的烂摊子,各路藩王拥兵,太后外家也握了重兵,我现在还不能与他们抗衡,让他们互为牵制,这牵制之势暂时不能打破,此消则彼长,而偏偏太后想你死。” 草丛一阵响声,他看过去,眼梢余光恰落到她血肉模糊的腕上,皱了眉心,抬手一扬,几只老鼠跌了出来,死在栖身的那堆黄垛子上。 黑得发亮的鼠~身上,各插了一支银针。 单手把她揽紧了点,另一手挽起她的罗裙,把她的里裤卷高,膝处雪肤上深埋了枚银针。 手指才按上那针眼处,她便往他怀里靠。 “疼。” 他微微拧了眉。 在兰心小榭,他暗中出手伤了她的膝,为了保证她一定把茶盏摔落,那一针的劲道,他下了狠力。 “乖,这东西一定要拿出来。” 她的神志还模糊,只是本能地往他身~上又偎了偎。 他探手入怀取了把匕首出来,外鞘纹理拙朴。 俯~身吻住她。 彼此的身~体熟捻又渴望,她轻轻婴宁出声,他撬开她的唇瓣,缠上的她的舌,吸吮起她的气息。 手轻抚着她膝上的肌肤。 她动~情处,手指不觉勾圈住他的领子。 手掌一翻,匕首出鞘寒光微漾,他用匕首剜开她膝上的肉,把针挑出。 她蹙紧眉,低呜嘶哑,冷汗从额上滚下。 他默不作声,唇衔着她的,把她的呻~吟统统咽下腹。 针尾带出一股血珠,溅落在他的袍上,晕染成暗哑。 喂她吃了颗护心丹,又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和绢布,倒了些粉末在她膝腕,替她包扎了。 做完这一切,才把她重抱进怀里,下巴轻搁在她的发顶上,手指从她的额角,紧闭的眼细细划下,神色慵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全然的漫不经心。 “阿离,阿离。” 那声音微细,他以为她醒了,微蹙了眉,探了她一眼,发现原来只是梦中呓语。 那一眼,原本克制了的心神,便没办法再收敛。 秋水剪了的瞳,她的一双眼睛很美丽,此刻阖了,长睫颤动,在眼底的青荫里投下一片迷离。 樱妆的唇,薄有颜色。 章节目录 014诛仙弑神 > 他体内的药性开始翻腾,不过是用内力强压的,华妃那里的克制在看她一眼以后悉数崩塌。 年相的事以后,有多久没碰她了。 掌中的娇躯是他疼爱了多少遍的。 在她脸上轻划的指,倏然停住,又滑到她的腰间,挑开了那束带的璎罗。 末了,只是握紧了指,轻轻拥着她。 ****** 不久,牢外,脚步声轻微。 “皇上,老奴帮你传一位娘娘侍寝吧。”徐熹低声道。 “不必了,今晚朕想在这里陪陪她。” 他胸口气血翻涌,侧~身吐出抹红。 “皇上——”徐熹还想劝他,见他袖手一挥,知他心意坚决,只好垂手站到一旁。 “东西拿来了吗?” “那铁券您真的要给年妃娘娘?”徐熹屈膝跪下,道:“请皇上三思。” 龙非离笑道:“你这奴才老了,话也越发啰嗦。” 徐熹知这主子脾性,不敢再多说什么,走进去躬~身把东西递给皇帝。 却是一枚白玉环。玉色剔透玲珑,触手生温,那玉~身雕纹精细,刻了两字诛仙。 背面,同样铭刻了另外两个字。 弑神。 “不是说铁券丹书吗?这怎么变成了玉?”黑暗里,声音骤起,几分急促震惊。 徐熹走了出去,语气凝重:“那边情况怎样?” 来人随声应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龙非离把玉挂到璇玑颈脖,轻笑,“清风。” “是,师兄。” 青年的身~影从黑暗里透出,脸上神色复杂。 “太后的探子看着师兄的辇驾到了皇后那儿,又候了会儿便离开了。有一件事师兄猜测得不错。”清风缓缓道:“紫宁王爷龙立毓秘密回了帝都,今晚正做客太后寝宫。” 徐熹惊道:“皇上。” “这局势越来越乱了。”龙非离嘴角微扬,“太后外家握兵10万,密谋另立新帝,年相倒了,三路藩王却仍各领5万精兵进帝都藉口要勤王,前线30万大军还在与匈奴打仗,战事告急。帝都御守的兵力不足4万。” “师兄。”清风微微沉了声,“到时我和名剑山庄一班师兄弟必可保你安全离开帝都。” “谁说朕要走?” 清风一惊,看了徐熹一眼,后者也正往牢里看去。 那人的脸低垂,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他的声音悠悠传来。那抹闲意慵懒,一如往日午后他陪璇玑小寝时和她说话的语调。 “朕就怕它不乱,这局势越乱越好,倘若它不乱,朕就让它乱。” 章节目录 015不必避嫌 > “皇上的意思是?”徐熹凝神。 “我皇兄紫宁王爷想做王,各路藩王又有谁不是狼子野心?”龙非离笑道:“三个藩王表面交好,暗里谁也不服谁,他们分散了,不能与太后抗衡,合起来么,那最终的胜利果实该谁来拿?” “如果只有单独一方,那么这场仗龙非离九死一生,而现在鹬蚌相争。” “师兄要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当那渔人?”清风抚着剑鞘上的缨结,笑。 “那只是下策,朕还要用他们的兵来抵御外敌,死伤不能重。” 怀中女子蹙眉,似乎便要睁开眼睛醒来,龙非离淡淡说着,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把她放到自己的膝上,又脱了外袍垫在地上,才把她抱放上去,用袍子裹了她的身~子。 他负手凝向窗外,衣袂微动. “匈奴六十万大军压境,兵力是我们的两倍,他们是疯了才挑这个时候谋逆,如果西凉被攻陷了,这亡国皇帝谁喜欢谁当。” “师兄,如果你没有发亲兵去打这场卫国之战,他们谁敢动你一下?” 清风冷笑,“国破山河在,那些人是孬种!” “所以这国不能破。” 有人朗声说着,快步而进。 “段统领?”徐熹看清来人,大吃一惊。 清风性冷,这时也惊疑盛重。 “日晷山一役,你率五千精兵全军覆没,只有你这领军生还,你现在不在战场赎罪反跑了回来?” 长剑出鞘,清风扬手直指男人,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皇上在这里的?” 双目炯炯,颌下短须,男人扬眉一笑,毫不畏惧那七尺锋芒,径自走到牢房门,跪下道:“段玉桓叩见我皇,吾皇万岁。” 银针从牢门疾射而出,剑锋被荡开,清风一惊,旋即收剑回鞘。 “白将军还好吗?”龙非离唇微扬。 “将军托卑职告诉皇上,敌人要破日晷城,除非白战枫死了。”段玉桓道。 龙非离颔首,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段玉桓又从怀中掏出两个锦囊,笑道:“这里面的玩意是将军让卑职带给陛下和年娘娘的。” 龙非离瞥了过去,那两个漆金点翠的锦囊,其中一个淡褪了色,似乎被人握在手中常常摩挲。 他淡淡道:“白战枫想送礼物给璇玑,不必避朕这个嫌。朕那一份就免了吧。” 段玉桓吃了一惊,攥紧那锦囊。他性情刚毅豪爽,这时也不敢多说什么。清风往牢里地上的身~影瞟了眼,眸色暗冷。 章节目录 016西海仙砚 > 徐熹却满腹惊惑,内忧外患,即使是白战枫这名用兵如神的儒将,但三十万对六十万,这城如何得不破?情势已经十万火急,偏偏帝都即将内乱。 龙非离突然把遣到边境打仗的禁军统领段玉桓秘密召回,似乎别有深意,只是,这位年轻的主子真有办法逆转这一局吗?西凉建国数百年,从未遇到过这样严峻的形势。 牢房里咳嗽的声音传出,龙非离又吐了口血。 众人吃了一惊。 “徐公公,皇上怎么了?”段玉桓急道。 “皇上被下了烈药。” 清风眉头紧皱,“师兄,你前些时候便知道华妃惯在汤膳里下药,今晚怎么还过去?” 龙非离没说什么,只轻轻扫了璇玑一眼。 徐熹一凛,却突然想通了些事情。 从皇帝提出陪慧妃到赴宴,到顺势让华妃侍寝,都在他谋算之内。他一早就知道璇玑在那儿,不动声色过去为她解围,后借华妃下药起怒离开,夜探宗人府,那宗人府府正是他的心腹 只是,龙非离虽颜如翩翩公子,但实则性子冷绝狠辣,在这样的困局下竟还费了那么多周章来保一个女人,有谁会想到? “什么时辰了。”龙非离问。 “皇上,快五更了。”段玉桓道。 龙非离俯~身把璇玑抱回怀中,道:“清风,紫宁王爷和太后大概谈得差不多了,天亮以后你把探子带过来, 朕在寝宫等你.” “是。” “玉桓,你秘密回京的事绝不能外泄,朕让你办的事立即着手。” “卑职遵命。” “现在,你们都退下吧。” “师兄,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不是要把铁券丹书赐给年妃吗?但那明明是一块玉.”清风突然顿了脚步,回过头。 “你倒紧张这个。”龙非离笑道。 段玉桓听得铁券丹书,面色大变。 随随看了段玉桓一眼,龙非离收了笑意,道“你们听说过西海仙砚台吗?” “那地方不只是志怪小说里的传说么?”段玉桓失声道。 徐熹道:“两位爷,仙砚台确实存在,清风你和皇上师出同门,实际上名剑山庄的祖师爷便来自西海,数百年前,仙砚台里的一个扫地小僮。” 清风怔然,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反是段玉桓骇道,“名剑山庄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师祖竟只是一名僮子,这仙砚台的武功——” “敢诛仙敢弑神。”徐熹苦笑,缓缓道,“百年前, 先祖爷传下铁券丹书的同时,还传了这一块玉. 只有铁券无玉,这铁券便无法发挥它最大的效用。” 章节目录 017一件礼物 > 段玉桓与清风相视一眼,神色凝重。 龙非离淡淡道:“仙砚台祖辈曾受先祖爷救命大恩,用玉环作为信物,立誓必报此情,还先祖爷三次救命之恩。” “大将军王辅助先祖爷建下西凉,功高至致,得到了铁券的赏赐,当时他却反问先祖爷一句,‘皇帝的心最善变,倘若有一天铁券也保不了臣无虞呢?’先祖爷有见及此,把玉环也一并给了大将军王,并与仙砚台另立盟约,持铁券和玉者,仙砚台必保其性命。” 清风喃喃道:“原来背后竟还有这样一个掌故。” “皇上,倘若这铁券和玉在您手上,这暴~乱起了,仙砚台保的就是您啊!”段玉桓激动道。 “师兄!”清风咬牙,立刻跪了下来,“这东西不能给年璇玑。” “成王败寇,到最后若不能成,朕认了就是。”龙非离凤眸微眯,末了,淡淡道:“都下去吧。” 脚步声来去匆忙,只有徐熹还垂手站立在一旁。 天快亮了。 眉睫弯弯,她睡得正好。 吻,描绘过那脸上的肌肤,轻轻的,不至于惊醒这个梦。 年相勾结匈奴颠覆社稷,我不能手软,也绝对不会。 你就这样恨着吧。 如果我成功了,那么你我纠~缠一生,如果我败了—— 数百年前的一个承诺,这座皇宫里,一直有仙砚台的人。 那么,你还能留着一条性命。不是一直央我陪你去关外看浩瀚黄沙吗? 活着,就好。 你自进宫起,我送过你很多东西。翠镯,珍珠,宝石,你似乎并不多在意这些东西,把它们装在一些盒子里,我送了很多,你就换了一个又一个盒子。 他们让我把东西留下,其实他们不知道,这天下,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 这铁券和玉,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和往日送你的没什么不同,一件礼物,仅此而已。 “皇上,天亮了。” “嗯。” ****** 他跟皇帝说天亮了,然后皇帝离开宗人府,像来时安静。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家国,人,一桩桩,缱绻神秘,惊心动魄,没有任何征兆。 徐熹的思绪突然拉断,为那突然响起的凄厉嘶叫。 跌下的铁枝砸在缪全的身上,他顿时头颈断裂,只痛苦地低叫几声,便翻了眼白。 只是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烟尘中,璇玑走得很慢很艰难,摇曳作响的还有地上那长长的锁链,链上倒勾,洞穿了足踝,褒裤上一些鲜血凝成暗,她每走一步,便沁出些血来。 徐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料想在场的所有人也是,包括那狱卒张进。 张进早已心头乱跳,双手紧握凝了目。 走到龙非离面前,她缓缓抬起头。 章节目录 018身怀六甲 > 走到龙非离面前,她缓缓抬起头。 张进以前见过宫里的美人。 年璇玑算不得绝色,这是他的第一个印象。但她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清凌的味道,清丽婉约仿佛不涉尘世,那肤色白皙,一双眼睛尤有神。 只是,她很憔悴,脸色有丝灰败,眼底很青,嘴唇上面布了一层白沫,像干涸了的死皮。 而最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她的肚子微微拢起,她竟然身怀六甲。 她是皇帝的女人,里面怀的便是金枝玉叶! 皇帝却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了?! 他还在颤怕,那边璇玑轻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龙非离道:“来看看你。” 他说着,突然伸手把璇玑拉进怀。 两人隔了开步距离,璇玑一动,那利勾攥上皮肉,顿时扯出大块血肉来。 她咬紧唇,头上却已冷汗淋漓。 “你里面穿了什么?”龙非离轻笑,那双狭长的眸里却毫无笑意。 璇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拢着衣襟。 张进看到龙非离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他正替那年妃捏了把汗,突然一阵裂帛的声音刺上他的耳骨。 他大惊,目光却被突然阻隔,头脸被一块布巾蒙住。 在这一瞬,他脑里飞快闪过的是满室的碎帛,白色的红色的。 还有,年妃雪白诱~人的胴体,皇帝扯碎了她的衣衫,与此同时,徐熹把一抹白巾掷向他。 骇然未过,他被人抄起身~子,到他回过神来,已被人扔落在狱外的雪地,站在他面前的还有三个男子,四匹骏马。 皇帝没有出来。 雪花翻飞,把整个夜整个帝都染成一片苍茫,远处有些灯光,却破不穿这一片霜寒。让人从心底捣生出寒意。 他惊魂未定,陡然,空气中劈出一道痛苦的叫声。 那声音,是年璇玑! 皇帝对她做了什么!! 他心里激动,便要冲进去,却见那陵瑞王爷年梓锦闻声咬了牙,一甩衣摆,身~影向前而去。 凌厉的寒芒划过,一柄长剑递在年梓锦面前。 “王爷,除非你把我杀死。”清风冷冷道。 “这天下打得过你的,有几个?”年梓锦负手冷笑,却倏然出手挟向那锋芒,“打不过,也得打。” 墨绿与银白的身~影在雪里飞舞。 张进捏紧了拳头,他一介文生分不出谁占了上风,只听得龙梓锦突然厉声叫道:“徐熹,九哥这次是铁了心要杀死璇玑,你就不说一句吗?” 章节目录 019黄泉嫁衣 > 一直沉默着的大太监幽幽道:“她早就该死了。” 天地一夕风大雪急,龙梓锦低吼,一丝血沫飞溅流光,牢房里女子嘶哑的声音划破了夜。 ****** 牢房里,龙非离冷眼审视着璇玑。 她身~上仅着一抹月白肚兜,锁链不知什么时候被执起,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拽,她脚下便鲜血淋漓。 龙非离眯眸浅笑。 那勾上倒耙了些尖刺,璇玑早煞白了脸,却也只凝着他笑。只在撑不过疼痛的时候,哑了声叫出以缓解痛苦。 “朕以为爱妃还可以再倔强一点。”龙非离眉毛一挑。 “皇上自己来试试就知道痛不痛。”璇玑笑道。 “哦,你也会知道痛?”龙非离手指一卷一绕。 瞬间又是血落嘀嗒,璇玑把唇咬出血,才死死抵了那痛。 天气寒冷,她衣不蔽体,唇色青紫,肩背手臂起了疙瘩,身~子微微颤抖。龙非离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道:“告诉朕,爱妃里面偷穿了一袭红衣,是要穿给谁看?嗯?” “谁在黄泉路上等着璇玑,璇玑便穿给谁看。”璇玑妩媚一笑。 下巴随即被捏实,一声脆响,她的下颌脱臼。 男人大掌抚上她的肚子,眼神阴鹫,“真是漂亮的嫁衣!明天,与这孽种一起,黄泉路上你要把自己嫁给白战枫是吗?” 璇玑轻笑,泪水在眼眶里凝聚。 “嗯,怀了那男人的孩子,为他穿嫁衣,璇玑,很好。”龙非离声音阴柔,突然反手掐住她的颈脖。 璇玑口角血丝鲜红,犹自笑道:“不及皇上好。白战枫守完日晷城守雪兰山,三万士兵抵敌十五万大军,运筹帷幄,断水绝粮也负隅死抗,守城数月得来的是什么,朝中六军不发!” 龙非离冰冷的眼里飞快闪过什么,却很快抹去,手上力道又加大一分。 喉咙如火烧,璇玑哑喊道:“你不爱听么?我偏要说,反正自此至终你便不信,这孩子你认为是谁就是谁的,璇玑明日便要嫁与战枫。” “最后一役,战枫身中三十刀箭仍射杀了敌军将领,敌军延战七天,他为你争取了最后破军的时间,他呢?尸首被敌人乱刀剖开,里面粒米全无,只有草根树皮。” 泪水低缓,消融在唇上的血里。 璇玑笑。 “他不弃璇玑,璇玑便嫁,这样的男人,璇玑不委屈!” 章节目录 020结发夫妻 > “则做朕的妃子委屈了你是吗?” 龙非离嘴角抹过讥讽,手一用力,璇玑的肚兜顿时被撕~裂。 她的上~身便毫无遮掩裸~呈在他面前,落进那邪肆沉黑的眼睛里。 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惊颤,想向后退,她的腰却教他的掌紧紧裹住,无法动分毫。 地上传来低弱的呻吟,有狱卒尚未断气。 他眉头一皱,拿着锁链的手微动,空气中划过细微的响声,整个牢房瞬息沉入可怕的安静。 数具尸~身上,银针湛亮。 “除了朕,你的身~子谁都不能看,不过是显浅的事,你怎么还不懂?”他吮上她的耳垂。 那突然的酥麻,混着脚下冰冷的疼痛,他眼里的狠婺炙热,她身~子颤得越发厉害。 慌乱下,她没有多想伸出手去捂他的眼睛。 当她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触上他的眼睛,他拿着链子的手微微一僵。 也许,在她委~身给白战枫的时候,她已经把与他有关的一切忘尽。 凤鹫宫,风吹萧漠,锦衾暖,夜浓浓不过夜明珠的辉芒。 光晕霭霭,他的束发金冠被她摘下,她的手脚并不太麻利,常常拽下他的发丝。但她好像很爱做这项工作,乐此不疲。 每每徐熹退下时,眉头皱得老高。 散了一头青丝,他支肘在榻上,慵懒地看她为他簏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阿离,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发只有她的夫君才能放下,男子亦然,所以你的发该由我绾由我放。” “嗯。” “不嗯。算了,你女人多,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他扬眉而笑,手一探便把她的贴身抹肚扯开,让她一丝不挂呈现在他面前。 她羞红了脸,他看得意兴盎然,以为她会伸手去遮挡,她的唇却凑近他的,唇色如绯。他心头轻荡,便要衔上她的唇,不妨眼睛却教她的手捂上。 “我让你看!”耳畔,她的声音调皮,又闪过狷狂的笑意。 他随即反客为主,把她压在身~下,教她什么叫三从四德,夫为妻纲。 ****** 她省悟自己做了什么,急撤了手。 在她眼中,他就是洪水猛兽。他冷笑,收紧手中铁链,看她痛得弯下腰。 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肚皮雪白,隆起像只小球。 他嘴角的笑愈寒,把她横抱起。 章节目录 021与君同衾 > 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肚皮雪白,隆起像只小球。 他嘴角的笑愈寒,把她横抱起。 她脚下鲜血如注,却拼命去撕扯踢打他。 “龙非离,别碰我!” 他眼中划过暴戾,笑得凌寒,“你不是要嫁给他吗?那就让白战枫的冤魂看看他即将过门的妻子是怎么在朕身~下承欢的。” 他抱着她大踏步往牢房走去。 脚尖一勾把缪全的尸体踢飞,进了牢室。 石床,被褥。 她被扔到床上,她往墙角退缩,一双眼泓满泪,怒视着他。 他俯~身在她的上方,气息冷冽又炽烈。 她扭动着身~子去抵抗,却碰上他的身~躯,那推拒的厮磨瞬间点燃了男人的欲~望。 冷笑,单手擒了她双手,把她脚下的链子一甩,勾上那塌倒的铁栅。 她再也无法动弹,眸色如火。 犹记往日灯火深处,锦帐华暖。到底经历过无数夜的柔怜蜜爱,她身上敏~感的地方他比她更熟捻。 当他的手滑进她的,她的呼吸顿住,身~子甚至微微拱起。 “想要了么?”不屑和讥诮从墨黑的眼里划过。 “他是怎样侍弄你的,这样吗?” 强而有力的占有,一如过往。不同的是,那时,他眼角漾着笑,他的吻和手就像会法术,在她的身体辗转,捻动,挑起她对他渴~望。 她闭上眼睛任泪水蔓延。 他突然疯了一般动起来。 唇,被他堵住。 本来以为,他不会再吻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跟他说过,不爱,不该吻一个人。 肮脏了的身~躯不是吗? 他恨她,她知道。她恨他,他也知道。 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她没有她表现的如此恨。 假做了的真戏。 还有多少个时辰天亮?刀锋一落,一切过往,从此彻底斩断。 就这样吧。 让她带着这个孩子,还有一个让人寒颤的永世的秘密下地狱。 ****** 血从下~身滴出,她腹下痛如锥捣,比脚下的伤痛万分。 不知为何却能忍住了,没有吱声,任他所索取,其实何尝不是想把他再记忆一次。 泪光模糊中,她凝向他。 两双眼睛纠缠在一处,他瞟向那大摊的鲜红,那漂亮的凤眸有袭云淡风清的意味。 章节目录 022最后侧妃 > 龙非离,你还爱吗? 如果不爱,那怎么你会这样恨。倘若还爱,这样的眼睛过于冷漠。 “陛下,宫里急传,雪松宫娘娘胎息不稳。” 一抹声音传了进来,带着阉人的微微的尖锐,很清晰,还有丝焦急。 凝音成线,徐公公的内功越发深厚了。她只有拼命去想些没干系的,心里的痛才不至于把人绞碎。 龙非离却微微变了脸色,翻~身下了~床。 他的身影甚急,她凝着他,一口血涌上了咽喉,死死含住。 终于,他走出了牢房,不留片只语。 其实,她还想问一句,只有一句,行刑的时候,你会来监刑吗? 侧耳细听,马蹄声破雪而去。 雪松宫的娘娘。一殿四宫,最后一宫的那名女子。庆嘉十七年,一切风平浪静后,他立了她做侧妃。 于是,宫斗权斗,那个女子从未卷入任何的风尖上去。 那个他最爱的人。 血咳了出来,脑袋晕眩,腹痛如绞,下~身湿腻得可怕,她不敢去看,怕支撑不住晕倒。咬牙下了床,拉过那幅萎顿在地的白帘盖上身~子。 有脚步声漫进。 她抬头看去,张进跪在地上,胸口的伤已经裹好,药味儿弥散,想是徐熹已为他料理过伤口。 “张进谢谢娘娘救命之恩。”书生的声音有丝哽咽。 “先生不必谢,璇玑有一事想与先生说。” 张进抬眸,触及她双手紧按着的白幔还有那微微裸~出的肩膀,立刻低下头,“娘娘请说。” “先生当日是为了什么考试?” “不怕娘娘见笑,为百姓谋福祉。” 璇玑勉励一笑,“嗯。” “其实,皇上问你话的时候就有心放你性命并告诫你,不结党派不逢迎圆润,独善其身~又如何?除非有一天先生强大到足以不必依靠任何人。” 张进心里一震,不由自主抬起头。 璇玑的脸白得骇人。 “不做意气之争,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 冷汗骤然沁背,张进重重叩下去,“娘娘今日之,张进必一生谨记在心。” “可否最后求先生一事,能给璇玑寻套衣服吗?” 他家住近郊,当即狂奔了回家,问妻子刘氏拿了套最新的衣裳,又拿了自己一直不舍得穿的大氂。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辰时。” 他话语一落,自己也吃了一惊,军机早有文件下达,这年璇玑当在巳时行刑。 他还在颤栗,繁重的马嘶声,脚步声突然传了进来。 “提犯人行刑。” ———————————— 章节目录 023巾帼女子 > 风雪很急。 威武的军士押解着囚车,长街两侧,万人涌动。 下~身的血还在嘀嗒,璇玑苦笑,多得张进那件氂衣,才使她不至于太狼狈。 石子,瓜蔬被砸了一头一脸。囚车每碾过一步,身~上的伤口就多一道。 大人小孩,男男女女脸上都是鄙夷痛恨的神色。 “呸,妖孽。”有数个妇人追着囚车向她呸了一口,“狐媚子。” “那是卖国贼,和她父亲一样!” 有人发恨道,拿过石子向她狠狠掷来,小孩也跟着大人向她吐唾沫。 “砸死这贱~女人!” 声波一浪猛于一浪,无数人跟在囚车后面跑,监队的两名刑部官员不得不停马勒转缰绳,带卫兵去把愤怒的人~潮驱散一些。 饶是这样,璇玑还是被砸伤一眼,眼角,额头鲜血汩汩而下,一张脸白得像死人,又涂满血液,她嘴角却依旧凝了丝笑。 跟在一旁的张进忍不住侧~身吼道:“够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一枚石头掷到张进额角,擦过一条血痕。 “走狗!”有人轻蔑道。 “先生让开。”璇玑转向张进,缓缓摇头。 双手紧握囚车,张进咬牙道:“我不相信你会叛国。” 璇玑低头不语。 突然,一骑从前方疾驰而来,前头的官员吃了一惊,那骑者已急驰到囚车边,鞭子一甩,卷住了几块碎石。 这时,人群里有人惊叫出声。 “那是段夫人!” “雪兰山的战役里,白将军战死,就是段玉桓将军夫妇死守的城池。” 来者纵身下马,一身短束打扮,眉间英气飒飒,男装女颜,便是帝都有名的巾帼女子段夫人。 庆嘉十七年,被逐出西凉的匈奴再次纠兵来犯,西凉正与月落国打仗,白战枫率三万军士抵御匈奴十五万大军,守城二月战死,副将段玉桓夫妇死守城池七日后,庆嘉帝龙非离从月落调军三万,亲自领军辗战雪兰山。 六万大军大败匈奴。 是为破军之战。 庆嘉皇帝在三年间剿叛逆,平藩乱,灭月落破匈奴,西凉这位年轻的帝王名摄诸国。 庆嘉十六年,白战枫在日晷城以三十万军击溃匈奴六十万精兵,十七年战死雪兰山,战神之名名动天下。 赫然扬名的还有二度参加抗击匈奴之战的段玉桓夫妻,段夫人更是巾帼不让须眉。 人群看她下马走近,都纷纷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路来,更有妇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跪下,善诱道:“要学便学段夫人,不可学了年璇玑那妖蛾子去。” 段夫人执着马鞭快步走近,到得囚车旁,双目含泪,两膝一弯,跪倒在璇玑面前。 章节目录 024繁华共享 > 混乱的人群似乎在一下吓骇。 段夫人缓缓道:“两位大人,请容妾~身与故人一聚。” 两名官员互视一眼,其中一人轻声道:“段夫人请快点,误了时辰下官难以交差。” “娘娘,您受委屈了。”段夫人哽咽道。 “晶莹,你来这里做什么,带着孩子的人,也不在家歇着。玉桓也不说么?”璇玑艰难地从囚车探出手去。 段夫人赶紧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娘娘,雪兰山一战,城池被围,倘不是你私逃出宫,与江南粮商买粮千担,又设法在敌人的眼皮底下把粮送进来,即使有白将军留下的战略,我和玉桓也断不可能守城七日,更不会有陛下最后的破军之捷。” “通敌叛国,怎能给你扣上这个罪名,怎么敢?娘娘你才是那巾帼的女子。”段夫人失声痛哭,“我要与陛下说!” 人群争相挤看,并弄不清段夫人与年妃说了些什么,但在旁的张进却听个清清楚楚。他心头大震,不敢置信地望向囚车里那个孱弱的女子。 璇玑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轻笑,“没用的。” “因为孩子的事?”段夫人突然跌撞着凑到璇玑耳边,咬牙道:“告诉陛下,娘娘,告诉他在烟霞郡发生的事!他当日也在。” 璇玑反手握紧段夫人的手。 段夫人一颤,凝目向她看去,她脸色苍白如鬼,一双眼睛却烁着摄人的流光。 那竟是一种执拗得近乎决绝的坚定。 “烟霞郡的事情,你明白说出来的后果。”璇玑抬首,轻凝向远方。 “晶莹,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如果说我现在还允许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希望龙非离带领着他的国家和子民走向西凉最繁华的盛世。” “那你呢?不委屈吗?值得吗?”段夫人满眼泪水,只是拼命摇头,“现在站在他身~边与他共享盛世繁华的是另外一个女人雪松宫的那位娘娘!” 璇玑绽了个笑,却又恍觉那笑意无法绽到最大,扯了扯嘴角,作罢。 “段夫人,时间到了,请让年妃娘娘继续上路吧。” 前方官员微微厉了声音。 “晶莹,记住你我之间的协定。好好保重,和玉桓活到变成丑怪的老头子和老太婆。”璇玑紧紧握了握段夫人的手,又轻轻放开,“再见,来世再见。如果还有轮回。” 章节目录 025行刑在即 > 段夫人定定看了她片刻,点头,又咬牙揾了泪,扬眉道:“这最后一程,就由晶莹护送娘娘!” 她拉了马走在璇玑身~侧,张进这时才看到她腆着个大肚子,竟似是就快临盆的样子。他听不清两人最后说了什么话,但段夫人先前说的几句话却让他犹自震惊。 人~潮依旧汹涌,帝都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身怀六甲段夫人脸如凝霜护在那祸国妖孽身~边,都惊讶失色,却又不敢贸然去投掷那手中的利物。 刑场。 四周是人海。刑场内外,禁军威武罗列,气势浩大。 场中,斧钺,砧板已备,凌凌闪着寒光,叫人毛骨悚然。两名高壮的刽子手面相阴冷,侍在铡器旁。 囚车到处,张进被禁军拉到外面。 那监队的官员低声道:“夫人有孕,刑地血腥,夫人请回吧。” “谢谢大人美意,妾~身就在这里送别娘娘,哪儿也不去。”段夫人眉眼一挑,鞭子微甩,在空中挽了个鞭花,气势似虹,那几个原要靠近相扶的士兵顿时被吓退数步。 她也不让别人碰璇玑,伸手把璇玑扶出囚车。 两人相交笃深,璇玑知这女子脾性,也不再多说,两人相视一笑。 头和腹撕裂了的痛,她脚下踉跄,段夫人吃了一惊,伸手托向她臀下,道:“娘娘,晶莹抱你。” 璇玑低斥,“孩子要有个万一,估摸玉桓也不给我烧衣纸,你要我到地下挨穷么?” 段夫人扑哧一笑,随即失声,“你流血了?” 她的手触到璇玑的下身,微觉有异,便把手伸进大氂里面,一探,那裙裤竟是湿润如水,她把手拿出来,整个掌心,鲜红刺眼。 她几乎把一排银牙咬碎,却只见璇玑定睛望向监斩台上的负手而立的官员。 台上设席三。 他并未落座,那两名护送囚车的官员也只恭谨地陪在下首。那官员原背对着他们站立,这时转过身~来,约摸在六十上下的年纪,一脸冷漠。 “罪妾璇玑见过大理寺卿林大人。”璇玑欠~身一福。 那大理寺卿冷笑道:“不敢。” 段夫人道:“娘娘,你何须理会那人?” 璇玑轻道:“这位林司正大人曾经是皇上的授业恩师。这礼不可废。” 段夫人心中大恸,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礼仪廉耻,你这孽障又懂得哪个?有其父必有其女罢。”林司正一拂袖子,斥道。 这时,围观的百姓开始往内拥挤,呼声激动,愤怒。 “铡死她!铡死年璇玑!” 章节目录 026皇上驾到 > “大人,巳时三刻已过。”下首的官员低声道。 林司正颔首,刀子一般的目光刺向璇玑,道:“来人,把犯人放上铡床!” 几个禁军走近了,段夫人玉手紧执着鞭子,只是挡在璇玑面前护着她。 段玉桓是数万禁军的统领,那几人看到段夫人便都面有豫色,林司正皱眉,“废物!” “是皇上的命令大还是这一介妇人?”他口腔里转出冷哼的声音。 十数个禁军立刻上前,其中一人低声道:“夫人,得罪了!” “晶莹,放开。”璇玑摇头,两片唇绽裂苍败,段夫人大疼,突然抱紧她叫道:“除非我死了,不然谁都不能动你。” 璇玑已经站不稳,借了她的力站住,对她摇摇了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刑场入口。 段夫人见她这般,心头像要滴出血来,外围百姓的叫喊声愈发激烈。 林司正大怒,手一挥,数个禁军团围在两个女人身~旁。璇玑突然道:“玉桓来了?” “他进宫了——”段夫人扭头去看。 璇玑咬牙把她往最近的一名禁军身~上推去,段夫人大惊,璇玑已经快步往那铡床走去。 “不!”段夫人嘶声哭叫。 身~影交错,璇玑被重重围在中间。 “晶莹,其实我也害怕,很害怕。”她低低道,手颤抖着往衣裙里摸去,把一样东西掏了出来捏在手里,那东西她之前藏在牢房,后来虽和龙非离纠缠,却没被他发现。 两个禁军双手眼看触到她肩膊,“唆”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那两人旋即倒地。林司正吃了一惊。 刑场入口,声音湛亮。 “皇上皇后驾到。” 明黄绣顶闪动,所有百姓跪地,山呼万岁。 两骑率先开路,马蹄踏入刑场,两人跳下马,其中一人快步走过来,一众禁军行礼,那人颔首,径直走到璇玑面前,行了一礼,“娘娘。” 璇玑知道刚才是这男人出的手,道:“玉桓,快去看看晶莹。” 段夫人却已走了过来,站在璇玑前面,段玉桓微叹,伸手揽住妻子。 仪仗,卫兵,辇架前,还有徐熹。 冰冷的眼光投射过来,璇玑苦笑,低头只当作没有看见另一骑马上的人——清风。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没甚知觉,身~体全凭了一股意志撑了,心里一个念头是,他来了。 他毕竟来了! 章节目录 027谁敢多说 > 四周安静得似乎有点过份。 她慢慢抬头。 所有人跪伏在地。 雪如羽毛,那个人一袭瑞云明皇负手站在监斩台前,眉目清冷,身~边是皇后郁弥秀,高雅端庄。 “大胆孽障,皇上在此竟不下跪?”林司正喝道。 璇玑轻声问,“不跪当如何?” 林司正冷笑,“不敬大罪当诛。” 璇玑淡淡笑,“大人忘记了,璇玑很快便要死,左右是死,还跪来做甚?难道这人还能死两次不成,大不了就挫了骨扬了灰去。” 那林司正愕然,她尾音一抹,眼睛已望向龙非离,“这就不跪了可好?” 龙非离眼光落到她身~上,没有说话,神色淡漠。 皇后却道:“璇玑,倘若你不是这副性子竟大胆到逃宫通敌,怎会落到今日这下场?” 语间有几分叹息。 璇玑说:“谢谢娘娘教诲。若说这性子,那却是皇上惯出来的。” 皇后脸色大变,“你——” 林司正大怒,狠狠扫了她一眼。 一直沉默的皇帝反倒淡淡一笑,道:“都平身吧。” 众人起来,那林司正上前一步,道:“皇上,时辰到了。是由您来监斩还是老夫?” “老师是最高的司刑官,不必请示朕。” 林司正得令,手一挥,立刻便有两名禁军上前按住了璇玑往铡床去。 段氏夫妇相视一眼大惊,那边厢段夫人已跪了下来,嘶声道:“皇上,求您饶过娘娘,她不能死!” 龙非离看也没看她,眸光平整,触及璇玑的笑容,眼梢微微一抬。 璇玑看了晶莹一眼,却道:“阿离。” “嗯。”龙非离应了。 刑场内外,突然一片寂静,只有雪下不断,似霜似露。 不过是称呼心上那个人的名讳,仅此而已,怎的却震惊了这许多人,璇玑咳笑出来,林司正震怒,却在悄量了皇帝一眼以后,压住了话。 “你说。”凤眸依旧无波,优美的下颌却微微往前倾。 这个姿势好似他就在倾听着,很认真。 谁又敢多说一句话,包括皇后。 章节目录 028那个秘密 > “仙砚台的玉在以前已经用了,如果我用铁券,你会放过我吗?”璇玑问。 “铁券也只能救你一次。”龙非离淡声道。 璇玑点点头,转向段夫人,“晶莹,始终躲不过的,你何苦多说?” 段夫人这时才明白璇玑问话的意思,身~子一下跌落在丈夫怀中。 璇玑没有再看龙非离,两名禁军把她按压在砧板上,那凶器凉意沁人。 雪花冰冷坠落在她的肌肤上,下~身已痛得痹麻。 痛苦令到神识有些涣散,但死亡的恐惧又让神经紧绷。她紧紧闭上眼,眼睫颤抖。 是的,她也害怕,很怕。怕之外,是心钝到无法呼吸的痛。 眼睛看不见,只听得这天地仍然寂静,叫嚣着要把她铡死的人现在也湮灭了声息,或许是这样的一副情景委实慑人。千百年来,有哪个皇帝的女人受过这样的刑罚。 他是她的男人,却也是王。 王的女人怎能为别的男人玷污,王的权威又怎能容他人挑战? 记得,他曾问过,孩子是不是白战枫的。因为那段时间,他携她微服出行,后来两人在烟霞镇遇袭失散,她与白战枫和段夫人晶莹在一起。 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碰过她。 她告诉他孩子不是战枫的,并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可是除此之外,她选择了缄默,关于孩子的事,便只有她,段夫人还有死去的战枫知道。 因为,那个秘密关系到他的生死。 战枫爱她,他是知道的,那时他选择了相信,但心里总落了嫌隙。 而这一次,她有了孩子,并且,她给不出证据,于是,他所有的愤怒便挣脱了束缚。 雪兰山,援兵不发,白战枫战死。 她私逃出宫做了什么事,他又怎会不知道? 只是,在他看来,却是她对白战枫的生死相随。 她恨他毁了战枫,她愧对战枫。 可是,即使再恨,即使他要赐她一个叛国罪名,要把她杀死,她也不能告诉他那一晚在烟霞镇发生的事情。 因为,那个可怖的秘密一旦被捅破,他会死。 她不想他死。 西凉需要这样一个皇帝,能给国家和百姓带来繁华的君王。 其实,千百理由,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 她舍不得他死,即使站在他身~边的再也不是她。 不是跟她说过要创造一个盛世吗? 活着就好。 章节目录 029最后心愿 > 雪松宫那个女子,她是知道的。在这些年的惊涛骇浪中,他把那个人隐藏得很好,直到现在才册妃。 那才是最爱吧。 阿离,就这样恨着吧。 不管怎样,你身边有一个人能一直陪着你。 “斩!” 冰雪天地里,划过一声暴喝。 紧捏着手中的东西,听到木牌落地的声音,她的眼泪跌落在脸颊。 这一刻,悲痛终于胜过害怕。 身~体上方,劲风与凌冷袭过。她听到那铡刀被带起的声音。 “年璇玑,除了免死,如果现在朕允你最后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声音轻得像委地的雪,她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到处,是雪地上一双龙纹绣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那已到半空的铡刀,没有来得及落下,生生悬在半空。 她愣然,好久才抬头望向那个男人。 他站在她前方,神色依然平静如素。所有人都惊呆了,林司正不敢置信地顿在监斩台上,皇后嘴唇颤动,往前跨了一步,最终又退了回去。 一双手颤着搀扶起她,她转头,看到段夫人泪痕满面。 抚了抚段夫人的手,她慢慢朝那个人走去。 一步还是两步的距离,停下脚步。 她凝向他,俊逸的颜容,仍然是如昔的倾城,她呢,此刻衣衫褴褛,发鬓垂乱,一定难看之极吧? “进去那里一下好不好?”她指指宝辇的方向。 龙非离眉头轻皱。 皇后蹙紧眉,垂在凤裙侧的双手紧捏了,那宝石翡翠镯子便随着微微作响。另一边,清风脸色阴郁迅速下了马,疾步来到璇玑面前,冷笑道:“你想做什么?” “那似乎与你无关吧,是我皇兄答应了年妃娘娘的。” 有人排开守卫的禁军,快步走了过来,却是刚刚赶到的龙梓锦。 他臂上缠了白纱,纱上一抹殷红。 “梓锦?”璇玑蹙了眉。 龙梓锦朝她一笑,“小伤没事。” 他说着目光却冷冷抹向清风。 “徐熹。”龙非离抬眸一瞥。 徐熹微凛,手上却赶紧掀起辇上帘子。 刑场外的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明明那铡刀已下,却突然不铡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人璇玑要进去,正如没有人想到皇帝随后也一声不响进了去,那原是帝后的辇座。 所有眼光或震惊或诧异都灼灼晾在了那辇座的垂帘上。 辇座虽宽大,但两人坐在一起,彼此呼息清晰可闻。 昨晚他暴怒得失去所有冷静,她曾不只一次猜测过——如果他今天来,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望着他冷漠沉静的侧廓,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一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想了想,她挪了挪,坐到他身~边,她的衣衫微微拂到他的锦袍。 终于,他侧~身迎上她的眸。 章节目录 030为君绾发 > 想了想,她挪了挪,坐到他身~边,她的衣衫微微拂到他的锦袍。 终于,他侧~身迎上她的眸。 他的眼睛像蘸了浓墨,很深。 “这样做很可恶知道吗?”她笑道,氅里的手按上肚腹,那里一片冰凉。 他眼眸里也眏上点笑意,“死两次,会更害怕一些。” “是的,会更加害怕,而且不愿意死了。”她认真道。 “不愿意?你从来没有讨过饶。”他轻声道,眼角眉梢,满满是讥讽。 “有用么?” “似乎是没有。”龙非离收住笑意,声音变得低沉,“说吧,你想要什么。” “人死,要什么也没用了。”另外一只手轻轻握上他的,“为什么还要允我一个愿望?” 他的手干燥温暖,不像她,早已落了一手心的汗。 她以为他会甩开她的手,却没有,但也没有合拢上掌心,她贪心地把手蜷得更小点,紧紧贴合在他的大掌里。 他的手似乎微微一僵。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她心里一阵失望,不过也是,她到底想要听他说什么呢,她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 “你没有加期限,如果我永远也不说那个愿望——”她轻笑出声,却蓦然顿住,意识到什么,怔怔看着他。 龙非离身~子后仰,靠在盘龙翠漆背垫上,没有答话。 璇玑闭上眼睛,泪水夺眶出,腹下和心上的痛,已分不出谁在谁之上。 他的心,她突然弄不懂。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低低笑。 “皇上,璇玑最后的心愿是为你再绾一次发,好么?” 龙非离猛地直起身~子,五指攫上她的下巴,轻笑,“原来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去死。” “好不好?”她仰起头,涩声问。 “如你所愿。”他甩开了她,力道狠厉,她猝不及防,额角撞上辇,鲜血直流。 她苦笑,抬起衣袖一擦,他已经侧过~身,背影挺拔,袍纹云蔚。 她心想要记住。 站了起来,左手扶上他的发髻。不上朝堂,他便鲜少带金冠,右手手心里还握着那东西,有点笨拙,使不上力,晕眩昏黑在眼前映过,她紧紧咬住下唇,解下他那镶玉束带。 黑亮柔滑的发一泻而下,铺陈在她的掌心,那华泽像水晶珠子折射的光,又慢慢滑落。 手上的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她笑,打开手心。 章节目录 031吝惜一握 > 一枚木梳子,很简陋,上面藤了些图案,似乎是花草还是什么,她曾试着辨认过多次,却始终辨别不出。 执起他的发梳了一下,那疼痛终于铺天压地,她把急急梳了几下,挽了个髻子。 ****** 她的手似乎定住了很久,把他的头发攥得很紧。 龙非离皱起眉心。 他性子向来内敛淡定,却莫名焦躁起来,和刚刚迸生的怒气混在一起,就像被什么凶戾一口噬在心上。 身~子不觉一动,她的手在他的动作下骤然松开,有东西从他肩上跌落到膝,他拈起,眸色顿沉。 这枚梳子,是他送给她的。 他和她曾有过一段很奇妙的民间生活。从进来刑场开始,他便留意到她手上握了东西,像什么挠上心,抓出血痕还有痒和痛。 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 她问为什么还要允她一个愿望? 事实是,他也不知道。 明明看她俯倒在铡床上,眼角悬了大粒的泪珠,身~子因为害怕而颤抖,他的怒和恨才从紧绷的身~体里逃逸出来一些。 也许,不过是想看看她死也紧攥着的是什么东西。 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一定就是这么简单。 不觉返过身~。 有什么物事却应声而倒。 几缕雪卷了进来,外面的人似乎已经等得不耐,嘈杂四起。 好像还有徐熹在辇外低唤他的声音。 具体,他们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目光落在自己双手上,白皙修长,手上枕着一具躯体。 没有温度。 就像刚才那只塞进他手里的小手那样冰冷。 刚才为什么不去握一握? 她把手蜷得更小一点,不过是为了能贴近他多一点。 他却吝惜去把掌心拢一拢。 她和别的男人有染,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爱抚过的身~体也被其他男人肆意占有。 她曾甜甜地唤他阿离,那她又给了一个什么昵称那个男人。 她怎么敢。三千爱宠,到最终换来却是一场背叛?她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她的心里怎能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激烈的愤怒,还有那像积压了万年的恨。 他想杀了她。 用铁钩子洞穿她的脚根,在她身~体内狠狠肆虐,用最残酷的刑罚,要把她割裂。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的恨。 而现在,她死了。 她终于死了。 章节目录 032冷香逆天(1) > 手指从她腕上滑落。 脉息已断。 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睫上泪水尚且雪莹。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他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 那铡刀落下的时候,他猝然开口。 那时,早已定下心意。 不过是,不去承认。 没有加期限的愿望代表了什么?只要她不说,她便不用死。愚蠢执迷到让她去捉这纰漏。 呵呵。 原来,即使她背叛了他,他还是不想她死。 还是舍不得,终究还是舍不得。 心就像被撕扯成碎。轻轻呼吸一口,也是疼痛。 年璇玑,你不能死。 朕的发你还没绾上。 目光散落在她的脚镣裙摆,血迹斑斑。 不,这样的脚伤,怎能夺她性命? 难道?!他心里一震,伸手探到她氅下裙内。手掌拿出,满手腥红,血迹粘稠湿润。 眸光瞬间阴冷,抱着她走出辇外。 ****** 从来没有人看到过皇帝这副模样。 长发翻飞,一双眼睛血红,浑身透着邪魅妖冶的气息。 一眼之后,没有人敢再往他多看一下,不管刑场外拥挤的百姓还是场内的人。 所有声音也一瞬噤息萧条。 龙梓锦怔怔望着兄长手上的女人,突然扬声大笑转向清风,声音从牙缝迸出:“她死了,你现在终于开心了是吧?” 清风脸色大变,随即迎上龙梓锦的目光,冷冷而笑,一直闲握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段夫人一手掩上面颊,想要冲过去,段玉桓死死抱住她。 “皇上。”皇后走了过来,摸上璇玑的身~子。 “谁让你碰她。” 轻轻的话语,从男人的嘴里吐出,皇后却如遭火燎,手从璇玑身~上一下滑落。不敢置信地瞪视着眼前冷绝的男子,这一刻,她终于第一次忘掉国母的庄严。 “徐熹。”龙非离嘴角开出抹笑,红莲绽开十里的艳。 徐熹垂眸,盯着地下,“陛下。” 龙非离一字一顿。 “昨夜,朕让你把冷香丸给年妃,你没有给,朕让你传医女替她止血,你也没有传,是不是?” 徐熹没有回话,只是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冷香丸?”龙梓锦失声喊道,“那是仙砚台起死回生的禁药!” 章节目录 033冷香逆天(2) > “冷香丸?”龙梓锦失声,“那是仙砚台起死回生的药!” 他话口未毕,眼前身~影晃动,他手上一重,却是龙非离把璇玑放到他手中。 下一刹,徐熹整个被提起,龙非离扼上他的咽喉。 “把冷香丸交出来。” 徐熹哑声道:“陛下,年妃娘娘已经去了。” “冷香可护住任何重伤重症者的心脉,但这断了气的人——”清风大骇,施展轻功走到龙非离身~边,神色凝重,“师兄,你可还记得仙砚台的训诫,一旦用药,不过是尸起异变。” “即使她会动,不过是没有魂魄的行尸,生死有命,你这是逆天!仙砚台有,倒行逆施,这必定折损赠予者的功德,重则毙命。” “朕就是要逆天!”龙非离轻轻笑。 清风咬牙便要制止他,手方动,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他往自己身~上看去,几处大穴被银针锁了穴道。 “师兄,不要!”他厉声喊道:“陵瑞王爷,段统领,你们也不制止他吗?” 龙梓锦苦苦而笑,往前一步,目光落到璇玑身~上,又怔在原地,“嫂嫂。” “皇上,就让娘娘安心地去吧。” 段玉桓飞快放开妻子,跪到龙非离面前,虎目含泪。 “安心?玉桓,她的心愿还没有了怎么会安心?” 凤目狭长,目光寒酷却绵长,打在龙梓锦怀中的女子手上。 纤瘦的指,还紧捏着一截发带,不曾松开。 “皇上!”皇后和林司正跪下。 禁军为人群不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那孽妃已死,但看到皇帝面色阴鹜,连皇后也跪下,心里惶恐,不消片刻,也跪了一地。张进几次想冲进刑场内,却教禁军粗~暴拦下。 他心里赌誓,他日,他必要做那一人下万人上的人。 “皇上,便是你要把老奴碎尸万段,老奴也甘愿,只有雪松宫娘娘才是真心待你,这年主子——” 那凄厉的话还哽在喉间,衣服被尽数刺破,徐熹的身躯被掼摔在丈外雪地上。一个锦盒从他怀里被挑出,从空中跌落。 青丝如瀑,龙非离把软剑收回,身~形一旋,接下那盒子。 “帝都禁军听令,所有靠近朕身~边者,格杀勿论。”他颁下命令,快步向龙梓锦走去,眉宇霜冷,“包括皇后。” 皇后身~子一晃,银牙咬碎,双眸映着的便是龙非离把璇玑从梓锦手上接过,弯下身~子,紧紧揽在怀中,那动作那神态,仿佛那是他的性命。 章节目录 034冷香逆天(3) > 没有人能走近皇帝身~边去。 武功最强的清风和徐熹一个被制住穴道一个受了伤,段玉桓试着去替清风解穴,无奈名剑山庄的点穴手法独特,龙非离出手狠辣,封的是他百会,风池几处命穴。段玉桓吃不准不敢胡乱蛮来。 清风强自运气去冲破穴道,嘴角沁出血丝。徐熹被剑气破气海大穴,武功已暂时使不得。 禁军里外数重护卫,把皇帝和他的女人围在里面,龙梓锦战栗地看着龙非离,心里悲痛,想着清风说的那逆天二字,却又暗付他这个皇兄是疯了。 龙非离一声不响打开了盒子。 一尾白色药丸如指大小,立在那盒中锦戎里,晶莹似雪,周~身簇拥着袅袅氤氲。 这刚启了盒子,那奇香便扑了一方。 修长的指拈了,药如雪,手如玉。另一手抚过怀中朱颜,顿在她的唇上。 他把药放进口中,慢慢衔上她的唇。 ****** 从禁军的缝隙中,皇后看着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吻上那个女子的唇。 苍白可怖的唇。 她已经死了,他不怕吗? 她是他用最矜贵最繁琐的礼仪娶进门的。 这门不是家门,是国。 那天,万人空巷,延绵了整个帝都的红妆,仪仗,卫兵又焉止十里? 如果,死的是她,他可会像对璇玑一样相待? 她是这天下最华贵的女人。可是她不快乐。 女人来这世间一趟,从头至尾,其实求的又是什么,权倾天下的荣华富贵?还是也许仅仅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龙非离,你心底里的到底是谁。雪松宫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还是眼前的倔强执拗得可恨的年璇玑? 那么,你的正妻郁弥秀呢? “皇后娘娘。”背后是林司正的声音,似乎夹了丝许叹息。 皇后摆摆手,一双眼睛定定望着前方。 ****** 撬开她的牙关,把药丸送进她口中。唾沫相交,因为是她,龙非离不感到污秽。凤眸紧紧盯着怀中的人,那目不转睛,似乎怕错过毫厘动静。 站在边上的龙梓锦鼻子一酸,赶紧别了头去。 女人的脸色却依旧灰白黯淡,眉眼紧闭。 长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冻冻的冷冷的,执起她的一双手轻轻揉搓,像往日做的那样。 “小七,很冷吧,快点醒过来,我带你回去。” 她手中的发带突然掉落在他身~上。 章节目录 035冷香逆天(4) > 她手中的发带却突然掉落在他的身~上。 她曾经笑得像雪后绽放的梅,说,阿离,你的头发该由我来绾由我来放。 那里面有专属的意味,是大不敬。这天下是他的,她也是他的,怎么,她却想他也成为她一个人的? 想起她的调皮,他的嘴角不觉扬起丝笑。 临死前,还想着为他绾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样的她真的背叛了他吗? 突然,有些什么在心底的悲怒中冲出,灵台似乎在瞬间清明,悬疑仍然深重,她说不是白战枫,如果她并非有意背叛,是不是有人强占了她的身~子? 手指紧扣着她的肩,把她压在怀中,一下焦躁如焚,一下却统统不想去探究。 脑里仿佛只剩下一缕意识:他要她! 他现在想的,只是她醒来。 “师兄,即使你不怕罪谴折寿,老天还是把她收了去,她不会再活过来了。”清风喷出一口鲜血,脚下虚浮,却终究冲开了穴道。 “她背叛你,她会害了你的。”他笑着,脸色却很难看,一步一步朝皇帝走过去。 除去龙非离,知道璇玑腹中孩子不是皇帝的,只有徐熹,段夫人和清风。 “你说什么?”龙非离淡淡问,手慢慢扬起。 袖子方动,却被攥紧。 “不要。”声音,细细的,有丝清柔孱弱。 他浑身一震,低头望去,却撞上那双痴痴凝着他的眼睛。 有什么啷噹落地,却是一个禁军骇怕得跌了手中兵器。 雪似乎在瞬间突然停住,风变得猛且紧,呼啸呜咽,似吼类悲。天际一声惊雷炸开,浓黑的云夺出,掩盖了天地,黑丛丛的似要往地上压来。 瞪视着这骤然变了的天地,所有人都骇然惊惧起来。 龙非离却不管不顾,一双墨眸利眼只是紧紧盯着那张脸庞。 “虽然有很多人在你身~边,但可靠之人不多,别伤害他。他是真心待你好的人。” 女子笑着,但眉尖颦蹙,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伸手想去抚他的脸,却颓然跌下。 扣在指间的银针收了回去,龙非离紧握住璇玑的手,狂乱地吻上她的唇。 站得最近的龙梓锦两眼大睁,他抱过璇玑,她早已断了气。但此刻,她确实苏醒过来。他毛骨一秫,想起清风说的那句,不过尸起异变,总感觉这事并未完了,璇玑脸色死灰,似处处不对劲,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上来。 章节目录 036镜花水月(1) > 承受着那窒息的吻,鼻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璇玑心中大恸,哭出声来。 他一直相逼,她被折磨不过时流泪却也倔强,绝不会像这样痛哭,那悲苦就像千年的积雪丛丛压压,却无计可消除。有什么在他心头刺过,龙非离一惊,把她揽紧一点,低声安慰。 他聪明睿智,才思敏捷,七岁便即了位,这时说出的却是不成意思的语句,莫说那听话的,便是他自己估摸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璇玑绽出抹笑,凝紧他,却又突然吻上他的唇。 唇舌交缠,气息缭乱,他的镇定冷静被锁被剥,只疯狂地吸吮着她的津液,去感受那兰清梅幽的馨香。 这样的狂热肆虐,两人仿佛把这天地和所有的人都忘净,似乎他们有的仅仅只是对方。 龙梓锦尴尬地侧过身,但那不安和寒颤却不断在心头抹散开来。 那两个人在做着什么,她知道!皇后红了眼,盯着那地面。 “璇玑,即使你活了,即使你这一次活了。” 下一次呢?到抬起头,皇后清婉素妍的脸慢慢笑开。 清风苦笑,握紧拳,一口腥甜漫上喉咙,又强压下。 禁军密拢,皇帝与那年妃婉转纠~缠,这一边的人看得清楚,刑场外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皇帝震怒的模样刚才是见过的,这时谁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 张进两手扒在那木栅上,木刺儿刺入他的手掌,他也不觉,一双炯亮的眼睛只是紧攫着那重重的禁军。 他心里只想着那皇帝要对璇玑做什么,当那人抱着璇玑走出来的时候,他也看清了那人眉间的清冽狠辣,他那时便有一个念头,如若这年妃娘娘不死,他日必定复位!富贵荣华只怕无可限量! ****** 唇角还蜿蜒了银丝,闻得她气喘急促,他轻轻放开了她。 她的手无力,他便执起她的手帮她动作。她笑了笑,在满眼泪水中,抬袖替他把嘴角的涎液擦去。 “阿离,记住,即使你的记忆再牢靠,但记住璇玑吻你的时候,是这样的。” “别说话,朕现在就带你回去,你的身~子需要调理。”他轻声道。 “璇玑不用死了吗?” “朕说过允你一个愿望,你还没完成。”剑眉微拧。 “阿离,我是谁?你知道吗?“璇玑突然道。 章节目录 037镜花水月(2) > “阿离,我是谁?你知道吗?“璇玑突然道。 他一怔,“小七?” 她笑:“为什么是小七?” “因为你说你家中有兄妹七人,你排行第七。”他眼中流过一尾浅笑。 “嗯,是璇玑也是小七。” 龙非离微微皱眉,目光扫落在她的手上,她低头抓紧了他的袖子,力道突然很大。 他本就是性~冷沉静的人,她断了脉息摄了他的心神,这时却已镇静下来。掌下她的身~躯无比孱弱,他并不想在这里多做逗留。 “回去再慢慢说。”把她横抱起来。 璇玑却道:“雪松宫......嗯,她和孩子还好吗?” “嗯。”他淡淡应过,抬头眸光远凝了一下。 “那就好。” “那就好,阿离,记住,不要忘记了......” 正想斥她的絮叨,却只觉那紧攥着他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 沿着他的锦袍缓缓滑下。 他大震,低头望去,却见她已然阖上眼睛。 嘴角凝了瓣浅笑。 冷香。 她已经好了不是吗?! 他一声不响,看着她的眉眼。 禁军已经两边排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所有人都紧紧看向那个男人,突生的变故,惊疑难歇,包括瘫伏在地的徐熹,被丈夫紧揽着才能勉力站起的段夫人。 那骇人的黑云越发的沉厚,一些杂什教急遽的风卷起,四处飞卷的沙砾刺痛了人的眼。 皇帝抱着年妃,他低着头,青丝风乱,那表情便没有人能看清。 龙梓锦大骇,璇玑身~上再次湮没了声息。 刚才只是回光返照吗? 他距离那两人最近,他已隐隐嗅到皇帝身~上那股一触即破的戾气。 倘若,年妃刚才没有活过来还好,现在——他不敢想象龙非离的反应,飞快上前,也顾不上避嫌,迅速探过璇玑的鼻息。 呼吸已断! 他惊得后退了几步,却听得皇帝道:“梓锦,传朕旨意,把帝陵的千年阴沉棺木起出,帝都禁军拨军二万,随朕即日西渡仙砚台。” 此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 皇后神色惨白,颤抖道:“皇上,那是你百年以后的棺柩,你要做什么?” 千年阴沉木,世间难寻, 却可保尸首百年不腐。 她瞥向璇玑,死去的女子嘴角的一抹笑,明媚却教人生怕。 龙非离却突然道:“段夫人,你与年妃素来交好,朕有一事问你。” 他语气仍然轻盈,但那匿着的厉戾,听到的人无不秫怕。 章节目录 038镜花水月(3) > “陛下请说。”段夫人揾着泪赶紧从丈夫怀中走出来。 龙非离问:“年妃在家排行第几?” 段夫人微觉奇怪,还是恭声道:“回陛下,娘娘排第六,是老幺。” 龙非离眉心轻拧,“你笃定没有记错?” 段夫人摇头,道:“陛下,晶莹娘亲与娘娘母亲是金兰之交,年相......”她说到这里,意识到年相叛逆的事,顿时住了口。 “说下去。” 皇帝的声音有点冷。 “年相子嗣不算丰厚,只有四男二女。”段夫人一惊,低头奏道。 “她上面可有早殇的兄姊?” “没有!” 凤眸微眯,龙非离的目光落到怀中女子沉睡素静的脸上。 从把她变成他的女人那晚起,他唤了她三年的小七。她说,那是她的乳名,因为她在家中排行第七。 三年前,他册她为妃,下面拟了旨意让他过目,不过是政治婚姻,他怎会关心她在家中排位,当时慵懒地扫了一眼便让徐熹去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家六女璇玑秀质中慧,品性贤淑,甚得朕心,特封为凤鹫宫侧妃。 如果她临死前没有特意提起这事,对于早已尘封在脑角的圣旨,他不会记起那只浏览了一眼的内容,更不会找段夫人询问。 她明明排行第六,却说自己第七。 在死前一刻,她还是含糊其词,现在想起来,她却似乎是在提醒他去寻找一个答案。 如果说璇玑确实排行第六,那他现在他抱着的又是谁?岂非一个子虚无有的人? 李代桃僵?不可能! 在璇玑幼年,两人便有过一面之缘,他无意中看到过她身~上的胎记。一点赤痣,宛如朱砂拓在她的锁骨下方,他吻过千百遍。 在辇内,她确实已经死了。 但服下冷香丸以后,她醒过来,后来呼吸虽断绝,但腕间一缕脉息尚存。 手指还扣着她的腕,指甲不觉陷了进去。 冷香还未逆天,他从来不怕果报,既然药出自西海,那么他就要仙砚台把她救活,哪怕只是一具行尸。 她身~上似乎埋了太多秘密, 他要她给他谜底, 他要她陪着他。 女子的桃粉束腰随风轻轻动,玉白的指抚过她的腹部,眸如深水。 这死胎不能留在她腹里。 “小七,我们现在就去仙砚台。”他轻声在她耳畔道。 烟尘却骤然扬起,一骑急驰入刑场。 那人跃下马,掀了披风盖头,却是一名女官,她走到龙非离身~边跪下,急声道:“皇上,太医说漪妃娘娘腹中龙胎有危险,娘娘惦记皇上,昏迷中不断念着您的名字,请皇上速回。” 漪妃,雪松宫的主子。 章节目录 039镜花水月(4) > “没了?这最紧张的关头你好歹让我再看一眼,让我知道龙非离到底做了什么决定?是去了仙砚台还是回雪松宫?”女人抓狂。 “看了你能做什么吗?”男人淡淡道。 “貌似不能。” “那还看来做什么?” “流景,求求你。” 男人冷哼,“还用看吗?年璇玑就一半死不活的木乃伊,又是背叛者,如果我是龙非离,那么我绝对不会去仙砚台。” “那是你,不是他!” “无论他去了哪儿,已经没你的事了,朱七。”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才你明明已经把我的魂魄拉走,又让我回去和他说那几句话?” 男人轻笑,“阿七,你为了他连命也不要,如果我不这样做,你似乎太可怜了。” “流景,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龙非离去了仙砚台,那么璇玑就不用死,我就能回到她的身体里。他现在已经消了杀意, 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 “即使年璇玑的肉~体被仙砚台的人治愈,你的魂魄也不能再回到里面。” “为什么?” “阿七,你还不明白?年璇玑会死,是因为你的灵魂承受不了身体的痛苦,你这一缕魂太弱了。如果换做是别人的魂魄,未必就会死。” “你是说,璇玑以后只能是一个活死人?” “当然不。” 一股寒意从女人心底腾起,“你说什么?” 冷冷的,是被唤做流景的男人的声音。 “会有另一抹灵魂进入她的躯体,就像当年璇玑进宫不久身~死,你的灵魂进~入她的身~体一样。” 所有吵闹静默下来。 流景继续道:“这本来就是镜花水月一场,你何必惦念?你在这里将养一阵,我再做安排。” “不,这怎会是水月镜花?他爱过我。”女人低低笑,“我也爱他。” “当璇玑重生以后,他爱的就不再是你,刚才我让你回去跟他说几句,不过希望你这缕魂多少在他心里留个印记。” 女人笑,“他爱的是小七的性~子,即使另一个魂占了璇玑的身~子,他也,他也......” “谁知道?”流景轻声道,“既然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当初你选择了隐瞒他,如果不是,他不会将你囚~禁也不会那样待你, 你就不会有这个劫难。” “你很清楚,如果我把孩子和那晚在烟霞镇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他会死。” 流景只是笑,那笑慵懒,又冷。 “他死了倒好。”他突然道,转~身走了出去,手一挥,门啪的一声关上。 一室玉骨古器,一室清冷。 一个女人怔怔站着,她前面有两面古铜镜子。 一面叫溯,一面叫未。 溯是过去,未是将来。 谁在镜前,都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去,也可以看到将来。 未镜中,那映像便定格在西凉国皇帝微蹙的眉眼上,他要去仙砚台还是雪松宫,成了一个谜。 流景用法力把未镜封了,她现在能看的就只有溯镜里的过去。 她叫朱七,是一缕魂,也许是几分钟前或许更早点,她还在另外一个时空,一个叫西凉的国度,一个叫做年璇玑的女人的身~体里。 现在是公元2010年,这里是中国,这是一间古玩旧铺。所有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章节目录 40命属凰格vs神秘短信 > 朱七凝着溯镜,笑着,泪水却又缓缓滑下。镜像映着她所有的过往,还有和她有关的人和事。 ****** 按照家族取名的规律,朱七很庆幸自己没有生在王家,又恰好排行第八。 她曾经想改名字,后来作罢,因为这个古怪的名字是父母留下的最后一点牵系。他们死了。伯伯叔叔还有他们的孩子朱1号——6号也很早翘了辫子。 朱家只剩下她一个。 是不是算命的都是瞎子?朱七不知道,但出生的时候,据说有个跑江湖的瞎子为她占过一卦,之后,大骇大喜下抽疯离去。 “这孩子,命属凰格。” 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 她这命岂但没有大富大贵,该说是极煞。家里的人,还有阿猫阿狗都给煞掉了。见鬼的瞎子。 她比金田一还金田,柯南还柯,去到哪死到哪。所以,她没有朋友。遇事不多问,遇人不深交。一个人孤独也好过让人死掉。 这话其实有点不对,她还是有两个朋友的,两个没有被煞到的人。 又所以,她对唯二的朋友很好很好,就差没把命也给了那两个人。 更所以,他~妈~的为辛追追签下一份保书,贷款数百万,让她支持人类文明还原的伟大事业——盗墓,不,据说是考古去。 黑乎乎的天,鬼知道现在什么时分了。望着眼前那栋笼在深黑中的大厦,朱七的脚跟还在颤抖,她租了房子在这儿。 她甚至不知道辛追追问什么人贷了款,地下钱庄还是什么玩意儿。但辛追追确实是神秘失踪了。债主找不到人,她把辛追追的留信箱都挤爆,也音讯全无。 没有办法偿还那笔巨债,那些人会杀死她。她也确实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是一所民办高校的图书馆管理员,课下时分,巨大的日轮光芒如洗。在寂静的图书馆门前,她满眼酸涩地看着林晟挽着他的女朋友离去。林晟是校内年轻的教授,她还没开始便注定杯具的暗恋。 那两个人突然出来按住她,锐利的刀锋擦过她的尾指,破出一道血红的口。如果不是那只不知从哪里来的诡异的黑猫吼了一嗓子,林晟不会回头。 那轻若清风拂面的眼光微微一挑。 这一瞥救了她的命。那两人隐去了。 咬了咬牙,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然后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中定住,看着原本雪白的墙壁上的字,鲜红得华丽丽: 欠债还钱。 ****** 现在讨债的速度又专业,她这叫不叫自投罗网?把头贴到门上,试图确定里面的情势。 “秋刀鱼的滋味,猫和你都想了解。” 这什么声音?她吓了一跳,等等——这是她手机的铃声,只是,她的手机还在裤兜里,下午用来轰炸辛追追的。 为什么会在屋里传出来?她一个激灵,摸了摸裤袋,里面空空如也。 见鬼了! 她该跑路的。但不知为什么,她想进去,也许是已经饥寒交迫了半天,也许天大地大,除了这出租小屋,她真的无处可去。 钥匙滑入锁孔的声音,在这极度安静里让人心里也卷起了毛。 深吸了一气,拧开门把。 洞黑的厅堂,幽幽闪着蓝光,迎面的桌上,正是她那只偷税漏税的水货手机。 啪的一声,她把门关上。 好久,咬牙以最快的速度把门再打开,闪进,把电灯打开,才敢关上门。 然后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到厨房烧了壶水,把家里最后的储粮一包方便面开了膛,又到房间抱了床被子,把自己裹了,抱着碗,颤颤打开了电视。 一枚朱红色的棺木从天而降。 她大叫一声,滚烫洒在手上,热辣辣的痛,拉回了几分理智。 只是电视里的,这什么狗屁频道! “今天下午xx时xx分,考古队又发现新墓,庞大惊人的墓群...” 荧幕上,棺木的大特写已经匿了,只有新闻主播在幽幽报道着,一侧是挖掘现场,漫天的尘泥,考古队,一些被掏堆在地上的铜铁器,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 角落里,有细小的人影闪过,眼角下方一枚泪痣。别说那人灰头灰脸,就算她化了灰,朱七也认得。 辛追追! 朱七顾不得疼痛,索性碗也扔了,死死盯着荧幕。 下午的新闻,那就是说辛追追没有失踪!为什么找不到她?她有意避开还是怎么了? “秋刀鱼的滋味,猫......” 那铃声又来了。 她心里一阵恶寒,牙咬了又咬,疾步过去把那手机抄起,上面是一条信息。 “阿七,西宁街18号古玩店玉......” 是辛追追发过来的信息! 她又翻了上一条,还是追追的,一模一样的内容。刚才在门口听到的铃声,敢情就是她的信息? 拨了回去。 回答是——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 一个小时以后。 朱七瞟着前面那条幽深的街道——西宁街。 章节目录 41玉碎瓦全vs命丧今夜 > 西宁街,白天是一些吃饱了撑的阿公聚集地,花鸟古玩市场。晚上,就着地上被风翻卷起的纸梢,古旧黑寝的矮房,这里绝对可以拍见鬼续集,场景布置也省了。 西宁街18号玉......那辛追追有毛病,发了两条短信,却还是玉不出个所云来。玉什么?这里有一半的店都是卖玉的! 手机突然响起。 她一看,是朋友二号的电话,大名贾玉环。 “阿七,你知道追追哪儿去了吗?我找不到她。” 她不提还好,朱七低吼,“那丫头失踪了,我债台高筑,你准备给我收尸吧。” “阿七不怕,你最近看小说混红袖添香还是晋江原创?” “......” “按定律,如果是红袖,丫很快会遇到一个总裁或者是ceo,如果是晋江,丫会穿越,不会死的。” “......如果我看,是不是就该修仙去了?” “丫怎么知道?”电话那端是惊讶。 “你可以去死了,老娘今晚找不到辛追追就来找你!” 朱七抓狂,按掉了电话。 一路走去,人影也没一只,只得眯着眼挨间去找那个18号。 18号,你出来! 突然,她顿住脚步,旁边有间房子冒着灯光。 睨了一眼,很旧的店面,上面歪歪斜斜挂了个牌匾。 玉碎瓦全。 真是“大吉大利”的名字。她决定无视,继续走。 “客人,不留步吗?”背后,横扫过一个声音。 明明,一秒钟前还没有人,也没有脚步声的。这人用手走路的吗? 哦也,今天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所以——她还是吓了一跳。 把僵硬的身~子转了转,“那个,我路过的。” 对方笑了笑,眼里闪过抹促狭。 朱七反倒微微奇怪了。这样的眼神,不该是这样一个人所有的。那只是一个小女孩,手脚粉嫩,相貌可爱,看上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却是二三十岁的眼神。 “这儿就是18号,进来吧。”那孩子蹦蹦跳跳,进了店。 进了去,朱七还在怔愣,小丫头是坏人咋办——没人说五岁小孩不能是坏人,她居然也跟进来了。 店里的发光源是八仙桌上的一盏烛台。 节约用电? 她咽了口唾沫,打量了一下店面,不大,一排排架子林立在阴暗里,架上是古玩骨董。 她刚想问辛追追在哪儿,那小女孩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她心里有点发毛,架子里突然传出沙沙的声音。 ****** 思考了几秒, 她迅速转过身, 准备逃跑。 门却倏地地合上。 她的心跳几乎没被吓停。 “朱七。”声音从后面传来,低低冷冷,却又说不出的好听。 她一颤,回过头。最靠出的架子上,站了一个人。 烛光微弱,却把他照出轮廓。 银发,蓝眸,眉如远山,眼睛清亮,薄唇两片说不出的性~感,帅哥一枚,鉴定完毕。 现在,她比较关心的是他脚下有没有影子。 男人淡淡道:“找到了吗?我一直在找它,如果你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朱七皮笑肉不笑,“找到什么?” “我的影子啊。” 朱七按住嘴,把那声即将爆发的尖叫压下去,道:“我走了,拜拜,后会无期。” 飞快地走到门口,这是那种老式门,门上有两个铜环,斜斜串在两个环上的锁没有锁上,她一推,却纹丝不动。 “门口右手边有块镜子,你看看再走吧。”背后声音懒散。 她咬了咬牙看去,门侧一座长~身铜镜矗立。 镜面原本朦胧不清,突然一下映出画像。 她心肝乱跳,那声尖叫终于破喉而出。 她明明站着,镜子里的朱七却是横着的,满~身鲜血倒卧在西宁街。 “这镜子叫未,能看到未来的事情。如果你现在走出去,这就是你的下场,被追债的人乱刀砍死。”男人的语气仍然是不急不缓。 她掩着面,喃喃道:“我只是在做梦,做梦。” “那你走吧。” 她咬咬牙,转过身~,吼道:“追追在哪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在八仙桌的一张椅子坐下,道:“你重点搞错了吧?你现在该关心的是你的小命。” “信息不是追追发的,是你对不对?”她突然道。 男人轻笑,又一下敛了笑意,“你会死是不争的事实。” 她深吸了口气,“你把我找来,不会只是想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吧?” “我想救你,朱七, 离开这里吧。” “跑路到另一个城市?” “不,到另外一个世界,就是你们常说的穿越。” 子不语怪力乱神,朱七欲哭无泪,“我最近混红袖, 不兴穿越。” “命格是不可以篡改的,你在这里注定活不过今晚。一旦你死了,冥境的人就会把你的魂带走,那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只有在这之前把的魂魄从身~体里分离, 带到另一个时空。” 章节目录 42年妃殡天 > 朱七笑,“死了倒好,反正我这辈子倒霉也没真正活过,下一辈子重来。” “众生六道,天道,修罗道,人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你认为下一辈子就一定可以再做人了吗?”男人嗤笑,“你的命格注定你是后三道的命。” 朱七怔愣,好久,疑虑重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是什么人?或者说,你其实不是......人?” “那与你无关。”声音突然冷冽。 朱七咬了咬牙,“救我。” 男人一笑,喜怒无常的面容变得雪妍清丽,“过来。” 朱七走了过去,在桌子对面坐下。 “给。”男人道。 朱七怔怔看着男人递过来的类似小札的册子,上面用小篆字体写了: 云苍纪.西凉札 她问,“这是什么?” “那个时空叫云苍大陆,有十二个国家,你要去的那个国家是西凉。这本是札记,里面记录着一个人一生中的大事,它会对你有帮助的。” “札记记录的那个人是谁?”浓重的好奇心,她不觉翻开那小札,纸页在指间飞舞。 幽幽麝香,书卷流白, 却空无一字。 她正吃了一惊,耳边,却蔼霭划过男子的声音:“朱七,你再看一看,真的就没有字么?” 她像受了蛊~惑,凝神往那书页里面看去,那纸张却突然变得层层叠叠,如拢起的漩涡。 似乎有风吹过,烛台噗的一声灭了。 眼前,卷过黑暗。 ****** “年妃娘娘殡天了。” “......” “快禀报太后娘娘,说她死了!” 吵......无止境的吵! 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在走!他们的步子又急又促! 淡淡的麝香的香气。 有什么压在喉咙,不能呼吸,火辣辣的痛。 眼皮一跳,朱七低低叫了出声,坐起身~来。 她在......床~上?! 百万巨债,失踪了的辛追追,追杀,黑猫,突然消失了的手机,西宁街18号,神秘的蓝眸男子,果然只是南柯一梦...... 她抹了抹头上冷汗,不禁一笑。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微微奇怪,随手拿起来看。 云苍纪.西凉札——那本小札? 惊惧凉侵侵的划过身~体,她危颤颤地扭头看去,床榻下,竟然跪了一地的人。有男有女,都齐刷刷地看着她,脸色苍白恐惧。 “年妃她又复生了。” 终于,颤栗的声音炸起,乱了一室。 章节目录 43少年天子 > 古色古香的雕花大~床,纱帐,墙上山水画,香炉,熏烟...... 罩衣,罗裙,跪了一地的男女穿的是电视上那种古装。 昨夜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她真的穿越了?这里是另一个时空的古国西凉国? 她是魂穿,那现在这一缕魂该系在哪个人的身上?他们刚才说,年妃娘娘复生了......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是皇帝的小老婆?等等,他们说的是复生......难道这年妃已经死了?她穿到了一个死了的女人身上? 她盖上眼睛,让木掉的脑袋再木数秒,赤脚下了床,道:“我想问.....” 好吧,房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都吓得摔门跑掉了。 “帅哥,蓝眸帅哥。”她一急,朝空气就喊。 “干嘛?” 声音在她耳边抹过,她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人在哪儿?”她扬手朝空气中摸了几摸。 “我还在原来的世界。” “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状况?这具身体是一个妃子的?” “她叫年璇玑,当朝权相之女,刚被选进宫的侧妃,在你进~入她的身~体之前,她刚被太后赐悬梁自尽。” “才进宫就被赐死?”朱七黑线聚顶,随即心里一沉,“她已经死了是不是?” “朱七,年妃身死的这个时刻, 你在现代也已经死了, 我把你们的魂魄换了过来,现在冥使勾走的是她的魂魄。” 朱七想起了镜中所见自己鲜血淋淋的尸体,背上顿时划过寒颤。 “那即是她代替我死了?不! 你不能这样做!”一阵怒意袭来,她不能这样自私。 声音冷笑。 “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的境况。太后要杀你,而你还没死!” 他的话提醒了她, 太后还要再杀她一次! 求生的本能立刻占了上风,她微微颤了声音,“皇帝呢?他不管吗?” “你不知道么?就是因为皇帝,你才会死!旧皇早逝,皇帝少年继位,重臣辅助,太后垂帘听政到今天,前不久,皇帝大婚立后,按先皇遗诏,太后需还权给皇帝。” “那和她杀死年妃有什么关系?”她蹙眉,脑里一团浆糊。 “这位少年天子据说温文淳朴,并不性~好渔色,大婚前,他只有几个小宠。” “那很好啊。” “坏就坏在立后的同时,他还连娶了三房妃子,朱七,大婚那晚,皇帝在的本该是皇后的房里,他却偏偏召了年璇玑侍寝。” 章节目录 44逃出生天 > 她越听越心寒,道:“我不懂,这样太后就要杀死她吗?” “太后的侄女华敏也嫁给了皇帝做妃,你以为呢?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西凉政局诡桀复杂,你自己慢慢去看吧。” 那你还把我扔到这里来?她内里咬牙腹诽。 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但太后也总不能这样无缘无故赐死她吧?而且,听你这样说,皇帝该挺喜欢这小老婆的,为什么不救......” 声音飞快打断了她。 “按了罪名是下毒毒害太后,至于皇帝,他现在在秋山行宫。你自求多福吧。” “下毒,”她喃喃道,又猛地惊醒过来,“什么?皇帝那小子不在宫里......” 声息已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她瞪大眼睛,“你——走——了?” 这时,门外却动静甚大,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走来。 她心肝乱跳,拽着委地的长裙火箭一般冲到窗棂边,伸指戳开了点窗纸往外看去,外面是一个庭院,植满了花草,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只是别说花草,就是仙草,她这时也没有心情去看,只见那庭院里,候着刚才所见的一众男女,估摸便是太监和宫娥。 庭院前端是一堵门,门口,此时正快速转入赤黄的倚仗,软轿,大批的宫人,侍卫,那软轿子垂着薄纱,她看不清坐在里面的人,心道别是太后那黑山老妖得了,恐惧愈涨,心想我的小命休矣。 她低声唤了男人几下,却毫无回应,想起书里的穿越再不济也不至于这样死完又死。他~妈~的你说救我,现在......不能坐以待毙! 她近日遇事古怪诡异,一时晕里专向,但实际朱七这人因为从小遭遇,性子却甚是隐忍内敛,她快速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见另一侧还有扇小窗,心里已有了计较。 疾步过去,把那窗子推了条小缝,上天保佑,生死在此一着。咬牙看去,外面是个回廊,那风景已经不同原先,这房子把一片庭院分成俩,这似乎是庭院的后片,不远处只有一个宫女走过。 机不可失。 她立刻把窗子推开,轻跃了下去,那小宫女正从迎面走来,见状大吃一惊,“年妃娘......” 声音很快沉寂,朱七把手中晕了过去的宫女放下,拉起裙子夺命狂奔,地上沙砾碾进脚丫,也一概不理。幸好在学校学过几年的空手道,不然...... 转出了回廊,有个小门,她想也不想立刻推门闪了出去。 —————————————— 章节目录 45蓝袍男子 > 不想转出小门,外面是广阔天地,花荫,亭台,楼阁,水榭。 朱七苦笑,这里是哪里跟哪里?突然有种感觉,天大地大,但她已别无选择,她以后就是年璇玑了。(p.s.下文开始就以璇玑作称谓) 有几丝清脆的笑声传来,璇玑一惊,是几个宫女走了过来,急忙低头往身~旁的花荫小道闪去,却倏地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她吓了一跳,甩了声就赶紧往前跑。 手腕却教人锁上。 搭落在肌肤上的手指冰凉。 她心里大急,男人淡淡的声音已经在耳侧响起。 “哪儿来的宫女,这般莽撞不懂礼貌。” 她眼珠一转,低头福了福,道:“奴婢是......宫的。” “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一个手刀往对方的颈项劈落。 男人猝不及防,尽管他动作飞快身形一闪已然避开,但落地却略有不稳,难免狼狈之嫌。 她暗咒这下糟了,遇到了传说中的武功,耳边却听得那低沉的笑声浓了。 “很好。” 她避无可避,索性迎上了他的目光。 眉入鬓,颜如冠玉,一袭蓝锦,袍修银线,男人嘴角笑意冷骛。 “好大的胆子,爷也是你随便能打的吗?” 这是皇宫内苑,皇帝老婆住的地方,寻常男子怎能在此出入,况且这男人虽一身便服却衣饰考究,可千万别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才好。 璇玑摸不准他的身份,只好道:“大人恕罪,奴婢奉命到年妃娘娘的寝宫去,这紧赶慢赶的,误以为是遇到什么歹人了...” 男子不置可否,但扣在她腕上的指却收紧了几分。 “她跑不了多远,我们在这里搜一搜。” 那吆喝声......是宫中的禁卫!听得那一阵阵急遽的步子已在背后响起,璇玑心急如焚,道:“大人请放手,奴婢得赶紧过去,这太后娘娘旨意不可违背。” 把她煞白了的娇美小脸尽收眼底,蓝袍男子冷冷一笑,“那正好,爷奉太后懿旨正要到凤鹫宫一趟,你就与我一道过去吧。” 璇玑大惊,却突然被他扯进怀里,她怔愣莫名,回过神来,男子已拥着她闪进了一旁的假山中。 他身形修长,恰把她整个掩住。 与此同时,数道声音已从男子后面传来。 “奴才叩见......” 章节目录 46又落虎口 > “罢,都下去吧。没看到爷在忙着吗?这小宫女冲撞了爷,爷要好好教训一下。”男子不耐烦地斥责道。 那领头的禁卫心领神会,心想这位主子不知正与哪个宫女在纠~缠,不敢多做打扰,片刻间,已领人撤退干净。 璇玑却已汗湿额头,她脚下一软,男子的大手紧紧压上她的腰间。 她满脸惊疑看向他,落入他意味深长的黑眸里,他道:“你在逃跑,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 “哦,还奴婢吗?这么急赶到鞋子也掉了?”锐利的眸扫过她雪白的天足,讥讽划过眼底,“这上好的云缎,宫里的主子也没有几位有资格穿......” 璇玑苦笑,她就知道这身衣服会惹事,在把那宫娥打晕的时候曾思虑过要不要把衣服对换过来,但那顶让人心惊胆战的轿子已在门口,她哪还敢多做逗留? 男子那危险与洞悉的眼神,璇玑很清楚她就是一只落进猎人手里的小兽,畏惧没有用,她突然道:“敢问大人,那些侍卫在追缉什么人,您知道吗?” “据说凤鹫宫的年主子失踪了。” 蓝袍男子话出了口,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聪明。” 她才走了多远,这消息这么快传开了?她这话本在试探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的身份。果然,他早就知道!甚至他本来就见过这位年妃。 “你想怎样?”他刚才没有把她交出去,是不是代表她还有一线生机?她双眸炯炯看着他。 在进宫前就听过不少这位年妃的传闻,说性子甚是骄纵跋扈,今日看来,传闻似乎有点确凿似乎又不很像。 那双清亮又带点不驯的眼睛......有意思,男子嘴角一勾,道:“你随了我,我就帮你。” 璇玑的脑袋又木了几秒,才确定她没有听错,怒意顿起,冷笑道:“我好歹是皇帝的妃子。” “先别说他现在不在宫里,即使他在,就一定能保你吗?”男子轻笑,一对眸子沉如潭。 璇玑一惊,他这话是公然藐视皇帝的权威,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说来皇帝......她想起蓝眸帅哥的话,这位少年天子温文淳朴,太后垂帘......皇帝就一窝囊废吗?不禁有点悲从中来的感觉——她还打算侥幸逃脱的话,要到那什劳子秋山行宫找那人,现在...... 她脸上婉转生动的表情痒了他,他突然扶上她的肩,目光邪邪地勾落在她白裳下的粉色抹~胸上。 章节目录 47在劫难逃 > 璇玑柔声道:“你当真想要我?”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姣好莹白的颈项,男子身份尊贵,什么美人没有见过,他生性诡谲狠辣,本意把她玩弄一番后便交出去,现在心旌倒不由得微微一荡。 水从假山顶端流出,有些流珠飞溅到两人身上,听说皇帝大婚那晚宠幸的便是这个女人,男子下腹一热,这时璇玑的手绕上了他的脖子。 正要吻下去,后颈上劲风突起,他头往前一仰,那记手刀便落了空,他冷笑,却看到女人嘴角上浮起的浅弧,倾刻,痛楚已从下~身传来。 璇玑一招声东击西险险得逞,便没了命往外跑。 没跑得几步,腰带教人提起,整个人被掼摔在假山上。 胸背火辣辣的痛,估计骨头折了几根,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冷冷地盯着蓝袍男子。 男人狠狠擒上她的下巴,眸光凶戾。 “小野猫,爪子利得狠哪。” 他抓上她的手,然后,璇玑便听到骨头移位清脆的声音。 她痛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但知道这个时候示弱,只会激起他的恶性。 只咬牙轻笑,“本宫当然好,某些人不是自诩聪明么?皇上再温文还是皇帝,目中无人可是容易死得快。” “再说,他就算是个废物还是我的夫婿,保不保得了我还轮不到你去说!” 璇玑说完也吃了一惊,她居然为那个把自己扔在深宫当枪靶的死皇帝说话,她真是疯了!这不是自己找死? 果然,男子一听,眸光顿沉。 “好一个三贞九烈的皇妃!那爷就成全你!” 你本来也没打算放过我,璇玑心道,不过这话倒没说出来,充英雄已经付出了骨折的代价,现在她决定闭嘴。 她身上一麻,已被他提了出去,男子沉声道:“年妃娘娘在此,你们还不赶快见驾?” 已走远的禁卫大惊,立刻折了回来。 在逃离命案现场估计不到三十分钟后又被抓获的璇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吧,她确实快要死了。 凤鹫宫门前,好不热闹。 凤辇,依仗,人场。 她被扔到穿着一身暗福绣花的华贵妇人面前,对方睨了她一眼,冷刻的笑容从女人的眼底划过。 “你这贱~婢小命倒硬,这一次,本宫看你还怎么逃。” 章节目录 48宁死不认 > 璇玑明白,这就是太后了。 只听得那蓝袍男子朗声道:“儿臣立煜见过母后,见过皇后娘娘,各位娘娘。” 太后一笑颔首,对这男子倒换了副慈眉善目。 “都是自家人,紫宁王爷多礼了。”另有一道女声淡淡响起,轻柔婉转。 这死变态原来是皇帝的兄弟?等等,皇帝的大小老婆也在这里? 璇玑这时才注意到站在太后身测的还站了十数个宫装美人,其中太后身边左一,右二三美人勾起了她的兴趣。 左边那位距离太后最近的女子娇美惊人,鹅黄抹胸束罗裙,媚色无边。 右边第一位,容颜稍逊,但也秀丽端庄,自有一股高贵气韵,她身上锦裳绣百鸟朝凰图,璇玑隐隐有感此女就是皇后了。想来刚才回那位紫宁王爷的就是她。 站在皇后旁边的美人眉目顾盼间光彩夺人,和那左首那女子相比,竟是春兰秋菊,各有擅长。 这环肥燕瘦都是美人,难道说这年璇玑竟是一名绝色,不然皇帝为什么召她侍了寝呢?她突然好奇起原主这副皮囊的容貌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死到临头竟还惦念这个,她失笑,身子却是不由的轻轻颤抖。 有道目光攫上她,嘲弄又狠戾,是那混蛋王爷!她冷笑,不甘示弱回瞪过去。 “太后娘娘,这罪妃既已捉了回来,该如何处置?”左一那位蛾眉微挑,发话了。 太后眸光在璇玑身上一划,冷冷道:“年氏毒害哀家在前,畏罪私逃在后,罪大恶极,来人,把她杖毙!” 璇玑大惊,这时也顾不了许多,能延一刻是一刻,急声道:“太后娘娘说臣妾毒害您,敢问证据呢?如果这般糊里糊涂死去,臣妾不服。” “年妹妹,你的贴身婢子都认了,你还在此抵赖?”右二的秋菊美人笑得娇~媚。 “罢,就让你死心,把那jian婢给哀家带进来。”太后嘴角微挑,讽道。 这时,两名太监拖曳着一名小丫鬟进来,她满头满身全是鲜血,一双手皮开肉绽,垂在胁下,竟是已教人生生折断。 她一看到璇玑,那混浊昏沉的眼睛似乎突然有了生气,疯了一般冲到璇玑身边,哭道:“小姐,小姐,她们骗了我,她们说只要我认了就饶过你。” “我死也不会出卖你的,她们骗了我......呜” 这孩子才多大,最多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竟遭了这样的罪。璇玑眼眸一热,从地上爬起,紧紧搂过那女孩,眼睛倔强地划过每一个人。 “不过是要我的命,饶了这孩子,我就认罪,不然,即使把年璇玑生生打死年璇玑也绝不认罪。” 章节目录 49给朕住手 > 左一的美人冷笑道:“可笑!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和太后娘娘讨价还价!” “玉扣子。”太后眉梢一低,眼睫盖下一片阴準。 被唤做玉扣子的太监还很年青,模样俊俏,低眉顺目,他跟在太后身边已久,对她心意揣摩通透,立刻便低喝道:“行刑!” 几名禁卫把璇玑二人按倒在地,璇玑怒道:“太后娘娘,我是皇上亲封的妃子,皇上眼下不在宫里,你把我杀死,不怕他回来追究吗?” “年妹妹,你莫不是忘了皇上此去秋山就是拜祭历代先祖,皇上是孝义之人,你毒害太后,他又怎还容得下你?”刚唤她年妹妹的女子再次笑声娇软。 璇玑没有再说什么。这里所有人都要她的命,她还能说些什么? 如果说皇帝对年璇玑一夜的宠爱足以让这后宫所有的人都欲~除之而后快,那么这个女人倒不枉了这一生一世,只是朱七呢?她一时恍惚,听得乱棍杖下的声音,身上却没有感到疼痛,一惊看去,却是那个小丫鬟伏在她的身上。 板子落到那孩子身上,她口里涌出大量鲜血,早已教鲜血模糊了的一张脸,这时看上去越发凄凉。 她已失去了意识,只懂得紧紧抱着璇玑喃喃道:“小姐,小姐...” 璇玑心里大疼,要翻身把她搂过,哪知那孩子拼了死力,竟是丝毫不放。 有多久没有这样流过泪了? 是随嫁过来的丫鬟吧?尽管这个小丫鬟为的不过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但她仍然泪湿了满脸。 朱七,从出生到死去,人世的温暖,天伦之乐,执子之手,她从来没有历经过,活到二十三岁横死在街头,她从来没有被一个人这样待过。 所有的倔强一下崩溃,她嘶声哭道:“求求你们,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啊。我认了,什么都认,放了她......” 满耳却只是那些宫装丽人蔑然轻~屑的笑声。 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至于吗?呵呵,这是一个什么的世界? “太后娘娘,臣妾斗胆请求, 年妃一事还是待皇上回宫再做处理吧,臣妾恐伤了您和皇上的母子之情......”一直沉默的皇后毅然下跪。 “皇后,哀家心意已决。”太后冷冷道。 搂抱在身上的小手渐渐松开,那孩子已闭上眼睛,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璇玑大恸,趁这时把她瘦小的身子板过,藏在自己的身下。 哪怕,她已经死了。 棍子落到身上,闷闷的响,那痛楚沁入心脾,原来竟是这般难熬。 她只是死死咬住唇瓣,不让一丝示弱的声音逸出。 又是这双清水般剔透倔强不驯的眼睛,紫宁王爷微微皱了眉。 甜腥从咽喉涌出,神识开始模糊,璇玑下意识把身下的孩子紧紧抱实,想着死也不能放,不能放...... 隐隐约约,有脚步声轻履而进。 有一缕声音飘入耳畔。 “都给朕住手!” 很多年以后,璇玑还记得这道初见时的声音。 清清淡淡,温文尔雅,却又像一眼深水,看得清澈分明,却永远无法摸透。 章节目录 50闯金銮殿 > 棍棒没有再落到身上,只听到慌乱的跪满了一室的声音。 视线模糊,隐约看到一抹颀长秀挺的身影。除了太后,全场只有这道身影站立着。 那个......少年天子? 璇玑咬牙爬到那双黄底银线的靴子前,吃力却紧紧抓上他的鞋子。 身影轻轻弯下,抚上她的肩。 她的鼻端流淌过一阵龙涎香气,听得皇帝低声道:“爱妃受苦了。” “救......”声音哽咽在咽喉。 “朕会为你做主。” “求求你......救救她,她还只是个......孩子。”颤抖着指向那堆血团,最终无力跌落。 黑暗卷没前,她唯一所觉,是他扣在她肩上的指微微一僵。 ****** 灯火朦胧中,床帏飘动,痛苦吞噬着身体的感觉。 似乎有无数宫人捧着铜盆急急进出。 满满的身影,跪了一地。 “治不好,你们统统给年妃陪葬吧。” 声音好听,却绷紧了怒意。 璇玑眼皮沉重,只看到那明黄的衣摆拂过,然后消失不见。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陡然落空,她一惊,坐了起来。 “谢天谢地,娘娘,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陛下快急坏了。” 一个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甚是清秀,此刻正一脸喜色看着她。 “你是......” “奴婢叫蝶风,是陛下遣过来服侍娘娘的,外屋还有一班新婢也是服侍娘娘的,陛下怕吵着娘娘休息,只差了奴婢在这儿守着。” 璇玑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捉住蝶风的手,急道:“我原来的丫鬟呢?她在哪里?” 那蝶风一听,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不知。” “皇上呢?”璇玑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来。 “回娘娘,现在早朝时间刚过,皇上应该还在金銮殿批阅奏折。” “你带我去找他!” 蝶风惶恐道:“娘娘,这于礼不合......陛下会过来看娘娘的。” “不!”璇玑清晰而坚定吐出这个字,她要知道那个孩子的生死! 拉着蝶风飞奔在宫阙楼阁中。一路上,引来道道惊诧失色的目光。 她知道这样很冲动,更知道这会再次落下被人诟病的藉口,但她无法控制心里的颤抖害怕,如果那孩子死了...... “主子,这就是金銮殿,我们,我们——”蝶风紧紧抓着她的手,拼命摇头。 章节目录 51以儆效尤 > 璇玑挣脱蝶风,却教门口的禁卫拦下,喝道:“什么人?” “凤鹫宫年妃。”她缓缓道。 众人一惊,立刻跪下行礼。 璇玑趁机推开大门进了去。 然而,很快她便呆愣在门口。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皇帝的模样。 皇帝很年轻。 一双凤目,曜石般幽深,微微眯着,流光中是薄薄的慵懒疏离,鼻高挺而秀,唇薄如刀削。这个男人郁秀得就像是从山水墨画中晕染出来的绝美。 那双漂亮的眼睛,或者此刻还带了点情~欲,她说不清,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因为她推门进来的时候,皇帝的唇正从他怀里女子的脖颈上离开。 她就这样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两个人。 那名女子正是当日在凤鹫宫所见的最靠近太后的绝色美人。 皇帝迅速拉上女子半敞开的衣襟。 女人眼角眉梢都是被宠爱出来的媚~色,本来如玉的容颜更见娇艳。她瞥向璇玑,眼眸飞快闪过抹怒意。 “这里也是你随便能来的吗?”皇帝眉宇变得冷漠。 “那她为什么能来?”璇玑冲口而出。话语一落,才意识自己实在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果然,皇帝挑眉便笑。 “华妃是朕宣到这儿的,怎么,你有意见吗?” 璇玑咬唇,哑声道,“我.....臣妾只是想问问,我的丫鬟她......” “徐熹。”皇帝看也不看她,对随侍在一旁的太监道:“传朕旨意,年妃刁蛮跋扈,私闯金銮殿,现降为嫔,减例银三月,凤鹫宫内侍没有行到规劝之职,凡在宫里侍奉的太监婢女各杖刑十五,以儆效尤。” “奴才遵旨。” 当那尖锐的声音传来,璇玑才回过神来,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不是说皇帝对年妃宠爱有加吗? 他不是把她从太后手里救出来吗?为什么...... 璇玑急道:“皇上,臣妾一人做事一人当,请饶过下面的人。” “哟,年嫔妹妹真是个爱惜奴才的好主子。”华妃轻声而笑。 半讽的话语便仿佛利刺突然刺进璇玑心里,她怔怔看向皇帝,那人幽深的目光正扫过自己的脚下。 她一愣,低头看去,罗裙下玉足晶莹,才发现自己竟鞋袜未着,就这样光着脚走了出来。 章节目录 52掌嘴 > 当璇玑被几个宫婢带回凤鹫宫的时候,一干太监宫女有一已经在地上挨着板子,蝶风也在那里面。 这时,她才知道,这一个妃子的寝宫就有三四十名奴仆。 她想叫那一个个孔武有力的侍卫停手,却触上监旨太监阴柔的目光,这太监是内务府总管徐熹的属下,一个大太监的生杀权利往往比这后宫主子还大,她微微张着嘴,最终只能却步。 她就这样站在庭院中间,愣愣看着那些宫人怨恨的目光。 突然,几丝笑声从院外传来,她失魂落魄地看过去,四五个华服女人正站在外间,轻睨着她,在低声窃语说笑着什么。 她们也是皇帝的女人吗? 她闭上眼睛。 当那些惩治终于施完,她跌撞着走到蝶风身边,低声道:“对不起。” 蝶风脸色苍白,朝她一笑,“娘娘快别这样说,折煞奴婢了。” “哼,若知连累别人,便自个收敛点。”蝶风身旁一个宫女踉跄着站了起来,满眼的不~屑。 “荷芳,谁给你胆子,这样跟主子说话来着。”蝶风怒斥道。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谁,蝶风姐姐。”荷芳冷笑,手轻挥,有两个也刚受完刑的宫女便过来小心翼翼扶住她。 这荷芳的衣着与蝶风一样,较他人不同,璇玑猜测她也是个领头的宫女。她的话虽难听之极,但璇玑心下有愧,也没说什么,又拉住愤怒的蝶风。 蝶风忍痛把璇玑拉到一旁,低声道:“娘娘,荷芳是吉祥姑姑手下的,你别管她,奴婢受如意姑姑的嘱咐,一定会好生侍候你。” 璇玑听得迷蒙,却又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她的命是捡回来了,妃嫔的名份也还在,但地位却低下到连一名领头宫女也能任意欺~侮。她刚醒来的时候,蝶风说风鹫宫换了一批新婢。 现在看来,这班新婢中,又分了两批,隶属两名女官——吉祥姑姑和如意姑姑管辖。 只是,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她想起殿上所见他那水墨一般深泓的眉眼,脑袋就像散乱了的一团毛线,越想去理出个头绪,却越理越乱。 这时,荷芳又道:“若娘娘无其他吩咐,奴婢等便先行告退。” 璇玑还没吱声,荷芳已领转了一班太监宫女离去。她苦笑,这班奴婢,并不是分了两批,而是只有蝶风站在她这边。 “主子尚未回话,岂容你擅做主张!把这刁奴拿下,掌嘴五十。”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璇玑吃了一惊。荷芳却已煞白了脸色,惊恐地瞪着前方。 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淡淡香味,似檀非檀,清幽而悠远,璇玑捏了把汗。 顷刻,所有人已跪了下来,道:“奴才(婢)叩见皇上。” 章节目录 53她要侍寝? > 她回过头,失措地看着皇帝。 他身边只带了个小太监,脸上淡淡漠漠的,没什么表情。 她苦笑,和他统共见了三次,似乎每一次她都那么张皇无措。 她学着其他人盈盈拜倒,他却道:“爱妃不必多礼。” 凄厉的声音从荷芳嘴里传出,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已掌了她的嘴。 “皇上,请饶了......” “蝶风,还不扶你的主子进去?”皇帝打断了她的话,已径直往里间走去。 璇玑被蝶风扶进进屋的时候,眼里还装着那站满庭院的太监宫女瑟缩战栗的目光。 她突然不敢看他,低头道:“皇上,能不能让蝶风先下去?” 皇帝轻瞥她一眼,“这里是凤鹫宫,她是你的人。” 她的人?璇玑想,这里只有她是自己的。短短几个日夜,她已经学会了卑躬求生。 “谢皇上。”她捏了捏蝶风的手,低声道:“回去上点药,好生休息。” 蝶风谢了恩,赶紧退下了。 有宫婢进来奉茶。 璇玑的目光随着那人修长的指晃动,杯盖儿掀开了些许,又被盖上。 水珠飞溅了几滴出来,她的心莫名一颤。 他甚至什么也没做,她却害怕了。 那侍茶的宫女吓得跪下在地。 “皇上嘴刁,赶明儿到了太后娘娘那边,蹭点如意姑姑的巧手茶吧。”有人快步走进,却是那名小太监,后面还跟了几个侍候的宫女。 那声音清脆好听,璇玑不由得看了一眼,方觉这太监唇红齿白,甚是耐眼。 他这话说得大胆,皇帝却也不恼怒,反笑道:“夏桑,传膳吧,朕今晚就在年嫔这儿用膳,内务府那边,你告诉徐熹,不用拿牌子到储秀殿了。” 璇玑下意识往窗外看去,夕阳已拉过西斜,照在庭外那错落有间的花树上,景致嫣然。 等等......牌子,传说中的翻牌侍寝? 她倒抽了口气——他要在她这儿晚饭直乐?!刚把她降了名位,却又帮她教训奴才,还要在她这儿............ 这个男人,她心底里止不住的涌上莫名的后怕。 今晚,她要和他...... “你一直站着不累么?”皇帝淡淡道,“坐吧。” “是。”璇玑赶紧应了,犹豫了一下,没有坐到皇帝旁边,只在他对面择了个位子坐下。 随即,呀的一声弹了起来。 章节目录 54错完又错 > 随即,呀的一声弹了起来,她身上才刚挨过板子,屁股是重灾区,这一坐叫一个疼。 闷笑声从那叫夏桑的太监口里传出,璇玑满脸通红,瞟了对面那如玉如云的男子一眼,见他微微勾了嘴角。 璇玑大糗,正站坐不是,皇帝却看了夏桑一下,夏桑立刻走了出去。 夏桑绝对是个行动派,她还在发愣,他已折了回来,手里捧着个绣花小垫。 皇帝伸手接过,放到身旁的小椅上,又拍了拍,那轻轻一下,似乎只是漫不经心。 璇玑心里暗骂皇帝奸诈,她总不好再把垫子挪到原来与他楚河汉界的位置上吧。 “谢皇上。”她悻悻道,挨近他坐下。 “身上的伤怎样?” 璇玑这小半天几乎是在紧绷中度过,他这一问,她才觉得背股上的疼痛还甚是热辣,但也微微奇怪,照说那天打的凄惨,这痛也忒小了点儿。 “臣妾看不到那地方,但好像不怎么疼了。”她脱口而出。 有丝微响声从夏桑那里传来,璇玑奇怪,向他看去,夏桑眼里的异色一抹而过,只笑道:“陛下宝贝娘娘,这宫中好药都给娘娘用上了。” 她正想把那千篇一例的谢谢再与皇帝说遍,皇帝却道:“待会儿歇下,朕帮你看看。” 璇玑顿时面红耳赤,拿起茶杯,飞快灌了一口,夏桑扑哧一声,笑道:“年嫔娘娘,那是皇上的茶。” 璇玑心里哀叫,立刻把茶杯递给皇帝,结巴道:“对......不起。” 半晌,没看到皇帝接过,心里忐忑,抬头一望,却碰上男子墨黑深邃的眸。 他似乎正......审视着她。 她紧张莫名,手上突然一轻,他已把杯子接过。 璇玑正松了口气,又恍起什么——那茶她喝过,她这是让皇帝沾她的口水。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立刻便去抢他的杯子。 凌乱间,那茶水不知怎的便洒了出来,烫得她惨叫,耳边听得夏桑乱颤的笑声,她身子一紧,已被皇帝抱进怀中。 心提到嗓子眼上,气也不敢透。 鼻端是他身上特有的清浅好闻的香气,他温热有致的呼息在她后颈上烫起了一个个小疙瘩,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坐在皇帝的腿上... 门,嗑的一声,轻轻闭上,夏桑识趣地领着宫婢下去了。 章节目录 55第次吻 > 璇玑的身体开始僵直...... “爱妃,身体可以放松一点,朕有这么可怕吗?” 皇帝的声音里有抹玩味,“还是说,这是爱妃的欲~拒还迎?” 璇玑整个弹了起来,皇帝也没加阻拦,凤眸流转,隐隐蕴了丝轻芒。 “爱妃这是什么意思?” 璇玑皮笑肉不笑,“这不是为了证明臣妾绝不是欲拒还迎么?” 想起他在金銮殿和华妃的厮磨,一股说不清的抑郁烦躁从心里堆了出来。 “哦,下之意,你是认为朕很可怕?” 他嘴角勾起抹讽刺,“看来这凤鹫宫朕是来错了。” 璇玑暗地叫苦,她弄不懂皇帝,这个男人,她完全不知道他想怎样。即使那天面对那变态紫宁王爷,她也没有这种害怕寒战的感觉,明明皇帝的动作语气都并没有丝毫凌厉压迫的感觉。 “皇上恕罪。”璇玑低头,颤声道。 “你好像有些什么不同了。”皇帝突然轻声而笑。 璇玑脚下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 “臣妾经历了生死劫难,心~性难免有些变化......” 呃,她已经尽量说得合乎情理一点。 “那你证明给朕看。” 清香温热的呼息是在她头上呵起,她的下颚被勾起。 视线到处,是他那修长如玉的指。 心,突突地跳着,她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那突然便在咫尺的雅秀的脸庞。 皇帝微叹一声,低头吻上她的唇。 璇玑这下腿真的软了,脑里空白再空白,身子不由自主往下瘫。 皇帝却强横地把她的纤腰揽住,那坚实有力的手掌...... 他掌上的热度透过她单薄的纱裙传来。 他的唇,像蝴蝶亲吻花蕊一样,在她唇上辗转着。 她不是原来的璇玑,她只是......只是朱七,暂时幽居栖息在这身体的一缕魂,来时不知所措,去时不知时间。 这是朱七的初吻,是在梦里想了千百遍要给林晟,那个年轻英俊的大学教授,不是这千年前的帝王...... 朱七,推开他......推开他啊......呜,她疯了,她竟然沉沦在他的吻,他带了点惩罚的用力吮吻里......她的身体是一味的热,仿佛有股细流在里面乱冲乱撞...... 章节目录 56数捻龙须 > 背脊上一阵颤抖,他的手探到了她的背上,在若有若无的抚摸着。 他的指所到之处,她的肌肤是热,是烫...... 璇玑突然想起小说里那句出现频率极高极欠扁的话,得经历过多少女人,才能有这么娴熟的技巧啊......这样一想,微微走了神,从那头晕目眩的火热里清醒过来。 她推开了他! 还附赠了扑哧的一声笑。 笑声还没过,她便傻了眼,天,她笑什么啊......好吧,能犯的难犯的错她今天都犯全了。 “朕有那么好笑吗?” 璇玑危颤颤地朝皇帝看去——那人伸手轻触着唇,一双眸盯着她似笑非笑。 “臣妾饿了.......” 更不靠谱的回答,她决定豁出去了。 她承认,这个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问题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和一个才见了三次面的男人那啥,哪怕他是皇帝。 再说,他宠爱的是年妃,而非这鸠占鹊巢的朱七。 只是,据说年妃才进宫不久,她不明白,为何皇帝独独青睐她?过人的美貌,抑或因为她是左相之女? 但如果是后者,这年相是皇帝倚重的臣子,太后是皇帝的母亲,那即使太后再疼爱她的侄女华妃,也不该动辄就拿年妃开刀...... 皇帝轻轻咳了一下,璇玑才回过神来,她就这样愣愣看着皇帝在胡思乱想。 她满脸通红,正要挤两句话,皇帝却道:“看来爱妃饿得不轻,还是先传膳吧。” 那个先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音色较其它字咬得重,他这是在揶揄暗示什么? 吃过饭以后......他们......她继续把怔愣发扬。 皇帝轻轻击了掌,夏桑很快就进了来——敢情他是一直守在门廊的。 如果皇帝在里面“办事”,这小太监不是全部听在耳里吗? 似乎不过一个闪身的时间,夏桑便已领了宫人把饭菜布上。 璇玑想,这人的手脚实在利索,放现代,绝对是经管的好手。 那饭菜上了桌,她很快便又傻了眼,脱口道:“皇上,你的国库是不是没钱了?” 皇帝嘴角一抽,夏桑已大笑起来,到夸张处,甚至捧腹弯腰。 这桌上的是水煮青菜,白灼豆腐,还有两碗小米粥——璇玑咬唇,她没问错啊,错的只是,男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而钱和权是面子的体现,她不该这样问一个男人,你是不是没钱了,而那个男人是皇帝。 章节目录 57利害关系 > 两人还没开始开动,有人在外求见,夏桑急急走出去,又急忙奔回,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立即凝了眉,道:“爱妃先用吧。” 掷了句话,就领夏桑匆匆离开。 璇玑弄不清皇帝是不是因为被她那句“国库是不是没钱”打击了,还是确实有事离开,瞪着那几盘子东西不敢乱动,这皇帝还没吃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又饿又困,跑到门口看了几遍,背后几个宫女都盯着她。 她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妃子了,试着摆摆架子,挥挥手道:“你们去洗洗睡吧。” 把人撤了下去,她又等了好阵子,终于熬不过,自己先吃了。 她初时还想,这两道菜大概很有特色,说不定只是素青菜素豆腐,哪知道吃下去青菜还是青菜豆腐还是豆腐。 淡而无味......敢情这皇帝是整她吧。 反正,她犯的错也够多了,索性也不等他了,自己也洗洗睡吧。 想到沐浴的问题,才怔在原地。 哪来的洗漱器具?早知道不该把宫婢撤下。 这院子很大,内侍们就住在院子内,她记得那里错落了不少房间。 走了出去站在院中,却又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毕竟来自人人平等的世界。 “娘娘。” 她正在发愣,有个声音柔柔唤住她。 是蝶风? 她又惊又喜:“你还没睡?” “奴婢听刚才回屋的婢子说,娘娘还在等皇上,奴婢怕娘娘要找人伺候,就不敢睡下了。” 姑不论蝶风是出于什么对她这么细心体贴,璇玑还是心头一暖。 蝶风很快便唤人把浴桶和热水备好。 璇玑一看,还有花瓣碎末,想起在电视里常见的美人出浴,不觉好笑。 她不习惯让人伺候,便让蝶风到房间坐着,二人隔着屏风聊了起来,她借机打探这宫中的人情。 很快便得了个梗概,知道皇帝不过是在月前才大婚,立了后和三宫妃子。 这西凉国后宫以一殿四宫为尊。秀鸾殿皇后郁弥秀,三朝重臣右相郁景清的长孙女,琴芳宫华妃是太后的外侄女,琉璃宫慧妃,其父是驻关大将。 再有就是她,年璇玑——权倾朝野左相年永华的幺女。这年相桃李满朝,六部首脑官员,他的门生就占了三名。边关将士数十万,由三大守将统领,太后的亲弟温如凯,慧妃之父容瓾,还有便是年相的义子年颂庭。 皇帝是因为这点才对她好吗? 章节目录 58仰睡趴睡 > 但说到利害关系,其他三名女子也并不轻,如果要无可非议,那么大婚当晚,他最应该宠幸的是皇后才对。 端详着屏风前铜镜里的容颜,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璇玑这张脸蛋,容色姣好秀婉,眉眼澈然,但莫说华慧二妃,即使较之秀丽的皇后,也略显逊色,皇帝会喜欢吗? 实际上,他在大婚的翌日就离开了皇宫到秋山祭组。 皇帝和年璇玑的感情,不过一夜露水。 直到肚子贴上进那香软锦衾里,她脑里还纠结着这问题。伸手按住唇,那上面似乎还充盈着他的气息。好久,睡意才爬上眼皮。 呼吸却又猛然一窒。 声音虽轻微——但确实,有人进来! 她大骇,是谁半夜三更摸进了这皇帝妃子的房间?睡前,蝶风都安排了几名太监和宫婢在外面守夜啊。 那些人哪儿去了? 那人已走到床~沿,她怕被发现醒着,也不敢睁眼,两手紧抓着被子。 入侵者的手隔着被衾,摸到了她的脊背,她身子一个激灵,这时也顾不了许多,抓起被子猛地往者的头脸罩去。 失败了! 那人应对迅敏,反手就把她连着被子拽起,她喉咙一紧,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 男人淡淡的声音。 璇玑那句救命顿时卡回咽喉,诧道:“皇上?” “是朕。” “皇上来这里干什么?”又开始大不敬了。 “对不起,臣妾.....” “爱妃认为朕回来做什么?”他反问。 黑暗里,她听得他的声音氤氲低沉。 “哦......啊!!” 被放回床~上,她立即自动自发滚进里面去,心里开始害怕,除非想死......她能跟他说不么? 皇帝很快躺了上来。 “仰躺还是趴躺着?”男人的语气微微透出丝许的疲倦和不耐。 “仰......”她为他的问题好奇。 “背上的伤不痛么?” 他一说,她才反应过来——很疼!她刚才还知道趴着,这下像刺猬一样蜷躺在那,被子虽然温厚,背脊上的疼痛还是清晰得有点难受。 实在不好意思嚎叫出来,只好暗暗呲牙咧嘴,整个人却已被抓到那人身上去。 小心脏休克,她能感觉到她胸~前那两团紧紧贴在他精瘦的胸~膛上。 章节目录 59鸿门小宴 > 她以为他们会有什么发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做。她以为趴在他身~上会僵硬到天亮,哪知自己竟一下睡熟,明明她还想问他小丫鬟的事情......一夜无梦到蝶风急急把她唤醒。 皇帝已经离开。被褥里只残留了他身上淡薄的香气。 她还在发愣,蝶风已连声道:“娘娘,太后宫中刚派人传话,这太后娘娘设了宴,请娘娘过去小聚。” 璇玑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她可没忘记自己和太后之间的“恩怨”。她甚至不知道当日皇帝是怎样把她“要”回来的。 “听说各宫娘娘也过去。”蝶风一边帮她梳妆打扮,一边透露听来的小道消息。 ****** 当璇玑带着蝶风和宫婢赶到太后的华音宫时,正撞上华妃和慧妃。经过昨夜蝶风一说,她已经辨出这二人谁跟谁了。 慧妃笑道:“年妹妹的伤都好了吗?” “慧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皇上昨儿不是在年妹妹那过的夜吗?这伤么......哪能好得这么快啊?”华妃冷笑道。 璇玑突然想起昨晚皇帝问她的伤如何,她跟皇帝说好像没怎么疼了的时候夏桑眼里一闪而过的异色,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今看来,她那样的回答......确实是傻! 她该做的是向皇帝——示弱。 不知道个讳莫如深的男子该怎么想她? 她听蝶风说过,四宫里,这两人都是正妃,自己只是个侧妃,还是个降了职的,她们说话虽句句带讽,她也忍了,向她们行礼问好。 “不敢当。” 华慧二妃漠漠回了句,便走了进去,后面一大堆宫婢太监各自跟着鱼贯而入。 璇玑开始有点鸿门宴的感觉。 蝶风捏了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娘娘,如意姑姑回来了,她会帮你的。” 这是璇玑第二次从蝶风口中听到如意这名字,这个女官为什么要帮她?难道年家曾打点过她什么好处?回来?就是说当天年璇玑出事时,如意并不在宫中?一个女官不在宫中,又会到哪儿去了? 她蹙了蹙眉,心想回去之后必定要好好问问蝶风。 才刚进去,那门侧的太监便唱喏道:凤鹫宫年嫔娘娘到。 目光一瞬便都聚到她身上。璇玑很不幸地发现,自己很幸运地成为全场的靶眼。 下首两侧列席而过坐了七八女子,珠翠罗衣,皆是容颜娇艳无双,想来都是皇帝的妃嫔,华慧二妃俨然在两边席首。 厅中,太后居中,右手是皇帝——他也来了! 章节目录 60如意姑姑 > 厅中,太后居中,右手是皇帝——他也来了! 皇后郁弥秀陪在皇帝身旁。 太后正轻声与皇帝说些什么,皇帝侧~身听着,神态甚是认真。 这对母子的关系似乎很是融洽,为何太后却要杀死她?想到皇帝也在,璇玑心里的慌乱和焦躁慢慢压了下去。 站在太后身~侧除了那天所见的太监玉扣子,还有两名妙龄女子。 这两名女子衣饰虽不及众嫔妃华贵,却也做工精细考究,其中一名女子花颜似玉,肤如凝脂,一张小脸娇艳如滴,那美貌竟隐隐盖过华妃。更靠近太后一些的女子虽远不及这位,却也月眉如水,颜容清妍。 璇玑硬着头皮上前给太后和帝后请安。 太后笑道:“年妃快快请起,玉扣子,还不赶快给你主子看座。” “奴才遵旨。”玉扣子细声细气道,领了璇玑到慧妃下首的空位上。 这换脸也换的太快了吧,璇玑悄悄看了太后一眼。 这时,皇帝又和太后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本就气宇轩昂,举手足间净是淡淡的慵懒和贵气,又是九五至尊,厅上女人的目光无不扑在他身~上。 太后却笑骂道,“皇上,你自个不说,就偏得折腾哀家开口。也罢,如意丫头,还不快去给皇上沏壶好茶来?” 那月眉女子不徐不急走了出来,福了一福,笑道:“奴婢遵命。” 如意,这少女就是如意姑姑?!璇玑心里一震。 “皇上,不如哀家就把这丫头指了给你吧,省得你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太后嗔笑道。 那华妃立刻微微变了脸色。 皇帝笑道:“母后美意,朕自是千情万愿,但只怕十弟要找朕拼命来着。” 他并没有看如意,目光却微微扫过那站在太后身~旁的另一名女子。 莫名的,璇玑心里也是微微一颤。 似乎没有人留意到皇帝那不经意的一瞥,众妃嫔都笑了起来。 “谁在说本王坏话?”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两名华服男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那紫宁王爷,璇玑对他厌恶之极,便微微偏头去打量起他身旁的青年,他似乎较那紫宁王爷更年轻些,俊眉朗目,嘴角似笑非笑——他自称本王,估摸也是皇帝的兄弟,璇玑感叹着这皇家尽出优良品种。 “正在说你和如意呢,十弟。”皇后笑吟吟出声。 那青年嘴角轻挑,“皇后娘娘净是笑我。” 他一边说,一双锐利的眼睛却在如意身上打转。 章节目录 61各人眉眼 > “奴婢先告退。”如意脸色微微绯红,煞是动人。 她朝两位王爷福了福,便往前走,紫宁王爷挑眉,冷不妨脚下一勾,如意低呼了声,眼看就要摔到地上,白影一闪,到众人再看时,那青年已把佳人抱了个满怀。 “谢谢陵瑞王爷。”如意轻声道。 男子只是深深看着她,一抹浅笑在嘴角流转。 如意咬唇,又道了句,“谢谢王爷。” 紧揽在她腰肢上的大手却丝毫没放开的意思。 一时,厅上笑声大作,太后笑着斥道:“梓锦,还不快放开哀家的丫头。” “十弟,依朕看,你便和如意一道过去吧,省得朕茶水盼不着,这秋水可望穿了。”皇帝轻轻咳了一声。 陵瑞王爷这才放了如意,朗声道:“臣弟遵旨。” 如意是宫中官阶极高的女官,实际她还有重身~份,是那华妃的异母妹妹,太后的侄女,只是她乃小妾所出,在家并不受宠,太后却甚是喜爱她,自小便把她带在身~边教养。 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场面见得多,随着年岁出落得越发的矜持有度,这时看那陵瑞王爷龙梓锦紧随在后面,也不由得轻咬樱唇,恼了,一跺脚便急步而出。 龙梓锦眸光闪动,一甩衣摆也跟了出去。 待那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顿时又是满堂笑谑。 璇玑心里也轻轻笑开,这满室的笑意,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这时,那侍立在太后身旁的绝美女子淡然一笑,道:“恕吉祥斗胆一句,除了如意妹妹的好手艺,吉祥就不能替我皇侍上一盏茶么?” “吉祥姑姑,看你说哪儿去了,你亲手煮的茶,即使是......皇上也......”慧妃接口道。 下面的话却在看到皇上微微暗了的脸色立刻噤了声。 整个厅子霎时阴婺下来。 璇玑忍不住多看吉祥一眼,却又被漠漠射来的一道目光绞住,她立刻狠狠瞪了回去。 篶知那紫宁王爷龙立煜却道:“年嫔娘娘,这身~子无恙了吧?” 他斜挑了双目,幽黑的眸子里挑畔,夹集着凌厉。 璇玑气得想破口问候他娘,她好端端地坐在一旁充隐性人,这死变态插什么嘴啊?害她再次成为焦点所在。 “谢王爷关心。”她挤了个笑——皮笑肉不笑。 那边,太后却淡淡道:“年妃啊,下毒一事已经查明,全是你那贴身小婢所为,当日哀家对你的误会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璇玑大惊...... 章节目录 62你给朕滚 > 璇玑大惊...... “臣妾的丫鬟呢?”她颤声问。 太后与她说着话,她的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皇帝。 “当天已服诛。”皇帝淡淡道, 他眸光素敛,微微不耐的语气就像杀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 座中一名妃子插嘴道:“如果不是如意姑姑求情,皇上太后娘娘慈悲,这jian婢该被诛九族才是。” 如意正捧了茶器与龙梓锦走进来,那妃子本意是讨好如意,也顺道拍了皇帝太后的马屁,哪知太后却冷嗤一声。 吉祥淡淡道:“张贵人,那丫鬟儿据说是个孤女,自小卖进年府做了年嫔娘娘的贴身侍婢,您这九族,可不能乱说。” 吉祥这话即出,张贵人脸色顿时惨白,这九族不仅把整个年府扯上,年璇玑,甚至是皇帝...... 众人说了什么,璇玑仿佛没了知觉,脑中只剩下皇帝的话, 当天已服诛。 一遍一遍的在脑中回旋,像那天的板子打在身上,是那种让人绝望窒息的痛楚。 她知道自己不该出声,但她还是问了。 “皇上,臣妾只问一句,那天,你来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吗?” 鼻子痛涩得不像话,咬紧唇瓣才没有把那哽咽的凉意泄露出来,这里是皇宫,一丝笑一滴泪也不能随意。 皇帝接过如意递上的玉盏,啖了一口,冷冷道:“那时,她并没有死透,是朕命人把她杖毙。你还想知道什么?” “一个汉子也经受不住啊,那婢子却命倔,竟然还挨了差不多两百板才断的气。”前方的慧妃轻笑。 璇玑只觉手足一片冰凉,那凉意直直沁进心底。 他像蝴蝶一样带着凉意的吻,他把她抱在身~上睡,他亲口下令把那孩子杀死。 不过其实,他们又才见过几次? 他毕竟已经救了她,她怎能奢求其他什么......可那只是一个孩子啊...... 也不知道哪生来的勇气,她站起身来,跟皇帝太后说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 在泪水把一切吞没前。 太后逸了口气,神色似乎甚是为难,道:“这可怎好办才好,今儿个这小宴实是哀家为你而设,当压惊之用......” 皇帝冷冷一笑:“母后,你何必多费唇舌,这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厌烦!朕赏的人你既然不领情,那你就自个回去。给朕滚!” 章节目录 63皇帝发怒 > 皇帝发了狠话,蝶风等人哪敢随璇玑一起离开。 璇玑低头在妃嫔中走过。 她是年相之女,之前名位又高,众妃因为太后的态度对她却很是轻慢,皇帝把她救下后,她虽因私闯金銮殿被降,但皇帝当晚却到她寝宫过夜,分明有安抚之意。除去华慧二妃,其他妃嫔对她本甚是敬畏。 现在皇帝明显动了怒意,末位那妃子见状,往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悄悄把脚伸了出去。 啪的一声,璇玑跌倒在地。 顿时哄堂大笑。龙立煜微微眯了双目。 “妹妹,走路小心点儿,也是,没个下人在旁边搀扶.......”华妃嘴一撇,语气只当做不经意。 璇玑咬紧牙,强忍屈~辱站了起来,却又差点跌倒,脚踝处极疼,想是扭了筋骨。 一双手环到她胁下。 “娘娘,没事,靠在奴婢身上,奴婢扶你起来。” 那声音又清又柔,手如葱,玉白无暇。她怔怔看去,恬静的少女关切地凝着她。 如意!她明明是太后的人,却几番帮忙,现在更不管拂了太后的脾气来出手相帮,为什么? 她心里一暖,“谢谢。” “谁让你扶她?” 冷冽的声音从背后而来,不怒已威。 如意微微蹙了眉。 璇玑含泪回了一笑,示意她放手。 如意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却没有放开。 皇帝冷笑道:“朕不管你是不是华音宫的人,这里只有该奖还是该罚的奴才。” “皇兄——”龙梓锦一惊,往前一步,看到皇帝眸里的怒意,生生止了步。 整片厅子都是安静。即使想嘲弄几句的妃子也不敢开口。 谦嘉瑞厚,年轻的皇帝发怒的次数并不多。 明明她和他不过是完美的陌生人,却仿佛有跟钉子直钉进心。璇玑咬牙,一把推开如意,踉跄着跑了出去。 像个傻瓜一样在金壁辉煌的皇宫里游转着——他真聪明,没有蝶风她们,她连回寝宫的路认不全。 处处有禁卫看守,偶尔有太监宫婢走过,穿梭在那绿荫繁花,红墙绿瓦中。 她苦笑,难道得问他们自己回去的路吗?不!她丢不起这个人。 不知道走了多少,她看到前面的湖畔,一个白衣男子负手而立。 犹豫了数秒,她终于走了上前......也许他可以...... 并不知道的是,这几步,开始了一场颠覆...... 章节目录 64神秘麒园 > “请问......” 男子转过身,嘴角一翘,“噢,是你?” 璇玑一怔,不觉往后退了步。 陵瑞王爷,龙梓锦。 “娘娘有礼。”龙梓锦行了个礼。 “王爷不是在华音宫吗?” “娘娘在这儿散步大概散了很久吧?这宴已经散了。”龙梓锦笑吟吟道。 璇玑咬唇,他的话分明有讽刺之意,但眼中却又无揶揄之色。 紫宁王爷的手段她是领教过了,这皇家儿女的心思,比大海针还难猜透。她略带警惕地看着他。 “梓锦只是想说,沿着这湖左边走,穿过前面的麒园,就是凤鹫宫。” 璇玑身子微微一晃,他为什么要告诉她? 被人窥破,这刻是难堪的。 混着那满心的悲伤,她只想尽快离开。 “谢谢王爷。”不再深究,道了谢便往前路而去。 也错过了背后倚柳而靠的龙梓锦眸里轻闪而过的鄙夷和诡光。 ———————— “见过王爷。” 一只手撩起那袅曳的垂柳,三人柳树林里转出。 龙梓锦轻笑,“皇兄,你们动作倒迅速。母后不是留你说些话儿么?” 他虽笑意婉转,眉间却深凝。 夏桑前走开路,皇帝缓步而出,徐熹紧在其后。 “思子情切,她想让朕下旨把三哥从封地调回帝都。”皇帝淡淡道,凤眸映上前方的湖光,却照不出水色,那眸黑似曜。 “思子?这思的不只是子吧?”龙梓锦挑眉冷笑,“万里河山,云苍十二国,西凉地大物博,国库储备是哪国能比的?” “所以,也人为刀俎。”皇帝闲闲道。 龙梓锦低笑,“可惜,要龙非离当这块肉,那还得看他们的手段。” 皇帝不语,背手而立,眼眸浅睐,远眺湖光。龙梓锦看了皇帝一眼,也随随往前方看去。 夏桑笑道:“真是个怪事儿,奴才从刚才便见,王爷一直往麒园的方向看,里面可有什么宝贝儿么?” 龙梓锦笑骂,“倒是个机灵鬼,那麒园里面有什么宝贝,你不知道吗?” 夏桑微微变了脸色。麒园...... “恕夏桑逾礼,王爷,刚才您到底和谁在说话?奴才看到那人往麒园的方向去了。”夏桑一字一顿道,掩不住眉间骇色。 章节目录 65曲径通幽? > “年璇玑。”龙梓锦冷冷道。 夏桑一跺脚,急道:“这要坏事儿了。” 龙梓锦皱眉,“那人不是在里面吗?” “清风被那些东西伤了,皇上让他回去休息。”向来沉稳的徐熹这时也沉了脸色。 龙梓锦大吃一惊,“我原意只想吓她一下, 皇兄......” 几人互视一眼,都面有骇色——皇帝不见了! ————————— 这几天虽然变故众多,无暇去欣赏什么,璇玑还是觉得这皇宫确实如书中描述,精致华美得不似真实。 但转过这片幽湖,这里好像独立于这个皇宫之外,荒凉凄迷得像另一个地界。 一路走来,没有了侍卫,宫婢。 这些人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石拱小门上,黑漆的小篆:麒园。 这些字好像穿透了数百年的时光,已经古旧斑驳不清。 拱门里,是一片繁密的树木花草,那花木缝隙中,阳光似乎也无法透进去,沁出一丝幽深。 穿过这儿就是凤鹫宫了吗? 璇玑抹了抹眼角的水滴,没再犹豫,走了进去。 这些是什么花树?是这个世界的植物吗? 她好生疑惑,这种树的叶子很厚,呈桃心状,边沿是一圈深紫,叶面有一层绒毛,有点像多肉类植物。 那花的骨朵儿很小,比满天星似乎更小点,但那娇艳的深蓝,偏偏催人欲滴。 地上满是这种花儿,风有些大,这些花屑就在地上轻轻打转,卷起阵阵扑塑迷离的暗香,她不禁微微悬惑,感觉自己就像突然无意闯入了一片海。 越走越心惊,这个园子到底有多大——到处是这种花树,只有一条小径蜿蜒前去。 曲径通幽,这条路到底通去哪儿? 突然,一阵凶戾的厉嗥传来,她掩住了耳朵,身子颤了起来。 这种声音.....有点像......狼 是狼?! 她在动物园看过这东西,不会错认。 她大惊,立刻就转身,这一转,她几乎吓得晕倒,这原来的小路呢? 哪有路?这方才才走过的路就像瞬间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强撕了去,后面只剩一片片无垠的花树,深邃的蓝,妖魅的蓝...... 谁来救救她? —————————— 章节目录 66狼的花嫁() > 谁来救救她? 不!没有人会来救她。 都说如果方向错了,停下来就是前进。她能做的却只有往前走——因为已经没有了退路。 咬紧牙,又走了一段路。 前面突然有棵参天大树把这道断了,树枝繁茂,那树身竟估摸要数十人合抱才拢得过来。 她颤抖得越发厉害,有幽暗的光从一侧的隐林中拂来,她战栗着朝那地方看去...... 那几只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们的外形和狗很像,耳朵直立,嘴很尖利,一身灰褐皮毛,但那绝对不是狗,甚至也不是......狼!因为,狼背上没有翅膀! 这些东西身上,都有一副和毛色相近的翅膀。 她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眼,眼前这副是什么情景——其中一边,是几只身形庞大的“狼”(她暂且这样称呼它们),那狭长锐利的眸闪着幽幽的绿光,正虎视眈眈的瞪视着前方,尖锐可怕的爪子一下一下的,轻轻在地上刨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扑将过去。 前面靠近自己的地方,站了一只幼兽,确切来说,是一只幼兽加一具尸体。 地上,眠了一头“狼”,它被开膛剖腹,身体撕裂得惨不忍睹,血水把地上染得鲜红恐怖。那小兽就在它身边团团转着,哀哀嘶鸣。 它的体积甚至不到那些东西的五分之一,它很害怕,身体在颤颤发抖,却又倔强得不肯走开,呲牙瞪着它的同类,也是敌人。 那死去的是它的父亲或者母亲吗?不——这只小兽通体雪白,毛色明显与死兽不同。 璇玑想,她真是疯了,现在她要做的是找路逃出这个诡秘的地方,而不是颤抖着为这小“狼”捏把汗。 终于,有一只东西按捺不住戾气,凶狠地朝那小“狼”扑过去。 她低咒了声,在意识到自己的好事前,已经疾跑过去把小“狼”抱到怀里,踉跄着只不断往后退。 天知道,她到动物园参观, 趁人家工作人员不注意,还和辛追追贾玉环拿小石子去扔笼里的大狼。 实际上, 刚开始的时候,那几只东西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现在全都凶狠地怒视着她。突然,嗥声大作,她大骇,灰色的狼影猛地扑罩到她头上。 那速度,她避无可避,紧抱着怀中的小“狼”,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没有疼痛,只有一阵淡然的清香把她包裹着。 那怀在她腰肢上的,那让她依靠着的温热和肌理——她睁开眼睛,视线惶恐地落在腰间那只美丽修长的手上。 冷冽的吐息从她头顶传来,嵌着微微抑压的怒意。 “年璇玑,你就一闯祸肧!” 章节目录 67狼的花嫁() > 皇帝。 她抱着它,他坚实有力的手抱着她和它。 璇玑微微仰起头,便看见他墨眸熠熠凝着前面的兽群。 那攻击她的狼,在几步之外怒吼着,却又不敢上前,前爪上数枚银针赫赫发光。 她吃了一惊——原来他也会武功。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上次她被杖打得快死的时候,他的出现,让她莫名的心安。 葛然想起他下命把那小丫鬟打死,那在华音宫里的无情,她黯然,“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皇帝却冷冷道:“把你手上的东西扔了。”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 “如果你想死就抱着它。”皇帝挑眉冷笑:“你甚是好运,这些东西只要它,放在平日,你早就死了。” 她手心微痒,那小狼正乌了双眸碌碌看着她,偶尔用舌头舔舔她的掌心。 “它们会杀死它!” “如果它连自己也无法保护,被杀死也是活该。” 他今日一袭月白锦袍,衣冠胜雪,那话却也比雪凉。 她咬牙要松手,小狼突然伸出爪子拍怕她的衣衫,它似乎什么还不懂,只知道这样表示亲昵。 这一下,她该怎么去丢弃它? 眉眼一冷,皇帝放开她,淡淡道:“那随你。” 她愣愣站在那里,满眼泪湿中,是他走得毫不犹豫的背影,颀长好看,却那么决绝。 眯眸凝向那灰狼爪上利针——她知道,这个男人有能力救她和它! “它还这么小,你难道就没有小时候,没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吗?”她哑声喊道。 身影定住,声音比霜冷,“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朕没有。” 第一次,她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轻蔑和憎恶。 她浑身一颤,隐隐有种感觉,这才是这个男人对她的真正情绪。 一股钝感从心里切出,她不懂......她这是......在乎? 才见过多少回,才经历过多少事情。 说什么在意啊...... 却有些东西在心房捣搅着,那微涨的感觉,似乎满得要溢泻,她冲口而出:“如果你那时候需要人保护,我也会......” 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你凭什么?”他拂袖冷笑,返身,阴鹜的目光直指她。 璇玑苦笑,是啊,她到底在说什么? 皇帝却突然变了脸色。 她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嗥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什么卷住腰身带进他的怀抱。而他的雪白的衣裳上,血珠就像断裂的水似的涌了出来。 章节目录 68狼的花嫁() > 她大惊,正要查看他的伤势,腰上却骤然一松,她低头看去,才知道刚才把自己带进他怀中的是一柄软剑。 他改用左臂把她紧环着,右手挥剑直指,即管右肩上一道深痕蜿蜒,却气势如虹。 她不由得往他的眼睛看去,他面沉似水,但眸里光芒潋滟。 突然想起那个词,睥睨。 也许就该是这样一副模样。也突然,所有的畏惧都消散而去。 她看了小狼一眼,它竟似通晓她在想什么,“嗖”的一声爬上她的肩膀,她笑了一下,腾出手从自己的衣裙下摆使劲撕下一缕,仔细替他包扎起来。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 那受伤了的狼也刁钻,竟趁这空袭领了其它的狼只便犯,璇玑听得那疾快的扑腾之声,暗骂自己笨蛋,分了他的心,却听得数声厉鸣,那狼群已齐唰唰跃退回去。 与此同时,有什么跌落在地上。 璇玑惊疑,看去却是那柄软剑,皇帝袖子微动,在那钧发间扬起的手轻轻放下。 每只狼的背上,匕首寒光刺目。 她心跳紊乱,这时方稍稍明白了他的心思。 银针,手中剑,还有看她那一眼,都是诱敌之计,这藏在袖中的飞刀才是他的杀着。 只是,他明明有能力取它们性命,为什么...... 突然,脚步声急遽,璇玑往后看去,花林里迅速转出数道身影,龙梓锦,徐熹,夏桑,还有一个绿衫少年。 那少年脸色一沉,身影微闪,已越过众人,来到他们面前。 “师兄,你受伤了?”他的语气又急又怒。 皇帝却道:“不碍事。” 少年听得他口气平缓,这才放了心,看了璇玑一眼,突然脸色一变,失声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璇玑惊奇,这人唤皇帝师兄,还有,他说的“这东西”指小狼? “清风,朕要把它带走。”皇帝凤眸一挑,淡淡道。 几个男人互视一眼,龙梓锦蹙眉,“皇兄,这......” 这小狼到底是什么东西?璇玑疑虑愈重,那被唤作清风的少年却道:“师兄,那我杀了这些畜牲。” “如果它们动手,再杀不迟。” “皇上所有理,现在当急之事是尽快离开,皇上的伤并不浅。”徐熹沉声道:“清风,你道皇上为何饶过它们,这杀戒一动,如果它们的王率众追来就麻烦了。” 脑中纠成团,璇玑还在迷惑,皇帝却已放开她,转身离去。其他几人紧随了上去。 这男人......这些男人......她好歹是皇帝的女人,还真是被无视的可以,因为她在那个人的心中,什么也不是吧...... 璇玑苦笑,赶紧搂着小狼跟了上去。 小狼趴在她肩上,恋恋不舍瞅着前方的狼尸,那几头狼站在原地嘶吼着,但惮忌在皇帝手里吃的苦头,不敢追上来。 璇玑才走得几步,脚下钻心的疼传来,悄悄拉高罗裙一看,那脚踝处已经肿胀得小萝卜粗,发紫发黑。 前面几道矫健的身影已隐进了树林,她忍痛又走了一阵,终于敌不住疼痛,摔倒在地。 章节目录 69狼的花嫁() > 小狼跳了下来,绕着她乱转,担忧地看着她。 她心里悲苦,笑笑道:“你自个逃命去吧。以后别犯傻了,死者不可复生,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不然死了的人也是不能安生的,懂吗?” 小狼低低呜咽几声,突然咬着她的衣服,似乎想把她拽着往前走。 她鼻子一酸,却传来声音微讽,“原来你也明白?” 她一愕,前面一人冷冷看她,容颜似画,衣袂轻飘,不是皇帝是谁? 未消片刻,龙梓锦几人也已折了回来。 众人目光......璇玑尴尬,想要站起来,伤脚却使不出丝毫力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夏桑上前,轻声道:“娘娘,奴才扶你。” 她咬唇,正要搭上夏桑递过来的手,皇帝却道:“上来。” 这下,不只她惊讶,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那微微俯身的皇帝。 他要背她? 璇玑不知所措,龙梓锦已道:“祸是臣弟闯出来的,皇兄你又受了伤,就由臣弟......” “谢谢王爷,璇玑心领了。” 为撇清与这位几乎把她害死的王爷的关系,璇玑赶紧跳到皇帝背上去。 她的动作甚是不雅,众人都诧异地看向这位皇妃。 龙梓锦微微冷哼一声,皇帝道:“十弟,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回头到林司正那儿领罚吧。” 龙梓锦虽不甘愿,却也不敢多说,躬身道,“是。” “都是自家兄弟,别为我这个外人伤了和气。”璇玑在皇帝耳畔轻声道。 她以为说得小声,但这里的人都有武功在身,耳目较常人灵敏许多——龙梓锦轻瞥了她一眼。 皇帝没有出声,璇玑苦笑,嗯,她又犯傻了...... 突然,地上传来闷响,却是那只小狼,它哀哀叫着,似乎想蹭到璇玑身上去,却又害怕皇帝。 夏桑笑道:“咱家来伺候你这位爷吧。” 他说着就去抱小狼,小狼却一溜烟跑得远,回头警惕地瞅着众人。 “哟,了不起啊。”龙梓锦笑骂。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璇玑奇怪。 夏桑轻声道:“也难怪娘娘不知道,这是狼,这种物事当世罕见,据说是上古神兽。” 一,二,三......璇玑终于没忍得住,笑倒在皇帝背上。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手微微一震,似乎在衡量是不是该把她扔下去。 众人都刷刷看向她,清风冷笑,“少见多怪!” 这一下,她更加无法抑制,笑得眼泪几乎都出来了。 “你在笑什么?”一直沉默的皇帝终于冷冷开口。 “这东西有翅膀......”璇玑低声嘀咕。 “你见过没翅膀的狼吗?”皇帝反问。 我还用石子扔过没翅膀的狼——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只道:“皇上,你还是把我扔下来吧。” 这下众人都停了脚步,神色错愕。 “年璇玑?”皇帝沉了声。 章节目录 70生个 > 这男人的怒气,她害怕! 璇玑不敢再笑,暗骂自己神经,这是云苍的世界,并不是自己的世界...... “小时候,臣妾家里的夫子曾告诉过臣妾这种动物, 他说的与臣妾今儿见的不同,是以臣妾——” “噢,你的夫子是怎样说的?”清风冷笑。 脚步声淡淡,他们似乎毫不在意,又似乎在等着听她说出可笑的答案。 璇玑拼命搜索原来世界的狼的特性到底还有哪点不同,越紧张越无果,倒是想起某个周末午后和辛追追贾玉环到咖啡馆消磨时间,辛追追在写着考古日记,贾玉环在喋喋不休向她们介绍这阵有什么好看的小说,说起有套狼的花嫁...... 这会儿她们又在做些什么? 那些日子已经不会再有了,她一阵悲伤惆怅,惦记起贾玉环调皮的语气,辛追追在纸上画写着的认真神态,那上辈子唯一温暖过她的东西......想起狼的花嫁,想起姜戎的狼图腾,低声道:“他说,这种动物,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正如他们不知她在笑什么,她也无法理解他们突然扬起的充满讽刺的笑声,连沉静的徐熹也瞥了她一眼。 “左相大人可真走了眼,那是什么西席?”龙梓锦嗤之以鼻,“狼的伴侣一生只有一个?” 清风睨了她一眼,讽道:“年嫔娘娘,它们为了争夺更多的领地和配偶,那种凶残嗜血你亲眼见过了吗?” 他说着,眼底划过嘲弄,拂袖便行。 璇玑苦笑,这确实不是那个世界了, 咬唇,低下头,轻轻伏到皇帝背上。 恍惚间,皇帝似乎侧脸看了她一眼,又似乎只是她的幻觉。 夏桑似有不忍,解释道:“娘娘,你刚进宫不知, 这麟园是宫中禁地, 以奇门遁甲之术而布,园里有一条路通往外面的点苍山,那儿隐住着一头狼王,统领着这班牲兽。这狼王比一般的狼更具灵性和武力,狼王之位,也是经过无数的生死之搏而来。” “狼毛色灰褐,是天性自然。只是云苍有这样一个传说——”夏桑看了一眼前方的小狼,忧心忡忡道:“这雪色之狼,是天生的王。狼王妒恨, 欲除之而后快, 本来, 按祖法规定,人和狼平和而处, 互不干扰侵犯, 清风偶尔会来巡视有无异状, 现在咱们把它带了出来......只怕,那狼王不肯善罢甘休。” ****** 夕阳横斜。 璇玑眯着眼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小狼,它好像很是自得其乐——走出麒园,那人便领了众人而去,夏桑悄悄为她指了路——蝶风和几个宫婢早已回来,蝶风看到她,原来的担忧才消了去。 只是一班太监宫婢从没有看到过狼,都甚惧怕这小狼,并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她便自己动手帮它洗了个澡,和它在院子里玩耍起来。 其实,她心不在焉......心里竟然满满是那个人的模样。 “年璇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思?”有人在她面前站住,轻声问。 璇玑吃了一惊,抬头看向来人,失声道:“是你?” 章节目录 71王的心思 > 璇玑想了想,把来人迎进里间,没有唤人进来侍候,包括蝶风。 来人轻轻摘下披风,一张脸艳若桃李。 吉祥。 “吉祥姑姑,你要喝什么?”说完,她又暗骂自己,现在还是在现代么——客人,你要汽水酒水还是白开水? 这位姑姑也是有事才登三宝殿的吧。 吉祥摆摆手,笑道:“谢谢,不必了,奴婢来只是想把荷芳领走,年嫔娘娘,奴婢刚才一时口不择唤了娘娘的名讳,娘娘切莫怪罪才好。” “没事,”璇玑摇头,又一怔,“你要来带荷芳走?” 吉祥颔首。 “为什么?”璇玑甚是奇怪,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刚才你在外面说的......恕我愚昧,璇玑不是很懂。” 吉祥微微笑了笑,美丽的眸子望向窗外,柔柔道:“娘娘统共问了奴婢两个问题,这一是为什么奴婢要把荷芳那丫头领走,这二是奴婢方才在外间的冒犯之。” “若娘娘问的是第一个问题,那么吉祥要说的是,如果娘娘懂了,荷芳没必要留在这儿,如果娘娘不懂,那她更没必要留下。” 璇玑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想说,丫这话说得太有水平,横竖她整不明白这提的是哪壶,即便她明白了,吉祥还是要把荷芳领走,不过,荷芳走了最好——这家有恶仆谁愿意啊? 吉祥微叹,“或许奴婢先回娘娘第二个问题吧。” “嗯。”不知为什么,璇玑心里一紧。突然便记起皇帝在华音宫对吉祥那若有若无的一瞥。 “自古以来,这宫里的事儿有很多都是溯不到源头的,就像哪一位娘娘的孩子突然没有了,或者是哪一位娘娘被下毒了——”她说到这儿,顿了顿。 璇玑一凛,突然有点明白这吉祥姑姑想说什么。不是哪位娘娘,她分明是指太后被下毒一事。 呼吸不禁微微急促,甚至屏住了呼息。 吉祥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无法动身,奴婢与如意便奉懿旨,随皇上到秋山拜祭先祖爷,这下毒的事儿,也是回宫听宫人说的,据说当时亲手奉上小暖炉给太后的是娘娘您和您的婢子,那玉公公是练家子,口鼻灵敏,那炉子里面也确实被查出是放了毒,这一经燃煨,毒气散发......” 璇玑手足冰冷,也是到了此刻,她才知道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这宫中出了事儿,肯定得寻个说法,更何况这事关太后娘娘。”吉祥眸光轻闪,道:“娘娘,您说对么?” 璇玑苦笑——指不定这毒就是太后自己放的,要杀人,一个借口足矣。 吉祥压低了声音,“这事若查起来,是别个什么人做的还好,若是......” 她收住了话尾,嘴角微翘。 璇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若确实是太后自己下的毒,皇帝该怎么做?但反过来,吉祥既然这么说,那下毒的岂不就是......她顿时冷汗涔涔! “娘娘聪慧。”吉祥轻声道:“当日,既然是多双眼睛所见,是娘娘与您那小婢亲递的炉子,那事情何不简单些,就断在这儿?” “既然目标一定,这不是两人合谋所为,便是一人所做,只是通常主子犯了事,底下的人又怎脱得了干系,娘娘可明白?” 璇玑苦笑,如果吉祥说到这份上她还不懂,那她便真的该拿块豆腐去撞了。 如果主谋是自己,那小丫鬟一样要死,要么,就是...... “主仆情深固然让人触动,只是若为一名罪婢流泪,这太后娘娘和各宫娘娘又该怎么看?”吉祥眉宇一冷,却依旧轻笑道:“这若教太后发落了去——” 璇玑一震,突然想起花林中她让小狼逃命时说的话——死者不能复生,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那人对她的冷讽,“原来你也明白?” 吉祥的声音打断了她那突然的思绪。 “奴才么,不是由自家家中带出来的,自是有好有坏,即使是从自己地儿带过来的,看着是好,也未必就是,对你好的,多是有目的,这个中种种,谁能说得分明,只是,若这一室也不能治,要在各宫娘娘间走动,怕是吃亏的多。” “娘娘,吉祥尽于此,万望娘娘莫怪奴婢这叨扰之罪才好,奴婢告退。” ****** 头靠在浴桶边,望着桶里清水上的袅袅花瓣,璇玑怔怔出神。 原来看似随意,中间竟然有这许多玄妙在,就连蝶风,荷芳这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领头宫女,也有她们被赐予的用意。 一室不治——璇玑自嘲一笑,她确实是个没用的主子,这皇宫是个什么地方,若连自己的奴才也管治不好,不能为己用,她十条命也不够死。 记得吉祥临走前,她着急地捉住吉祥的手,问她为什么那人要花这些心思。 吉祥凝了她一眼,目光竟是异常复杂。理所当然地,她没有得到她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只是,那吉祥不是与如意一样,都是太后的人吗?为什么要过来提点她? 那人那双乍看温恬却清冷的眉眼,再次强横地闯进她的脑里,从下午开始,她就对他......她苦笑。突然,蝶风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娘娘,奴婢把换洗的衣服拿进来给你可好?” 她随口应了句,蝶风微微笑着走了进来。她一边小心翼翼把衣服放到一侧的架子上,一边道:“娘娘的皮肤真好,莫怪受皇上宠爱。” 突然,她的目光顿在璇玑身上,像发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随即扑通一声跪倒,骇声道:“请娘娘饶了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有看到——” 章节目录 72可怕秘密 > 璇玑惊愣,眸光一动,无意看到屏风旁边的铜镜里映着的她半~luo的躯体,怎么会这样?!她心下大惊,死死掩住嘴。 她的锁骨下方有一枚月牙形状的赤色砂痣。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右臂近腋处,那点如梅妍红的是什么东西? 即使她自己不肯定,但蝶风那骇变了的脸色,早已说明问题。 守宫砂。 传说中的守宫砂。 年璇玑竟然还是完璧之身。 都说,年妃备受皇帝宠爱,那一晚,到底...... 为什么? 如果说,她刚才还在猜测皇帝为何对年璇玑下那些心思,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可怕的男人绝不是因为爱她。 他似乎是她在这个宫中唯一的依靠,现在却让她发现他不是。不对,如果是这样,那末原来的璇玑也是知道的...... 她想起一事,颤声问:“蝶风,我问你——” 蝶风却脸色苍白,只是拼命叩头,“娘娘饶过蝶风,蝶风绝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璇玑叹了口气,道:“那你给一个我不饶过你的理由,如果我不饶过你,我又要怎样做?” 蝶风吓得哽咽起来,“娘娘别杀我,娘娘......” 璇玑不觉失笑,轻声道:“我绝对不会杀你!好了,起来吧。” 蝶风依旧瑟瑟看着她,她苦笑再苦笑,向来没有在别人面前luo露自己的习惯,也顾不了许多,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把她扶起来。 “要不要我发誓?”她有点无奈,只好和这三魂被吓走了七魄的宫女打商量。 蝶风抹了抹眼泪,连连摇头。 “那好,你先告诉我,这宫里,一旦皇上和嫔妃圆房,会有人检查那个......落红吗?”璇玑脸上一热,问得有丝难堪。 蝶风迅速点点头,小脸堆起疑色,一字一顿问:“娘娘,天明会有执事房的姑姑来收那幅白绢,你该比奴婢清楚啊,那天你......”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赶紧住了嘴,不敢再问下去。 这宫中,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死得最快。 璇玑一怔,暗骂自己倒是问了个蠢问题。 她闭了闭眼睛,拉着蝶风的手,道:“蝶风,我不想杀人,现在不会,以后也绝不会,但这也意味着我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你的手上,你,我能相信吗?” 蝶风怔怔看着她,良久,颤声道:“娘娘,从今以后,蝶风的命就是您的,蝶风绝不会背叛您。” 璇玑点点头,又低声嘱道:“这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即使是如意姑姑,明白了吗?” 她说完,苦苦一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也学会了这可怕的谨慎。 “蝶风知道。”蝶风一个劲儿点头。 璇玑轻声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待。” 蝶风应了,急急退了出去。 烛光阑珊,年轻宫女的身影跃动在屏风上。 璇玑想了想,隔着屏风轻轻道:“蝶风,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也不会杀你。” 少女的身影似乎一震。 转身朝她默默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再无声息。 她这话是让蝶风放心去背叛她么?她还真是傻透了。 想想,不觉失笑,却又微微苦涩。 也许,在蝶风看来,那不过是她试探她的话。 突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她也开始这么细致地去揣摩人心了。 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是吗。 看过很多书,后宫......似乎到最后,总会改变了人心。不是人杀你,便是你杀人。 不,朱七,不要变。永远永远也不要杀人。 不过是一个晚上,她却仿佛学会了许多。但原来,有时有些东西学会了,也是件难过的事情。就像孩子与长大的关系。他们总渴望快点长大,但到真正长大的时候却不愿意了,因为要面对。 可是,当你知道要面对的时候,却确实是长大了。 好吧,别哲学了,洗洗睡吧。 ****** 趴躺到chuang上,没有睡意。 脑里,辗转着的竟然是今天他背着她的情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精瘦的身躯,他托在她臀下的修长美丽的手。 脸热耳赤,一脸栽进绣枕里,她是se女吗? 突然想,皇帝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进来找她呢?怎么会?她今天似乎才惹怒了他。再说,他来也不是件好事,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你敢和一个这样的男人睡吗? 背上却突地一重,她吓了一跳,听到小小的哀怨的叫声,她才有了反省——是那只小狼,她洗澡的时候让蝶风把它关在外面了,后来竟然忘记了它......等等,它是怎样进来的? 小狼突然嗷叫一声,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好像掉到地上去了。 搞什么飞机? 她皱皱眉,手往床下摸去,想把那小东西拎上来,却似乎摸到一个软软硬硬温热的东西。她一愣,这是什么——又继续摸去,冷不防,手被包进了一个温热里。 “你摸够了没有?”冷冷的男人的声音。 章节目录 73没有资格 > 她半晌不语。 男人放开她,突然笑了,“怎么不说话?” “臣妾不说话是因为......臣妾在琢磨这话该怎么说。” “哦,说来听听。” “呃,皇上想听哪种?”她尽量把咽唾沫的声音弄小点,因为她听到他脱掉外袍的声音,脸开始热,心开始跳,废话,心不跳早死了,心跳加速...... “还有几种?都给朕说说。”他似乎甚有兴致。 这人变脸的能力倒比翻书还要快。 “第一种,臣妾恭迎皇上。” “嗯。”皇帝甚是满意。 “第二,”她再咽了咽唾沫,“皇上您比较喜欢半夜摸进别人的房间?这是......情趣?” 没有声音了。 她开始黑线加冷汗。 好一会,他淡淡道:“还有呢?” “最后一种是真话,我吓傻了。所以刚才的话,您无视吧。”她飞快说完,蒙了被子。 感觉到床身一重,她把被子放开,滚进里面去。 皇帝淡淡道:“年府的女儿都像你这样的吗?” 他在质疑什么吗,她微微一惊,不敢出声。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鼻端是他好闻的气息,她颤了颤。 突然听得他问,“趴着还是仰着?” 他这是在问她?和那晚一样的问题......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咬牙道:“哪一种你会抱着我睡,我就那种吧。” 说完,她的心跳几乎跳没了。 他似乎怔了怔,随即慵慵散散的笑声传来。 不属于她的手臂从她的颈后环过。 她被抱到他的身上。 再次和他身体紧密相贴。她发誓她没有动,但仍能感觉到那敏~感的位置和他的在轻轻厮磨着,那痒痒的酥麻的感觉...... 他似乎并不动情——虽说他的后宫并不算充盈,但也美人不少,都习惯了吧,苦笑,她竟然有丝失落? 床下的响声让她分了神。小狼用爪子拍打着床沿,那声音有几分委屈。分了神,也许是件好事。 “皇上,能让小狼上来睡么?”她问。 “不行。”干脆利落的拒绝。 “它已经洗过澡了。” “嗯,”皇帝顿了顿,“还是不行。” “当臣妾没有问。” “朕正是这个意思。” “......” 她笑了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皇上,你不高兴,为什么?” 把那句从他进来她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在紧绷着某种情绪,她知道,不要问为什么,但她知道。 搂在她肩上的手将她狠狠摔了下来,“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头撞到里面床沿上,疼得呲牙咧嘴——只是,到底忍住了没有叫出来。为自己留一点尊严。 伸手往额头摸了摸,指间濡湿。 流血了吗? 还真是祸不单行,早上是脚,现在是头。 他没有出声,似乎不过是寻常。 是啊,他是皇帝。她是活该。 聪明的话,便该住口,可是,她却仍是问了。 “我没有这个资格是吧。” 除去那缭绕在鼻端的淡淡清香,没有回应。 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冷冷传来。 “嗯。” 确实不该问的,有一丝希望,总比把它全部摔碎的好。若顺了他的意,至少还有一个拥抱,尽管并不真心。只是这样的施舍,她还是......不要吧。 ****** 翌日,他已经不在。 她一笑,他在她才奇怪。 下了床~,发现小狼蜷在床~下睡得正欢,大大方方把雪白的肚子露出来,四脚朝天,嘴里呼哧着什么。 门上传来轻敲的声音,她道:“蝶风,进来吧。” 蝶风拿着一盆子清水走进,笑道:“娘娘起得真早。” “你来得好及时。”她回了个笑,突然想起什么,“你不会一直在外面候着吧。” 蝶风点点头,“奴婢听到里面有动静,估摸娘娘醒了才敲的门。”她突然惊道:“娘娘,你的额头怎么回事?奴婢帮你传医女吧!” “不用了吧?”璇玑觉得传医女的话,这也有点过了,似乎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放现代,一个创可贴搞定,有时她甚至不去理会。 只是,昨夜,磕着那下,却是很疼。也许,这疼其实是闷。 蝶风却甚是焦急,“这伤口瞧着不浅,莫要落了疤痕才好,皇上——” 她明白蝶风的意思,皇帝会厌恶的。 接过蝶风递过来的铜镜,她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脸。下巴尖尖的,脸色有点苍白,额间一道印子呈模糊的半月形状,她回头看了那床~上的雕花一眼,倒是撞得凑巧,不算太丑,只是这印子有点深了,确实难看......她突然想,倘若他看见了,会有毫丝的内疚么? 答案是......不会吧。 章节目录 74医女风波 > 理不清自己对他的感觉,脑里乱成堆,想了想,璇玑决定归结于这只是看到帅哥的一时意乱情迷加吊桥原理。 总结:危机中产生的感情是不可靠的。 阿q了会儿,耳边听得蝶风还在劝说,说这容貌的利害关系,说皇上会怎样怎样—— 她心里好笑,随口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娘娘,您说谁?” “皇上啊。” “皇上不是没有来过吗?”蝶风奇道,随之又低声道:“不过娘娘别担心,听说这两晚皇上都是在他自己的储秀殿过夜的。” 璇玑一怔,这两晚,他在她这儿过的夜不是吗?为什么对外称却是...... 蝶风道:“娘娘,奴婢现在就去替您传医女。” 她想说不用,看蝶风一脸热忱,不忍拂了她,便由她去了。 蝶风走了几步,回过头欲又止,璇玑正想问她什么事,她跺跺脚又急匆匆地走了。 ****** 太医院。 云苍十二国,除去几个游牧民族,其他诸国的太医院一般设太医和医女,避免了诊疗时男女之防。 医女中,医术当然也分优劣,蝶风知道那崔医女医术最了得,院正不在,便问两名管事要了她去。 这宫中的事,最不透风,之前璇玑在华音宫被皇帝训斥的事早已传遍各处。那管事冷哼一声,才懒洋洋地登记起来。 倒是那崔医女甚为耿正,待管事一登记,立即便拿起医箱和蝶风离开。 “医女请留步。”门口,却教一道娇叱唤住。 蝶风皱眉,看去却是两个婢女,其中那个皮肤白净年纪较大的婢子道:“崔医女,奴婢主子昨夜颈子落了枕,你随奴婢走一趟吧。” 蝶风一听,冷笑道:“敢情这位姐姐没有看到崔医女已经出症了么?” 那女子斜睨了蝶风一眼,她旁边的小婢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我道是谁?”那婢子嗤地一声,朗声对管事道:“奴婢是瑾姑娘的侍女,奴婢主子身体不适,请崔医女过去诊症。” 那两个管事互看一眼,一人迟疑道:“这年嫔娘娘已经......” 那婢子冷笑:“皇上已下了旨,召咱们姑娘今晚侍寝,如若姑娘凤体欠和,管事大人说,这罪名该谁来担好?” 两管事吃惊,这位瑾小姐并没有名位,但整个皇宫谁不知道——这位女子得罪不得。她是皇帝在秋山之行带回来的,听说原只是地方上一个七品小官的庶女,皇帝爱她才貌,回来立刻把便赐了寝宫给她,据说很快便准备册封。太后昨日在华音宫设宴,皇帝怜她舟车劳顿,竟特准了她不去。 年嫔与瑾小姐之间的尊贵高下,立时便分了。 “崔医女,你随瑾小姐的侍女去吧,皇上的事儿耽误不得。”管事催促道。 “这......”崔医女为难地看向蝶风。 蝶风早已气得身子乱颤,她早上想跟璇玑说的其实便是这瑾小姐之事,自皇帝回宫,宫内上下先是拿年瑾二人来说,猜测着哪位才是皇帝的心头宠。后来璇玑在华音宫中受辱,便又把舵头转向瑾小姐,璇玑却似乎并未知晓这事......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这凡事总分个先来后到吧。”蝶风咬牙道。 两名婢女也不打话,那大婢朝小婢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拉了崔医女便走。蝶风不让,攥了崔医女的衣袖,几人纠缠间,大婢二话不说,朝蝶风脸上便是几扇耳光。 “我让你抢,也不看看自家主子的脸面,这太医院医女众多,就你偏偏跟我抢......” ****** 璇玑和小狼玩着,正奇怪蝶风这许久还不回,却见她两眼通红走进屋子,一张脸肿得什么似的。 蝶风见璇玑看她,赶紧低了头,哽咽道:“娘娘,蝶风没用——” 璇玑大惊,捧起她一张脸,上面涨红肿高,指痕清晰,分明是被掌掴的痕迹。 “谁做的?” “娘娘,这不碍事呢。只是,本来请了崔医女的,她刚巧出了诊,奴婢便请了另外一个医女,她待会儿就到——” 璇玑又惊又怒,道:“我问你谁做的?” 蝶风倒也倔犟,咬了唇只是一味不肯说。 璇玑冷笑,“你去了什么地方,我是知道的,你不说,我便去挨个问。” 蝶风怕她去了受委屈,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璇玑明白,在这宫中,皇帝的宠爱代表了什么。但她不能放着蝶风受这样的委屈。 不是因为蝶风是凤鹫宫的婢女,代表了她的颜面,实是蝶风所做一切为她。 她想了想,对屋内几个宫婢太监道:“把大家叫上,本宫要到瑾小姐那儿讨个说法。” 几人愣愣看了这位主子一眼,倒是平生第一次有了敌忾同仇的革命友谊感觉。 章节目录 75针锋相对 > 秋萤轩,瑾小姐居所。 一路上,璇玑已从蝶风口中把这位瑾小姐的事儿过滤了一次,也第一次知道皇帝的名字叫龙非离。 秋萤轩,璇玑心下腹诽,龙非离,兹纪念你在秋山路上的情事么? 领着众人在轩外站定,由一个小太监前去报了名讳。 轩外的太监喏道:“凤鹫宫年嫔娘娘到。” 璇玑把凤鹫宫的人领了三分之一出来,外加一只小狼。她率众而入,心里紧张得不行,但不争更不行。 那屋子布置雅致,燃了袅袅薰香,却并不俗艳。 他们方在厅中站定,里间便走出数人。 前面的女子柳眉如画,眼眸清亮,有股灵秀之美。璇玑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瑾小姐了。她身侧左右各站了个婢女,后面又跟了数个太监宫婢。 还没册封,这排场已经不比嫔妃逊色。璇玑环了四周一眼,没看到医女模样的人,估计那崔医女已经离开。 瑾小姐淡淡道:“年嫔娘娘找安瑾有事吗?” 安瑾,想来就是她的闺名。 这安瑾似乎是个高傲的女子,她一脸书卷之气,可知并非不懂礼数,然而她尚未册封,却对自己不礼不拜。当然,她并不是要安瑾对她礼拜,这却很好说明了,这瑾小姐是个强势的主。 这庶出的女子已是这样,那正室所出,可怎生了得? 只是,这样的傲气,又是谁给的?不过是叫人纵出来的。皇帝...... 璇玑暗里苦笑,脸上却正容道:“璇玑今日来,不说二话,只想为我的婢女讨个公道。” 她说着把身后的蝶风拉了出来,安瑾朝蝶风瞥了眼,皱眉道:“什么意思?” “这是你婢女的杰作。”璇玑听过蝶风形容过那恶婢的容貌,直往安瑾左侧的婢子冷冷看去。 再不受宠,璇玑到底还是个主子,那婢子目光一怯,不敢看她。 安瑾为人冷傲,但极为聪明,若连这一点眼色也没有,琢磨不出个事端来,便枉了皇帝的一场宠爱。只是,她性情虽僻,对自己的人却极是护短,遂笑道:“阿诗,你出来说说,有无做过?” 阿诗岂会不明白主子之意,出了列,恭恭敬敬道:“奴婢没有。” “听到没有?”安瑾凝眉,凉凉道:“年嫔娘娘请回吧。” 好个安瑾。璇玑不怒反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璇玑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原来在这秋萤轩,瑾小姐所说的就是王法。” 朱七这人天性淳厚,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相反,她甚是敏感聪慧。只因自小经历,她鲜少交友,对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特别重视却又规备,多以随性的性子示人,也甚少说什么重话或者去猜度他人,少了份人情世故。 这时被安瑾的态度一激,讽刺的话也不由得出了来。 果然,安瑾听得她这话,微微变了脸色,随即又轻笑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的话才是法,娘娘这样说是折煞安瑾了。” 站在璇玑旁边的蝶风愤然道:“难不成是奴婢自己把自己掴伤,然后怂恿我家主子来姑娘你这闹事?” 安瑾冷哼一声,“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安瑾还正想请教呢。” 蝶风听得激动,一张俏脸涨个通红,璇玑朝她摆摆手,朗声道:“伤人之事,太医院的人可以做证,不知道瑾小姐敢不敢带上你的婢子与璇玑一道过去对质?” 安瑾眉尖一蹙,又舒了开来。 “有何不好?” 璇玑看她神色轻松,立刻便省悟,这太医院的人即使要站,也断不会站在年璇玑这边。 既然如此......璇玑凝眉一笑,安瑾微微眯眸,警惕地看着她。 “来人,先把那刁婢给本宫拿下。”璇玑沉声道。 安瑾冷笑,“娘娘,敢问你凭什么?” 璇玑笑,“你既唤我一声娘娘,你说我凭什么?” 安瑾脸色大变,自己尚未有名位......很快又斜挑了眼角。 ****** 璇玑怔怔看着自己宫里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几名太监,同是阉人,但安瑾身后那几个内侍都会武功! “皇上有命,但凡瑾姑娘不敬的人,不论是谁,一律不必留情!”刚才慌乱中,安瑾的婢子喊道。 皇帝偏心......如果,当日在凤鹫宫有这样一拨人在,原来的璇玑也许便不用死了吧。 看着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的太监,璇玑的手轻颤起来,紧紧捏住。 “嗖”的一声,小狼突然扑到安瑾身上,嗷嗷叫着,朝她的发髻便抓。 安瑾向来冷静,也吓得花容失色。 璇玑咬唇而笑,连声喊道:“小狼,小狼,不是要你抓那个头饰最多的柿饼娘们,是旁边那个面粉团子。” 小狼吱吱乱叫,一边在尖声叫着的安瑾身上翻跳着,躲避捉它的人,一边乌眸滚滚看着璇玑,璇玑抚掌跳着,伸指指向那肤色白净的婢子,道:“面粉团子,面粉团子......” 蝶风和几个宫婢目瞪口呆看着她们的娘娘......一人一狼——不断甩着身上小狼的安瑾,还有对方人翻马仰的内侍婢女,直到背后门口传来冷怒的声音,“有谁能告诉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 章节目录 76任他处置 > 皇帝面沉如水,一甩衣摆,带着龙梓锦,徐熹,清风,夏桑等人快步而进。 他径直走到安瑾面前,把犹自欢快捣乱的小狼拎起,狠狠摔到地上。 璇玑大惊,想去接住小狼,却快不过他的动作。 当她踉跄着来到小狼面前时,小狼已在地上皱成一团。它眯眼看了璇玑一下,咕咕一声,嘴里吐出几口鲜血,把一身雪白的皮毛染红。 璇玑心中大恸,把它救出来的是她,今天,把这小兽害死的也是她吗? 怔怔看着小狼,竟然忘了要去抱起它。 哀哀叫了几声,小狼歪歪斜斜站了起来,拖着瘸了的爪脚,走了两步,偎到璇玑的绣鞋上。 它的世界是简单的,有仇,恨,有恩,报。 冷冷瞟了皇帝一眼,璇玑含泪弯腰把它抱进怀里。 当然,他不在乎,一点也不。 皇帝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把安瑾拥进怀里,眉宇轻皱,检查她有无受伤了。 安瑾倒不似平常女子忸怩,并没有顺势嘤嘤哭倒在怀里,只是颦了蛾眉低声跟他说着什么。 璇玑只是笑,蝶风两眼蕴泪,上前想辩解几句,却教璇玑紧紧捉住手。那道小小的力气,有坚定和绝然的感觉。 有目光落在璇玑的头顶。她看过去,却捕捉不住,那光芒稍纵已逝,只是那鄙薄和微讽,似乎是......清风?龙梓锦有看好戏的成份,倒是夏桑甚是担忧地看着她。 这时,安瑾那白净的婢女阿诗跪下哭道:“请皇上为咱们姑娘做主。年嫔娘娘刚才说咱们小姐是个没名份的,如果不是皇上及时赶到,她这是.....要把咱们姑娘办了。” 蝶风愤怒得恨不得上前把她撕碎。 办了?璇玑却只想笑,凭一只小狼在一班有武功高强的内侍面前把安瑾办了? 这话.....真是有趣。 “没有名位,你年璇玑就要把人办了是吗?”皇帝冷笑,“好一个年嫔娘娘!” “夏桑,传朕口谕,年嫔本已被降拙,朕怜其初犯,并未剥其宫殿,现故态复萌,实可恶之极,着其立刻搬出凤鹫宫!” 夏桑低声道:“奴才遵旨!” 那凌冷的话尾一收,凤鹫宫一众宫人顿时白了脸色,跪倒在地。 蝶风哽咽着看向璇玑,“娘娘......” 璇玑正低头凝着小狼,似乎并未听到皇帝下了什么旨意。 心头那抹寒冷早和小狼温热的血交铸在一起。 手足一片冰冷,已是开春时节,这云苍的西凉竟然还这么的冷。果是春寒料峭么? 冷厉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这次不必去看,她知道,是......龙非离。 耳畔是他明月映水的声音,记得,第一次听,她疑是天籁...... “安瑾听封。” 她静静看了安瑾一眼。安瑾似乎一怔,随之嘴角微扬,曳起裙摆,缓缓跪下。 “安瑾德才兼备,封四宫侧妃,入主凤鹫宫。” 一室跪地谢恩的声音。 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环过轩内的人,所有人分成两拨。 一边惨白,一边采烈。 终于,她仰起下巴,对上皇帝的目光。 墨眸似水深,一片冷婺,他的指稳稳扣在安瑾的肩上。 那个姿势,可以叫做保护。 也是,他从没有对她做过的。璇玑嘴角扬了扬,是啊,凭什么呢,他又不爱她。不过是她一缕未知的情思轻轻错种。 “安妃,你现在有权处置任何来犯事的人。”皇帝微微沉了声。 安瑾心里喜悦,他果是爱她的。他曾淡淡笑着说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册封大典。现在提前册封了——男人的用意,却最明白不过。 他赋予她生杀的权利。在满室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宫婢的艳羡,不管是那年嫔的,还是自己的。 她轻笑,娇颜似玉晕,道:“皇上息怒,今日臣妾大喜,也不想作些什么惩罚,就饶过那年嫔吧。只是她那婢女诬我的人动手在前,又怂恿她主子来滋事,这不罚不行......阿诗,替本宫掌她嘴十下。” 真个有这样的歪屈理儿?蝶风悲痛愤怒,几次欲~过去皇帝面前分辩,却教璇玑紧紧拉住手。 眼看之前辱~她的婢子阿诗蔑笑着走近,她凉了心,对璇玑不无怨恨,用力挣脱掉她的手,道,“你是主子,你叫蝶风死,蝶风也不能违背。” 璇玑只是低头不语。蝶风冷笑仰起脸。 清脆的巴掌声扬起,阿诗指甲锋利,她下手时也故意用尾指甲儿划落。 苍白的脸颊,斜斜破了道口子,鲜红流淌出来,一滴滴滑下。 所有人都震惊到极点!包括向来冷静,心性暗藏内敛的龙非离。 不为那一掌,为受了的人——璇玑紧抱着小狼,推开了蝶风,那一掌便结结实实落到她的脸上。 章节目录 77朕的女人 > 不为那一掌,为受了的人——璇玑紧抱着小狼,推开了蝶风,那一掌便结结实实落在她的脸上。 她伸袖把血抹去,仰头轻声道:“还有九下。” 蝶风大惊,泪水跌出,扶上璇玑的肩,哑声哭了出来,“娘娘,蝶风该死,我真该死,你别这样......” 她挡到璇玑面前,死死盯着阿诗。 璇玑环了凤鹫宫带出来的太监宫婢一眼,道:“我还是你们的主子吗?” 众人都是璇玑被皇帝救下才新遣过来,对这位主子甚是陌生,只听先前服侍的宫人说,这女子脾气古怪,跋扈—— 他们这些做宫人的,遇上个脾气好的主子还好,如若摊上位难缠的,非打即骂,轻者伤,重者死。又几时看到过会有为一个奴婢受辱的主子。 年璇玑的名声在这宫闱中本已极为不堪,今天的事一旦传出,更无立足之地,她却仍替蝶风生受了这一下,说毫不触动那怎可能? 立刻便有数人站到璇玑身边,包括了在地上爬起的几名小太监。 “把蝶风拿下。”璇玑轻轻笑。 众人不解,却仍照做了,蝶风愣住,喃喃道:“娘娘......” “继续吧。”璇玑把小狼抱紧,低了头颅,对阿诗道。 小狼在她怀里愤怒地挣着,但它受了伤,身体孱弱,一双狼目却凶凶地瞪着阿诗。 阿诗早吓得刷白了脸——她打了一名主子,不管怎样,那也是皇帝的嫔妃啊...... 轩内是掺人的死寂。 她颤抖地望向自己的主子,安瑾也素白了脸,她万没想到璇玑性子竟如此烈——她不安地望向自己身旁的男人。 皇帝抿了唇,凤眸幽深,盯着璇玑。 饶是安瑾聪慧,也猜不到这男人此刻在想什么。他不爱年璇玑,甚至不喜欢她,她知道的......不会变的,是不是? 记得她刚进宫那天,年璇玑正被太后赐了死刑。 她听宫人说皇帝把年妃从太后手里救下,皇帝一口咬定下毒毒害太后的是年妃的贴身小婢,并当场下令把人杖毙,太后即使想审,也再无证可审,也动了大怒。那天,向来慈孝的母子差点反了目。 她是秋榕县县丞的女儿,皇家祭坛秋山便坐落在秋榕县上。 这位年轻英俊的皇帝前来祭祀祖先,她随父亲拜见他。 她非正室所出,空有一身才气,却遭大娘和大娘几个女儿所妒恨。父亲虽怜爱她,却畏惧正妻,吃穿用度微薄,冷嘲热讽多数,她的日子过得清苦。 她受够了!她不要像她那个卑微的娘亲一样把这辈子过完。 皇帝来秋榕院,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发誓,哪怕皇帝再老再丑陋,她也要设法攀上这高枝! 那天,县内官员的女儿哪个不盛装出了席,包括她几位姐妹。 从来不曾想到皇帝是这么年轻郁秀,才智敏杰。他与官员款款而谈,对各人管理政绩如亲眼所见,条紊罗列,哪个不捏了把汗? 他在万人中受人顶礼膜拜,却微微笑着看了她一眼。 秋山行馆里,他对她温存细语......百般宠爱......他说他爱她的清傲...... 后来,她断断续续听人说了很多的他事情,包括他的女人——大婚那晚,他丢下了皇后,独独宠幸了年璇玑。 进宫以后,她再次听到了与璇玑有关的事儿,皇帝为她几乎与太后闹翻。 终于,她忍不住问他年璇玑在他心中,他只是慵懒地笑着,眼神幽远,但她确信,那无关深情厚爱,那是女人对男人的直觉...... 一定是因为年璇玑的父亲,他才对她好的,是不是?所以,后来年璇玑私闯金銮殿,在华音宫出不逊,他便动了怒,责罚了她。 因为她的行为超出了他的底线,所以他不再理会她是不是自重臣的女儿,惩戒了她。 是这样的,是不是。 自己没有权重的父亲可倚仗,所以他对自己的才是真情...... 此刻,皇帝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轩内的人都吓得噤了声,小气不敢薄透。 安瑾一咬牙,朝阿诗使了个眼色。 一半是嫉怒,一半是试探。 阿诗犹豫了,终究抵不住主子眸里的厉色,也知道皇帝对安瑾的宠爱,咬了咬牙,便朝璇玑打了下去。 那一掌,没有声音。 代替的是另一种声音。阿诗的身子斜斜飞出,撞落在厅中的柱子上,软软跌下,泻出了一地殷红。 “她是朕的女人,还轮不到你来动手!” 昏死过去前,她看到安瑾变了的脸色,还有男人淡淡的声音。 甚至没有人看清皇帝是怎样走到璇玑面前,还有那凌厉的一脚。 璇玑依旧低头,不不语凝着奄奄一息的小狼。 下颌被修长的指勾起,她看到男人嘴角邪肆冷厉的弧度,“九下?很好!” “璇玑,你当真便以为朕舍不得打你么?”一字一顿,龙非离这样说。 章节目录 78打是不打 > 甚至没有人看清皇帝是怎样走到璇玑面前,还有那凌厉的一脚。璇玑依旧低头,不不语凝着奄奄一息的小狼。 下颌被修长的指勾起,她看到男人嘴角邪肆冷厉的弧度,“九下?很好!” “璇玑,你便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打你么?”一字一顿,龙非离这样说。 —————————————— “臣妾不敢。璇玑轻扯了扯嘴角,“皇上甚至能杀了臣妾。” 皇帝轻笑,“不错。” 深潭古泽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微眯着眼睛,呼息渐弱的小狼突然睁眼,嗷嗷叫了几声,凶恶地睇着皇帝......它不懂他说什么,但灵性的小兽还是感觉到了眼前这男人危险的气息。 奋力从璇玑的怀里站起,它害怕而愤怒,全身的毛发都抖了起来,像只小刺猬。 放在平时,璇玑很想笑的,但这时却只想哭。 只是,不能。 小说里常说,没有人值得你流泪,值得你流泪的人舍不得你哭。 鼻子很酸,把这话默念了几遍,才能假装出淡然。 漠漠看向他。 皇帝捏紧她的下颌,逼视着她。他是冷静的,但她的倔强又淡然的眼神让他烦躁愤怒。 这个女人在公然挑战他的权威。 “夏桑。” “奴才在。”夏桑有点头皮发麻。 “九下。按年嫔娘娘说的去做,把还没完成的完成它吧。”放开女人,皇帝沉声下了旨意。 厅内,突然有了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奴才遵旨。”夏桑低声应道。 动手么?龙梓锦微微诧异......似乎,从小到大,他就没有猜准过他这位九哥的心思。随即对夏桑低笑道:“本王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你在腹诽为什么皇上唤的不是徐熹,对么?” 夏桑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又有意无意瞟了徐熹一眼。一旁的清风微嗤。 夏桑这人表面随和爽利,实则眼光犀利,性子谨慎端的不比寻常。他走到皇帝面前,又暗暗看了皇帝一眼。 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眸光敛静。 夏桑想,这次......自己倒是失准了。 “得罪了,年嫔娘娘——”他淡声道。 璇玑点头。 蝶风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抓着她的两个太监手里挣脱出来,疯了一般挡到璇玑面前,面朝皇帝急急跪下,拼命叩头,哽咽道:“皇上,奴婢求求你,饶过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犯下的错,这本来要被责罚的就是奴婢啊。” “夏桑,朕的旨意你没有听到吗?”皇帝微微不耐。 这蝶风的话对他来说并不萦于心,就像透明与空气。 璇玑伸手拉住蝶风,轻轻摇头,“别......” 又把小狼交给她。 小狼趴拉着璇玑的衣襟,厉声叫着,只是不肯离去。 蝶风拼命摇头,哭道:“主子,你为什么不向皇上辩解?” 说了有用吗。璇玑心里悲苦,也存了个小心思,尽管她知道那机会渺茫......却宁愿沉默,只想等到受了那掌掴再说。 “哦,年嫔有什么话要跟朕说吗?” 声音淡漠凉薄。 璇玑看了皇帝一眼,龙非离眉峰轻挑。 那种意态,她刚才便从龙梓锦的脸上看到过,那是一抹看戏的讥讽。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走到皇帝面前,咬牙缓缓跪下。 这是皇权的世界,下跪是平常事。 只是,却也确确实实是她第一次对皇帝下跪。 “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卑微。 皇帝不发一。 她想——他是在听着的,因为隐约感觉到他的目光巡视在自己的头顶上。 炙热逼人的压迫感。 她猛然抬起头,果然看到他双目炯炯轻睨着她。 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清晰,她......只是他的一件物事。他在等她讨饶。 当然,要不要放过,那看他的心情。 轻轻把小狼放到地上。 小狼似乎感受到她的沉缓,乖乖地蜷伏在她膝上,眯起眼睛。 皇帝伸手抚上她脸颊的伤痕,“要朕收回成命?” 那语气里不经意的慵懒,会给人温情的错觉。 “臣妾不敢。”她笑得苦涩,伸手把额前的发拨开。 在床~上磕出的那道印子有点丑陋,她出门前有意把发拉了一缕下来遮掩住。 月牙的浅疤呈现在皇帝面前,按在她脸上的指力度重了......能感觉到他指上薄茧的粗砺。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 章节目录 79永远不要 > 月牙的浅疤呈现在皇帝面前,按在她脸上的指力度重了......能感觉到他指上薄茧的粗砺。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 ——————————————— “今早,臣妾的奴婢发现了臣妾这伤疤,便要替臣妾去传医女。原来找到的是崔医女,后来,瑾姑娘......不,安妃娘娘的侍女来了,说......” 皇帝盯着她,“说什么?” “今晚安妃要侍寝,她颈子昨夜落了枕,要找医女去看......她们想要的也是崔医女。”璇玑苦笑,“是臣妾的奴婢不对,不该与安妃娘娘争,可是,她们不该出手打蝶风。”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额,轻笑道:“不争?” 璇玑听得他的语气讥诮,却不明白他在嘲弄什么,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果然还是不为所动。 这道由他亲手赐予的小疤,他不在乎。 这时,安瑾上前,蹙眉道:“年嫔姐姐,你这话可不能这样说,那崔医女是太医院分配给安瑾的,并非安瑾的婢女与你的婢女抢争。” 皇帝瞥了安瑾一眼,淡淡道:“果真如此?” 安瑾跪下,柔声道:“皇上知臣妾性情,即使进宫了,也绝学不来人家那套巧令色,歪屈理儿。” 她这话一出,蝶风浑身颤抖,几乎没气疯——崔医女是太医院要给她的,但前提是她们盛世凌人,这女人却钻了这个空子...... 她刚要争辩,璇玑却看了她一眼。 她咬牙,不敢再说,只听得璇玑抬头轻声问:“那你的婢子有无打我的婢女?” 安瑾微变了脸色,随即看向皇帝,低声道:“皇上,当时几个小婢纠~缠,臣妾回来听她们说,是那蝶风动手在先,踹了臣妾小婢阿素一脚,大婢阿诗才看不过打了她耳光。”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 蝶风咬牙,只是笑,璇玑看向她,“蝶风,你有无先打阿素?” “奴婢没有。”蝶风泪水满颊,字字顿顿,“娘娘,奴婢敢以性命发誓,奴婢没有!” 璇玑凝向皇帝,她能做的就只有到这儿...... 玉白修长的指抽离。 “瑾儿不会说谎。”他淡淡道。 “嗯。”璇玑微微仰头,已逼出眼眶的泪水,缓缓倒回。 安瑾轻瞥了她一眼。 凤眸扫过璇玑,皇帝笑容冷诮。 “你一直不辩解,本意是拼着受这十掌,然后再把这伤疤给朕看,来搏朕的一丝不舍,是不是?” 璇玑闭上眼,她能听到所有人讥诮的声音......宫婢,太监......清风的轻嗤,陵瑞王爷的不屑,即使是夏桑,眼神也是复杂的。 搏君一丝怜悯...... 仅存一滴自尊也被这个男人掏出,然后,在所有人面前摔碎。 “是。”她笑。 “为什么?”皇帝眸光轻闪。 璇玑扯了扯嘴角,“十七个耳光,璇玑的奴婢被两个婢子掌掴了足足十七下。她没有回过一下手。皇上说得很对,我只想用这十下,来求你一丝怜悯,换蝶风一下的还手机会。” 皇帝嘴角的笑慢慢凝住,墨眸幽深。 蝶风整个呆愣住,怔怔看着璇玑,仿佛被人施了定身的法术,没有声音,泪水把眼睛涩得生疼,再也看不真切—— 阿诗已经晕死过去,皇帝目光微扬,落到那名叫阿素的小婢身上。 阿素吓得浑身发抖,一双眼睛乱颤。 “皇上......”安瑾哑声摇头。 “她的人你不能动。”皇帝眉梢碾过邪肆的笑,俯身在璇玑耳边轻声道:“永远也不要去揣摩别人的心思,懂了吗?” 明明是清淡的声音,却那么冷酷。 璇玑想,她懂了。从头至尾,无关道理,只有爱与不爱。 轩内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她......不过是个傻子。 再也没有看他,只道:“夏桑公公,你动手吧。” 夏桑微微蹙眉,又看了皇帝一眼。 却有道声音从门口传来:“叩见皇上。” 来人手上挽着医箱,是那去而复返的崔医女,她方才来时把一些医具忘在太医院,又折了回去拿。 她匆匆奔进,一抬头看到皇帝脸色深沉,才慌觉里面情势不对,正忐忑不知所措。 皇帝看了她一眼,道:“过来给她瞧瞧。” 她一怔,却见皇帝俯身把跪在地上的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抱起,缓缓走到厅中椅子坐下,把那女子放到自己的膝上。 崔医女愣住,惊愣的人又岂止她。这满屋的人,还有......璇玑。 自己在他膝上...... 怔怔看着皇帝,他却没有看她,锐利的眸光落在她额头的浅月小疤上。 章节目录 80如果心死 > 如果崔医女没有来到,他打是不打。 打了,便能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打碎。 有水意在眼里翻滚。 “你说,永远也不要去揣摩......”她喃喃道:“我本来就不懂。” 泪水跌在他抚上她脸颊的手背,他蹙眉甩落了那水珠。 原来,疼得麻木还是会疼。 她侧开了头,崔医女蹲跪在地上,仔细察看了她的伤口。 “怎样?”皇帝沉声问。 崔医女微微一笑,“皇上请放心,奴婢帮娘娘上点药,不会落下疤子的。” “嗯。” 厅上安静,安瑾微微垂着眸——他维护了自己......可是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把她抱在膝上。为什么...... 嫉恨,像燎原的火在心里烧开。 突然脚下一疼。 她大惊,看去却是那只小畜牲。 它受了重伤,刚才璇玑把它放到地上,它眯着眼睛喘着粗气,后来没有了声息,她还以为它死掉了,现在却蠕爬着过来咬她。 她大怒,恶由心生,往它的肚子就是一脚。 小狼被踢得滚到一边,厉嗥一声,咳出几口血水,眸子恶恶地瞪着她,挣了一下,才渐渐不动了。 “小狼——”璇玑大骇,一把推开崔医女递药贴过来的手,从皇帝膝上挣出,跌撞着跑到小狼身边。 蝶风哭道:“娘娘......” 璇玑颤抖着把小狼抱进怀里,它紧闭了双目,却还有丝微弱的气息。 “求求你,救救它。”她把小狼捧到崔医女面前,哑声道。 “奴婢遵命。”崔医女刚要把小狼接过,皇帝冷冷道:“谁让你救它?” 崔医女一惊,那伸出的手惶恐地缩回。 璇玑怔怔道:“你说什么?” “崔医女,给年嫔娘娘上药。”皇帝微微眯起眸。 “先救它,它快死了,我求求你......” 璇玑小心翼翼把小狼递给他看,这小兽原本雪白的皮毛,已经全部染成了红色。 它就像是一团红色的肉球。 皇帝拂袖站起,冷声道:“畜牲即是畜牲,它伤了瑾儿。” 安瑾听得他语气愠怒,心里大喜,走了过来,皇帝伸臂搂住她,目光掠过她鞋上鲜血,眉峰轻皱。 璇玑拼命摇头,脸上轻痒,伸手去抹,满脸是冰凉的泪水。 “我求求你,求求你。” 世上最复杂的人心心计就在这宫廷内苑。那崔医女却生性方直,皇帝眼里的冷峻和怒气她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仍咬牙道:“皇上,请容奴婢为这小兽诊治。” 蝶风早领着凤鹫宫一众宫婢太监跪倒在地。 璇玑感激地看了崔医女一眼,颤抖着挽上皇帝的手臂,哀求地看着他。 “谁再提一句,杖刑。”皇帝怒极冷笑。 紧紧闭上眼睛,璇玑把小狼放到地上,重重地叩下头去。 “我求你,我只求你这一次,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声音哽咽在喉咙,像苍老妇人的嗓音,沙哑又难听。 “它早就该死。” 冷冽的男人的声音,当初怎会听成天籁晴空? 心里的悲愤怨恨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的水,想寻一个出口,却无处可宣泄。 她听到自己麻木的声音,还在不停地说着那三个字......还有蝶风和一班宫人的哭音。 她跌撞着走到龙梓锦面前,“陵瑞王爷,求你和皇上说几句。” 龙梓锦撇开头,漠然道:“年嫔娘娘,梓锦受不起这大礼。” 目光散乱在小狼全然不动的身上,璇玑终于听到绝望的声音。 从地上起来,把小狼抱进怀里,她迎上皇帝的目光。 墨眸挑上她额头皮绽肉裂的伤口,那刻印在月芽上的暗红,他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璇玑抱紧小狼,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年璇玑!朕有说让你走吗?” 听到他语气里的凛怒,她返身展颜一笑,“不是让璇玑即日搬出凤鹫宫吗?璇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皇上,你当日就不应该救我。” “何必......”她轻笑,终于头也不回走出秋萤轩。 ****** 也把清风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夏桑眸内的复杂等等抛诸脑后。 “小狼——”柔柔看着怀中双目紧阖的小兽,她想了想,低声道:“我带你回去麒园好不好?” 那个它出生的地方。 那么,它也该死在那里,那里曾有过爱护它已经死去的同类......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待她......为了一只小兽逆了皇帝的意不傻吗? 可是,她只是朱七。 即使再次回到麒园,她会赔上性命。 本来,如果这世上没有人在意你,这性命也没有它的用处,虽然她也贪生怕死..... 凝着石拱上方那拓落百年沧桑的字,她便要走进去,全然没有觉察到背后冷怒危险的气息...... 章节目录 81怎会是他 > 本来,如果在这世上没有人在意你,这性命也没有它的用处,虽然她也贪生怕死..... 凝着石拱上方那拓落百年沧桑的字,她便要走进去,全然没有觉察到背后冷怒危险的气息...... 怀中突然有了轻微的动静。 璇玑擦了擦眼泪,喜道:“小狼——” 小狼慢慢睁开眼睛,静静瞧着她,它年岁尚小,眼中神色竟也悲伧。 璇玑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那小狼伸出爪子往她脸上拍了拍,似通晓人性。 但很快又皱成一团,颤颤发抖,背脊两只翅膀轻轻一开一合,蔫蔫的。 “小狼你冷吗?”璇玑蹙眉,想了想,蹲了下来,把它放到地上,手指触到自己外袍的罗带上,一扯,把那件红底镶金线簇花的外袄褪了下来,裹到小狼身上,又把它抱回怀里。 小狼凝着她,呼哧呼哧叫了几声,那声音孱弱,模样却甚是逗趣。 端详了自己一下——上身只剩一袭浅粉抹~胸,雪白的肩膀,两条嫩白的藕臂大方地裸~露出来,璇玑扑哧轻笑,“小色狼。” 小狼往她身上蹭了蹭,又慢慢合上眼睛。 璇玑这一笑,悲伤去了几分,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心里升起——小狼还没死呢。她好歹是个穿越女,虽然不似人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酒家饭庄一打打开,混到风生水起,但坐以待毙确实太逊了。 龙非离说不救便没有办法了吗?她要救它! 那崔医女为人似乎甚好,如果她私下去求她......或者是去太医院偷偷拿些伤药......主意拿定,她顿时快活起来,掸掸小狼的鼻头,道:“姐姐的衣服要拿回哦,不然不能带你走。” “冰肌肉骨,这衣服不穿也罢。”戏谑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璇玑吃了一惊,转身看去,来人一袭天青锦袍,脸上似笑非笑,他长相英俊隽逸,眼角眉梢却偏偏染了层邪魅之气。 紫宁王爷,龙立煜。 “你怎么会在这儿?”璇玑把小狼连着衣服遮盖到胸~前,警惕地盯着他。 龙立煜是先皇的三子,封紫宁属王,在西凉有着自己的封地。实际上,只有陵瑞王爷龙梓锦的封地在帝都,先皇其他几个儿子的封地都散落在西凉各郡。 得先皇宠爱的皇子都封得好地,而不得宠的像七皇子龙修文被封忘忧郡,那地方早年是沼泽之地,毗邻的烟霞郡却是繁华不输帝都。 这些先皇的子嗣被称为属王,手上有一定兵马。 除了这些属王有封地,另有几位从先祖皇帝建国开始就世袭的异性藩王也有自己的邑地,属王还罢,这些藩王绝不容小觑,他们拥有雄厚的兵力,虽未能与朝廷精兵抗衡,却是一股危险的势力。 先祖皇帝以后,西凉各代帝王都想削藩,但和平解决行不通,一旦强制削藩,必定引起战争,苦无对策到今日。 这属王和藩王一样,如无皇帝召见,一般不能轻易进京,且不能带兵朝拜天子,这是祖上立下的规定,为的是防止这些封王暗地领兵造反。 说到龙立煜这次进京,却是太后挂念这儿子,特地向皇帝恳求让他回来,见上一见。太后仅有两子,一是三皇子龙立煜,还有便是九皇子今日的庆嘉皇帝龙非离,十皇子龙梓锦母妃早逝,也被养在太后膝下,龙非离和他亲厚,竟比那三哥更甚。 当然,龙非离实际并非太后所出,个中复杂曲折,那已是后话了。 说来也是孽情,龙立煜自与璇玑在御花园见了面,便一直对她存了些心思,倘若当日在凤鹫宫太后把璇玑弄死就罢,在华音宫再次见了,他对她愈加不忘。 买通了宫闱中一些宫人,消息来得灵通。早在璇玑带人到秋萤轩的时候,他就匿在外面,后来看到她一人泪色匆匆走出,便跟踪她到了这儿。 他行宫中美人众多,比璇玑娇美的大有人在,不知为何,他藏在一边看她与那小兽说话时或悲或嗔的神态,竟觉她媚~态百生,待看到她褪下外衣,那雪白姣好的曲线,便越发的心猿意马,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娘娘,这地方你来得,本王便来不得么?”他挑眉一笑,向她逼近。 “那本宫不妨碍王爷在这里玩儿了。”死变态——璇玑暗地腹诽,抱起小狼,侧身想从他身边走开。 “哦?”龙立煜眸光一暗,伸手拦下她。 莫名的慌乱顿生,璇玑不敢把惊慌表露到脸上去,强作镇定冷冷瞟向男子。 “王爷请自重。” “不自重的似乎并非本王,而是年嫔娘娘吧。”龙立煜轻佻地勾起璇玑的下巴,“这衣不敝体的......” 那在他指下巴掌大的,尖尖的下巴,颊边浅浅破了道口子,一抹殷红却更显肤色莹白。他心头愈发燥热,突地把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上她的粉颈。 章节目录 82你的安危 > 璇玑怎会想到这王爷竟然这样大胆?怔了好一下,才意识到要推开他——身子却软麻不受力,她大惊......为什么会这样? 龙立煜把她的惊慌尽收眼底,手掌一翻,扯开她盖在胸前的衣服,外袄和小狼应声跌落地。他吻上的她的耳珠,谑道:“本王不小心碰了你的麻穴。” 璇玑软在他怀中,根本无法动弹,她又慌又乱,眼角余光小狼一动不动,越发慌了,怒道:“皇上还没死呢,你要对本宫做什么?” “新欢旧爱,他那得这功夫管你?你倒不如随了本王,把爷侍候得舒服了,爷就带你回去吧。” “紫宁王爷,那天你不是还很想我死吗?” 龙立煜笑道:“璇玑,你这是怪我?不是有这样一说吗,此一时,彼一时......本王现在满脑子可都是你......” 他低喃着,环在她背后的大掌撩上了她抹~胸的细带,抚上她光洁的脊背。 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璇玑心里一阵恶寒。龙非离碰她的时候,她慌乱战栗,羞涩,不知所措,今日之前,她想,他是皇帝,她是他的妃子,除非想死,不然,她没有抗拒他的理由。这时,龙立煜对她......她才明白,原来,不是这样的......在秋萤轩,她其实已经隐隐明白自己的心事,现在,不过是愈加清晰。 龙非离...... 颈上的亲吻变得狂乱,那温热的手掌已经慢慢前移到她的肚脐,她一惊,心道自己真是傻了,这种时候还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儿是宫闱禁地,没有人会来,这死变态似乎不肯罢休..... 她忍着他触摸的寒颤,冷笑斥道:“你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哦?皇上?”龙立煜挑眉,“今日之事一了,本王就把你带回邑地——这山高水长,皇帝?” 璇玑咬牙,“皇宫守卫森严,你确定你有这本事吗?” “那你就看看本王有无这手段!”她嗔怒的模样,两颊越发显得娇~艳嫣然,激起了他征服的欲~望,他把她往身上一带,让她的娇~躯更加紧偎在他的身上,着她的柔软和幽~香,凑首往她唇上吻去。 璇玑惊怒悲苦,尽管知道希望渺茫,还是要待放声呼叫,龙立煜眸色一沉,立刻点了她的哑穴。 他正要把她抱进麒园,却听得一个急促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柳林传来,“皇上,奴才看到娘娘是往这边来的。” 龙立煜低咒,心中一计较,在璇玑耳畔低道:“你不是有个婢女叫蝶风吗?如果你敢告状,本王向你保证,我一定把你的婢女还有地上这只小畜牲弄死。” 璇玑只冷冷盯着他。 龙立煜手一拂,把她的穴道解开。璇玑不声不语,把地上的衣服捞起,快速套回身上,又把小狼抱回怀里。 却见龙立煜疑窦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随即嘴角轻翘。 这男人在算计什么?惊疑间,龙立煜已朗声道:“见过皇上。” 璇玑浑身一颤,他来了......只是,他为什么会过来? “臣妾见过皇上。”她低头福了一福,视线及处,是他明黄酌眼的华美衣袍。 垂了眸,没有去看他。 “哦,三哥也在这儿?”皇帝淡淡道。 也?龙立煜摸不准皇帝这话的意思,只是他向来就不把这温淳尔雅的皇弟放在眼里,笑吟吟道:“微臣从母后处出来,闲着无事,就四处逛逛。这一年多没回来,这儿可变化不少,没想到还碰上年嫔娘娘——” “闲着无事?”皇帝微微一笑,“这新年一过,三哥郡内事宜正忙,怎说无事呢?倒是朕疏忽了,念着许久不见,一直把三哥强留在帝都作客,这样吧,朕明儿就让十弟护送三哥返郡。” 龙立煜脸色顿变,龙非离这人说话处事向来温文,他一直怨恨也不解先皇为何会把帝位传给这书生一般的九弟,没想到他捉了自己的纰漏,短短数句,却字字藏锋。 “郡里琐事,怎比天伦重要?微臣还想与母后和皇上多聚几天。”他笑说,眼末余光却紧擢着皇帝的眸色。 皇帝神色不变,只淡然道:“朕盼着三哥每天都在帝都才好,只是,母后对三哥一向期待甚高,若朕因己一己之私,误了三哥正事,让三哥落了个坏名声,这可愧对先皇和母后了。三哥明天还是回去吧。” 龙立煜大怒,但他和太后间的策划没成熟,手上兵力也未盛,始终还有忌惮,遂冷笑道:“臣遵旨,谢皇上心意。” “嗯。”皇帝也不多说,径自走向年璇玑,分明有送客之意。 龙立煜咬牙道:“微臣先行告退。” “三哥。”皇帝突然出声唤住他。 他脚步微顿,返身道:“皇上还有何吩咐吗?” 皇帝甚至没有回头,阳光透过湖边柳隙,映在他身上,背侧落了淡淡的影子。 他的声音有丝低沉。 “你在宫中长大,这麒园是宫中禁地,你不是不知道,下回再进京,这儿还是少来为妙。园里凶兽,朕着实担心三哥安危。” 龙立煜怒极冷笑,园里凶兽?这话分明是警告他不要靠近年璇玑! 章节目录 83记住的人? > 他讥讽道:“谢皇上关心,这也千万得与年嫔娘娘说说才好,让她不要随意到这里来。” 皇帝轻声打断他。 “朕约年嫔到此,倒不相干。” 这州官的火能放,百姓的灯却不能点!龙非离,你好......总归有一天,你的天下你的女人......龙立煜大怒,却发作不得,冷冷一笑拂袖离去。 皇帝朝柳林边淡淡一瞥。 “奴才告退。”一直站在柳林边上的夏桑躬身道。 麒园门前,突然变得安静。 皇帝的目光似乎沉静地盘落在她的头顶。悲怒......情绪总容易在静致中消散或者隐匿,心里满满的似乎只剩下惆怅,璇玑还是没有抬头,她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愿,只好斜斜往湖上看去。 春阳轻暖,光线柔涂了湖镜,未名之湖上,波光潋滟,垂柳色嫩绦绦倒映湖面,就着宫阙飞檐,碧玉琼楼,丝丝扣扣入湖作了懵懂的画景。 偶尔有飞过的雀鸟,用翅或嘴,轻轻一下,就啄碎了那满池美丽。 有些东西似乎再美,也不过如梦幻泡影,远观两相亲,却不耐碰触,一触就破灭。 “臣妾告退。”安静得让人难受。终于,她耐不住心内烦躁,返身就走。 “把它给朕。”她听到他在背后说。 她疑惑,皇帝的声音又淡淡传来。 “它的命,你不要了吗?” 璇玑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小狼,心里一震,为什么......现在他...... 不再犹豫,跑回他身边。 把已然昏沉的小狼递给他。 他接过了,轻瞥了她了一眼,她终于忍不住抬了眸,两人目光相接,他眸光清澈,没有丝毫情绪。 她不觉蹙眉,满腹的疑虑就像决堤了的岸。 皇帝没有做声,摘下腰间束带上的锦囊,从里面倒出一尾药丸,喂小兽吃了,手掌微拢,贴在狼背上。 他在用内力为它疗伤? 小狼阖着眼睛,身子不见起伏。 璇玑担心,忍不住开口道:“它怎样了?” “年嫔娘娘,它不会有事的。”有声音从柳林里转出,却是去而复返的夏桑。 璇玑微怔,夏桑笑道:“本来皇上下手就留了力。” 皇帝眉宇轻皱,“东西取了吗?” “幸不辱命。”夏桑颔首,看到皇帝面色微沉,知道自己多口了,微微一惊,赶紧道:“奴才告退。” 璇玑自嘲而笑,怎又剩下他和她。 皇帝把小狼放到地上,道:“晚点你来一趟储秀殿。” 他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去,似乎他对她的厌烦,不比她对他的少,一刻也不愿多留。 “龙非离。” 璇玑苦笑,出声叫住了那抹颀长的背影。 他返身,微微挑了眉。 “年嫔,直呼朕的名讳是大不敬。” “为什么?”璇玑紧紧盯着他,他最终出手救了小狼,她心里的寒冷却越来越甚。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皇帝不语,只是他身形方动,很快又停了下来,皱眉看向背后紧攥着他衣袖的女人。 璇玑凝着他,一字一顿,“告诉我。” “你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或者该说都是假的,是不是?”璇玑笑,舌尖一股苦涩。 她看到他的长睫微微阖下,眼底阴影斑驳不清。他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终于,他淡淡开口。 “其他的你不必理会,年璇玑,你对我有恩,这是真的。” 他没有自称朕,他说我......璇玑身子一颤,有恩? “是我父亲对你有恩?”她颤声问。 “他?”皇帝似乎讽笑了一下,随即声音微沉,“不,是你。” 这么说来,龙非离与原来的璇玑是旧识?不,他是一国之君,她怎会对他有恩? 她攥着他的袖子,满眼疑惑。 看了一眼她绕着他衣衫的小手,皇帝淡淡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你大概早已不记得。记得的人记住就好。” 璇玑摇头,神色痛苦,“如果说我对你有恩,为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朕把你从太后手里救下,赐你新婢,为你救了雪狼,让吉祥提点你宫里的事情,这还不够吗?”皇轻声反问。 留下伤疤那晚的他的冷漠,今日在秋萤殿......他对她...... 目光散乱,璇玑怔怔望着波光鳞闪的湖,有一个想法在心头渐渐尖出,清晰。 他似乎不耐,力道微微,衣袖从她的手里滑出。 凝着他的秀拔的背影,她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在问:“因为你不想我爱上你,是不是?” 章节目录 84他的世界 > “随你怎么想。”皇帝转过身,眉眼幽深。 “为什么你不想......?”心里的毛线快把她缠得窒息,她涩声问。 “因为朕厌恶你,这也不假。”皇帝淡淡道。 璇玑突然记起初进麒园,她求他救小狼的时候问,你就没有小时候,没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吗? 他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朕没有。 那是第一次她听到他语气里的轻蔑和憎恶,那时她便有一种感觉,那才是这个男人对她的情绪。 现在他说,朕厌恶你,这也不假...... 面具千个,这果真才是他对她的感觉,这样的不堪。 “我有让你这样讨厌的地方吗?”她问得有些艰难,“为什么?” 皇帝眸色如晦,“你的性子随时会把自己弄死。” 他说得很对,她确实不适合在这里生存,他一次次救她,很厌烦吧。 璇玑愣住,苦笑,“那你当初为何还要把我册立为你的妃子?我不在这宫里岂不更好?” 皇帝负手而立,凝目看着湖心,很久才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也并非你我能决定。” 话音一落,他便待离开。这一次,脚步还是顿住,男子眉轻皱,凤眸扬落在环在他腰间女人的手臂上。 秋萤殿的屈~辱......她明明恨他的,或者该说,她该恨他的,可是现在她只有疼。 只是,如果说,他曾为她动怒,那起码她在他心中,还有个印痕。却原来,统统都是假的,他对她从头至尾,只有这份厌恶是真。 这下他更加讨厌了吧。璇玑的目光也零零落在紧抱在他腰间自己的手上。她这是做什么?不嫌不顾廉耻吗? 紧贴的身体,却不暖。 “我不知道那些我能知道的,但我......” “问吧。”皇帝突然轻声道。 “璇玑对你有过什么恩惠?” “很多年前,年家小姐曾对一个小孩有过一饭之恩。” “一饭之恩?” “那小孩已经饿了三个日夜,没有那点施舍,他活不过那个雪夜。你不必去想,十岁那年,你得过一场大病,之前发生的事早已没有了记忆。” 他说璇玑对他有恩,那孩子会是他?可他是皇子,为什么会流落民间,又在年府出现? 她想再问,他却已冷冷打断了她,“到此为止吧。” “那小狼呢?为什么那样对它?” 她的手被摔开。 “年璇玑,没有什么是天生的,不因为它是雪狼,传说中的王,拥护它的就理应为它毙命。” 想起那匹狼尸,璇玑心下一片恻然。 皇帝冷笑,“这是人界,这小牲兽甚至还没有长成的力量,凭什么去招惹人,不识忍敛,这样不该死吗?” 这个男人说得残酷,她却无可反驳.......他给了小狼残忍的教训,终于还是出手救了它...... 衣袂轻动,他已在丈远。泪水满眼。那原来,他们这些天所有的交集都是因为曾经的璇玑吗?有些情景在脑里闪过。 ——你就没有小时候,没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吗?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朕没有。 ——年家小姐曾对一个小孩有过一饭之恩。 ——你的国库没钱了吗? 那顿没有一起完成的晚膳,那两盘青菜还是青菜豆腐还是豆腐......他的曾经,是不是也很苦过? 也许,到此刻,她才有点懂这个男人。 “龙非离,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 明黄的身影没有动。 “为什么那两晚你要过来我这边睡?” 其实,这不是一个好问题。答案千百,绝不会是那个她最希冀的。 “不为什么。” 他的声音冷漠。 “嗯。”她麻木地点点头,突然身边一声微响,那挥动的声音——她吃惊,那是什么? 半空中,飞翔而过的雪白的小影,那白里微微泛着蓝光的翅膀...... “小狼?”她惊呆住。 洁白如雪的兽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叫唤,“嗖”的一声,划过柳枝,振翅飞进麒园。空中,翻卷着细小的羽毛。 深深凝了龙非离一眼,璇玑没再多想,跑进了麒园。 晦涩的心情微微激荡起来——会飞的狼......它好了吗?它为什么要回去?万一遇上狼王..... 走了一会,她怔愣在满园深蓝中,蓝色的花瓣,迷醉的香,夏桑说过,这里以奇门遁甲之术布置,她该去哪儿找它? “年璇玑,你死了最好!”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划过,她愣愣看着环在她腰间的手。 “龙非离......” 他不是走了吗? 她颤抖着去看他。 那侧廓美丽俊秀,龙非离的眸色却阴婺无比。他没有看她,眸光似电,环过四周,似乎那美丽的树木后藏匿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有点不确定......他生气了吗? —————————— 章节目录 85你侍寝吧 > 揽在她腰肢的手一紧,他抱着她几个纵跃,她还在凌空的晕眩感里惊慌,他已把扔落在一截粗壮的枝桠上。 他轻轻击了掌,几个身影在对面树上落下,单膝跪在地上。 均是一色浅紫的衣裳,蒙了脸。 “一刻钟找不到雪狼,立刻全部撤离。”龙非离沉声吩咐。 “是,主上。” 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边,那些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璇玑又惊又喜,定定看着身旁的男人。 龙非离却没有理她,一个小跃,在离她数尺外的枝干上坐下,身手利索漂亮。 眼梢透过缝隙,掠过地面,璇玑吓了一跳,一二三四五六.....这树起码有六层楼高,她看看自己的处境,心里凉了半截——她正笨拙地趴在枝桠的前端,似乎只要不小心动一动,就会摔下去。 “皇上,你能不能帮我过去?”她咬了咬唇,试探道。 龙非离瞥了她一眼,讥诮道:“你刚才不是很......嗯,视死如归吗?” 璇玑满脸通红,正想说点什么,龙非离突然脸色一变,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到了他的怀中。 突然传来的声音——那是......狼嗥? 她被按在他的胸~膛前,闻着的是他脉脉的淡香,还有那沉稳的心跳声。 初起的害怕在瞬间便消散去。 “小狼会有危险吗?”倒是小狼...... “没有被它们杀了,就没有危险。” “.......” “你可以担心一下你自己。” “你在这里。” 突然想起小说里常说的——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怕,不由得扑哧一笑。 龙非离睨了她一眼。 “狼群经过的时候,朕正好把你扔下去。” “你不会。” “年璇玑,你不知道君无戏么?”他慵懒一笑,手指在她的发上抚过。 她的头皮有麻——他的语气,不像说笑。 “那不来救我岂不更干脆?” “朕更愿意亲眼看着你倒霉。” “我是你的恩人。” “朕早已说过,还你几次救命之恩,这还不够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抱着我?”璇玑眼睛一亮,道:“把我一脚踹下去不好?” “是不是这样?” 他眸光簌动过冰冷和危险,璇玑只觉身子一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花白一片,她厉声尖叫..... 那人真的把她扔下来了,心房急遽收缩——她就这样死了吗?混蛋龙非离也是一变态,和那变态紫宁王爷一样! 已经能看到地面了,满地深蓝的花瓣,紧闭眼睛,腰身突然一紧,当她惊魂再定的时候,她还在他怀中,男人眼里淌过嘲弄的笑意,“真丑。” 璇玑咬牙切齿,“龙非离,你有毛病......” 心肝还在乱颤,她骂了句,也顾不得再去骂了,抚上胸口粗粗喘着气。 龙非离眉目舒展,轻轻在笑,似乎她的狼狈和丑陋愉悦了他。 他的笑很眩目,璇玑低下头,他今天把她害苦,刚才又几乎把她吓死......可是她不恨他,在知道了他并不想她爱上他,他说了他厌恶她以后。 甚至因为这份厌恶,在璇玑进了宫以后,他仍然让她保留了清白之身,只是他既然不要她,为什么还要以宠爱之名把她置于危险的地方,然后又因为少时的恩惠几次相救?为什么一个人的心能这样复杂? 上一辈子,她没有恋爱过,皇宫......她身处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危机中的情愫...... 喜欢是什么,贾玉环她们常挂在嘴边的爱又是什么。 是错觉吗。可是,这一刻,在他的怀抱,说不上那种感觉,但她知道,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们能这样再呆久一点。 只是,他甚至不愿意她爱上他...... 她苦笑。 有水滴掉落眉睫,她一呆,刚才阳光还好......却惊觉他横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 “终于下雨了。”他的神色变得有丝凝重。 “我们要走了吗?”她有点焦急,“可是小狼还在里面——” 龙非离冷笑,“朕可不管那只小牲兽,你以为朕刚才为什么不走?” 璇玑一下子听懵了,攥上他的衣袖。 “狼的嗅觉比人灵敏多了,我们刚进来,它们已经盘桓在四周。” “它们要攻击我们?那它们刚才为什么不动手?”璇玑惊道。 “攻击我们?”龙非离眉宇凝冷,“数万只狼来攻击你我,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璇玑越发疑惑,心底却隐隐有股寒意升起——数万只狼,这些美丽的花树后面,竟然隐匿着这么庞大的狼群? “它们在等这场雨。”龙非离眸光微动,淡淡道:“如果你我还有命回去,今晚你侍寝吧。” “嗯,好的——啊,龙非离,你说什么?” 章节目录 86惩罚的吻 > “它们在等这场雨。”龙非离眸光微动,淡淡道:“如果你我还有命回去,今晚你侍寝吧。” “嗯,好的——啊,龙非离,你说什么?” —————————————— 璇玑大燥,呆呆问:“就像那两天一样对不对?” 龙非离皱眉。 璇玑小声解释,“就是趴睡还是仰睡,然后盖被子聊天。不对,你今晚不是要......安妃侍寝吗?”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黯然别开头。 龙非离突然笑了,漂亮的丹凤眸碾成美丽的流线。 她的目光,便傻傻地落在他微动的喉结上。 凉意从头上沁下,打落在眼皮,阳光就像突然被人藏了起来,天地间是一片雨帘子。 还是没有影踪,那狼嗥声却渐渐浓了,听去竟似是千军万马的厉势。 璇玑竟然全然顾不上那即将到来的危险,她想,龙非离是个妖孽——因为他突然凑到她耳蜗,吹息缭热,她就这样僵硬着...... “在秋萤殿,十个掌掴,虽然把自己赔上,但这小心计却不算笨,朕想吉祥那一趟似乎没有去错——孺子可教,”龙非离低声道:“但如今看来,你......” 他是在笑她愚蠢吗?璇玑咬唇。 “还是说,这只是假相,不过是年小姐的欲~擒故纵?” 呼息抽走,他微微睇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我不是你。”璇玑不由得怒了,“我——” “是也好,不是也罢。” 她一震,那人的手探进她的衣服内,沿着她的抹~胸抚到她的臂侧。 他的手指触到了她的胸~脯,那宛如电流流击的轻麻滋味,她整边身子似乎都麻了。 “这东西教人瞧见,不能留。” 这东西——璇玑突然省悟出他在说什么。 守宫砂。 “刚才那混蛋侮辱我的时候,你一直在,是不是?”她轻声问,雨水早把秀发湿透,流过眼睛,是酸涩的痛。 “嗯。” “那你就一直看着,后来才让夏桑出声——” “是。” 扬起的手腕教他紧紧钳握住。 “你敢打朕?” 雨水把他的脸也润得湿透,贴在额角的黑发,水沿着眉睫而下,淌过那张俊美脸上冷硬的线条。 璇玑咬牙,愤怒从眸里迸射出来。 “我是你的女人。你就任由你的哥哥这样侮~辱我?” “朕救了你不是吗?”捏着她的腕,他毫不怜惜力道,看她脸色悲愤又痛苦。 雨水把眼睛打得几乎睁不开,璇玑拼命把眼睫更打开一点,冷视眼前的男人,哑声道:“救?你思量过计算过......为什么你看到了不立刻出来,你还要去想去度量,因为那样做才不至于和龙立煜那混蛋那撕破脸面,对吗? “龙非离,你怎能这样?” 龙非离只是笑。 她在哭,他在笑。 腕骨剧痛,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破裂的声音,剧烈的痛苦,她刷白了脸。却咬紧唇,并不讨饶。 “年小姐,你以为你是谁?”终于,在雨水磅礴刺耳中,她听到他这样说。比这雨冷的声音。 那感觉竟然比他刚才把她推下时更无可依从,更钝痛难忍。 “是不是如果年璇玑没有救过那孩子,你甚至不会出去,任你哥哥——” 她扬声而笑,仰起下巴质问他。 没有受制的另一只手把湿润厚重的外炮扯下,龙立煜的吻用力肆~虐,雪白的颈脖红紫一片,在雨水里显得嫣红糜~乱。 “这样也无所谓吗?”她盯着他的眼睛,字字顿顿反问。 手腕被折得弯曲,那疼痛,她几乎无法承受,把唇瓣也咬出血。 生气吗? 他的眼睛深黑得像漩,像墨,却冷得像千年不暮的雪。 她死死闭上眼睛,去想脸上那些只不过是雨水。 手被狠摔开,撞落枝干上,又是一阵疼痛......肩胛一凉,她浑身一颤,传入耳骨的是衣衫撕~裂的声音。 她整个被粗~暴的抱起,他把她的两腿分开,摆成羞~耻的姿势,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却跌入他暴戾的眸里。 她甚至来不及反映他眼里的暗沉是什么,他已经吻上了她的颈项。 没有怜爱,只有发泄和惩罚一般的吮吻,他几乎不留力道,手也挑开了她的抹~胸,探进她的肌肤里。 柔软掌控在他的大掌里。指沿茧子微砺,她的肌肤就在片力道里疼痛却沉沦。 她想起那天,他握着软剑的手伸得笔直,把她护卫在怀中。 承受着他的怒气,她颤抖着环上他的颈脖。 “龙非离.......龙非离......” 他惩罚她欺侮她,她却止不住心里酸涩的疼,那确确实实是......喜欢。 “你不愿意我喜欢你,可是我已经喜欢了,我喜欢你,我可以去改,不给你麻烦,你不用喜欢我,只是......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不要让他那样对我.....”她哽咽着在他耳边一遍遍道。 章节目录 87狼恋紫苏 > “娘娘,当心。” 惨叫声从凤鹫宫传出。一众太监和宫婢无语看着她们的主子。 秀眉颦蹙,少女有丝无奈,“娘娘,要不咱们不学了?” 她说着又赶紧掏出手绢帮旁边的宫装女子把手上的水珠擦干。那洁白的手背上已经烫红一片。 女子却摇头,“我要学。如意姑姑,咱们继续吧。” 如意微微叹气,长睫盖下,隐去眸中的复杂。站在她另一侧的绝美女子突然冷笑,拂袖便走。 “吉祥姑姑——”女子拉拉如意的袖子,低声问,“吉祥姑姑怎么了?” “年嫔娘娘,其实这冲茶之法是吉祥教奴婢的。”如意轻声道。 宫装女子若有所思地看了院外那抹倩影一眼。 这宫装女子正是璇玑。 这儿是凤鹫宫。距和她与皇帝从麒园脱险已经数天。她知道皇帝爱喝如意沏的茶,便寻着个空子,让蝶风请如意过来教她,吉祥正与如意在一起,两人便一道过来了。 这短短几天里,又发生了些事。 安瑾没有搬进凤鹫宫。据说,后来皇帝让内苑女官查清,确是安瑾婢女滋事在前,安瑾自请降一级为嫔,仍住秋萤轩。 只是当晚,皇帝却宿秋萤轩,但同时,内务府总管徐熹奉了皇帝的旨意赐了大批珠宝给凤鹫宫年嫔。 宫内外对那瑾嫔固然敬畏,对这年嫔倒不敢再轻视。毕竟她父亲位高权重,现在太后似乎也无甚刁难动静。传她性子不好,虽得圣宠,却又常惹皇帝生气,但圣意难测,是以宫内对这年嫔娘娘也便像那“圣意”一样,不甚分明——不敢分明,怕拿捏不好,惹怒了皇帝。 那晚,随赏赐而来的还有一颗药丸,当然,那枚秘密的药丸只有璇玑知道。 她的守宫砂在翌日神秘消失。 少了一个让人诟病的危险,只是让璇玑深恶痛绝的是——紫宁王爷没有离开帝都,因为玉致公主即将回宫。玉致公主是先皇唯一同胞亲弟的独女,那王爷多病早逝,王妃竟然自刎殉夫,生死相随。 先皇与其弟感情笃厚,对玉致自幼失怙特别怜惜。 这玉致公主便也被收在太后膝下抚养,先皇对她视为己出,比自己几个亲生女儿更疼爱数分,是宫内最名副其实的金枝玉叶。 可叹小公主身子骨却与其父一样,天生孱弱,早在数年前被送到武林泰山北斗的名剑山庄拜师学艺,习武以强体质。 她这一去便是三年。太后亲自请旨皇帝,说紫宁王爷与玉致公主感情向来亲厚,皇帝微一沉吟,便让紫宁王爷多留些天,与公主一聚再走不迟。 而关外也有急报传来,说匈奴在边境有蠢蠢欲动之势。边关除去慧妃之父容将军还在驻守,其他两员大将太后亲弟温如凯与年相义子已经被皇帝急召回朝。 ****** 茶烟袅袅,璇玑想起那天在麒园—— 她在龙非离耳边说的那些话,仿佛被雨水冲去,不留痕迹,他没有回应,只在她身上刻下印记。 她腰间的束带被他有力又灵活的手挑开。她颤抖得快要晕厥的时候,他却住了手。 她从他怀抱的间隙里所探看的情景,她发誓这一辈子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深蓝色的花树下,无数的狼像潮水一样聚集。成千上万的狼,厉齿锐爪,嘶吼着,虎视眈眈盯着他们所处的树。 “它们要做什么?”她颤抖着问把她搂在怀里的男人。 他淡淡道,“膜拜。” 他的语气让她自在了些许,他刚才的怒意仿佛不过是她的一场错觉。 “膜拜你吗?” 她发现他对她虽多是冷漠,但她的话似乎经常能愉悦到他。 他挑眉而笑,好一会,才说,“是这紫苏树。” “紫苏?” 璇玑奇怪,他是说这些蓝花吗?这种花儿原来叫做紫苏? “紫苏不是这样的啊!”她脱口而出。 这绝对不是她在现代所认识的紫苏炒田螺的紫苏。 “你还见过别的紫苏?”龙非离轻笑。 “就是炒田螺的那种。”她弱弱地说。 “什么是田螺?” “......皇上,你当臣妾没有说过。” “你似乎认识不少奇怪的东西。” “臣妾的夫子教的。” “哪一天,朕得让年相把你家这位夫子请过来,这大隐隐于市不假。”龙非离似乎饶有兴致。 璇玑黑线——哪里去找这位子虚乌有的人给你,看来改天她得找上她那位据说是位高权重却不知何原因一直把女儿置于深宫不管不顾的爹好好谈谈这年家夫子的问题。 “还是别了,皇上,臣妾这夫子可能是疯子。” “......” “你刚才说它们是在膜拜这树?”她惊诧不解。 龙非离道:“这地方你还记得吗?” 这颗大树......璇玑一凛,失声道:“这树——上次我们就是在这里救下小狼的。” “这是紫苏树王。”他凤眸远眺,眸光深长悠远,似乎穿越百年时光,“你家夫子可曾告诉过你,有这样一个传说,狼恋紫苏?” 章节目录 88若两手握 > “狼恋紫苏?”她问。 “千万年前,云苍是人和各种牲兽分治的世界,其中以狼最为强大。” 璇玑微微眯眸,“是狼?” “少数灵力大的狼甚至可以幻化成人形,还记得夏桑跟你说过吗?狼色灰褐,天性自然。可是,有一天,狼族里诞生了一只幼兽,它浑身雪白,族生异类——” 璇玑接口道:“非杰则妖。” “嗯。”龙非离顿了一下,目光有些末赞许,“狼王和长老最终还是决定把这只小兽杀死。” 璇玑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难过,凝着蹲伏在地上黑压压的狼群,眼前仿佛看到雄雄的烈火架子。 “他们把它烧死了?” 龙非离轻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火刑?” “哦——?”璇玑迷惑,“我随便猜的。” 龙非离淡淡道:“它没有死。” “没有死?” “天界有一位神宿紫苏,是天帝的小女儿,她到人间玩耍,恰逢火祭,心下不忍,出手救了那小兽~性命,又把它偷偷带回天界。” “这紫苏平日懒散,自己的修行并不好,却每天悄悄把那雪狼带到战神那儿看他带兵操练,在各路上神授徒时带它去听心经口诀,这小兽本就天赋异禀,又经观摩修习,时日一长,竟修成男体人形,紫苏索性把它带到藏经阁让他修习各种法术。” “但最终却教人发现,告了天帝。紫苏被捉前,拼了一身修行,把小兽送回人间。天帝大怒,六道轮回,小兽本注定身死,紫苏却强行打乱了它的命格。按法规,紫苏要判到诛仙台,受千年火刑。” “彼时,西海龙族力量已大,隐隐有了与天庭分庭抗礼之势,天帝极爱这女儿,不忍她受这苦罪,但苦于无法杜塞悠悠诸口,便索性把紫苏嫁给龙族新任之王。” “但紫苏婚后并不快活,这本就是一场政治婚姻,龙王心有所属,紫苏性子倔强不懂逢迎,她又已为雪狼散进一身法力,在西海受尽龙王姬妾欺凌。” 璇玑心里惆怅,道:“紫苏爱龙王么?” 龙非离淡淡道:“这有关系吗?” “如果不爱,天帝是对的,在西海龙宫,冷眼旁观,总比那千年活刑强多了。但如果爱,这......千年火刑又算得什么,倒不如一场火烧来得痛快。” 龙非离不语,良久才轻声道:“一场交易,她要得,总得拿些什么来换。” 璇玑不觉看了他一眼,算了吧——别说他在想什么,她猜不透,即使只是他的情绪,她也无法弄明。 龙非离突然微微一怔,眸光掠过膝上的手,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覆盖在他的上面。 “天帝其实不爱紫苏。”璇玑苦笑道:“不是说龙族的势力已能撼动天界了么,如果借龙族欺凌紫苏的幌子,天帝不是有了理由去攻打龙族吗?总比放任日后龙族强大下去,他寝食难安更好。” 她良久听不到声音,暗暗看了一眼两人交叠的手,又悄悄去看龙非离。 却见他正凝着她,嘴角笑意斐然,却说不出是讽是赞。 “你怎会有如此想法?”他问。 璇玑摇摇头,“不知道。” “也许,这不过是紫苏与她父亲的一场谋划,如你说,让天界有攻打龙族的理由。”龙非离冷笑。 “会散尽一身修行来救雪狼的紫苏,皇上觉得她是这样的人么?” “众生万相,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假像一场。” 说不上为什么,璇玑心里微酸,重重握了一下男子的手,笑道:“总有些东西是真实,就像璇玑现在握着皇上的手。” ****** 龙非离目光微挑,落在璇玑的手上,她很瘦,皮肤白皙,能看到手上脉脉青筋。 初春雨寒,他有内力抵御,倒不觉得什么,她的衣服被他撕~破,她的身子在他依旧怀中冷得颤抖。 ——就像璇玑现在握着皇上的手。 听到这可笑的话的一瞬,他竟然动了为她运功驱寒的念头。 嘴角淌过抹冷笑,把手从她的手里抽出。 璇玑不以为意一笑,道:“龙王不爱紫苏吧?” “嗯。”龙非离眸光晃动,“你对这个故事倒看得透彻。” “不是说龙王心有所属吗?再说,倘若他爱她,怎会任她受尽欺侮?”璇玑苦笑,低声道:“最后怎样?” 凝着越来越多的狼群,龙非离似乎也收下了说故事的兴致,道:“天界和龙族之间的战争本来就不可避免,数百年后,两界打了场狠仗,以天界失败告终。龙王也受了伤,但他的修行高强,只是他最爱的女子也在那场战役中受伤了,他为了救她,耗费了不少力量。与此同时,当年被紫苏的雪狼早已修行大成,在人界称王,他率兵攻打西海,要把紫苏救出。” “他走的时候,没能带走紫苏,他能带走的只是她的一缕魂。” 璇玑颤声道:“为什么?” “紫苏死了,传说是因为救了龙王和他的女人。” 章节目录 89第次茶() > “如果龙王不是救人消耗了力量,雪狼未必是他对手。紫苏也不必因救龙王而死。” “雪狼为王,不过只为紫苏,回到人界以后,他把紫苏已近陨灭的魂幻化成树,那时狼已是非常强大的神兽,对人界遗祸很重,紫苏死前让雪狼把狼族管治好,雪狼便散尽一身法力,把狼族的能力全部封印,最后也死在了紫苏树下。” “这园子以奇门遁甲术法布置,为了防止狼群走出,其实最可靠的并非这五行方位之术,而是这紫苏树,狼永远不会离开有紫苏的地方。这一下雨,花香大盛,它们便会从点苍山涌出,到最大的紫苏树下聚集。” “可是为什么小狼能离开麒园?是因为它也是雪狼吗?” “不知道。” 虽只是传说,但想到紫苏和雪狼的结局,璇玑心里黯然,她想问那龙王后来的事,想想紫苏已经死了,又还有什么好问......好一会,倒是想起:“狼王会来吗?” 花树下的狼已经低吼着,她越看越心惊,“它们会上来吗?” “这是紫苏树王,它们不会上来。”龙非离道:“只是我们要下去罢了。” 璇玑黑线。 龙非离突然凝向天空,眸光犀利。 璇玑不解,随他的目光望去,却见远处的紫苏树上方,一抹白影擦过,那道影子似乎正奋力往这边飞。 璇玑兴奋,“是小狼?” 龙非离却轻轻皱了皱眉,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些东西。 他出手飞快,璇玑只看见他的袖子一扬,空中有些火花散溅开来.....白天看不分明,是焰火吗? 她还在疑惑,却见小狼振翅,转了身,往那焰火的方向飞去。 同时,空中跃过数道紫影,往各个方向散去。 紫苏下的狼群突然嗥声大作,有数只狼飞跃而起,向小狼追去,剩下的狼群也涌动着分别向各个方向追去。 “你是让小狼和你的护卫把它们引开?”璇玑恍悟,很快又忧虑起来:“小狼的伤——” 龙非离也不打话,狼群数目一减少,立刻把她紧揽进怀中,几个纵跃,已经掠过数个枝头,百十只狼嘶吼着追来,也有几只腾空飞起追来,璇玑只听到背后厉声嘶鸣,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檀腥之气。龙非离的动作却极快,扬手便是一把银针。 “它们不是会飞吗?” 到璇玑心有余悸地问出这话时,两人已出了园子。 “回娘娘,虽有翅膀,但只有极少的狼还留有远古时候的飞翔能力。”柳条颤动,有人从柳林里走了出来。 却是夏桑,他本来笑吟吟地走近,目光落到璇玑身上,又赶紧低下头。 龙非离轻声吩咐:“东西给朕,你到凤鹫宫给年嫔娘娘带件外袍过来吧。” “奴才遵旨。”夏桑拿出一个锦囊交给龙非离,立刻急步离开。 “你今晚不用过储秀殿了。”龙非离道。 璇玑不解,接过男人递来的东西。 “紫苏的花瓣,有安神疗伤之用,给雪狼,它进去应该就是去吃这东西。” 他清淡的声音还在耳边,身影已隐没在柳林。 原来,他刚才让夏桑去取的就是这东西。 嗷嗷的叫声突然从背后传来,她一喜,转身,只见小狼扇着一双小翅,碌碌瞅着她,它身上皮毛血迹还清晰,神色却甚是雀跃。 “哟,会飞,神气了是吧。”她笑着跑过去,小狼扑到她身上,轻轻蹭着。 “貌似你的先祖很厉害,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啊?”她笑了笑,低声道:“不是个记仇的家伙呢,还懂得与龙非离配合。” 小狼恶恶叫了一声,似乎对她提到龙非离不甚满意。 “他伤你是不对,但他只是姓龙,和西海混蛋龙王没有关系,你别......” “呃,好吧,你还是憎恨他吧。”无奈地瞪着手上的齿印和口水。 ****** 然后,那晚,她才知道他说的侍寝是什么——药丸一枚。 想到这里璇玑不由得苦笑。 茶烟缭绕中,旁边的蝶风笑道:“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如意姑姑来教咱们娘娘蒸炖猪蹄呢。” 璇玑扑哧一笑,看着自己微微红肿的手。 如意也淡淡笑了。 “如意姑姑,为何上次在华音宫吉祥姑姑不为皇上沏茶呢?”璇玑低声问。 如意一怔,眸光一敛,道:“这奴婢不是很清楚。” 璇玑知道如意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只是她不想说,她便不好再问,这宫中多天,也学会了收敛。 这时,如意道:“奴婢还有些事,娘娘,奴婢明天再过来教你好吗?” 璇玑点点头,恳声道:“谢谢你。” 如意是这宫中少数对她好的一个人。她问过如意原因,如意只是笑,说这是本份。 章节目录 90第次茶() > 如意是这宫中少数对她好的一个人。她问过如意原因,如意只是笑,说这是本份。 无法得出什么答案..... “娘娘,这手艺当初奴婢也是跟着吉祥学了好阵子才学了个神似,奴婢窃以为茶的好坏,除去这沏茶之法,这水也是考究,奴婢采的是宫外一处避暑山庄的古泉水来做这茶引子,可惜那眼泉已经开始干涸,咱们明儿可斟酌一下这水的事。” 璇玑使劲点头,不想这泡个茶还有许多讲究,放现代,一个茶包就搞定。 眼角余光是小狼趴在地上啃着满嘴的紫苏花儿,她心里一动,唤住正准备离开的如意,“姑姑,皇上厌恶花香吗?” 如意想了想,笑道:“倒没听说过这回事。” 璇玑眉开眼笑,如意一笑告退。 ****** 又过了好些日子,皇帝一直没再到凤鹫宫,那与他同眠的两晚仿佛做了场虚无缥缈的梦。据说除了瑾嫔,他便没有再临幸其他妃子。 璇玑心里的复杂和困苦愈增,性子却出落得安静了。 她倒没有所觉,是蝶风说的。自秋萤轩的事,蝶风连着一班宫人与她的感情愈发亲厚起来,她本就没有什么阶级之分,只让众人随意就好,一伙人很快便混个融洽。 “妹妹,你说是不是?” 只看见坐在旁边的华妃樱唇一张一合,她表面委婉应答着,实际一句没听——只是,即使没听,她也知道她在说什么,在个把时辰前,慧妃和几位妃嫔陆续来过,来意其实简单:合纵联横。 非常时期,枪口一致对外,先把瑾嫔这共同敌人解决掉再说。 这么多的女人,在等一个男人的爱。而自己却是她们中的一个。 多么可笑。 他已经明确了态度不是吗? 其实也许这样更好,省得那份不知因何而起的情愫越积越深。 这些日子,又再一遍一遍反复问自己,为什么竟会对他说喜欢。 用贾玉环阅小无数的话来说,这世上绝对是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的......没有,只是因为丫还没有撞墙。 细想起来,却竟似对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记住他爱喝吉祥如意沏的茶,她便去学了。 当把手烫出伤痕,这沏茶的每个步骤,手势也就学会了。西凉的春,有种兰花开得极好,却并非现代那种矮茎小卉,是极高的树木。 每天四五更,她便领着几个睡眼惺忪的太监宫婢去爬树,到那花叶上采露珠。这算是苦差,想想也好笑,她还特意给他们编了号轮值,这些天下来,竟也收集了一小坛水露。 只是他一直没来,这茶他也便不曾试过。 送走华妃以后,她去煮了壶茶。 蝶风奇道:“娘娘,你这几天不是已经没有煮茶了吗?” 小狼腾地一下跳到桌上,也好奇地瞅着她。 璇玑笑道:“刚才听华妃说,皇上这几天染了风寒,我想煮壶姜茶......送去给他。” 小狼似乎能明白她说什么,呼哧一声,跳到她膝上,恼怒地瞪着她。 蝶风却是一脸高兴,连连道:“太好了,娘娘你终于开窍了!” 璇玑黑线,“这话怎么说?” 旁边的太监小吕子插口道:“娘娘,您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各宫娘娘每天都五花八门的拿各种东西给皇上送去,明为探看,实则......您自个意会吧。“ 璇玑笑,她没有想要邀宠,只想见一见他,送壶茶。 主意拿定,蝶风不管三七二一,把幽怨的小狼抱了开来,和几个宫婢立刻帮她装扮起来。 门外,太监小双子的声音却急急传来,“张贵人求见娘娘。” 璇玑蝶风相视一眼,蝶风扑哧而笑,“这合纵联横的又来了——” 璇玑这几天念叨这词儿,一众宫人都记下了。 璇玑记起这张贵人便是那天在华音宫说要诛小丫鬟九族的嫔妃,心里惆郁,并不想见她。微逸了口气,瞟了房内几个宫人一样,眼珠一转,道:“小吕子,本宫现在要征用你......” 小吕子吓得满头大汗,连声道:“娘娘,您想怎样?” ****** 储秀殿,皇帝的宫殿。 守卫跟皇宫各处比起,不可同日而语,到处是巡逻的禁卫。璇玑躲在墙根后,咬了咬唇,便想走出去——她拿了小吕子的衣服换上,只让蝶风对张贵人说年嫔出去了,便大刺刺地从正门走出。 只是,出门前,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找回了一样被她遗忘了很久的东西。 她在床~上换衣服,小狼也在床~上翻滚耍脾气,似乎对她要去见那人十分不满。滚着滚着却给她叼出一样物事来。 苍云纪.西凉札 是那本她只在穿来当天看到过,后来就凭空消失了的小札——被皇帝救下后,她曾在这房间里翻箱倒柜找过却不曾见,这~床明明已搜了数遍的...... 惊奇间,她翻开一看,这本明明无字的小札竟在第一页上现出了数行字迹: 庆嘉十五年夏,庆嘉皇帝携年璇玑,龙梓锦,夏桑与清风秘密离宫前往烟霞郡寻找战神白战枫。 章节目录 91谁让你学 > 璇玑不明白小札上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是庆嘉十五年春了—— 试着呼唤蓝眸帅哥,但毫无反应,这本东西就像预,她不敢把它留在凤鹫宫,只随身带着。 ****** 怕茶凉了,她正想出去,却看到储秀殿的门开了。 两个人走了出来。 那俊美的脸庞——是他......旁边一名女子秀丽温婉,他的后。 皇后是唯一一个没有过来合纵联横的女人。 她一直对这个秀美的女人抱有好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毕竟那天在太后赐死她的时候,皇后曾为她求过情。 一国之后,也许理应这样的宁静远致吧,不过郁弥秀也无需去跟其他的嫔妃争什么。 璇玑轻笑,心里如这茶涩。 看着相拥的两个人。 稍顷,龙非离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披落在皇后身上。 郁弥秀是隐忍之人的,但到底是韶华少女,脸微醺,偎进龙非离怀里。 好一会,她才低声嘱咐道:“皇上,他们待会过来,臣妾还是先退下了,你也别太操劳了,这龙体要紧。” 龙非离抚抚她的发,道:“秀儿,委屈你了。瑾儿的事你就多担待。” 郁弥秀伸手轻揩眼末,道:“能为你分担,不委屈。臣妾会嘱告各院不要再去打扰瑾妹妹。” ——她的人你不能动。 安瑾......璇玑突然想起那天他的话。在这深宫中,你也想有倾心维护的人么。 才低头的功夫,龙非离已经进了去。 她默默笑了笑,跨了一步的脚又赶紧缩回来。 园子入口,清风正领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 清风脸上神色甚是紧蹙,那小太监头弯得极低,步履同样急促。 走近了,清风手微微一挥,门口几名禁卫立即迎了上前,很快散巡在园子里。甚至没有通传一声,两人便进了去。 不知道为何,璇玑心头一阵乱跳,进门的时候,也许是过于赶急,有一个东西从那小太监身上掉了下来。 她想了想,快步走出去,在把那东西踩在脚下的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喝道:“什么人?” 璇玑转身,低头把声音压低:“奴才是奉夏桑公公之命给皇上送茶来的。” 几名禁卫目光灼灼,其中一人道:“你先在这儿等等,我进去通报一下。” 璇玑心下紧张,“是。” 佯做整理衣摆,弯腰飞快把那东西拾起放入袖中。 这时,储秀殿的门却倏地一声开了。 “什么事这般吵闹,皇上龙体不适,吵着了可是你们担待?”来者却恰是夏桑。 禁卫恭谨道:“回夏总管,是这小太监说奉您之命给皇上送茶来了。” 听得这禁卫说,璇玑才知道这夏桑年纪轻轻,官阶已这般高,那徐熹是内务府总管,夏桑担的约莫便是副职了。 不必那禁卫说,夏桑锐利的目光早在璇玑身上探了一圈,他手一挥,那几名禁卫立刻退下,夏桑蹙眉道:“年嫔娘娘,您怎么来这般打扮来了?” 璇玑看他面色微凝,知道他必定猜测自己和其他嫔妃一样存了些心思,只苦笑道:“我听说皇上病了,这是姜茶,我莱只是想给他送壶茶。” “有劳娘娘了,奴才给娘娘送进去就可。” 璇玑想看看龙非离,夏桑来接那茶托,她犹豫了下,没有放手。淡淡的声音突然从里面传来,“夏桑,谁在外面?” 那声音,有丝暗哑,疲惫。 他还好么。 没有来由,璇玑心里一疼。 “皇上,是年嫔娘娘。”夏桑低声回道。 房内的声音沉默了。 璇玑苦涩,松开了紧握托盘的手。慢慢转过身。 “让她进来。” 夏桑把门打开。 心中是紧张和忐忑,璇玑进了去。 房间里,却竟有不少人在——龙梓锦,清风都在。只是,很奇怪,刚才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呢? 终于,她把视线凝向书桌后方,男子面容如玉,轻靠在椅上,眸光淡淡落在她身上。徐熹在一旁侍候着。 对面椅上的龙梓锦笑了起来,“娘娘,你这身装扮,真是......别致。” 璇玑当做没听见,目光只在那人身上。 他眼底隐隐有抹青色,轻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桑从背后把茶端了上来,道:“皇上,年嫔娘娘给您送茶来。” 璇玑赶紧托盘拿过,放到书桌上,低声道:“听她们说你病了,这是姜茶——” 男子微微疏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拿走吧,朕不需要,以后不要再过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璇玑没有语,拈高袖子,从茶壶倒了些茶水进白玉小盏上,云烟袅袅,姜香茶香蒸腾开来。 “我......臣妾没有别的意思,这泡茶的方法,是跟如意姑姑学的.....” 那茶杯烫手,她小心翼翼把茶递到他面前。 “谁让你向如意学茶?” 低沉的冷笑划过,有预警,狠辣的力道拂到她的手上......整杯茶水尽数洒到她的手背上。 章节目录 92开到茶糜 > 很烫很痛。 不过,她在跟着如意学的时候,已经多次尝过这种滋味,除去颤抖一下,倒没有叫出来,不至于太难看。 再说,是自己犯jian。 低下头,没有看那人。掏出手绢,覆上他的手,把溅落在他手背上的水珠揾干。 倒是斜角里徐熹的眉心微微跳动了一下,她知道。 弯腰把地上碎屑捡起。 怪不得常玉碎瓦全,这玉原来不比玻璃难碎。 才站起来,手却被人握到掌中。 她顺着那人炙疑的目光看去,是自己手背上数道浅疤。 房间里谁也没有说话,有抹凝窒。 她轻轻把手抽出来,轻声道:“冒犯了。” 他的手微微一僵。 心里辗转过数下,把泪意咽下,她终于能无波地抬起头。 触上却是他轻抿了的眉。 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禁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郁丞相,林大人,夏侯大人在园外求见。” 他轻瞥了夏桑一眼,从她身边走过,径自出了门。 一众人紧跟在他背后,也出了去。 隐约间,那清风似乎淡淡看了她一眼。 屋子只剩她和夏桑。 夏桑跺了跺脚,脸上神色甚急,“这夏侯大人还好说,郁相和林大人性子一向古板,若教他们发现了娘娘......得找个地方掖撮起来才好。” 璇玑掠了眼这室子,只见后方还有一个小门,水晶帘微微涤荡摇曳,珠子光雅迷离,缝隙间隐约可见里面放了床~榻等物。 刚才那个消失了的小太监......其实一直藏在里面吧? 她笑了笑,突然想跟夏桑说,像那太监一样,你把我藏进里面不就可以了吗? 看了书桌一眼,苦笑。 ****** 一行人进来的时候,内室静谧,只余淡淡薄薄的姜茶气息盘绕在空气里。 “皇上,独乐乐,怎及众乐乐,这好茶就别私藏了吧。” 说话谈笑的是夏侯初,庆嘉十四年的状元,现官拜吏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其父礼部尚书是年相挚友,这夏侯初便与年府也过从甚密,他却又是皇帝亲自钦点的状元。 皇帝与年相表面和睦,但自古以来,这皇帝与权臣之间必有矛盾。朝中各员都甚疑窦,这夏侯初到底是哪边的人。 看了眼桌上茶盘,龙非离笑道:“状元爷来得不甚是时候。” 随行的还有右相郁景清和大理寺卿林司正,两人相视一笑,郁景清笑骂,“这时间紧迫,你这泼猴就别生事了。” 夏桑领各人坐下,又到外面吩咐了太监侍茶。徐熹和清风随皇帝回座,分立两侧。 龙梓锦与各人已经细声攀谈起来。 龙非离刚坐下,只觉脚下暖腻,心里微微一动。眼前一晃而过却是女子疤迹分明的手。他微微阖上眼睛,把那影像抹去。 此刻,璇玑却苦不堪,看木料,这桌子华贵是华贵,却过小,藏人是个破地方。她拼命挪,身子还是不免与龙非离的腿脚相抵。 肌肤相靠,他的温度就这样传过来。 这样的相依偎......在那盏茶破碎后,她再也不想,不要。 她正想再动,手却教人紧紧抓握住。想挣脱,最终没有——他是在告诫她别再弄动静出来吧? 他的手比她的大很多,温暖干燥,她微微晕眩,又苦涩。 却听得龙梓锦问,“夏侯,你昨夜与年颂庭去吃酒了,他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夏侯初却看了皇帝一眼,道:“皇上,匈奴那边确实已有所异动,您把温如凯和年颂庭召回来却多天不宣见......” 林司正接过话匣,忧虑道:“微臣不解,您把这两人召回,是想把京机三十万大军的军权交放给他们——只是论利害关系,这慧妃之父容将军是您丈人,对您也衷心耿耿,您为何独把他留在边境驻守,这军权不是该交予与他吗?” 龙非离淡淡一笑。 清癯的笑声附和,郁景清一笑而起,道:“老臣不才,不妨猜猜皇上心意。” “老丞相请说。”龙非离道。 他语气里甚是谦谨,璇玑心里微微一动,这是她从不曾看到过的皇帝的一面。想起蓝眸帅哥说过的,这位少年天子品性温文淳朴...... 不觉侧耳去听,手不经意一动,那人又把她的手握紧了点。 却听得郁相道:“正是容将军贞忠,这非常时刻,他万不可离开,山高水长,他在,皇上才能无忧虞。” “只是,这军机大权,皇上要如何交,却是个难事啊。一旦壮大那两派势力,这三足之势打破——” 龙梓锦蹙了眉,“九哥,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老丞相不愧是我西凉三朝重臣,”龙非离轻笑,眸光敛凝,道:“朕不召见他们觐见,便是要他们急,两相猜测,朕到底会把军权交给哪一边,年相还是太后外戚?抑或权力二分? “这一急,私下里的活动便不得不敛,和藩王接恰,和月落甚至匈奴勾结,他们知道,他们在做,朕在看,这时候不表忠诚更待何时?只是......” 他语气一沉,冷笑,“朕这三十万大军岂能交给他们?这场卫国战要打,但这江山他们还不配坐!” 璇玑愈听愈心惊,她听蝶风说过西凉云苍十二国中最富裕的国家之一......这这才知道,西凉政局竟如此诡峻。 而似乎——她的父亲年相也怀了异心! 她突然一惊,为何他还要把她留在这房里,这他们看似闲谈,说的却是军机大事......而她是年相之女。 龙梓锦等人也极为诧异,若论行军打仗,朝中舍去这三员大将,还有谁可担任? 夏侯初惊虑,“皇上,莫不是你打算亲自带兵?” 郁林两人大吃一惊,望向皇帝,若这皇帝不在朝中......这朝政大局...... 龙非离轻声道:“朕在等一个人。这三十万大军朕只会交给他。” “谁?”众人惊疑,连夏侯初与林司正都站了起来,屏住声息。 “当年替先祖征战四夷,一举平定天下,众卿认为那人可担此任么?”龙非离笑道。 夏侯初失声道:“大将军王白战垩?只是这白氏一族不是早已死绝?” “皇上可寻到了这战神的后人?”郁景清大喜,随即长叹道:“即使皇上把他寻出,这战神的子孙岂会再助我西凉?” 大将军王白战垩随西凉先祖征南战北,并屡救先皇性命,得先皇赐铁券丹书无上荣耀,可惜先皇早逝,继位的高宗皇帝却忌讳这大将军王功高盖主,后来更寻了借口诛杀白氏九族。白战垩铁券在手,全族才得保。 他与先皇是性命之交,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把自己的兵权返还高宗。只是这高宗心狠手辣,不久便派了一批大内高手去暗杀白战垩。 那一役,据说白家死绝,白战垩死前指天而笑,誓若白家有子嗣存世,必反龙氏一族。却也有传说,那白家并未遭毒杀,而被西海仙砚台救走。 “白战垩......白战枫?”想起那本小札的谶,桌下,璇玑惊出一手冷汗。 章节目录 93今晚别走() > 这时,徐熹道:“各位大人,早在年前,皇上已派出探子去找寻这白氏后人的下落,只是西凉地大,国内数百郡,并不好找,但经长年打探,现在范围已经缩小。只余二三十郡,也有探子有消息回来说有所发现。最近的一批探子很快就回来。” 后来他们还说了什么,璇玑没有细听,只想起怀中小札谶......为什么龙非离会携她一起去找白战枫? 她四五更天便去采的露珠,倦意袭来,朦胧中,好像磕到什么地方,只觉暖和一片,眼皮不觉重了...... 她是被抱出来的。 当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浅浅的笑声,辨认去,隐约是龙梓锦和夏桑。 她赶紧从龙非离的怀抱里挣出来。 低着头,一直没有看他,拿起桌上的茶托儿,道:“臣妾告退。” “年嫔。” 她走到门口,却听到他的声音。 她转身,眼帘微阖,“皇上还有什么事吩咐?” “夏桑,你拿一瓶玉琮膏给年嫔娘娘。”龙非离道。 夏桑道:“奴才遵旨。” “谢皇上,只是莫浪费了这膏药。”璇玑淡声道,弯腰福了一福。 龙非离微微沉了声,“夏桑。” 夏桑立刻往那小间奔去,清风冷嗤了声。 璇玑本不想收那东西,转念一想,何必......这又是和谁呕气呢? 他是王,她还是识相点为好,只不过,以后......不惹便是。 出得门去,她想了想,返过身。在门关上瞬刻,轻声道:“请皇上放心,这儿,臣妾必不再踏进一步。” 视线断绝在闭合的门上,她目光最后所见是幽深微凛的眉眼。 说不上他那是什么情绪,感觉似乎是......生气?她笑,有点麻木,分不出是苦还是无奈。 刚转出园子,却教人斜地里唤住。 “那啥小太监,你站住。” 她微微好奇,一个人快步走到她面前,笑吟吟道:“小太监,我要你身上的衣服。” 璇玑好笑,她才从小吕子身上征用来的衣服,现在有人也要征用? 眯眸看去,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笑颜可掬,眉眼弯弯,模样很是娇美,她是什么人?这后宫里,雌~性生物无非是皇帝他妈,大小老婆,他妹,还有就是女官和宫女。 她发髻未挽,那便不是嫔妃,若说是先皇那几个公主,她的衣物又过于简单,宫女的话,则语流于放~肆。 女官,看到过吉祥如意这些骨灰级的,也可排除。 别惹上什么人才好......只是这衣服,她可不能给这女孩儿。 想了想,她指着少女背后低叫道:“天上有只猪在飞——” 那少女一呆,转身便去看,待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小太监”哪里还有踪影? 她气得跺脚,却看到地上有本东西,微微奇怪,拾了起来,随手放进怀里。 一道声音戏谑道:“哟,看谁来了?” 少女一怔,随即笑靥如花,投入说话人旁边男人的怀中,“九哥。” 龙梓锦怒道:“玉致,你这死丫头,你当你十哥死的啊。” 那少女却正是近日宫里的热门人物——玉致公主,她刚回宫,到华音宫见过太后,她自小与龙非离与龙梓锦亲厚,听说两人在储秀殿,宫人内侍也没带,便兴冲冲来这储秀殿寻他们。 却碰上乔装的璇玑,她一时兴起,便想换上太监的衣服,去吓唬二人。 龙非离轻笑,抚了抚玉致的秀发,“小丫头长大了,刚才和谁在说话啊?” “是个死太监。”玉致怒气冲冲道。 夏桑看了徐熹一眼,后者一脸镇定,他咬牙切齿。 玉致嘿嘿一笑,“小桑子,本公主可不是说你哦。九哥,刚才有个小太监骗我,捉到了,一定要严惩。” 清风冷冷道:“你别欺负人就不错了。” “清风,你这怪物,还是这个死样子。”玉致哼了一声,又抱着龙非离的手臂道:“九哥,他说有只猪在天上飞,我左看右看,这哪有啊?” “玉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啊——”龙梓锦笑得弯了腰,眼角余光,皇帝轻瞥了侧首方向一眼。 夏桑皮笑肉不笑道:“公主,那太监估计还看见过没有翅膀的狼。” ****** 璇玑想死的心也有了,她捡了个东西回来,却把小札弄丢了,这东西若教人捡了去......可是,她说过不再踏进储秀殿一步—— 当然,只是她不去而已——她吩咐蝶风和一班小太监去帮她找,又叮嘱他们千万不能打开小札。 不过这嘱咐实则很有策反效果,但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由于凤鹫宫一伙人老在储秀殿晃悠,于是,这数日,各宫间流传,年嫔娘娘终于出手了。各宫妃嫔上储秀殿也便更频繁了。 璇玑心情抑郁,听到这消息,想到龙非离也许被滋扰得可以的时候,倒笑了好阵子。 她一直在猜测那天在储秀殿所见的小太监的身份,可是拾回来的东西却无根可循——那是一枚锦囊,很普通的锦囊。 只在锦囊面上绣了两个字:由之。 似乎是个人名? 也猜想龙非离那天把她留下的动机。 结果是......都无果。 蝶风他们没有给她把那要命的小札找回,这天,却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如果没有那个消息,她接下来不会做一些事,那也许,她永远发现不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龙非离的秘密,也便没有了以后这许多的生死情~欲纠~缠。 章节目录 94今晚别走() > 龙非离再次在华音宫动怒。 原因是......吉祥。 本是太后在华音宫小家宴招待皇帝几位王爷和玉致公主。席间,太后说是好日子,让如意侍茶,如意近日却不知何故伤了手,玉致公主便要吉祥去。 这位吉祥姑姑平日处事手段高明周圆,但此次不知为何却拂了主子的意,只下跪此生不再沏茶。皇帝大怒。 蝶风说,听在场宫人说,如不是玉致公主求情,皇帝当场便责罚了吉祥。 但这只是序幕。 有趣的是,瑾嫔闻得此事,后来也请如意教茶,不似璇玑秘密,她是近日红人,学茶之事,不知怎的整个内廷都传遍了。 她学了两天,第一回沏茶给皇帝那晚,皇帝冷笑道,就这般手艺。 当晚皇帝到了皇后的寝宫过夜。 蝶风笑了笑,又叹气道:“娘娘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太监小双子道:“奴才也不懂,不就是吃盏茶吗?” “哼,依奴才说,那瑾嫔活该,这下可好了——”小吕子笑得欢畅。 ...... 是啊,其实不就是吃盏茶么。在与如意学茶以前,璇玑不懂茶道,但在现代,图书馆的日月,她什么书也看,茶经什么的,到现在学茶了,细想起来,倒有番想法。 她与他相处不多,但储秀殿的事后,她知道他不容易。 拿麒园前的事来说,她被他哥哥欺~侮,即使他不爱她,但总该有怒意。 侮~辱皇帝的女人,龙立煜是公然挑战一个王的权威。 他却没有当场撕脸,还有,他对小狼的态度和做法...... 他其实是个很懂隐忍的人。 懂隐忍的人通常都......苦。 再说,他是懂茶的人,茶涩茶也香。茶道,到最后讲的本便是平常心,无嗔无怒,一切空明,那末,即使是大苦,也能泰然。 他又怎会为一盏茶动气?真怒还是假嗔,谁知道。 只是,这政局紊乱,战争在即,他又不是神佛,怎能无垢无虑。 是藉此宣泄么,还是......他心里还另有郁结,和这煮茶的人有关? 笑了笑,璇玑道:“蝶风,与我去秋萤轩走一趟。” ****** 安瑾冷笑,“年嫔娘娘来我这儿,不知有何指教?” 蝶风便站在璇玑身侧,暗暗咬牙,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璇玑上这儿......这瑾嫔近日拂了圣意,莫不是为折~辱她而来?只是,璇玑的性子,却又不是这般的人—— 璇玑笑道:“瑾姐姐,闭宫门吧,只留你我。” ****** 秋萤轩三进门,全合。 屋内光线幽暗,流空中轻尘翩跹。 凝着满屋古色古香,璇玑有片刻失神.....穿越千年的西凉,似不似一场梦? “你到底要说什么?”安瑾在她背后冷冷道。 她一身白裙罗,倒有几分出尘之感,璇玑看看自己,红衣鲜艳,不知原来的璇玑为何就偏爱这红色紫色,衣物配的竟多是这浓稠之色,现在看上去,人家几分似仙,自己倒像只鬼——还是挺生猛的那种。 听得她声音冷冽愠怒,璇玑笑了笑,道:“你还敢不敢再为皇上献一盏茶?” ****** 宫门,一进进再次打开。 安瑾凝着那抹殷红的背影携着婢子,踏出里屋,出了院门,最后消失在秋萤轩的大门。 脑里辗转过两人的话——她们之间其实也没说多少话。 年嫔说,愿意为她煮茶,只看她有没有胆量再把这茶呈给皇帝一次。 她冷笑,若败了,是我的罪,若成了,岂非你年嫔的功?你难道不会去邀功? 年嫔说,正好调换,若败了,只说是年嫔所做,若成了,便是瑾嫔的功。 她惊疑,问为什么。 年嫔笑道,只盼日后姐姐能美几句,让妹妹也占一点雨露。 ****** 两人一边走,蝶风不解问,“娘娘,你找这瑾嫔到底——” 璇玑轻笑,“你只需要知道,明儿咱们得更早起一点去爬树。” “啊——” 蝶风他们说,她的性子似乎有点哪儿不同了。璇玑不知道。但储秀殿那天以后,她心里有一部分寂了。 也许,不是那一天之故,是慢慢沉积下来。本来,这有着最美丽墙瓦的地方就是这世间最容易更改人心的地方。 权,宠,欲~,还有年年岁岁禁锢岁月的绝望。 在他把安瑾领回来之前,也许安瑾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吧,不然他怎会喜爱?安瑾也在不知觉间改变吧...... 只是,不管怎样,她还想每天为他煮一盏茶,最起码在呷茶片刻,他能少点忧思也是好的。既然,他爱茶,又或者该说,他真正爱的是那最先煮茶的人。 吉祥?是她吗?不知道。 跟安瑾说,若成了,让她跟皇帝美,好让皇帝也来凤鹫宫走动一下,不过是一个借口。因为,在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肯相信,一个人付出,但愿意不问回报。 章节目录 95今晚别走() > 储秀殿。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了,这汤膳你趁热喝,别凉了。” “好。”龙非离站了起来,褪了肩上披风,披到皇后身上。 皇后心里喜悦,又低声道:“臣妾的鸾秀殿又不远,你身子还没好.....下次臣妾得把自己穿得密不透风过来才好。” 龙非离轻轻笑道:“朕的身子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话带了揶揄之意,郁弥秀想起这些天夜里的缠~绵,不由得两颊绯红.....飞快环了旁边夏桑一眼,又向皇帝福了福,羞声道:“不管皇上来不来,臣妾今晚总归在鸾秀殿等你便是。” ****** 淡淡望着众宫婢拥皇后离去,龙非离道:“夏桑,把门关上。” 夏桑应了,又踱回书桌旁,道:“皇上,奴才侍候你把汤喝了吧。” 龙非离随手把刚阅了的一本奏折放到一边,眉眼没抬,温声道:“今儿个没见秋萤轩的人过来?” 夏桑一怔,省悟出皇帝指的是什么事——这瑾嫔倒也是个有韧性的人,那天以后,皇帝便没有到秋萤轩过夜,翌日她却遣太监过来送茶。 夏桑揣摩君心,以为皇帝必定不喝,没想到他看了眼那茶盘,却把茶用了。 朝臣待漏五更寒。五更天上的朝,天初晓,还有微寒。 龙非离染了风寒。夏桑私下听得一些朝官说,这倒好,可免了几天早朝。 但龙非离却是个甚为严律的人,即使这些天身子不爽,朝还是照上。若无他事,他早朝后一般会回储秀殿继续批阅各郡府送来的奏章。 这段日子以来,秋萤轩的内侍必在龙非离下朝后把茶送到储秀殿。到中午时分,又有小太监来毕恭毕敬把茶具收走。 夏桑是个心细的人,他发现了龙非离这些天养成了个小习惯,进门前,会朝书桌的方向瞥一眼,那是小侍放茶盘的位置。 他赶紧道:“皇上,您上朝去了,今儿个那边的小太监很早就过来说了,瑾嫔娘娘身子有点不爽利,今天没有煮茶。” 龙非离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随之落到书案上。 夏桑看去,皇帝却并不是在看奏折,而是在看一些小纸条。 他见龙非离神色竟甚是专注,便不敢再多说什么,譬如小太监恳求他转告皇帝的那些弦外之音——让皇帝去秋萤轩看看凤体抱恙的瑾嫔娘娘...... 那纸条约摸有十数张,切口不甚整齐,可以想象撕下它的人当时那微微的漫不经心。但字条上的字,却写得很是认真,一笔一划,字字均匀。 ——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走东西 ——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 每张纸条上都写了些东西,或长或短......或深或浅,却都是禅。每天茶盘里都藏有这样一张小笺,位置日日不同,他有时还得找上一找。 龙非离舒眉轻笑。 两指挟起其中一张,那是昨天最新的。 上面写了:一期一会。 “夏桑,你去问问,凤鹫宫今日可有传医女?”他把纸条放下,淡淡道。 夏桑愣住,躬身道:“主子,您问的是秋萤轩吧?” 龙非离目光微沉,“这话你不会听吗?” “奴才遵旨。” 夏桑一凛,赶紧出了门——摸不准这主子的心思,但少说多做总归没错。 龙非离微微阖上眼睛。 安瑾才学了两天的茶,怎会有这手艺? 而安瑾也再非昔日秋榕县所见虽有心机却尚算傲气的安瑾。会带她回来,不过是看她眉眼神韵和那人几分相似,一时兴致。 可惜,这日夜消长,人心善变。 她虽是才女,但这些无欲~无求的话她再也写不出来。在这个权~欲的中心,她想要更多,只是,她也有她的用处,她要他便给,冷眼旁观。 今天没有煮茶,年璇玑......她病了吗? ****** 夜,鸾秀殿。 皇后坐起身子,秀美的眉轻蹙。 身旁的男子在穿衣。 锦被从她身上滑下,露出大片肌肤。 “皇上,现在才三更不到,你——”郁弥秀低声道。 灯影微昏,她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把被子覆上她的身,淡淡道:“秀儿,你睡吧。朕回储秀殿。” “皇上可是嫌臣妾服侍不好?”郁弥秀咬了唇瓣。 龙非离道:“朕没甚睡意,不想扰了皇后。” “皇上,今晚别走成吗?” ****** 凤鹫宫。 璇玑微微睁开眼。 估摸是衣服穿少了,昨日去采完露珠回来,便一直不舒服,勉强煮了茶,让蝶风悄悄送到秋萤轩。回来就开始挺尸。今天头昏脚轻,也起不来去干那苦活儿了,蝶风传了医女,熬点药喝下,稍稍舒服了,却还是头重脚轻。 医女说是抑郁在心,又感染了风寒,这病便来得凶。 她昏昏沉沉也睡得不好,小狼却不安份,明明蜷在她旁边睡的,突然往她肚子踹了脚,跳下床去了。 不对......这别的是有人进了来才好! 她哑声道:“小狼——” 黑暗里,似乎听得有人淡淡应了一声。 章节目录 96期会 > 她不该出这个声的。 这不是把自己卖了吗?烧糊涂了。 苦笑,只是她还没有糊涂到把这人当做皇帝...... “如果你是刺客的话,跑错门了。皇帝在储秀殿。”她有气无力道。 “你很想朕死么?”来人问。 是他! 他怎么来了?怎么会? 璇玑一怔,她听得声响,他在对面的软塌上坐下,似乎有好整以暇和她说话的兴味。 那天,那盏茶泼落在手,也在心。 只是,生病了的时候,谁不想那个自己最牵念的人在身边? 心跳得有丝乱,竟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想了想,笑道:“他的武功很高,而且,左徐熹,右夏桑,还有清风在中间......” 声音又沙又哑,璇玑自己也吃了一惊,好一会,不见他说话,她只好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朕想问你,一期一会是什么意思。” 龙非离的目力极好,看到她一半身子都挂到了床沿外面,嘴角不觉一勾。 璇玑吓得差点掉下床。 他知道了!可是,瑾嫔绝不会告诉他......他怎会知道? 她惊疑着,心肝乱跳,正琢磨着该怎么说,门口却一阵声音传来。 是......小狼? 它自刚才踹了她一脚以后就不知所踪了。现在听起来,那嗷嗷乱叫的声音似乎甚是气愤。 “要去看看吗?”男子的声音在对面淡淡传来。 “你把它怎么样了?”她赶紧下了床。 脚一软,却跌在......他的怀里。 “算是朕还你一个人情。” ****** 怀里她的身子有点滚烫,却在低低笑着。 她似乎很容易自得其乐,龙非离不觉皱了皱眉。 “笑什么?” 璇玑眯了眯眼,看着在脚下闪过的屋檐,花叶。 星月笼罩黑夜里的皇宫。 他把揽在怀里,施展轻功,净拣幽静的小路过去。 耳边掠过温润的风,有点寒意,却更加清晰......那种飞翔的感觉。 “一期一会。”璇玑轻声道,“我想,我以后记住的。” 没有自称臣妾,也许是他把他的喜恶也与她说了,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她便不用忌惮这称呼。 她微微顿住了.....他似乎看了她一眼。这时,他抱她停在一个小亭的顶上。 这里是——麒园前的柳林? 她正想跟他说一期一会的意思,却葛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湖畔那只上下飞扑折腾的物体不是小狼是什么? 自从从麒园脱险回来,小狼便没有再飞过。 她和蝶风闲着无事的时候,也会逗它飞,这小东西却高傲得很,一点面子也不给,不飞就是不飞。 这时却见它追着一个人,那人的轻功极好,在柳枝上点跃翻腾,小狼不得不飞起来追他,但每次刚碰到那人的衣衫,那人便如泥鳅一样滑了去。 小狼初时只是追着他跑,后来变得愤怒,嗷嗷叫着,出爪去攻击,那人的身法却越发轻盈,刚才似乎并未尽全力。 璇玑看得目瞪口呆,道:“龙非离——” 这皇上的贵称也省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人一个翻身落地,璇玑看清了,“夏桑?” 她话口未毕,突然,柳林斜飞出一抹黑影朝小狼攻了过去,她大惊,夜色里翻卷过寒光,那人有兵刃。 小狼厉叫一声,它刚才飞得欢快,现在情势换了过来,它一边叫着一边手忙脚落去躲,眼看那人的剑刺上它的前胸,璇玑惊得便要站了起来,却教男人挽住了身子。 到再看时,小狼似乎已经避过了攻击,呼的一下,它振翅往柳林飞去,那速度竟比当日在麒园所见更快捷数倍,夏桑和黑衣人相视一眼,也不怠慢,立刻施展轻功,往柳林深处追去。 璇玑惊魂甫定,却有点明白龙非离的用意,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清风。”看她坐稳,龙非离放开了手。 璇玑微微奇怪,“夏桑是用什么引它过来的?” “紫苏。” 她心里一暖,“谢谢,小狼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了,忘了忧患。” “你谢朕作甚?如果它躲不开清风的攻击,它会被请风杀死。”龙非离道。 他语气闲适凉淡,好似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璇玑分不出他话里的真伪,心里一震,那亭顶本就溜滑,她的身子竟往下滑去。她大惊,腰身却旋即给人扶住。 温热的掌心......惊魂一瞬,她被拥进男人的怀里。 她的唇,斜斜刷过他的脸。 她慌乱,抬眸瞬间,看到了他幽深的眸里的自己,那徜徉的流光,有点锐利,有点冷,却又似乎含了点莫名的炙热。 天边是弯弯的一丛银月,湖子上疏影斑驳。 他瞳中的她,只着轻薄单衣,衣襟微开,长发未挽,披散了一身。 也许是月色撩人......不知道是谁最先的动作。 她闭上眼睛的同时,两人的唇贴合在一起。 他修长有力的手紧扶着她的背。 不同于上次的吻,那时......他做的主导,他的呼吸悠长,有狎~玩的意味,现在两人的呼吸一样急促。 终于,他的舌撬开了她的唇。 章节目录 97期会() > 当他的舌尖触上她的时候,那温热又甘冽......她头脑昏沉,只是想,要不是他紧扶着她的腰身,她必定瘫跌在地上。 上次,只是唇瓣轻点。她能探得他唇上的凉意。 现在,他的舌侵入她的檀口中,卷走了她所有的呼吸和气息。 是不是也有一点真心......她就在他的怀中,这一刻,他这样护卫着她,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似乎没有任何危险能伤害她。 似乎......他永远也不会再伤她。 不问值得不值得.....穿越千年,可是,却又似乎不只千年。 月色疏冷宫墙柳,头顶苍穹斗转星移,时辰更迭。 这样的情景,好像在更久以前也有过。 璇玑身子轻颤,那种战栗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在身体深处涌上来。 眼前仿佛漫过一片水烟飘渺,鲛人的宫殿里,谁身穿一身紫色衣裳,束腰上流苏轻系,白玉手上擎一盏宫灯,满脸泪水,视线尽头,伟岸冷漠的男子拥着另一个女子越走越远。 那远走的两人相视而笑的侧廓,那样的明媚—— 谁悲伤的声音在说,紫苏,若有再生,不要再爱.....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 幻像一闪而逝,璇玑惊觉脸颊冰凉。 泪水滑落,却被修长的手指揾过。 她怔怔看着龙非离,他眸中颜色深了。 “你不愿意朕碰你吗?”他的唇离了她的,声音里有分不明的低沉粗嘎。 她苦笑,凝着他反问,“是谁不愿意?” 这一次,她终于能够肯定是谁先起的动作。 他吻住了她,狭长美丽的眼睛里带着不多见的凌厉。 他喷薄在她脸上每个毛孔粗重了的呼吸,她低低的喘息。 唇齿相交,畏怯,凌乱,燥热......终于试着回应。 得到的是他微微疯狂了的掠夺。 津液相抵,唇齿每一处都交~缠过。 ...... 依偎在他的怀中,他的指盘桓在她的唇上。 谁也没有出声。 璇玑想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这时的神色,想想,看了估计也不分明。 即使亲如父母,爱如情人,昵如朋友,每个人都有仅属于自己的世界。也许大也许小,但除非,那人容许你走近,不然,大小与你无关,更别说里面藏埋了什么。 这一吻以后,他们之间......会有不同吗,她想知道,但能够怎样,问他吗......最后只凝目在远处的湖心。 风把发卷乱,衣衫单薄,有点冷,她禁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 龙非离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道:“回去吧。” “多留一会好吗?” “你病了。” “不碍事,反正也病了。”她轻轻笑了一下,“龙非离,你听过那个故事没有?” “什么故事?”他脱下外袍,披到她身上。 她伸手去乱扯。 龙非离皱眉,“你做什么?” “我总归是病了,不碍事,你自己穿上吧。两个人一起病,不划算。” 他的胸~膛微微震荡。 她好奇,“你笑什么?” “给朕说说那个故事吧。”龙非离淡淡道,只把她弄乱的外袍帮她重新盖上。 那则笑话,听过说过多遍,不知道西凉有没有这样类似的故事? “下雨了,路上行人都紧赶慢赶的跑着去避雨,有个人则不然,只慢慢走着。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前面也是在下雨啊——” 龙非离挑眉而笑。 “这人很笨是吧,可不也有点偷得浮生闲的意思在吗?”她往他怀里偎紧了一点,“龙非离,你.....累吗?” 他原本要把她抱紧点的手,微微顿在她肩上。 “朕不累。” “夏桑和清风跟在你身边很久了?” “嗯。”相处不多,他却似乎有点习惯了她挑跃性的思维。 “他们是你放心的人吧。这样起码你累的时候,也能稍微休息一下,因为有这些人在。” “嗯,真好。”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他没有出声,她便也住了口,倒也不太惶恐。 他突然把下巴轻扣在她的发顶上,她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样的相抵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头昏昏的重,她吸了吸鼻子,连自己也能听出的浓重鼻音。 “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 “再多一会儿好不好?” “给朕个理由。” “一期一会。”她想了想,道。 “一期一会?”他的眸光扫过她。 她轻轻笑了笑,那是日本的茶道用语。 “一生一次,有些东西,一辈子只有一次的缘分,两个人今儿个可能还坐在一起喝茶,明日以后,也许就没有重聚的可能了。在茶禅里有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章节目录 98水中探物 > 龙非离没有说话,璇玑心里突然有丝忐忑,苦笑,在茶盘里留的纸条,他是在想她居心叵测吧。 良久,听得他淡淡道:“你的脑子里似乎装了不少古怪的东西。” “那是——”她连声解释。 “你夫子教的。”他打断了她。 璇玑笑,“皇上英明。” 他却把她抱起,跃下了小亭。 她心里有丝失望,却听得他道:“这茶的手艺,每日都有长进。” 她一愣,心里一甜,又摸不透他这话里的意思,想了想,问,“那秋萤轩的小厮仍照旧到储秀殿送茶,可好?” “甚好。”龙非离道:“只是听说瑾嫔病得不轻。” 璇玑满眼都是笑意,“很快便会好起来。” 她病了,他也有一点在意吗? 只是,这话又怎么问,她也没有力气再问。 他用外袍把她包裹住,拢在怀里,在屋檐枝桠间纵跃。 她蜷在他怀中,刚才贪着想与他多呆一阵子,现在静下,头痛欲裂,身子忽寒忽冷,才觉得倍难受。 果然,在屋顶晒月光的浪漫是要付出代价的。 闭上眼睛,不觉用手环住他的腰。 他摸了摸她的额,加快了脚步。 但几个纵跃后,他又停了下来,璇玑微微打开眼睛,龙非离已抱着落了地。 她正想问他,他的声音已葛然在耳边响起,隐隐带了抹焦灼。 “自己能站稳吗?” “能。” 他把她靠放到最近的树干,璇玑依着树身,就着月光星光一打量,才知道他们尚未走出柳树林。 她心下疑窦,龙非离这是做什么? 淡薄的火光在前方倏然亮起。 璇玑越发奇怪,她其实站不稳,只是不愿意给龙非离添麻烦,索性靠树干坐下来,眯眸看去,却见龙非离拿了火摺子,踱步到前面的荷池。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心里隐约知道他甚为着急,似乎从来没看到他这样过。她咬牙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道:“还有火摺子吗?” “没有你的事。” “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东西,我帮你一起找。” 他正从她身边走过,她却挡在了他前面。 他沉声反问,“在池子里,你怎么找?” 璇玑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在落地时,她似乎听到细微的水声,那时,她正难受,把手环到他的腰间。 别的是那时把他什么重要的东西拽丢了...... 身子像被碾散的痛苦这时也吓走了几分。 “什么东西?很重要的是吗?”她一急,便不觉攥上他的衣袖。 “嗯。”他把她的手拨开,火摺子前递了些许。 手从他的衣袖上跌落,璇玑怔怔看着他微蹙的眉,心里一疼,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 “龙非离,你是不是不识水性?” 他没有吱声,凤眸凌冷,凝着前方荷池。 为了择树选花拣水煮茶,她曾带着蝶风等人把整个皇宫都走遍。 这儿也是来过的,只是不到时节,这荷池里骨蕊未打,只是凋零一片。 蝶风曾告诉她,这方荷池积水很深,连着皇宫外面的护城河,水势甚急,这东西千万别给冲去才好。 他的护卫似乎不在......璇玑咬咬牙,绕过他,走远了些,一脚跨进荷池。 龙非离吃了一惊,他身形一闪,便要去捉她—— 她却想到了,所以走远了才沉入池子,迅速游到数丈开外,才把头伸出来,哑声道:“告诉我是什么东西,还有落水时的约摸位置......我支撑不了多久。” 龙非离咬牙沉声道:“年璇玑,你疯了,给朕上来。” “龙非离,妈~的,别废话,快说!”她也急了。 她水性甚好,但本来春寒未过,又带病在身,这时冷得牙关打颤。 龙非离又急又怒,但他是个果断的人,咬牙道:“就在前面数尺的地方,是一枚锦囊。” 锦囊......有什么在璇玑脑里快速闪过,又疾又急,她来不及去抓,一个扎子沉到底。 那浓重的泥土腥气和混浊的水扑眼扑鼻而来,池塘里黑寂,不可视物,她只能用手去触摸...... 磕碰间,池底利石划破了手脚,那窒息的滋味,还有全身的疼痛,她脑里昏沉,一个想法却格外明净。 要帮他把东西拿回! ****** 水里没有动静,垂在衣侧白皙的两手早已紧握成拳。 焰火没有带在身,今夜,他想去看看她,把所有暗卫都遣散了......身处峻诡的形势中,危机潜藏,但他天性智睿,学文习武,较人敏捷不知数倍,甚至他比清风迟进师门,修为却比清风尚厉害许多。 早已习惯处变不惊这时心里却微微惊慌起来。 惊慌——多少年没有尝过这滋味了.....年璇玑...... 璇玑......你不能有事! 朕不允许! 章节目录 99表字由之 > 她刚才问他,是不是不谙水性。 她怎会知道。 十多年前,七岁的九皇子登基前一晚,被人沉溺在皇宫的一个小湖里。 他几次游上来,却教人在头上用刀鞘狠命敲击回去,那晚,血从头上汩汩而下,他满眼血红,只看见一池的黑暗和霓红...... ****** 他咬牙,一甩衣摆,踏进池子。 冰凉,像恶心的水蛇缠绕上肌肤。 与此同时,飞扬的水花,像陨落的星屑轻尘,散落他一身。 星月下,寂静的九重宫阙里,他只见她破水而出,苍白到极点的小脸,一双眸子却明亮倔强,眼中深凝潋滟,一头墨黑的长发扬散跌在后背,像妖魅的海藻。 她,就像一个沉寂了千年万年的美丽水妖,从深湖里苏醒过来。 她无疑是清妍秀婉的,但在这个有着无数美人的地方,她并不出色。 这时却偏偏生了动人心魄的感觉。 他双足在水面上一点,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 荷池旁,她在他怀里颤着,牙关微微作响,动作很轻,却似乎连颤抖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把她抱紧——到底,还是没有把那东西拿上来,这份罪,何必。 “火摺子。”她的声音有丝微弱。 他收紧在她背胛后的手,燃亮了火光。 “看看是不是这个。” 龙非离一震,火光里,她慢慢摊开掌心。 灌满了水,沉沉的锦囊。织锦简单。 璇玑也看到了。胸口一闷,整个人僵住。 如果有冥冥,这样的巧合,到底算什么。 这枚锦囊,和那天拾到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只是,这枚上面绣了“心漪”两个字。 她看到他微微凝沉了的目光。 那是在看珍贵东西的神色,她想她不会错认。 全身冷得麻木,脑袋越发的昏沉,有一个地方却出奇般清明,她听到自己在问,“皇上,你有表字吗?” “朕的表字你不知道吗?”龙非离反问。 “由之。”她轻声道,是说也是问。 他应了。 璇玑轻轻笑出声。 细想起来,那天的小太监肤色白皙,她虽看不到他面容,但他分明身段苗条。 是个女子吧。是他的哪个妃嫔,还是另有其人。只是,若是嫔妃,何须这样掩藏。 表字,锦囊。 由之,心漪。 她静静看着她被石子割得斑驳的手背,渗着淡淡的血水。 他的目光在她的手心,看的却不是她的伤口。 为他人作嫁衣裳,是不是就是这样。可是能怪谁,怪他吗。 他是一个王,本来就拥有后宫佳丽无数。 不过是一个小锦囊,这样的珍视,是因为在乎。有一个藏在心里的人吧。 心漪。心头的那滴涟漪,一抹美丽如水。 她到底是谁。吉祥吗,还是谁。 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王,却有一个不能公开的秘密。 那天的储秀殿,她就在那里...... 阿七——其实从头至尾,不过是你错了。 ****** 把锦囊放到他手里,她摇摇摇摆摆站起来。 火摺子熄灭。 他迅速站起,她挣脱了他递过来的手。 “年璇玑。”他声音里有了怒意。 她后退了几步,定定凝着他,“皇上,我帮你把东西拿回,有没有赏赐?” 她非要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吗?那自她从他怀里挣出后便起的焦躁不觉大了,龙非离沉声道:“过来,朕替你运功驱寒。” 璇玑摇摇头,“皇上,臣妾只求你一事。” “要么,你就翻璇玑的牌子,传璇玑侍寝。如果不是,请以后别再在晚上进璇玑的房间。”她一字一顿,道。 假的,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我本以为我无求,也许在我心中,不过一直存着一丝希冀,一点一厢情愿......我能成为你心上那一个。 可是,我忘记了,这个深宫中,哪个女人不这样想。其实不怪你,怪你不爱我吗。怎么能。 所以,你是王,我是妃。除此,别有其他,也请别再给我希望。 就这样吧。 但凡嫔妃侍寝,都有宫中执事记录,这是一个后宫女人受宠与否的证据,也是做为日后宫妃怀孕,帝王子嗣真伪的考究。 看到她冻得瑟抖的身子,龙非离大怒,冷笑道,“年璇玑,你就这么在乎这些?你想成为这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妃子,朕给你!” “谢皇上。”璇玑只是笑,踉跄转过身便走。 身子遽重,眼前一黑,摔落在地。 当是良辰美景虚设。果真是一期一会。 也许,刚才,该多停留久一点儿...... 章节目录 100皇帝罢朝 > 秋萤轩。 阿素望了望满地碎屑,朝阿雅打了个眼色。 阿雅摇摇头,这时安瑾却冷冷道:“你昨儿没有把消息捎给夏桑公公吗?” 侍立在旁的一个太监大骇,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主子,奴才确实已让夏桑公公转告皇上,这——” 安瑾冷笑:“你有无对夏桑说,只要他助本宫,本宫他日必定帮他坐上内务府总管之位。” “奴才......” “蠢货!”安瑾大怒,一个盏子摔过去,那太监也不敢闪避,盏子碎落,鲜血沿他头上滑下,留了满脸。 安瑾犹不解恨,扬手耳掴子便要扇过去。 这时,一个宫婢却急急奔进,禀道:“娘娘,琴芳宫华妃娘娘求见。” 安瑾正在气头,年璇玑煮的茶似乎凑效,每日茶水用尽储秀殿方退回茶具,皇帝却杳无声息,还是上皇后那过的夜,这教她如何不气? 偏生华妃名位比她高,又是太后亲侄女,如今比不得那段正受圣宠的时间,她一拂袖,便往门口去。 不想才走得几步,便听得一把娇~媚的声音道:“哟,我说瑾妹妹,你这儿是怎么回事?你走路千万得小心点儿,别扎了脚才好,皇上可是会心疼。” 安瑾咬牙,只笑道:“谢华妃姐姐提醒,倒是华妃姐姐自个小心才是,若姐姐伤了,皇上多在鸾秀殿,消息难免迟达,这后面皇上知道了,指不定多懊恼难过呢。” 这小jian人是讥皇帝少往她的琴芳宫走动吗?华妃脸色微变,很快又笑吟吟道:“鸾秀殿?原来妹妹还不知道啊?这秋荧轩地处偏僻,也难怪妹妹消息收得慢,皇上在凤鹫宫。” “凤鹫宫?”安瑾喃喃道。 华妃看目的已达到,只说琴芳宫里还有事,一笑便告辞。 这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 本来皇上不频宿一宫一院也无甚大事,然而......皇帝今日没有早朝。 距庆嘉皇帝上次没上早朝的时间,已经三年。三年前,一位老臣故世,皇帝亲到其家凭吊才罢的朝。 ****** 凤鹫宫。 两个宫婢从年嫔房里匆匆走出。 “蝶风姐姐,我高兴。”捧着铜盆的小宫婢悄声道。 蝶风啐道:“死丫头,咱们主子病成这个样子,你还高兴。” 那婢女道:“昨晚可真把我吓死了,皇上抱着娘娘回来,娘娘这身上水呀伤呀,脸色白得纸似的......” “那你还高兴?”蝶风恼道。 “你当时光顾着急,可没注意皇上瞧娘娘的眼神,那又急又怒的,还是徐总管亲自到太医院宣的崔医女,姐姐,依我说,咱们娘娘出头了。” 蝶风一怔,随即笑道:“这话在理。” 眉心轻蹙,又道:“只是得防着别人妒~恨才好。” ******* “追追,玉环,小狼......” 轻轻的梦呓声音传来,目光扫过床~上的女人,龙非离才单手去翻前面小榻上的奏折。 “皇上,奴才来吧。” 旁边的夏桑赶紧上前帮皇帝翻开了折子,又静静退回去。他悄悄瞟了眼这对帝妃。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丝......诡异。 皇帝就侧坐在床沿,床~下置了张小榻,用来堆放奏折。他右手放在榻上......这左手却是与年嫔的手握在一起。 年嫔还在昏睡,自昨夜回来,便没见醒转。崔医女说这寒体入气,情况甚是严重。 让夏桑吃惊的是,皇帝罢了早朝,让侍官把这奏章都送到凤鹫宫。他自己在这里守了年嫔数个时辰,待到天大亮了,准备挪到桌上去批奏子,这才站起来,手便被年嫔无意识的拉住,凝了她的手一眼,却没有挣脱她,任她握着,只唤人取了小榻过来。 别的宫妃的手哪个不是白腻玉净,潋滟流红,这年嫔却是十指不涂丹寇,指甲修剪整齐,手背上新伤旧疤,看着掺人。 刚两个宫婢进来替年嫔擦汗,他听得皇帝淡淡问,她手上的旧疤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小婢恭恭敬敬就答了,说是娘娘煮茶还有爬树弄的。 大婢蝶风见状立刻拉住小婢不让她再碎嘴。 皇帝当即皱了眉,“爬树?” 夏桑差点没笑出来,这位娘娘还有此兴好。 听到后来,才知道她每天竟是晨起便去御花园爬树取的露,带了宫人去,也不让别人动手,只让他们守着,自己去撮弄。 “她取回来的露珠,放哪儿?”皇帝似乎来了兴致,蹙着眉便问。 当时,蝶风返身从外屋拿了个瓶子进来,皇帝还没说话,他已禁不住暗地叫可惜——那是藩王进攻的羊脂玉萃瓶,玉净无暇,做工考究,当世无几,是从麒园回来那晚,皇帝命徐熹连着一批珠宝送过来的。 “龙非离.....” 思绪被微细的声音打断,夏桑吃了惊,这年璇玑也忒大胆,还直呼皇帝名讳。 “夏桑,你出去吧。”皇帝却放下了手上的奏折,命令道。 “奴才遵旨。” 替皇帝把门掩上,渐合的缝隙里,他看到皇帝伸手挥落了一~床锦帐。 章节目录 101世当珍惜() > “夏桑,你出去吧。”皇帝却放下了手上的奏折,命令道。 “奴才遵旨。” 替皇帝把门掩上,渐合的缝隙里,他看到皇帝伸手挥落了一~床锦帐。 ——————————————— 龙非离单手从怀中拿出锦囊。手中锦囊料子普通,手工也不算精细,做这枚锦囊的人那时还年幼。 锦囊面上心漪二字。目光才落到上面,却突然记起昨夜在荷塘边怀里那具轻轻颤却没作怎么作出声响的身体。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耳边是荷塘边那微薄的声音,又突然变成: ——龙非离。 他一怔,看向身侧枕畔睡沉的人,没甚血色的唇轻轻张合。 “龙非离.......” 他自嘲一笑,崔医女说她情况甚险,只是,即使他留在这里,她要有事还是有事,他竟然罢了早朝。 这算什么。 再一次还她的人情吧。 是这样么。 手臂上一沉,他看去,睡梦中的她有了些不经觉的不安份的动作......枕到他的臂上。 把锦囊收好,把她的头扶进怀里,手指摸上她的苍白干涩的唇,轻轻重重划过,她的唇微动,不经意却含住他的指。 他的心微微一荡。 俯身吻上那两片唇。 像昨晚的吻,也许不过是不经意。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她是他的妃,他的东西。 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欲望吧,和其他无关。 纱帐外,窗纸薄,阳光橙橘,透进几分柔和明媚。 日之早,时间正好。 欲~逸~奢,宜戒。他一直谨慎。 只是,对她仅是欲~望吗......怎么竟浪费了这样的时辰来狎~弄起一具没有知觉的身体? 年璇玑..... 便是这些天了,他等她跟他说些东西。 心上是突至的微微的烦躁,她的身子在他唇齿的掠夺里不安地扭动起来,身体间的厮磨.....他加深了这个吻......谨慎之外..... 床~下,小榻微倾,奏折散了一地。 ****** 眼前,是一双灵动之至像水漾般的眼睛。 ——小桑子。 已经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在他成为内务府副总管之后。 那嬉闹般的明媚笑意,微微刺痛了眼,想起前些天陪皇帝到华音宫,太后摆了小家宴,请了皇帝两位王爷还有她。 席间,太后谈笑说起她的婚事,看皇帝可有看中的人指给她。 皇帝淡淡道,玉致还小,朕还想多留她两年。 太后本来就有了人选计较,待向皇帝列出名单的,却教皇帝轻描淡写回绝了,当场脸色就微微僵了。 她还是不以为意,只是笑,向着几位哥哥闹..... 龙玉致,你怎还能笑得这样快活随意?你难道还没有认知你的婚姻最终只是一场交易吗?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毫无余地。 宴罢,他只当做不经意地问皇帝,“皇上,你认为太后想把玉致公主指给那位王公大臣的公子?” “如果朕说太后认定的是其中一名藩王呢?”皇帝当时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太过犀利。 他心里微微一惊,当即低下头。 他向皇帝许了性命,皇帝待他也极好,但除此之外,他不过是一名阉人。什么也不是。 玉致...... 前天,手下的太监献媚,说新进了一批年轻貌美的宫婢,问他有无看中的,做对食..... 对食。 即是宫中太监与宫婢结为夫妻,也好在宫中有个照应。毕竟,太监虽净了身,也有不少情~欲未净。虽做不了那事,但与宫女结成对食,互相抚慰的还是不少。 宫里的人都知道,夏桑总管好脾气,那晚,他冷笑动怒,他的内力修为极高,仅挥袖一甩,已把那太监摔成重伤。 对食?以他此时的地位,别说对食,他即使想要一位白璧无瑕的官家小姐也非难事。 只是,想要的今生注定要不起,便葬在心上,除此,夏桑谁也不要。 几弄几进。出了年嫔的房间,走出厅子,才走到园子,夏桑便看见一只圆滚滚的东西向他奔来,确切点说,是往厅内房里窜去。 他身形一掠,便挡在它前面,手一摔,把厅子的门扣上。 “你的主子正在里面休息呢,你进去干什么?”想起皇帝看年嫔那微微炙热的眼睛.....也许,不仅仅是休息,他慵懒一笑。 眼前的小东西,正是失踪了一晚的雪狼。 章节目录 102世当珍惜() > 夏桑想,只是这头雪狼的颜色好像不怎么雪了。身上皮毛灰蒙蒙一片。 脚步声从院门传来,他看过去,只见清风一脸怒色走了进来。 这人爱穿绿衫,这时,衣衫上却也是灰溜溜的,敢情这消失了一晚的一人一狼都掉进泥潭里了? 他昨夜看清风追得起劲,皇帝让他驯练雪狼的战斗技,这怪人却绝对卯足了力,不知情的看到了还以为他也把杀死那小兽为己任。 他知道雪狼此时的修为,十只也打不过清风,脚下便留了力,这一疏懒,那一对儿便不见踪影了。 “小畜牲!”清风一看到小狼,厉声斥道,飞身就追过来,小狼这会正在用爪子趴拉那紧闭的厅门,着急地想钻进去。 它看到清风,也厉嗥了声,却又赶紧去抓那门。 夏桑看得爽利,笑道:“小爷,别进去打扰皇上和娘娘。” 小狼似乎听懂他的话,这听懂的反应是——用圆滚滚的身子去撞门。 看到它急匆匆的模样——还真成精怪了不成,夏桑好气又好笑,急忙闪身到它面前,拦下了杀气腾腾的清风,皱眉道:“你好歹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了,和一只小牲兽较个什么劲儿?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泥潭一夜游?” 他说着自己倒忍不住先笑出声来。 清风咬牙道:“这狡猾的小畜牲昨晚把我引到碧霞宫。” 夏桑一凛,这碧霞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是冷宫!住了先皇那些失宠的罪妃。 现在的皇帝倒还没有遣过哪位妃子进去过,君心难测,就不知道日后谁会开这先河了。想到这儿,他无意地掠了这凤鹫宫一眼。 只听得清风恨声道:“那地方有一处是泥沼,不知道这鬼东西怎生知道了那地儿——” “你掉进去了?”夏桑笑吟吟问。 清风冷笑道:“它也不好受。” 夏桑是聪慧之人,转念一想,便明白清风必定把雪狼也拉拨进去了。 这一人一狼最后居然还能脱身——两只怪物。 小狼把门撞得咂咂作响,夏桑眉头一皱,怕它扰了皇帝的兴致,从怀中拿出包花籽,往前便走。 “小爷,这边。” 小狼攫了他一眼,那神态却甚是高傲,并不理会,只发了狠用头去撞门。 这下清风也微微奇怪了,望向夏桑手上的小花。夏桑蹙了眉,道:“老怪,你说这雪狼是不是有点不对劲,紫苏花瓣明明在我这儿——”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得焦急的声音从院门的方向而来。 “娘娘请回吧,我家主子正在休息呢。” 似乎是年嫔的大婢蝶风在与谁争执。 倒也不必猜,一行人很快转了进来。 两拨人。 凤鹫宫数个婢女太监,还有却是秋萤轩的主子,安瑾和她的人。 “哦,夏桑总管也在啊。”安瑾笑道,领着一众内侍径直从蝶风等人面前而过,朝清风点点头,便走近夏桑。 蝶风怒极,但转念一想,这夏桑总管在此,自会处理,倒没有自己插嘴的地方,不如先看着为妙,别给主子添了什么麻烦才好。 安瑾清楚清风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但清风性子冷漠,脾性怪僻,也不如夏桑年纪尚轻便处掖庭高位,便只多花心思去笼络夏桑。 “夏桑见过瑾嫔娘娘。”夏桑不卑不亢道。 清风早已冷嗤一声,走到边上,只冷冷看着犹自在撕划着的小狼。 “不知道娘娘过来是——”夏桑淡淡一笑问道,心里却微微叹气。 这安瑾到底出身不高,小家碧玉,虽甚是聪明,心~性却还嫌浅了点,看銮秀殿,琴芳宫和琉璃宫那三位又有谁过来了? 皇帝第一次为一名嫔妃搁了早朝,谁不心急,但皇帝现在的心意却摆明向着年嫔,哪怕他心里也许另有计较,只是谁知道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是智。 安瑾掠了身旁的阿雅一眼,阿雅会意,稍托了托手上的礼盒,上前笑道:“禀夏总管,咱们娘娘听得年嫔娘娘身子抱恙,惦着年嫔娘娘的病情,便让奴婢们备了些滋补的汤膳,紧赶紧慢的过来了。” 夏桑笑道:“瑾嫔娘娘个有心人,想来皇上知道娘娘有此为他分担之心,也很是喜欢和欣慰,只是瞧这不巧的,皇上和年嫔娘娘这会正好歇下了,娘娘的东西和心意就由奴才转交年娘娘吧。” 安瑾心下一沉......她虽心焦如焚,实则在来此之前,还派了小婢打听,知道皇帝在凤鹫宫批阅奏折,年嫔还病恹恹的昏睡着。她之前不借送茶之机到储秀殿找皇帝,是想诱~皇帝来找自己,岂知这左等右等却是他上了皇后的寝宫。 这次,便想借着探病的机会,来与皇帝见一面。 夏桑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皇帝与年嫔在里面行那云雨之事...... 她手心捏得死紧,咬住唇瓣,他明明说过喜她性情才气的——之前不过是一盏茶,哪儿拂着他了,为何他对自己...... 这时,夏桑背后的门倏地一声开了,众人吃惊看去,却不是那小狼崽弄开的.....龙非离仅着白色单衣从里面走出来,脸容俊美妖魅,却面沉似水。 章节目录 103世当珍惜() > 这时,夏桑背后的门倏地一声开了,众人吃惊看去,却不是那小狼崽弄开的.....龙非离仅着白色单衣从里面走出来,脸容俊美妖魅,却面沉似水。 “皇上万岁!” 所有人都赶紧跪了下来。安瑾盈盈拜倒,心里不是滋味,他与年璇玑...... 并未像平日那般让众人平身,龙非离锐眸一扫,冷冷道:“夏桑,你是怎么办事的?朕让你守在外面,你就给朕弄这些乌烟瘴气吵吵闹闹出来?” “奴才知罪。”夏桑赶紧道,心下却想,皇帝虽不是重~欲之人,但教这瑾嫔一吵,不知那事办完没有,想来也是扫了兴。 往日在秋萤轩,皇帝几曾要她跪过,安瑾正为皇帝还没伸手相扶而不安和心疼,现在听他的语气,竟是隐隐蕴了怒气,虽责备的不是她,但他说乌烟瘴气,吵吵闹闹——却不是正指她么? 不成,她要扳回这个先机。她咬了咬唇,抬头道:“皇上,臣妾——” 这时,门边突然咯吱一声响。却是小狼看门开了,正想进去,教龙非离所觉,斜睨了一眼,清风已经手疾捏着小狼颈后的肉,像提小猫一样把它拎了起来。 小狼大怒,张口要去咬清风,却又左右够不着,嗷嗷乱叫起来。 ****** 人的声音,似乎还有小狼生猛的声音,从厅子传来。 璇玑抚抚头,睁眼醒来——那头痛欲~烈的感觉,自从昨晚以来,只增不减。 伸手扯开把纱帐,房门紧闭,看不出端倪,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 窗几透了光进来,现在是白天? 隐约记得昨晚好像是在池荷塘晕倒了。这样一想,那些苦涩的记忆又一涌而上。拍了拍脑袋......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 身子好沉好痛,只想好好一睡觉。 挣扎着坐起来,想出去让他们都别吵了。 随着被子一跌,神志虽迷糊,却还是吃了一惊。 她的衣服换过来了,但是,现在的情况算不算衣不蔽体?她穿了中衣,这中衣却是打开的,里面是浅紫的抹~胸,被拉下了。 这其实也没什么.....在自己的房里,自己的床~上。 只是,那锁骨下方那些青青紫紫的是什么? 璇玑的身体,锁骨下,靠近左边心口的地方有颗朱砂小痣,现在这颗小痣四周有一圈......吻痕?! 她心里大乱,又热又燥,咬唇褪下被子,裤子还穿得好好的,也不痛......应该没有...... 是谁? 她是皇帝的女人。 床~被上淡淡的龙涎香,那是......他? 她忍不住伸手抚住脸,身子灼烧般疼痛,脑里白纸样白。 小狼的叫声大了。 还是先出去让他们别吵先吧。 打开门,房间外,便是厅子。 站在厅中央,只见厅门却是打开的。 她的头还晕眩,看得不是很分明......只见门口一抹背影高大挺秀。 除此,跪了一地人影灼灼。 跪什么啊...... 她捏了捏眉心,走了出去。 “蝶风,让大家和小狼都别吵了,我头很疼,想睡一睡——” 她话口未毕,又陡然停住。 为那转身过来看她的人。 那瞋黑绝美的眸,一闪而过是阴鹜和怒意。 龙非离......他在这里? 她怔住,又慌又乱,好一会,才想到自己的模样。 因为是在自己的地方,她披散一头发,甚至也没有把衣服理好,只拉上抹~胸,中衣还是大大方方打开的。 在她出声片刻,跪在地上的人都抬起头看她。 那道道不明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脖颈上。 那些紫痕上。 安瑾也在?她看她的眼睛,是嫉乱,不可置信,那里面的灼烈,却又像含了火一般的愤怒。 她还在呆愣。 “你怎么出来了?”皇帝已经沉了脸。 她却还睁大眼睛,不知所措,身~体有点软,她赶紧往门沿扶去,腰上却骤然暖了。 脚下一空,身子被横抱起。 她就这样,被龙非离抱起来,快步走回里屋。 他袖子一拂,门磕地关上,那声音响亮愤怒。 她被扔回床~上。 “你在这里平日都这副鬼模样进出的吗?” 床~沿边,她听到他语气里隐含的怒气。 她的头实在疼痛,不想与他争辩,卷了被子盖过头。反正在他面前,能犯的大不敬她都犯过了,也不差这项。 “我头很疼,其他的——你能不能让我睡一下再算?” 这绝对不是起~床气。谁傻到敢对一个皇帝闹床~气? 身子却被人捞了起来,抱到那个宽厚温暖却又让她倍觉涩疼的怀抱里。 章节目录 104忽然夏至 > 身子却被人捞了起来,抱到那个宽厚温暖却又让她倍觉涩疼的怀抱里。 “你睡得够久了,睡多了也不是件好事。” “那臣妾吃饭吧。”她微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是个甚有规律的人,什么时候也把这规范到她身上了。 龙非离一怔,随即笑了,似乎这个古怪的答案愉悦了他。 “嗯。”他放开她,走了出去。 这下却到璇玑怔然,看着他的背影,她苦笑,劳驾到一个皇帝给她传膳了,也好,外面还跪满人呢,总得让他们起来......没想到,安瑾也在...... 替她传膳......这说明了什么呢。 嗯,说明了昨夜的锦囊对你来说,确实很重要。 我没有喜欢过,我不懂。 也许最初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明知道他身边有许多人的位置,仍然是忍不住想要挤进去。最初,我只想得到你的回应。其他的,忘记了去管。 可是昨晚,你那样吻了我。那似乎带了点真心的吻。 我昨天冷得很难受,你知道吗。可是,我从荷塘上来的第一个时刻,你没有问我一句。然后,我看到你看那个锦囊的神情。原来,人不如物。 我也似乎终于弄懂了,当我对你的喜欢越来越多的时候,你也能给我回应的时候,我便贪心了。 只是,一个皇帝怎会仅有一个女人呢,这不是在玉环的小说里,高高在上的王独爱一个女人。这是云苍大陆的西凉。 甚至,我似乎永远也弄不懂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还是其他的原因。王的爱,从来不纯粹。爱恨到底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家族。 而最重要的是,在你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的位置。 那么,就像那句话说的,不要用爱抓住我又放手,如果不能全给我,那就全都别给我。 所以,我跟你说,以后别再在夜里进我的房间抱着我睡,那是很温情的动作,会给我希望会让我误会。除非,你召我侍寝,那是一个妃子的责任,我别无选择。 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召我侍寝,因为你更愿意用药丸抹掉我的守宫砂。 如果,玉环知道了,会说阿七你是史上最无用的穿越女吧。一向彪悍的追追也许会笑,阿七,你爱得这样矫情卑微讨好。 不过是,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不会计较。如果样样衡量,如果能发乎情,止乎利害关系,从一开始就及时抽身到冷眼旁观,那样我不知道还算不算爱。 爱,其实就是爱了吧。没有其他,不想其他,很简单。我只是希望他能更快乐一点,就这样而已。 也许,我终于有点像现代人的地方是,当我对他越陷越深的时候,我只想独占。 可是——不能。 所以,龙非离,在昨夜的梦里,我终于做了个决定,我要逃出去。 我想离开这个皇宫。 按蓝眸帅哥说的,那本小札是一个人一生的札记,他没有告诉我那人是谁......那里写了庆嘉十五年夏,龙非离会携璇玑等人出宫寻找战神白战枫。 那是个契机,我要趁那个机会从你身边逃离。 我想去看看这个你管治下的万里河山。 已接近春末了,忽然便夏至吧。 现在,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不能带走你,那么就带走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在想什么?”龙非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在想你。”璇玑随口道。 龙非离的眸色变得深了,竟有点像昨晚吻她的时候那样有一点炙热。 她低下头,这玩笑果然不能乱开,只是,却也不是玩笑。 赶紧岔开道:“臣妾在想,皇上你的国库是不是有钱了。” 龙非离盯了她一眼,走到软塌上拿了一件袍子递给她,又淡淡笑道:“你对这事似乎很感兴趣。” 她脸色顿红,“谢皇上。” 急忙把外袍套上束好,把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遮盖住。 龙非离到小桌前坐下,道:“过来。” 她不解,走了过去,却教他伸手一探,拉进怀里。 他的气息把她包围。 原来,不管她下了什么决定,只要靠近他,她就会疼会乱。 她想要起来,他却没有这个意思。在她腰际上的手掌热且紧。 “给朕说国库的事情,说说你关心的问题。”他的呼息喷薄在她的脖颈上,她一颤。 “不是传膳了吗?臣妾其实关心的是豆腐青菜的问题。”她想想,笑道。 她背后,龙非离轻声笑了,“这顿不吃豆腐青菜。” “你常吃这个吗?”她有些好奇。 “嗯。” “为什么?” “你不是说朕的国库没钱了吗?”他反问。 “龙非离——”没钱?蝶风说过,西凉是最富庶的国家。 “嗯?” “咱们这顿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他微微一怔,“为什么?” ——怎么告诉你我心疼。她转过身子,笑道:“上次吃过,味道还不错。” 章节目录 105会背叛吗 > “咱们这顿,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他微微一怔,“为什么?” ——怎么告诉你我心疼。她转过身子,笑道:“上次吃过,味道还不错。” —————————— 望着满室黑暗,璇玑想起蝶风替她关上门出外屋的时候,咕哝道:“娘娘不是没愈吗?皇上这晚上也不留下过夜。” 他果然还是没有留下来过夜。和她吃午膳,他就离开了。 在他怀里,两人静静说着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有个错觉,他会留下来。 不过这也好。 那顿,果然不是青菜豆腐,是惨无人道的小粥。 他说医女嘱咐吃清淡些,不过有皇帝陪着吃,倒也不枉。 ...... 咕噜一声,小狼爬了上来,蜷到她肚子侧边,伸爪拍了拍她——这小东西今天也委屈,龙非离在,夏桑和清风不知道把它弄到哪儿了,后来那人走了,它才被放了出来,满身泥浆。 它似乎只爱跟她睡,有时蝶风她们带它,它很快就溜了回来。 她把它抱紧,道:“小狼,到时姐姐带你一起走吧。” 小狼挣脱了她,爬到她的枕畔,眯着眼睛看她。它眸中蓝绿色的光芒大盛,那沉凝的神色突然竟不似已一只幼兽,璇玑从未看到过它这样,正好奇,它突然伸嘴去拱她的唇。 “小色~狼!”她笑骂,又把它拽了下来,道:“小狼,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先辈一样强大啊?” 她闭了闭眼,白天的嗜睡感好像全都跑光了——今晚,龙非离回了储秀殿。临走前,蝶风好像是这样说的。 ****** 储秀殿。“皇上。” 龙非离放下手中的书,瞥向门口。 夏桑去开了门,进来的是徐熹,夏侯初,还有一个颌下有须的青年。 室里,龙梓锦和清风对望一眼,这三人进来似乎带来了紧窒的气氛。 “怎样?”龙非离嘴角微扬。 “皇上,玉桓先说吧。”那青年面色沉凝,道:“年府那名假左幽王已经离开,属下亲自监视他出了帝都。” 这青年正是帝都数万禁军统领,段玉桓。 龙梓锦道:“九哥,还是你好计谋,这年颂庭和温如凯都不召见,让他们不敢有什么动静,只等着看你怎生交兵权。” 清风冷笑,“年相那老狐狸终究还是等不住,这匈奴的左幽王已经暗中过来联络了。” “等不住的不是他,是匈奴那边,他们迫不及待要攻来。”龙非离淡淡道,又望向夏候初,“夏侯,君望那边怎样?” 夏侯初颔首道:“皇上请放心,君望对士兵的排阵布势,已训练得七七八八,即使现在开往前线也绝对没有问题。” 夏桑笑道:“这样即使咱们找不到大将军王的后人,皇上还是能把三十万大军交给君望将军,让他领军御敌,君望将军本就天性聪颖,多年来皇上一直让他在前线暗中观摩,都道西凉边关三员大将骁勇善战,殊不知还有个宁君望将军。” “夏侯,在开战之前,你务必不能让君望的身份先外泄。”龙非离沉声道。 “夏侯明白。”夏侯初神色一凛。 “徐熹。” 徐熹上前,低声道:“皇上,老奴那天亲自守在年府,这假的左幽王前脚一走,年颂庭便出了府,去接真的左幽王。跟着年颂庭的探子回报,估计人后天便到年府。” 龙梓锦冷笑道,“年相这招真是高。他早知道九哥和太后两边都会派人去监视他和匈奴那边联系,便弄个假的左幽王出来,让我们听些假消息。” “我们埋在年府的探子一走,他便让他的义子去接真的匈奴左王,那真正的开战时间,还有他们里应外合的行军路线图,我们便统统不知道。好在九哥早便料到他有此着。” “九哥,你打算怎么办?咱们再派探子过去?” 龙非离轻声道:“不。这次,朕亲自到年府走一趟。” 众人大吃一惊。 “事关重大,朕要到年府去住几天,亲自去拿那路线图。” “皇上,年相这人生性多疑,如果您到他相府去,他——”段玉桓失声道。 “这倒不必忧虑,一来,咱们的探子已经去过。”龙非离微微阖上眼睛,道:“二,如果年嫔有重要秘密要带给她父亲呢?” 龙梓锦恍然大悟,“九哥,原来那天你留年璇玑在这里是有意让她听到你要找白家后人的消息?” 良久,众人却不见声息。 夏桑看去,只见皇帝踱步到窗前,负手凝向窗外。 凤眸流光疏薄。 ——年璇玑,朕在等你开口向朕提出回家省亲。你......会背叛我吗? 章节目录 106风雨前夕 > 凤眸流光疏薄。 ——年璇玑,朕在等你开口向朕提出回家省亲。你......会背叛我吗? “九哥,年嫔不能把消息传出去吗?如果这样......”龙梓锦担忧地道。 “你们都退下吧。” 他话口未毕,龙非离的声音淡淡传来。 “是。”众人不敢再多说什么,退了下去。 龙非离轻笑,凤鹫宫有他的暗卫,除非他愿意,年相的人怎近得她身......而年相是谨慎之人,会考虑到即使消息让自己的人拿到了,万一在传出的过程中,教人截获,打草惊蛇,以后想再拿到消息便难了,所以看上去最不可能却最稳妥的方法是:如果璇玑拿到了消息,让她自己把消息带出去。 在这个时间里,不管年相还是他,一子错,满盘落索。 在她身边的暗卫会向他报告一切可疑的事情。 近日一切无波。 他突然击了击掌,一个身影,从檐上飞身而下。 “主上,年嫔那边没有动静。”暗卫低声道。 “给朕说说年嫔煮茶爬树的事,说说她每天的事情。” 皇帝的声音轻轻淡淡,那暗卫微微一怔,他们只会拣年璇玑身上可疑之事报告皇帝,似这等生活琐事......主上怎么突然有兴趣听了? 皇帝亲开的口,他不敢怠慢...... 龙非离闭上眼睛,静静听着暗卫报告她的微细事情。 ——龙非离,你累吗? ——夏桑,清风跟在你身边很久了吧? ——这样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嗯,真好。 ——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 ——这顿咱们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是谁的声音充斥一室? 龙非离,你疯了...... “你退下吧。”凤眸再睁开的时候,恢复了清明。 窗外钩月晕浅,西凉的月似乎很少有满过。 ****** 逃跑的话,需要周详的计划,路线,还有......钱。 他什么时候会带她出去找寻白家后人,怎么会带她? 夏天的......哪一天?哪本要命的小札到底在哪里?会被谁捡到了吗? 凝着床顶精美的龙凤呈祥镂空雕花,璇玑愣愣出神,光线从窗花透进,已经天亮了,向来嗜睡的她竟然失眠了一整晚。 苦笑。 肚子上一沉一痛,却是小狼一脚踹上她的肚子,趴在她身上瞪着她。 “坏东西——”璇玑咬牙切齿,“姐姐正在思考很严肃的跑路问题,你自己一边玩去。” “娘娘,你起来了吗?”蝶风的声音在外面轻轻传来。 “起了。”压根就没睡过。 蝶风推门进来,笑道:“娘娘,崔医女过了来,说是奉皇上的命,来给娘娘再诊诊身子。医女在外面候着呢,奴婢赶紧给娘娘梳妆。” 璇玑微微一怔,良久才应了。 蝶风察颜观色,却以为她是欢喜,喜孜孜道:“瞧娘娘高兴得都迷糊了,不过托娘娘的福儿,娘娘得皇上眷宠,咱们凤鹫宫的奴才这两天走在路上,哪个不是神清气爽的?” “蝶风,嘱咐下去,千万别张扬。”璇玑苦笑道:“圣意难测,莫以今日宠,忘却来日舛。” 何况,今日也非宠。 蝶风扑嗤笑了,道:“是是是,谨遵娘娘教诲。” 巧手帮璇玑把发髻一绕盘好,又道:“不过是逗着娘娘玩儿的,蝶风早就告诫了他们的。” 璇玑一笑,心里不觉几分黯然,日后离开了,自蝶风而下,对凤鹫宫的人,她怕是多有不舍的。若她走了,皇帝会迁怒于他们吗?年府那里,她倒不甚担心,毕竟年相势大——得找个机会探听一下那人的口风才行。 出得去,崔医女已在外面等候着,身后还站了两个女僮,约摸便是跟着侍候医具和抓药的小医僮。 她对这医术高明为人又甚为刚正的崔医女很有好感,吩咐蝶风去添茶,拿几色小点和蜜饯等一些零嘴儿上来。 崔医女连声道使不得,细细察看了她的脸色,又帮她把了脉,笑道:“娘娘的病已大好,只是余寒还没清净,身子需好好调理才好,不然落了病根,这身子一薄,以后有孕了,不免多受罪。” 有孕......璇玑怔然,随即想,她和他又怎会有这机会?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身~体强健,这宫中妃嫔虽不多,也绝不少,他膝下却还无一男半女。 崔医女开了药帖,只道让僮子熬好了送来便告辞,说是要去把她身子的情况复禀徐总管,那是皇上亲自交代下来的。 他竟对她这般......璇玑越发乱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厅门廊下,前方,蝶风把崔医女一行三人送到园子门口。这时,一个小医僮突然低声嚷道:“崔姑姑,我把东西忘在屋里了。” “你这小丫头。”崔医女低斥,“还不快去取。” 蝶风正想领她过来,那僮儿却是个冒失之人,已一小溜跑了过来。 璇玑笑了笑,想把她带进去,小僮却已飞快地奔进了屋里。 璇玑身子却微微一僵。 在那僮儿与她擦身而过的瞬刻,她的手里被暗中塞进了一张纸条。 章节目录 107想吃了你 > 璇玑笑了笑,想把带进去,小僮却已飞快地奔进了屋里。 璇玑身子却微微一僵。 在那僮儿与她擦身而过的瞬刻,她手里被暗中塞进了一张纸条。 ****** 遣散了屋里所有人,璇玑把房门也紧扣上,才满心惊疑地打开手心的纸条。 小篆,却是一手好字,笔画如钩,气势雄浑。 璇儿知启: 悉儿在宫中蒙受苦难,为父心焦若焚,父多次欲遣汝母进宫探视,奈何君为臣纲,父一生以清正许,惶恐此举遭人诟病,父以权势横行,父在朝难为,儿在内苑难处,多番思量之下,深感礼不可废逾,故未对儿探望,望儿怜父苦心。汝母挂念竟至病重,父不得已,唯传此消息,如儿能得吾皇垂悯,出宫与母一聚,则父折福寿亦无憾。 把纸揉了,璇玑心里慌乱复杂,这竟是年相的亲笔笺! 这些日子以来,璇玑在宫中荣~辱参半,她正疑惑那权相为何不闻不问,现在看到这方小笺,才知原因。这纸笺写得在情在理,即使落进别人手里,也无可诟追。 只是——她苦笑,这当真是她那爹爹心里所想?他一直不让年府女眷进宫探望璇玑,真的如他所说,他清正自许,怕落了人口实,说女儿和外戚多有联系? 这笺子与其说是解释原因,表明“苦心“,不如说,他的目的只在于末二一句:出宫与母一聚。 他想她出宫,回年府省亲! 为什么! 她还在思量着,却听得门外蝶风急声唤道:“娘娘,不好了——” 她吃了一惊,赶紧去把门开了,“这宫里出什么事儿了吗?” 蝶风扶着她进了屋,蹙眉道:“刚才,华音宫的玉公公刚来传旨,说太后邀各宫娘娘到华音宫一聚。” 璇玑一凛,又闲闲笑道:“瞧你这丫头说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儿不好了呢。” 蝶风一脸苦恼,“别的娘娘不说,娘娘你每次上华音宫都没好事。” 璇玑愣了下,想想倒也是,不禁担忧又好笑。 “玉公公说下是什么事没有?” “听说是玉致公主回来,前阵子也和皇上还有两位王爷聚过了,现在就和各位娘娘聚聚。约摸过段时间,公主便又要回名剑山庄了。” 璇玑点点头,这位公主的事,她近日也是有所闻的。 她想了想,又低声问:“皇上回去吗?” “这倒没听说。”蝶风懊恼地摇摇头。 ****** 到得华音宫的时候,璇玑才知道,龙非离也去了。 龙梓锦和那变态龙立煜也在。 看座次团团坐满,每人背后一堆黑压压的太监宫婢——似乎所有宫妃都到齐了,只单等她一个。 门口的太监才打了个喏儿:凤鹫宫年嫔娘娘到。 自主位上的皇帝,太后到所有人,那数十道目光便镁光灯似的刷刷落到她身上。 “都怪你,咱们迟到了。”璇玑对蝶风佯怒道。 蝶风吐吐舌,璇玑本就不是好装扮之人,又想那主角是玉致公主,对穿衣出席并不惦心,只挑了套素净的衣袍——实际上原来的璇玑对衣服颜色的特殊偏好,非红则紫。说是素净不过是和其他大红大紫的衣服对比。 蝶风一看,不乐意了,嫌这紫衣太素色,说不能在各宫娘娘面前丢了脸。璇玑磨不过她,只好让她撮弄起来。 这细细一收拾,出门前顾镜自览,璇玑也失神了片刻。 琉金团花抹~胸外套一袭珊瑚霓红锦袍,和抹~胸同色束腰,腰上流苏轻摆款动。 这袍子缎上无花无纹,一抹火色夺目艳透,却又在襟,袖,裾处镶了彩蝶拱花藤图,举手投足之间,这胸脯微耸,衣袖翻飞,裙裾委地袅袅,那蝶便似要飞出来一般,摄人心魄。 发梳朝云轻髻,只在几处裹了珍珠,也不用其他宫花什么的,以来托衬在髻上斜簪的黄金翠叶凤头钗。和发髻珍珠相映衬,这耳上也坠了一双明月珍珠环。 这钗子和珍珠却是那次龙非离连着那被她不识宝拿来盛露珠的羊脂萃玉瓶一起赏赐的。她平日甚少化妆,蝶风又仔细帮她描了眉,两颊薄抹了些许胭脂。 璇玑并不得华妃等人之美,但这白净细腻剔透的肌肤却是过之而无不及的,这颊上两抹淡薄的红晕如绯,更显得肤光胜雪,颜容不可逼视。 蝶风相扶着,璇玑慢慢走到太后,帝后面前,拜倒行礼。 那几人应了,太后又笑吟吟的让玉扣子赐座。 才坐了下来,蝶风便弯腰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你甭怪奴婢,刚刚你没看见皇上看你的眼神,就像想把你吃了一样。” 璇玑好笑,龙非离若想吃了她,那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情~欲,而纯粹只是想把她办了。他厌烦她,她也常惹怒他。 这样一想,不禁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淡淡的目光似乎也正从她身上掠过。 章节目录 108预见未来 > 这样一想,不禁朝他看了一眼,却见他淡淡的目光似乎也正从她身上掠过。 璇玑不觉微窘,别开了头,却撞上另一道目光,紫宁王爷龙立煜。 那眸里的火热,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想起在柳湖畔,他嘴唇在她肌肤上蠕动的感觉,那股心寒又涌了上来。心里叹了口气,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哪一点教他看上了,若要美人,这位王爷只怕多的是,她和他的交集,似乎只是——她打过他,难不成这龙立煜真是个受虐狂? 年璇玑.....龙立煜看璇玑低下头,心下冷笑,紧握住拳。他又往皇帝的方向看去,隐约中,他只觉龙非离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 在龙立煜身旁的龙梓锦却一直注视着太后背后的如意。 如意微微看了侧首的吉祥一下,吉祥眸光掠过皇帝,又在璇玑身上顿了顿,嘴角噙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有点冷,有抹嘲弄。 如意苦笑,却被灼灼的视线掘住,抬头便见龙梓锦深深凝着她。 这些辗转间的复杂,蝶风却并没有注意,她只关心一个人——安瑾。她原先在如意手下做事,只是如意这人似乎从不立党结派,对每个人和善,她待蝶风甚好,但蝶风却也算不得她的心腹。 后来如意派遣她去服侍璇玑,她跟了璇玑,便一心向着这位年嫔娘娘。 安瑾自璇玑进来就冷冷盯着她,那眼神里的诡谲,蝶风又怒又惊,只怕她对璇玑不利。 这时,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却从内屋里传来,“娘娘们都很漂亮哦。” 数个婢女簇拥着,一位周身罗翠的娇美少女走了出来。 “你这不懂礼数的丫头,大家都在等着你呢。”太后笑斥道。 “母后,九哥不怪罪便成。”来人正是玉致公主,她走到龙非离面前,福了一福,甜美的眸子凝着龙非离溜溜转。 夏桑就站在龙非离背后,他看了玉致一眼,又轻轻侧过头。 龙非离笑道:“玉致,过来见过朕的皇后。” 坐在他身旁的郁弥秀闻,娇羞一笑。 朕的皇后。璇玑心里一涩,随即想,这里涩闷的又岂止是自己。不觉扯了个笑。 龙非离七岁即位,十四岁上下太后便为他了妃嫔,但后位与四宫的妃位却一直悬着,直到先前的大婚。玉致离宫数年,对他的几名新妃却是不认识的。 “皇后嫂嫂好。”她飞快冲皇后喊了声。 郁弥秀正想回话,哪知这小公主已经走了下去和龙非离几位新妃打起招呼来。 她一愕,龙非离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玉致自小便教母后和三哥惯成这性~子,皇后别见怪才好。” 太后笑骂道:“皇上这话可怨死哀家了。这儿最惯她的还不是你。” 郁弥秀虽不喜玉致礼数不周,但很早之前便听说过这玉致公主比真正的金枝玉叶更金贵,先皇皇帝太后都对她娇宠之极,加之现在皇帝又对温声细语,她甜喜上眉梢,心里哪还顾得上去管玉致。 “华姐姐好,不对,现在是华妃嫂嫂了。”玉致走到华妃面前,笑道。 华妃娇叱道:“小丫头,乱嚼什么舌根子。” 华敏是太后的侄女,在成为皇帝的妃子前也进过宫多次,是以和玉致算是旧识。 玉致眼珠一转,道:“你不愿意我叫你嫂嫂,这里可是很多人抢着要呢。” 华妃嗔怒,只不去理她。 玉致哈哈一笑,又走去与龙非离其他几位新妃打招呼。见过慧妃和安瑾以后,她在璇玑面前站好,蹙眉看了她好一阵子,“你是年嫔嫂嫂?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璇玑黑线,挤出个笑,道:“想来是公主认错了。” 玉致走出来的当口,璇玑也早已认出,这小公主就是当日在储秀殿门外遇到的那名管她要衣服的少女。 她当然不会白目到承认自己就是骗她猪在天上飞的人,再说那天她在储秀殿的事也不能让人知道。 玉致又狐疑地瞅了她好阵子,才回到太后身旁坐下了。 这时,太后却道:“年嫔啊,哀家日前听宫中几个外事女官谈起,才知道你母亲病了,是吗?” 璇玑心里一咯噔,怎么又绕到她头上来了? 她突然想起年相那信笺,这时一个激灵,他让她回去,是不是想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原来的璇玑是不是和年相有什么约定? 这连串想起来,那日在储秀殿听到的.....与匈奴开战在即,龙非离移交兵权的事——她越想越心惊。 太后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 突然又有个想法冒上来——那小札预龙非离会携她一起去找大将军王的后人,可是,如果说已经预见了未来呢,那未来可以改变吗? 她绝对不会把龙非离的事情告诉年相,但如果她借此提出回家省亲,是不是这次就能藉机从年府逃跑呢? 章节目录 109皇帝给你 > 退一步来说,既使这次她逃不掉,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查探一下逃跑路线? 太后这样问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这女人一直想要她的命—— 如果自己回答是,即是说自己和外家一直互通消息。她想了想,倒不如不正面回答。 压住心里的颤抖,离了座,到皇帝,太后面前跪下,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惶恐,知道万万不该提这请求,只是母亲病重,臣妾实在忧思难安,恳请出宫一趟,看看母亲。” 太后神色微凝道:“哀家还预备让皇后备些礼品和宫中好药,让宫中几个医女走一趟的,虽说后妃不可轻易离宫,现在,你这样说,倒也无可厚非,这——皇上,你拿个主意吧。” 龙非离道:“年相对西凉功劳至大,又是朕的丈人,现在年夫人病重,朕也好生惦念,这样吧,朕明日与年嫔到年府走一趟。” 皇帝的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吃惊艳羡却又嫉~妒。 月前,皇后父亲染病,皇帝也只是派了太医过去。凭什么她年嫔就得到圣眷,皇帝为她罢了早朝还不够,现在还要携她回家省亲!这等荣耀,即使是皇后也还没有过。 璇玑低着头,看不到龙非离的神色,他的声音低沉,但也不愠不洌,她却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强烈的不安战栗把她压得透不过去气来。 席间,她想看看龙非离,但不知为什么,却一直不敢看他。 后来的宴食,她也食不知瀡,其实说是家宴,也不过是每人前面放了小榻分开吃食。 宴罢,她领着蝶风走出华音宫,那些妃嫔虽一个个笑得花儿般,但暗里看她的眼光,便似要把她戳穿一般。 ****** 璇玑怔怔仲仲走到御花园,突然一声娇~笑在背后响起。 “小太监。” 她一怔,蝶风众婢也愣住,一个人从后面转了出来。 却是那玉致公主。 “年嫔嫂嫂,小太监。”她眼珠碌碌,黠笑道。 璇玑知道她认出来了,讪笑一声。 玉致倒没为难她,并没追问那天她到底为什么要乔装太监,只道:“你那天是不是掉了东西?” 她这话一出,璇玑大吃一惊,失声道:“那本小札在你那里?” “哈哈,果然是你的哦。”玉致抚掌大笑,又问:“很重要的东西么?” 其实她看璇玑神色,已猜到七八分。 璇玑焦灼,急道:“你是不是已经看过了?” 玉致点点头,又蹙眉道:“可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璇玑又喜又疑,那就是说那些要命的札文玉致还没有看到,是札文显现后又消失了吗?不管怎样,先把这小札拿回再说! “公主,那是璇玑很重要的东西,请把她还给璇玑好吗?” 玉致眨眨眼,道:“年嫂嫂,你拿东西跟玉致换吧。” “公主想要什么啊?”璇玑好声好气笑问,心里直想把这欠扁的死丫头掐死! “你把九哥给玉致,玉致就把那本本还给你。”玉致一本正经道。 蝶风等人都倒抽口气,这玉致公主说话还真是肆无忌惮。 璇玑黑线,你九哥是我的吗? 她忍着伸手到玉致颈子的欲~望,深吸了口气,扯了个笑,道:“行行行,你拿去吧,甭客气!” “哇!”玉致大笑,向旁边的人道:“九哥,你是玉致的了哦。” 璇玑吃了一惊,却听到蝶风等人惶恐下跪:“奴婢叩见皇上。” 她彻底呆掉——又战兢地往旁边看去,御花园里,龙非离正冷冷看着她,后面跟了徐熹,夏桑和清风等人,还有......龙梓锦,安瑾,吉祥也在? 这都是什么组合?不过,呃......人很齐啊! “臣妾见过皇上。”她垂了眸,头皮发麻——这刚刚她说了什么啊,把皇帝给别人? 龙非离一脸不善,应该不是为她说的话生气吧? 良久,没有声音。 眼角余光是蝶风等人还惊颤着跪在地上。她心里七上八下,这时,玉致又附嘴到她耳边道:“估计九哥玉致是拿不了了,玉致好好想想,看嫂嫂你能拿什么跟玉致交换,想到再来找你哦!” 玉致说完,吹着口哨,蹦跳着便走得老远。 这下,璇玑的小宇宙终于忍不住爆发,抬眸喊道:“死丫头,东西给老娘拿回来!” 当然,璇玑没追着玉致,不久之后,还答应了玉致的交换条件,两人去做了些荒唐事,惹了很大的危险,龙非离知道后大怒,一气之下要把玉致嫁给外姓藩王,璇玑死活求情,却被龙非离禁足在储秀殿,准确说是——在储秀殿的龙帷内,足足折腾了三天,龙非离才赦了玉致的“嫁”祸。 只是,那是从年府回来不久以后的后话了。 现在,她莲步方移,手却教一只温热的掌捉住。 她咬唇看去,龙非离一脸寒霜。 章节目录 110不告诉你 > 现在,她莲步方移,手却教一只温热的掌捉住。 她咬唇看去,龙非离一脸寒霜。 她不敢再捻龙须,只能恨恨用眼神秒杀玉致跑得速度的欢快背影,估计是最后那句“老娘”比较通俗,众人一脸惊愣地看着她。 “臣妾——”她也愣愣着和龙非离交握的手,把脑袋搜刮净,想说句什么,奈何无话。 龙非离拉过她,冷冷往前走。 头脑发热只是暂时,虽然现在胆惊心战,璇玑总算还是个尽责的主子,看着跪了一地的凤鹫宫的宫人,低声道:“皇上,能不能让他们先起来?” 龙非离回头朝夏桑淡淡道:“夏桑,他们的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他们什么时候起来。” “奴才遵旨。” 龙梓锦看着夏桑那颇不由衷的应答,笑道:“夏桑,本王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夏桑翻翻白眼。 “为什么做这苦差事的又是你而非徐熹?” “王爷,你下回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说法?” “那本王支持你把徐熹拉下来,你坐了他的位子,就不必如此苦恼了。”龙梓锦笑得璀璨,一口白牙闪亮。 如果龙梓锦并非皇帝的兄弟,夏桑发誓会把他敲晕,然后扔到前面的湖里喂鱼。 徐熹面无表情道:“王爷,你下次能不能待老奴不在了,再唆摆夏桑?” 龙梓锦扬声大笑。 很快又噤了声——龙非离瞟了他一眼。 有感龙非离现在心情恶劣,见不得别人欢颜......他自小便对这位九哥又敬又怕。 “徐熹,你带吉祥到库房,另外,待会派人把那串西海碧华珠拿过来给朕。”龙非离搁了话,便拉着璇玑隐进了前面的兰林花荫。 吉祥眉梢淡漠,只冷笑道:“徐总管,咱们走吧。” “吉祥姑姑请随老奴走。” 龙梓锦朝夏桑一笑,也离开了。 凝着那两抹消失了的背影,安瑾咬牙,拂袖领了双婢和一班内侍便走。 “夏桑恭送娘娘。”背后,夏桑淡淡道。 安瑾越走越怒,眼泪蕴在眶里,昨天在凤鹫宫,他就让她这样跪在门口,到后来出来让夏桑传膳才让众人起喀,却不曾对她说一句话,便又进了去。 今日宴散,看到他和陵瑞王爷,玉致公主一起走出来,她跟了过来,想与他说上几句话,才与他见了礼,焉知那玉致公主却发现了年嫔,他便也跟了上来,现在,虽说为那jian人的口不择惩罚了凤鹫宫的奴才,却又在众目睽睽下领着那女人走了。 那她到底算什么? 年璇玑.....眸倏地冷了。 ******* 夏桑索性在附近的亭子寻了一张石桌坐下,眉梢一动,把不远处走过的两名小太监招了过来,道:“给爷沏两碗茶过来。” 又对一直默不作声的清风道:“老怪,过来坐吧。” 清风坐下,眸光微微掠过那片兰林。 “老怪,多年朋友,夏桑只想说一句,如果你现在担忧的不是皇上,其他的人你最好不要多想。不管皇上怎么想,她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夏桑抿了口茶,懒懒道。 清风一凛,随即冷笑道:“你在胡说什么?” 夏桑却站了起来,扬声笑喊:“蝶风姑娘,你们喝茶不?” 跪在地上的蝶风与众婢互望几眼,哭笑不得,还指不定皇上怎么惩罚她们的主子呢——这茶哪喝得下? ****** 和柳林麒园一样,兰林前面也有一抹小湖,湖面光洁,可照物可鉴人。 璇玑被龙非离带到这里,便被冷落在一边,男子负手而立,神色冷漠地望着那片湖,不知道在想什么。 璇玑本来就为他要带她回府省亲的事烦恼,一来,有他在,她根本没可能逃,二来,确实说不上为什么,但她一直介怀着他在华音宫跟太后说的话。 ——朕明日与年嫔到年府走一趟。 是他一贯说话的语气,但她没来由的害怕。 看他不吱声,心里忐忑,陪他站了一阵子,看他没有什么惩戒自己的意思,胆子也大了些,四处瞟了一下,自发到后面一张石椅坐下。 龙非离突然道:“你有什么东西落在玉致手上了?” 璇玑一凛,那东西可不能让你知道,皱了皱眉,刚想回答,他却冷笑道:“谎话准备好了?” 璇玑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打算说谎,我只是想说,我并不打算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 龙非离脸色微变,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是皇帝,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 章节目录 111她抱了他 > 璇玑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打算说谎,我只是想说,我并不打算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 龙非离脸色微变,并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他是皇帝,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 璇玑话出了口,也有点后怕。龙非离变了的眉色,她是看到的。 不禁微微垂了眸,却看到他明黄镶银的鞋子渐渐移近。 那每一步,都像走在她的心上。 偏生,他走得如此之......慢,他绝对是故意的,狡猾的心理战术。 她心里的沉凝越来越重。 一不合,继而动武......脑袋鸡冻得只剩下这八个大字。 终于,忍不住左右看看——哪个方向逃跑起来会比较没那么容易被捉。 貌似是都行不通,他会武功轻功,那身手还似乎非一般的彪悍。 这兰林密隐,似乎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呃,当然,即算他把她拖出去大路上那啥,这宫里的人也只会说,皇上英明。 倒是水路比较要得,他好像不会水性。 投湖......?这样一想,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 龙非离重重拧了眉心。 这女人总能这样,自顾自乐。 朝上,这几天年相永华忧心仲仲,这等七情上面,谁不知道年夫人病了? 年璇玑。 当那小僮把纸笺交到你手上不久,暗卫已经把消息带给我。 太后华音宫设宴,一为玉致,二便为你。 三方的游戏,怎么才算得最稳健?那便是两败俱伤,第三者不费兵卒,收渔人利。 太后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这场游戏的规则。 当日,当真只为侄女华妃而要寻下毒的借口缢死你么。 醉翁之意在——她一直在帮年相制造造反的理由。 你死了,其父年永华便有了讨伐皇帝的借口。朕七岁即位,不敢落一天怠慢,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巩筑的西凉的平泰繁华,他年相若要反,总得寻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否则,怎去堵绝那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年璇玑,其实你知不知道,最想你死的人,是你的父亲。 上次太后一计未成,现在,她也在等你提出探病之措,年嫔与外家多走动,日后,也是诟杀你的一条罪状。 朕一直等着你提出回府,你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滋味该是怎样? 很痛快吧。 朕只知道,朕现在并不痛快。 你踏进华音宫的大门,一身鲜艳的红裙,裙踞委地,袖子微微一动,那袖襟处的蝴蝶便似要飞出来一般。 你跟你的贴身宫婢在低声说着什么?你在笑。 这样明媚的笑容,会刺痛人的眼睛。 朕厌恶你的笑。 在麒园,千年前的紫苏树藤上,你说你喜欢朕,你愿意为朕去改变。 喜欢?这便是你年选玑的喜欢? 当玉致玩笑说,用朕与你落在她手上的东西交换,你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的唇微微翘起,还是那样欢快明媚的笑。 很好,真的很好。 现在呢,你又在笑什么? “玉致手上的东西你不打算告诉朕,这为什么展的芳颜,年嫔也许愿意与朕说说?” 冷沉的声音就在头顶。那莫名的害怕的感觉.....盯着地上绿草丛里男人近在咫尺的靴子,璇玑不觉捏了捏手心,都是冷汗。 她不敢抬头,只道:“皇上要听,臣妾自是千情万愿,只是,皇上能不能先答应臣妾一件事?你能不能站在原地别动?” 她真的害怕他靠近。 龙非离冷笑,“别跟朕说条件,也许你想你凤鹫宫的奴才跪到明日?” “你——”璇玑一急,倒自己站了起来。 两人不过寸步,他高她矮,呼息能闻。 他眸里的寒冷和怒意,她发誓,刚才一个照面,看得清清楚楚。 “臣妾刚才只是在想,如果你要惩罚臣妾,臣妾可以......投湖逃跑,因为你不懂水性。”璇玑悻悻道,想了想,又赶紧补充,“我绝对没有把你推进湖里的打算。” 说完,她呆了呆,天杀的,她说了什么啊,此地无银三百两。 抬头看去,那人薄唇紧抿,眸阴沉似潭。 她无措地望着他...... 他眉间的凌厉就似下一刻便要上前把她的脖子扭断。 出乎意料,他冷冷一笑,却转了身,踱步到湖边, “这想法甚妙。”他漠漠的声音传来,“朕在登基前夜,便是在这里被人推了下去。” 璇玑浑身一震。 双眸圆睁,目光怔怔落在他的高大挺拔的背影上。 说不清心里想着什么,已走到他背后。 ——你就没有小时候,就没有需要人保护的时候吗?她曾愤怒地朝他这样喊。 他说,抱歉让你失望了,朕没有。 “你不是要朕离你远点吗?走过来做什么?”他冷笑。 璇玑做了件她事后也觉得头脑发热的事。 她伸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抱,出事了。 章节目录 112抱出了事 > 她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抱,出事了。 他的身~体有点僵硬,却没有摔开她。 “龙非离。”这时,也没心思去说什么皇上臣妾了,他的名字是她最直接的称呼。 “如果璇玑那时在,璇玑一定会把那小孩救上来的。” 皇帝没有出声。 璇玑呆了呆,又低声道:“你觉得我说的很好笑吧,你现在很强大,可是,生老病死,无能为力的时间谁没有经历过,你那时一定很害怕吧——” 她在说一个皇帝的怯懦吗? 他还是没有声响,但她能感觉到他沉葛浓戾的气息。 她窒了窒,有点害怕.....圈在他腰上的手却还是紧了。 这时候,很容易想到夏天那种绕着灯火折腾的丑蛾子。 只是,飞蛾扑火的时候,是快乐的吧。 她笑了笑,想了想,又柔声道:“你不喜欢我救你,那璇玑教你游泳好不?花式不是很会,别以为狗爬式是最容易学的......” “滚!” 他的袖子微动拂向她,她只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压来,不由得踉跄着跌出几步。 知道他留了力,不然她..... 咬了咬唇,慢慢转过身,没走得几步,却被人粗~暴的伸手挟进怀中。 他一向冷静的可怕,今天情绪却似乎并不稳。 璇玑心下乱跳,微微凌空的脚没有挣动,只任他去了。 她的身子很快被扳过,然后,就这样跌入他深沉又暴戾的凤眸里。 他冷漠,却一直是温雅的,这时...... 她怔怔凝着他那张秀致得如水墨完美泼磨的脸廓,他的眼睛带着冷意,手抚上她的唇。 她的呼吸几乎停住了,却矛盾不过心跳如雷。 刚才他拉着她过来时,手上的温暖似乎在顷刻间散尽。 他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修长,琼玉般美丽的手,冰凉冷漠无所谓得似乎这只不过是一场狎玩。 她却傻了一般,闭上眼睛,像在柳林屋檐那晚。 睫毛才阖上,那炙热的气息便像风暴一样把她吞没掉。 他甚至懒得去吻她,迫切得直接用舌卷进她的口腔.....他的舌顶到了~她的咽喉深处,缠遍她檀口里的每寸芬芳,全然是掠夺,她又羞又恼又疼,忍不住伸手去打他,却被他的大掌剪缚了双手在背后。 他另一只手紧压在她脊梁上,她胸~前的柔软便只好没有了廉~耻地贴合在他强健的胸~膛前。让他充分享受着她的软腻逢迎。 身体被摆布成迎合他的角度。 终于,他肆虐完她的口舌,那薄薄的唇慢慢移到她的颈项。他的头颅埋在她的颈子间,吃吻着那里所有的雪白。 她耳畔竟尽是他粗重的呼吸, “年璇玑。”她好像听到他淡得几乎听不清的轻轻的声音。 按压在她背后的手,拉开了她那件迷艳的外袍。 璇玑想自己是疯了,已经完全忘掉了要去挣扎......明明他的双手突然放了她。 他的眼睛暗得炙得她不懂去形容。 然后,她的身体凉了,腰间束带被他扯开。 她的外袍散落在地。 他把她横抱起放到那艳红的袍子上。 ***** 兰林深处,两个小太监满脸涨红,惶恐慌乱地互望着对方。他们奉徐总管之命把那串价值连城的西海碧华珍珠带了过来。 却不敢走近,皇帝和年嫔娘娘......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东西放下,给朕滚!” 两人吓了一跳,把手中的锦盒放到草地上,叩了头,连滚带爬地走了。 璇玑咬唇,急急把那人刚才快速罩落在她身上的明黄龙纹锦袍扯开,将地上自己那件外袍套回身上。这光天白日的,这林丛幽木里,他对她...... 一张脸火热得像要迫出火来,好在还没有...... 龙非离手里拿着东西,已经折了回来。 他拾起地上的龙袍穿上,也不看她,径自走到石椅坐下。 璇玑定定站在那里,快把地上的青草看出洞来,才听得那人的声音淡淡传来:“过来。” 她跺跺脚,有想逃跑的冲动,最后却还是死命地走过去了,才走近,便被他扯进怀里。 ****** “什么事如此慌张?” 转出兰林花荫,两个太监正惊魂未定的走进御花园,却教一道娇叱喝住。 两人一看,却是皇后娘娘,华妃,慧妃,瑾嫔,还有其他几个贵人才人。 他们当然不知道,宴罢后,华慧等妃便找上了皇后,说起皇帝要陪同年嫔省亲的事,说那年嫔凭什么,也不定用了些什么狐~媚之术,皇后笑道大家姐妹,哪里来计较这许多。她们正说着话,安瑾恰巧从后面走了过来。 众人便一道碰上了这两个神色张惶的太监。 “皇上——”其中一人结结巴巴道。 “可是皇上在哪儿?”一个才人喜上眉梢,竟忘了尊卑,皇后等人还没开口,她已抢先问了出来。 “在兰林。” 章节目录 113指温珠凉 > “可是皇上在哪儿?”一个才人喜上眉梢,竟忘了尊卑,皇后等人还没开口,她已抢先问了出来。 “在兰林。” “嫂嫂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啊?”地上太监未毕的话语被打断了。 皇后心里一动,笑道:“本宫道是谁来了,原来是咱们的玉公主。” 众妃后面闪出抹轻巧的小剪影。 正是玉致。 皇后刚想上前挽住她,焉知却教那慧妃抢先一步,拉住了玉致的手,玉致便冲她甜甜一笑。皇后心里冷笑,心道这容慧倒会讨好。华妃淡淡瞥了皇后一眼,嘴角微勾,又道:“小丫头不是与你皇兄在一起吗?” 玉致撇撇嘴,摆手道,“没了。” 这时刚才问太监话的那名才人笑道:“诸位姐姐,这小太监不是说皇上在兰林么?姐姐们要过去么?” 皇帝在兰林。诸妃里又有谁不想过去的,不过更想的是自己一人过去罢了。但这情势,这独乐乐怕是难为。 “如此甚好。”皇后淡声道,“这时节兰林的花开得正好,咱姐妹们一起过去走走也是件乐事。” “遇上我那九哥就更乐了。”玉致眨眨眼。 那慧妃啐了她一口,笑骂:“小丫头贫嘴儿。” 眼看一众妃嫔宫婢走了过去,地上两名小太监大惊,这皇上和年嫔娘娘——若换夏桑在此,洋洋一句话已经打发:皇上嘱咐勿扰。 这两名内侍到底还年稚,直皇帝和年嫔覆雨翻云这等私~密的话说不出口,这犹豫间一众莺燕却已走远。 安瑾跟在众人之后,嘴角微冷。 她早便知道皇帝与璇玑在那兰林里,却不出点醒。 都过去吧。 她受皇帝宠爱的时候,她们便一个个联合来排挤她,到她轩里说些尖酸刻薄的话儿。 璇玑,你也试试这种滋味。 嗯,它叫众矢之的。 ****** 璇玑被禁锢在龙非离的怀里,动辄不得,心里欢喜羞涩又哀愁。 刚才他们......如果那两个小太监没过来,他可会......她被他压在那糜红的袍子上,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褒裤里面,在腿根上周移,差点便抚上那最^的地方。 只是,她终究是要离开他的,如果彼此有了身~体纠~缠,她还愿意离开他吗? 脑袋里很快又再次辗转过他刚才对她所做的......这反反复复的思量,一张脸腾红,动作大了,一头磕到他的肩上。 他冷哼一声,信手打开了那紫檀锦盒。 那盒子方开了抹缝隙,便华光四漏。 璇玑吃了一惊,龙非离已从里面拣了串珍珠项链半挑了出来。 那搭露在锦盒之外的珍珠颗颗浑圆,个头硕大,光泽柔却瑰,周身似蕴了层澄蓝冷晕。最难得的是,这串珍珠竟每颗大小相若,这肉眼看去,竟似无毫厘之差。 璇玑往盒子里面看去,那隐在里面的半截珠子越发的泽光若璨,似七彩琉璃似雨后凝虹。形状,大小,光晕,色泽,厚薄,无一不决定珍珠的好坏,眼前这串珠子又何止是上乘的货色如此简单? “真漂亮。”她轻声赞道。 龙非离淡淡道:“玉致央朕拿这串西海珠已久,你说,若拿这珠子换她手上你的东西,她肯么?” 璇玑一怔,愣愣看着龙非离。 男人眼睫微阖,那眸中的情绪便遮敛去。 “不过,朕现在不想给她了。” 璇玑还在发怔,脖子上一凉,却是那人把链子套进她的颈脖里。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闲闲落到她的发髻上,手抚过她的耳垂。 璇玑突然记起这翠羽凤头钗还有着明月坠都是他所赐。 现在,还有脖子上这串—— 红衣,雪肤,珍珠。 他轻声道:“今日你进门的时候,朕便想,这串深海珍珠,你带起来必定好看。果然很好。” 他说着伸手抚到她的颈项上。 璇玑不由自主想起蝶风在华音宫说的话。 ——娘娘,你刚才没看见皇上看你的眼神,像想把你吃进肚子一样。 脸燥,心乱。她低下了头。 任男人的手从她的锁骨上探进抹胸里。 冰凉圆润的珍珠,他手指上的薄茧,他指缝间拈着珍珠,握上她^,轻轻摩擦。那奇妙的战栗的火热......她的下腹四骸便像涌过条条细细的热流。 终于,她喘息着偎进他的怀里。 他拢紧了环在她腰肢上的臂。 她浑身战栗,脑里只想着,他再这样玩下去,她必定废了,可悲的是她无法抗拒他,恍惚间,那颗颗珍珠像极了谁的眼睛,在悲伤地凝着她。 她不知道他想的是......也不知道紧接下来会在储秀殿看到的事。 更不知道,兰林入口处,那数十道或震惊或嫉恨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章节目录 114储秀殿内 > 璇玑不知道,因为她早已情动,闭了眼睛,偎着他,只任他的手在她身~体里揉捻,折磨。 龙非离耳目聪敏,却是听到了声息。 若放在平日里,那动静他早该有所觉。 他十四岁就有了嫔妃,那种鱼水之欢早已熟捻。 熟捻,并不沉耽。 然而,刚才仅仅是这样的狎弄触摸,他却有了情~欲。 那种放溺——玄黑眸里的迷雾顿时消散。 璇玑只感到肌肤上微痛,有什么散了......滴滴答答,然后听到便是珠子委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失措地看着那滚落在幽草丛中的颗颗华光。 环在她腰肢的手松了,她也没想太多,站起来便要去捡拾。 “回去吧。”他的声音微冷。 “这珠子——”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不心疼她还肉疼呢。 “据说是西海鲛人的泪凝成。”他扫了眼满地芳华,语气却是淡漠的。 “是紫苏的龙王吗?” 他眉心轻拧,“你怎么会想到他?” “紫苏死了,即使他不爱她,也总会有几分伤心吧?”璇玑按住心口,不知为何,问得有些恻然。 “传说,到底不过是杜撰的故事罢了。”龙非离冷笑,“若他爱她,根本不会让她死,若他不爱,她死了,他怎会伤心?” 璇玑一震,“杜撰.....我倒宁愿相信是真的。” 龙非离却打断了她,“回去吧。” 背影清萧,他已走在前面。 璇玑却忍不住俯低身子,他的声音传来,有丝远,有丝漠然低沉。 “不能为己拥有的东西,不如毁了它。” 这串珠子,他不是要送给她吗?为己拥有?她不明白他话里所指..... 只是,够到珠子上的手却终于缩了回来。 她喜欢这珍珠,并不为连城价,不过是因为他所赠,若他也不惜,她何苦去捡,教他小瞧了去。 默默跟着他转出兰林,前方,蝶风等人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 背后,那丛丛人影也安秩地散去,如迷雾一场......良久,有个身影折了回来,柔白的手指拈起那散落在草丛里的珠子...... ****** “朕让吉祥去库房挑了些礼物作你归省之用,下午你遣婢子过来储秀殿拿单子回去,看看可有纰漏之处,或者有什么你想要的,可以加上去。” 这是他临走前搁下的话。 璇玑凝着窗外远处的灯火微微发怔,蝶风刚好拿了汤药和晚膳走进来,遂笑道:“主子在想什么凭地出神?” 她看看璇玑颈子上红紫的痕迹,只掩着嘴儿笑。 璇玑羞涩,骂道:“死丫头。” 接着又奇怪道:“小狼还没回来?” 蝶风瞧了瞧门廊,摇摇头。 璇玑心里有点不安。 刚她回来的时候,小狼喜孜孜的从床上窜出来,扑到她身上,它嗅了嗅,却突然冷嗥了声,狠狠推了她一把便跑了出去。 她和蝶风都吃了一惊,若换了是个人,那架势竟有几分摔门而出的愤怒。 蝶风没有多大为意,璇玑却隐隐有感它是为她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味而暴~躁,之前,龙非离也抱过她睡,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般亲密。 她身上尽数沾染了他的味道...... 小狼不喜龙非离,她是知道,但这段日子小狼对他的态度却似乎越来越憎恶—— 她想着,又突然想起他交代下的事情,他让她派人下午过去,她这一发怔发愣,却早已误了时点,忙道:“蝶风,你到储秀殿走一趟,帮我拿点东西。” 蝶风点头,正想问是什么,璇玑却已轻声道:“还是我去吧。” ****** 其实撇开无法回应的感情,他待她也算极好吧。 挑礼物给她归省.....璇玑心里一暖,捏了捏手上的盘子,加快了脚步——之前病了,没有去采水。没有好水,她刚才泡茶时,便格外注意了工序手法火候这些微细。想送盏茶过去给他。 其实是......有点想他了。 在感情上,女人和男人不同的地方,也许在于,她们总要凭借些东西去表达,男人有时把心思藏得很深,很多时候却是直截了当,也注定了女人受伤的时候往往比男人更疼,因为她们交付时的那种千回百转,七窍玲珑。 星寂月微,今夜里的储秀殿安静得好像有丝过份了。 她上回拐了小路,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这次,她从大门而入,可是走到园外,还没有看到巡卫的禁军。 她微微奇怪,不觉也放轻了脚步,走过园子那段路,来到了他的书房门口。 甚至门口也没有人在守。 门虚掩着。 丝丝微微的极小极小的声音漏透出来,她突然想起深夜海里人鱼那种幽冥的哭声。 她不是个莽撞的人,即使不见通传的太监还是禁军,她也应该敲敲门。 然而她却轻轻推开了门,鬼使神差的。 然后像看过多次的电视电影里的狗血情节一般,盘子落地,溅起满手茶烫。 璇玑笑了笑。 书房里面没有再多的人。 只有皇帝和一个女人。 他们在激~烈拥吻着。 不过,如此而已。 章节目录 115只是妃子 > 璇玑笑了笑。 书房里面没有再多人。只有皇帝和一个女人。 他们在激烈拥吻着。不过,如此而已。 他面对着她,她能清楚看到他脸上神色,或许,也看得不是那么清楚吧,她的眼里被逼出了水汽,他的脸容其实有些模糊。 她怔怔看着他波澜不惊,只是眉宇微微蹙挑,似是不耐。 这时,他怀里的女子转过身来。 璇玑想笑。是吉祥。 许多天之前他那淡淡一探的内蕴,是不是叫做得到了证实?明明心里已有了防备,亲眼所见却原来还是会溃不成军。 吉祥真的很美。甚至比那艳~绝后宫的华妃还隐隐美上一分。如果,她也穿上这宫妃的华服,足以母仪吧。 此刻的她,唇瓣潋滟,却有丝红肿,那是被疼爱出来的娇~媚。她脸若朝霞,娇羞未退,平日的冷艳便减了数分,她.......也正蹙眉看着她。 戏里的情节都是怎么演的。 ——打扰了,你们继续吧。 还是该去拾起满地碎屑,然后华丽丽的被屑片戒出血来。 狗血了。 咽了口唾沫,向着龙非离福了一福,道:“臣妾奉旨来拿礼单,不想惊扰了皇上,臣妾有罪,这地上残籍臣妾回头唤人过来收拾吧。” 龙非离冷冷不语,那眉却拧得越发紧。 只是,那与她朱七有甚关系。 快步走出门外,想了想,把门掩上的间隙,璇玑淡淡道:“或者皇上需要璇玑在外守着?” 龙非离没有出声,盯着她,那深漩的眼睛,沉得像会噬人似的。 璇玑却一笑合上门。 门关上那一刹,拉过咯吱的一声,那一声把她心上的什么也拉断了。 她快步奔出储秀殿,狂乱地行进夜晚的皇宫里。处处是禁卫,都惊诧地看着她。 眼泪模糊了所有的光线,心,就像被钢线寸寸剜过,那线明明幼细却偏偏锋利。 其实,哭什么呢。 即使不是吉祥,他不是还有其他妃嫔吗?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们一样亲热如现在。 伤心个屁。你早早就有了认知,还说什么要把与他一起的回忆带走,既然要走,现在的难受又算什么。 只是,吉祥就是心漪吗? 阿七,你在嫉~妒,嫉~妒他心里那个人。对他而,你到底算什么。闲暇时一个调剂的玩物? 凌乱间,撞上了人,她听得那人闷闷哼出的声音。 她刚想道歉,对方去先扶住了她的臂。 “年嫔娘娘,你没事吧?” 她一怔看去,来者手挽宫灯,微微颦着眉心看着她,却是如意。 她旁边还站了个男子,龙梓锦。 “是璇玑莽撞了,姑姑没事吧?”她赶紧阖了阖眼睫,把水雾都掩去。 如意摇摇头,却甚为忧虑地凝着她。 璇玑苦笑,瞧如意与龙梓锦,又是对儿,今晚还真是幽会的良夜么?她不愿多留,只说还有事,急急道了告辞,便离开了。 ******* 如意眸光复杂。年嫔探病归宁,太后也让她备了礼物,她这过来储秀殿便是把礼单子给皇帝过目。不想路上遇上了龙梓锦,他也正要到储秀殿去,两人便一起走。 才没走多久,却教步履不稳的璇玑撞着。 望着璇玑的背影,她正微微出神。 龙梓锦的声音却在耳边葛然响起:“如意,本王猜不透,你为何对年嫔如此好?” 如意淡淡道:“如意只凭心做事。” “心?”龙梓锦突然冷笑,“本王怀疑你很快便可涅磐成仙了——” 他向来温柔,笑意朗朗,这时面容冷峻,有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如意冷冷一笑,把宫灯提高些许,拂袖便行。 龙梓锦眼神倏冷,他大手一伸,把如意揽进怀中,又迅速闪进一旁的小花园中,花荫拢簇,遮挡住了瞟望过来的禁军的视线。 “王爷,您要怎地,请放了奴婢,奴婢还急着要去给皇上呈礼单。” 男人的大掌紧紧压着她的腰,他身上紧绷压迫的气息便毫不忌惮地笼罩着她,如意也怒了。 “你这会去储秀殿做甚!年璇玑的样子你没看到么?你也想被九哥轰出来吗?本王便是从储秀殿出来的,九哥撤走了所有禁卫,把徐熹,夏桑也遣走了。” 如意疑道:“那你刚才说,你要到储秀殿去——” “本王并没有骗你。本王有事回去找皇上,回去看看他完事没有!”龙梓锦挑眉冷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如意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一字一顿问。 龙梓锦只是笑。 “你素知吉祥那性子,她不愿意有人在——若本王说,吉祥去找九哥呢?若本王说,他们在做那事呢?” 章节目录 116娘娘在哪? > 如意浑身一颤,良久,苦笑,“他到底还是......只苦了年嫔她......” 她这话说得残缺不全,龙梓锦却勃~然大怒,紧紧捏着如意的肩膀,粗嘎道:“温如意,你疯了,年璇玑怎值得你......” 他说着,凑嘴便往如意唇上吻去,如意也不挣扎,只轻声道:“陵瑞王爷,你若要碰如意,请去找太后皇上赐婚,别说这样待如意,便是如意这身~体也是你的。” 龙梓锦闻,咬牙,低吼道,“好,好,真好,你比谁都清楚,那绝不可能!龙梓锦要不起你温如意!” “那就请放开如意。”如意笑,她声音婉约,这时竟也苍凉一片。 宫灯跌落在地,火光突然大乍,却很快又息了。 漆黑,无依。 ****** 璇玑回到去,蝶风等人正候着,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个宫婢正想问,蝶风摇摇头,众人不敢再多说,蝶风又赶紧让一班内侍下去,低声道:“娘娘,蝶风去烧水给你沐浴。” 璇玑笑笑,“谢谢。” 门轻轻合上。 璇玑坐到软塌上,怔然一阵,心里反倒空荡起来,只余了一个想法:她要走。 突然,膝上一沉一暖,她微微吓了跳,却是小狼跳了上来。 敢情它刚才便一直在这房里。 它眯眸盯着她,双目炯炯有神,似凝似慰。 快速沐浴过后便歇下了。 开始想逃跑的事情。这首当其冲的是路线问题。 明天便出宫到年府去,路上得好好观察一下才行。回来还要问蝶风找个地图。 碎碎琐琐想着,神识开始有点模糊。 这时,身侧却微微一动。 璇玑睡意顿消,悄悄睁开眼,却见蜷在她肚腹边的小狼轻轻翻过她,蹦了下床。 它要去哪里?这门窗都关紧了的。 对面软塌上方是窗户。这时突然有声响传来。 那音迹很小,但夜籁人寂,璇玑还是听到了。 她吃了惊,眯眼看去,却见那窗户不知何时竟洞开了。 小狼似乎便从那儿出了去。 外面有人! 她咬咬牙,下了床~,悄悄打开了房门。 厅堂漆黑,一片模糊,却隐隐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桌边。 她心下乱跳,是谁? 是龙非离吗?只是,那个男人强势惯了,每次来都是直接便进房间的,再说,今晚温香软玉在怀,他又怎会过来? “你醒了?” 冷冷的声音突然在黑暗里响起.....对方发现了她! 璇玑吃了惊,微微失声问,“你是谁?” 来人身形轻闪,已换了方位,那位置月光恰好漏下,照清了他的模样。 “是你?”璇玑愣住,却不复刚才慌乱。 脸容清俊又冷漠的少年。 清风。 “我来带雪狼去训练。”他漠然道了句,转身便走。 “等等。” 他似乎微微不耐,侧身挑眉盯着她。 “是皇上派你来的吗?”璇玑想了想,问道。 这少年常跟在皇帝身边,是以与他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了,说来,这却是第一次正式跟他说话。 清风皱眉反问,“这有关系吗?” 璇玑笑道:“若是你自己来的,那么,璇玑要谢谢你,若是皇上派你来的——” 她顿了顿,清风却似乎倾耳细听,冷笑打断她,“若是我师兄派我过来的,那又怎样?” “那璇玑仍是要谢谢你。”璇玑轻笑,由衷道,“是你亲自训练小狼的,谢谢。” 清风一怔,凝了她一眼,才闪身出了厅子。 璇玑笑笑,正准备回去再睡,却突然想起一个被她忽略了甚久的严峻问题。 立刻吓得睡意全消,赶紧出了厅子,穿过院子回廊,来到蝶风的房间门口,狠狠敲起了门。 ****** 虽说要归宁省亲,璇玑却并不知道这程序如何。 例如,她和皇帝的.....集合问题。 时间,地点。 翌日,她还在沉沉的睡梦中,便被蝶风摇醒了。 她睡眼惺忪看了蝶风一下,随手拿起被子盖过头,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娘娘,娘娘,起喀了,皇上和辇架,还有一大堆人已经在院子候着,奴婢求求您点,别让皇上等啊。” 这领头宫女急得快哭了,这可成什么体统了......皇上都来了,她们的娘娘还在这里呼呼大睡。不过说来也怪自己,昨夜,娘娘回来前不久,夏桑总管便来过,嘱咐了今儿个的时间,又说皇上会过来凤鹫宫接娘娘。 晚上,娘娘回来了,却满面泪痕,她也担忧得把这事儿忘了,后来记起,娘娘又已歇下。直到中夜,娘娘却又披头散发的来找她,把她带进房里,问了一堆莫明其妙的问题。 到差不多五更天,两人才睡下。 现在可好,她也睡过了头...... “娘娘,快起来。”看着璇玑又睡了过去,蝶风想死的心也有了。 ***** “你们主子呢?” 龙非离从辇架下了来,微微沉了脸。 凤鹫宫一众奴才吓得脸色发白,扑通跪了一地。估计要让皇帝等,他们的娘娘是这宫里的第一人了。 “朕问,你们主子在哪?”龙非离怒道。 太监小吕子刚从内屋出来,院子里所有人便都齐刷刷望向他。包括凤鹫宫的奴才还有......随皇帝辇架出宫的徐熹,夏桑,清风和上百名内侍禁军。 皇帝正站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脸怒意。 小吕子见状,想死的心不比蝶风少,硬着头皮,颤抖道:“回......皇上,娘娘她......还在睡。” 章节目录 117归宁省亲() > 皇帝正站在院中,负手而立,一脸怒意。 小吕子见状,想死的心不比蝶风少,硬着头皮,颤抖道:“回......皇上,娘娘她......还在睡。” 一旁的夏桑看皇帝脸色非善,忙道:“皇上,奴才进去找一找蝶风姑娘吧。” 龙非离冷冷道:“不必,朕自己去进去找她。” ******* “娘娘,主子——”蝶风欲哭无泪,一狠心,使劲把她的被褥掀起来。 璇玑正做了个梦,梦到鲛人的宫殿,还有挽着宫灯的紫衣女子那双眼睛。 鲛人凝成的泪。 龙非离说,怎会是龙王的泪? 储秀殿内相拥而吻的两人。 散落在草丛的珍珠...... 眼睛还紧闭,心里却正伤痛愤恨,神识未清,归宁的事儿早已抛诸脑后,只当蝶风是唤她去采露,被子松跌,身上一凉,她呼的一声坐了起来,低吼道:“不起不起,我再也不去爬树,龙非离那混蛋凭什么我每天辛苦起来为了什么,老娘暗恋林晟的时候最多就是买份鸡蛋火腿三文治悄悄放进他的职员室里让他当早餐——” “谁是林晟?” 怒极至冷的声音,紧绷得像那在弦上待发的箭。 蝶风的声音......变了个男的? 璇玑一下吓醒,睁开眼睛,呆呆道:“蝶风,林晟就是——” 蝶风和小吕子正跪在床~榻下,满身瑟缩,前方桌边,一个眉眼深冷的男人正灼灼盯着她。 这人,有点像.......龙非离?他背后,还跟了徐夏清风等人。 所以,这人就是——龙非离? 那剩下的三分睡意全数被吓醒,却见清风冷冷凝着她,旁边的夏桑正闷笑不可抑,又悄悄对她使了眼色。 他让她......呃,向皇帝请罪吗? 她又瞥了那人一眼,心里愤恨仍然分明,嘴唇蠕动几下,求饶的话怎生也说不出,龙非离却冷笑道:“夏桑,半盏茶时间,若此间奴才还不把他们的主子打点妥当,全部杖罚! 璇玑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龙非离拂袖便出,走到门口,只听得那道声音差点没哭出来,“蝶风,半盏茶的时间是多久,要是他一口气喝掉怎么办?” 夏桑悄悄打量去,才见皇帝那自进年嫔房间起便沉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却怕......他自己也不觉吧。 ******* 时间紧迫,蝶风却甚是手巧,帮璇玑配了一身紫衣轻袍,拾撮得美丽大气。小狼不知道哪儿去了,璇玑又赶紧交待好几个宫婢,好好照拂那小家伙的三餐。 她出得来,只见诺大的庭院已站满了人,院外似乎还停放了多辆马车,想是装载礼品衣物之用,龙非离正站在院中辇旁,目光淡淡扬落在她身上。 他今天一袭紫蟒锦袍,腰悬五彩朱绶,足登玄色绣靴。褪下一身明黄,却仍芝兰玉树般隽秀华贵,教人不可逼视。 她脸上微微一热,看了眼两人的衣物,放现代,他们这算是情侣装吗? 这时,龙非离道:“夏桑,传朕意旨,凤鹫宫内侍心灵手巧,甚得朕心,此月俸银加番。” 蝶风而下,凤鹫宫一班内侍都震愣住。 夏桑轻轻咳了一声,众人才如梦初醒,跪地谢恩。 璇玑也愣住,难不成他也看上了这套情侣装? 正想着,徐熹瞥了眼辇前的一名内侍,那内侍会意,俯低身子,龙非离足下在他背上一踏,上了辇。 “娘娘请。”徐熹轻声道。 小吕子等一些随行的太监宫婢已走到辇后,蝶风扶着璇玑走到辇旁,璇玑看着那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太监,那一脚却无论如何也踏不上去。 犹豫间,龙非离挽起帘帐,从辇内探出,眉轻皱,神色已是微微不耐。 “娘娘——”蝶风也急了,在她耳边提醒着。 璇玑想了想,手往辇下架子一撑,轻轻跃了上去,她学过数年的跆拳道,虽万万比不上龙非离等人,但身手还算灵活,当日龙立煜便一时大意,在她手下吃了个小亏。 这一下,却惊摄了所有人,清风和夏桑对望了一眼。 璇玑心下叵测,却也顾不了许多,可惜,不能一酷到底,她落地时不稳,还是一头栽进了那抹紫蟒腾云锦缎的怀里。耳畔,阵阵的闷笑声传来。 帘帐一划,徐熹朗声道:“起驾。” 辇里,璇玑还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她微燥,要待起来,龙非离的手掌却箍着她的腰身。 她低头看去,那只手似乎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斜斜松垮着,她使尽了全身力气却还是无论如何挣扎不出,咬牙低声道:“你放开。” “你的身手不错吗不是。”背后,龙非离凉凉道。 璇玑气恼之极,一个肘子便往他胸膛批去,他没有动作,似乎赶不及阻挡,她心里畅快之极,焉知那一下打却像打进了棉花堆里,全然消了力道。反是她臂上疼痛。 新仇旧恨,她怒极,转身冷冷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却似乎也正在盯凝着她,一下,两人的目光便纠在一道。 章节目录 118归宁省亲() > 新仇旧恨,她怒极,转身冷冷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却似乎也正在盯凝着她,一下,两人的目光便纠在一道。 “龙非离,这到底算什么?”璇玑一字一顿问。 “你是朕的女人。” 璇玑冷笑,“璇玑不配,也许皇上可以考虑让吉祥姑姑入主凤鹫宫,反正这凤鹫宫谁也能进,前就有个瑾嫔。” 龙非离眉心一挑,另一只手捏实她的下颌,轻笑道,“爱妃昨夜不是还说要帮朕守门的吗?怎么?年璇玑,现在你又在嫉~妒什么?” 璇玑气得发抖,拳头一握,便又往他的胸~膛打去。 手却教他单手一握,掌在手心。 “这功夫是谁教的?”他微谑道。 璇玑再击不成,倒也不再莽动,只道:“谁教的与你何干?” “你身上的事儿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例如林晟?”皇帝的声音微微冷了,那刚才嵌在眼底的慵懒笑意仿佛风雾一下无踪。 璇玑仰起脸只是笑。 当日喜欢林晟,不过是因为林晟是英俊优秀的林晟,其实无关太多情爱,明明知道有些话万不能出口,却终于还是低声说了出来:“ “许你有三宫六院,便不许我有一个林晟?” 龙非离手下力气倏然大了,一双眸又暗又沉。 “朕是皇帝。” 璇玑漠然反问,“皇帝又怎样?” “不怎样。但朕可以杀了林晟。” “哦。”璇玑扬了眉,微淡了的笑靥此刻绽开如花。 若你能找到林晟......呵呵。 看在龙非离眼里,她唇色绯樱,偏生眸中却沉淀了深切。那种殷殷的感觉,竟似是惦念思怀。 所有的心思一下去掉。剩下在胸~腔里的,只有......怒意。 璇玑只觉得下颌大痛,那白净修长明明温恬的手指竟似毫不惜力。她突然有种恐慌,他会.....不惜捏碎她。 这样想着,她的唇却赫然被扣上了两片温热。 他把她压向他,含住她的唇,他狂乱地吮吸着她的唇,她拼命去推他,却被他撬开了唇瓣,逼迫她和他唇舌交~缠,口沫相~交。 她的口腔里便全是他的气味,清凉的像极春兰花树的薄香微醺。 她脑里却净想着在储秀殿内,吉祥潋滟红肿的唇。 他已分开了她两腿,让她跨~坐到他腰间,用这样的姿势来折~辱惩罚她。 她情动却伤极恨极,贝齿一紧,咬破他的舌。 两人口舌厮磨,鲜血从他的口里混到他口中。 辇外跟随在一边的清风等人耳力极好,里面呻~吟喘息的声音哪个没有听清? 夏桑微微看了清风一眼,后者漠漠的瞟向宫墙两侧。 很快,这皇城的门一开,便将转出宫外。 ****** 璇玑以为龙非离会放开她,他却只是冷笑,并不顾那疼痛,手已经探进她的衣襟里,握上她的柔美。 璇玑一狠心,把自己的舌咬破。 龙非离微微一震,那不属于他的甜腥......他从她唇上退开,紧紧盯着她。 她真的不算美,而且倔强的很。 昨夜,储秀殿内,他看着她的身影奔进奔出,最后......他帮吉祥挽上了已经微微拉开的衣襟。 午间的时候,吉祥已送来了礼品单子。倒不曾想到,她晚上会过来。 吉祥问他,能不能把人都撤了。 他瞥了她一眼,如她所愿。 她问,年璇玑在你心里算什么。然后,她抱住了他。 一切发生的很自然。 他回应,为那在兰林湖畔便染上的微燥和欲~望。 是啊,年璇玑算什么呢。 在他把她脖子上的珍珠扯断,对她说,不能为己所拥有的东西,不如毁了它的时候,那时,他其实已经做了选择。 他和她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本来,他和她的父亲便势如水火。而当她提出要回府的时候,他们便连皇帝和妃子之间的虚假温情也该撕破。 然而,从兰林回来,整个下午,他脑里却是她衣袖上那只翩翩欲~飞的蝴蝶。还有她那些可笑的话,教识他水性? 吉祥,来得正好。 他要把那只蝴蝶从他脑里剜去。 ...... 桎梏在身上的压力松了。璇玑伸出袖子揩掉嘴角的血迹,狼狈地从男人的腿上退出,坐到一边。 “你宁愿这样也不让朕碰你?很好。”龙非离冷笑,“那也许年嫔也不在乎你宫里奴才的性命了?” 璇玑重重一震,咬牙,“龙非离,他妈的你想怎样?” 龙非离轻靠到辇沿边,凤眸恣意地在她身上量度。 他唇边簪上凉薄的笑,璇玑只觉她的唇便被他的手重重抚划过。 “朕要你吻朕。” 章节目录 119归宁省亲() > 他唇边簪上凉薄的笑,璇玑只觉她的唇被他的手重重抚划过。 “朕要你吻朕。” 他要的是征服。也不过是征服。 男人都有征服的欲~望,更何况一个帝王。 璇玑以为现在她笑不出,还是拉扯出一个笑容,她站了起来,乖顺地坐到他的怀中。 龙非离淡淡笑了,伸手抚摸上她的发,就像对待他每个妃嫔一样。 她的唇颤抖着贴上他的。 他喉结微微一动。 刚要反客为主攫上她的唇,却听得她薄如蝉翼的声音在他唇上传来,混着苍凉微咸的味道。 “龙非离,你难道不知道,不爱一个人,不要吻她,别人的唾沫,难道你都不会觉得肮脏吗?” “璇玑觉得很脏。” 她说他脏。 她以为她是谁? 容忍她不过是那些许新鲜感吧。 龙非离重重一震,把她狠狠扯开。 璇玑也以为,昨夜之后,她再也哭不出,泪水还是顺颊而下,湿了一面。 淡淡看着他,她估计自己现在很“清风”脸。 想到这里,倒不由得扯出抹笑意。 她的泪,她刚才说起林晟时候的深思,她看着他的淡漠,她的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这样过,即使是心漪。他愿意给十分纵容和保护的心漪。 龙非怒极反笑,“年璇玑,你既说朕脏,那朕便要你也和朕一样脏。” 他疯了一般把她重新攫进怀里,狠狠吻住她的双唇。 璇玑也不挣扎,心里悲伧到极点,便只剩下本能,再次咬了他的唇舌。 龙非离只任她咬,把她搂得死紧,唇舌只是压迫着她,也咬破了她的唇。 这时,夏桑的声音在辇外轻轻传来,“皇上,年嫔娘娘,再转过两个街口,便到年相府邸。” 龙非离理也不理,璇玑还是有丝羞~耻之心,明白外面的人大抵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着什么好事,夏桑这一声便是提醒他们别再......,她只使劲挣扎,龙非离才稍稍放开了她。 她赶紧连滚带爬滚到另一边。 龙非离唇角别着冷冽的笑意,一双眸子却是炙热的。 她的狼狈,他似极爱看。 挑起她的下颌,便待要把她再抱到膝上。 璇玑看过无~耻的,却没有看到过这样无~耻的,低吼道,“妈~的,能不能去到再继续。” 龙非离一怔,随即眉一划,扬声而笑。 辇外,夏桑盯着那帘子,有点怔愣,里面的情形......按刚才听来似乎并不多妙,这时皇帝—— 连那向来沉着镇定的徐熹也连连看了帐子数眼。 “爱妃这话,甚得朕心。”龙非离轻笑,刚才的阴霾似乎尽数散了。 璇玑气得想吐血,妖是妖他~妈生的,这龙非离和龙立煜果然是兄弟,整一妖孽变态。 现代还随身带了镜子什么的可以随时补妆,现在年府快到了,她和他都一唇鲜血红肿,丢人丢到家里去了,这人脸皮厚,不以为意,她却不行,咬咬牙,想拉起帘子,唤蝶风想想办法。 龙非离却按住她的手,淡淡道:“你也爱这些虚荣热闹?” 璇玑怔了怔,这才注意到外面街道竟似是十分喧闹,不必仔细听去,那“山呼万岁”之声已经铺天盖地。 刚才两人光顾纠~缠,她却懵然不知。 “谁爱看这个?”她微嗤。 瞟了他一眼,他的头颅微侧,帘子没有挽起,他眸光深凝,却是那街道的方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嘴角一抹嫣红妖~媚。 璇玑想了想,挪近他,掏出手绢帮他擦试干净。 龙非离目光微移,落到她纤白的手上,把她按到自己怀里。 前刻还肆~虐眼泪,这时候竟出奇地有抹宁静远致的感觉。 璇玑把手绢塞进龙非离手里,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喂,我吃亏帮你先擦干净了,现在换你帮我擦。” 又加了句,“给我擦干净才好。” 龙非离一愣,他这人非冷则暴~,这时却见他表情变化多端,一张俊脸晴阴不定,末了,他再次逸出笑声。 倒到璇玑愣住,这等价交换便这么好笑吗? 他轻瞥了她一眼,没用那手绢,俯身轻轻含住她的唇。 璇玑一下子软了。 这时,徐熹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年府已到,年相等已在门邸恭迎。” 章节目录 120归宁省亲() > 他轻瞥了她一眼,没用那手绢,俯身轻轻含住她的唇。 璇玑一下子软了。 这时,徐熹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年府已到,年相等已在门邸恭迎。” 帘子被恭敬的掀开。 辇下,早有太监侍驾,蝶奉也已侍立在一旁。 璇玑探身出去,正犹豫要不要踩到那太监的背上,龙非离却亲自抱她下了辇。 她才从他怀里下来,那地上已黑漆漆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非离上前,伸手扶起正中的华服男子,笑道:“平身,年相也快快请起。” 璇玑心里有丝紧张,那位便是年相了。 这年相却绝无一丝权臣的霸道之气。一袭百鸟蓝锦,五十出的年纪,面如冠玉,鼻若悬梁,眼蕴珠玉光华,倒似一名书生多些。 不算那挤满街道欢天喜地百姓,这年府外已满站了人。 年相左右是几名年岁与他相仿的男子,约摸是他的兄弟,旁侧站了十数名罗翠珠环的女子,有一定年岁的,也有甚为年轻的,都是碧玉妆成,端的貌美之极。这些必定就是年相兄弟的各房妻妾了。 这是前排,其后是一众年轻男女,竟不下数十个,男的英俊,女的秀美,想来便是这年氏兄弟的子女。 璇玑微微一凛,他们当中,有道目光轻凝着她,仔细看去,却是名十分美丽的女子,肤色似雪,面若桃花,虽还及不上那吉祥华妃之美,却已是摄人心魂之极。 那目光,甚是氤氲复杂,璇玑心里有丝不安。 这些人,她虽分不清谁跟谁,但昨晚连夜拉了蝶风给她说这年府的事儿,蝶风虽非知之甚详,她也还是算从蝶风口里了解了个梗概,知道这年相有三名兄弟,倒并没有在朝为官,却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正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除去正室,即璇玑的生母,年相约有四五房妻妾,子女六七名,年家兄弟感情亲厚,并没有分府而住,只在这年府里辟了几进几递,各房分住。几兄弟膝下,子女繁复,共四五十名,这里满堂一站,便分不出你我。 璇玑抱定主意,不到必要时绝不与人寒暄。万一喊错了称谓,那就麻烦。 龙非离和年相谈笑着,璇玑也不好多做打量。年相的目光似乎抹过她,若有若无的,她心里一紧,赶紧堆了个笑,道:“爹爹。” 年相颔首,微笑着看向她,那眼神儿甚是温厚慈爱。 璇玑身子却没来由微微一栗。 这时,龙非离淡淡笑问:“怎么不见颂庭了?” “颂庭这孩子从边关回了来,便每天待在府里,他这人在战场上像只虎,回来倒安静得什么似的,一心只等皇上召见,说来也凑巧,他前天憋闷不过,便说出府去走走,他这一走,微臣昨儿便接到徐总管亲递的圣旨,说皇上和娘娘要来。”年相朗朗一笑,道。 “可不是,颂庭回来知道皇上来过,那必定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名女子走了上来,笑着附和。 这女子却是年相甚为宠幸的如夫人。她这一出来,众人都以为正室卧病在床,她便有意款摆,昭示爱宠浓厚,并不知是年相内里吩咐过。 龙非离握住璇玑的手,轻笑道:“年嫔惦念夫人,朕正有意陪她小住几日,颂庭若回得早,指不定会遇上,就怕叨扰了相爷。” 这帝妃双手一握,立刻引来诸多目光。 男人的掌心温和,璇玑心里苦笑,却不知有多少真戏假做在里面。 年相却惶恐道:“皇上与娘娘归宁,本就是年家的极大荣光,这叨扰二字,皇上万不可说,折煞微臣了。” 龙非离微微一笑,“相爷是朕的丈人,一家人不说二家话,相爷这繁文缛节之词也不可再说了。” “当得,微臣谨遵旨意。”年相大笑道。 君臣间气氛和浓,璇玑算是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心不和面和了。她本不想开口,但碍于自己的角色,只好cosplay到底,轻轻挣脱皇帝,扯了个凄切的笑意,上前挽上年相的手,道:“爹爹,娘的身子怎样了?” “说是风寒邪体入骨,加之挂念娘娘你——”年相翻手拍了拍她的手,只是低低叹气。 这手上一碰触,璇玑只觉刚才那微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年相,估计影帝也没他好戏,只是她的夫婿似乎也不遑多让,她正想摆脱两人的接触,腰间搭上了一支臂弯,她也趁着这档子,赶紧退回某人的怀里。 “相爷年嫔都莫担心。”龙非离眉眼一抬,道:“徐熹,还不即带崔医女进去为夫人诊症?” 徐熹应了,从内侍中领了崔医女出列。 年相这时却恍然一声,责道:“皇上深恩!看微臣糊涂的,心中欢喜,倒忘了皇上娘娘舟车劳顿,皇上娘娘请快随臣进府。” 龙非离颔首,扶住璇玑便走。 府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遽急的脚步声,唤喊之声也立刻随之而来: “璇玑——” 章节目录 121美人瑶光 > “璇玑,我的儿......” 众人吃了一惊,清风夏桑已护卫到帝妃前,却见一名嬷嬷一名丫环一左一右搀扶了个中年女子急急奔出来。 那女子容貌中致,脸色苍白,璇玑听她吼这嗓子,知道他就是年夫人了。 她本想扑上去喊一声“我的~妈啊”,但看年夫人病体萎顿,眉眼里尽是切,遂也褪了闹心,急忙上前扶住了她,低低唤了声:“娘。” 年夫人搂着她,哽咽起来。 年相低斥道:“夫人,皇上在此,你怎这般不识大体?” 年夫人赶紧擦了擦眼泪,由璇玑扶着,来到龙非离面前。 还没拜倒,龙非离已双手相扶,道:“夫人切莫,这身子要紧。” 他语气低沉,却甚是恭谨,他是皇帝,这时却有几分儿婿的谦切。 璇玑正朝他看过去,他似乎也瞥了她一眼,璇玑心下不禁微微一动。 “瑶光,你还不快过来帮为娘搀扶你大娘?”如夫人沉声责道。 二排,一名女子急步奔出,来到年夫人旁边,对璇玑道:“妹妹,让姐姐来吧。” 是她!刚才那美貌女子。 璇玑怔愣了下,年瑶光已经扶过年夫人。 龙非离正扶着年夫人,瑶光的衣袖便拂过他的手背。 她一惊,忙欠身一福道:“皇上恕罪。” 如夫人斥道:“你这孩子怎这般莽撞。” 她说着赶紧低头道:“皇上,看在娘娘份上,请勿怪罪瑶光。” 瑶光微咬着唇,怯怯看向龙非离.....璇玑心笑,确是我见犹怜。 龙非离看了瑶光一眼,倒没搭理如夫人,却向年相笑道:“相爷,你年家尽出好女儿。” 年相一笑,“皇上谬赞了。” 如夫人喜不自胜,瑶光娇羞,只低了头。 璇玑咬牙,龙非离,你就一烂桃花。 那桃花却不知收敛,微微一笑道:“年嫔,瑶光姑娘与你份属——” 璇玑看着他的薄唇明艳,一张一合,想起刚才咬得痛快,心里才稍解了恨,却旋即又僵住了,瑶光......她怎知这北斗七星女与自己什么关系? 姐还是妹?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答,那颗星却盈盈一拜道:“回皇上,瑶光虚长一岁,忝为娘娘之姐。” 龙非离伸手相扶,道:“瑶光姑娘不必多礼。” 璇玑想了想,从瑶光手上扶过年夫人,笑道:“不劳烦姐姐了,璇玑的亲娘,璇玑也不能侍奉,那便太不孝了。” \"璇玑的\"那三字咬音有些重,她看到瑶光脸色微变。她知道瑶光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在告诫她,皇帝......也是璇玑的。 她要离开龙非离另作别论,但现在他们不能这样联手欺她。 “皇上,请容臣妾先扶娘亲进去。”她朝龙非离福了福,便和那嬷嬷丫鬟搀扶着年夫人进了门,蝶风也赶紧走过去。 龙非离颔首,道:“徐熹,领人跟着,好生侍候娘娘与夫人。崔医女诊了症立刻向朕回报。” “奴才明白。”徐熹躬身一弯,便领了崔医女及数个内侍紧跟在后。 ****** 进了年夫人的房间,璇玑看年夫人眸色复杂,闪烁,估摸她有事想与自己说,遂道:“徐总管,崔姑姑,蝶风,你们先下去一下吧,本宫想与夫人说几句体己话。” 年夫人捏了捏她的手心,她低声道:“不碍事。” “遵旨。” 背后,徐熹淡声道。 年夫人朝嬷嬷看了一眼,那嬷嬷会意,片刻间便把房内一众婢子领走了。 人一散,母女俩坐到床~塌边上,年夫人搂着璇玑低斥道:“璇儿,你进宫也有段时间了,怎的还这般愚钝,你把人遣走与为娘说话,不怕拂了皇上意吗?最怕的是皇上还以为咱私~下商量什么。” 年相心思难说,但这年夫人却似乎是真心待璇玑好的,璇玑心里一暖,道:“娘,你想想,璇玑既然回得年府,那必定寻机会与爹娘说些私~话的,这宫里的人又怎能无时无刻跟着呢?皇上想必也明白这点。所以方才,这遣与不遣,分别其实不大。” 年夫人一怔,随即欣慰一笑,“这倒是理,没想到我儿看得这么透,是娘愚笨了。” 她说着,又压低声音道:“璇儿,为娘对不起你,刚才为娘不该出去,平白给瑶光那丫头制了机会。” 璇玑想了想,轻声道:“娘,是爹让你出去的么?” 年夫人没吱声,璇玑也便明白了,这样想来,竟是从如夫人出列讲话,到年夫人出来,如夫人让瑶光相扶都早在年相计算之内的,为的也许不过是瑶光和龙非离那轻轻的一碰。 “当初为何不索性把姐姐送进宫,她比璇玑貌美。” 年夫人冷笑,“你爹那心思谁看得透,但如今看来,他似乎有意让你姐姐在皇上面前露脸。” 璇玑疑惑,恍起一事,道:“娘,恕璇玑不孝问句,您到底有无染病?” 章节目录 122天子策谋() > 二排,一名女子急步奔出,来到年夫人旁边,对璇玑道:“妹妹,让姐姐来吧。” 改为:二排,一名女子急步奔出,来到年夫人旁边,对璇玑道:“娘娘,让瑶光来吧。” —————————————— 年夫人看了她一眼,苦笑:“这病倒是不假,只是亦可人为罢了,也断无外间传得如此严重,璇儿不必担心。你爹看为娘惦念你,他也想见你,才出的小计,可如今看来,他似乎想让过来年府的是皇上,好等你姐姐......并非因为娘念你之故。” 璇玑摇头,低道:“娘,我倒觉得爹最初的目的未必就是想让皇上过来年府。” “哦,此话怎说?” “您病了,璇玑归宁在情理,但皇上会过来可能性很小。谁会想到他最后会过来呢?” “嗯,按你所说,那让你姐姐引起皇上注意,估计是你爹后来知道皇上要来才起的意。若为娘知道你爹存了这样的心思,那娘刚才是断不会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你自个要小心,别让瑶光迷了皇上,不然你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只怕难过。之前,听说太后要赐死你......娘虽是正室,但膝下只有你这女儿,你千万要保重才好。”年夫人说到这里,顿住,眼圈红了。 璇玑自小未聚过天伦,这时听得年夫人关切,心里越发温暖,抚抚她的背道:“娘,璇玑与你分析这番,就是想让你知道,爹做这些本意是为你,只是后来才顺水推舟把瑶光推了出去。你别难过了。” 她看年夫人真心待她,便寻方设法去安慰她,心里却澄清,按刚才与年夫人的分析,虽说那年相的初衷并不是瑶光,他也不知道皇帝会过来,但他想自己回来倒是真的。 为什么? 当初皇帝打算娶这年家之女时,年相为何不把貌美的瑶光推荐上去,偏生现在才如此折腾? 她正琢磨得苦恼,年夫人又轻笑道:“璇儿,总感觉你哪里不同了,许是进了宫,比往日知事聪慧多了。你以前性子刁蛮,其实人却单纯,甚听你爹的话——” 她说着,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璇玑与年夫人对望了眼,年夫人微微沉了声音,“谁?” “夫人,是我。” 有人推门而进,却是年相。 ****** “爹,皇上呢?” 从年夫人房间出来,年相把璇玑带到了书房,璇玑心里一紧,随口捏了句道。 年相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几位叔伯和你大哥都在厅上陪着,爹待会便和你过去。” 璇玑心里暗付,这陪着皇帝的只怕不只他们吧,还有......瑶光。 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待年相问话,年夫人说,原来的璇玑甚是听年相的话.....这似乎是个值得商榷的地方。 “璇儿,记得你进宫前,为父便与你说过,为父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是这官做大了,难免遭人嫉妒,在皇上面前搬弄些是非,众口烁金。 你在宫中,虽屡遭小人陷害,但皇上对你眷顾甚浓——” 璇玑心里愈发紧张,她知道他要问她话了,他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皇上与你闲谈间,可有什么对为父不满?为父也曾让你私下探听,可有消息关于这兵权交放之事?皇上有露口风说这兵权会交与你义兄颂庭吗?”年相着问,语气清淡恬和。 璇玑却隐隐明白这君臣之争已到剑拔弩张。 只是,年相却小觑了这温文的皇帝,龙非离岂会把任何消息透露给她,至于兵权下放一事,他虽属意白战枫,但那也是有意让她听到的,他心里真的就如此想么? 而年相会问她这些话,也说明了现在情势确实已经紧张,他不放过任何一条消息来源。 可惜,她已非昔日在家从父并被蒙混鼓里的璇玑。 再说,这年相有异心,她没有到过民间去,但她知道西凉富裕。一个昏庸的皇帝打造不出这片繁华。撇开对他的感情不说,她也绝对不会背叛龙非离,哪怕任何一丝对他不利。 “爹,皇帝在寝宫都极少与璇玑说这些事,但听皇上语气,对义兄却是甚为满意的。”她轻声道。 不妨掰些他爱听的话给他。 ******* 有人推开书房的门,进了来。 年相负手而立,淡淡道:“开阳,派人送璇玑到大厅没有?” “爹,已经办妥。” 来者相貌俊朗,那面容与年相有四五分相像,正是年相二子年开阳。他与瑶光是一母所出。年永华四子二女,只有璇玑是正室所生。 “嗯。”年相面色微凝,又问:“颂庭有消息回来了吗?” “据探子报,义兄今晚将携左幽王抵达。”年开阳蹙眉道:“爹,可是皇上在这,若咱们今晚密谋大事,怕不怕......” “正因为皇上在此,他想破脑子只怕也想不出老夫今晚就在他眼皮底下与匈奴王共商大事。”年相冷笑,眸光轻瞥向屋内悬架上的翡翠玉雀,那雀儿在笼中跳跃,似快活异常,却不识自己是笼中禁物。 章节目录 123天子策谋() > “正因为皇上在此,他想破脑子只怕也想不到老夫今晚就在他眼皮底下与匈奴王共商大事。”年相冷笑,眸光轻瞥向屋内悬架上的翡翠玉雀,那雀儿在笼中跳跃,似快活异常,却不识自己是笼中禁物。 年开阳颔首而笑,“爹高明。璇玑那里有探到什么消息吗?” “你那妹妹是没用的东西。”年相脸色一沉,冷声道:“当初若不是因为她性子娇蛮,易于教人捉着错处,哪会让她进宫?太后断不会让她的圣宠凌驾于自个的侄女之上,想不到这太后赐死她,龙非离却救下她。以为她讨得了皇帝几分欢心,却什么消息也带不出来。” “那爹让瑶光——” 年相嘴角腾起抹笑意,“璇玑是必定要死,为父这起事的旗号还需要她成全呢。你妹妹瑶光若进了宫可以送她一程,想办法让皇帝办了璇玑。” “再者,光儿比璇玑美貌也有心计多了,还怕讨不了皇帝的欢心吗?咱们以后便又多了个消息来源。” ****** 璇玑在丫鬟领着过来大厅的时候,大厅,夏桑和清风随侍在龙非离背后。 刚才在年府外看到的数百人已经尽数退尽,雅致的小圆几旁,坐了数个和年相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俊眉朗目的青年,那年轻的估计就是她的异母大哥,坐在龙非离旁边的是......瑶光。 几上,烟炊熏腾,茶香四溢。瑶光站起,拈了袖子,在为龙非离沏茶。 此刻,几人似乎也止住了交谈,因为龙非离眸光轻轻周转在茶碗上,或许该说,在这美人素手上。 年家其他几人自是识趣。 两人眸光交汇——瑶光便粉颊霞淀,满脸羞涩,把茶递到龙非离手上。 龙非离嘴角含笑,接过了茶皿。 璇玑看得火大,那几名丫鬟正待报禀,璇玑食指在唇上一竖,只领了蝶风快步走进厅里,走到龙非离面前。 她也不和年家诸人打招呼,只淡淡道:“皇上,臣妾也渴了。” 龙非离正啖了口茶,随手把杯子递给璇玑,璇玑不客气接过,不是碍着那茶热,一口气便要把茶喝光。 年家等人变了脸色,瑶光尤甚。 夏桑正好笑,这时,龙非离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在他脸上划过。 他心里一凛,向璇玑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娘娘。” 夏桑如此做法,年家几人哪敢怠慢,纷纷起来向璇玑行礼。 瑶光也很快把愠色拢去,朝璇玑福了一福,担忧道:“娘娘过来了,不知道大娘情况如何?” 璇玑却没有注意夏桑刚才一礼的细须,把茶碗搁下,走到瑶光身~前,笑道:“这礼就免了吧。姐妹一场,姐姐怎这般生分?” 她不说年夫人的事,崔医女的诊治怎样,她也确实不知,抬手扇扇风,道:“这进进出出的,璇玑也累了。” 一双明眸却盯在瑶光的位子上。 瑶光暗地里咬牙,只想道:年璇玑,往后你莫落入我手中。 她微带幽怨地掠过龙非离,却见那俊美温逸的皇帝正灼灼看着她,她身体便似有热流而过,心里一喜,想把这姿态做得更低,正说要把位子让与她。 年相长子年天枢却站了起来,朗声笑道:“娘娘,快请坐。” 璇玑腹诽——谁要你多事? 这时,龙非离却道:“璇儿,你这人也顽裂,这长幼有序,怎可要兄姊为你让座呢?” “皇上莫怪,咱们几把老骨头也正准备为娘娘让个座儿呢,倒教天枢抢了先。”有声音笑道,开口的正是那年相的兄弟之一。 “诸位伯伯叔叔还有大哥,都勿与瑶光争,这从小到大,只要娘娘想要的,瑶光哪样不能给娘娘,莫说这小小座儿。”瑶光笑道,便要离座。 璇玑背后,蝶风悄睇向瑶光,指甲倒扣,恨不得把这狐~媚撕掉。 璇玑微垂了眸,心里直把龙非离的祖宗问候了十八遍。 那人的声音又可恶地传来,“瑶光姑娘,不可。年嫔坐这儿便成。” 坐这儿,这儿是哪儿,还坐地儿不成?璇玑气得发抖,众人也正迷惑,璇玑只觉腰肢上骤然一紧,旋即教人揽进怀里,那明月映水般的声音又道:“还渴吗?” 璇玑呆掉。 那边厢,夏桑惶恐道:“皇上,让奴才来吧。” 瑶光又惊又愕,看向桌中,只见紫玉茶壶上支了只手,玉白修长,往那碗中细细斟着茶。 待到那盏子递到唇边,璇玑才如梦初醒。 龙非离亲自为她斟茶......递水? 她愣愣接过,却见对座诸人早已惊愣了满面。 ****** 这时,门外,僮子报:相爷,徐总管到。 只见年相缓步走进,他看到龙非离抱着璇玑,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神色如常,便要给龙非离见礼。 龙非离笑道:“年相不必多礼。” 凤眸瞥向徐熹。 徐熹躬身道:“老奴见过皇上,崔医女已替夫人诊过症。” 璇玑心下一凝,这年府诸人虽心思百般,但这年夫人却是待她极好,崔医女医术高明,倒莫让她瞧出这病真假,天意人为才好。 章节目录 124天子策谋() > “情况怎样?”龙非离微微皱眉。 璇玑只觉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也紧了丝许,似抚慰她,璇玑苦笑,这一下,多少真,多少假。但不管怎样,这一刻,她只当真了去便好。 这样一想,悄悄伸手回握住他的手。他的大掌便裹了她的。 有微热的目光投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璇玑警惕扫量去,那注视又迅速散去,似乎有年天枢,瑶光,还有......年相。 徐熹轻身一侧,崔医女迎了上前。 ******** 崔医女的诊案是年夫人染了风邪,加之之前惦念娘娘的心病,是以病势甚重,今日娘娘归宁,夫人这病根倒去了半,情况并无大碍。 璇玑隐隐有种感觉,这也许非崔医女的原断,是龙非离的授意未定。只是想来年夫人的真实情况也不轻缓,她与年夫人近身说话,只见她眼肚浮黑......毕竟年相造假,必定造得有水平,年夫人这身子肯定也吃了不少苦。 但现在也无暇顾及太多,因为要......吃饭了。 吃饭是个考究的问题,这陪吃的人更为讲究。 璇玑心笑,怎样排瑶光也不该坐到饭桌来。 年相笑说,本意让本家几位兄弟和大子天枢相陪,但皇上素喜安静,便不把几个兄弟叫来,天枢也出帝都寻找颂庭去了,便着了二子开阳相陪,又道,娘娘只得瑶光一姊,自小姊妹情分深长,也让瑶光陪在一边。 璇玑冷眼旁观,还有这如夫人呢,真好,这一家n口都来齐了,只屈了那卧病在床的年夫人了。丈夫对她全然是利用。 心里不觉恻然,道:“可惜娘不能过来。” 年相微叹,掩下眉眼,眉目间几分苍凉,似不胜唏嘘,如夫人与瑶光只在旁劝着。 这当儿,这菜肴也上了七八,年相忙又恭谨招呼龙非离起食。 龙非离举起箸子,又放下,微一沉吟,对徐熹道:“你着人按这里的膳单去给年夫人送上膳食。” 他一笑,又对年相道:“年夫人是璇儿娘亲,朕便借花而敬,年相不会介怀吧。” 年相叹道:“皇上如此眷念,臣感激还来不及。” 璇玑看得如夫人脸色微变,心里阴郁一扫而空,龙非离便坐在她旁边,桌下,她捏了捏手,终于忍不住悄悄伸到他膝上。 未几,她的手被握上。 她眼角余光,看他笑语斐然与年相等人说着话,桌下,他的手轻轻厮磨着她的手,他指间的茧一下下擦着她手心的柔腻。 一刻间,她心魂俱醉。 却听得龙非离笑问:“颂庭还没有消息吗?” 年相忙道:“他多是去了城郊西山打猎,天枢想来很快便寻着他。” “嗯。”龙非离淡淡道:“朕这次来,也正想与年相和颂庭说说这边防布备之事。容将军,朕舅舅温将军,还有颂庭都是将才,只是,若匈奴当真来犯,也总得立定一名主将统兵才好。” “正是,”年相心下一凛,凝声问:“皇上可是已拿定主意?” “年相是自己人,朕也不怕与你说,这手心与手背间,朕难啊。” 这时,瑶光螓首微垂,低声道:“瑶光自知不该插嘴,只是有几句话......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听?” 她声音酥~媚,饶璇玑是女子,听了也是微微一荡,璇玑心里暗骂,你自己也知道不该插嘴,那还插? 龙非离已温声道:“姑娘但说无妨,朕听着。” 璇玑咬牙,挣脱了男人的手,扒了几口饭。 瑶光抬眸,却见那少年天子正微微笑着望向她,羞涩别过头,道:“瑶光与颂庭哥哥聚少离多,但哥哥每次回来,瑶光都听得哥哥与爹闲谈,他总少不得说要尽忠皇上,报效国家,瑶光窃以为哥哥一片丹心,再有,容温二将军虽骁勇善战,毕竟上了年岁,又是皇上亲近之人,想皇上也不忍看他们再操劳心......” “姑娘所有理。”龙非离眸含赞许之色,嘴角勾笑,“这番话,朕必定引以为思。” 年相喜上眉梢,却笑骂:“你一个女孩儿家懂什么?皇上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还不快谢皇上不罪之恩?” 龙非离却低斥道:“年相,你这父亲也太严厉了。” 年相只做苦笑,但那眉眼里哪有半丝苦色?瑶光听得皇帝护她,头垂得越发低,只露出一截粉颈晶莹。 年开阳笑道:“妹妹,你这都用鼻子喝酒了。” 龙非离与年相互视一眼,大笑。 笑笑笑,死龙非离,小心笑死你!你丫不是喜欢吃青菜豆腐吗?小心吃豆腐也噎死你! 璇玑腹诽再腹诽,她冷眼旁观......对兵权一事,别说皇帝早有计较,退一步来说,龙非离这样的人又岂是瑶光这三两语能左右的?只是撇去政治不说,他看瑶光的眼神却是......让她很不爽! 她愈想愈气,这时,那如夫人又道:“瑶光,还不快给皇上布菜?” 章节目录 125夜定情() > 他看瑶光的眼神却是......让她很不爽! 她愈想愈气,这时,那如夫人又道:“瑶光,还不快给皇上布菜?” 对政事璇玑并不想多插嘴,但这“布菜”——她微微一笑,已从旁边拿起对新箸,给龙非离夹菜,道:“璇玑才疏,不会像瑶光姐姐娓娓分析,能做得了的就只有这动手的事情了。再说,姐姐你坐这么远,还得劳驾你递半个桌子,皇上只怕也得心疼了。” 如夫人脸色一变,咬牙笑道:“那劳驾娘娘了。” 桌上散了几把壶子,瑶光冷笑,拿起酒壶便欲~替皇帝斟酒,哪知璇玑眼疾手快,已抓起眼前的酒壶,替龙非离把酒斟满,然后继续夹菜。 瑶光怒极,她倒也是个忍得之人,脸上还是笑意融融。 龙非离只是笑,不动声色和年相聊起朝中的事来。 侍立在龙非离背后的夏桑嘴角开始抽,左右看看,想看徐熹清风的神色,才想起徐熹送膳,清风也不在,却是龙非离知道年颂庭快到,派了清风到在年府各处布置暗卫,晚上待他们一议事,立刻探出议事地点。 他身旁的蝶风本来冷冷盯着瑶光,这时也呆愣了。 并非夸张的说法,龙非离面前那小碗已经成了个小山堆。 璇玑把吃自助餐层层叠的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到实在堆不下了才罢了手。 瑶光偶尔会望过来,目光含羞又炙热,龙非离也不放过,回视回去,两人目光纠上,瑶光又赶紧低下头。 小山成功地遮挡了这对啥夫啥妇的视线,璇玑心里大乐,却听得龙非离淡笑道:“璇儿,你多在宫中,这家里的饭菜也少吃。” 他展眉一笑,那神色温柔若莲。 那个山碗随即被推到璇玑面前,璇玑一呆,满脸黑线,这是不是叫自作啥,不可啥—— 瑶光心里暗笑,正想唤人帮皇帝拿新的碗箸过来,却见皇帝把璇玑的碗换了过来,将就吃起饭来,似乎不甚为意。她心里一沉。 这一下,年相微微凝了脸色。 ******* 小宴后,年相携皇帝去了书房,璇玑又去看了年夫人,年夫人喜孜孜问她,皇帝对她怎样,看来刚才那借花敬“娘”,甚打动人心。 璇玑苦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和年夫人闲聊了些家常,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带蝶风回了房间。 那是璇玑没出阁前的闺房。 布置得奢华锦绣,年相命人拾掇过那是不必说,听蝶风说,龙非离又让跟过来侍候的宫中几位嬷嬷打点过。灯架上宛然便是数颗硕大的夜明珠。 璇玑有种心悸之感,仿佛原来那位璇玑便在这房间里窥视着她。今晚,她和她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婿将在这间或许还有着璇玑怨念的闺房里安置。 百无聊赖,她带蝶风出去走走。 转过几条廊道,一片天地宽阔开来。 湖,湖中幽榭,假山,花荫,小道,阳光也好。 却见那湖边围了一群年青男女,还有十数奴仆,人人兴致高扬,攘闹交谈顾盼间,似乎是那湖里有什么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 虽抱着装哑巴的原则,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领着蝶风走了过去。 “娘娘吉祥。” 不知道谁发先现了她,众人便赶紧行起礼来。 这群男女,早上几乎都在年府外面看到过。想来多是与她同辈的亲或疏堂兄弟姐妹。 听年夫人说起,知道年相有四子二女,天枢,开阳,瑶光,已见其三,都不是好东西,还有三个她却认不得。 她笑道:“怎么,这湖里有什么好看吗?” 一个青年抢着说:“娘娘,咱们在湖里发现了一条大锦鲤,那腰身可是足有一个小儿大小。” “阿庄,你们几个赶快把那玩意捞上来给娘娘看,捞不着,就换过来宰了你们。”紧跟着出声的是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眉眼间一片狠辣跋扈。 有声若有若无的轻嗤传来,璇玑蹙了蹙眉,仔细听去,却没有了。 湖里,只见四五名家仆正挽着网在湖中移动。 突然湖面漾起大片雪白的水花。 眼睛还被水花迷蒙之际,一尾巨大的锦鲤跃现在眼前。 橘黑金白多彩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璇玑吃了一惊,她刚才还道那青年夸张,但眼前这尾鱼却确有一个六七岁孩子大小。它在网里拼命翻腾挣扎着,眼睛死死望着湖栏上所有人,似极怨极艾。 “把这鱼烹了给皇上和娘娘享用吧。”人群里,不知谁兴奋而喊。 立刻引来呼声一片。 望着那尾已被拖拉上岸的锦鲤,那黑橘满身的鳞片,璇玑身上莫名腾起丝微寒,背后,有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把它放回去。” 那声音如琮琮之流,虽不大,却在喧杂的声音中越出。 璇玑心里一动,回头看去,只见那群男女背后,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过来。 章节目录 126夜定情() > 望着那尾已被拖拉上岸的锦鲤,那黑橘满身的鳞片,璇玑身上莫名腾起丝微寒,背后,有道淡淡的声音传来:“把它放回去。” 那声音如琮琮之流,虽不大,却在喧杂的声音中越出。 璇玑心里一动,回头看去,只见那群男女背后,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过来。 他眸如星,鼻梁高挺,前额饱满,看去也是个秀雅的男人。只是这份雅致较龙非离少了份妖魅,多了份沧桑。 “这里没有你出声的地方。”那红衣少女冷哼,语气里极是不屑。 几个人立刻附和,冷笑,讥诮很快就融成一片。 “白子虚,你来这里做什么,白赖,你就是个白吃白住的泼皮。” 璇玑皱了皱眉,这白衣男子是什么人.....却也才发现他一身衣衫甚是破旧,和这班年府主子的满身华缎格格不入,她先前听到轻轻的讥嗤之声,想来便出自他。 他遭人诟骂,神色却是如常,只道:“这锦鲤长成如此之大,乃属祥瑞,这把它杀了,不怕败了相府瑞气吗?” “破书生,你懂什么?” “这是献给皇上和娘娘的——” 红衣少女撇嘴道:“二哥,三哥,你们和他争什么?” 她篾然一笑,指了指几名家仆,道:“把他从这儿拎走。” 那白子虚冷冷一笑,几个家仆已经扭住了他的手臂。 “住手。”璇玑微沉了声。 “娘娘——” 众人惊诧,一个锦衣青年微微失色道:“璇玑妹妹,往日你不是最不喜这人吗?” 他约摸是愕愣,直唤了璇玑的闺名。 原来的璇玑厌恶这子虚?他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不似这年府的人......免生事端,璇玑不想多做纠~缠,道:“本宫想在这儿静待一下,诸位兄弟姐妹都先下去吧。” 她又对红衣少女笑道:“妹妹不是说要把这锦鲤送给皇上和本宫吗?本宫这里先谢过大家,这鱼子就交给本宫处置吧。” 众人和红衣少女这才喜悦起来,虽不明白璇玑为何要放了这白子虚,但看璇玑开了口,也不可违逆,遂领了奴仆退下了。 ****** 片刻间,湖边便只剩下璇玑主仆,白子虚和网着鱼的几名家仆。 璇玑走到那大鱼面前,犹豫着伸手去抚抚了它的头。 那锦鲤原本一脸怨恨凶戾,这时倒没怎么挣扎,只晃动了下尾巴。 “这湖可有通往外面湖海?”她想了想,问其中一名家仆。 那男子恭敬答道:“回娘娘,是的。” “把它放回去吧。”璇玑一笑,又淡淡嘱咐道,“你们也退下吧。” 她轻声道:“以后自个小心点,莫让这熙扰的尘世迷了眼,这小小庭院,怎及江湖大海快活?若为自由故,繁华与性命都可抛去啊。” 她似是对那鱼儿说,又似只是自而喃,白子虚眸光微凝,却看到她已转过身,带着身后小婢往湖中小亭走去。 紫色裙裾轻曳似繁花微坠。 扑通一声,湖上水花四溅,粒粒在阳光下闪烁出七彩的明媚。 几名家仆撤了网,朝亭阁处那道紫色身影一揖,便赶紧退下了。 白子虚轻笑,拂袖正待离开,却见地上刚才那鱼儿隔网匍匐之处,两粒珠子璨然发光。 ****** “娘娘,蝶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鱼儿呢。”蝶风叹道,“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璇玑正支了肘在石桌上发怔,被蝶风这话雷倒,满脸黑线。 “年璇玑。” 突然的一声,璇玑愣住,旁边蝶风已怒斥道:“我家主子好心救你免你受~辱,你这人怎这般不识礼仪,娘娘闺名岂容你乱呼?” 蝶风说得又快又急,那咬音却极准,璇玑好笑,心想回去可以弄个急口令绕口令什么的给蝶风玩玩,越想越好笑,嘴角不禁微翘。 白子虚原微微皱了眉,但看得她笑靥似花,那似许的不悦,又似瞬间散了去。 “什么事?”璇玑问,倒不意这男人折返。 “这个,你收下吧。” 璇玑微微奇怪,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他摊开的白皙掌心上,两粒桂圆大小的珠子通体晶莹,白华氤氲,似周身透着一股寒意。 “这是什么?”她一下好奇起来。 白子虚眸光一扬,望向湖子,道:“是适才锦鲤遗下的,看这鱼身量大小,眼带光华,似通人性,想来存活已逾百年。” “这珠子是它内单所化也未定,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它既留下,你便收了,当它还了你这活命之恩,莫待来生纠葛。” 这白子虚声音清越,带了几分珠落玉盘之韵,话里又数分禅意,谈吐甚是不凡,璇玑倒听得一时出神。 白子虚看她不说话,知她原就不喜自己,折眉冷笑,把珠子放到桌上,转身便行。 却听得背后璇玑急促的脚步声,“公子留步。” 他心里微动,缓缓返过身。 章节目录 127夜定情() > “手,打开。”璇玑笑道。 白子虚敛了眉,他是果断之人,快速权衡间,依做了。 衣袖微动,璇玑捏握的手轻触到他掌心。 紧跟在璇玑背后的蝶风冒汗,她与璇玑相处了段日子,知她不拘小节,但和陌生男子这般接触,若教皇上看到...... “若说到这鱼儿的活命之恩,也有公子一份。”璇玑笑笑,放下手中的东西。 男子的掌心赫然多了颗珠子。 白子虚怔了一下,又挑眉而笑,“你不是向来憎恶我吗?” 璇玑本就对他甚是好奇,想知道原来的璇玑与这子虚有什么嫌隙,子虚又是什么人,但怕露了痕迹,才没有多问。 这时,听他一说,那微微的心痒倒犯了,眼珠一转,笑道:“璇玑在宫中被赐死之事,想来公子也听过吧?” 白子虚倒没想到她会如此侃谈这等忌讳之事,他也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 “实际上,璇玑被赐自缢之后,想是心慌所致,这以往之事,很多已记不得。”想了想,索性更明确地加了句,“我失掉了部分记忆,公子的事是其中之一。” 白子虚闻蹙眉,目光似水,在她脸上掠过,良久,才淡淡道:“怪不得。” 蝶风听得吐舌,这主子是什么葫芦里卖什么药,还失忆了......这装的吧? 他虽说怪不得,但璇玑有种感觉,这白子虚未必就信了她的话,但她也不管这许多,反正理由给了,她现在便要八卦—— “公子能否给璇玑说说这前事?”她一笑,道。 两人重坐了下来。 白子虚看了她一眼,笑道:“白家与年家有婚约在身,不知这事你可忘了没有?” 璇玑吓了一跳,我的娘!这有婚约在身的别是白子虚与年璇玑得了...... “子虚与你姊瑶光......” 璇玑差点要喜极而泣,若是子虚与璇玑,这可是欺君啊! 白子虚看她娇颜生动,心里一动,微微侧过头,淡声道道:“白家原是烟霞郡首富之家......” 他顿了顿,冷笑道:“不怕大不惭一句,这国库的收入,有相当部分便是来自白家。” 璇玑心里一咯噔,轻声道:“那可是后来白家家境中落,公子千里奔赴年相,遭悔婚?” “你怎知道?”白子虚轻笑,似并不以为意,那眸中流光甚是清澈动人。 蝶风方才恼这人无礼,这时脸上倒不禁微微一红。 怎么知道?璇玑只想站起来吼一嗓子,这狗血,n年前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电视里也是这么演的...... 出口却是:“那你怎还能在这府邸出入?” “我在你出阁数天前来你家,你与你姊感情甚笃,她自是不愿与我攀结,你便代她......”白子虚说到这里顿住,只是轻声而笑。 璇玑脸色微尬,知道原来的璇玑必定是对这男人做了羞~辱之事,只是说到与瑶光感情深笃.....想是遭瑶光利用为多,年夫人说璇玑性子单纯,似乎不假。 白子虚淡淡道:“你母是良善之人,为子虚在这里谋了一席之地,有片瓦遮头,有口饭吃,子虚在此读书,以待今年冬末科举,这一相一抵,你倒不必自责。再说,这世情原是如此,子虚犯jian投奔,你当初折~辱于我,也无不对。” 璇玑一怔,暗暗称奇,白子虚确实生于大家,这样的谈吐和想法......想了一下,道:“璇玑娘亲心善,此番做法,却有欠妥之处。” 白子虚嘴角微勾,却见她微一沉吟,道:“蝶风,你回我房中,取一千两银子过来给我。” “小姐要赠银与我离开这里?”白子虚眸里尽是笑意,清清浅浅,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璇玑已出阁且贵为王的妃嫔,白子虚这样的称呼实是大不妥,但璇玑却一时并未为意。 蝶风俯身对璇玑耳语道:“娘娘,你之前没有交待奴婢,奴婢只打点了些衣物出宫,这银两却是没有带的——” 其实,蝶风还有没告诉璇玑的是,西凉虽富裕繁华,但庆嘉皇帝却要这宫中以俭约之风而勉,每月嫔妃的俸银并不奢多,若论名位头涵,璇玑是每月五百两,但她之前私闯金銮殿,连续数月俸银早被皇帝罚下。 朱七的性子,对金钱并不惦念,宫中吃喝用度也富足,她全然忘了这回事,有时遇到打点细须,却是大丫鬟蝶风省吃俭用从自己的俸银里出了。 这时,蝶风一说,璇玑是聪慧之人,反省悟起这事始末,细声道:“是我疏忽了,委屈你了。” 蝶风拼命摇头,又道:“主子,这怎么办才好?” 白子虚冷眼旁观这对主仆,看璇玑蹙了眉,心里有丝微分的感觉,越发觉得这女子有趣。 ****** 龙非离从年相书房回得来,璇玑却并不在房内,他微微皱了眉。 夏桑笑了笑,正待说话,门却被打开,一个身影急奔了进来。 尚未看清房中的人,焦急的女音已随之响起,“夏总管,蝶风听得外面说你在这里,娘娘有一事嘱咐蝶风拜托于你......啊,坏了!皇上......也在?” 章节目录 128夜定情() > “哦,你很想朕不在吗?”龙非离微微挑眉。 蝶风吓得扑通就跪,“奴婢叩见皇上。” “你主子在哪?嗯,或者朕该问,你主子找夏桑什么事?”龙非离淡声道。 蝶风心肝乱蹦,娘娘与陌生男子在湖边的事,切万不可乱说,娘娘虽是好意,万一皇上......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话,龙非离已经微沉了声音,“敢情你没听清朕的问话!” 夏桑皱眉,低斥道:“蝶风丫头,还不快说!” 蝶风大惊,急急叩头道:“皇上恕罪。娘娘她.....” 龙非离脸色一沉:“娘娘怎样了?” 蝶风这时也顾不上许多,心想只拣些轻的来说,遂道:“娘娘有事急用点银子——” 她说到这里,脸微微一红,毕竟是甚为尴尬之事,哆嗫道:“她之前......犯错被皇上扣了俸银,这......现在身上没有银两,便着奴婢向夏总管借点,她说例银一发,立刻归还。” 她说完,也不敢看皇帝,只死死瞪着地面。 夏桑满脸黑线,暗地叫苦,果然,龙非离凉凉问:“夏桑,你和她主子很熟捻吗?” 地上继蝶风以后,这跪下的又多了一个。 “回皇上,夏桑跟年嫔娘娘的关系就是,她若问奴才借了钱,奴才会打借据。”夏桑赔笑道。 龙非离冷嗤,夏桑本低着头,这时赶紧悄悄打量去,却见龙非离微微拧了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到他问:“你主子需要多少银子?” 蝶风颤声道:“娘娘需要一千两。” “夏桑,拿二万两银票给她,一千两一张分。”龙非离轻声吩嘱。 “奴才遵旨。”夏桑站起,想了想,又不怕死问道:“敢问皇上,这银子算您的还是奴才的?” 蝶风刚还在颤抖着想.....这回主子要发财了,这时听得夏桑一说,满脸黑线,差点没晕厥过去......这夏总管..... 龙非离笑骂道,“狗奴才,若你想算你的也无妨。” 夏桑一笑,赶紧退了下去。虽不敢说能揣准这主子的心思,但他与龙非离相处多年,却已看出的微微压抑了的不悦。在为年嫔娘娘向人借钱而不悦吧...... 房里。 皇帝没有让起喀,蝶风也不敢起来。皇帝坐在椅子上,拿了本书在看,没有说话。明明静致,她却只觉气息凝窒。 长指翻着书页,突然把书一盖,龙非离嘴角骤冷。 她是他的女人,却宁愿去向别人借钱。看到蝶风在述说她窘况时那微红的脸色,他的心微微一拧。 年璇玑...... 夏桑轻步走了进来,把银票递给蝶风,蝶风赶紧叩了头,正要说告退,却听得皇帝说:“你主子在哪?带朕过去。” 蝶风大惊,娘娘和那白子虚此时是单独而处......她回来之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个该死的问题呢? ****** 湖心亭。 白子虚突然问:“这珠子小姐为何要给子虚?” 璇玑一怔,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他原因了吗?苦笑,看来啊,有时这真心话也难,倒被想成什么居心叵测了。 她压低声音道:“你既说那鱼儿有百岁之年,这百年也可成精了,我怎知有无什邪祟,一人一颗,要死一起死啊。” 白子虚没有料到她会如此说,一时怔住,好一会,舒眉大笑。 璇玑却冷笑道:“你堂堂一个男子,还怕了这小小珠子不成,常道君子坦荡荡,璇玑认子虚为君,想来是璇玑今日错认了。若你害怕,或要以宵小之心猜度璇玑,那这东西还给璇玑也罢。” 龙瑶光不知道比这年璇玑美丽多少,美人,白子虚也并不少见,此刻看眼前女子眉蕴轻嗔,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惊,他素来沉稳自若,这时却唯恐她恼了。 “小姐所极是,是子虚小了心性,小姐莫恼。” 璇玑冷哼,随即脸上一热,目光落到石桌上,白子虚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惊,看他眸光深邃却清澈,并无亵渎之意,那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微微用力向把手抽回。 却看得白子虚脸色微变,旋即站起身来,躬身一揖,道:“草民见过皇上。” 璇玑吓得差点跌下椅子,这时,肩上按下了一只手掌。 热力透衫过。 她赶紧站起,却被人轻轻带进怀中。 妖孽的脸,龙涎香味淡薄,不是那冤家是谁? 夏桑和蝶风也跟在后面。 倒不知刚才那情形他看到没有......她心里吃惊忐忑,正想与他见礼,却听得他淡淡道:“夏桑,银票拿给白公子。” 璇玑再惊,他知道了......她正忧虑白子虚尴尬,却见那如玉男子脸上并无一丝忸怩之色,只朗声道:“子虚谢皇上深恩。” 龙非离轻瞥了他一眼,笑道:“适才朕也从年嫔婢子口中知道了公子的一些事,朕想问一句,若朕供公子一个职差,公子可愿述职,还是等那科举之期,以求一举夺魁?” 章节目录 129夜定情() > 璇玑再惊,他知道了......她正忧虑白子虚尴尬,却见那如玉男子脸上并无一丝忸怩之色,只朗声道:“子虚谢皇上深恩。” 龙非离轻瞥了他一眼,笑道:“适才朕也从年嫔婢子口中知道了公子的一些事,朕想问一句,若朕供公子一个职差,公子可愿述职,还是等那科举之期,以求一举夺魁?” 白子虚似乎并没想到皇帝会如此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皇上差遣美意,子虚不才,愿意一试。” “只是六部中的一个小差使,公子若有鸿鹄之意,岂不嫌可惜?”龙非离嘴角勾出丝慵懒的笑意。 白子虚只低头道:“眼前之机为上。谢吾皇恩典。” 龙非离颔首,道:“夏桑,把他交与夏侯初。” 他罢又挥了挥手,夏桑赶紧应了声,便待领人下去。 白子虚低声道:“请稍等。” 他上前一揖,凝声道:“子虚在此也谢过娘娘大恩。” 璇玑点点头,夏桑便带了白子虚和蝶风二人告退。 倒真是一场造化......她想得稍稍出神,身子突然一轻,不由得低呼一声,人却已被皇帝整个横抱起来。 龙非离把她抱进怀里,坐到石椅上。 璇玑大羞,“别,这里有人会来。” “不会。” “会怎么办?” “即使有人,也只会当看不到,你害怕什么?” 璇玑嘴角抽了抽,好吧,她怎能以正常人的心理去揣摩一个妖孽的羞耻心呢? 环在她腰上的臂突然一紧。 她一痛,叫了出来,怒道:“龙非离,你这杀千刀的——” 他的手臂却收得越来越紧,璇玑吃痛,怒道:“放手,你这变态。” 她猫叫般的声音却让他低沉的声音彻底盖住,“还有一万九千两在你的大丫头那里,你有什么使须问她拿。” 璇玑愣了愣,一时倒顾不得疼痛了,两眼放光......钱,居家旅行逃跑的必备用品。 开心忘形之余,往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换来龙非离冷嗤一声。但她腰肢上的钳制却是松了。 皇帝淡淡道:“年家是富贾之家,你的嫁妆也不少,朕扣了你三个月的俸禄,你便不名一文了?” 璇玑揉揉被蹂~躏的肚子,捏起拳头,往龙非离胸口擂了几拳,感觉甚痛,有点得不偿失,遂罢了手,才道:“嫁妆,回去得清点一下才知道。之前没怎么注意。” 这女人,是个奇怪的人。龙非离微皱了眉,又闲闲问:“为何不问年相要钱?” 璇玑一听火大,咬牙道:“姓龙的,我好歹嫁给你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都从了你了,你还舍不得这点钱?再说,问年府要钱,你丢得起这个脸吗?” “那你问夏桑借钱?”男人反问。 她一诧,肚子又疼了......死变态,又勒她,虽然那力道不甚大,璇玑大怒,眸光散乱处,是他早上被她咬破了的唇,痕迹虽淡,但近了还是能看出来。 她恶由心生,张嘴就狠狠咬住他的唇。 他也不吱声,任她咬着,舌滑进她的口腔,挑起她的舌厮磨。 来去之间,璇玑乱了,哪还记得咬他,两人唇舌相抵,津液交~缠。 她喘不过气来,要退出,他却邪肆的不让,到他放开她的时候,她只有气喘吁吁埋进他的肩颈里喘气的份。 这一咬,唯一的好处,是他再次放了对她肚子的蹂~躏。 她狠狠地赏了他一拳,道:“你生什么气?你都扣下我的俸银了,我问你要钱,你会给吗?” “会。” “......”璇玑黑线。 “刚才,白子虚摸你哪里了?”龙非离的声音淡淡划过她的耳畔。 璇玑吃了一惊,警惕地抱着肚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若不是朕想的那样,他早死了。” 璇玑的脑袋一时绕不过来,半晌,才算明白他的意思,就是他并没有把他们想成那啥了......她才松了口气,龙非离却沉声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懂吗?” 璇玑苦笑,这霸道的男人......心里却有几分甜蜜,她想说,那你和瑶光呢?不过现在,她还是少惹他为妙,随口道:“你何要这样安排白子虚?” “他不是池中物。” “那让他考取功名不更好吗?” 龙非离冷笑,“你以为他会拿到前三甲?” “你不是说他非池中物吗?” 龙非离不语,伸手勾起她滑落在颊边的几缕发,把玩起来。 璇玑微怒,又赏了他一拳。 “你这性子怎么如此之野,不及你姐姐半分娴熟。” 他口气清凉闲适,璇玑却生出阵怒意,冷笑道:“那你去找瑶光。” 她说着便要起来,他却铁造似的臂,她动弹不得,咬牙别过头。 章节目录 130夜定情() > 他口气清凉闲适,璇玑却生出阵怒意,冷笑道:“那你去找瑶光。” 她说着便要起来,他却铁造似的臂,她动弹不得,咬牙别过头。 “白子虚无权无势,先别说年相会阻挠,监考官会让他的试卷出挑吗?他是个聪明人,做了最适当的选择。” 璇玑一怔,才明白龙非离的用意,却又疑惑道:“但现在你知道了他,到时便可留意他的考卷,他若是有才.....” 龙非离打断了她,声音似微微不耐。 “他若有才,又岂拘泥这职位,若他在这位置上做出了成绩,还怕没有提携吗?何必浪费这时间等这科举?” 璇玑这才算真正弄懂了他的权衡,怔怔出神。 “在想什么?” 突然被扣住的下颌有丝疼痛,视线纠进龙非离深沉的眼睛里。 “没有,只是想,他似乎是个很聪明的人。” 龙非离薄唇微扬,“他的聪明在于,他一直蛰居在年府里。” 璇玑不解,蹙了眉。 “他既有志,开口问你母亲借千百两离开,年夫人又怎会不允?他何苦平白在此看人眼额?” 璇玑一惊,“我倒没有想到这点,为什么?” “他只有在年府,才保得了自己性命。他在年府的事,想必外面知道的人也多,年相怎会在府里动他,落人口实,但若他出了府呢?” 好半会,璇玑才苦笑,“原来如此,看来我是枉做好人了,他一定觉得我愚笨之极,怪不得他刚才笑得欢快,龙非离,你捡到了一块宝。” 龙非离却淡淡道:“但愿不是一块包藏祸心的宝。” “若是,你要怎么做?”璇玑笑问。 “你说朕会怎么做?”龙非离反问。 他唇上犹笑靥,但眼里狠戾之色却没有遮掩。 璇玑一秫,小手攥紧他的衣衫,低声道:“你这样的恶人,上天保佑,有一天遇上一个背叛了你,你也治不了他(她)的人才好。” 龙非离突然笑了。璇玑知道他在笑她的大不惭,她苦涩,这天下怕是没有龙非离下不了手的人了。若果真还有,也许只有那只被他珍藏着的锦囊锻面名字的主人吧。 *******夜。 璇玑莫名的有丝害怕原来璇玑的这间闺房,但枕在皇帝精健的臂上,她很快便有了睡意。模模糊糊的,鼻端只觉一股幽薄的香气沁来。 有点像龙非离身上龙涎之香,却又似乎不是。 手搁上鼻唇,昏昏沉进梦里,似被魇困。 她身侧的床帏,已空。 床外,数步开处,黑纱裹面,一个黑衣男子眸如鹰準。 他迅速出了房间。 门外,已有三名黑衣男子静然而立。 “皇上,在您这边屋顶监视的是年开阳和他的卒子。锁魂香已用。也有紫卫在屋檐上监视着,待得咱们回来给他们解,那些人醒来时也只会以为他们一直在这里监视着,而您并没有出过去。”出声的是夏桑。 还有两人正是徐熹和清风。 龙非离淡淡问,“你们那边怎样?” 徐熹道:“老奴,夏桑和清风的房间,年天枢带人监视,已有三名紫卫乔装在里。” 金蝉,已脱壳。 清风却微微皱眉道:“师兄,你何不也用紫卫乔饰在房里替你?” “不。”龙非离微冷了声音。 在璇玑房间里也用紫卫易容成皇帝,是最稳妥的方法。 从房间出来前一刻,她被迷魂香困住,睡得正浓,呼息细细,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露出一截幼细白嫩的颈项,胸~脯微微起伏,嘴角别着浅浅的笑意。 那一瞬,他顿时推翻了用紫卫的念头,那否定的感觉凌厉之极。 即使那个男人只是躺在她的身侧,什么也不会做。 “朕若一旦教人发现追踪,你们立刻便往三个方向引开追兵。” “是!” ******* 薰香袅袅,锦帐华美,这是年相年永华一个小妾的房间。 此时,却没有美人横陈锦塌,桌上灯光微昏,房中坐了三名男子。 居中一人,身形魁梧,颌下短须,眼睛微微斜吊,他眼睛虽小,却眸色堪利。 坐在他左侧的男子,年届中年却白面如玉,正是年永华,右首是位年轻男子,五官寻常,眉宇却蓄了薄薄锋芒。 “好!本王便向我王禀奏,这攻打之期再缓上两个月,年将军——”他眼睛一斜,滑向那年轻男子,声音冷沉:“你也需尽快拿到庆嘉皇帝手上兵权才好。” 那年轻男子正是西凉边防三员大将之一,年颂庭。 他划眉一笑,道:“必定,幽王请放心!西凉地大物博,届时我率军与你里应外合,这西凉二分,你王与我义父划河而治,锦绣河山,岂不美哉?” 左幽王颔首,又压低声音道:“西凉边关之城五处,庆嘉皇帝焉知我军会攻打那个城邑,他三十万大军在年将军手上,剩下的兵力一分散,这国破指日可待。” 章节目录 131夜定情() > 左幽王颔首,又压低声音道:“西凉边关之城五处,庆嘉皇帝焉知我军会攻打哪个城邑,他三十万大军若又在年将军手上,剩下的兵力一分散,这国破指日可待。” “年相,本王给你的攻城图,务必藏好,这一旦外泄......”左幽王冷笑。 年永华与年颂庭互视一眼,年永华笑道:“王爷,这图,如你刚才所见,已藏在书房暗格。几天之前,皇帝和太后的探子已来过,那时本相与假王爷密谈,在书房一处藏好假图,有意让他们看到,想必动手窃图便在这几天,若教皇帝拿了这假图,你说——” 左幽王捻须大笑,“妙!相爷这着高!闻说庆嘉皇帝少年聪慧,但到底才双十出头年纪,怎及你多虑?” ******* 门外,两抹黑衣深晦。 其中,一人向另一人轻瞥了一眼。 后者颔首。 示意的人已一个纵身,隐入黑暗中。 剩下的一个,轻跃上檐顶,倒挂了身子,双手捻了几颗碎石,手中药末随石子激弹出去,守在屋子外面的十数名如雕塑般僵硬般的侍卫顿时如梦醒,又全神戒备起来。 锁魂香已解。人却全然不知刚才已失掉知觉一段时间。 檐瓦上,黑衣人摘掉一砾瓦子,冷冷睨视里面情形。 这人正是清风,刚才离开的却是龙非离。 房内,密谈已到末声。 ****** 一股清新的草木之香送进鼻端,把刚才那迷离的香气压下。 璇玑幽幽醒转。 鼻翼还盘桓着那清幽的香气,她微微奇怪,这香气似乎是从手腕发出的,她抬手一看,腕上用红线缚着的白色珠子清冷生辉。 突然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她一惊,却在辗转间有丝恍悟发生了什么事.....龙非离出去了,有人对她用了药香一类的东西,她本该沉睡不醒。 但有谁想到,一场缘份,救下锦鲤。 沧海蜉蝣,鲤遗珠。 随手在腕上系上的这颗锦鲤珠子似有特殊之效,辟压住那迷香的药性。 她心里紊乱,若对她下药的人是龙非离还好,若不是他,他到哪里去了,会有危险吗? 她咬咬唇,心跳愈快。越急,头脑里反有个地方澄清起来,很快有了个大胆的计较。 ****** 相府书房。 白玉手,火摺子,羊皮图。 早在那几人密谈前,年相已把图纸藏好在这里。他一直跟踪在后,记下机关启法。 凤眸轻阂。 国不能破。兴,若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书房窗户洞开,焰火明媚散夜空。 龙非离一凛,是清风等人发的信号,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快速扫视着羊皮图上的行军路线,兵力布置。 急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只当做听不见,敛了心神继续细看。 人,已到门口。 唇微勾,袖手一甩,把路线图回归原处,掩上机关,把刚才从另一处取出的另外一张羊皮图放进怀里,闪身隐匿到窗边。 门推一刹,黑衣如墨轻跃出窗。 ****** “爹,这里果然有人来过!”年颂庭脸色顿沉,随即嘴角上扬,“地图不见了。” 瞥了一眼书架暗格,年相冷笑,“拿得好。不管皇帝还是太后,这假图一拿,边防布置必乱,他们怎知这书房之内还藏了张真的兵布图。” 书房外墙侧,龙非离眸色微凝。 年相,朕把假图拿走,可放了你的心?真图......已全数记下。 他迅速审视一遍四周侍守的卫兵,正待离开,一抹黑影却挟着劲风欺到了身边。凌厉的剑锋直递面门。 他手指微屈,在那剑身上一弹,已把剑锋掸开。 这一下,非内力深厚不能办,来人似乎并没有料到他身手如此了得,随即冷笑一声,剑势未老,花芒一挽,已往他下盘攻去。 龙非离蹙眉,遇着高手了——这人到底是太后还是这年府的人,抑或另有来头?偏偏在这紧急关头出现? 他心中计较,手下却毫不怠慢,身形游走间,已把对方几招致命的剑招避开。他武功极高,若在平时,数十招内把敌人拿下,并非难事。偏生现在......若引起侍卫注意,那便是大麻烦。 那人看讨不了好去,出招越发狠戾,剑芒大盛,他心思聪敏,手上扣了霰石,攻击龙非离的同时,把石子击射出去,地上响声大作。 本来二人在墙角喂招,周围侍卫尚且不觉,这时都纷纷跑了过来。 “有刺客。”人影闪烁,有人已厉声喊出。 书房门旋即被打开,年相与年颂庭快步奔出,两人面色凝重,互递了个眼色,年颂庭已持剑飞身到跃到众侍卫的包围圈外,冷冷睇视着战况。 “保护相爷。”灯火扑闪,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各处奔来。 年颂庭冷笑道:“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本将军拿下。” 章节目录 132夜定情() > 龙非离微微一跃,往旁边树上折了一截树枝做武器。 黑衣人一凛,没料到他敢如此托大,他突然伸手往龙非离面门一扬。 龙非离也不躲闪,枝条直取他胸~腹要位。 黑衣人吃了一惊,这原是虚招,只为借机脱身,却不料被龙非离识破。 良机稍纵即逝,数十侍卫潮涌般已经加入。 龙非离看到年颂庭神色阴鹜,知他即要加入围战,年颂庭武功极好;他师出名剑山庄,若非怕被武功被窥穿,隐藏了身手,即使这儿的人再多,也早已脱了身。 “出什么事儿了?”惊乍的声音四起,年府众人批衣而起,这时也由众多护卫簇拥着赶到。 男人女眷都来了。 龙非离眸色微沉......若皇帝与徐熹等人再不出现,那说明了什么? 这时,却听得不远处正大批赶来的侍卫丛中传来一声低吼一声低呼。 众人吃了一惊,看去,却见一个侍卫惊得连连倒退数步,颤声道:“年嫔娘娘,小人不是故意的.....” 站在书房门前的年相怒道:“出什么事了?” 他听得年嫔的名字,也顾不得这边的战局,急步往那方向而去。 年颂庭皱眉,目光瞬刻移开。 黑夜里,灼灼的火光,凌乱的人群,前方那堆骚动恐慌的侍卫.....还有地上一抹殷红的身影。 龙非离心里微微一沉,却毫不迟疑,袖子晃动,腰中佩剑已然出鞘,众侍卫只觉眼前寒芒大展,那剑势层层叠叠,风卷电闪般凌厉,便似从四面八方而来。 甚至还没有看清,已有人倒了地。 年颂庭听得厉叫声大作,心中一凛,暗道不好,到他回过头来时,这边哪里还有人? ****** 繁花草树,另一处亭阁空地,凤眸掠过,是那黑衣人翻墙而去。那人借他狠招逃脱,龙非离嘴角微勾,也不去追赶。施展轻功往璇玑的房间而去。 “皇上。” 几个纵跃间,却见前方夏桑等人已全数换了装束赶来。 “年开阳锁魂香已解,与那年天枢随后便到。”清风急声道。 “嗯。”龙非离眸光一转,只见徐熹手中一袭明皇锦袍微微曳地。 他颔首,“聪明。” 夏桑与清风交换一眼,夏桑低声道:“皇上,是......年璇玑。” ******* “蠢货!”年相大怒,挥手便把前面的侍卫打翻,年夫人等人已经围了上来。 年夫人满脸惊恐,只见侍卫团簇中,一名女子卧地。 一身红裙鲜艳似血。 地上,血迹斑驳,盘子横陈,碗碟食物碎散了一地。 女子袖子漾起,露出半截雪白艳红的手臂,一道深红从她肩上蜿蜒而下,拖到了臂上,伤口狰狞。 她紧闭着眼睛,眉心轻轻颤动着。 她身旁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轻轻晃着她的身子,哭道:“娘娘,娘娘......” 那侍卫在地连连叩头,吓得脸色煞白,“是她自己撞过来的,奴才不知道她是年嫔娘娘,才刺了她一剑。” 声音杂吵,众人大乱,年相又惊又怒,年颂庭沉了一张脸。这年嫔在年府出了事,若皇上追究下来...... 年夫人哽咽着弯腰便要把璇玑搂进怀里,却教人抢了一步。 ******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黄身影到处,所有人一惊,跪下揖拜。 皇帝却毫声不出,只是把璇玑抱进怀里。 整个庭院,站了了岂止百人,这时却声息全无,谁也不敢出一句声。 龙非离沉声道:“崔医女呢?” 看到璇玑的样子,夏桑也是大惊,他刚想回话,徐熹已低声道:“皇上,崔医女等宿在较远的厢房,奴才现在立刻去把她带过来。” 清风皱眉道:“我去。” 他身形微动,已经隐去了踪影。 瑶光冷睇着璇玑枕在皇帝臂上,心里一计较,站了起来,莲步轻移,已来到皇帝身边。 “皇上莫担心,娘娘一定会没事的。”她柔声道。 “滚开。”龙非离眉眼不抬。 这一声,所有人都惊愣住。若不是如夫人在背后相扶,瑶光已然跌坐到地上。 年颂庭看了年相一眼,年相脸色难看。 “皇上,出了此等事,臣罪该万死。”他重重叩下头。 龙非离没有回话,只撕下袍子给璇玑裹了伤口,伸手紧紧压住,不让鲜血流出。 白皙的手,瞬间浸红。 凤眸落在怀中女子苍白的脸上,龙非离突然想笑。 年璇玑,你难道不知道,若这一下,持剑的人剑锋再偏一偏,又或者那剑刃再锋利一点,你整条手臂都会被卸下来。 你不知道吗。 不过也是,你连朕也敢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的性子怎么如此之野,不及你姐姐半分娴熟。今天,他还这样对她说。 脑里,是刚才一路赶来时夏桑的话。 “皇上,您与黑衣人还有年府侍卫打斗的时候,奴才是第一个赶到,奴才正要过去助你,背后,有人唤住我,那人问,‘你是龙非离,徐熹,夏桑还是清风?’奴才转身便看到年璇玑手里拿着个托盘,站在树荫中,她明明中了锁魂香,却出现在这里。” “她似乎只是试探,奴才竟鬼差神使告诉她,奴才是夏桑。她说,那人是龙非离吧?回去,立刻把他的衣服带过来,年府的人已经被惊动了,很快就会到,如果所有人都出现了,你们还不出现,那说明了什么问题?” “奴才当时很是犹豫,她却说,夏桑,我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她连续对奴才说了两个一定,她的脸色很白,奴才明明她没有这个能力,但那一下,她的语气却说得好像她一定会做到一般......” 章节目录 133夜定情() > “你的主子你就这样守着?” 庭院本是悉数的死默,皇帝的话出了口,那气息压制得人无法透喘过气来。 蝶风这时也止住了哭泣,连连叩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这样的奴才还留来何用?”龙非离的语气似是他寻常讲话,夏桑却心道不好。 “徐熹,把她带下去。” 唤的是徐熹,夏桑骇然苦笑,皇帝甚至连他替蝶风求情的机会也堵绝了。 一句带下去,在场的人有谁没有听出弦外话来? 皇帝要杀了蝶风! 凝了一眼不远处娇~躯体尚自颤抖着的瑶光,年相脸色微微灰败,难道他真的押错了宝?皇帝到底是假戏还是真做......最重要的是,璇玑的闺房距这里甚远,这半夜三更的,璇玑怎会在发现刺客不久后便穿戴整齐在这里出现? 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沉。 蝶风哽咽着看向璇玑,身子簌簌发抖,她不想死,只是,当时她便在璇玑背后,娘娘执拗,自己却没有阻止得她...... “徐熹。”龙非离眉峰一沉。 “老奴遵旨,立刻去办.” “你要做什么......”细微的声音从他怀里响起,龙非离一怔,他的手被人捉住。 他立刻反握上怀里女人的手,凝上原本霜裹的声音,有了丝淡薄的温度,“崔医女很快就到,忍一忍。” 璇玑虚弱地笑了笑,“求皇上别动臣妾的婢女,她还是你亲赐的呢。皇上说想吃点夜宵,璇玑便带了蝶风出来......小厨与这里本就相近,璇玑听得打斗声该退避的,却还是一时忍不住好奇走了过来,惊吓之下,冲撞上持剑的侍卫......与蝶风无关。” 也许,是从刚才便一直不觉紧绷的情绪,龙非离嘴角上扬,终于忍不住淡淡的笑开。 心却拧得紧了。 手指在她的眉眼划过。 除去要朕赦了你的婢子,你还想把你父亲对朕的疑虑打消是吗。朕说过,厌恶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凝了她片刻,突然拂上她的睡穴,看了徐熹一眼。 徐熹原已命人押了蝶风走,现在皇帝虽没说什么,但他服侍在皇帝身边已久,明白他要放了蝶风......除非不做决定,一旦作了主意,龙非离鲜少更改,现在却因为这年嫔...... 蝶风一得脱,赶紧奔到璇玑身边,手指还没触上她的身子,龙非离已把璇玑抱起,冷冷道: “年相,看在年嫔份上,这事朕不予追究,但这些刺客,不管目的于你还是朕,朕必不放过,徐熹,着朕带过来的宫中禁卫,立刻封府。” “夏桑,传朕口谕,让段玉桓派一千禁军过来,朕要封府彻查。这期间,谁若擅自离府,斩!” 徐熹和夏桑立刻躬身应了。 年相大惊,若这府一封,左幽王如何得走?万一被皇帝搜出......匈奴王那边正在等他消息开战,这一旦延误,拖缓了开战的时间...... 年颂庭焉不知年相所想,立刻跪下道:“皇上,此事是末将等疏忽,不必惊动段大人,请让末将带罪立功,末将立刻带人彻查。” 龙非离挑眉冷笑,“既知办事不力守卫不周,让你们彻查,是不是要年嫔再受一回伤?” 年颂庭咬牙,却不敢再说什么。 龙非离一甩衣摆,抱了璇玑便往前走,随行禁军紧跟在后. 年府里,男人脸色沉重,一众女眷却又惊又羡嫉,年夫人泪水哽凝,心里却甚是欣慰,她下意识看了如夫人与瑶光一眼,那瑶光却突然尖叫出声,眉尖是堆满恐惧,与此同时,微厉的叫喊声从女人中传出,不绝于耳。 “夫人!”伴在年夫人身边的嬷嬷颤声,手指指往前方. 年夫人一惊,朝她所示方向看去,刹那掩上嘴,心肝惊慌惧裂。 皇帝一手抱了璇玑,另一手持了长剑,那剑却是刚从一名侍卫胸口拔出。 那侍卫甚至来不及喊叫,身~躯已颓然而倒。 正是误伤了璇玑的人。 他朝天大睁了一双眼睛,温热的血水从身上喷溅而出,把皇帝的龙袍也打湿了。 皇帝却颤也不颤,玉白的手一甩,把剑掷弃在地下。 都说,庆嘉皇帝性情谦和,温润如玉。 萧飒的衣袂消失处,所有人又惊又骇,瑶光颤抖着,却又突然痴痴想,若这男人抱着的是自己...... ******* 璇玑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从床~上坐起身子,她神识还有几分昏沉,只是却还辨认得出眼前的房间,这陈设,这格局,虽雅致美丽,但不是年府,也不是宫里。 肩臂疼痛,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哑声道:“蝶风......” 没有人回应。 她皱了皱眉,挣了挣身子想下床,身子却一滑,几乎要从床~上掉下来之际,脚步声急遽,一双手紧紧扶住了她。 章节目录 134朕的() > “蝶风?”璇玑一怔,来人却是蝶风。 蝶风赶紧把她扶上床~塌,又替她盖好被子。 “这是哪儿?”璇玑奇道。 蝶风低声道:“是皇上在郊外置下的一所别院。” 任何一个答案比不得这个来得震撼,璇玑被打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蝶风,他呢?” 蝶风垂眸,半晌却一跺脚,道:“主子,外面熬了粥,我去拿。” 璇玑惊愣,满脸黑线,她好歹英勇受伤了,这睡醒过来,没有满面胡渣的男主,自己的贴身婢女还在赌气,电视里都不是这样演的,为什么轮到自己就不狗血了? ******五天。 璇玑几乎和相邻的几户人家都打过照面了。 皇帝还是杳无音讯。 夜色昏沉,外面在下雨。噼里啪啦的,夹了点芭蕉的香气传来。 璇玑拿了根狼毫在纸上“鬼画符”。 蝶风,小吕子,小双子,还有几个凤鹫宫的宫婢都在,宛然便是个小型凤鹫宫。 值得一提的是,崔医女每天都会过来给她换药,然后又见鬼似的告辞走了。 问蝶风他们发生什么事了,拼命摇头说不知道,只说皇帝让大家好好侍奉娘娘。 璇玑气闷,但对蝶风等人,好诱~说无效,责骂打罚又使不出,逼急了,他们便齐刷刷跪在地上,还有什么方法呢? 她似乎永远弄不懂那个男人的想法。 又涂了几笔,把纸一揉,扔在地上,恼道:“睡了。” 蝶风好奇,把纸捡起,只见那上面写了几行字。 残酷皇帝的弃妃。 没有prada穿的皇妃。 皇帝,我要休了你。 ...... “蝶风姐姐,你在看什么?”几个内侍围了上来, 虽然有个奇怪的字看不懂,蝶风还是嘴角抽搐,斥道:“去去去,娘娘要安置了。” 内侍们鱼贯而出,蝶风正想把这大逆不道的纸笺也拿出去毁尸灭迹了,璇玑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传来:“扔回地上。” 蝶风明白璇玑心情抑郁,想起那件已经在宫中传遍了的事,心里为璇玑伤心气苦,遂不声不响只把东西放回她床~榻下。 璇玑没有睡,用被子盖了头,眼角有点潮湿。 她为他做的,心甘情愿,她没想过他自此便好生对她,但五天了,把她扔在这里不闻不问,这算什么。 发怔发愣,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好像传来丝许声息,她一惊,她怎么老遇到这种情况啊?有人进来了?是他吗? 她呼的一声把被子拉开,喊道:“龙非离——” 房里却空空如也。 苦笑,掖亮了桌上的油灯,目光呆呆投在地面。 突然,她一个激灵。睡觉前,地上那纸还在的—— 她心里一震,衣服鞋子统统都顾不上穿,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龙非离。” 外面,雨还在下,又黑又冷,她站在院子里大声喊,雨水一头一身,侵湿了肩臂上的伤口,很痛。 那道口子很深,才开始慢慢有愈合的迹象。 “主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背后,蝶风等人擎了伞,披头散发走过来,脸上满是慌乱。 “如果你们还当我是主子,便不要跟来。”满脸雨水,璇玑狠狠一抹,推开大门就追了出去。 ****** 黑天黑雨,不远处是一片芭蕉小林。附近几户人家早灭了灯火。 她怔怔站在雨中好一会,又四周胡乱走着,像盲头苍蝇。 “龙非离,是不是你?你在哪里?你出来!” 她哭着,冲一片空旷乱喊,回应过来的是漫天的雨声,雨滴打在脸上的疼痛。 “龙非离,龙非离。” 她嘴里胡乱叫着又胡乱向前走,没走得几步,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摔倒在地上,小腿似被什么割破,一阵濡热疼痛。 下雨,摔倒,狗血,有了。 璇玑突然想笑,她挣扎着站起来,低吼道:“龙非离,我受够了,后宫美人三千,在你心中,我知道,我从来什么都不是。最了不起不就是帮你捡回一个锦囊吗?” “够了,我受够了,我再也不喜欢你,再也不了......” 她又哭又笑,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一软,又往地上跌去。 雨里有什么掠过,她腰上骤紧,被人搂进怀里。 “蝶风......”璇玑闭上眼睛,哽咽道。 “蝶风有力气这样抱起你吗?”来人淡淡问。 身子骤然一轻,他被人横抱起。璇玑惶然,睁开眼睛,便映进一双深涡般的瞳眸里。 那张脸郁秀绝美。 现在与她一样,每寸肌肤上都是雨水,远方,徐熹拿着伞静静站立着。 璇玑咬牙冷笑,“龙非离,这算什么?” 龙非离没说话,抱了她,便快步往前院子走去。 璇玑冷冷道:“放我下来。” 他脚步不停,她在他怀里使劲挣扎... 一会,她没再动,似奄奄蜷缩在他身上。 龙非离一惊,往她脸上看去,却看到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哽咽着,呼哧着气儿,竟是哭得气也喘不上来。 他几时听过别人颐指气使,这时却心里顿紧,缓缓把她放到地上。 璇玑站立不稳,忍着疼痛,走到院墙扶了,冷冷盯着眼前男子,笑道: “你不是要把我废置在这里自生自灭吗?那么请不要再来,滚!” 龙非离也冷冷笑了,眸色如这天黑,看着她的手直直指着他,颤抖却充满决绝。 章节目录 135成为朕的() > “滚?这是朕的地方,你是朕的女人。” 龙非离冷笑着,却又猛然咳出声来,那双寒利的眸却盯着她不动,炙热得似要把她整个揉进身体里。 这时,徐熹走过来,把油纸伞敛到龙非离的头上。 “皇上,小心身子。” 龙非离却一把挥开了他,伞掉到地上,微丝的声响早已消散在磅礴的雨声中。 “璇玑是你的,我不是,说完了,我回去睡觉,你也早点回去找你的美人侍寝吧。” 璇玑闭了闭涩痛的眼睛,也不理他,扶着墙慢慢走进去。 龙非离垂在衣侧的手紧握成拳。 把她弄到来这里来为了什么,半夜三更蔽天的大雨赶过来这里为了什么?为了捡那张她乱扔在地的破纸烂屑吗?然后他竟收在怀里...... 璇玑只觉得腰身一疼,那人竟已无声无息来到她背后,把她抱起来。 “放手,混蛋,你弄疼了我的伤口。”她怒道,可惜体力未复,又被雨水冲洒受冷,喊出来的只是一片颤抖沙哑。 龙非离却理也不理,把她紧锢在怀里,大步走进院子。 “奴才(婢)叩见皇上。” 院内,一众人跪下,看着龙非离与璇玑的情形都又惊又乱。 “滚!”龙非离冷冷道。 “放开我,龙非离,你这混蛋!” 蝶风等人吓得连伞也掉了,在雨中愣愣看着皇帝一脚把娘娘主屋的房门一脚踹开。 ****** 璇玑被狠狠扔进被褥里,龙非离伸手挥去,那门轰然一声合上,把惊雷雨声统统隔绝在外面。 龙非离紧抿着唇,脸色越发阴婺,抬手一扯,床榻前灯架子上的锦缎跌落。 数颗夜明珠子的光斑驳了满室。 璇玑一直不知这里放置了夜明珠,前一刻还为这突然的光华迷眩,却陡然看见龙非离一步一步逼近床~帷。 那柔和的光把他黑漆漆的背影扯成巨大。 璇玑开始害怕。那种战栗从心底,从四肢百骸,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沁透出来。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她咬牙,不禁示弱。 龙非离凤眸半眯,盯了她半晌,方冷笑道:“你不是让朕找女人侍寝吗?今晚朕便要你成为朕的。” 他说着,手已挥下帘帐。 璇玑头脑昏沉,心里的战栗却越发清醒,她看到他黝黑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上裳上。 她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单衣在刚才的拉扯间已经半敞,颈下锁骨,大片雪白的肌肤,月白色的肚兜微微翻出,雨水把那稠子淋得湿透,竟把那羞涩的两点也勾勒出来。 璇玑一热一惊,伸手便往衣服拢去。 “来不及了。” 随着低沉的告诫,男人温热的掌撕~裂了她的单衣。 璇玑大骇,他想做什么,他不是一直不要她的吗? “龙非离,别逼我恨你。”她拼命摇头,往床角里退缩。 龙非离的伸手捏紧她的下巴,瞳里烁出一片狠冷。 “恨?你还没有这个资格!你是朕的女人,愉悦朕是你的职责。” 他的话语消失在她的嘴巴里。 他重重吻住了她,璇玑死命挣扎,他大掌一探,把她的头颅压低。 她避无可避。 他用力吸吮着,她只觉得她的唇要被她压挤破碎,那凌厉的疼痛中却生了几许酥~麻、潮~热,她明明恨极他,竟突然不知道怎样去抵御。 他似乎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欢愉,不再满足这个单调的口舌厮磨,她还在颤抖着,娇小的身子已教他精健的身~躯压住,她全然陷进了他的身体里。 下身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他的指^ 她的身体背叛了她。 热流,一踏糊涂。她愤怒惊慌失措,却独独忘记了挣扎。 他的手指折磨的动作着,她却失神的望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她从来没看懂过。 现在却在那里清楚看到一泓深沉和情~欲。 只是因为惩罚或者男女之间而起的欲~望?他到底想怎样,他把她废弃在这里,却又乌天黑火的来看她? 纸笺子,地上的破纸儿是他捡去的吗? 堂堂一国之君在夜晚来拾这一片戏谑又荒凉的纸? 她不知道他想怎样,竟连自己想怎样也不知道。 她怔怔看着他,愤怒,喘息,哽咽,流泪...... 然后她看见龙非离拧紧眉,他的喉结微微的动,带着他气息的温热的吻,落到她眼睛上。 她听得他的声音碎落在她耳间,“别哭。” 那凉凉的,第一次听就觉得像能洞穿千百年时光的声音,像那钟石~乳~尖的水,能把原本的无暇塑成无数的神秀。 忍不住哭得更零落。 她一颤——,只捧了她的脸吻她。 他居然吻遍她哭得一蹋糊涂的脸,不嫌脏。 那样的温存,让璇玑有种错觉,仿佛他只对她一人做过,她确实是他倾了心去爱的人....... 章节目录 136朕的() > 在宫里,他也是这样去哄每个女人吗?她不知道。 那双狭长美丽的眸又暗又炙。 似乎他其实压抑了很久,现在不想再抑制,有抹势在必得的意味。 他吻上她的耳珠。 “朕想要你,好吗?” 轻得像溪涧流的声音,却强硬得不容她退缩,还有丝生硬...... 刚还哭得纷纷乍乍,现在她忍不住笑了。 也许是刚才的吻太温存,也许是分秒前的话太动人,她竟然想,他若要,她便给。 他们之间太多障碍,这一晚,暂且统统忘掉。 两相激~烈的怒意便似在这一刻突然湮灭。 她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用过问句,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会用——呜” 唇再次被堵住...... 当她喘着气侧枕到一边的时候,他却不餍足,唇落到她的颈项上,吮吸着周移着,并不就着力道,只一味吞噬着她的每厘滋味。 他的手也探到了她的肚兜里,把丰盈握了,重重的揉捏占有......她的肌肤上不由自主布起了一层栗粒。 她的脸又红又热,呻吟不觉逸出了口,他的动作越发急促,大掌一过,扯落了她的肚兜。 她羞恼地推开他。 他便支肘凝着她。 凝了他片刻,突然伸手把他束发的镶玉金带挑下,发如瀑展,他的发披散下来,有几丝滑到她的掌心,带着湿漉冰凉的水珠。 她喃喃道:“不能只是我一个人乱。” 他挑眉笑了,伸手掬起她同样湿润的发丝—— “龙非离,女子的发为丈夫而束,男子也一样,代表他的热情只能由妻子来释放。可是,能替你绾发束发的人又有多少......”她苦涩而笑。 “年璇玑,你这妒妇!”盯着那双明亮又苦涩的眼睛,龙非离的胸腔似乎瞬间被什么塞满,把她狠狠压到身下...... 明珠光薄,地上,跌落了一地的衣衫,明黄的缎子裹着月白的褒衣。 风从窗隙中偷进,微微曳起帷帐。 喘息浓重。 “璇儿......” “不要像唤你的每个女人那样唤我——”被撕~裂的疼痛混着哽咽,“我在家排行第七.....” “嗯,小七吗......” ****** 她睡熟了,眼角还有丝氤氲泪痕。 他还没从她身~体里退出,唇边扬起抹笑,说不清为什么。 还想要她。 他是皇帝,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是她们的第一个男人。他并不粗野,起码每个女人的第一次,他都温柔对待。 她,被他折磨得有丝惨了。她的身子很青涩,他却凌厉粗~暴地占有了她,在她的哭饶声中达到极致的快乐。 从来没有这样想要一个人过。 也许因为她是他的妃,她本来就属于他,只为一些隐晦的原因他并不想碰她,值到今晚他不想再压抑从她身上拿回属于他的。所以不免狠了。 只是,心底那抹微微拧着的感觉又是什么,把她暂时安置在这里又为了什么。 微微的烦躁。 他一皱眉从她体~内退出。 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 看天色,差不多到早朝的时间。 他站起身,发丝跌坠下来。绾发放发么......突然想起她的话,转身看了她一眼。 她蹙着眉,却呼吸均匀,算睡得正好。偶尔还伸出小舌咂咂嘴唇。 他唇上一扬,坐了回去,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 璇玑正梦到和追追玉环在餐厅里吃饭,突然,玉环道:“阿七,你看橱窗外面有人看着你。” 璇玑疑惑,往窗外看过去,却跌进一双狭长的眼眸中。 呼吸顿时屏住,却越来越透不过气来...... 她猛地睁开眼来,却见一个男人在床榻边支肘看着她,目光促狭又慵懒。 “你是谁?”她还有丝迷糊,低低道。 男人的脸色便微微变了,那双黑漆的眸更深了一些。 她的鼻子一疼。 她一愣,才清醒过来,拍开男人的手,恼道:“龙非离,你这混蛋!” 龙非离索性把她抱到膝上,语气闲凉,“朕要上朝了,你不是说要帮朕绾发吗?” 温热的大掌抚上肌肤,毫无隔阂,璇玑低头一看,自己全身光溜溜的,终于完全记起昨夜承~欢的事儿,叫了一声,从他怀里挣出,滚回床~上,用被子裹了全身。 “出来。” 那魔鬼般的笑,璇玑痛恨,“不要。” 龙非离划眉一笑,把她连人带被又抱了起来。 两人纠~缠着,很快又跌回床~上。 “快回去。”当男人的气息粗重从她颈脖上稍移开,璇玑又羞又恼,“你这昏君,快回去上朝。” 章节目录 137凤鹫禁宫 > 龙非离盯了她片刻,却把她的手放到他的发上。 璇玑咬咬唇,心里却是甜蜜的,也顾不得害羞,光着身子,下~床寻了把梳子,往床上找回他的发带,跪伏在他膝上细细替他束起发来。 龙非离微阂上眼睛,他一夜未睡,这时只当稍做休憩。 软腻的触感突然从唇上传来。他打开眼睛,便看到她的唇正羞涩地从他唇上移开。 “累吗?”她低声道。 她唇上的轻柔似乎连着那浅浅的声音一道敲落在他的心上,他展臂把她拥进怀里。 “还疼吗?”大手抚过她的脊背。 璇玑一张脸热得快冒出火来,想起他昨夜粗狂,恨恨道:“很疼!” 他的声音却带点戏谑淡淡传来:“多做几次就不疼了。” 璇玑满脸黑线,这样露骨的话——闷不吭声地蜷在他怀里,他待她虽不温柔,她昨夜哭得声音都哑了,求他不要再来,他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边温柔的吻着她,一边在她体内狠狠撞击冲刺。 温柔的残忍,一个人怎能有这样两种极端。但那近乎粗~暴的占有,却让她有种感觉,他对她有丝失控。那让她有种悲凉的满足。 终于,他把她放回床~上,起身待出。 “龙非离,为什么把我安置在这里?”她微轻了声音。 颀长挺拔的身影微微一僵。 “你不是不甚爱宫里吗?在这儿养伤不好么?” “那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回去?”她淡淡问,虽然她并不想回去,但她更想知道,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既把她安放在这里,那事估摸与她脱不了些干系。 “玉致即将大婚,宫里各处忙肆,你在这里静养最好,朕今晚过来。” 他轻声道,头也没回出了房间。 ****** 三天以后。 那晚,龙非离没有过来,过来的是崔医女,还有一碗药。让人不会怀孕的药。 玉致公主大婚与她何干?院外,璇玑负手凝着前方的芭蕉林,只是笑。 三天。每天,她都会在这里站上一整天。 三天前,她还会大吵大叫,三天前那一晚,他折了她的翅。那一下又一下的有力占有,把他全数刻进她脑中。 “娘娘,回去吧。”身旁,蝶风心疼地道。 璇玑点点头,一个转身,却摔倒在地。 蝶风大惊,“娘娘!” ******* 昏昏沉沉之间,璇玑听到盘碗打碎的声音,低沉又怒极的声音。 “朕让你们好好侍候,你们就把一个好端端的人侍候出病来?” 谁让踹翻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急遽的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医女的声音。 “皇上莫怒,娘娘身体之前约摸是积了风寒着了凉,后来又没有多加休息,心忧体虚......” 迷糊间,谁微微粗砺的指划过她的眉眼。 熟悉的情景,就像她被太后杖打受伤昏迷的那些个日夜。 ****** 璇玑满身冷汗,一下坐起身来。 “娘娘,你醒了!崔医女说娘娘大抵便是这个时辰醒来,果然不差。”蝶风喜道,伸手一揩眼底,又转身对几个宫婢道:“还不快去取汤水过来?” 几个婢女看到璇玑醒来,也是欣喜异常,福了福,有人急急出了屋,有人去开窗。 璇玑望了望四周,抚抚酸痛的头,哑声道:“这儿是凤鹫宫?” 蝶风听得她语气茫然,鼻子一酸,赶紧点点头道:“娘娘,你昏倒那天,皇上就去别院把你接了回来。你昏迷几天,皇上急得什么似的!” 璇玑漠漠打断她,“别提那人的事,我没兴趣知道。” “蝶风,你扶我出去走走吧,躺了些天,身子恹恹的。” 蝶风一怔,正在对面软塌前,撮弄着窗子的两个宫婢也回头悄悄看了一眼。 璇玑心里一动,只听得蝶风低声道:“皇上交待下来,娘娘身子未愈,让奴婢等侍候娘娘在屋里将养着,若奴婢等疏怠了职责——” 蝶风没有说下去,但璇玑怎会不明白,龙非离要将她禁足。 他也不来硬的,若她忤了他的意,非要走出这屋子,龙非离不会对她怎样,但受罚的会是凤鹫宫的一班内侍。 她该感恩载德的是不是?好歹,他把她接回来了。 璇玑气得浑身发抖,冷笑道:“好,好,不出就不出,龙非离,有本事你就将我在这个四方屋子里困一辈子!蝶风,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蝶风和两个宫婢见她动了气,都跪到地上,蝶风哽咽道:“娘娘,是奴婢们对不起你。若只是蝶风自己一个,蝶风必定如实以告,但这满屋子人的性命......” 人人只是叩头,以为璇玑要发一通脾气,璇玑心里悲苦,面上却咬牙笑道:“我饿了,蝶风,汤膳什么的你帮我催催,派人送进来就好,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 章节目录 138金枝玉叶 > 她顿了一下,又问,“小狼呢?” “好像是清风公子带出去了。”蝶风抹了抹眼泪,赶紧领了两个小鬟退下,到得门口,想起什么,又道:“娘娘,夏桑公公适才来传......” 她脸上一红,小声道:“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今晚会过来。” ******* “东西放下,你出去吧。”璇玑依在软塌上,轻声道。 那太监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却没有走,站在桌边,似乎在打量着她。 璇玑眼角余光瞥到,正感奇怪,看了过去,对方却一脸古怪笑意盯着她。 “是你?”璇玑惊道。 “年嫂嫂别来无恙?” 小太监嘿嘿一笑,但那精致的脸容乖张的笑,不是玉致公主是谁? 璇玑虽恼她拿了小札,但她对这小魔星一般的公主倒并不讨厌,甚至有几分喜欢,笑道:“有恙啊,我这不是病了吗?” 玉致掩嘴就笑。 “你怎么这副装扮过来了?” 玉致小嘴一瘪,道:“九哥都把你这儿圈成禁宫了,我不这样怎能进来啊?” 禁宫?璇玑心头一震。 “给你,快换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玉致突然道,扬手一袭东西便扔了过去。 璇玑一怔,却是一袭太监袍子还有帽子。 “出去?你九哥不是把我禁足了吗?”她苦笑。 玉致眨眨眼,“那是他的事儿,不是玉致的。年嫂嫂,你难道不想拿回玉致手上的东西了么?” 璇玑一凛,笑道:“好!反正出了事,有你这公主担待着。” 玉致翻翻白眼。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璇玑一边换衣一边问。 玉致眉眼晶亮,却只是不说。 ****** 碧草芳凄,不远处,一片破败的宫墙隐匿在草树中。 璇玑微微奇怪,“这皇宫中怎么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玉致轻轻一笑,道:“年嫂嫂,这宫中你不知道的地方多着呢。当然,这儿么,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明明笑着说,璇玑却觉得她的声音有几分泠凉。 璇玑越发奇怪,玉致已淡淡道:“年嫂嫂,这里是冷宫。” 璇玑一凛,“公主把我带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玉致突然扑嗤一笑,“莫怕。最终能让你来这里的只有我九哥。” 璇玑却愈听愈心惊,凝眉望向玉致。 “别怕我。”玉致只是笑,“我带你过来,只是想告诉你——” 她附嘴到璇玑耳边细声道:“艳阳高照,明天也是这个时辰,想办法偷走出来这里等我。” 璇玑微沉了声音,“公主,你要做什么?” 玉致拂拂袖子,笑道:“你在宫外静养数天,大概还不知道吧。藩王和月落国使节都来帝都了。玉致快要嫁了,也许是西凉的外姓藩王,也许是月落国的王子,他们都向九哥提了亲,不知道九哥最后会把玉致许给谁呢?不过谁也无所谓,玉致谁都不爱。嫁给谁又有什么不同?” 璇玑一怔,却见玉致眉尖颦蹙,嘴角却还是倔强的在笑。 金枝玉叶,到头抵不过一场政治婚姻......璇玑心里恻然,伸手挽上玉致的肩。 “那些人向九哥递奏子那天,我去找九哥十哥玩,出得来,夏桑突然把我拉到一边,他冷笑着说我笑得就像一名白痴。” “夏桑?”璇玑奇怪,那个一直笑脸迎人,进退有度的夏总管? “嗯,玉致和九哥,十哥,还有夏桑清风算是一起长大的吧。” 玉致微微眯了眼睛,凝向远方。 “呵呵,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玉致很多年前便知道将来的婚姻是这么回事。原以为能回名剑山庄,回不去了。” 璇玑刚想说句什么安慰她,玉致却打断了她,“别可怜我。明天陪我一场吧。” “你想去哪里?” “出宫。”玉致一字一顿道。 璇玑一惊,“你要逃宫?” 玉致眨眼娇笑,“我只是想有个人陪着出去玩一天,在出嫁前好好看一眼这个帝都便回来。属于我的责任,我一定承担,我不会逃,这场联姻对九哥来说太重要了。” “值得吗?”璇玑鼻子酸涩。 “玉致没有哥哥,在心里早当了他和十哥是亲哥哥。” 璇玑点点头,心替这公主难过,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才苦笑道:“也许你该找别人作陪,嫔妃离宫是大罪,一旦让你九哥知道,璇玑倒不怕,但璇玑宫里一班内侍——” 玉致笑道:“你是好玩之人,我甚是喜欢你,我不找其他人。至于责罚一事,你不是说有玉致担着吗?若教发现了,便当九哥把欠玉致的还了好了。” 章节目录 139颠鸾倒凤? > 玉致笑道:“你是好玩之人,我甚是喜欢你,我不找其他人。至于责罚一事,你不是说有玉致担着吗?若教发现了,便当九哥把欠玉致的还了好了。” “好!”璇玑颔首。她心里正悲郁,出去一趟散散心又有什么不好。 “宫里守卫森严,你这公主也未必能随意进出吧?这出宫的方法你有了吗?”她想了想,又问。 璇玑眨了眨眼,“明天你就知道,九哥估计还在金銮殿,趁现在赶快回去吧,别的他处理完事情来找你便麻烦了。我送你,做个照应。” ******* 两人只拣了幽径小路走,从冷宫回凤鹫宫,却要经过御花园。 不料那前方的锦檐八宝亭,却坐了十数个嫔妃在谈笑着什么。 主子在聊天,各人身后的一堆内侍,闲着无事便四处环望。 玉致一凛,道:“年嫂嫂快走。” 璇玑却一动不动,只凝神睇着亭子的方向。 玉致暗叫不好,璇玑却已朝那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她咬咬牙,小跑追过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一名湖绿衣裙的嫔妃前停下,璇玑冷冷问。 看有外况,一众嫔妃都停下话匣,望向璇玑。 璇玑笑,都到齐了。 皇后,华妃,慧妃,安瑾,多个贵人才人,还有她。 那湖绿宫装女子缓缓抬起眸,轻轻一笑,“妹妹。” 这次她确是更该唤她妹妹了,两姐妹共同服侍同一个男人,璇玑想放声而笑,最后只是缓缓道: “瑶光姐姐。” 皇后蹙眉道:“璇玑妹妹怎么这身装扮呢?主子该做表率,你这样岂不叫底下的奴才笑话去?” 皇后于她有出相救之恩,虽说难辨真伪,但璇玑是个点滴谨记的人,不想冲撞她,欠身低声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璇玑知错。” “年嫔这脸色怎地如此难看?自家姐妹见面,该欢欢喜喜的。”华妃掩嘴轻笑。 璇玑轻声道:“不知道华妃娘娘在说哪个年嫔呢?” 这时,慧妃笑道:“年妹妹,你半步未出凤鹫宫,姐姐们都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果是自家姐妹,这心有灵犀的,你姐姐确也被皇上册封为嫔。” 一旁,安瑾冷眼旁观,嘴角微不可见的翘扬起。 之前便闻说年嫔身体抱恙,皇帝在宫外赐了宅院给其静养,后来不知怎的又接回宫中,并亲下命令不准任何人到凤鹫宫去扰她休息,违者重责。 众人没有想到,一趟年府之行,皇帝竟然对年嫔越发宠爱起来。但极为玄妙的是,皇帝竟把年家大女年瑶光也带了回来。 若不是皇帝下了禁令,谁不过去那凤鹫宫坐上一坐,唰上一唰。 诸妃都不知那年瑶光的性情,但她似乎比年璇玑圆润得多,甫一进宫,便给各宫院下拜帖,送礼物,皇帝已传了玉牒,立她为嫔,只等内务府那边择了日子,便与安瑾一起行册封之礼。 这天,她又备了各式瓜果小食请各宫到御花园小聚,众人不知道皇帝对年瑶光态度如何,也正好藉机摸摸她的底子,便都过了来。 现在......有好戏看了。 这年家姐妹便如传闻的,似乎......并不和。 若不然,年璇玑养病数天,虽说皇帝下了令,那两姊妹便不央皇帝让她们见个面么? 璇玑并没有理会慧妃,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着不智的事情,但心尖上那股荒凉和悲愤却磨得她疼痛。 他把她安置在那个别院,却在宫里头暗渡陈仓。 他在别院里侵占了她,那在这边呢?和瑶光拥衾共眠? 废置,回来的禁足,都是不想她知道他把瑶光带了回来吧。 打算隐瞒多久?可以瞒一辈子吗?为什么不想她知道?怕她伤心?他还怕她伤心难过吗?若怕,为什么还要把瑶光带回来?政治原因?若是这样,为什么不跟她说? 蝶风说,他今晚会过来凤鹫宫,那算什么,对她施舍的安慰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轻声问,再次问,不智的问。 瑶光微微眯眸,看了她一下,话未出口,脸上倒先有了数分羞涩,遂又赧声道: “各位姐姐见笑了。妹妹,便是你在家中受伤那晚,皇上他......宠幸了我。” 若不是玉致在后搀扶着,璇玑就要瘫跌落地。她心中大恸,一股甜腥涌上心口,只喃喃道:“你说什么?” 周围是宫妃掩嘴低笑的声音,瑶光娇羞道:“妹妹别再问了。” “年嫂嫂。”璇玑的身子发抖发颤,玉致懊恼焦急得快要哭了。 璇玑这时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嘴角慢慢凝起丝笑意。 “我不信,你与我一道,我们去问他去。” 她说着,轻轻推开了玉致,一把攫上瑶光的手腕,便向前行。 章节目录 140你是妒妇 > 瑶光只带了两名婢女,见状大惊,上前想把瑶光拉回来,璇玑回身伸手一格,把两个婢女推开,擒住了瑶光,快步往前便走。 “你们也不管管!”玉致看了众妃一眼,冷笑咬唇,一跺脚,急急追去。 皇后这时才蹙眉道:“别惹了什么事出来才好,都跟本宫走。众位妹妹,姐姐先失陪了。” 一众内侍立刻道:“是,娘娘。” 皇后一曳裙摆,领了人走。自皇后以下,哪个妃子身边不备了数个内侍,但谁会去插手?巴不得璇玑去皇帝那里闹开来才好。 这时看皇后起喀,明白时机已到,也各带了人跟上前去。 ******* 金銮殿外。 看着满脸痛苦的瑶光和神色憔悴的璇玑,守卫的禁军都吃了一惊。 “本宫要见皇上,请进去通传一声。”璇玑轻声道。 一名禁军颔首,“年嫔娘娘请稍等。” 甜腥不断涌上咽喉,璇玑捉握着瑶光的双手冰冷颤抖,她大病未愈,这连番下来早已精消疲竭,不过是凭了一股心火强撑着。 索性放了瑶光,她知道瑶光不会走,瑶光怎会放过让自己犯错的机会。 悲伧吗,明知道是错,也要去做。 瑶光道:“妹妹,你这是何苦呢?” 瑶光语带无奈,语气里那抹隐藏的欢愉璇玑却听了出来,她身子无力,走了几步,缓缓靠到旁侧的柱子,也不理会瑶光,只盯着金銮殿那扇大门。 稍倾,门开了。 璇玑一笑,几步上前捉住瑶光的手。那晚,他说,年璇玑,你这妒妇。 这戏怎能不做足,免得他失望。 出来的是夏桑,他瞥了璇玑一眼,微微皱了眉,道:“两位娘娘,请随奴才进去。” ******* 金銮殿,还是一如她上次闯祸时的庄宏辉煌。 不意的是,此刻居然有这么多人在。 金銮座上,华贵俊美的男人,微凝了眉盯着她,凤眸里冷色昭然。徐熹侍立在侧。 座下,龙梓锦,段玉桓,夏侯初,清风,吉祥与如意竟然也在。 两名大宫女对望一眼,如意蹙了眉,冲她摇摇头。 一道复杂的目光似乎轻轻掠过她。 眼角余光里是白子虚?.......他也在? 璇玑苦笑,自己还真是挑准了时间。 “妹妹放手,你弄痛我了。”瑶光苦苦哀道。 “放开她。”金銮座上的男人出了声。 璇玑冷笑,挥手甩开了瑶光,瑶光似站不稳,连连跌退了几步,夏桑扶住了她。 “夏桑,把年嫔娘娘送回去。”龙非离沉声道。 “年嫔——”璇玑轻笑出声,眸光迎上男人冷冽的目光,道:“敢问皇上一句,是哪位年嫔?” 龙非离微变了脸色,眸色深沉,“夏桑。” 夏桑一惊,躬身道:“是。” 他话语一落,立刻走到璇玑背后,低声道:“娘娘,奴才送您回去。” 璇玑摇摇头,往前一步,定定凝着高位上寒冷蕴怒的男人。 “我只问一句,问完我便走。” 龙非离冷冷道:“朕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年嫔忘记了上回的教训了?” 璇玑扬眉一笑,“敢情是上回的惩罚不够重,臣妾长不了记性。” 夏桑看到皇帝脸色变了,心里发毛,顾不了许多,赶紧上前,虚扶上璇玑的手臂,急道:“娘娘,请随奴才走吧。” 洁白的手掌按住龙椅座扶,龙非离一怒而起,冷笑道:“好一个不知分寸不识大体的年嫔,夏桑,退下。让她问!” 他话里的讽刺眸里的冽怒......那股熟悉的甜腥又冲上喉咙,璇玑强压咽下了,伸手一指瑶光,低笑道:“她说,在年家那晚,你......你宠幸了她,是不是?” 瑶光咬唇,泪色泫然,苦笑道:“妹妹,姐姐知道对不起你,你不可怪皇上,这错在姐姐,只是......姐姐和皇上两情而悦,往后咱们姐妹一起好生侍候皇上好不好?” “你住嘴!”璇玑气得浑身发抖,手足冰凉,怒道。 “住嘴的该是你!”龙非离不怒反笑,一张俊美的脸庞却已萧杀冰寒到极点。 璇玑重重一震,轻轻笑,眼角早已一片湿润。泪眼模糊,凝向龙非离。 “皇上下之意,年瑶光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 龙非离大怒,腕袖一抬,扬手笔直指向她,“那晚,朕是宠幸了你姐姐,那又怎样?朕要宠幸谁,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年璇玑,你果是妒妇!” 如果说因为政治的原因,你要和她上~床,不差那一晚,是不是?那晚,我受伤昏迷,你却在瑶光的床上与她颠鸾倒凤?若不是政治原因,那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先碰了瑶光,再来与我...... 记得吉祥来找的那一晚,我对自己说过,朱七不要变,原来到最后我真的变了。 妒妇。 果然是如此。龙非离你说得对,不然怎会如此不知廉耻不识大体来这里闹? 章节目录 141各不相干 > 水汽迷蒙的视线中,人们的目光盯着她,龙梓锦的复杂,清风的不屑,吉祥的冷笑,甚至初识的白子虚...... 背后,殿门一阵促响,似乎又被谁匆忙打开又合上了。 五爪金龙抓柱藤椅,銮座旁,龙非离拂袖侧立,甚至不屑再看她一眼,眼角眉梢净是讥诮,深怒...... 胸腔似被什么东西重压住,心尖上那股苍凉浓重得教人无法透过气来。 总算得一个明白...... “好,好,”璇玑绽了丝笑,想说告退,张口处,一口鲜血却咳了出来,沿着衣衫,湿了地上白玉砖。 “年嫂嫂。”耳边传来玉致的尖叫声。 她摇晃着的身子被人紧紧揽住,那熟悉的龙涎香,是他。 龙非离的眼睛里尽是怒气,深漩,他掌在她腰中的手掌那样用力,似乎恨不得把她捏碎才好。 彼此的眸子纠住。 妒妇。 他的声音犹在耳中,那凌迟般的眼神在她心口狠狠剜下。 他高大她许多,她终于忍不住踮起脚附嘴到他耳边,用最小的声音问:“只是政治原因是不是?” 凤眸里的怒意薄了,却多了其他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还有一丝漠然。 他的唇含着低沉的声音也在她的耳畔过。 “不是。若是,她会是另一个年璇玑。” 没有人会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无需掩饰。 他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和这具身体的姐姐翻云覆雨,她还在昏沉的伤疼中庆幸自己终于能帮到他一回,哪怕只有一点点。 呵呵。龙非离,你怎么能这样。 当璇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的时候,四下一片死寂,像沙漠深处被亘古掩埋着死寂了千年的城墟。 那清脆的掌声还扬荡在高旷隆贵的金銮殿。 电光火石间,脖子已在顷刻被男人的大掌掐紧,只要他一舒掌力,颈骨必定破裂。 璇玑哭到笑,呼吸仿佛被从胸腔中抽干殆净,窒息般的遽痛,她居然还能微眯着眸,轻轻凝着自己的掌。 在众多的人面前,她狠狠扇了一个男人的耳光。 而那个男人是皇帝。 龙非离眸色如火如暴,布满狠戾和嗜血,沉怒的声音从那急促跳动着的喉结里迸出。 “年璇玑,你果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她的身子被狠狠掼摔到地上。 “九哥,不要!”玉致尖声嘶出。 璇玑伸手揩去嘴角的血,看着龙非离从段玉桓腰中抽出佩剑。佩兵上金銮殿,是死罪。段玉桓是帝都数万禁军统领,护卫京畿安危,得皇帝特谕可佩剑上朝。 刃处簇薄,寒光凛凛。龙非离冷冷笑着,手一扬,剑尖直指她的咽喉。 璇玑身子害怕颤抖,眼神却毫不畏缩,迎上男人暗黑残冷的目光。 两抹身影跪到龙非离面前。 却是吉祥和如意。 饶是两个女官见多识广,也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如意咬咬牙,颤声道:“年嫔娘娘犯下弥天大错,但.......” 温如意素来心思灵敏,口齿伶俐,这时竟也拿捏不出任何求情的话。 “如意姑姑,谢谢了。”璇玑轻声道,“似乎从进宫起,璇玑就给你和吉祥姑姑制造了不少麻烦。现在倒也好。” 龙非离只是笑,握着剑的手扬得笔直。 “弥天大错,璇玑是错了。”璇玑望进龙非离的眼睛里,破败一笑,“皇上,我不是错在对你犯下忤逆之罪,不过是错在......我不该爱上你,望你也回报均等的感情。” 她笑着,喉中痒痛,张口连续数口鲜血吐了出来。 眼睛微微阖了阖又睁开,双手撑在地面,不至于晕厥过去。 拿着剑柄的手,微微一颤,紧紧握放着。眸光一动不动盯在女人鲜血染襟的衣衫上,剑尖在地面划出火花,龙非离慢慢俯低身子,在璇玑耳边道:“那晚以后,朕原拟给你三千爱宠......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干。” 璇玑一震,明黄袖扬,长剑掷出,插落在地面,剑身轻轻摇曳。 皇帝负手一步步踱回金銮座。冷漠的声音划遍整个宫殿。 “徐熹,传朕口谕,年璇玑性情刁劣,辱~朕新妃在先,再闯金銮殿在后,朕深恶其行,凤鹫宫即日圈为冷宫。” “今日金銮殿上之事,若有谁走漏一滴风声,传到太后耳中,朕必定要了他的命!” 皇帝缓缓在龙椅上坐下,凤眸戾扬。 皇帝在看我!被眸光扫到的人俱是一秫,寒意从心底弥生,没有人回话,却跪倒在地。 包括陵瑞王爷和玉致公主。 璇玑死死咬住唇,痛哭的声音才没破喉而出。 她恨他! 可是,她也明白,这一巴掌对一个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若这事传到太后处,年璇玑必死无疑!他既这样待她,为何还要...... 她恨,真的恨,可是此时,竟似乎连恨也不得! 章节目录 142巳时出宫 > “皇上,臣妾来迟,刚才两位年嫔妹妹似有争拗——” 殿门打开,鱼贯而进的是皇后领头的一众宫妃。 璇玑一阵晕眩,身子微微往后倾,不远处的玉致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又悄悄看了皇帝一眼,心扑通乱跳,还有余悸。龙非离看也不看这边,目光落到殿门口。 倒是夏桑,那边的吉祥如意,还有一个她并不认识的白衣清俊青年凝了过来,还有清风...... 别的人倒就罢,清风——玉致微微奇怪。 从小长大的人,玉致却说不准清风的性情。除去他对龙非离很好这件事以外......因为龙非离对清风的武功有过指导之谊,最重要的是对他有过活命之恩。 清风的性子偏激古怪又傲,除了对龙非离忠心,对其他任何人和事都不萦于心,他讨厌弱者厌恶纠~缠,是个认死理的人。 最奇怪的是当璇玑质问龙非离的时候,清风是轻屑的,但当璇玑说,她最错的不过是爱上九哥,望他回报均等感情的时候,清风看璇玑的眼神很古怪,很复杂...... 她正想得入神,手突然被攥紧,她一惊,“年嫂嫂。” 璇玑胸口闷痛,神识开始模糊,眼睛缝隙中,是在身边快步而过的明黄背影和冷笑。 “都当这金銮殿是集市么?段玉桓,你带的好兵,不经通报,这随随便便就让人进了来,朕的安全你就是这样护卫的?” 段玉桓知道皇帝此刻正在气头,而禁军的做法也确实欠妥,跪在地上,低声道:“卑职知罪。” “今日金銮殿守门禁卫,各杖罚五十,以儆效尤。夏桑,传朕谕旨,以后宫妃若无朕旨意,凡擅入金銮殿者,削去一切名位,打入浣衣局。” 皇帝罢,拂袖便出。 众妃大惊,都思疑着这殿中发生什么事情了,竟把皇帝惹火至此。 璇玑没有来得及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头轻轻歪进玉致怀里。 ******* “崔医女,请快跟如意走。”如意心中焦急,出得太医院,拉着崔医女便跑。 “哦,紧赶慢赶的这是去哪里?”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旁侧的树荫中闪出。 如意一凛,与崔医女欠身一福,道:“王爷吉祥。” 她行了礼拉着崔医女便走。 龙梓锦高大的身形一闪,已挡在两人前面。 如意咬牙,“王爷,你这是做甚?刚蝶风那边来说,这太医院没人肯出诊去看年嫔,凤鹫宫一众奴才都急得哭了。她病势不轻,若落下病根,以后身子就麻烦了。” 龙梓锦捉起如意的一綹秀发,放到鼻端轻嗅,道:“太医院里的都是一群蠢货。” 崔医女无故当灾,神色尴尬,挽着衣箱,退到一边。 如意气恼,推开他,道:“这话什么意思?” 龙梓锦冷笑,“不懂揣摩圣意,不是蠢货是什么,九哥若当真要折磨年嫔,倒不如直接下道圣旨禁令出诊来得痛快。” 如意一怔,好一会,淡淡一笑,颔首道:“在理。” 龙梓锦却盯了她片刻,随之拂袖离去。 一旁的崔医女不解,问道:“如意姑姑,别怪小医多嘴,陵瑞王爷这番话到底用意何在?” 如意目光远凝,轻声道:“那得他自己才知道了。” ****** 璇玑是被轻轻的笑声扰醒的。 满室的黑暗。她苦笑,敢情这人都喜欢在夜里闯进她房间?这凤鹫宫外门的守卫,质素要待提高...... 龙非离,那是他最大的主,清风,那是他无视你的主,这笑声......这次来了个女的? 火摺子倏地亮了。 一张明艳的小脸凑近,娇笑连连。 “玉致。”璇玑失笑,“这半夜三更的你来做什么?” 玉致扮了个鬼脸,“明天出宫不?” 璇玑一怔,笑道:“我还以为你自己已经实现计划了呢。” 玉致委屈道:“金銮殿上的事后,你昏迷了几天,这两天身子才好些,我也才敢来找你。” 她说着又嘿嘿笑道:“我九哥明天不是要举行那个什么册封大典吗?你是冷宫弃妃的身份,轮不得出席,倒不如跟我出去找乐子吧。” 璇玑展眉一笑,“好!现在我的进出倒比以前更自由多了。” “那明天巳时冷宫等。” “我这里不正是冷宫吗?” 玉致一愣,闷闷道:“年嫂嫂,是玉致害了你。那日玉致说冷宫什么不是故意的,哪想到竟一语成谶了。” 璇玑笑道:“这事也不过是迟早知道。即使他权力再大,但有时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她顿了顿,“我倒感激你,让我得个生死明白。” 玉致皱眉瞅了她半晌,道:“你已经不伤心了么?” 璇玑凝着火摺子幽幽的火光,轻声道:“哀莫大于心死,再说,这日子总还要过的。” 玉致想想,趴伏到她肩膀,小声道:“你这性子在宫里是要吃大亏的,不过玉致倒挺佩服你......年嫂嫂,不知道为什么,玉致总感觉咱们明天一定可以顺利出宫,而且会在帝都遇上些什么好玩的人和事。” 章节目录 143逍遥叹曰 > 清平殿。 自建国以来,西凉帝王妃嫔册封大典都在这殿中举行。 殿中主位右侧悬挂十数尺高古钟,钟身遍刻古体祭祀篆文,有数名司礼官恭立在旁,背后跟着司礼侍,待良辰吉时到,钟声一奏,便即举行册封仪式。 居中位上的是皇帝,左侧是太后,皇后则陪坐在太后下首。 这典祀,宫中有名位的嫔妃需到,内务府,与及管制,珍,膳,设等各局总管和官阶较高的教养女官均需出席。 寓意秉承祖制明训,这妃嫔间需相处和睦,这各房总管及女官需好好侍奉新主子。 红毯铺地如红云。 殿内,各宫妃嫔按位阶高下依次排立左侧,右首则是宫中各局各房的总管与女官。 徐熹和夏桑便侍立在龙非离身侧,有两名司礼侍过来,恭声对徐熹道:“总管大人,吉时将到。” 徐熹低声秉报皇帝,龙非离看向太后,太后微笑颔首,龙非离一笑,微微摆了摆手。 徐熹吩嘱司礼侍,“宣两位娘娘上殿。” 司礼侍立刻扬声宣念:“宣年嫔娘娘上殿,宣瑾嫔娘娘上殿。 殿门开处,那瑶光与安瑾一湖绿,一鹅黄,华美宫装裹身,缓缓往殿中走了上来。 到得皇帝面前,两人跪下。 太后笑道:“今儿个大喜日子,皇上,哀家和皇后都有赏赐,望年嫔与瑾嫔日后好好侍奉皇上,为皇上为我西凉添嗣开脉。” “谢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人恭恭谨瑾道。 太后又笑吟吟道:“按祖制,这喜庆日子,年嫔瑾嫔既为新妃,若有何心愿,不妨向皇上与哀家一提。” 安瑾笑道:“能侍奉皇上,太后娘娘已是瑾儿的最大福份。只盼望皇上龙体安建,太后娘娘凤体顺和。” “倒是个乖巧的孩子。”太后与皇后相视一笑,道。 龙非离淡淡道:“年嫔似有话想说?” 瑶光低声道:“禀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惶恐,璇玑犯错恶大,但终究是臣妾姊妹,臣妾今日行册封之典,心中喜悦,若妹妹也能在此,一同分享——” 太后叹道:“你倒是良厚之人,这璇玑与你争拗在前,又闯金銮殿,难得你还如此维护她。” 瑶光羞涩一笑。 她这妹妹进宫以后不同往日,性情仿佛大变,当日金銮殿上,璇玑所做之事惊骇了她,那么一瞬,她以为龙非离必定杀了璇玑,不意他后来却罢了手,并禁令此事不得传出去。她当时便猜想,皇帝约摸是看在自己父亲面上才饶过了璇玑,但今生,璇玑必定难有再被圣眷的机会。 自己娘亲如夫人虽甚受父亲宠爱,但到底是侧室,自己便是庶出之身,在外人看来,始终矮璇玑一截。她自小便恨着璇玑。加之那天,璇玑捉了她去金銮殿......年璇玑凭什么如此欺她! 难得进了宫,父亲也暗示时机一到,可借皇帝的手除掉璇玑,她虽讶于父亲的狠辣,也不明白父亲用意何在,但她的心情却是雀跃的。 现在璇玑落难,她便要她亲眼看着自己风光受册,她要她不好过! 这时,皇后蹙眉,似甚是为难,道:“皇上,依你看,年嫔妹妹这想愿——” ****** 沿着皇宫外城护城河,一辆豪华的马车在慢慢走着,车夫是数名高大男子,两侧太阳穴均微微鼓着,若有行家一看,便知其是极厉害的练家子。 马车内。 两名少女容貌一娇艳,一妍素,正是玉致与璇玑。 璇玑笑道:“刚才守城士兵检查的时候,我多怕过不了关。” 玉致调皮一笑,“本公主可是拿了皇上亲赐的令牌出宫哦。” “哦,此话怎讲?你还奉旨出去游玩不成?”璇玑倒是微微奇怪。 玉致伸出食指摇晃,啧啧道:“年嫂嫂,月前玉致回京,师傅特意派了一名武艺高强的师姐相送。这有来有往的,今日么,到玉致送师姐出城了——” “你借送行之机问你九哥拿了令牌实为逍遥?”璇玑笑骂,“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确实逍遥!皇兄还赐了内务府的几名高手呢。不过这出宫,他也是有在先,要我把人送出这护城河便回去,所以,待会咱们还得想办法把这赶车的几个家伙甩掉。”玉致附嘴到璇玑耳边低声道。 ****** 清平殿。 殿中倒有不下半数的人想知道皇帝心意的,先前那年嫔惹怒了皇帝,皇帝把她打入冷宫,现在年瑶光却提出让她观礼。 龙非离微一沉吟,淡淡道:“便遂了你愿吧。” 凤眸轻扬,颜色寻常。 “夏桑,你派人到凤鹫宫把年璇玑带过来。” 章节目录 144人去楼空 > 璇玑想了想,问玉致:“你把我这个假师姐弄出宫,那你的真师姐怎么办?” 玉致眯着眼睛,笑得狂狷。 璇玑一脸黑线,突然心中一动,道:“你那师姐既然身手了得,翻个墙,飞个檐,走个壁,估摸不是问题,怎还碍这跑路的形式呢?你肯定没有告诉你师姐你九哥允你送她出宫,而让你师姐自己跑掉的吧?” “年嫂嫂你是个聪明人。”玉致格格一笑,又小声道:“若你能顺意些许,我九哥不定怎么宠你呢。” 璇玑笑了笑,“是我愚笨了。” 她把马车帘子卷了个小角儿,望了出去。 金銮殿的事以后,在床~上昏睡了多个日夜,耳畔是蝶风她们细微的哭音,偶尔好像还有如意的声音。 古怪的命格,现代的朱七不是这样的脾性,她忍耐着过着日复一复没有起伏的日子,也许是压抑了太久,到了这里,爱上了,才想用力去抓住点什么。 可是,偏偏忘记了对象。对了时间错了人。 本已决定离开,又不觉沉沦。当日既会对锦鲤说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自己怎不识? 马车窗外天空雀鸟翩跹,自由自在,嬉笑怒骂皆随意,她不觉笑了笑。 玉致突然道:“年嫂嫂,你有没有想过趁这次机会逃出去?” 璇玑一怔,随即摇摇头。 “若是你要逃,玉致不会阻拦。”玉致也翘首凝向天空,“玉致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快活了,若你能快活些,倒是件好事。” “公主,出宫玩玩还罢,若我今次走了,你九哥虽疼你,你未必就能扛起这个责罚,还有凤鹫宫一班奴才。”璇玑轻声道:“不怕与你说,日后抓到机会,我必定会逃的,只是不能是今天,我不能连累别人。” 玉致瞅着她半晌,握上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马车突然停下,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前面传进来。 “公主,再往前走一小段,便是帝都市集楼肆,咱们从这里折回吧,奴才们也好回去向皇上复命。” 璇玑与玉致脸色顿凝。 玉致提高声音道:“好,诸位稍等,待本公主与师姐说上几句体己话。” 璇玑低声道:“你可有法子甩掉他们?” 玉致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与璇玑咬着耳朵,“这是名剑山庄极厉害的锁魂香,咱们待会一下马车,就把这东西撒出去,然后把马车藏到隐蔽的地方,待傍晚咱们玩够了,再回来帮他们解掉这迷香驾车回去,到时九哥责问过了时辰,我再想法子推托。” 璇玑微微蹙眉,“目标太多,对方又是身手了得,这一闪一避,咱们未必就能把所有人都撂倒。” 玉致点点头,哀哀道:“怎么办?” 璇玑笑骂,“你这小丫头,我还度你早便有了万全之策呢。” “年嫂嫂,那怎生好?”玉致也急了。 “公主恕罪,只是皇上交待过,这时辰不能延误,还请公主尽快回去。”前方传来跳跃的声音,内务府几个高手已经下了马车。 璇玑与玉致大惊。璇玑心里一动,急声道:“你刚才说,这东西有解药对不对?” ****** 清平殿。 小太监急步而入,奔到夏桑身边,低声告诉他什么。 那边太后皇后正与两名新妃训话。 夏桑听罢大惊,竟一时怔在原地。 龙非离微微皱眉,道:“夏桑,年璇玑人呢?” 夏桑一咬牙,附嘴到龙非离耳边。 ****** 瞟了眼昏倒在车内的四名汉子,玉致抚掌大笑,“嫂嫂高招。” 璇玑的方法很简单。 与玉致先服下锁魂香解药,然后把锁魂香撒满马车里面的空气中。 玉致惨叫一声,把几个男人诱~过来,布幔一掀......这空间集中,避无可避。 璇玑一笑,又低斥道:“还不赶快换装?” 玉致点头,从马车的抽格里拿出两套男装,冠巾。 ****** 仪式方罢,清平殿里,众人惊诧地看着皇帝一甩衣摆,沉了脸色出殿而去。 按例,皇帝该从两位新妃当中翻出一人的牌子,决定谁当夜侍寝。 刚才皇帝允了年瑶光所求,准年璇玑来观礼,但到最后,这年璇玑却并没有到,众人便都估摸这年璇玑不定又惹了些什么事。 太后眸光微动。 ****** 凤鹫宫。 龙非离冷冷道:“夏桑,嘱咐下去,立刻封锁凤鹫宫,任何人等一律不得进入,违者处极刑。” 夏桑一凛,跪下道:“奴才立即去办。” 凤眸冰霜,环了一眼跪满一地的太监宫婢,沉声道:“你们主子哪里去了?” 大婢蝶风连连叩头,颤声道:“皇上恕罪,今儿个夏总管派人来传,奴婢进去内屋一看,才发现主子不见了,小双子被打昏在房里,身上衣服......教拿去了。” 龙非离大怒,抬起一脚把她踹翻。 章节目录 145再见林晟? > 清风不解,“师兄,为何要锁宫?” 龙非离抬手一扬,一个纸团掷起,清风伸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蝶风,我外出一天,估摸入夜时分便回,莫担心。 这纸笺却是适才来凤鹫宫传旨的小太监与蝶风在璇玑的房间里发现的,就搁在被敲昏的小双子身旁。 清风一惊,“这外出是什么意思?” 徐熹皱眉道:“她既换上了内侍的装束,必是为了更方便在宫中行走。外出,的是私逃出宫才好。皇上若不把凤鹫宫封起,教其他人知道那就麻烦了。” 龙非离已快步往璇玑的房间走去,徐熹与清风对望一眼,紧跟了过去。 皇帝却在门口停下。 伸手揭撕下贴在门上的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 小强与龙非离禁止内进。 他脑中甚至能想像出她写字时的情景,嘴角含笑,调皮捣蛋,念及此,那股怒气更甚,道:“谁是小强?” 蝶风揩了揩嘴角的血丝,慢慢从地上爬起,眼角余光看到小吕子正从地上拈起只什么东西来,满脸黑线,正要阻止这笨太监,那边小吕子已经愣愣道:“回皇上,娘娘说这蟑螂就叫做小强。” 蝶风哀叫,整一个凤鹫宫没有人敢再抬眸去瞧皇帝的脸色。 ******帝都。 璇玑看着玉致扫荡了大包小包战利品,不禁失笑,购物似乎是绝大多女人的天性。 不过,她的心情也甚是兴奋雀跃,毕竟第一次看到古代的都城集市和楼肆,感觉电视上演的不差,但那种真实的繁华热闹,还有屋舍楼阁的美丽,却是电视里临摹不出来的。 玉致撮弄了阵子也累了,说寻间好酒楼去吃饭,然后带她去一个好地方。 璇玑好奇,“什么好地方?” 玉致眨巴着眼睛,小声道:“烟雨楼。” 璇玑嘴角微微抽搐,“不会是俗称妓院的地方吧?” “哟,年嫂嫂,你怎么知道的?”玉致两眼放光。 璇玑黑线,还真是蒙对了,随即好笑,不过妓院倒是穿越中的经典桥段之一,几乎没有那个穿越女不去那地方瞻仰拜访惹过事的。 越想越好笑,虽然知道两人不该去那种地方,但她心中也是好奇之极,想去风流风流,遂也没去说玉致,倒是想到一个问题,“这妓院是晚上营生的吧?咱们今晚便得回去了。” 玉致一跺脚,“我这木头脑袋怎么没想到呢。可是今晚那烟雨楼有花魁选举呀。” 璇玑笑骂:“怪不得你要今天出宫。” 玉致讪笑几声,皱了皱眉,嘀咕道:“不行!玉致一定要看,大不了咱们今晚不回去了。” “凤鹫宫是冷宫,我明天回去问题也不大。”璇玑忧虑道:“倒是你,一不小心便会教人发现——” 玉致咬唇,突然前面传来些声音,“那小姑娘就在那边,快过去看看。” 她一怔,璇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几个小摊旁,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 两人大为好奇,也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扒开人群进了去,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跪在地上,一身麻孝,前面竖了块小木牌:老父在家等待下葬,卖身葬父。 那女孩低垂着脸,看不清容貌,但颈际露出的肌肤雪白细腻,下巴尖削精致,模样想来不差。 经典桥段二。以前在电视小说看到觉得狗血,但现在活生生的在眼前,璇玑心里恻然,低声道:“玉致,我身上没带钱,你拿些钱给她吧。” 玉致也眼泪汪汪的,伸手便往怀中摸去,才失声道:“我的荷包不见了。” 她声音清脆尖促,这一下,倒有不人向她们投注目礼。 有巷痞流~氓讪笑道:“小公子,想把人买回去做你媳妇儿啊,只是,这没钱么就别在这里充大爷!” 玉致大怒,却也甚是张惶,手肘捅了捅璇玑,急道:“年嫂嫂,怎会这样?” 璇玑微叹了口气,遇着小偷小摸了。 她与玉致衣饰华美,玉致那丫头又大肆购物,两人从头到脚都写着“肥羊,请勿客气”几个字。 这时,一道声音淡淡道:“五七,你拿五百两银票给这位姑娘。” 人群里顿时语声分作。 璇玑暗笑,见义勇为的人来了。 与玉致一同看了过去,对面一名男子一袭白衣,旁边站了个家仆打扮的青年。 一眼,璇玑几乎停住了心跳。 他,怎么会在这里? 剑眉入鬓,眸不点若墨,不水而澈,鼻梁挺直,唇边笑意梨花般洁白。 是他?! “林晟。”抑着心里的惊颤,璇玑终于没按捺住,颤然出口。 那男子微微蹙眉,一笑道:“这位公子是唤在下吗?想是公子错认了,在下姓风,名上战下柏。” 章节目录 146卖~身风波 > 风战柏? 璇玑怔怔出神,是啊,他怎会是林晟呢?这里是西凉。只是那模样和气质真的很像。 “喂,我说你这人怎生这般无礼,直盯着我家公子看?”被唤作五七的青年喝道。 玉致怒了,正要反骂回去,璇玑摆了摆手,笑吟吟道:“本公子看你家公子模样长得英俊。” 林晟是遥远的梦,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千年前的西凉,调戏一下这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又何妨?萍水相逢,不过转眼就各自天涯。 那白衣男子风战柏俊脸微红,淡睇了璇玑一眼,人群已经轰的一声笑了出来。 五七大怒,“你这——” “哎,我说十二,你家公子让你取钱,你在这儿磨蹭什么?”玉致冷哼。 五七一愣,“什么十二?” 玉致撇嘴道:“你不三不四,又五又七的,不是十二是什么?” 五七大怒,旁边风战柏低斥道:“五七,两位公子不过是玩笑之,快取钱出来,咱们还有事在身,莫耽误了。” 五七点点头,手往腰中摸去,随即惶声道:“这钱袋呢?” 璇玑皱眉,问风战柏,“你们是第一次进帝都?” 风战柏一怔,颔首。 璇玑与玉致相视一眼,扑哧而笑。 五七怒道:“我们与你又不认识,有何好笑的?” “同是天涯被偷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璇玑朝风战柏吹了个口哨。 人群又一下笑开了,五七狠狠盯着璇玑。 倒是风战柏轻笑,“公子这话说得有意思。” 他非帝都人,这钱财被偷,却似全不萦怀,似乎是个极为沉着的人,璇玑不觉又多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似乎也在看她。 视线一碰,两人又都随意别开了。 玩笑也闹够了,璇玑回看那在地上始终低垂着头的少女,这热闹看的人多,但愿意慷慨解囊的人却没有,她正琢量着该怎么办,几个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为首一名,衣裳鲜丽,肥头大耳的,一看便知是京中的纨跨子弟。 这种戏码里怎么一定要有这种人。璇玑好气好笑,却见男人已走到那少女前面,一手勾起她的下颌。 但见那女子瓜子脸儿,大大的杏眼,模样甚是清丽姣好,但她脸上稚色未脱,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 “货色不差,跟爷走。”男人一把攥上少女的手腕,拉了她便走。 玉致大怒,正要教训他,风战柏轻瞥了五七一眼,也没见五七怎么出手,那男子已经砰然摔倒在地。 他骂骂咧咧起身,挥开几名过来相扶的家奴,狠声道:“你们可知道爷是谁?我爹是温如凯温大将军,爷是温家三公子。” 人群一惊,璇玑一凛,朝玉致低声道:“你母后的亲戚中,有这样一个败类?” 玉致委屈道:“温如凯的子女多得去,也不是人人能进宫,玉致哪能个个都认识?但看他那盛气凌人的熊样,没准就是。” 璇玑心里一动,已有了计较,道:“我说你是冒认的。大家说说看,堂堂大将军的儿子怎会不识字?” 五七心中愤怒,正要上前把那男子掷出,风战柏却朝他轻轻摇头,一双眸子微熠,落到璇玑身上。 男人大怒,伸手指着璇玑的鼻子,“你敢说爷不识字?” 璇玑轻蔑一笑,嘴角朝后一扬,“卖身葬父,这有卖便有买,敢问三公子,你的钱呢?还敢说你识字?堂堂大将军怎会有个不识字的儿子?” 人群里立刻爆出阵笑声,不少人对着男人便指点起来。 男人脸色涨红,恼不得,怒不得,从一个家奴腰间拽拉出一个钱袋,扔到地上,冷笑道:“把人给爷带走。” 少女看着地下的钱袋,咬了咬唇,便待伸手去捡;那数个家奴得令,即扑将上前,五七要待阻挠,手腕却教公子轻扣住,动弹不得,他惊愣地看向公子,却见他目光柔和,淡淡落在刚才出相笑“同是天涯被偷人”的紫衣少年身上。 璇玑步履一抬,已挡到少女身前,玉致也身形一闪,站到旁边。 璇玑转身,在那少女耳畔细声道:“姑娘,冒犯了。” 少女微一错愕,璇玑突然伸手扯开了她肩上的衣服,裸~露出小半个香肩。这放在现代并不算什么,比热天穿个吊带背心上街绝对露少许多。 抽气声却已四处传来。 有数人厉声道:“你怎能如此?” 五七怒道,“你这厮干什么?” 玉致目瞪口呆,风战柏微微眯了眸。 璇玑目光一扬,环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朗声道:“各位,大家家中可有与这小姑娘年纪相若的亲人,我不过这样一下,你们便吃惊了,若她跟这位假冒伪劣的温三公子回家,等着她的又是什么?不过是更残忍的蹂~躏与对待! “我们大家可以帮她的,为什么不帮?咱们这里人多,只要每人出一文两文便可让她葬下老父,她这样的孝心难道不值得你我帮忙吗?” 突然,声音清脆。一个铜钱,掷下落地。 顷刻间,铜钱,碎银如雨下,响声不绝于耳。 章节目录 147各有来头 > 温三公子怒极,吼道:“你们给爷小心点。” 璇玑冷冷道:“天子脚下,别说你这伪劣品,即使你是真的温三公子,也还不到你如此猖狂。” 温三脸色粗红,指着璇玑道:“你——” 咬牙拂袖而出。 玉致拾起地上的钱袋,往他掷了过去,“别的这钱也是假的才好。” 人群里立时掌声雷动。 “刚才这位公子说,给这小姑娘五百两银票......拿五百两给她。”几名男子排开了前面的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笑吟吟道。 这说话者的衣饰却不同于此间人,只见他身穿褚色深浅相间横纹长袍,头戴同色冠帽,帽中一块红宝石闪闪生光。 再看他容貌,颧骨略高,眼瞳微深,鼻梁高挺,长相英俊气度不凡,但那五官像刀刻般深拓,璇玑估计这人不是西凉人,心中甚是好奇,又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看她打量他,朝她一笑。 热闹看了这许久,此时方说施赠,璇玑微微冷笑,也不管他,只是俯腰把地上的钱银拾起。一旁,风战柏也俯下身子帮忙撮拾起来,五七见公子如此,也赶紧蹲下身子。 那少女定定凝着璇玑,璇玑轻轻一笑,她羞涩地低下头。 璇玑突然想起什么,手伸到外袍上。 风战柏伸手虚拦了她一下,轻声道:“我来。” 他说着脱下外袍,披到那少女身上。 他知她心意,璇玑感激,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一只手伸到璇玑眼前,却正是刚才那名异族男子。 “银票。”他微笑道。 璇玑淡淡道:“公子给错人了吧。” 突然,有人两指一拈一扯,已把那银票夺过,异族男子皱了皱眉,璇玑玉致看去,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青衫男子。 这人剑眉星目,嘴角噙了抹浅笑,道:“纳明,原来你在这里。” 异族男子展眉一笑,“是你?倒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璇玑好笑,这是什么状况?斜地里突然插出个异族男人,现在又来了个认亲认朋的? 那青衫男子似瞥了她一眼,璇玑正疑惑,他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与那夺来的银票一起递给少女。 璇玑一看,那人出手大方,竟是千两银票。 玉致笑道:“你这人倒比那蛮夷爽利。” 异族男子纳明冷笑,“小公子说谁蛮夷?” 玉致撇撇嘴,璇玑低声道:“玉致,别闹了。” 她说着拍了拍玉致肩膀,自己则继续低头捡拾。这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散开,玉致会意,站起来抱拳道:“谢谢大家慷慨解囊。” 青衫男子笑道:“看这位紫衣公子进退有度,必出身大家。” 璇玑环了几人一眼,笑道:“在下与舍弟家中做点小生意,依在下看,几位公子才是真正出身大家。” 众人帮少女把钱银收拾妥当,纳明吩咐家仆取来钱袋装下了,玉致把钱拿过交到少女手中。 风战柏道:“战柏原意相援,哪知钱财被窃,实在惭愧,多得几位公子出手帮忙。” 青衫男子笑道:“公子客气,这原是应该。我等同是西凉人,总不成教这蛮夷兄抢了光去。” 纳明倒也不恼,哈哈一笑,几人随即相视而笑。 玉致也笑得欢快。 璇玑看了一下静立在侧一直低垂着头的少女,心里难过,却是丝毫笑不出来,道:“事情到此已了,不知各位公子去向如何?” 风战柏轻声道:“五七,你到陈世伯那里去一趟,说我有些事,晚点到。” 他一顿,道:“战柏在钱银上未能尽力,愿随这位姑娘过去,看有什么能帮忙打点。” 他再一次道出她心里所想,璇玑笑道:“谢谢风大哥,在下与舍弟也愿一同随往。” 听得她毫无芥蒂地唤他大哥,便像两人认识相交已久,风战柏心里竟微微一动。他是内敛之人,脸上也只声色不动。 纳明看了璇玑一眼,饶有兴味道:“救人到底,送佛到西,爷也一起过去,云杨你怎样?” 青衫男子云杨笑道:“难得你一蛮夷子也有此心,云杨怎能落于你后?” 璇玑与玉致扑哧而笑,倒没想到,到了最后,一众人竟是悉数前去。 玉致突然记起什么,失声道:“年嫂......不,哥哥,这一来一往,咱们还赶得上妓院么?” 璇玑想掐死她,满脸黑线朝几个男子看去,果见他们都一脸惊诧看着她与玉致,随之,眼底眉梢尽是笑意。 纳明眸带促狭,盯着璇玑,“你们要去狎妓?” 璇玑脸色一红,突然想:若教龙非离知道她与玉致上妓院去,不知道会是怎生一副表情。 玉致已经不悦道:“怎么,不成吗?” 玉致机灵璇玑聪慧,但到底阅历尚浅,她们哪里知道这三个男子各有来头,眼光犀利,早已看出两人是女儿身。 章节目录 148看上你了 > 那纳明似乎来头不小,很快便让家仆弄来了两辆大马车,他们站立的地方不远之处便有棺材铺子,几人进去替那少女买了副上好寿木,寿衣和一些祭祀品;问了少女家中地址,一行人便浩荡而去。 众人交换了姓名,也浅释了下来历。 那纳明果非西凉人士,是月落来帝都购货的商人,顺道在这边游玩数天;云杨来自乐阳郡,家中薄有田产,此行来帝都是访友。之前和纳明因缘际会,有过一面之缘。 纳明原来只是姓,全名是纳明朗天,云杨姓冷。 玉致想起来帝都提亲的便有那月落的王子,恨屋及乌,对这纳明天朗连连白了数眼。 纳明天朗冷笑,倒也不管她,眸光只是暗暗在璇玑身上打转了数次。 到风战柏,他微微一笑,说他的出身与来帝都的目的倒与云杨相近,他家在烟霞郡,受家中长辈嘱托来此拜访一位世交叔伯。 璇玑微笑着点头,心中却想,这各人的身份孰真孰假,便不得而知了。 她也只说,她与玉致是帝都近郊人士,今儿个是特意来烟雨楼看花魁大赛的。反正玉致刚才也说了去嫖~妓,索性就把话圆了。 这毫不掩饰,倒惹得几个男人大笑。 到众人静下,那少女低声道:“翠丫谢谢各位公子,来日做牛做马也要报大恩。” 云杨笑道:“姑娘快千万别这么说。” 璇玑柔声道:“安葬好你父亲以后,好好生活,便是对三位公子的报答了。” 她想了想,又扬眸笑道:“各位没有想要把翠丫姑娘收下的吧?” 三个男子一笑,纳明笑骂,“爷还不至于像刚才那头猪龌龊。” 这时,翠丫却急了,她不是善之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急得跪了下来,道:“爹说过,有恩必报,翠丫什么活都会干......” 璇玑对这女孩儿越发怜惜,伸手把她搀扶起来,笑道:“丫头啊,你看你的恩人这么多,谁把你收下好?总不成把你劈成三份,还是说你轮着到每位公子家上工,只是这三位隔得天南地北的,你呀,要怎么办才好?” “旋弟,你才是对这事出力最多的人,你怎不说说你自己?”风战柏嘴角微扬。 云杨一笑,纳明天朗已立刻连声赞成。 刚才介绍时,璇玑报了名字年旋,玉致暂时跟她姓,名为年玉。 她唤风战柏大哥,他回她璇弟。 风战柏......虽不知道这人真实身份,感觉却甚是亲近,也许是他容貌与林晟相像的缘故吧。她苦笑,正要作答,翠丫却直直望着她,小声道:“年公子,你收下翠丫吧,为奴为婢,让翠丫侍候在你身侧。” 五七取笑道:“哟,年玉,人家姑娘看上你哥哥了。” 适才在集市上,风战柏给了个地址,嘱咐他去办事。 云杨看纳明天朗那马车已到,道:“咱们等一等风公子的仆从吧。” 话口方毕,五七已经在街头现出身影。 那地方距离他们的位置至少有四五个街口,璇玑和玉致不知底蕴,云杨与纳明天朗近日却在帝都走动甚多,都极为惊诧这五七的脚程,端的是极霸道的轻功才能做到。 这奴仆的武功已是如此,这公子...... 听得五七揶揄她,玉致笑吟吟道:“当然是看上我哥哥,难不成看上你这十二啊?” 五七怒极,看到公子微微皱眉,才没有过去把那年玉海扁一顿。 翠丫一说,璇玑好生为难,她身份特殊,哪能收容翠丫?但翠丫竟甚是倔强,似只认定了她,眼圈微红,紧紧凝着她。 璇玑正寻了词儿劝说,那马车却“吁”的一声停下。 是个极偏僻的村庄,依山而建,人家破落,只有十来户,房屋破旧不堪,这一看过去,竟都是户门紧闭。 翠丫低声解释道:“这里穷,村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璇玑心里侧然,道:“追源溯本,家园不可舍弃,只要肯去想办法肯努力,一定可以有所改变的。” 玉致使劲点头,几个男子没有出声,恍惚间,璇玑只觉有人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是那云杨。 进得屋去,翠丫爹的尸体已经发腐,尸水横流,模样甚为恐怖,玉致吓得大叫一声,抱住璇玑的腰,五七便在旁嘲笑。 屋内气味难闻,纳明天朗嘱咐几个家奴把尸体入殓,便让大家出屋候着。翠丫哽咽,她不肯全假手于他人,留在屋里。 璇玑不由得想起自己身世。翠丫倒还有个爹让她葬,她自小便孑然一身。 她头晕欲吐,只拼命忍着,轻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也在这里帮忙。” 几个男人看她神色坚决,也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纳明天朗临走前低斥几个家奴:“你们听年公子差遣,手脚都给爷利索点。” 翠丫给尸体换裳,璇玑正要上前帮忙,肩膀教人轻轻按住。 她惊愣回身,却是风战柏。 他没有走。 章节目录 149花魁大赛() > “你怎么还在这里?”璇玑诧道。 风战柏温声道:“我既说过我是来帮忙的,怎能就站在屋外呢?” 现代的林晟是个温柔冷漠的人,眼前这个翻版林晟,没有了那份冷漠,温柔静致,极品矣。虽与自己无缘份,但这样看看,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啊。璇玑眯眸yy中。 风战柏看璇玑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心里突然一荡,轻轻咳了声做掩饰,从怀中拿出一颗东西,道:“旋弟,这个放到鼻中嗅一嗅,便不会觉得难受了。” 看清楚那掌托在他手心的珠子,璇玑吃了一惊,失声道:“这个怎会在你那儿?” 体冒寒气,通身雪白剔透。 那是当日在年家救下锦鲤,锦鲤遗留下来的珠子! 一共两颗,她一颗,给白子虚留了一颗。 “风大哥,这东西是别人给你的还是说你也曾多事救过一条锦鲤?你可以保持缄默,但你所说的将能解我满心疑惑。” 风战柏听她说得有趣,不禁莞尔,“你见过这颗珠子?嗯,算是......朋友所赠吧。” “是不是白子虚?”璇玑问。 “白子虚?”风战柏眸光微动。 那异色一闪即逝,璇玑并没觉察,又问了一声。 风战柏淡声问:“他说他叫白子虚?” 璇玑点点头。 “那便是他了。”风战柏微一迟疑,又问:“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璇玑心道,真实情况可不能让你知道,遂笑道:“与那位白公子萍水相逢,也谈不上认识,只是看到他有这颗珠子,只觉精致灵巧,世间少有,现在又见你有,甚是好奇罢。” 风战柏何许人也,怎会听不出璇玑的话里诸多隐瞒,他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把珠子递给她。 璇玑接过,调皮一笑,“谢谢大哥。” 风战柏轻声道:“旋弟,萍水相逢最好,若有机会再见白子虚,莫与他多接触。” 璇玑一惊,正想问他原委,风战柏已走了上前帮翠丫替尸体装殓。 还是待这里的事了了再问吧。璇玑心想着,赶紧奔了上去。 ****** 各人燃了香在坟前插上,翠丫跪在地上小声啜泣。 背后,璇玑走出一段路,朝众人轻轻招手。 几个男人一怔,很快也走了过去。 “什么事啊?”玉致声如蚊呐。 五七道:“你这么小声做什么?” 玉致白了他一眼,“你不懂别乱说,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这鬼鬼祟祟的气氛吗?” 璇玑黑线,低声道:“纳明公子,你让你的人把马车停靠到另一边,我们悄悄离开。”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众人都轻声笑了出来,纳明天朗调侃道:“你真的不打算把她收下啊?” 璇玑苦笑,即使她不是这等身份,她也不会把翠丫要下的,道:“我算过了,扣除丫头爹的入殓费用,还剩一千余两,够她做些营生。我不要她为奴为婢,自由才好。” 云杨颔首,“大家走吧。” 一番折腾下来,马车出了大路,竟已暮色遍地了。 玉致拉着璇玑咬耳朵道:“嫂嫂,先不回去,咱们去看那个花魁大赛吧。我心里痒痒的。据说都是大美人,我得去看看是不是比九哥的妃子还漂亮。” 璇玑微一迟疑,咬咬唇,道:“玉致,你先答应我,咱们看一看就走,今晚一定要回去,若教你九哥知道了......” 璇玑苦笑。 “好!”玉致两眼放光,朝纳明天朗道:“蛮夷公子,麻烦送一下我和哥哥到烟雨楼,谢谢!” 纳明天朗瞥了璇玑一眼,笑道:“爷也去见识一下。看看帝都的美人美还是爷月落的美人美?” “算上我的份吧。”云杨微微一笑。 玉致抚掌大笑,“好玩儿,一起吧。” “风公子呢?”云杨淡淡问。 璇玑也下意识看了风战柏一下,风战柏迎上她的目光,眸光温融,“好。” 五七大吃一惊,公子从来不去这些烟花之地的啊。他哪里知道,风战柏惮忌璇玑的安危,怕她一个姑娘家,进那种地方会出事。再者,他并不放心纳明天朗和云杨与她同行,那两个人绝对是狠辣的角色,尤以温润如玉的云杨为甚! 马车一路驰去,不久,便停在一处灯光潋滟之地。 ****** 储秀殿。 徐熹,夏桑,清风随侍在龙非离身侧,龙梓锦,夏侯初和段玉桓也来了。各人脸色凝重。 年嫔失了踪,却连玉致也不见了。 龙非离似乎神色如常,跪在地上的玉致的贴身宫女燕儿却颤抖得厉害身子只不停地哆嗦着。 龙非离冷冷道:“朕不管公主待你如何亲厚,朕只问一次,如果你的回答朕觉得不满意,那你得到的会是绞毙之刑。” 章节目录 150花魁大赛() >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燕儿大惊,趴伏在地连连叩头。 龙非离看了夏桑一眼,夏桑微微厉了声音,道:“近日公主有无说过想去什么地方?” 燕儿咬紧唇,半晌,恍声道:“是了,公主最近好像念叨着一个叫烟雨楼的地方!” 此话一出,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等人都惊住。他们宿在宫外,自然都知道这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夏桑皱眉道:“烟雨楼是什么地方?” 龙梓锦心里叫苦,若教龙非离知道这是.....,他想了想,琢磨还是先把问题绕开,待会帮玉致说上几句好话,再告诉龙非离烟雨楼的性~质,遂问,“九哥,那年嫔哪儿呢?” “若朕猜测没错,年璇玑该与玉致在一起。玉致送她师姐出门的时间,和年璇玑离开凤鹫宫的时间是吻合的,这阵子两人走得近。” 龙,夏侯,段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一个玉致还不够,年嫔竟然可能也在那里?三人头皮发麻,都胆战心惊低下了头。 龙非离目光何等锐利,环了三人一眼,沉声道:“十弟,烟雨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 天幕宽,似蓝绸浓染,星光微微三两点。 天子脚,远眺皇城宫殿宏伟壮丽。近是翠檐飞,楼阁万户笼在帝都灯火中,街上店肆依旧热闹,行人不灭。 璇玑突然想,这便是那个人创造的家国。 到下得马车,璇玑与玉致都满眼放光。这一天下来米粒未尽,众人便就近寻了一家酒楼将就了晚饭。 处处人笑,处处霓虹。最亮却似乎亮不过眼前小楼。 楼台亭阁雕花玲珑,楼灯火丝毫不阑珊,柔美却又夺目。 四层高小楼,自二层起轻纱薄挽,随风展扬;二楼,十数名美人凭倚栏杆,鬓似云堆织,珠钗横斜入鬓,束~胸低抹,雪肤凝光。 她们倒不似一般烟花之地的女子,不呼不叫不招揽客人,只在楼上徐徐轻笑,香风浅盈。 门口,一方绣牌上书了“花魁选举”数字,多名小厮和丫鬟迎客,看模样都伶俐讨喜,旁侧,四五名彪梧大汉,想是护院之类。三三两两,成群而结,不断有男子走进去。 玉致兴奋之极,已率先奔了上前去。 璇玑眼珠一转,悄悄打量起身旁数个男子。却见众人嘴角凝笑,却都是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激荡之色。 璇玑不禁轻笑。 纳明天朗挑眉道:“阿旋,你笑什么。” 阿旋?璇玑黑线,这蛮夷子倒真是自来熟——只不做理会,朝前方的玉致走去。 云杨笑道:“她笑你是色中饿鬼。” 纳明天朗冷笑,正要讽他几句,却见璇玑与玉致悻色而归。 “旋弟,怎么?”风战柏道。 玉致摊摊手,撇嘴道:“这妓院也忒会坑人,每人需要缴付二百两才能进去。我和哥哥的钱早就被偷光。” “无妨,阿旋,你也像唤风公子一样唤爷一声大哥,爷便帮你兄弟二人交钱。”纳明天朗笑吟吟道。 璇玑嘴角轻扬。她身量适中,加之身材苗条,一身紫裳男袍,同色冠巾,看去清俊风雅,却较男子少了分粗犷,多了抹精致。 她并不绝美,这一日所见,却极慧黠清灵。这一笑,在灯火中,眼波流光,竟隐隐是绝代的风华。 纳明天朗心里越发喜欢,却见她嘴一撇,微哼了一声。 “旋弟,大哥替你们出。”风战柏凝了璇玑一眼,温声道。 玉致惊奇,“你们不是同是天涯被偷人么?” 五七冷哼,“哟,破玉,让你失望了,适才我已从陈世伯处拿了须使银票。” 看那五七一副拽样,玉致恨得牙痒痒的,心道,你这厮莫落入本公主手中,本公主把你变太监! “谢谢大哥。”璇玑大喜,双眸星漆般晶亮,直直望向风战柏。 风战柏垂在衣侧的手微微一握,看她喜悦的表情,竟突然想即使为她做什么也值了。恍意到自己在想什么,心头一惊。 云杨看得璇玑笑容潋滟,轻笑道:“今晚寻欢,不醉莫归!关于这二百两纹银进烟雨楼,我倒有一个主意一个玩法,不知诸位可有兴趣一听?” 玉致最喜玩乐,一听,立刻笑眯了眼:“云公子快快说!” 众人遂都饶有兴致地望向云杨。 云杨一合手中折扇,笑道:“不算蛮夷兄的仆从,我们一行六人,若不交付这二百两银子,且看看我们六人有无方法走进这门,在那烟雨楼里面汇合。一刻钟为限!” 风战柏微微一笑,“云兄此着甚妙。” “好个乐子!”纳明天朗扬声便笑,“阿旋,你们说怎样?” 玉致苦瓜了一张精致小脸,璇玑黑线,挤出个笑,“我们能说不好么?” “那便开始吧。若一刻钟有人未进,咱们里面的人便出去接。当然输者要罚!”云杨看着璇玑,轻声道。 璇玑嘴唇微翘,“这里只有年璇与舍弟无钱财在身,出来接?云公子望着年璇,是觉得年璇必定无法进去么?” 章节目录 151花魁大赛() > “不敢。”云杨敛眉一笑。 “那开始吧。”纳明天朗笑道:“阿旋,莫怕,一刻钟爷便出来接你。” 璇玑黑线。 “大哥在里面等你。”风战柏拍拍璇玑的肩。 璇玑瞟了云杨和纳明朗一眼,道:“听听,这才是人话,懂不?” 玉致愣愣道:“哥哥,你已经有进去的办法了?” 璇玑道:“没有。” 玉致黑线:“当我没问过。” 几名男子一怔,相继而笑。 “五七,走吧。” 白影微动,已经往前而去。 纳明天朗和云杨相视一笑,却也朝风战柏的方向而去。 玉致还在愁眉苦脸,璇玑一拍她肩,“走。” “去哪?” “过去看看他们用什么方法进去,云杨定规矩时又没有说不能照搬别人的方法。” 玉致恍然大悟,“对啊。” 随着那几道身影拐过一处转弯,行人还多,却已不如烟雨楼前稠密。 璇玑定睛一看,估计此处便是那烟雨楼的另一道门子了。 大门紧合,并无人看守。 心中一动,隐约明白几名男子意图。还在微微发怔,玉致已经拔高了声音,“哥哥,你看。” 约摸二三米高的墙上,四名男子衣袂飘飘,便连纳明天朗那几名仆从也已在其上。 路上行人不少侧目,倒无人来问,毕竟这是风月之地,莫要惹上些什么檀腥才好。 纳明天朗笑道:“阿旋,你们也上来吧。” “可恶!”璇玑一跺脚,“欺我们不会武功。” 这时,玉致却眨巴着眼睛道:“哥哥,不会武功的只有你。” 璇玑一愣,玉致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旋身,已经跃上高墙。 她落地时稍有不稳,五七嘴角一勾,正想一脚把她踹下去,风战柏已出手扶住了她的腰。 玉致脸上一红,“谢谢风大哥。” 璇玑嘴角抽搐,指向玉致,“你这小没良心的——” 众人笑得愉快。纳明天朗那人最欠揍,笑得叫一个狂狷,“阿璇,等爷一刻钟。” 璇玑咬牙,“你们等着,小爷我光明正大,偏要从大门进。” 云杨微笑提醒,“时间已过去一半了。” 璇玑一凛,扭头便走。 纳明天朗这时看了云杨一眼,淡淡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云杨只是笑,看了看旁边的风战柏。风战柏唇微扬,“战柏只怕云兄不能如愿。” 玉致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 折回了前门,时间已经紧迫......璇玑苦笑,难不成要换上女红,把自己卖了才能进去? 云杨......不能遂了他的愿。 目光悠转在对面的铺子,对面似乎是些个卖胭脂水份绢花的什么。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粗吆的声音:“狗~娘的,进场便要二百两银子,老子五十两银子到春风苑睡它个红姑娘了。” 璇玑转过身,只见几个男子面红耳粗的站在门前,其中一人骂骂咧咧,一个小厮冷笑道:“春风苑的是什么货色?我呸!” 纠~缠间,几个护院上前,没有了戏看。 璇玑却突然心头一亮,又迅速打量了街道对面的店铺几眼,走上前,笑吟吟道:“把你们的老鸨给小爷叫出来。” ****** 风战柏几人进得去,立刻便有小厮上前招呼,带到一桌坐下,又送上些时令瓜点,蜜饯糖藕小食。 人声鼎沸,丫鬟跑腿儿的穿梭满堂,楼面里的桌子坐了个五六成满,最前方有三张桌子装饰布置自与其他的不同,鲜艳奢~丽许多,却空无一人,想来是预留着侍候些什么达官贵人。 往前一点的地方,空了一块地儿,问了小厮才知道,再等上半把时辰,这候选的花魁们就会出来为客人表演才艺竞选,那地儿就是为她们留着的。 纳明天朗闲瞥了四周一眼,笑道:“风公子,云杨,你们看,这六部竟有些官员也来了。看来这事儿还甚是轰动啊。” “来的还不止六部官员,好些个高阶武将,你这蛮子倒是走眼了。”云杨啖了口酒道。 风战柏眸光微动,淡笑道:“同是初到帝都,两位却阅历深厚知之甚多,战柏却是惭愧。” 纳明天朗哈哈一笑,“说穿了不过是来做生意,不得不到处疏通打点。” 他们说着,玉致却丝毫不关心,只焦急道:“我哥哥呢?怎还不进来?” 一双眼睛紧盯着大门。 五七嗤笑道:“敢情是进不来了。” 云杨一勾嘴角,“倒是云杨看错,这也好生为难她了。” 风战柏却轻笑道:“这不是时辰未到么?云兄的定论不嫌早些?” 纳明天朗推座而起,皱眉道:“这也差不多了,爷去接她。” 他身形方动,玉致却突然失声叫起来:“是哥哥.....她怎会在哪里?” 章节目录 152花魁大赛() > 众人诧异,顺着玉致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那三张桌最右侧上的一张,施施然坐着一个紫衣少年。 一名风韵犹存,衣饰华丽的中年女子正笑眯眯的从她身边走开,看模样却是此间老鸨。 她还认识这里的老鸨不成? 众人正惊疑间,璇玑似看到他们的注视,微笑着朝他们招招手,“过来这边。” 待换了桌椅坐定,倒是五七先嚷了出来,“允那厮,你怎么进来的?这不是预留桌吗,你怎拿到的?” 璇玑笑吟吟道:“老鸨看小爷英俊便放小爷进来了。” 众人自是不会当真,惊奇之余,纳明天朗对她又多了份激赏,挑眉道,“阿旋,好本事。” 璇玑没说话,看了云杨一眼,云杨轻笑,朝她举了举手中酒杯。 眼角余光,是风战柏唇上氤氲浅流的笑。 他们刚才处在甚偏角的位置,现在挪到前端;有几桌的客人似乎从他们这里发现了什么蹊跷,有些甚至站起,似欲~走过来。 云杨淡淡环了一周,瞬间烟波平静。 风战柏嘴角的笑意越发大了。 璇玑却没顾及这些,一直蹙着眉头,突然一扯玉致,道:“我们去下洗手间,一会便回。” 纳明天朗一怔,“什么是洗手间?” 璇玑笑道:“就是洗手的地方。” ****** 玉致惊奇,璇玑拉着她躲躲闪闪走了一会,竟拐进了其中一间烟雨楼姑娘的房间。里面却没有人。 “嫂嫂,你这是干什么?”玉致好奇,又略带兴奋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刚你看那几个人的表情没,都吃了一惊来着直盯着你呢。” 璇玑笑了笑,“我就是跟老鸨说了几句话。” “我不信!”玉致狐疑地瞅向她, 璇玑失笑。 她确实是跟老鸨说了几句话。但要见老鸨岂有这么容易? 在见到老鸨前,她对门口守门的几名小厮丫鬟说了句话,“把你们的老鸨给小爷叫出来,小爷有十数万两银子要赠,不知她有兴趣没有?” 那些人听得她口气极大,但看她身上衣物华贵,惊疑之间,反倒不敢怠慢,把老鸨请了出来。 老鸨幻娘是个甚有见识的人,出得来打量了一番璇玑,只问她什么事。 璇玑便问她花魁选举的方法。 老鸨虽觉蹊跷,倒也告诉她,待各个花魁的才艺容貌展示完,在座客人便开始竞投标夜。那得银最高的三名便是本晚的三甲。 璇玑笑道:“不妥。” 老鸨冷笑,“敢问姑娘何处不妥?” 璇玑一怔,随即释然,这幻娘见惯风月,怎会看不出自己是女儿家?便像适才云杨提出游戏,她已隐隐有几分猜到那个男人知晓了她和玉致是女扮男装。 璇玑一笑,道:“今晚花魁选举,幻娘此法只能赚得这进场之钱,还有那最终标得三甲花魁的三位客人的银两。小女子却有一法,能让你进帐更多。” 幻娘一惊,随即将信将疑请教。 璇玑道:“你可以低价把对面店铺的绢花悉数购下,十枝为束,每束百两,鲜花赠美人。第一轮,每位花魁才艺表演完毕,让客人购买绢花掷投,最后以绢花数目决出才艺三甲;第二轮,容貌展示,也以绢花决出容貌三甲,最后以两回合得绢花数最多的三名美人为胜。再让客人出价标夜,那你赚得的银两就数以倍计——” 她话口未毕,幻娘已连声赞道:“小姐此计大妙!” 璇玑笑道:“还有一着。” 幻娘忙道:“愿闻其详。” “二百两进场,此价太贵,我猜里面桌椅必有空剩。” 幻娘皱眉道:“你让我价调低?此举万万不可!” 璇玑眸光笑浅,“是要你降,但同时也提。原意让你把里面的桌椅做些布置,区别开来,现在距那花魁选举时辰想必已近,此举麻烦。” “你可拿出三种时令小花,在每张桌上放置其中一种,来把桌椅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如牡丹上,兰花次之,水仙下。这进场的价格也调为三种,像五十两,二百两,四百两。并在楼内外设牌示之。” “除去花魁选举的红牌新贵,你楼里必定还有姑娘,低价桌子侍候茶水的便用丫鬟小厮,高价的便用这些美人,桌子的不同既可彰显身份,又能得到实际的不同待遇。一些权贵必定乐意出这钱,同时也把能让更多人进场,保你无虚席。” 幻娘这回听罢,良久才回过神来,满脸赞诧之色,“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 在现代,其实不过是简单的门票概念,璇玑便用这法子做为交换进了来,并换得一张原先留给朝廷大臣的桌子。 然而,她进得来,在到那预留桌去之前,出于好奇在楼阁内四处闲逛,她的法子好使,那老鸨倒也没阻止她乱逛。 这一逛却教她发现了一件事。这便是她出去与众人会面之后,现在又把玉致带到这其中一名候选花魁房间来的原因。 章节目录 153花魁璇玑() > 真是好办法。”玉致拍掌欢笑,又小声问道:“嫂嫂,你发现什么事了?” 璇玑正要给她说,这时,门开了,一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她鹅蛋脸,眉若远山黛,脸颊桃花色,竟是个绝色,眼角却泪痕斑驳未干。 看到两人,吃了一惊,喃喃道:“你果然来了。” 璇玑颔首。 玉致不解,一张小脸满是疑惑。 璇玑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把那女子拉近,玉致吃了一惊,那女子颈脖上竟是一圈红禇勒痕深陷。 “刚才我不是误打误撞进了来,这位姑娘便一命呜呼了。” 玉致惊道:“你不是候选花魁吗?怎的去寻死了?” 那女子苦笑,“妾身刘氏诗敏,与表哥张进早有婚姻在身,妾身薄有姿色,遭乡中富贾欺凌,我虽免于难,但爹娘阻挠,却教活活打死,官绅相勾,杀人者无罪,反是我与表哥两家田产被夺。” “表哥誓摘今年科举名目为亲长报仇,却苦于无银子维持生计做读书之用,我一念之下,瞒了表哥,昨日进了这烟雨楼。钱我已托人带回去给他......” “那你现在便要自缢保节吗?”玉致一跺脚,急声道:“姐姐,你太傻了!那厮忒可恶,你告诉我他的姓名,我——” 璇玑打断了她,“玉致,要如何惩罚恶人,咱们回去再算,现在燃眉之急是把刘姑娘救出去。” “这不容易吗?”玉致疑惑道:“我们要么问蛮夷子借点钱替她赎身,要么让大伙帮忙把她偷偷弄出去。” 璇玑神色微凝,“不行!这次冤家是撞到一块儿去了。你知道吗?昨夜已有人看中了刘姑娘。不管她能中花魁与否,都指明了今夜要破她的苞。老鸨不会放人的。” 玉致拧眉,“是谁?” 璇玑苦笑,“是温三。” 玉致失声道:“什么?是那头猪?” “厅上预留的桌子中,其中一张便是留给温三和他爹温如凯的。” 玉致大惊,“温如凯今晚也过来?” 璇玑叹了口气,道:“温三还罢,那温大将军你与他却是相识的,所以我们不能再露面了,另外,咱们得想办法把刘姑娘救出去。” “可是,待选的十五名花魁待会就要进行才艺表演啊。”玉致咬着樱唇,急得团团转,“咱们把她救走,他们一旦发现不见了人,很快便会追上来......” 璇玑点头,“嗯,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顿了顿,苦笑道:“若刘姑娘表演在后还好,最棘手的偏偏是她抽的签排在第六。” 玉致是见不得别人惨况的主,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跺脚道:“怎么办?” 刘诗敏苦笑道:“两位大德,诗敏谢过了。总归是命。” 璇玑低斥道:“刘姑娘,若教你表哥知道了此事来龙去脉,他这一辈子岂不悔死?即使他日高中,也难平此恨啊,你莫再这样想。一千个问题总有一千个解决方法......” 此时却听得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刘姑娘,还有二刻钟比赛就开始,你是第六名出场,请尽快梳好妆,备好乐器。” 玉致抓上璇玑的手臂,颤声道:“怎么办?” 璇玑皱眉,“办法也不是没有,刘姑娘擅筝,玉致,你会筝吗?” 玉致点点头,随即低叫,“嫂嫂,你别的是想我冒充刘姑娘趁机让她逃跑吧?这能争取点时间好是好......但那温如凯认得玉致啊。” 璇玑眨眼一笑,“没人规定不许蒙面啊。” “不行!不行!”玉致头甩得像拨浪鼓,“我害怕温将军,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每次进宫我都怕看到他。” “嫂嫂,要不你去吧!”玉致一拍脑门,吼道。 璇玑苦笑,她可不会筝,没穿前,倒是和玉环她们常去k歌。不成她出去站那里清吼一嗓子吧。 据说刘诗敏才情婉约,琴歌一绝。自己唱歌虽还行,但怎也及不上诗敏,况且清唱单调乏味,易听出高下,自己蒙着脸站出去丢脸到姥姥家倒没什么,就怕让人识破。 玉致会筝却不敢出去,她死猪不怕水烫却不会筝......她咬唇踱步,心中一计较,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问:“玉致,一首新曲,你最快要多久学会?” 玉致想了想,“倒不是玉致夸口,若谱子简单的,不消刻钟便可融会。” “太好了!”璇玑喜极,又低声道:“玉致,听着,我现在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给刘姑娘,她收拾妥当后,你马上带她从后门走,你会轻功把她弄出去不是问题。” 玉致与刘诗敏都站了上来,屏息静气听她说。玉致一摸手心,已是数把冷汗,只听得璇玑道:“然后,你立即回来与我会合,我们还有些许时间,我教你一首曲子,你需尽快学会;到时,你蒙面在台后抚琴,我在前面唱歌。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到时候转移视线,绝不能让人看出我不是诗敏。” 玉致抚掌大笑,“嫂嫂,这个好玩儿,你要选花魁啰!” ———————————————— 章节目录 154花魁璇玑() > “嫂嫂,我已经把刘姑娘送出去了......你好漂亮啊。” 玉致推门而进,璇玑刚从铜镜前转过身。 一方紫色丝巾悬面。 璇玑笑道:“这老鸨倒不算吝啬,诗敏这儿配的衣服挺多的,我就随便挑了一件蒙上面纱,出去请外面的丫鬟帮弄的发髻,也让她们帮忙准备了点东西。” 玉致围着她转圈,两眼放光,叹道:“嫂嫂,玉致觉得好像你生来就该穿这样的衣服,做这样的打扮。” 璇玑笑骂,“贫嘴,时间无多了,现在我把曲子哼一遍给你听......” ******* 烟雨楼最前方中间的桌子,数人在老鸨笑吟吟的招呼下方坐落,其他桌上已不少人站起,满脸堆笑,要走过来敬酒,座中的中年男子却摆摆手。他容貌并无甚特别之处,唇上蓄了短髭,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闪闪。 这情景倒与刚才那些人要过来给云杨敬酒一样。那些人都是纳明天朗之前说的六部官员,武将。纳明天朗和云杨身份不但不简单,而且必定甚为尊贵。 五七暗中拉了一下风战柏,风战柏嘴角微勾,道:“不知道刚来的客人是什么人?” “太后之弟边关三大守将之一温如凯。”云杨笑道。 这时,温如凯似是注意到他们这桌,眸中微微闪过诧色,纳明天朗和云杨笑了笑,纳明天朗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温如凯一笑,举杯而应。 双方似相识,但都没有起动寒暄。 稍顷,一个身形胖硕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一看风战柏等人,失声道:“他们怎会在这儿?” 随即,满脸阴骛之色。 风战柏等闻,看了过去,来人可不正是今日在街上所见的温三? 三人相视一笑。 温如凯冷斥温三道:“不得无礼,坐下。” ****** 二楼小阁。 “倒没想到温如凯和那两位都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冷笑道。 他旁边的紫袍、男子却神色素淡,这时,廊上又走上来两人,紫袍男子敛眉道:“玉桓,夏侯怎样?” 来者正是段玉桓和夏侯初,而这紫袍男子却是龙非离,刚才最先说话的则是龙梓锦。 段玉桓与夏侯初对望一眼,段玉桓低声道:“已让紫卫乔装在各桌四处查看过......并无发现。” 龙非离背后的夏桑和清风脸色也倏然凝了。 龙非离眸光远眺,只淡淡道:“再探。” “是!” 玉致笑靥满颊的模样在脑中浮现,夏桑捏紧手掌,只想着把她找到后,回到宫里去,必定好好训她一顿! 清风道:“师兄,若再探不出——” 龙梓锦接口道:“现在表演还没开始,指不定是匿在哪处了,以玉致的性子,必定会出来看的,这楼里已遍布眼线,只要她们出现,不会探不出。” 他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也有丝迟疑。 龙非离眸色沉褐,“若在表演中场还探不出,朕便把这烟雨楼封起来。” 夏桑和清风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俱是一惊,才知道龙非离让段玉桓调了五百禁军在街口等命是这用意。 龙梓锦蹙眉道:“九哥,这事宜大肆张扬吗?温如凯他们又在这里.....” 龙非离冷笑拂袖,“烟雨楼涉嫌暗藏当日在年府行凶的刺客,你说呢?” “好主意!”龙梓锦赞道,心里知道,若龙非离找不出年璇玑和玉致,必将一腔怒气泻在这烟雨楼上,这帝都最繁华的风月之地便就此毁了。 想起在储秀殿龙非离证实了烟雨楼是烟花之所,把一桌的东西也荡扫了下地的时的阴沉和怒气,他还心有余悸。 于龙非离来说,玉致倒还罢,这年璇玑...... ******* 纳明天朗皱眉道:“阿旋兄弟怎地去洗个手也如此之久?” 他沉吟着又对身旁的一名家奴命令道:“你去找找看。” 云杨慵懒一笑,道:“兴许遇着些事儿吧,她们二人对这表演甚是热衷,不会不回的。” 台上第五位美人表演完毕,绢花落了满地。 云杨环了一眼四周,人声酣烈,掌声响动,旁侧温三红光满面,盯着那美人,这五号的姑娘本便是烟雨楼最厉害的红牌,容貌极美,才艺出众,是以一番比较下来,她所得的绢花却是也是这出场五人中最多的! 一抹嘲弄划过嘴角,云杨笑道:“前面的她们不看也罢,这表演已过了五美,依我来看,也不过如是。” 风战柏轻笑,“美则美矣,琴韵歌声才艺亦极佳,只是对云兄与纳明阅尽千帆来说,确实还欠缺。” 一旁的五七迷糊道:“公子,那她们欠了什么?” “魂。”风战柏眸光微敛。 纳明天朗和云杨赞道:“风公子此妙极!” 纳明懒洋洋的扔了束绢花上去,道:“美人费了番力气,还是当赏。” 这时,两名俏丽的丫鬟搀了那五号的美人下去,老鸨走了上台。 每一位美人表演完毕,老鸨幻娘便亲上去说几句,并为下位候选花魁报幕。台上幻娘笑道:“谢谢各位大爷打赏!下面有请咱们烟雨楼的新姑娘也是第六位美人刘诗敏上台。” 章节目录 155花魁璇玑() > 幻娘甫才下台,全场的灯火已骤然熄灭。 “发生什么事了?”不少人惊乍起来,纷纷出声相询。 这时,内堂里却释出抹浅浅的光晕,接着那柔和的光渐渐散亮开些,只是,全场还是一片漆黑。 云杨目光本来随落,纳明天朗却推了他一下,紧声道:“快看。” 云杨眼角余光,一旁的风战柏已经深凝向台上。 在那柔暧的光中,一名紫衣女子手持宫灯缓缓走出。却原来,那薄敛的光芒,便是从她素手上那枚宫灯里透出的。 烛台跳跃着簌簌火光,素白灯罩轻拢。 随着她在台上站定,场上突然亮起了灯光,却绝不是如先前满楼灯火通明,只是在檐上,二楼栏杆处相继亮起了一个个小灯笼。 小灯笼,烛芯泛卷着橘色火光,足够视物,却又坠着些许朦胧。 不若方才那些美人出场,掌声响彻,这一位,竟无一人拍掌,全场静得仿佛都屏了息闭了气,似乎那眼针落地的细碎微响也能听出来。 这时,突然从哪里飘抹过一阵琴声,偏偏不见弹琴人。那起手的调子,任是座中多有精通音律的人却听也未听过。 轻中淡,淡处柔,柔里哀。 人人紧盯着台中女子,她挽着宫灯,一直低垂着头,众人都有一种冲动想让她抬起头来一睹容貌,却又无人去出这个声。 正思疑之际,女子把手中宫灯放到地上,缓缓抬起头。 只见她身着月白抹~胸绣蔷薇,一袭紫色衣裙裙裾曳地,袖挽同色轻纱,束腰斜坠浅紫綬缨共流苏。青丝盘成坠马垂鬓,钗俏簪点翠凤头衔珍珠,蛾眉薄扫青黛。 正是倭坠低梳髻,连娟细扫眉。 偏偏一抹淡紫丝巾覆面,让人得窥的只剩下两弯月眉,一双杏眸。一顾一盼间,眸中流光清澈潋滟,明明不含丝毫妩~媚之色,却摄人心魂。 那琴声刚才起始一下,又缥缈消去,这时却突然流水般雪亮起来。 歌声也在此刻脉脉应和。 我的一生最美好的场景 就是遇见你 在人海茫茫中静静凝望着你 陌生又熟悉 尽管呼吸着同一天空的气息 却无法拥抱到你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 过于古怪的词儿,甚至有人没听懂那紫衣女子在唱什么,却仍沉醉在那素静的琴声和歌声里。 突然,桌间,谁诧叫了一声,一个,两个......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望向空中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白。 只见在紫衣女子的手中,慢慢飞出雪花,一片,两片,未几,竟飘荡了满室的晶莹雪白,在那蔼蔼的流光中飞舞着,飘到了所有人身上。 仿佛天地间下了一场银雪。 风战柏紧拧着眉心,眸光竟无法从台上女子身上移开,她轻声唱着,双手施展着法术般的雪花,眸里却裹着单薄却绝望的悲伤。他紧握了双手,稍顷,从拈起身上一片雪白,把它放进怀中。 ******* 二楼。 段玉桓与夏侯初再次来报,两人都脸有忑色,却见陵瑞王爷,夏桑和清风都静然噤了声,皇帝眸色深沉,紧凝着台上,身子一动不动。 那修长美丽的手握在阑杆上,竟似十分用力,指节寸寸泛白。 眼前的雪白仿佛突然幻化成泡沫。 碧波漾,深海鲛人殿。 男子高大的背影远去。却被谁跑上来,拽住束腰。 男子拧眉转身,冷淡地瞥向来人,狭长的眸内是一闪而过的不耐。 女子低垂了头颅,看不清容貌,声音却喜悦颤抖。 “耗子,你刚才说,你今晚会过来紫苏这边,是不是?” “嗯。”眸光冷冷落到她手上,他转了身,她的手便被迫从他的束腰上滑落,垂在身侧,衣裙上紫色的流苏轻轻摇曳。 他娶了她数载,却从没碰过她。族中长老搁下话,说紫苏到底是天帝幺女,不可给有心人捏了话去。 既然如此,他便赏她一晚! “那我等你......” 他沉声打断她,“不必等,你先行安置吧,我说不定什么时辰过来。” “你办完事会很晚也不要紧,紫苏会在门口挂一盏宫灯,你看见了便知道我没有睡......” 男子瞥了一眼她放在的宫灯,冷笑道:“你整天提着这玩意儿?” “这里黑。”她轻声道。 龙王龙昊赏给龙后紫苏的是鲛人殿里最黑暗的宫殿。 “万尺深海,当然比不得天宫光亮,委屈紫苏公主了。”龙昊讥诮一笑,拂袖离去。 紫苏凝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默默挽起地上的宫灯,走回自己的宫殿。 章节目录 156花魁璇玑() > 台下的反应似乎太安静了些,璇玑一头冷汗,在校庆的时候表演过魔术,歌尽力唱了,把大卫.高柏飞的经典魔术也用上了,不行也没办法了。 很快便上完,她不自禁瞟了眼风战柏,今晚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了吧......心念一动,她缓缓走到风战柏面前。 璇玑没有注意,此时全场的目光均已集中在他们身上,包括与风同桌的纳明天朗,云杨,邻桌的温如凯父子,还有,二楼的神秘客人。 目光碰上,似曾相识的眼睛,风战柏心里一紧,在桌下的手已经握得紧实。心里苦笑,哪曾想到,平生第一次的紧张竟是在这种场合里。 璇玑看着他俊脸泛红,弯了眼眸,她朝他伸出手,掌心空空如也,洁白晶莹。众人正不知她意~欲何为,风战柏只觉咽喉燥涩,突然她伸手在他鬓边打了个响指。 一朵紫色的花飞快在她掌中开出。 她轻轻一笑,把花递给风战柏。 风战柏一震,把花接过。 璇玑口中也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缓缓转身。 不知道谁率先叫了声好,刹时,响声全场雷动。 璇玑很有冲动伸手擦擦汗......汗,感谢《神话》,感谢大卫。 背上微微一疼,她一怔,转过身,楼内灯光也在这时全部恢复。无数绢花向她脚下掷来,她愣住,微微一笑,欠身一福,算是致谢。 不过一瞬,那地上各色绢花如海,若有人一巡视,会发现这全场已无一桌有片花剩!璇玑面前的绢花是前面五名美人绢花之和的数倍不止。 “不用再选了,诗敏姑娘便是今晚的花魁!”桌间,有人朗声道,立刻便有多人和应,随之声音响彻全场。 璇玑愣住,目光处,是风战柏深邃的眸光,纳明天朗和云杨也紧盯着她。 她再次欠了欠身,看到不远处的幻娘满脸堆笑正要上台,便准备退下,却突然只觉下腹一热,似有什么在四肢百骸中窜流,一下竟是全身燥~热莫名。 她正吃了一惊,腰肢却一紧,扭头看去,差点没失声叫出来,温三那猪头紧搂着她,她怒斥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温三神色猥~亵,笑道:“你这小妖精,爷果然没看错你,妖~媚过人,今晚好好侍候爷父子吧。” 他搂着璇玑,又扬声道:“大家想不想看看这小美人的花容月貌啊?” “想!”本已缓了的鼓掌声立刻大作。 “温公子,快动手哪!” 此刻,谁不心痒难耐。 璇玑大惊,眸光转向风战柏正要向他求救,脸上一凉,那面纱已被揭开。 “怎么会是你?那刘诗敏呢?原来你是娘们!好啊,好啊,得来全不费功夫。”温三惊诧之下又肆声而笑,那眼中的垂涎淫~邪,便似要把她撕光活吞似的。 璇玑怒极,扬手便扇了温三一个耳光。 “呸,你敢打我!”温三大怒,伸手已掐上她的颈脖。 “大哥,救我。”璇玑望向风战柏,哑声道。 其实不待她呼唤,风战柏在看到温三要掀她面纱对她不敬时已起了怒意,不过是强压了的,这时看到她面容,心头重重一震。 璇玑声音未毕,风战柏已身形一闪,来到台上。他袖子一挥,温三那庞大的身子已然重摔落地。同时,他手一挽,把璇玑搂进怀里,冷冷睇视着温三。 “公子。”五七一跃,站到风战柏身旁。 这一下惊变,全场始料未及,反一下怔愣在那里。 甚至纳明天朗和云杨也吃了一惊,一同站起身来。云杨暗暗凝了璇玑一眼,纳明天朗却已变了脸色。 数个家奴去搀扶那温三,温三痛苦嘶嚷,嘴角鲜血濡湿一片。温如凯负手而起,冷笑,“阁下好俊的功夫!” 风战柏身负家族隐世秘密,心里知道绝不能与这皇家或朝廷有一丝一毫的纠葛,但此刻璇玑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胸腔中竟突然激荡出一股情绪:即使今日要与这里所有的人为敌,他也必定报她周全! 男子的掌环在她的腰腹中,璇玑只觉得那阵莫名的燥热去了不少,但很快身子益发难受,似乎有些虫蚁在里面啃咬着。 她两颊红透,这时竟突然产生了个可怕的念头,想风战柏更紧地搂着自己才好......神识迷乱间,倏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可能被人下了药! 在她出来表演前,有楼里丫鬟送壶茶水进来,只道,“姑娘也渴了。” 她当时确实练到口干舌燥的,心中又焦急,也没有细思便喝了下去,幸好藏在桌下的玉致没有喝那茶水。这青楼里的东西岂是能乱碰的?诗雅早便被温三看中,想来该是那幻娘为讨好温氏父子而作的! 那热流在身体里乱窜着,她咬牙低声道:“大哥,快带我离开这里!” 章节目录 157愤怒的王() > 风战柏看她突然满头大汗,脸色潮红,神色间似乎忍受了极大痛苦,心中一惊又一疼,点头道:“好!大哥现在就带你走!” “对不住,让你开罪温如凯了。”璇玑苦笑道。 风战柏轻斥道:“你既唤得我一声大哥,便不可说这些。” 这时,已有十数人身穿兵士之服把两人团围住。 纳明天朗和云杨相互交换了个眼色,纳明天朗正要出声,风战柏微微瞥了五七一眼,五七会意,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寒光簇闪,白影飘动,到意识过来时,楼中哪儿还有风战柏和璇玑的身影? 众人大吃一惊,竟是这样厉害霸道的轻功。那骤然而绽的寒芒,却是五七手上一柄青锋剑,刃口如水如光淬,必是宝剑良器。 温如凯冷笑,“来人,把他拿下,那两个人——给本将军追!” “哦,不知道舅舅要追什么人呢?” 轻淡的声音从楼阁处传来,一行人走了下来,说话的正是为首的一名紫袍男子。 温如凯心中蕴怒,正要发作,扬眸一看,心里一惊,心道此人怎会在这里,同时,却是双膝紧屈。 “臣温如凯叩见皇上!” 他话声未毕,满室惧惊,霎时跪了一地的人,除去尚自怔愣的五七,纳明天朗和云杨。 “纳明见过西凉皇帝陛下。”纳明右手往前胸一放,微微弯腰道。 龙非离笑道:“二王子不必多礼。” 看到皇帝,云杨心里微震,脸上也只不动声色,一笑道:“微臣见过皇上。” 他刚要下跪,龙非离已伸手扶起他,缓斥道:“七哥,都是自家兄弟还要和朕客气吗?” 五七大吃一惊,方才知道这纳明天朗竟是月落国的二王子,而这自称来自乐阳郡家中薄有田产的云杨竟是当今皇上的七哥被赐封地忘忧郡的七王爷龙修文。 说起这龙修文,他还在少时便被先皇遣去封地,多年未回帝都,和玉致幼时一面,今日相见,兄妹两人竟都认不得。 龙非离环了全场一眼,淡声道:“好啊,这朝中来的并不少呀。真是好气魄好热闹。” 他的语气甚是平和,但却莫名的教人心悸,立刻便有十数个官员战战兢兢跪到龙非离面前,不知这位年轻的皇帝为何会在此间出现,又摸不准他到底心意如何。 这时,温三哼哼哧哧的爬到龙非离面前,道:“皇上为微臣作主,刚有歹人把臣重伤.....” 温如凯心里暗骂此子正蠢货,斥道:“皇上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他还没说完,却已被龙非离一脚踹翻在地。那力道竟似甚大,他嘴一歪,一口鲜血溢了出来。众人见状,都吓得发颤,若论辈数,那温三是皇帝的表哥啊。皇帝却—— 别的人不知底蕴,龙梓锦等人却深知,刚才面纱一揭,甫看到璇玑时,龙非离已震怒到极点,后又看到温三调戏璇玑,那白衣男子和璇玑的之间的亲密,这皇帝心里的怒气,谁都不敢揣测了...... 温如凯又怒又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压低声音道:“不知道臣犬什么地方做错了,请皇上训示,臣回去必定严加管教。” 龙非离冷笑道:“这烟雨楼涉嫌窝藏当日在年府谋刺的贼人,舅舅还有朕的一众好臣子,便坐在这里赏那莺歌笙舞?你儿甚至还在为这风月之事纠~缠不休!” 当日皇帝陪年妃归宁省亲,年府却出了刺客,这事谁不知道没,这刺客竟藏匿在此间?众人大吃一惊,老鸨幻娘早已吓得瘫倒在地,温如凯咬牙,道:“皇上,请让臣等戴罪立功,领人捉拿这叛逆。” 龙非离冷冷道:“待得将军调亲兵过来,这贼人焉还在此间?” 他凤眸一瞥,却是段玉桓从门口走进,禀道:“皇上,禁军已把这烟雨楼尽数封围,刺客插翅也难逃。” 这时,一个绿衫青年从二楼飞身而下,他脸色阴沉,走到龙非离身边,附嘴到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来人正是清风,风战柏甫带了璇玑离开,龙非离便让清风立即追上摸出行踪,自己则下来稳住情势。 “十弟,这里交与你,纳明王子,七哥,稍后见。” 众人还没意识到皇帝话里用意,只见眼前紫影翻飞,不过是转瞬之间,皇帝已消失了踪影。没看到过皇帝武功的人都震惊之极,谁曾想到这少年天子竟还身负绝技! ****** 却说风战柏和璇玑其实并没有离开,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 刘诗敏的房间。 风战柏把璇玑抱到床~上,璇玑的神识已彻底迷乱。却是先前那幻娘看刘诗敏神色,便知她必定不从,借丫鬟送茶之机,下了极厉害的春药,无可解法,必须男女交媾方可缓舒。 璇玑紧蹙着眉,杏眸半阖,只一味拉扯着身上的衣服,哑声道:“好热......” 她脸色绯红,灿若朝霞,额上薄汗轻沁,身子在床~上扭动,苦苦呻~吟着,风战柏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苦于她中的是春药—— 突然一声微响,却是璇玑把外袍拉下,露出了胸~肩前一片肌肤。 章节目录 158愤怒的王() > 突然一声微响,却是璇玑把外袍拉下,露出了胸~肩前一片肌肤。 风战柏越发拧紧了眉心。刚一上了来,碰到了个小厮,他捉了人来问,说到这药,那小厮惶恐说除在个把时辰内合欢外别无他法,若拖延了,必损中药者身体,重则性命之虞。 肤如凝脂,肤光胜雪,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月白抹~胸下,乳~线浅露,诱人之极。 风战柏本已对她动情,这时更是心跳狂乱,手不由自主轻轻向她脸上抚去。一触之下满手滑腻,他一凛,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她,急忙撤手。 却迟了。 他的大掌教她握住。 “旋弟,你醒醒!”他咬牙欲~抽出手来,她却更用力的握紧了,往自己的脸上摩挲去。 他向来自制,明明她的手柔若无骨,他竟无法再挣开,唇边绽出抹苦笑,不是无法,是自己不想! 他一生清淡,却在一天里爱上了一个人—— 璇玑身子燥~热不休,脸庞上男人的掌却为她带来甘凉。她早已乱了神智,那还管什么,只握了男子的手往自己身上拖去。 那高耸弹性的柔软,风战柏省误到自己的做了什么的时候,已轻轻吻上了女子的额。 深深凝了女子片刻。 他微叹一声,把痛苦扭动着的人儿搂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旋弟,若大哥要了你,你会恨我一生吗?” “大哥尚未娶亲,除了你,这二十三年来,也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今晚过后,大哥便上门向你父母提亲,娶你为妻,一生不二志,只待你一个好,如此可好?” 璇玑只觉身体快被火烧开,难受得要死,本能便往男子的怀抱里偎去,螓首只在他怀里乱蹭。风战柏仅存的自控霎时悉数崩塌,低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唇舌一交缠,她口中的清香柔腻,风战柏只觉得胸~腔那股情绪像石子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的水波便一圈一圈扩大开来,心间那隐隐的激越竟似要把他全然吞尽湮没一般。 怀中的女人,他与她相识不过一天,他只知道她叫年旋,甚至这未必就是她的闺名,他却似等了她千年似的,全身每寸都叫嚣着他想待她好,他想......要她! 她的喘息急促无依,他才不舍地放开她的唇瓣,手指爱怜地摩挲着她被他吮吻得红肿的樱唇。 耳畔突然辗转过她缥缈悲伤的歌声。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但愿认得你眼睛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的在一起会不会不同结局...... 他从不信前世今生宿命轮回之说,但当那紫衣女子手挽着宫灯缓步而出那一瞬,他的心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砸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道不清弄不明的浓烈感觉。 若不是前生便见过,怎么去解释这样浓重的熟捻和心疼? 在帝都集市里,依照他的性子,他只会暗中嘱咐五七去对卖身的孤女施赠,却在第一眼看到她因钱财被窃嗔怒的神色走了出来,是为了什么;她要脱衣给翠丫遮掩的时候,他止住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手指缓缓而下,终于轻轻挑开她的抹~胸上的带子,虔诚却又激烈的吻上她的锁骨。 轰隆的一声遽响,风战柏一惊,却也出手敏捷,已迅速帮璇玑拉上衣衫,把她拥进怀里,冷静地审视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他的动作虽极快,但前一瞬的动作早已落进来者的眼里。 门是被遽然踹开的,那几乎塌倒的门板,巨大的声音,无不彰示着来人似乎已焦躁暴戾到了极点。 门口处,一名紫袍男子形相秀致绝美,竟隐隐是倾城之色,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却全然裹上了一片血红。 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阴沉和杀戮。 “谁准你碰她?” 这个男人绝不好对付!风战柏心神一凛,却见男子喉结微微动过,袖子轻抬,五指拢起已疾出,凌空向他抓来。 风战柏眉顿拧,隔空探物,竟是这样霸道的武功!他自小便聪敏过人,一身家传武功早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却也不敢轻视,只怕误伤了怀中女子,立刻把璇玑放回被衾,一手挽了被子拢上她的身子,一手出掌接下这凌厉一击。 “阁下是什么人?”风战柏凝眉而问。 来人正是龙非离。风战柏化解了他的杀招,他微微一凛,却更不打话,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对手。 破门而入看到那男人对璇玑做着什么的一瞬,满腔除去狂乱的嫉恨与厉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这个男人。 年璇玑他也必不放过! 刚才,片片雪花在她手里飞绽,一身紫裳,眩惑了他的眉眼,她在台上轻轻唱歌那一刻,他便像个傻子一样凝视着她,那时,尚不知道“她”就是她。满心满脑竟是年璇玑嗔怒微笑哭泣的每种模样。 当日,她仗着他对她的爱宠在大殿上折了他的颜面,他当时确实动了杀意,但看到她衣襟上的血迹,那剑尖竟然便无法再递前半寸。 章节目录 159愤怒的王() > 他舍不得! 竟然舍不得...... 他什么时候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心情?他怒极,却终没有把她放逐到冷宫。把凤鹫宫禁为冷宫,见鬼!骗谁呢?不过是形式。吃穿用度,凤鹫宫里哪一样薄过? 把紫卫从她身边撤走,不想再听到有关她的任何事。夜里宿在其他妃子的寝宫里,却会想起她。年瑶光鬼扯什么想要她来观礼,他准了,不过是想见她一面。 她却大胆放肆到这地步,私逃出宫,进了青楼成了待选花魁,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表演...... 她脑里似乎尽是古怪的东西。只是他占有了她的身子,却从不知道,她还会唱古怪却清婉动听的歌,会变出天地间一片雪白。楼里灯火昏暗,她走到这白衣男子前面的时候,他却清楚看到她在笑,笑着把花递给他。现在——她紧紧依偎在这男子的怀里,任他肆意爱抚亲吻。 若他不来,她还要成为别的男子的女人吗?她说喜欢他,在年府里所作的......都算什么! 她背叛了他! 那熊熊的怒气在胸臆升腾如火,龙非离只觉今生从无如此怒过。 剑花一挽,已刺向风战柏胸前要害。 霜寒的剑气,风战柏一惊,知道两人的武功只怕便在伯仲之间,若自己不用兵刃,那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他。 高手过招,一个闪失,便是性命之虞。 只是听刚才他甫一进门说的话,似和年旋认识,万一是她的亲朋——他抽出腰间佩剑挡过,沉声道:“请问阁下与年旋是什么关系?若阁下不说只下狠手,莫怪风某得罪了!” 龙非离挑眉冷笑,风战柏身上衣裳已被划破数道口子,他眸色一冷,也隐隐动了怒意,何况年旋的情况也已不能再拖,长剑舒展,立刻挑向龙非离身上数处大穴。 身影飞跃环旋,两人的剑气均是凌厉之极,打斗狠辣,却似乎又相互都存了某种默契,房中物什都毫无损坏,更无一丝一毫飞溅到床~里璇玑身上。 璇玑药物浇身,此刻已近晕厥,对眼前打斗竟是半点不知。 两人武功都极高,交手数十招竟未见胜负,双方剑招都愈发凶戾起来。 “天,都是自己人,别打了——”清脆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玉致,你不要命了!”门外,夏桑狠声斥道,长臂一探,把冒失着要走进房里的玉致抱进怀中。他怒极,玉致这笨蛋——若教里面任何一人的剑气伤着,她都必死无疑! 玉致会在此出现,却是表演完毕,她立刻便遁回房间,后来觉得饿了,又跑到三楼的厨房找吃的,刚下得来,便在楼道,碰到上来查看的夏桑。外面天翻地覆,她却是丝毫不知。 玉致大急,眯眸看到璇玑似躺在里面床~上,一动不动,正不知道怎么了,两个男人却在这里狠命过招,遂大声道:“九哥,别打了!快看看年嫂嫂去!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这一句,让溺斗中的两个男子都重重一震,风战柏执意的前半句,而龙非离却刚好相反——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风战柏反手一剑格开劈面而来的一剑,往后一跃,死死盯着玉致,“年玉你说什么?年旋并非你姐姐?” 龙非离紧锁眉心,身形闪动,却已到了床~榻前。 玉致怔怔道:“风大哥,她是玉致的嫂嫂,不是姐姐,这位是我九哥。嫂嫂就是九哥的妻子啊。” 仿佛被人狠剜了一刀,风战柏惨惨一笑,剑尖在地上一划,方稳住颤抖的身子。 原来罗敷早有夫。 眼角余光,是龙非离把昏迷的璇玑搂进怀中,返身冷冷盯着他,眸色阴鹜。 风战柏紧扣着手中剑,苦笑道:“风某不知年旋已有夫婿,无意冒犯,只是她中了此间春药,惟......交媾无法可解,重则有损性命。她神识不清,是风战柏失德在先,莫要怪她——” 他说着突然起了剑身,玉致骇得大叫一声,却见风战柏狠狠一剑,竟刺进自己的胸肩间,白衫如雪,已瞬间鲜红。 “旋弟,失德之罪,这一剑大哥还你。” 待得玉致恢复过来,风战柏已消失不见,那低哑苍凉的声音却似犹在耳间。 她只觉身子一轻,却是夏桑把她抱出了房间,又迅速合上门。 门缝闭合一瞬,阴沉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夏桑,传令下去,朕要那个男人的首级。” 夏桑一凛,低声道:“奴才遵旨。” ****** 手中反手软剑一掷,那剑身柔软,却直刺进地上青砖,闪扑出数星火花。 紧紧捏环着怀中女子的身子,玉般的手暴起了青筋。 她的唇红肿潋滟,那只有他才能碰的地方却教人采撷了去。一剑就能解他的恨怒?盯着眼前女子颦蹙的眉额,龙非离心里狂乱怒恨之极,恨不得把她掐死,手却无法听随意志去动一下。 她眼皮一跳,似醒转过来,眼睛半阖着,咽喉中不知道呜咽着什么,往他怀里蹭去。 章节目录 160储秀() > 她眯着眼,呜咽着:“热,难受......” 扯不到他的衣服,她开始胡乱解着自己的衣服,外袍刚才与风战柏厮磨的时候便松开了,抹~胸的带子也是解开了的,衣物哪里经得起她折腾,她一碰一扯,袍子便松挎在两臂间。 龙非离伸手拈起她的抹~胸,那股想把她掐死的欲~望又强了些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无法再收回视线。 她的上身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偏生她还在不安份地扭动着身子,半阖的杏眸媚眼如丝。 宫中妃子,不泛对他大胆挑逗的,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把戏并不少见,他每次冷眼旁观并不起情~欲,此刻,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着他心底的弦。他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中绷紧了。 忍不住便要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然而,看到她锁骨下方红紫的吻痕,他的眸倏然暗了。那手僵在半空中,恨不得把她捏碎,即使此刻状况非她所愿所控,但在全场的目光灼灼中含笑着给那个男子送花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武功与他战个平手来头绝不小的男子! 满腔的嫉恨顿时强烈起来,伸手紧捏实她的下颌。 疼痛让她使劲挣扎,看得她满脸涨红,神色痛苦,他心里微拧,才甩开了手。 他放了她。她却不知死活地爬到他膝上来,嘤咛一声蹭向他结实的肌理,她身上的那股火愈烧愈烈,她浑身酥软沁热难耐......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知道依偎着他,那股火才稍稍消滞下来......忍不住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蹭去。 怒气,还有那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嫉妒让他把仅存的一分理智也撕毁,他把她赤~裸的身躯紧紧压向自己,凌厉地吻上她的唇,要把那男人的痕迹一一抹掉。 璇玑只觉得那感觉把她浸没,她哼哧着搂上他的颈脖,任他把头颅埋进自己,那疯狂的噬咬让她呻~吟出声。 她的声音让他心里一荡,把她稍稍抱起,分开她的双腿,盘旋在他的腰间..... 她紧蹙着眉。 “小妖精!”他低咒着,的呼吸顿时急促,把她压向锦被深处...... 璇玑的身~体只经过一次人事。 她的身~体不断地扭动着,逢迎间又推拒,龙非离确实快被她逼疯了。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的身体让他这样眩惑狂乱过。他咬牙,任汗水滴落进她的颈线,流过她锁骨下的赤砂一般的痣,只定在那入口处不进入。 她急了,委屈地用脸去蹭他的脸,又微微向他拱起身子。 喉咙中逸出丝低吼,他忍不住想狠狠占有她......终究,用手再次捏住她的下颌,沉声问:“年璇玑,朕是谁?” 璇玑眯着眼,视线如烟拢在半闭的眼睫上,她头脑昏沉疼痛,目光迷蒙,根本辨不得人,只胡乱嚷道:“笨啊,朕自然是龙非离那混蛋!” 龙非离手握了又握,忍着抚上她脖子的冲动,狠狠吻上她的唇瓣,声音吞吐在她红肿得不像话的唇上,“说,我是谁,你想我是谁?” 璇玑越发委屈,呜咽着道:“龙非离,混蛋,龙非离......” 龙非离却才满意了,不再压抑宣告着他的所有。 满室,只听得女子低低的呻~吟啜泣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窗外,晕淡的月华投了进来,疑似铺了一地的银霜。那低缓的声音中,还有一声声低到沉到无法听清的咬字。 似乎只有两个字。 ——小七。 ******* 璇玑是在浑身酸痛散架中醒转的,然后很杯具地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有丝......陌生。她来到西凉以后,似乎总遇到两件好气好笑的事儿:一是夜里被人摸进房;二是翌日醒来不知道去了何处。 只是她很快把对这事的注意力放到最低,因为那光溜溜的身子,还有身上惨不忍睹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青紫,下~身疼痛得像被撕裂了似的。 章节目录 161储秀日夜() > 她想起昨晚的事,吓得煞白了脸,只记得让风战柏把她带走,其它的再无印象。 那她跟谁做了?风战柏?她越想越惊,倒忘了去仔细察看周围的环境,看到外面似是厅子,茫然的套了件挂搭在床~榻前架子上的衣袍走了出去。 “风大哥......”她喃喃道,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 “你再说一遍。”厅中男子本来静坐看书,这时突然掷开了书册站起身来,微微沉了声音。 璇玑闭了闭眼睛又打开,眼前男子一身金线银白龙袍,不是龙非离是谁? 这里是......璇玑怔仲,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储秀殿里他的书房?那刚才里面是他的卧室?平日里随侍在他身旁的徐熹和夏桑都不在,只有他—— 身上好像被凉水浇过,鸡冻了,璇玑倒一时忘记两人的嫌隙,跑到男人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连声道:“龙非离,昨晚是你,是不是?” 龙非离怔了怔,记不清昨晚要了她几次,到她的药力尽数退去......她像初夜那天一样,嘴里咿胡不清哭着求他,他才放了她。他没有睡,差不多四更天披衣而起,下令拔队回宫。 烟雨楼内,段玉桓与夏侯初早已打点妥当,撤走了所有客人,包括温如凯和今夜所有过来的官员,又遣人把纳明天朗送回行馆,把七王爷龙修先送回宫内住处。而五七被风战柏带走了。 风战柏突然出现,他似乎负了甚重的伤,一身白衣染红,但他的动作却很快,众人没有想到一个受了伤的人还能施展出这样的速度和武功,并没有群围。 当时,清风出的手,身手狠厉的清风也没能拦下他。 一招之间,他把人带走了。 天还黑寝寝的,帝都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烟雨楼后门,一辆安静的马车,数个更安静的人。 紫袍男子用锦被裹了女子轻步而出,进了车内,与前方的皇城禁军汇合,在苍莽夜色中,五百骑静走帝都。 烟雨楼从此被封,帝都再不复有这一繁华的烟花去处。 在与去皇城截然相反的方向上,一个少年满脸泪水拉着一匹马独行。 马上,横卧了一个白衣男子。 少年问:公子,咱们去陈世伯家吗? 白衣男子只说了一句“回烟霞郡”便昏迷过去。 他胸~襟上的金创药消融在鲜血里,风家上好的伤药竟不能止血,血沿着马腹跌坠落地,也消融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少年不明白,自十二岁起便再无人伤得了的公子,竟然会受了伤。更不会明白怎会有一个人在一天一夜里便奠下一生。 白衣男子手心里还紧攥着一枚紫色的花,不知名姓。 缘起缘灭,有时以为是结束,不过是开始。 ****** 把玉致和璇玑带回来以后,说不上为什么,龙非离并没有把璇玑扔回凤鹫宫,却把昏睡的女人带回自己的储秀殿。 第一次把一个女人带了过来。 储秀殿四周巡有禁军,他又下令紫卫在屋外暗中守着,又吩咐徐熹和夏桑不必过来,便去上了早朝。 下朝回来还早,便进去看了看她,她还拥着被裘熟睡。他便到厅子里批阅奏折。 到得午膳的时间,他进去唤她用膳。拍了拍她的脸颊,她起~床气却甚大,咕哝一声搂着被子便翻了个身。 他皱眉......宫廷不比寻常百姓,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也是坐站有姿,这宫里的妃嫔更是在睡梦新醒时分也是礼仪行规,模样端庄。 伸手再拍了拍她,她大刺刺的一脚踹过来。 抓着她的小天足,他的眉宇皱得更深,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竟已把她抱进怀里,在她有丝凉意的唇上轻轻辗转着。 自己到厅子用了午膳,便看起书来。 听着房间里细细的呼息,这几天烦躁的心情似乎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到她出得来,却听得她轻声在唤“风大哥”。 那微霁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她却似乎才发现了他,满脸欢喜地跑到他面前。一下,他的心绪也微微紊乱了。 ****** “是你是你!好在是你。”璇玑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又笑又叫,心有余悸。 龙非离身子一僵,好一会,慢慢伸手搂住了她。 那大掌的温度仿佛灼到了璇玑,她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推开了他,退到几步之处,瞪视着他。出宫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便又历历在目。 两人目光相纠,倒一时都无话可说。 璇玑一咬唇瓣,返身奔回里间。 水晶帘外,龙非离盯着里面的身影,目光越发暗沉。 未几,璇玑出了来,已是一身穿戴整齐。 她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臣妾私自出宫的事,皇上爱怎么罚便怎么罚。若无其它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章节目录 162储秀宫() > 她没有向他低头或者认错。也是,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盯着往门外走去的身影,龙非离走回桌后坐下,拿起书册,冷笑道:“也罢。年嫔走快些好,朕戌时便让夏桑传旨,责杖凤鹫宫一班失职的奴才,你这做主子的怎可不在?” 璇玑转身怒道:“你就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龙非离不语,眸光掠转到书上。 “龙非离,你到底想怎样?”璇玑咬牙道。 良久,杳无声息,璇玑怔在原地,其实她焉不知道私自出宫这事有多大,若他不管,教宫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她都处境堪虞! 只是他和她,中间隔着个瑶光,哪怕他不爱瑶光,还有储秀殿上的事,他们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终于淡淡传来:“朕只知道,错了便要认。” 璇玑怔愣了一会,笑道:“你休想!” 她朝他搁下话,转身便出了门口。 龙非离怒极,掷了书卷,一手扫下桌上所有的东西。 ****** 璇玑出得来,天色已几近黄昏,这一觉也睡得够久了。他说戌时,现在约摸是酉时,还有些时间。她当然不会不管凤鹫宫里的内侍。在戌时前回去求他好了。现在就让他生气一下吧! 这样一想,心情似乎愉悦多了。 回到凤鹫宫的时候,蝶风一众人都泪汪汪地迎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她到哪里去了。她只说她在皇上那边,蝶风等人都听懵了,但看她不愿说,倒没有再相询。 “小狼呢?那家伙到底哪儿去了?”璇玑甚是奇怪,心里有些担心这只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兽。 蝶风只说不知,自那天清风把它带走了便没有看到它回来过。 璇玑皱了皱眉,心想一定要找清风问问。 这时,蝶风揩揩眼泪又道:“娘娘,刚才玉致公主的婢女来过,说让你到公主的寝宫走一趟。” “她有说什么事吗?” 蝶风摇头。 璇玑度量,上一趟玉致那儿,回头再去储秀殿刚好。顺便问问玉致风战柏等人的事,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了。璇玑昨夜在房里,还不知晓纳明天朗和云杨(龙修文)的真正身份。 ****** 没带宫婢,璇玑问了玉致寝宫的路便自己过了去。 还没进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声音。 只听得一道温温清清的男声低声道:“玉致,去找下你九哥。” “不去!” 听声音,正是玉致。 男子冷笑道:“本是月落二王子与康宁郡藩王方楚凡一道向皇上提的亲,太后与月落国,西凉藩王两方都互有交情,现在却更属意藩王一些,已数次向皇上进要把你许配给藩王。 “皇上是真心疼你,拼着多番逆太后的意,拟定在他即将到来的寿宴上出些题目考核一下两人再做决定,但眼下却因你私自出宫之事,一怒之下要把你嫁给藩王。你去找他一下,向他说说情——” 玉致打断了男子的话,低笑道:“夏桑,月落还是藩王,这有分别吗?” 夏桑似乎笑了一下,轻声道:“总归多个选择不是吗?听说月落皇族待正妃都甚好,这二王子也尚未娶亲,你若是他第一个女人,想必会矜贵些,而那藩王方楚凡却早已纳了七八房妻妾。” 玉致低声道:“谁对玉致来说都是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像风大哥那样的人了。” “你是说那个风战柏?”夏桑迟疑了一下,随即微微沉了声,“玉致,你与我说还好,皇上面前,你莫多提此人!” “夏桑,你烦不烦?你走!玉致的事不用你操心。” “玉致——” “走走走!不去就不去!玉致不去说,也不想听你唠叨!” “龙玉致!”夏桑也怒了。 玉致咬牙道:“夏桑,你也管得太多了吧?本公主要嫁谁与你何干?反正嫁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这太监。” 良久的沉默。 “夏桑——”玉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 夏桑冷笑,“公主所有理,是夏桑僭越了。夏桑不过是一个奴才一个最下等的阉人,有何资格去管公主的事!” 璇玑怔然,却见夏桑一身青衫从门口快步而出,俊美的脸上满是自嘲之色。 他看到璇玑,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道:“奴才见过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度人精锐,永远浅笑吟吟的夏桑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眉眼尽是苍凉。 璇玑心想,除了凤鹫宫的内侍,玉致的事,她也得去求一求龙非离!玉致虽有成全之心,但到底是小女孩脾气,夏桑所说是对的,多一个选择总归是好......只是龙非离他会允她所求吗? 她心里有事,只想着待会再去找玉致,咬咬牙,便往储秀殿走去。 章节目录 163储秀日夜() > 酉时:傍晚5时正至7时正 戌时:晚上7时正至9时正 ——————————————— “年嫂嫂!” 听得呼唤,璇玑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玉致左顾右盼,瞟了眼夏桑远走的方向,一跺脚还是向她跑来。 璇玑笑道:“傻丫头,不追吗?” 玉致咬咬唇,“你都听到了?” 璇玑点点头,玉致垂眸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璇玑柔声道:“你知道他待你好就行,这歉还是要道的。” “嗯。”玉致说着,又挽上璇玑的手,嘿嘿一笑,“有好东西送你。” 璇玑一楞,送东西......敢情她叫她来是这事? 玉致拉了她进去,刚进厅子,她便嘻嘻哈哈对那名背对着她们俯身收拾桌子的宫婢道:“你的璇玑主子来了,还不快过来?” 那婢女一震,倏然转身,璇玑本还在笑骂玉致捣什么蛋,这时反倒吃了一惊,前面那个两鬓挽着垂髻俏生生的小宫婢不是翠丫是谁? “公子。”翠丫微微弯了眸,小小叫了声,便快步走到璇玑面前,咬着唇,满脸喜悦地睇着她。 璇玑抚抚她的发,又惊又喜,“玉致,翠丫怎会在这儿的?” 玉致扁扁嘴,又俯身到她耳边小声道:“昨儿,你是让我九哥连人带被抱出来塞进马车的......也不知道里面穿了衣服没有——” 璇玑满脸涨红,“停!那啥,你说重点得了。” 玉致摊摊手道:“高度概括一下,就是咱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翠丫在外面候着,她是自己走路过来的,走到鞋子都破了,难为她在外面等了半夜,一看到年玉公子我出来就扑了上来,问你在哪里。” 璇玑鼻子微微一酸,伸手拉住翠丫的手,翠丫便羞涩一笑,低下头。 “你九哥怎么肯让你带她回来?”璇玑倒有丝奇怪。 “那你倒错了,我把事情跟九哥说了下,他微一沉吟说,你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璇玑怔了怔,玉致小声道:“嫂嫂,不是玉致帮自家哥哥说话,玉致觉得,九哥是真喜欢你的。” 璇玑苦笑,良久,拍拍她的肩,“帮我带翠丫过去凤鹫宫交给我的大婢蝶风。” “你去哪里?”玉致奇道。 ****** 储秀殿。 瞟了眼前方的“景致”,璇玑苦笑,她似乎来得不甚是时候——每次来得都不是时候。 院子里,一个宫装美人正与龙非离在说着话。 上次是皇后郁清秀,这次是......北斗那颗星,瑶光。 她正准备返身,那人却已看见她。 “年嫔。” 反正有两个年嫔,璇玑也不管,继续转身继续走路。 “年璇玑。” 她磨磨牙,却不好不停住脚步了,返身朝他一福,“皇上,臣妾打扰了,臣妾告退。” 这时,瑶光笑道:“妹妹。” 那一声姐姐,璇玑确实无能为力,朝她点点头,便准备飘移。 “你走吧。”龙非离的声音冷漠。 璇玑冷笑,走便走。才甩了两步,腰肢却教人紧挽上,她吃了一惊,男人的高大的身形已经在她身旁。 瑶光走了过来,低声道:“臣妾告退。” 她离开前朝璇玑投来若有若无的一瞥,神色复杂,更多是怨恨。 敢情,刚才他是让瑶光走? 璇玑怔了怔,正不知如何说话,龙非离却已放开她,淡淡道:“不知道年嫔来找朕何事?” 他说着环了四周一眼,又轻描淡写道:“嗯,刚到戌时,夏桑该过来了。” 璇玑几乎气炸,咬牙低声道:“臣妾私自出宫,是为大错,请皇上......” 龙非离挑眉冷笑,“这便是你的诚意?年嫔,求讨不是这样的。” 他看了她一眼,返身便往书房走去。 若现在她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或者是清朝那种花盘底,璇玑发誓她必定脱下来敲死他。咬牙再咬牙,跟了他进去。 书房里,他已坐回书桌后,桌上摆放了些膳食,不是青菜豆腐,却依旧清淡简单。他好整以暇的吃着东西,姿势优雅。 她怒视着他,他目光轻淡,也不看她。 璇玑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道:“龙非离,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从膳食中抬起头来,龙非离盯上她的眼睛,淡声道:“你知道刚才年瑶光来找朕什么事吗?” 他到底想怎样,何苦这样对她?璇玑道:“我只想知道你想我怎样?其他的我没兴趣知道。” 龙非离却并不管她,只续道:“她来找朕,是希望朕今晚翻她的牌子。” 璇玑苦笑,“那敢情甚好,当日在年家皇上已闻香识美人,今日近水楼台岂不正好?” 龙非离瞳孔微缩,“可朕现在只对你的身~体有兴趣,你说怎办才好?” 章节目录 164储秀日夜() > 璇玑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的。 刚才的气势去了一半,她突然有点捏不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或者说,她该怎么回应回去。 嫌隙归嫌隙,这充满挑~逗性的话,若她说没有感觉,那绝对是骗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只是,她不懂,他的女人这么多,其中不泛绝色,即使是北斗光也比自己貌美多,他怎么会......还是说这只是他恶质的玩笑,又难道说他大鱼大肉吃惯了,想换点清粥小菜? 得,越想越不靠谱了......停! 他没有说话,继续吃他的饭。 敌不动,我不动。璇玑也继续闭口当哑巴,看他吃饭,才想起自己貌似从早到晚半粒米也没下过肚,不想还好,一想便饿。 恶作剧的心骤起,伸手到他举箸的小碟中拈了颗肉粒塞进嘴里。 龙非离不意她会这样做,微微怔了怔,皱眉训斥道:“又脏又野。” 璇玑冷哼了声,看他举箸往另一碟子去,又继续捣蛋。 龙非离放下箸子,挑眉看她,璇玑赶紧趁机把其他几碟也污染了......损人不利己,一拍两散,嘴角笑得欢愉:“臣妾还没吃饭,饿了。” 龙非离一笑,啖了口茶,“那这些饭菜,朕赏年嫔。” 璇玑黑线,你吃过的赏我...... “谢皇上,那臣妾打包回去吃。” “打包?” “饮食文化,你不懂没关系。” “现在吃。” “现在谈正事要紧,皇上还没示下想要臣妾怎样做?” “先吃饭再说。” “......” 璇玑咬牙瞟了男人一眼,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眸里亦同样一片愉悦。她暗骂自己作孽,没事去叼他的东西来吃干嘛。 盛饭的是个精致的小石锅,他用过的碗,很干净,几个小菜吃得也不多,她盛了碗饭,才意识到没有椅子,四下看了看,都是精美厚重的檀木椅,总不成站着吃吧? 腰上突然一紧,人已被扣进男人结实温热的怀中。 他的手掌轻按在她的腹部上,背后,淡淡的声音透过衣衫传来,“菜快凉了,吃吧。” 这句话有几分温情的错觉,璇玑心里突然有丝难受,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咬了咬唇,闷声不响扒起饭来。 他的手便在她肚腹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 反正在他面前,她从无任何淑女形象可,也确实饿了,便不管吃相,大口吃饭,风卷残云。突然想起在学校有一回到食堂吃饭,不知怎的与林晟坐到一桌,人家有女朋友在旁,和她也不熟,自是无暇管她,但那顿饭却是她有史以来吃得最慢最细嚼慢吞的一顿......想想好笑,扑哧一声便笑了。 龙非离正拿了本书在看,听得她在笑,伸手便板过她的脸,“笑什么?” 璇玑一怔,摊摊手。 龙非离微嗤一声,皱了皱眉,从她嘴角拈下颗饭粒,斥道:“在家就罢,你进宫的时候不是有教养女官教习礼仪吗?” 这厮怎么老说她这些,之前在年家便骂她不如北斗光贤淑——璇玑没好气道:“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别人面前我规行矩步,坐如钟,站如松,我又不是笨蛋。” 她这话似乎愉悦了他,目光到处,他的喉结微微震动,浅浅的笑声从他的薄唇逸出。横竖她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璇玑暗骂变态就是变态,正准备转身继续吃饭,她的下颌突然被他撅下,唇被随即温热封上。 在牙关被挑开的时候,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还在吃饭,她也没漱口,这男人......到她的唇被吻得又红又肿,喘着粗气趴到他肩上时,他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往水晶帘的方向走去。 璇玑又羞又恼,现在才戌时,也就晚上七八点的时间,他这是要干什么——再说,昨夜是意外,在瑶光和储秀殿的事情后,她恨他,他怒她,既然彼此憎恨,做那种事算什么? “龙非离,我饭还没吃完呢!” “做完再吃,朕给你传些爱吃的。” 什么叫做完再吃?这种话他竟然也说得毫不忌讳。一阵晕眩,却是她的身子已经陷入温软清香的被衾,她微微侧过头,他粗重的吮吻便落在她的颈项上。 璇玑咬牙,“凤鹫宫那里——” “朕现在也无法传旨不是吗?” 耳垂被温湿润的唇舌含住,那低沉的语气......璇玑身子不由得一颤,手抓紧旁边的被褥,哑声道:“玉致嫁娶的事,能不能缓到你的寿宴再做决定?” 身上的衣服被打开,龙非离精瘦却肌理分明的身躯紧覆了上来,那股压迫,璇玑口干舌燥,“龙非离,玉致那里,我求你——” 她的唇被狠狠堵住,他微微粗嘎了的声音在她唇上释放,“谁教会你在这种时候与朕讨价还价的?” “到底行不行,不行今晚不做了!”璇玑也顾不上礼仪廉~耻了。 “一晚你便想换两事?”龙非离一勾嘴角。 璇玑怔愣了下,顺着别人下的套子进去,道:“那要怎样?” “直到朕不想要你为止!” 章节目录 165更未亮() > 是夜,二更天,华音宫。 太后寝殿偏厅,内侍悉数被遣下,只有玉扣子侍候在旁。 座上三人,太后,紫宁王爷龙立煜,还有太后胞弟温如凯。 温如凯冷笑道:“烟雨楼内,皇帝是越来越不把温家放在眼里了。” “他过去办事,看得你等狎~妓顽欢,岂不恼火?如凯,别怪哀家说你,你那三儿愚不可及,被打了也是活该!”太后目光徐徐落在膝盖十指上,指甲鲜红,凤仙汁液未干,在微昏的灯火下,红似血。 龙立煜微一沉吟,“母后,舅舅,你们道龙非离到那烟雨楼做甚去?” 太后轻笑,“也许确是以为有刺客行踪,也许是幌子,谁知道。” 一旁的玉扣子声音尖细,“回王爷,只是那刺客的行踪并不可靠,奴才还在这呢。” 这话一说,太后立刻笑骂,“贫嘴。” 却原来,当日在年府与龙非离交手抢夺羊皮图的正是这玉扣子!他受命太后也是为那路线图而去,只是年相藏了真假二图一谋太后这边也并不知晓,太后探子探得的也是那假图的位置所在,后遣了玉扣子去窃。 当晚,玉扣子看到龙非离从年相书房走出,以为是皇帝的人,龙非离又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路数,玉扣子绝没有想到与自己交手的竟是皇帝。 而若当日教玉扣子夺下龙非离手中的图,则他们拿回的便是真图。 温如凯微微皱眉,“姐姐,你似乎并不焦灼。” 太后眸光一抬,盯着温如凯道:“哀家当然不急,现在形势看似难定,但一旦西凉与匈奴开战,这情势必定彻底逆转过来。年永华狼子野心,与匈奴早有勾结,他义子年颂庭手握重兵,战乱不反更待何时?” 温如凯颔首,目光阴鹜,“两败俱伤最好。” 龙立煜笑道:“舅舅莫虑,龙非离要打卫国战要拿下年永华,这两败俱伤的局面是必然的。” “煜儿,”太后瞥了一眼龙立煜,“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规行矩步,不可处处冲撞皇帝;他日事成,你把他怎么着都行,但万不可此时便失了分寸。” 龙立煜点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说着,心里却掠过璇玑嗔怒的模样,眸色一沉:年璇玑,终有一天,本王要你在本王身~下承欢讨饶。 “姐姐,”这时,温如凯压低声音道:“这几年来,皇帝党羽渐丰,又似乎有意不遏制年永华,逐步架空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太后眸光一挑,冷笑道:“皇帝与哀家暗斗,但哀家是他生母,这朝廷上百官在看,这天下百姓在看,他素有温厚之名,又岂会做绝?当年知道那事的人已然死绝,他又从何处得讯?他也只道哀家甚爱煜儿,只道哀家想保存温家势力,但暂还不至于想到哀家虎毒噬亲子。” “嗯,姐姐所有理,玉致那事,方楚凡怎么说?” 太后悠悠道:“哼,方楚凡是什么心思,外姓藩王三人中,他先祖出身地位最低,如今想攀个最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在三藩中抬头,哀家便成全他,给他个人情,另许他些好处,日后煜儿称帝,玉致也是煜儿的妹妹,到时再封他一郡。他权名双收,何乐而不为?到时起事,他焉会不助哀家?” ...... 三更,灯光越发昏暗,此时龙立煜与温如凯已离开,华音宫偏厅上只余太后与玉扣子。 “玉扣子。”太后慢慢打开微阖的眼皮,“你与哀家过去彘室看看。” “奴才遵旨。”玉扣子细声道,太后把手搭扶上他递来的手腕。 微弱的宫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又黑又长。 ****** 谁会想到西凉的太后的寝宫里会有这样一个称作“彘室”的地方。 十数烛台,倒也照出一室明亮,不若刚才甬道上的黑暗,这是寝宫地下深处的一个房子,里面铺陈简单,角落处一方栅栏牢子,四周墙上挂了些刑具。 这倒没什么,只是那牢子外面却有一个黑青圆口大缸,烛火点亮一刹,映出缸口上一张人脸,头上光秃,眼涡处黑红空洞,满脸疤痕,疤中翻出一丝丝红肉,骇人之极。 这是一个人彘,手脚被剁,腌入酒缸中,眼珠被挖,一张脸皮被千刀万剜。 “素茹,近来几好吗?哀家甚是惦念你呢。” 在缸前一张软椅坐下,太后轻声笑道。 “托太后洪福,奴婢还活着。”缸口头颅听声辨着方位,把头歪到太后方向的一侧,斜靠在缸边。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似被什么利器戳穿过喉咙一般,但那语气却甚是平淡。 “哀家似乎说了蠢话,也是,你怎会死呢?哀家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儿子尚未尽过一天孝心呢......素茹啊,你放心,你儿子很快就可以到这里来陪你,哀家早已为你儿子也准备了一口缸。” “官窑烧制的顶级铜红釉大龙缸,做这口大缸,哀家可花费了不少珍什啊,翡翠,玛瑙,玉石的研磨碎了掺入釉料中,倒也不委屈你儿子的身份了。” 章节目录 166更未亮() > “官窑烧制的顶级铜红釉大龙缸,做这口大缸,哀家可花费了不少珍什啊,翡翠,玛瑙的研磨碎了掺入釉料中,倒也不委屈了你儿子的身份了。” “你想对他怎样?”素茹厉声道,她的身子浸在缸内,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头颈,她挣扎着,那颈上的肌肤便磨着缸子嘶嘶作响。 “十四年前,他登基前一晚,侥幸逃得性命......”太后轻声说着,突然眉色一沉,眉额间隐隐是一团黑气,她很快又笑道:“侥幸的事情,不会发生两回,这皇座,他坐了十四年,够了!” 素茹冷笑。 太后倏然站起身子,一手指着缸子,“你笑什么?” “奴婢笑你枉费心机。”素茹淡淡道。 母子情切,她刚才激动之下,失了态色;她本甚是聪慧之人,这时倒冷静下来,“十四年前,你温碧仪得不到的东西,今天也不会得到,这皇位素茹之儿既能坐十四年,也必定能坐下一个十四年。” “娘娘,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太后大怒,“你住嘴!” 她说着奔到墙上,拿下一把小尖刀,手一扬,便往素茹脸上剜去。 女子那看不到一寸干净皮肤的脸皮顿时涌出大片血珠。 “你这贱~婢,当年勾引了先皇,你不过就是个出身低下的婢子,他却封你为正妃,把你的儿子立为储君。哀家是他的后,煜儿是他的三子,按尊卑,按长幼之序,怎轮到你这贱~人的儿子来当王?” “因为他爱素茹。”素茹轻声道。 太后喉咙中迸出丝尖哑之声,她横手一挥,小刀立刻拖曳过素茹的头脸。她出身武将之家,手劲极大,几丝血肉从素茹脸上飞贱出来。 素茹只是咬紧牙笑,没有眼珠的眼眶也没有沁出一滴泪水。 耳畔的声音似乎穿过遥远的记忆。 “茹儿,若你所生的是龙子,朕将封他为储君。” 那时,少女的脸还娇妍似花,一双凤眸漾满笑意,她歪着头问那在背后把她环抱着的年轻的王。那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为什么呀?” “你知道为什么的......” ——你知道为什么的。 素茹轻笑,这句话是她会被彘进缸坛的原因,也是她在这个缸子里挺过了十多年的支撑。 ****** 三更天,沧水轩。 这是庆嘉皇帝的新妃瑶光的寝宫。 床榻上,瑶光把掌中纸条紧紧捏成一团,美丽的脸上此刻竟有丝许狰狞之色。 爹爹又有消息过来了,问她是否取得了皇帝欢心,还有兵权之事,教她在皇帝面前进年颂庭多与年相意见不合,年颂庭只忠于皇帝。 却是那年相知道皇帝怀疑他勾结匈奴,便思谋此法,这数日在朝官面前亦多说年颂庭的诸多坏处。说倒枉费收了这个义子,让皇帝放心交权。 又问近日皇帝待璇玑如何,她有无把握兑下这妹妹。 想起傍晚时分在储秀殿之事,瑶光咬紧唇瓣,不,她不能告诉爹爹......皇帝似甚是宠爱璇玑,若爹爹知道,必轻视她无用。 她自认相貌才智均在璇玑之上,怎能让人看低......这一城,她年瑶光必定要扳回! 那个万万之上俊美华贵的男子只能是她的! ****** 三更天,储秀殿。 龙帷外,夜明珠光晕氤氲,男子把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女子轻轻放到枕上,凝了她一眼,手拂过她的睡穴。 女子嘤宁一声,更沉地睡去。 她肩上露出一大片肌肤,寸缕未着,男子把那微微下滑的被子给她拢上,披衣而出。 水晶帘掀开,外间却已静立了三人,却正是徐熹,夏桑和清风。 “夏桑,有风战柏的消息没有?” 夏桑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低声道:“那人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探子仍在追查。” 龙非离声音微冷,“你记住,朕一定要他的消息!” 忆及昨夜在烟雨楼的事,夏桑一凛,“奴才明白。” “皇上,”这时徐熹道:“数批探子核实回报,他们在各郡发现的踪迹似乎都非白家后人。” 龙非离微微拧眉,“还有几批探子没有消息回来的?” 徐熹低声道:“只剩最后一批了。” “嗯。”龙非离看了清风一眼,“五天之内,若再无白家消息,你去夏侯初那里把宁君望秘密带来见朕。” 清风颔首,“清风明白。” 徐熹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姑娘那边却是有消息过来了。” 夏桑和清风交换了个眼色,却都面有喜色。 龙非离眸光微动,“什么时分?” “四更,她在碧霞宫等您。” 章节目录 167更未亮() > 三更天,凤鹫宫。 璇玑傍晚时分回来过,后来去了公主寝宫便一直没有回来,蝶风担心得不得了,领了两个小婢正要过去走一趟,玉致公主却过了来,并把翠丫交给蝶风,说璇玑到了皇上那儿。 到了晚上歇息时间,璇玑还不见回来,众人便又开始忐忑,这时夏桑总管却过了来,说娘娘今晚便宿在储修殿。 众人这才放下心,接着又喜悦起来,这许久以来,哪听过有哪位娘娘是宿在皇上寝宫的啊,但他们的娘娘在昨日失踪了一天以后昨夜已在储秀殿过了一晚,今儿个又......遂围在房子里七嘴八舌兴高彩烈议论起来。 蝶风又跟翠丫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和璇玑的生活习惯喜好,这样说下来大家倒是发现这位主子与别的主子不同,没骄纵脾气也没什么忌讳,除去嗜睡似乎也无甚喜好,这样说起大家又笑了一通。 ...... 翠丫没有睡熟,半夜披衣起来,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刚换了环境,她无法入眠。 怔怔站在院子里,星月微疏,约摸是三更天时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进到这个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过的地方,以前只知道这里有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并且能随意主宰其他人的生死。 说书先生说起这里的人和故事,说到最后,却是微微叹气。 她不懂那声叹气代表什么,拥有这世间最华贵的身份,这还不够好吗? 娘在几年前便过了身,爹的身子不好,不过是一直拖着,到最后也死了。那一刻,悲伤之余,她很茫然,有股悲懑的念头直想随了爹而去。 帝都很繁华,虽然少,但远离京郊里也有着他们村子一样贫穷的地方,村里的人几乎都跑光到帝都里谋生去了。 平日里,她做些豆腐脑还有女红让便挑了到城里卖,日子过得清贫,饱一顿饿一顿的,却有温暖和依靠。但爹死的那天,便好像什么都随了他而去。 没有钱下殓,村子里剩下的也是老幼妇孺,没人能帮到她。她最后想到了卖~身,这也是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来的。 长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却无人肯施舍,直到年公子出现...... 他的钱被窃去了,他便想尽办法,她知道,若没有他,除了那位俊美的风公子,那些个贵公子都不会施以援手;回到家中,看着村子的破败,她低着头,却仍能在那些公子眼中看到厌色或悯意,那一瞬,她卑微的心突然生出丝激越的愤怒,若你们出生在这里,若你们也出生在这里—— 年公子却说,不要轻易舍弃自己的家园,只要肯想办法肯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睛是晶晶的亮。 那一下,她只想放声大哭,然后她看到那些公子都盯着他看。其中,那个叫云杨的公子目光最是灼亮。 到得进了屋去,看到爹的尸体,他们都厌恶。年公子的脸色很苍白,似乎闻着那些个气味也很难受,他却说他留下来帮忙。 还有风公子,她知道风公子也是真心诚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喜欢年公子一些。说书先生以前说过个词儿叫做尊重,先生说过几次是什么意思,但她和村里的小孩还是弄不懂,在年公子说留下来的一刻,她却隐隐有几分懂了。 风公子看年公子的目光很温柔,她想,年公子该是值得这样的看待的。 后来,他们却悄悄走了。她记起年公子在马车上说过,他和弟弟要去烟雨楼。她进过几次帝都,知道那不是好人家该去的地方。 她有丝伤心,他为什么不要她,家务细活,针线女红,她的力气也大,她可以做他的奴婢,帮他做事儿。他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说书先生说过,今生的情债最好今生还清,来生好得个自由自在;爹说过,受了人家的恩惠,一定要还。 她要去求他收下她! 早上,她走了很久的路去帝都,现在,她又要再去那里.....再次拜祭了爹,把家里的门仔细锁上,虽然这样困窘的地方,绝不会有人来偷来抢,但把家里的门锁上,仿佛在心里也加了道锁,有个地方,哪怕再破再烂,却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烟雨楼,她没有办法进去,即使她后来一狠心,拿出敛装剩下的银票给守门的人,但人家看她是女人,又穿得破旧,不给她进去。 她便躲在一旁等。已是夏天了,但夜里,仍有丝冷意。她又冷又饿,直到看到纳明公子和云杨公子在一众身穿军服的人簇拥下出了来。她几乎便要冲上前去问他们年哦年公子的下落,但又甚是畏惧那些军士,这一迟疑间,他们已经进了马车,扬长而去。 她懊恼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等。不知等了多久,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和年玉公子出了来,年玉公子似乎受了什么惊吓,那年青的公子便在一旁细声安慰她。他看年玉公子的眼神,和风公子看年公子时似乎有丝相像。 她再也按捺不住,跑了上前去,结结巴巴的跟年玉公子说了她的来意,又跪下来求他。年玉公子把她扶起来,只蹙眉道,自己和年嫂嫂是没有问题的,但得看九哥的意思。 章节目录 168更未亮() > 她不大懂,年嫂嫂是谁,九哥又是谁。 然后年玉公子又笑了,说他们在办些事情,估摸要过好阵子才能出来。 后来,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有人出来跟青年公子打了声招呼,他便领了年玉公子和她转走到那烟雨楼的后门。她这时才知道那青年公子叫作夏桑。 后门,停泊着一辆马车,马车边静静站了几个男子,都是衣饰华美长相好看的人。 突然,她看到一个紫袍公子抱着一床~被衾走了出来,她正觉得奇怪,仔细看去,却吃了一惊,那被衾里垂下一头青丝,似乎有个人在里面,她隐隐觉得,里面那个是女人。 她看到紫袍公子凝着锦被里的女人,那眼神便似风公子至于年公子,还有夏桑至于年玉公子的很相似,却又似乎还多了抹什么情绪在里面。 那一双美丽的凤眸......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人。紫袍公子抱着怀里女人走出来那一刹,她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画中。 人人看到那个人,都低头行礼。他是什么人吗? 年玉公子忐忑不安的上前跟他说了她的事。 原来他就是年玉公子的九哥。 那个男人轻瞥了她一眼,微一沉吟道,“把这丫头带回去吧,她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他说着,又低头看了怀里沉睡的女人一眼。 ...... 后来才知道,年玉公子的九哥竟然是皇帝。 年玉公子竟是位女子,而且是金枝玉叶。 而年公子......却是皇帝的......妃子——年嫔娘娘! 只是,不管如何,她找到“他”了,不管年公子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她心中的公子,那天在帝都长街上第一个为她的事蹙起眉额的人。 这一辈子,她只想尽自己的心力,好好侍奉“他”。 ****** 突然,背后咕噜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翠丫吃了一惊,转身看去,却看到一只怪异的小兽在院子门口盯着她,凤鹫宫的院门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是漆黑一片,很寂静,只传来些不知名的夏虫的嘶嘶叫声。 月色下,只见那小兽通体晶莹雪白,背脊上竟然还有两扇翅膀,它鼻头尖尖的,眸里发着蓝绿的光,她有种感觉,那小东西似乎在打量着自己。 她有点害怕,这只是什么东西?有些像狗,却又截然不是。突然,脑里一个激灵,这不是蝶风姐姐说的娘娘养的小狼吗? 听说,这只小东西已经失踪了好些天,娘娘一直惦念呢。 她顿时欣喜起来,慢慢朝它走近,小声道:“小狼乖,跟翠丫回屋子里去,别乱跑了,娘娘会担心的。” 小狼一动不动歪着头看她。 距它还有一步,翠丫伸手往前一扑,却陡然扑了个空,小狼“吱”的一声,撒腿往院门口跑去。翠丫吃了一惊,想也没想,一跺脚,便往前追去。 她并不知道小狼本身便有甚强的攻击能力,又经过这些天清风的强化训练,它天性慧黠,与清风斗智斗力,传承了远古先辈的神秘的身体潜能虽还没有被激发,但力量却与日剧增。 即便是数个禁军,现在也不已是它的对手,它若要攻击翠丫,则翠丫必死无疑。若换了蝶风,即使她也忠心于璇玑,但遇到这种乌灯黑火的情况还是会犹豫考虑的,这翠丫却不虑有他,一心只想把它捉回来,让璇玑高兴。 翠丫追着小狼转转绕绕的跑了许久,心里越发惊疑,这小兽似乎有意挑开了宫内灯火通明的大路来走,凡是跑到一处,隔远见着有禁军巡逻有灯光的便绕进一些树木花荫小路里去。它跑得很快,她几乎追不上,但每当她看不到它踪影的时候,它又倏地溜出来,然后又迅速跑掉。 脚步在前面一片草地停下,小狼再次没了踪影。翠丫以为它会像前几回一样出来逗她什么的,但等了好会儿,却不见动静。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一片阴凉凄迷的地方,这里的草长得几乎都有人高了。黑寝寝的,眯眸看去,不远的草丛中檐瓦青红,竟似乎隐着座宫殿。 翠丫突然有似害怕,一股寒意从背脊悄悄爬起。她咬着唇瓣,咬咬牙,拨开草垛,往深处的院落走去。也许,那古怪的小狼便躲在里面,已经走到这里了,说什么也要把它捉回去。 走到院子门口,视线没有阻碍,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宅院,外壁,青苔丛生,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爬蔓在墙上,凌乱芳凄。 那门虚掩着,似没有关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只见门上横吊着块牌子,红木,黑字。 她和村里小孩跟那好心的说书先生习过些字,她吃力地辨认着,那牌匾似乎写着“碧霞宫”三字,她再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字似乎要直压到她心底来。 她咽了口唾沫壮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想了想,又把门掩回。 里面是个很大很凌乱的院子,有些树木,花草,晾衣的竹架子,还有几口大缸,地上有些软草垛子,黑蒙蒙的一片,似乎还堆积了些什么物什。 这时,天上斗转星移,已是四更天。 章节目录 169两方秘密 > 她定睛看去,前面是一扇门,几扇窗子,都紧紧闭合着,想来那便是主屋了。 突然,里面一阵细微的哭声传来,她大惊,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颗心肝突突乱跳,快得像要跳了出来。 她心惊胆战的轻步往前走去,脚下却骤然一空,直直往下掉去,她呼声还没及出来,已经一跌到底,着手处却一片软糯,还有些刺手。她似乎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了。她心里慌张,正不知要放声呼救还是怎么着,又想起刚才吓人的哭声。 她一手捂住了嘴,刚跌下去似摔崴了脚,另一手往地上按去,想借力站起来,却陡然摸到一块东西,那软硬有度骨节分明......她心里大骇,是人手。 手紧紧捂紧了嘴,才止住了把心底的恐惧放声喊叫出来。 这井里还有人?是活人还是死人?她牙关颤然作响,拖着伤腿,蜷缩到井底的另一边。 这时,井口却有声音传来。 “她呢?” 翠丫一惊,这道淡淡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丝熟悉。 “姑娘可能还没过来。”另一道稍尖的声音道,听这声音,说话的人似上了些年纪。 “嗯。”最先说话的男人轻声吩咐,“徐熹,你与清风到外面把着,莫让人进了来。” “老奴遵旨。” 翠丫一凛,突然记起之前那道声音,是皇上! 娘娘不是宿在皇上的寝宫吗?他怎么会过了来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却把自己的口鼻捂得更紧,生怕发出一丝声息。 她心里慌乱,却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 头顶突然传过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你来了。”是女子的声音,只听得她道:“我不敢立刻便过来,怕教人发现了。 皇帝道:“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切要小心。” 女子似乎微微笑了下,才低声道:“今夜,她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你的方法很妙。玉扣子的衣服早已让你教人暗中抹了些美人花提炼出来的香料,那种小蛾子最爱此花汁液,一路循香而去。我在蛾子身上抹了些荧粉,它翅翼一振,那粉末便掉下,粉末遇水方能显形,现形后便即风干在空气中。” “我循着蛾子留下的线索摸了过去,这回总算找到入口了。”她的声音突然有丝凝重,“谁会想到这华音宫地下竟然也有一片地宫,我尽快想办法进去探一下——” 皇帝打断了她,“不可,一旦急了,便容易露出破绽,你的安全是朕考虑的首要。” “皇上......” 皇帝凝声道:“若不是你,朕早在登基前一晚便已被杀死,现在你又助朕救母,母妃若知道,也必不愿你如此涉险。” “母妃,朕一定要救,这中间却牵涉你的安全。一子错,满盘落索,朕需要再好好谋思一下。” “我明白了。”女子轻轻道,“只是,现在却有一事出了纰漏。” “怎么?” “那日,我无法走开,便着了小婢到你储秀殿送急信,怕教人认出思疑,就让她乔装成小太监,又给了她锦囊作为凭证。那丫头紧张之下却把锦囊遗失了,若教人捡到了......” “朕立刻让徐熹派人彻查此事,你不必害怕。” “若真的教人捡到发现了端倪——”女子的声音有丝忧虑。 “朕便杀了他。” “嗯。”女子顿了顿,良久才轻声道:“皇上,我很想你,你呢?” ...... 井底,翠丫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呼吸几乎促停。 ****** 四更天,这儿却是乐阳郡的乐阳河,河上,一艘装饰精致华美的大船往河道深处驶去。 一个少年从船舱里间出来。 厅上坐了两名男女,竟都是天人般的姿容,男的俊美无涛,少女美丽娇艳,容光教人不可逼视。两人眼角眉梢有几分相像,约摸是血亲。 看那少年揩着眼泪走出来,少女蹙眉道:“五七,我表哥怎样了?” 五七黯然道:“公子的烧总算是退了,便是嘴里还呓着那句,‘旋弟,莫接近白子虚。‘” 少女与男子交换了个眼色,少女惊疑道:“白子虚早在年前已经死去了啊。” 男子颔首,眸光微凝,“还是我与战枫亲手葬的那白家公子,战枫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突然低声道:“五七,表哥说的旋弟是什么人,我表哥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着苦涩一笑,“我刚才要替他擦汗,他也不肯,满嘴里叫着那旋弟,袖子一甩便把我甩个屁股着地。” 章节目录 170模样相仿 > 男子轻笑,“小妹,战枫高烧不退,若不是他还依稀认得是你,那一下,你就不是屁股落地了,是非负重伤不可,哪还能坐在这里谈笑?” “哼,”少女笑道:“大哥少小看人,表哥即使没有负伤,也未必能在三招内撂倒我。把那些追踪的人甩开也要算上我的一份功劳。” 男子皱了皱眉,“幸得战枫虽负了伤但警觉敏锐,察觉到有人探哨,让五七通知咱们,你我又刚好在这帝都附近,不然被跟踪的人缀上就麻烦了。” “大哥,你说这些会是皇廷的人么?”少女蹙眉道,“只是咱们先祖随表哥家先祖隐世已数百年,这朝廷的人怎会这时寻得蛛丝马迹?” 男子微吁了口气,“合你我二人之力,才把那七名哨子击退,那样的身手和有致的撤退秩序,必定经过上乘且严格的训练,咱们才击溃一批,立刻便有一批盯上;若说是大内高手,也未必不可能,幸好战枫提议先让咱们在陆路把人引开,再密走水路,不经毗邻的忘忧郡,从乐阳郡折回烟霞郡,才断了这线索。” 少女颔首,看向五七,“五七,你可知道那些哨子是什么人,表哥到底在帝都发生什么事了?他的一身武功,即便如他祖辈一样在沙场杀敌,百万军中亦是来去自如,还有什么人能伤他?” 五七嘴唇蠕动了下......那些哨子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公子这伤,他该如何跟他们解释,他后来帮公子包扎伤口看到剑口的形状便知道那是公子自己下的手;年旋的事又该如何与表小姐开口,表小姐与公子虽不若别人那样自小指腹定亲,但表小姐青鸾却一直爱慕着公子...... ****** 翌日,帝都,金鸾殿。早朝以后,龙非离命人宣了纳明天朗和龙修文过来。 龙非离笑道:“二王子与七哥对朕安排的住处还满意吗,可还住得惯?二王子远道而来,七哥从忘忧郡而来,也是长途跋涉,朕只怕怠慢了。” 龙修文笑道:“那天在烟雨楼皇上与臣说自家兄弟无需见外,皇上这话,臣便不用作答了吧?” 龙非离与纳明天朗相视一笑,纳明天朗道:“纳明也自是不必多说,对皇上的安排是满意之极。皇上,说来那天烟雨楼里的刺客可曾捉拿到?” 龙非离看了二人一眼,轻笑道:“二王子这问题倒提得正合时。” “哦?此话怎说?”纳明天朗语带关切。 龙修文心中却微微一凛。 “还在年府,当晚禁军便已循迹追去,后来发现了刺客的行踪,又与他交了手;说来倒是一班奴才无用,打斗中,已经揭了贼人面巾,却仍教他逃逸而去。”龙非离淡声道。 龙修文道:“见着了那叛逆的容貌,虽教他逃脱,追查起来倒也好办多了。” 龙非离颔首,“七哥所不差,是以后来禁军很快便在那烟雨楼里寻着了刺客的踪迹。” 纳明天朗切声道:“皇上,烟雨楼里可曾把刺客擒下?” 龙非离从銮椅起来,负手走下,笑道:“说来也蹊跷,最后朕的禁军确在烟雨楼里拿下一人,细审盘问之下,却发现竟不是那刺客,徒长了一张相像的皮囊。只是那张脸却几可乱真。” 龙修文微一沉吟,“非同胞所出,这世上竟还有此等相像之人?” 纳明天朗道:“这模样极像之人虽说少之极少,却也并非没有,纳明也是见过的。” “二王子所在理,朕下次也须引以为戒才好,错认了人,倒教那真刺客有了可乘之机。”龙非离笑道。 三人又谈了会儿话,龙非离笑过些日子的寿筵必定要给二人还有也已到达帝都的康宁郡藩王方楚凡洗尘接风。 却说这纳明天朗和方楚凡是前来求亲,龙修文则是因为玉致即将出阁,赶赴帝都相贺的。皇帝之前率百官接待二人,二人在朝延上有过见面之缘,私下也相谈甚笃,是以有了那日帝都街头的一幕。 纳明天朗与龙修文离去后,徐熹和夏桑相互看了一眼,徐熹道:“皇上,这刺客之事,你何以.....” 龙非离没有说话,微微阖上眼睛,夏桑心中一个激灵,道:“皇上是怕寿筵上那二人认出公主和年嫔娘娘,先以此法堵了他们的嘴?” ****** 御花园。 纳明天朗微微皱眉,“云杨,你说皇上刚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龙修文自称云杨倒也不假,他的表字正是云杨。 龙修文眸光微敛,“他既这样说,我们听着便是。” 他笑了笑,又道:“听说二王子派了不少人去找年小姐,不知可有消息?” 纳明天朗微微变了脸色。 ****** 储秀殿,五更天。这是璇玑在储秀殿第四天的清晨。 水晶帘内,龙帷微开,男人坐在床~沿穿衣,未几,一张小脸钻了出来,大刺刺的躺到男人的腿上,一头青丝散满男人的腿膝。 男人嘴角若有若无浮起抹弧。 章节目录 171强迫她爱 > “龙非离,那啥,头低一点,帮你束发。”璇玑微眯着眼,睡意还惺忪,她知道他唤她起来,是要帮他侍弄头发,尽管她并不愿意。 他是她的丈夫,却又算不得她的丈夫,他不爱她吧......她是他的妻,却更算不得他的妻,她爱他吧,那又怎样,他有很多女人。 “嗯。”龙非离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璇玑意识是意识,困顿却归困顿,头刚沾上男人的胸~膛,自动自发在他怀里调了舒服的位置,头搁上他颈侧,手搂上他的脖子,便又呼呼大睡过去。 龙非离眸光一促,捏住她的鼻子。 璇玑呼吸不畅,便张了小嘴透气,很快便又教人堵上了。 温热的唇在她唇上吮吻着,璇玑微微恼了,睁开眼睛,“我要睡觉。” “头发还没弄好。”男人淡淡道。 “你自己弄,叫徐熹夏桑弄,外面的宫女也能弄。”璇玑说着,挣脱了人,便往床~里爬去,嘀咕道:“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脚踝子被大掌一握一拉,差不多爬回目的地的璇玑又栽回男人的怀里。 “这话什么意思?” “我去睡觉,你去上朝,分工合作,该干嘛干嘛去。” “朕问,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璇玑肚子上一疼,教人大掌勒的,怒了,眼睛打开,抬足便往男人的膝盖揣去,一双脚掌很快又被人握住。 “人身上的穴道里,有一处叫做笑穴。” 龙非离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 璇玑一愣,重复道:“笑穴?” “嗯。” “哦。”璇玑迷迷糊糊点点头......他不放开她,她便又蜷进他怀里,这次学乖了,把脸扑到他胸~膛上,埋深了才闭上眼睛,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她真的搞不懂她和他到底现在算什么状态,从那晚起到昨夜,她被他折腾了三天,晚上会做,他早朝回来,她往往还在睡觉,他把她捞起来,继续做......这个男人根本便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惩罚凤鹫宫内侍这事已经告段落,却被他逮着她要为玉致求情的事,三天前那一晚,他说,要她用她的身~体来换,她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不想要她为止。 她当时脑袋空白,怔怔问,他什么时候会不想要她。 他说,多做几次他便不会想要她了,不会很久。 她说,哦。 她也想,不会很久。 然后,便是狠狠折腾的三个日夜...... 身~上微痒,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从锁骨到她的身~体深处,所到之处一阵酥麻灼热,经过这些天,这具不识情~欲的身~体已经被他调教得敏感。她微微喘息着,那股睡意也消退了不少,却听得他在耳畔轻声道:“这便是笑穴......朕早朝约摸是一个时辰,有时遇着些琐事,也就两个时辰,回来给你解也不晚。” 按在她身~体某处的手微微一沉。 璇玑那仅存的可怜睡意顿时被全数吓跑,结结巴巴道:“皇上,臣妾替你束发。” 他的眸光却暗暗深深的落到她脸上。 “束发稍后,先回答朕的问题。” ——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刚才她貌似就是这样说。璇玑微微侧过头,淡淡道:“话也是你说的,你很快便不会想要我,你在哪睡,哪里便有美人满心喜悦帮你束发。” 她挣脱他,赤脚走到地上,一阵凉意从脚底沁上来,更清醒了一点,“我不懂,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背后脚步声响起,还有水晶帘被掀开又狠狠甩下的声音。 璇玑苦笑,跌坐到地上,把脸埋到膝上。 龙非离,你这算什么!你既不爱我,何苦强迫我爱你! ******* 爬回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多久,却丝毫没有了睡意,望着床~顶发呆。鼻端满满却是他的龙涎香味,不管是被衾里的,还是她身~体上的。 他的爱抚和占有,她的身~体有着忠实的反应,心里悲愤的情绪把她几乎吞没。 已经是夏天了,他什么时候才带她出宫。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了,他迟早会把她逼疯。只是若她走了,凤鹫宫里的内侍又该怎么办? 心尖的酸疼愈发的盛,却又突然隐隐有个念头:若她能拿到他的什么保证保凤鹫宫的内侍免于受罚—— 厅外门口突然有些声音传来。她微觉奇怪,这几日因她在这里,两人又多番纠~缠,便是徐熹和夏桑他也打发走了。院子里有禁军巡守,除此便只有两名宫婢在外面候着,是他派在这里的,说若她想吃用些什么便着那婢子去做。 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又尖又脆,似乎是女子争拗的声音,璇玑皱眉,快速穿好衣服,走到厅子打开门。 门口的是——安瑾和瑶光? 章节目录 172你的条件 > 璇玑脑中yy的情景是把这门一甩,甩到这两个女人的脸上,yy归yy,只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安瑾笑道:“瑶光姐姐,你听听年嫔娘娘说的话,好像她就是此间主人似的。” 瑶光掩嘴一笑,璇玑看得心烦,门外两个宫婢见状,都面有惶色,欠身一福,道:“回年嫔娘娘,奴婢已经跟两位娘娘说过,年嫔娘娘在里面休息......” “没事。”璇玑摆摆手,示意两名宫婢不必惊慌,看了安瑾与瑶光一眼,道:“若无其他事,请赎璇玑失礼了,睡眠不足,回去补眠。” 璇玑夜宿储秀殿,这事早在内廷里捅破了天,哪个宫妃不恨得痒痒的,便连太后也特意过问了此事。只是如皇后华慧二妃等人却敛着,其他名位较低的妃嫔不敢造次。 但瑶光因年相逼问得紧,她也惦记着这年轻英俊的皇帝,而安瑾则早已嫉~愤在心,早前还能掖在心,却正应了藏得深绷得紧,这时越发不能抑压。同妒恨着璇玑,两人私~下过从甚密,遂一商量,掂着皇帝快下朝的时间过了来。 瑶光笑道:“妹妹,这不正转了节气?姐姐们便合计着给皇上送些汤膳过来。皇上还没回来,容姐姐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好吗?” 璇玑瞟了眼两人手上的炖品,心里好笑:这借口果是什么都能找。 安瑾看璇玑神色静默,心中越发气怒,冷笑道:“年嫔娘娘,烦请借让一下。” 爱进不进。璇玑也不多管她们,索性侧身而出,走到前面台阶坐下。 坐了好阵子,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好气又好笑:敢情那两位放完东西便直接坐在里面等皇帝了。 龙非离不准她离开这里,她心里烦闷,却也不能随便离开。惹火了他,玉致的事就流掉了。 坐了会儿,觉得有丝头晕目眩的,那两个人在里面,她又不想进去,把脸埋入膝盖发怔。明明天气暖和,几丝风打到背脊上,只觉甚是寒凉,那股晕眩的感觉越发明显。 突然有声音从前面传来,语气是微微的凌厉,“年璇玑,你在这里做什么?” 璇玑委顿怏怏的抬起头,龙非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她前面,脸色有点黑。 她拍了拍几乎麻掉的腿脚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不稳,向前跌去,腰上一紧,已被那人搂进怀里。 她也不与他客气,攥着他的龙袍道:“龙非离,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让我回凤鹫宫睡个觉。” 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龙非离怒道:“不舒服你还坐这儿?” 他下朝回来,老远便看到她抱膝坐在台阶上,待得她抬起头来,却见她眼底一片青黑,心里顿时便火了。 璇玑微逸了口气,“你里面有人找,我又不能在里间睡。” 龙非离拧眉,沉声道:“谁?” 他说着索性把人横抱起来,快步走了进去。 安瑾和瑶光看到龙非离进来俱是一喜,待看到他手上的璇玑时,又是一惊。 “臣妾见过皇上。” 龙非离冷冷道:“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他眸光一扬,瞥过书桌上的炖盅,“拿上东西,给朕滚!” 谁也不意皇帝如此,安瑾与瑶光都又惊又怕,却不敢多,安瑾咬牙暗瞥了璇玑一眼,两人拿了东西,赶紧退了下去。 门外宫婢又急忙把门合上。 璇玑轻轻一笑。 龙非离心里一沉,也没说话,径自把她抱进房里,放到床~上。 刚抱着她,便感觉她身子微微火烫,眉心一皱,伸手往她额上探去,问道:“笑什么?” 璇玑笑得更欢,“你好像总爱问我这问题,笑不好么?你总不愿意看到我整天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吧?” 龙非离擒住她的下巴,“朕要答案。” 璇玑看了他一眼,“我在笑,今日安瑾和瑶光的窘况,我以前也试过,什么时候又再次轮到我?” 龙非离怒极,冷笑道:“年璇玑,朕现在对你还不够宠爱么?你有意让安瑾和年瑶光在厅里候着,不就为了这出好戏?” 璇玑一愣,“戏?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龙非离眸里抹过讽刺。 璇玑气得浑身发颤,“好,好!既然如此,你还留我在这里干什么?” 她冷冷一笑,挣扎着起身便往门外走去,才掀起水晶帘,整个人已被龙非离抱住,扔回床~上。 她才刚要起来,他已把她双手扣到床~头上,身子紧紧覆上她的。 他紧贴在她身上微微偾张着的肌理,她知道,他此刻怒极,她突然有丝害怕,原本要与他对视的眼睛竟不敢望进他的眸里。 “龙非离,玉致是你妹妹,若你也不疼她,我管来做甚!我是疯了才掺和进来。”她微微侧头,咬牙挣扎道:“你要把她嫁给山顶洞人嫁到南极喂北极熊,我也不管了!我要回我的冷宫当弃妃去!” 一声遽响,璇玑吃了一惊,却见龙非离一拳砸到床沿上,那雕龙紫檀顿时破碎,塌了一方下来。 “年璇玑,把你的条件统统说出来!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才肯安安份份做朕的女人!朕都给你!” 章节目录 173别叫小 > 璇玑竟一时怔愣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 他的眸深得看不真切,那样紧盯着她,里面却又像装着一团火。 璇玑苦笑,“龙非离,第一,刚才的事,我确实不是在做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让她们进来,不过是,你不喜欢妒妇,而我也不愿再当妒妇了。” 他的手微微一僵。 “第二,你的宠爱,我要不起,你也不会给,即便会给,那个人也绝不是我,这点自知之明年璇玑还有。” “第三,回不去了。就像你说的,你爱谁宠谁轮不到我来管。只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一晚,你那时即使不看我一眼也好,为什么偏偏让瑶光上了你的~床?” 有好阵子没哭了,出宫前一晚,在凤鹫宫跟玉致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还会是泪水满眼生疼。 龙非离凝着她湿润的脸庞,似乎有瞬间的失神。 擒在她下颌的手指突然松了,他从她身上起来,把她拥进怀里,“小七。” 璇玑身子一震,只有在彼此的身~体纠~缠到最深的时候,他才会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一丝恐惧从身~体生出......不,他不能这样叫她。这种陌生的温柔让她害怕,这个男人,她不能再和他纠~缠不休下去,她真的会疯掉的。 她在战栗着,他却在她耳边说:“朕不会再碰年瑶光,以后都不会。” 璇玑一颤,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不要他的保证...... “别叫我小七。”她怒道,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跑了出去。 龙非离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迈出的步子却又倏然收回,回头看了一眼那崩塌的床~角,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他刚才竟然失控了。 甚至,差一点便想告诉她,那一晚,与年瑶光上~床的不是他。 ****** 璇玑鬼推神差的走出兰林,在以前两人坐过的石椅坐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失魂落魄第走回凤鹫宫。 蝶风等人迎接了上来,个个喜上眉梢。 璇玑挤出丝笑,环了众人一眼又微微奇怪,问道:“蝶风,翠丫呢?” 蝶风未语先笑,旁边几个宫婢已经扑哧一声笑了。 小吕子喜孜孜道:“娘娘,您还不知道,你回来之前,夏桑总管已经来过。” 璇玑黑线,“一个二个都烧坏脑子啦,娘娘我问的是翠丫不是夏总管。” “看把主子你急的——”蝶风掩嘴笑道:“夏总管是给你带午膳来了。” 璇玑怔愣,“午膳?” 小双子接口道:“夏桑总管说,是皇上给娘娘传的膳食,咱们一看——” 他说着又神秘兮兮道:“娘娘你猜。” 璇玑一个爆栗敲到他头上,差点便把“赶快给娘娘说个明白”说成“赶快给老娘说个明白”。 蝶风附嘴到璇玑耳边低声道:“都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 璇玑浑身一震,龙非离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才离开储秀殿,他便让夏桑.....她越发心乱如麻,一时愣愣看着地面。 凤鹫宫众人看她这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莫不是他们的主子高兴得傻了?不过也怪不得娘娘,他们一伙人早就乐坏了。 良久,璇玑才咬牙切齿道:“我早晚得给你们气坏,娘娘我问的是翠——” “丫嘛!”小吕子撇撇嘴道,“主子,咱正要给您说呢,这送过来的饭菜都凉了,您还没回来,翠丫怕你回来饿着,又拿到小膳房给热去了。” 璇玑低声道:“太麻烦了,凉了也没关系的。” 蝶风笑道:“主子,你话可不能这样说,即使咱肯让你吃凉的,皇上知道了岂不怪罪?” 璇玑苦笑,只道翠丫回来便让她把饭菜送到房里,便进去了。 众人笑道:“娘娘休息去吧,这些天是累坏了。” 璇玑佯怒道:“再笑掌嘴。” 蝶风轻笑,赶紧搀了她进去。 进得去,蝶风又踱到梳妆台子,拿了包东西过来。 璇玑一看,那东西用上好的绸缎裹着,模样棱角方正,倒似本书。 “这是什么?” 蝶风道:“这是玉致公主亲自送过来的,看娘娘不在,便交给奴婢,千叮万嘱不能让别人看了去。奴婢不敢乱开,娘娘你看看。” 璇玑微微奇怪,把绸缎打开,竟然是小札! 她大为激动,心想玉致这丫头倒也守信,不枉她在储秀殿数天。 只是——很快又发现不妥,小札是小札没错,这面上“云苍纪.西凉札”数字却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激灵,翻开了书页,谶文也已不见!那页面干干净净的,哪儿还有一字在? 怪不得玉致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璇玑庆幸又奇怪,想了想,道:“蝶风,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蝶风点点头,又细心地替她关上门。 璇玑蹙眉,把小札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首页上寻找战神白战枫那些字又再次赫然在目,心跳得有丝急乱,难道说这本小札上面的字只有她才能看见? 伸手往枕底掏了掏,把另一样要命的东西——那个一直藏掖着的锦囊也拿了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丝微响,房门被轻轻推开。 章节目录 174致命锦囊 > “公子......娘娘——”声音微微颤抖,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璇玑一看,笑道:“丫头。” 正是拿着膳食进来的翠丫。 她羞涩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璇玑向她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翠丫忙走到床~边。 璇玑拍拍床~,“坐” 翠丫连连摇头,“娘娘,这使不得,蝶风姐姐给我说过宫里的规矩,我是奴婢,这不合——” 璇玑扑哧一笑,拉过她的手,把她用力按下,“凤鹫宫里压根就没有哪个奴才遵守过规矩,这规矩不必在这里守,出去别行差踏错就行。若你硬要跟我说这规矩的,我要不高兴了。” “嗯,奴婢知道了。”翠丫惶声道,“你别不高兴。” 璇玑听她自称奴婢,心里有些难受,摸摸她的头道:“原希望你自由自在的过活的,这又何苦呢?” 翠丫摇摇头,“你在那里,翠丫就在那里。” 这一旦跑路,又得多个牵挂了,璇玑微叹,“那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翠丫满心欢喜,一张小脸笑得花开似的,目光落到璇玑手上,看她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和一枚锦囊,手微微颤抖着,心里奇怪,道:“娘娘,这是什么?” 璇玑苦笑,“这是不能教人发现的东西,不然必定惹来大麻烦。” 翠丫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急忙道:“那你赶紧收好。” 璇玑点点头,瞟了一眼翠丫端进来的饭菜,心里发闷,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和那个男人一起吃东西的次数不多,便是在储秀殿那几天多频密些,他却记下她的喜好吗? 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有一点在乎我了? 她回头又盯着锦囊发愣,只是这个在乎和你心里的人呢,又及得上几分? 翠丫看璇玑凝着锦囊蹙紧眉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锦囊上绣了两个字,她轻声念出来,“由之?” 这一声让璇玑回过神来,她赶紧捏了捏翠丫的手,道:“丫头,这两个字,以后莫要在宫里说,记紧!这个名讳不能随便称呼,那是大罪。” 翠丫不解道:“娘娘,为什么啊?” 她说着却突然一颤,由之......这两个字她听过!是那晚在枯井里,临走前那女子对皇上的称呼,那晚,她在井底里蜷缩着,全身颤抖,他们说的话,她虽然有很多不懂,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天大的秘密,一旦教他们发现了,她必定会没命! 那女子一直唤皇帝“皇上”,临走前,却轻轻说了句“由之”。 她心里吃惊,脱口而出,“由之是皇上?” 翠丫这话也让璇玑吃了一惊,她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由之就是皇上?” 莫说这初进宫的翠丫,即便是蝶风这个自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宫女,璇玑敢赌咒,她也未必就知道皇帝的表字;这表字本多是同辈相同之熟人间的称讳,但有多少人敢直称皇帝的表字?宫妃大臣知道也就罢,这宫里一般的内侍估摸是听也没听过的。 翠丫听得璇玑这样问,想起那晚的事情,惊惶之下,脸色顿时煞白。 璇玑看她这样,心内疑窦越深,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 性命攸关,换了是别人,翠丫绝不会说,但璇玑开的口,她害怕归害怕,还是偎着璇玑把四前在井底所听到的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她虽不明白这宫里的事和个中利害关系,但记忆力却甚是聪敏,一番叙述,竟是八九不离十。 璇玑越听越心惊,这么说来,皇帝竟然不是太后的亲子? 她记得那晚她与他一直纠~缠到深夜,他才放她睡去,他却在她睡熟后去了冷宫。枕畔的人......熟悉却又这样陌生,心里一时竟冒出丝寒意。 但很快她又开始为他担心,若太后囚禁了他的生母,他的处境又该有多难......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既然龙非离手上拿着的是绣有“心漪”的锦囊,那末,派人去给他送信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咬了咬唇,问翠丫,“丫头,你有没有听到皇上怎样称呼那个女子?” 翠丫皱紧眉头,脑里拼命搜索着那天后来两人的谈话,喃喃道:“心......” 虽早有心理准备,璇玑还是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嘴。果然是心漪! 只是心漪到底是谁?她记得私下里,她也曾悄悄向蝶风和玉致打探过,问她们在宫里有没有听说过心漪这个人,但两人俱是一脸茫然。 翠丫看璇玑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娘娘,你怎么了?” 璇玑看了翠丫一眼,良久,才苦笑道:“你知道么?他们说的锦囊便是我手上这个!” 翠丫骇得一张脸也青了,颤声道:“怎会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才好?娘娘,把这锦囊扔掉,翠丫现在就去帮你把它扔了。” 璇玑伸手抚上脸庞,心里迭乱不休,却又有个念头清晰起来:他对心漪说,他会把捡到锦囊的人杀掉,若......他知道她便是那个人,他会怎么做? 章节目录 175该不该去 > 翠丫看璇玑不语,急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璇玑摇摇头,低声道:“越是祸根的东西越不能随便丢弃,一旦被人查出谁是弃置之人——” 再说,这事一旦捅破出去,她最担心的是他目前的处境,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莫以今时宠,忘却来日哀。这是以前她跟蝶风说的。 凝着不远处桌上的午膳,她苦苦一笑:为了心漪,他会把她也杀掉吗? “丫头,今天你与我说的这事,只可你我知道,不能再说与第三个人,明白了吗?”璇玑低声嘱咐道。 翠丫用力点点头,璇玑笑了笑,又道:“同样,锦囊在我这儿一事,你也千万......” 她话口未毕,翠丫已经跪到地上,一脸坚定,“娘娘,你放心,这事即便是要杀死翠丫,翠丫也绝不会说出去半句。” 皇上与那女子之间的谈话和纠葛,她虽不甚明白,但却亲耳听到皇上说要杀了这捡到锦囊的人,如今这锦囊在璇玑手上,便是与璇玑性~命攸关。 璇玑把她扶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傻丫头。” 拿起手中的锦囊,她心里越发苦涩,喃喃道:“心漪,你会是谁呢?” 从翠丫的话可知,心漪在这宫中必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甚至,她甚是熟悉太后的事...... 翠丫怔怔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很快又低下头。 她这一微细动作还是教璇玑给看到了,璇玑微一沉吟,道:“丫头,关于那晚的事,你是不是还有话没有跟我说?” 翠丫一惊,赶紧摇头,璇玑低声道:“我把锦囊的事也如实与你说了,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出卖我;至于我,丫头觉得我不可信吗?” 翠丫连连摆手,惶恐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璇玑凝向她,“是不是关于心漪?” 翠丫咬紧唇,好半晌才道:“娘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嗯。”璇玑垂眸淡淡道。 翠丫看她这副模样,心都疼了,附嘴到她耳边小声道:“那天翠丫在井底虽然没有看到那女人是谁,只是——” 璇玑一凛,“只是什么?” 翠丫直觉不该把这话告诉璇玑,但看她满脸悲伧,把心一横,道:“那晚,他们还约好了五天后的四更再在那里见面。” 璇玑只觉呼吸也停住了,心跳急遽又紊乱,他们还再见!五天之后,不就是明天吗?若她先过去,悄悄藏在冷宫......她战栗着,心底深处却又生出丝难以说的兴奋。 心漪......她微微阖上眼睛,即使始终要离开,她还是在意着这个一直在他心中占据着最深刻感情的女子。 想起沉入荷塘帮他捡锦囊的那晚......她在颤颤发抖着,满手心是被塘底碎石划出的伤口,他如水的目光却淡淡落在那个锦囊上。 “娘娘,你......想过去?”翠丫颤声问,她一说,几乎立时便后悔了,神色又慌又乱,万一教皇帝发现了......、 璇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一定过去。” “这事急轻重我明白的,别担心。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翠丫乖巧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跺脚道:“娘娘,若你要去,记得唤上翠丫,翠丫陪你一起去。” 璇玑心里感动,也朝她点点头。 房间空荡下来,璇玑苦笑,把自己抱紧,该不该去?还有一个问题,她惊疑又莫名的心慌,那具在碧霞宫井底的女尸又会是谁?那井不深,加之井壁凹凸,那晚,翠丫撑到天亮,悄悄爬了上来,她临离去前,虽满心惊慌,还是忍不住探看了那尸首一眼,是具女尸...... ******* 夜,琉璃宫。 “皇上,可是臣妾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慧妃看着正要步出房间的皇帝,急步走了上前,娇嗔的语气却不无委屈怨艾。 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她又惊又喜,早早便悉心打扮好......皇帝一连数夜把年璇玑留宿在储秀殿,今儿个听说那年嫔终于回了凤鹫宫,有消息传出,年嫔是脸色苍白奔出皇帝寝殿的,宫内便都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年嫔再次惹怒了皇上,教皇上给遣走了。 论才,年璇玑不如皇后;论容,别说华慧二妃,便是瑶光,安瑾她也及不上,皇帝却似乎对她甚为宠爱,虽有贬罚,却很快又爱宠有加,明明这次已是被贬冷宫。 龙非离淡声道:“慧儿多虑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朕想起储秀殿还有些事,才不留夜的。” 后面慧妃还说了什么,他无暇去较,只快步出了琉璃宫。 夏桑跟在后面,轻声道:“皇上,需要奴才把牌子拿过来,让你重——” “不必。”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甚至还没有碰慧妃,他便突然不想再留了。 两个内侍小心翼翼掌灯在前面走着,凤眸朝侧方轻轻扬起。夏桑察观色,暗暗吃惊,那是凤鹫宫的方向。 章节目录 176突然意外 > 凤鹫宫。 四五更天交替,璇玑便醒了,这是龙非每天上朝的时间。在储秀殿那几天,通常都是龙非离把她弄醒,让她侍候绾发穿衣,她不乐意,哼哼哧哧胡乱帮他收掇完,他倒也心满意足地离开,她便继续倒头大睡,直到他下朝回来。 现在反倒自己醒了。躺了好会儿,却再也睡不着。 今天是离开储秀殿的第二天,而他与心漪约定再见的时间便在今晚。 生存或者死亡是个问题,去与不去也是个问题,她现在的心情堪比哈姆雷特,璇玑一头磕到被褥里,嚎叫了一声。 总不成也蹦进翠丫藏身的那个枯井里与尸同井,再像贞子一样爬上来吧。想起那具尸~体,她就身心发颤。若不躲进那里,龙非离是个警觉的人,其它地方很容易便被发现...... 想去,却害怕被他们发现,想知道心漪是谁,又害怕知道她是谁。 胡思乱想着,昨天那股头疼又气势赳赳的袭来,她索性穿衣起床,简单洗漱后,便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不知悠转了多久,直至天已大亮。 出了院子......她突然想去碧霞宫看看。说不上为什么,从第一次玉致把她带到那里,她便对那个地方有种莫名的颤栗之感。 御花园是到碧霞宫的必经之地。 才绕进御花园,便听到一阵阵笑声。 她还没来得及看去,侧方八宝亭畔的小湖边已经有声音传来。 “那不是年妹妹吗?” 这下璇玑想不看也不行了,却见说话的是慧妃,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身边还站了十数个宫装美人,还有众多内侍,正是自皇后以下的一众妃嫔,安瑾和瑶光也在。 璇玑苦笑,这些女人似乎特别喜欢聚众集会,她正想说几句话便开溜,皇后已笑道:“年嫔也来了,倒真应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些天便是皇上的诞辰,姐妹们正聚在一起合计着在寿筵上要送些什么给皇上呢。” 她顿了顿,又道:“本该早些便通知妹妹的,只是妹妹这些天在储秀殿,本宫怕扰了皇上和妹妹——” 华妃一声娇笑,“皇后姐姐,年妹妹昨儿不是已经回凤鹫宫了吗?” 皇后似乎微微一怔,又笑道:“说来是本宫糊涂,竟不知道妹妹已回了寝宫,年妹妹莫怪罪才好。” 众妃一阵轻笑,璇玑怎会没听出她们话里的讥诮之意......她被皇上赶出储秀殿了!皇后真的不知道,怎么可能?她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话重了,说来是璇玑之罪,冒失而过扰了各位姐妹的谈兴,姐姐们慢聊,皇后娘娘,璇玑先告退了。” “难得逮着妹妹,年妹妹也一起过来吧。”慧妃眉目一挑,笑道:“莫不是嫌弃诸位姐姐了?” 璇玑腹诽,说什么合计送礼物之事,你们还不是各送各的,说是合计,不过是想看看其他人送些什么。 “是啊,妹妹也来吧。” 瑶光说着,甚至走了过来,拉了她便往湖畔而去。 璇玑恨不得一个劈手刀把瑶光劈晕,才刚站定,一个妃嫔便问:“年姐姐向来得皇上喜爱,不知道今回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皇上呢?年姐姐快说说,好让姐妹们也参详一下。” 这一说,立刻得到众人附和,只娇笑连连让璇玑快说。 华妃瞥了她一眼,“是啊,年妹妹的礼物想来必定别出心裁,这寿筵一过,皇上见着欢喜了,指不定又留妹妹在储秀殿服侍。” 众妃又是一阵笑声,安瑾道:“可不正是,年嫔娘娘可别掖着藏着,快给咱们说说吧。” 璇玑苦笑,这些人累不累啊,一再拿她被“赶”出储秀殿的事来做文章——不过说起龙非离的礼物,她确实毫无准备,她也是从那天夏桑与玉致的对话里才知道龙非离快过生日,后来便一直被他困在储秀殿,送礼物求惊喜,他一直在她身旁,他上朝,她睡觉;他下朝,两人一起“睡觉”;他批阅奏折,多把她抱在怀里,她百无聊赖,还是睡觉...... 众人虽冷嘲热讽,但昨天在储秀殿发生了什么事,她最是清楚,想着好笑,正想敷衍过去,那阵晕眩的感觉又闹开,瑶光刚才拉她站定,那位置甚近湖沿,众人看她突然身体摇晃,似要向湖里栽去,都吃了一惊,瑶光低斥,“小琳,还不去搀一下年嫔娘娘?” 那小琳是瑶光的贴身侍女,便站在瑶光背后,正好把瑶光与璇玑稍稍隔开,她应了一声,便赶紧伸手去扶。 安瑾嘴角微翘,向背侧婢女阿诗使了个眼色,阿诗旁边正是璇玑。阿诗一凛,随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伸脚往正在背后扶掖着璇玑的小琳的脚踝子狠狠一勾,小琳痛叫一声,拽着璇玑便往湖里跌去。 ****** 从金銮殿出来,一个个大臣如释负重,刚接到几个郡的快报,春末夏初雨水泽润,竟致流经数郡的乐阳河缺堤,一夜之间连掩乐阳郡多个村庄,伤亡惨重。 皇帝接报大怒。 章节目录 177年嫔落水 > 皇帝接报大怒。 金銮殿上斥责当地官员办事不力,本来审时度势,这加固河围疏散民众之事早就该做,现在却闹出如此大事。 殿上百官立即提出各种抢救善后之法,皇帝脸色才稍霁,又下令开国库开粮仓,派遣帝都官员作巡按,领兵到乐阳郡将有关渎职官员撤职查办,立刻组织指导当地官民救灾。 这时,右相郁景清出列顺势提出撤藩之事,奏曰乐阳藩王这些年来赋税极重,早令民不聊生,现在又发生此事。却原来与康宁郡由外姓藩王方楚凡管治一样,这乐阳郡亦由一位外姓藩王所管辖。郁相这话一出,立刻有数名年青官员附和,其中便有那被派去乐阳郡赈灾的巡按。 百官吃了一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撤掉乐阳郡藩王,其他两个藩王会怎么想?再者,撤掉乐阳藩王也绝非易事,藩王拥兵甚重,西凉历代帝王多次考虑撤藩最终却作罢便是这个原因。而现在边境上匈奴蠢蠢欲~动,一旦交战,藩王若又兵乱,西凉局势势必不稳。 郁相一向支持皇帝,而那谏的一班年青官员也是皇帝近年来悉心提拔的新力,无形中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在这节骨眼上提出撤藩,皇帝到底抱了什么心思? 不少大臣都狐疑观望,猜测皇帝所想;一些老臣当即提出反对,苦劝皇帝需以形势为重;年相与郁相向来不和,这次与门下众官却支持撤藩,心思不而寓。 而温如凯等一些武将亦大力反对。 皇帝淡淡看着朝廷上三派官员激烈争执,末了只道:“藩王先辈追随先祖皇帝征战天下,创下西凉万世基业;藩王对西凉社稷功大,关于撤藩一事,众卿不妨回去再想想,下回再议。” ****** 众臣相继出了金銮殿,龙梓锦随龙非离慢慢走出。 龙梓锦眉头深锁,不解道:“九哥,郁相撤藩一说,你事先可知道?” “嗯。” 龙梓锦惊道:“这样说来竟是你的授意?” 他顿急,语气促扬,“九哥,我知道撤藩是你的夙愿,天灾祸害却也天公作美,乐阳河泄流,乐阳藩王责无旁贷,只是在这关节上,这藩撤不得啊,万一我们与匈奴交战——” 龙非离站定,眸光远眺,道:“梓锦,年永华要倒了,你知道吗?” 龙梓锦一震,跟在后面的段玉桓与夏侯初对望了一眼,心中惊疑不亚于龙梓锦。 已到了撼倒年相的时机?! 夏侯初想了想,心中一动,迭声道:“年相与太后的势力向来牵系,这年相一倒,温家必定独大。康宁藩王方楚凡与太后交好,是以朝上温如凯极力阻止撤藩。” “皇上却借郁相之口再次提醒三路藩王,皇族撤藩之心从未消停,不论皇上还是今日表面支持藩王的太后,他日若太后掌权,也必重做今日皇上所做之事!” 龙梓锦恍然,声音微微激扬,“一旦年相落台,朝廷大军到时又与匈奴交战,太后不趁彼时起乱更待何时?藩王若助太后,势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他们必定想到九哥你出兵抗击匈奴,不会轻易动他们。九哥与太后,他们两不相帮反倒对他们最有利!” 段玉桓连连点头,抚掌大笑道:“如此说来,皇上,您有意挑起藩王的反心,是要让三路藩王在年相倒后成为遏制温家势力的人选?” 龙非离负手而立,明黄的背影秀拔挺立。他没有出声,众人却知道适才拼凑出来之意,正是这位年轻君主的心思。 千回百转,这一着绝险绝巧,又有谁想到他竟如此做法?只是,年相真的要倒了吗?年颂庭还大军在手...... 殿外眺台,各人脸色虑重,夏桑眼尖,瞥到前方一名太监急步奔来,满脸徨色,嘴上叫着“总管大人”。他心里微微一沉,斥责道:“皇上面前,何事如此慌张?” 那太监扑通一声在龙非离面前跪下,颤声道:“禀皇上,年嫔娘娘落水,闻说施救迟援,现在情况危殆。” 众人吃了一惊,龙梓锦喝问:“哪位年嫔娘娘?” 太监一怔,暗骂自己糊涂,一阵劲风从脸庞擦过,却见皇帝一撩衣摆,已急步往凤鹫宫的方向而去。 ****** 凤鹫宫早乱做一团。 龙非离迈进院子的时候,里面一众妃嫔俱在,看到皇帝,便要下拜行礼,龙非离摆手,眸光迅速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秀眉颦蹙,一脸戚色,道:“皇上,是臣妾疏忽,没有顾看好年嫔,她本来身体便似有不适。瑶光妹妹也是好意,让婢女出手相扶,哪知,那婢子手脚粗笨,竟把人拉到了湖里去。” 袖子里的手扣紧,龙非离冷冷瞥向瑶光。 瑶光满面泪痕,惊慌之极,跪到龙非离面前,泣声道:“皇上,臣妾是善意,不曾想到婢女......” 她话口未毕,已教龙非离踹翻,皇帝怒极冷笑,“年璇玑若有什么事,你信不信朕必定杀了你和沧水轩所有奴才?” —————————————————— 章节目录 178怀有龙嗣 > 嫔妃背后,安瑾嘴角浮起抹冷笑。 瑶光大惊,拽上龙非离的衣摆苦苦求饶,龙非离看也不看她,环了众人一眼,道:“那奴才呢?” 他没明说是何人,院里众人焉还不知他指的是谁? 皇后的内侍立刻便把小琳拉到龙非离面前,只见她浑身湿漉,脸色苍青,喃喃道:“我不是有意勒她的,我不是有意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却是璇玑的大婢蝶风,她神色悲恸,看到小琳,劈头便打,“你这贱~婢,娘娘懂水性,若非你害怕,死死箍着她的颈子,她早就游了上来,后来侍卫进湖打救,娘娘还是把你先推了上来......” 龙非离怒不可遏,眸光倏暗,“夏桑,乱棍杖毙。” 夏桑颔首,往后一招手,立时便有两名禁卫上前,把疯狂嘶叫着的小琳拉了下去。 瑶光吓得瘫软在地。 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全都给朕退下。” 皇帝浑身寒意彻骨,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皇后更不敢怠慢,立刻领了众妃退下。 龙非离快步进了内室。 崔医女早有嘱咐,不可多人进去,凤鹫宫一众内侍便站在屋外,神色悲痛;蝶风看皇帝进了去,抹着眼泪,只站到一旁去,没有再跟进。 绿影微动,夏桑身形更快,挡在少年前面,淡淡道:“清风,你要去哪里?” 清风一怔,冷冷看了夏桑一眼,默不作声,拂袖出了院子。 ****** 昨天她离去时那句“别叫我小七”似乎还在耳边,今天她却出事了。没有看住她一刻,她便把自己弄出了事。 龙非离紧紧握了握手,心中怒极:年璇玑,你果然就一闯祸胚! 床~榻边,只见翠丫跪在地上,对着崔医女连连叩头,哭道:“姑姑,你一定要把翠丫的娘娘救活。” 崔医女眉头紧蹙,神色竟隐隐有几分恍惚,好半晌才把翠丫扶起,道:“刚才的情况是有丝凶险,现在已无大碍,只是......” 她苦苦一笑,冷不防沉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是什么?” 崔医女与翠丫俱是一惊,连忙跪下道:“奴婢见过皇上。” “朕问,年嫔怎么了?”龙非离凝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璇玑,虽有压抑,声音里已有了怒意。 “皇上,娘娘她......”崔医女声音微颤,神色竟甚是惊慌。 龙非离心里一惊,瞥向翠丫,“你先出去。” 翠丫不舍地又瞅了璇玑好几眼,才退出了房间。 门轻轻掩上,龙非离沉声道:“说!” 崔医女颤声道,“奴婢有罪!”她说着,伏倒在地,不停叩头。 龙非离只道璇玑有事,一瞬之间,心里生疼,竟满手冰凉,似有什么抽了全身力气而去,当即大怒,咬牙道:“回朕话!” 崔医女咬牙道:“皇上,年嫔娘娘身子尚好,只是,她......怀了身孕,推算时间,正是在别院的时候怀上的。” 龙非离浑身一震,这位适才还在金銮殿上运筹帷幄的少年君主,这时脑里却一片空白。 较之西凉历代皇帝,他的后宫虽不算充盈,却也有不少妃嫔。他十四岁已有了小宠,但这多年来,后宫里却无一人怀上龙嗣,宫内外早有议论,却并不知道实际是庆嘉皇帝做的手脚。 每位嫔妃的寝宫中都植有花草,其中一种花叫做子惜,味清新甘香,由云苍小国传入西凉,人人都道这花开得娇艳,名也取得好:子惜,子惜,君子须怜惜。 其实,子惜这名字的真正寓意却是:子息。 既息,则灭。子灭。 子惜花香有断孕之效,若多吸,会对身体有损。 当时,璇玑在别院休养,徐熹早把子惜植进院中,龙非离本就不欲~碰璇玑,心里又隐隐思虑那花伤了璇玑的身子,后又令夏桑把花连根拔除。 后来他占了璇玑的身子,只让崔医女送了药膳过去。 她的初夜,竟然便有了他的孩子? 时局艰难,一旦哪位妃子有了龙嗣,必定打破朝上的制衡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不爱她们,他厌恶她们任何一人怀上的他的子嗣。 即便爱,先皇爱母妃那又怎样?却无力护她周全!太后诞下三皇子龙立煜数年以后,与茹妃同时有孕,彼时太后外家势力已大,太后之子在生产当晚夭折,先皇几经考虑,把茹妃之子兑成太后之子,对外只称茹妃之子已在难产中死去。 先皇大行以后,茹妃便立刻失踪...... 除去子惜,他本身也甚是克制,很少释放在妃嫔体~内。那晚却对她......一夜疯狂。 本来走向床~上女子的脚步顿下,龙非离缓缓转过身,声音朔寒。 “那天,你没有看着她把药喝下?” 崔医女身子微微颤抖,正要回答,一道微弱的声音却答在她前头,语气淡漠。 “回皇上,那天的药,臣妾一滴不漏尽数喝下。” 章节目录 179拿掉孩子 > 也许她该晚一点醒来,那么便不会如此恰好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听进去。 璇玑伸手按着床~褥,微微吃力支起身子,冷冷盯着前方那抹高大又漠然的背影。 从崔医女口里听到孕讯那一刻,她喜,惊,惶,乱,一瞬间,她才明白情绪原来可以这么复杂。可是,最初的最初,在其它所有情绪前却是喜悦。 她的身~体里孕育了他和她的孩子。她爱那个男人,现在她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自己的,还有他的,一起的。 那单纯得不掺任何杂质的激动和欢喜。 可是,很明显他的反应与她如此不同。 终于,龙非离回过身来,璇玑垂下眸,不想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有丝怯,有些恨。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冷漠的绝然,只听得他问崔医女,语气沉得可怕。 “朕问你,当日你是不是亲眼看着年嫔把药喝下?朕的耐性有限,别让朕再问第三次!” 这句话便毫无预警毫不留情地狠狠掷落在璇玑身上。 她已经说了,他却不信她!他以为她像这后宫里的每个女人一样,费尽心机希望怀上他的子嗣,好母凭子贵,冠宠宫闱。 可是,她清楚,别说真爱,只要不是皇帝喜欢的女人,即便有了孩子又怎样? 若不是双手紧紧按在床~板上,她几乎已坐不稳。头疼袭来,腹中一阵抽紧,璇玑伸手捂紧肚腹,手足冰冷。 崔医女浑身颤抖,叩头道:“皇上恕罪,莫怪娘娘。娘娘确实把药都喝下了,问题出在奴婢身上。当时娘娘身上受了伤,奴婢虽尽用了温性的药材,但毕竟是止孕之药,奴婢怕对娘娘身子有损,剂量下得轻了,但一般来说,这样的剂量已是足够......” 崔医女的善心不意却弄出今日的结果。 璇玑苦笑,随即轻声道:“皇上,听到了吗?这责不在崔医女,这罪在璇玑,在璇玑腹里你的种,偏生这样顽强,药也杀不死它。” 她说完,抬眸冷冷望向龙非离。对上女人那张苍白倔强的脸庞,一双杏眸却濯濯发亮,龙非离重重一震。 “我只问你一句,这孩子你不想要是吧?” 他看到她垂了眸,凝向自己的肚子,细瘦的小手紧按在腹上。 有什么斥满了整个胸臆,他竟然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狠狠阖了阖眼睛,他咬牙道:“是。” “嗯。”其实一早便知道他的答案,心房还是狠狠一抽,璇玑笑了,捏了捏肚子,低声道:“龙非离,我想要它,可是我知道自己要不起。” “嗯,不要就不要吧,不要也好。”她鼻子一酸,泪水直直从眼里跌下手背,喃喃道:“不要最好,不要最好。” 有了它,她怎还舍得离开他,她还能逃到哪里? 边滚金龙图腾,龙非离袖子里的手早已握得紧窒,才没有过去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他做事从不犹豫,形势再艰难,他都很快便拿准下一步该怎么走。 但对上她,他却无法笃定。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要这个孩子,按照他的布置,距年家覆灭不会很久,到时处置她,杀或不杀,已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何逞她的孩子? 从来没有过一个女人像她这样,让他烦躁动怒至此。 只是,他对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算作什么。 他很早之前便做过一个决定。 与年相,太后,藩王,还有所有把西凉这块肥饵的外敌赌一场,这赌注便是西凉的大好河山。输了,便是他的命还有天下。 若赢了,便立心漪为妃,把她的孩子立做储君。 ...... 袖里双手手扣得紧得生疼,眸光却尽映着她的容颜。 突然,看见她从床~上挣起,穿鞋下地,她一身湿润的衣衫已教两个婢女换下,套上了件单衣,襟口没有扣好,露出单薄的锁骨。 她起得来,扶起地上的崔医女,轻声笑道:“去帮我煎碗药来,这次剂量不可再下轻。” 崔医女闻大惊,“娘娘......” 皇帝已经落了话,她看璇玑眼角犹有泪痕,心里恻然,一时竟怔怔站在原地。 璇玑放开她,靠到床边,哑声道:“去吧,这事莫再与他人说。” 她定定看着地面,又低低道:“龙非离,我只求你一件事,年璇玑不曾有过孩子,崔医女也不知道这事。” 崔医女心头一热,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要这孩子,但龙嗣一事,可大可小,她知道璇玑怕皇帝对自己已动了杀意,央求皇帝饶过自己性~命。 她迟疑了一下,又看向皇帝,龙非离神色冷漠,并没有阻止,一双眸子只灼灼盯紧璇玑。 她咬咬牙,奔了出去。 房间一时死寂。男人的沉默与冷酷......璇玑冷冷一笑,她的心便也像这安静得让人害怕的房间,瞬刻全数死去。 章节目录 180拿掉孩子 > 虽然站着对峙比较有气势,但腹疼得紧,璇玑慢慢坐到了地上。 在那个别院怀上的孩子,到今天也没多少天,还那么小,没有成形,竟似乎也知道他们要把它杀死了。她心中悲痛,突然想求龙非离放过它,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低头瞪着平坦的小腹,泪水又像断了线,把视线打糊得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包括斜斜睨上去他的衣袍。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头那股酸痛再也无法抑制,她只好把脸掩进膝盖,咬着手腕,不让哭声逸出来。 皮肉破了,血滑进嘴里,口腔咸咸的,可是依旧止不住声音。 前方的空气有丝异样,灼热粗重的呼吸。 璇玑咬紧唇瓣,抬起头来,却见龙非离半蹲在地上,拧紧眉心凝着她。凤眸里的情绪深沉,凌乱又炙烈。 她冷笑,狠狠一抹满脸泪水,“你走!” 龙非离却似毫无所觉,只是紧紧盯着她。 “龙非离,请给我留一点尊严好不好!”璇玑扶着床沿,斜斜歪歪站起来,一手指着门口,咬牙道:“你若不放心,就把徐熹或者夏桑叫进来看着我喝药,谁都行,你给我滚!” 腹中疼痛一紧,她不由得弯腰捂紧肚子,龙非离看她神色痛苦,心里一惊,伸手便要把她揽进怀里。 璇玑不让他碰,踉跄着侧身避开,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靠到柜子上,冷冷看着他。 龙非离又急又怒,道:“年璇玑!” 他身形一动,已来到她身旁。 门这时却被轻轻推开,崔医女端着药走进来。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所措。 龙非离眸光一扬,“滚!” 龙非离眼里的怒意盛极,崔医女大惊,颤抖着把药放到桌上,看了璇玑一眼,咬牙退了下去。 璇玑盯着桌上精美的瓷碗,哽咽着却又轻轻笑出声。 龙非离从未看到过她如此模样,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 他心里竟突然掠过前所未有的慌乱,神识微恍间,璇玑已走到桌边去,拿起了碗子。 药汁腥黑粘稠,刺鼻的味道,这一碗喝下去,和他便全部断了。以前还打算带着对他的回忆离开,以后,回忆也能统统省掉了,不必再费力气去忘。璇玑闭了闭眼睛,把碗放到唇边,微微仰起头,苦涩的药汁刚沾到唇,一股强横的力道向她凌空抓来,她吃了一惊,碗已跌滑出手心。 几滴滚烫洒落在手背,耳边是清脆的响声。瓷碗破碎在地上,浓黑的药汁开出墨泼似的花。 璇玑怔怔看向前方,数步开外,龙非离手臂笔直扬起,五指微拢。 那么霸道的武功!是他把碗打破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苦笑,双手掩上脸庞,慢慢蹲下身子。和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总要弄到伤痕累累才能收场。 龙非离,你到底想怎样。 灼热的气息却很快把她包围起来。一双温热的大掌落到她身上,她被他抱了起来,她想去挣扎,却发现刹那失掉了所有力气,那么倦,累。 枕在他的胸前,能清楚的听到他心脏搏击的声音,响亮而急促。 他抱着她在床~沿坐下,却没有放了她,只把她紧紧扣在怀里,头重重搁落在她的颈窝。 璇玑侧过身,望上男人的眼眸,唇角绽出抹笑,却满心凄凉,“龙非离,你还是杀了我吧,第二碗药,我怕我不会肯再喝——” 她的余下的话被锁进彼此的唇舌里,他疯狂地吻上她的唇,大掌撕开了她的衣服。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他挺身进入她的时侯,她的目光散乱落在地上那堆破碎的衣物上,竟忘了要挣扎。 他在她身上抽动着,她的双手垂在身侧,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分泌出热流,原来她还是会有感觉,可是心里空空荡荡,泪水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便低头一一吻去。 他粗重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颈项上,她肌肤上的每处。 模糊的眸光里,他的眸暗得深得无法描绘,他每一下目光都冷冷的却又紧盯着她,给人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在清醒的沉沦着。 偏偏这样的纠~缠,身~体竟然还会生出刻骨的欢愉,当他再次释放在她体~内深处,两人都微微颤抖着的时候,她终于绝望得想死去。 ******* 第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去,只是微微闭上眼睛。 她听到他起~床的声音,她知道他替她盖上被子,她甚至听到他在门外低声吩嘱一众内侍莫吵醒了她,又令人去御膳房传膳。 然后,他似乎静静离去了。 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抱成一团,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星光满布。是的,他该走了,离他与心漪见面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不到。 章节目录 181谁是心漪() > 外面声息静了,璇玑也下了床~,原来的衣服被他撕破,已经不能穿了,到柜子重拿了套衣裙穿上,坐到桌边。 未几,门外传来丝声音,“娘娘。” “进来吧。”她赶紧笑了笑,好让表情不那么僵硬。 蝶风和翠丫端着膳食进了来,两人在桌上布置着,翠丫道:“娘娘,你身子见好点没有?” 蝶风看了璇玑一眼,脸上一红,又轻轻笑开,附嘴在翠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翠丫一愣,又满脸通红地偷偷看向璇玑。 璇玑怎不明白两个丫头在笑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颈项,肌肤上满是他留下的痕迹。她苦笑,又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肚腹。 平日他对她并不惜力,刚才虽也掠夺索取,却用手撑在她两侧,不让身~体的重量全都落在她身上。 他一不发便走了,这孩子......他想怎么处置?这次他放过了它,下次呢? 也许她有过一阵子犹豫,但她现在却下定了决心:她要这孩子,不能让他拿掉它。所以她要逃,不能再拖了。 两个丫头侍候她吃过晚膳,璇玑道:“蝶风,宫里有没有西凉的地图?” 蝶风微微奇怪,“娘娘,你要这个做什么?” “宫中时日无聊,打发一下时间。” 蝶风扑哧一笑,“主子,若你也喊无聊,那其他各宫的娘娘怎么办?” “按蝶风说,主子你便是整个皇宫里皇上最放在心坎里的人了。” “死丫头!”璇玑心里苦涩,不想让两个女孩担心,脸上只是笑骂,“尽快帮你主子弄来,这是命令。” 蝶风蹙眉,“娘娘,你若不说,蝶风还真不知道有无这玩艺儿呢!容奴婢问问内务府那边看看。” 璇玑点点头,“这事勿张扬,凤鹫宫是冷宫,行事需低调,莫让人说了话去。” 蝶风笑道:“皇上待娘娘好,这冷宫可比哪一宫都金贵来着。” 翠丫不解问,“蝶风姐姐,你说皇上喜欢咱们娘娘,那为何还把咱们凤鹫宫贬为冷宫?” 蝶风看了璇玑一眼,倒有几分意味深长,“之前娘娘又去了金銮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上被气的,但我估摸皇上也是一时怒气,若真恼了娘娘,怎还会让娘娘到储秀殿侍寝?咱们主子倔,若娘娘若肯服软,求皇上几句,皇上欢喜了,咱们凤鹫宫还不鲤鱼翻身?” 翠丫连连点头。 璇玑好笑,这鲤鱼翻身也整出来了,服软么......对他,她确实多是倔强,细想起来,撇开他不爱她,他对她也确算包容了。 只是,蝶风不知道,金銮殿上的事,又岂是服软便能挽回? 她正想得出神,翠丫突然把几张纸笺递到她面前,笔墨砚也侍候齐整,放到了桌上。 璇玑一愣,翠丫已迭声催促,“娘娘快弄。蝶风姐姐听其他婢子说,各宫娘娘的礼物都已备得七七八八了,您还不抓紧点?赶紧服软,赶紧准备礼物,不然凤鹫宫就只能是冷宫了。” 听得翠丫的话,蝶风笑得腰都弯了,看了一眼桌的东西,叹气道:“娘娘,你这也能算礼物吗?” 璇玑拈起桌上的纸笺,也笑了。那是昨晚心血来潮弄的,此刻怎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每张纸笺都被裁小,上面写了些字,本打算再多写点便装订成本送给他。 目光悠悠落在纸笺上。 ——捶背五次。 ——吵架不还嘴五次。 ——煮茶五天。 ...... 她做的礼物券。 蝶风早打听过,各宫都备了厚礼,她撮弄的这些在蝶风看来也许是胡闹,也确是胡闹......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送他些什么,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还缺些什么呢?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小心意吧,礼物的事情,她并不想与年家商量,而她有的不过是他给的一些银票。 没有贵重,她能给他的只有心意。 今天的事以后,她实在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两个婢子却在旁虎眼金睛地盯着她。蝶风对她的礼物无语,但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情,催促得不比小翠省力。 灯光摇曳,主仆三人笑笑闹闹,倒也把东西折腾了出来。 蝶风看着桌上的小本本,抚掌而笑,“主子,现在看上去挺不错呢。” 翠丫也是一派眉开眼笑的。 璇玑揉揉眼睛,冷哼道:“当然是不错,你们在旁边负责吵,我自己一个人死弄活弄,当然是不错的。” 蝶风与翠丫吐吐舌,璇玑凝了眼窗外,吃了一惊,“现在什么时辰了?” 章节目录 182谁是心漪() > p.s.179节(181拿掉孩子)修改: 与年相,太后,藩王,还有所有把西凉这块肥饵的外敌赌一场,这赌注便是西凉的大好河山。 改为:与年相,太后,藩王,还有所有把西凉这块沃土当肥饵的外敌赌一场,这赌注便是西凉的大好河山。 —————————————— 蝶风想了想,道:“娘娘,约摸三更中了。” 璇玑心里一紧,脸上声色不动,只道:“你们都歇去吧,我也睡了。” 蝶风和翠丫应了声,把桌子快速收拾了下,便退了下去。 璇玑站到软榻前,把窗子打开了些,往院外蝶风等人住的小屋望去,看灯火都熄灭了,回头轻轻吹灭房中烛火,又在窗边站了会儿,待得四周俱寂,再无一丝声息传来,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碧霞宫。 她终于还是来了。在蝶风说已三更中的时候,她拿定了主意,没有一丝犹豫。 之前玉致带她来过这个地方,但两人只在外面待过,草长敛目,只见那宫殿一角檐瓦。现在走了进来,只觉心惊胆战。 主屋黑漆漆的大门对出,就着星光,满院苍夷。树木草花横斜,竹竿子上搭晾着些衣服,夜色里,看不清晰,却能辨出颜色已不再光鲜。 这里住着先皇昔日的女人,以后,也许会住上龙非离的女人。想到这里,心不禁微微一颤。 地上破缸烂瓦稻草,杂物凌乱,她走得小心,怕一个不慎,便掉进翠丫说的那个枯井。突然看得一处,稻草松耙微有异样,估摸便是那井所在。 翠丫说,那天她离开的时候,又拿了些枯稻草盖住了井口,本想遮蔽得仔细些,却听到有人从主屋走出来,便急忙走了。 小丫头倒还算心细。有一个地方,璇玑却觉得奇怪,即便是废置的井,冷宫的女人生活在这里,井里女尸,竟毫无所觉么? 这样说来,尸体被藏入井底后,该就即被人用稻草掩好井口,既知是枯井,如非偶然,倒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掀开草垛去查看。 但一捋稻草到底不算保险,沉尸的人必定考虑过这这点。据翠丫说,井并不很深,璇玑便估摸井虽不深,井底却必极宽大。受光线视线所限,即使把稻草移开,也未必能看见尸体所伏位置。 翠丫那天好奇却害怕,只敢匆匆一瞥......虽说井底阴凉,尸体腐败较常地要久些,但翠丫在极恐惧的情况下,短促的一瞥,仍能辨出尸体的几项特征,说出那是具年轻美貌的女尸,并且衣物甚是华丽。 那还能说明一点,井里的女人是具新尸。 思绪似乎越来越清晰,心头那抹战栗却越来越重,璇玑伸臂抱了抱身子,突然一阵似哭非哭的声音从主屋那腥黑的大门里从来。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翠丫那天听到的估计便是这些女人的声音了。并非什么鬼怪,却比鬼怪凄惨。 出门时,已经差不多三更中,这一路走来又花了好些时间。她不敢怠慢,眸光轻轻流转,寻找藏身的地方。 晾衣竹旁,竖了几枚高大宽阔的草垛子,草垛背后树影婆娑。 草垛宽大,虽说其后藏下数人也没问题,但那地方总嫌不够稳妥。时间焦灼,她咬唇正着急,院外这时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来者不下三四人。 一股冷意从背脊冲上,她大吃一惊,立刻躲到草垛后。 身形刚稳住,院子的门已被人推开。她捂住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却一动不敢动。 只听到男子轻淡的声音,“你们三个到外面守着吧。” 然后是高低不同的几个应答声。 是他!真的是他!璇玑紧张得腿脚轻颤。 头顶星光麻密,月光不成圆却也如水映,一堵草垛子,他便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她甚至能听得他静静踱步的声音。 心漪还没来。他在等心漪。四更天,他在这里等她。等那个他一直贴身收着有她名字的锦囊的女子。 紧张得快窒息的心里,似乎还满满漾着一股什么情绪。璇玑不觉苦苦一笑。 突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皇上恕罪,心漪又迟到了。” 浅浅淡淡的,那种感觉,与他的声音有些相像,却清柔舒婉,含了点笑意。 这声音并不陌生......璇玑重重一震,一张容颜,一个美丽的侧廓蓦地闯进脑里。 是她?! 她曾猜测过多次心漪是谁?她不认识的人,她不认识的...... 但......怎么会是她? 她突然不敢肯定,她知道接下来做的会很冒险,但她无法抑制那股快把她燃灼的烦躁和迫切。 咬了咬牙,伸手轻轻扶住草垛,头探了出去。 月光下,前方两个人静静相拥。 章节目录 183若有再生() > 月光下,前方两个人静静相拥。 他们侧站着,虽然有些模糊,但两个人的轮廓都能看见。 是她!真的是她! 这个人,她永远也比拼不过。胸腔一瞬被什么堵涌上,璇玑只觉得呼吸困顿,死死捂住嘴,直直凝着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她能看到心漪嘴角噙起丝笑,薄得似水,却明媚得像头顶这匹月光。 她也绽出抹笑,只是这笑,她想,必远不如心漪的美。 也许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心里便开始层层叠叠筑起一座塔,然后,现在她听到那东西啪嗒一声全数崩塌。 突然,龙非离放开了心漪,手臂一展,改把她环在怀里,冷冷道:“谁?” 璇玑正抬眸怔怔望着他对心漪的护卫姿势,闻顿时吃了一惊,浑身冰凉,她被发现了? 另一侧草垛子后面却传出悉悉的声响,一瞬之间,只见一抹绿影凌空纵起,从她身侧的草垛擒出一个人,一纵一跃,身形飞快已掠回龙非离面前。 那绿衫少年是清风,而被捉出的人竟然是......翠丫! 璇玑浑身颤抖,翠丫怎会在这里?难道翠丫一直尾随着她?她过于专注周围的环境,反倒没有觉察到? 翠丫藏身的地方与她就在同一平面上,实际上,刚才清风不但发现了翠丫,他还发现了她!她看到清风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复杂惊乱之极。 徐熹和夏桑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龙非离微微拧起眉,盯着翠丫。翠丫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颤抖惊栗。 夏桑蹙眉,侧过身子。徐熹却脸色阴沉,“你怎会在此?” 翠丫脸色惨白,惊得语不成声:“奴婢......奴婢睡不着,起来胡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一声薄响,徐熹冷笑,已从腰间抽出长剑,指向翠丫。 “皇上,要杀了她吗?”心漪微惊,“可她是年嫔的......” “她看到了你,不能留。”龙非离凤眸微凝,淡淡道:“徐熹,动手吧。” ****** 璇玑一直记得玉致转述龙非离的话时那飞扬的眉,那时,她们刚从宫外回来不久。 ——她身边多一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现在,为了心漪,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要杀死她的小丫头。 璇玑轻笑,伸手握了握,落入掌心的空气握不紧,凉凉的。 为了心漪,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你不能杀我的丫头。” 身形从满地树影婆娑里一点点现出来,所有畏惧突然尽数消失。 她慢慢走向他。 然后,她看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龙非离尤甚,脸色骤变,狭长的凤眸,他紧紧攫着她的每一步。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他眸光暗沉,语气粗嘎得几乎无法辨认。 璇玑一笑,“若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龙非离冷冷一笑。 “好吧,那么我知道了你生母的事情,还有心漪。” 他的笑,像尖锥捅进心里,一下一下,竟连吞咽唾沫也会生疼,璇玑握紧手心,转望向心漪,低声道:“如意姑姑。” 除去翠丫,他们这些人也曾像今晚一样站到一起过。为何,其中一人改变了身份,所有东西好像便全部改变。璇玑笑得涩了。 如意被龙非离轻揽在怀里,蹙眉看着璇玑,神色复杂。 璇玑凝向龙非离,笑道:“皇上,赏一句话,要怎么处置我和我的丫头?” 龙非离放开如意,紧盯着她,那火焠般沉涤狠戾的眸光,仿佛要把她撕碎,又狠狠阖上眼睛,转过身。 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白衣似雪。 清风突然望了夏桑一眼,夏桑苦笑。徐熹眉心一锁,在龙非离面前跪下道,低声道:“皇上,老奴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为了姑娘的安全,年嫔不能留!” 过了好久,璇玑才把徐熹的话反应过来......不能留,徐熹劝皇帝杀了她!仿佛被雪水迎头泼下,全身无一处不寒彻骨。随即,轻声笑了。 其实,在她走出来的那一刹,她已隐约有了这个认知:这个在几个时辰前还狠狠掠夺着她身子,临走前还为她轻轻盖上被子的男人,会不会杀了她! 如意咬唇看看龙非离,又看看她,垂了眸......这时,徐熹冷笑道:“夏桑,清风,倘今晚这事走漏一滴风声,后果不必我说,你们清楚。” 夏桑看了清风一下,又狠狠看了徐熹一眼,嚯地一声跪下,低声道:“皇上,人,不.....能留!” 清风一声低吼,撩起衣摆跪下,咬牙道:“师兄,动手吧!” 章节目录 184若有再生() > 他所有最信任的人都要她死! 终于,连苦笑也挤不出了,璇玑看了一眼清风,朝他轻轻点头,算是作谢......这个男人虽然现在也想她死,但刚才却存了放过她的念头,他明明看见她藏在草垛后,却没有把她交出去。 清风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头。 翠丫呆愣着,这时却疯了一般冲上来,哭道:“娘娘,你为什么要出来,是我不好,我害了你,如果我不跟过来......呜呜,我只是想帮你看看那个女人是谁......我不该来的,翠丫害了你。” 璇玑搂了搂她,把她推到背后,自己挡在徐熹的剑前。 徐熹的神色愈发冷冽。 璇玑凝眉看向前方背对着她的男人,心里明明已经空空荡荡的,却还会疼......他在考虑要不要杀她,为了如意。 考虑了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动了杀心。 嗯,他想杀了她! 肚腹又是一阵抽紧,她悄悄伸手按住肚子,一声不响等他的判决。 翠丫却从她背后挣出来,跪爬到龙非离脚下,头叩到地上,砰砰作响,哽咽道:“皇上,奴婢求求你,放过娘娘,她刚才还在屋里帮你准备生辰的礼物,你怎么能杀了她?” 如意看到龙非离的脊背微微一僵,她蹙紧眉,又看了璇玑一眼。 璇玑上前扶起翠丫,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来,语气却淡了,“傻丫头,求便有用了么?” 她的话刚落下,龙非离的声音低沉传来,“为什么要出来?” “我说了,我不能就这样躲在一角看着我的丫头被你杀死。像被你杖毙的丫鬟一样,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璇玑垂眸,看地上稻草被风轻轻吹起,又落回地面。 “在你之前,朕在这里杀了一个人。” 龙非离突然道,语气轻淡得像刚才他吩咐徐熹“动手吧”那样清浅。 有什么在璇玑脑里簇闪过,她一个激灵,颤声道:“她现在躺在这个院子的枯井里,对不对?” 不知道是谁微微抽了口气。 “嗯。”龙非离淡淡道:“你知道的倒多。” “她......是谁?”璇玑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至于抖得太厉害。 “后宫近日有一名贵人失踪了,你不知道吗?”他反问。 “你杀了你的妃子?”璇玑牙齿微微打颤。 前方的背影萧杀冷漠。 “她是朕的第一个女人,十四岁的时候就跟了朕,到现在七年。” 璇玑抱着自己的手臂,听他轻声说着,像在陈述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而朕在七岁以前便认识了心漪,年璇玑,你懂吗?” 璇玑心里一沉,突然想放声而笑,他要杀她!他最终还是决定杀了她! 如意一惊,咬了咬牙,重重跪下,低声道:“皇上,心漪求你,放过年嫔。” 若说他要杀她,让她绝望,那么如意这声求情......她宁愿被他杀死。 璇玑咬牙,轻轻放开翠丫,走到如意面前,缓缓跪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如意姑姑,璇玑自进宫起,你便帮我不少,也许直到待会死了,璇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璇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璇玑笑了笑,“莫要再为我求情。” “我学不来你的胸襟,我这人小气,我若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次,反之,我希望那个人也是那样。” “他的处境很难,我懂的,我这样的人果然不配与他一起,你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也难怪他心心念念都是你,我嫉~妒你,在我看来,你便是我的敌人,所以请别为我求情,我不希望我的敌人替我求情。” 如意怔怔看向璇玑,她苍白的脸上是绝然的平静,却偏偏有种流光溢彩的美。 如意突然有几分明白龙非离为什么待璇玑与别的女人不同......她与他多年感情,但她也越来越不敢笃定在龙非离心中,璇玑到底算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也许,璇玑死了倒好,只是——如意苦笑,“娘娘,你对心漪有大恩,我不能看着你死。” “大恩?”璇玑喃喃道:“怎么可能?” 如意闭了闭眼睛,道:“心漪的生父便是太后另一位弟弟温如平,他性~好渔色,妻妾多房,心漪与华妃温华敏是姐妹,不同的是她母亲是正妻,是帝都首富的掌上明珠;我娘只是私塾先生之女,一名过气的小妾,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一年,临到岁末了,各房都做了新衣,添置了新首饰,华敏新做了枚珍珠项链,很漂亮,各房的小孩见了都羡慕之极,我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后来,她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却一口咬定是我偷的。我不认,她便让家奴狠狠把我打了一顿,我娘在家中没有地位,谁会管我们?而我娘怕开罪了大房,也只让我道歉,我悲愤之下,偷跑了出府。” 章节目录 185若有再生() > “我又冷又饿,在街上流浪了数天,全凭一股犟气撑了,最后晕倒在年府后门。”如意低声道:“是你救了我,给了我饭食和衣物御寒。在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了微服出宫的先皇和茹妃,他们带了我进宫,后来太后见着了,问温家要了我做丫头,没有你,我在那个雪夜便死了,也不可能遇到先皇和皇上......” 璇玑踉跄着往后连连退了数步,脑里一片空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如意,“一饭之恩.....那个孩子是你,不是他——” 是呵,在麒园柳湖畔,他跟她说,年家小姐幼时救过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有说那孩子就是他,只是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他...... 原来却是如意,是如意。 那到底算什么?他在宫里处处护她,不过是因为他的心漪承了她的一个情,他代心漪还了这份恩......那他们之间种种到底算什么? 龙非离,我和你之间到底算什么! 抬手擦了擦泪水,却湿涌得更厉害,璇玑凝向犹在龙非离脚下叩头的翠丫,光洁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小姑娘满眼泪满脸血......她的脸容和当日受刑而死的小丫鬟重叠在一起,才十五六岁,都还是孩子啊。只是,那个男人却背脊挺拔笔直,冷冽得毫不动容。 环了所有人一眼,脸上或凝重或阴沉,可是,没有饶恕。 今夜,在这个院子里,她是孤独的...... “怎么,龙非离,你要我死,却不肯过来看我一眼吗?”她紧紧按住肚腹,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悲伤嘶喊出来,也许因为已用尽全力,一句,声音已经沙哑。 如意俯低身子,头触到地上,声音微微哽咽,“皇上,请放过她......” 璇玑狠狠抹着脸上的泪水,眼睛疼痛得快打不开,嘶声道:“如意,你欠我的已经全部还清,我求你不要求他,给我最后的尊严,好不好,我求你......” 如意抬眸,怔怔看着她,闭上眼睛,泪水轻轻滴落地面。 璇玑轻声道:“丫头,过来。” 翠丫泪血污面,愣愣看看背影冷硬岿然不动的龙非离,又回头看看璇玑,跌跌撞撞走到璇玑身边。 璇玑把她揽进怀里,伸袖替她擦去脸上脏污,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该把你留下来的。” 搂着璇玑脖颈,翠丫只是嚎声而哭,喘着气,嘴唇使劲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璇玑附嘴到翠丫耳畔,低声道:“丫头,记住:白战枫在烟霞郡。待会我死后,告诉皇上,你知道白战枫在哪里,你能带他们去找人。不要告诉他们确切地点,到了相邻的郡,就想办法逃,懂了吗?” 翠丫愣愣看着璇玑,竟还一时反映不过来。 璇玑放开她,站起身子,凝着前方的白衣男子,轻声道:“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阿离,小七祝你早日救回母亲......小七从小亲情单薄,那种滋味我懂.....” 无法止住的泪水把他的背影模糊了,她抬腕用力擦了擦泪水,看他身子微微震颤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也祝你和如意姑姑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吐出,璇玑望向徐熹,他持剑站在她身边,比谁都近,脸上表情也比谁都狠。一步还是两步?她一笑,快步上前,抓起那微垂在地的剑尖,刺进自己的胸口。第一下骇痛,只刺破皮肉,她咬牙,五指用力握了剑身,狠狠划入身~体深处。 倒下的一刹,头顶星空斑驳,苍穹如缎蔚蓝,她笑了笑,耳边却听得低吼的声音,是谁?泪水还在眼眶,眼角余光,看到所有人再次变了脸色,较她刚才走出来时浓重许多...... 她看到那抹一直心肠狠硬的身影转过身,似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狭长的眸,所有狠戾嗜血一瞬统统消失不见,惊恐痛苦地看向她。 没有摔到地上......白裳衣袂飘飘,他身形如光快,她的身子在跌仆落地面一刻,被紧紧抱进他怀里。 “小七——” 胸腹血流如注,她疼痛得连眼睛也打不开,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她听得他嘶声低吼,手指在她身上几处疾点,封住几处大穴止血。 身边人影綽綽,哭声,各种话语声焦乱。 “龙非离,让他们走开......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她攥紧他的衣衫,哑声道。 璇玑没有看到,抱着她的男人一双眼眸早如她身上鲜血一般红...... 鲜血把她的衣裙全数染红,把紫色渲成大红,像出嫁的衣裳。龙非离突然想起那天在华音宫看到她笑靥如花,一身红裳走进,举手投足间,胸~襟袖口处的织花蝴蝶仿佛便要挣脱枷锁,翩翩飞起。 听得她疼痛微弱的声音,他心胆俱震,紧环着她的手竟也颤抖起来。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各人都安静沉重地退开,夏桑制住了疯狂嘶喊的翠丫...... 他封住了她周身的大穴,可是她的血还是不断涌出来。 她还有她肚腹里还没成形的孩子会死。 给他亲手逼死! 章节目录 186若有再生() > 他放声而笑,把奄奄一息再也不能在他眼前生跳活蹦惹他生气的她紧紧按压在怀里。 她不知道,只要他不开口,徐熹就绝不会动手! 动手,两个字盘桓在唇边,他始终无法说出口。可是,一句“而朕在七岁以前便认识了心漪,年璇玑,你懂吗”却把她逼死了。 她快死了,他该高兴的,他再也不用做这该死的抉择,他与心漪认识十四五年了,与她不过只认识了一季......不过一季而已。一季怎抵得上这十多年的感情?即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毫不犹豫地杀了,因为那个贵人知道了这里。 狠心吗,不!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这生杀天下的权力,要堆砌多少性命在那龙座下面才能高处不胜寒? 可是,她那一句“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一句“阿离”却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崩塌,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绝不会杀她! 他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若舍得,不会在她打了他以后,还心焦如焚出宫找她;若舍得,他不会在看到风战柏碰她的时候,嫉恨若狂;若舍得,他不会让紫卫易容与年瑶光上~床,日后瓦解年家兵权的一些手段不必实施在年瑶光身上,直接用在她身便好;若舍得,他不会在她看哭红了眼,便出手把那碗药打碎。 在这样的时局下,他和她之间,他每走一步,都可能把自己逼上万劫。 他本是极厌恶她的,她有个背叛国家的不堪的父亲。 大婚之前,心漪却告诉了他这位年家小姐的事,恳求他在宫中对她多担待。出于淡薄的好奇,大婚那天,他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去了凤鹫宫。 见着他,她是惊讶娇羞拘谨的,他却一眼看破她身上大家小姐骄纵跋扈的脾气,并且她不算貌美,也并不聪颖,当晚,他没有碰她。对她,越发厌恶。 宫中怎会没有他的眼线,知太后要赐死她,他可不会成全太后给年相造反的好理由,从秋山连夜赶回救下她。 再次见到她,她当时被杖打得重伤,却奋力爬到他脚下,当她伸手抓上他的靴子的一刹,他有种感觉,她似乎哪里不同了。 然后,她说,请他救她的丫鬟。她没有让他救她,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丫头。 这个女子再次挑起了他的好奇。 后来他在夜里去了她的房间,不过是冷眼旁观,看戏。 可是,冥冥中,仿佛逆乱了什么,她倔强,慧黠,闯祸,说古怪俏皮的话,还似乎有着无限他嗤之以鼻的怜悯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麒园的屋檐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吻了她开始,也许要更晚一点......谁知道?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心里那股暴~燥的情绪,后来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竟会......想她。 在和自己的心腹静声议事的时候,竟也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时间更迭,三个月至于人的一生算得了什么?至于这大好河山算得了什么?他与她不过认识了三个月多! 他从不是犹豫的人,他拿捏不定日后该如何处置她,却在刚才她唤他一瞬已拿定主意:他,不杀她!绝不! 可是,他却听到剑刃入肉的声音,转身一刹,只看到她满身鲜血,如败叶落下。 她脸上却是平静的,嘴角还噙着笑意。 这样的笑,即便宫中第一美人温华敏也是比不上的。 可是,她快死了吧。 他刚才怎会对她动了杀心?她曾经那样笑着看他,嘴里说着“龙非离......”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你很累吧。又说:真好,你身边有能信任的人。 她说,我们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她为他研过露煮过茶,下水取锦囊,在年家为他毫不犹豫扑向那些刀剑。 ...... 还有许多,如此之多。 顷刻间,和她之间的种种全数如风如露扑面而来,不过一季多而已,百天之内,怎能留下这么多回想。 还是,每一寸,都去记住了? 她问他累不累,真是孩子气的话,每日谋划计算死生,怎能不累。 七岁以后,好好眠一宿也成了奢侈。 可是,与她一起,不论平淡激烈,却很恬静,竟隐约有能好好睡一觉的安恬。他的身~体能在她的身~体里达到极致的快乐,每回纠~缠完,她枕在他手臂上,听着她呼息细细,他也能慢慢阖上眼睛,一觉平静。 他要她! 她不能死,她的丫头不是说她适才还在房里为他准备生辰礼物吗? 第一次有她的生辰...... 仿佛也有人拿刀子在他心窝深处狠狠剜了数刀,终于,他清楚知道:他疼,如她疼。 “小七,朕现在就带你去找崔医女,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要一直陪着朕。”他咬牙嘶吼,便要把怀里的人抱起来。 意识在深痛里一点点散去又勉力聚回,璇玑眯着眸,慢慢看清他因痛苦和愤怒而狰狞扭曲的脸庞。 “你这个样子真丑。”她低低笑着,“别去,省得你去了,万一这么不幸把我救活,你便又得后悔。” 章节目录 187若有再生() > 龙非离喝斥道:“别说胡话。” 他不想她死了么,呵呵。璇玑闭闭眼睛,电视里都是怎么演的?经典对白都是怎么说的? 想了想,摇摇头道:“我知道我不行了......” 她说着想笑,唇角才刚绽了点弧,却牵动了伤口,她咬紧牙,攥住他衣服的手又紧了些。 龙非离看得她这模样,心里又惊又痛,正要把她抱起,她却死死扯住他的衣衫。 “龙非离,我就说几句,不然待会挂掉还没说话,我就亏大了,妈~的,死太监的剑咋这么锋利......” 她脸上血色已无,一双唇干涸苍白,他骇怕,怒道:“说!” “放过我的丫头,她什么也不知道,把她放回民间,好不好?” 她要跟他说的就是这些?为什么到死了,她还想着不相干的人,龙非离越发愤怒,一双手把她抓得死紧。 璇玑的心却再次一点点凉了,他似乎很生气很生气,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暴~躁压迫的气息。他的唇紧抿......他还是不肯放过翠丫。 “龙非离,我以为我死了,你起码会有一点伤心,也许你就会放过我的丫头,可是原来我在你心中连如意姑姑半分也不及,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是......” “你不能杀她,她知道......她知道白战枫在哪里。”她说着,血气上涌,一口血从喉中涌出,湿了他满手。 龙非离骇道,“小七,别说话,朕放过她,朕放了她。” 他心中为她还念想着翠丫的事怒意翻腾,又听得她说“我以为我死了......也许你就会放过我的丫头”,才知道她竟抱了这种心思,一下间,浑身冰冷震颤,哪还顾得上她后面说了什么? 璇玑苦笑,却想:原来白战枫的消息比她的命来得更重要。 至此,这个男人把她心里的东西全部掏空。 “龙非离——”胸~腹处的伤口疼得发颤,手脚开始冰凉,她的意志抗拒着,却还是哆嗦着唤了他的名字,本能地往他怀里偎了偎,慢慢闭上眼睛。 龙非离大惊,这下再也不理会她说什么,把她抱起,沉声道:“夏桑,立刻把太医院的院正还有崔医女都传到储秀殿。” 夏桑刚才点了翠丫的昏睡穴,这时赶紧把翠丫放到清风手里,朝龙非离颔首,施展轻功跃出了院墙。 龙非离足下一点,身形飞快掠进黑暗中。 清风一声不响,把翠丫往胁下一挟,紧跟在龙非离背后,也没入了夜色里。 徐熹脸色呈出几分破败之色,走到如意身边,轻声道:“姑娘这些年来为皇上做的,老奴都看在眼里。莫嫌老奴多嘴,姑娘心眼儿好,只是刚才你实不该为那年嫔求情,姑不论她会不会背叛皇上,他日功成,她必是阻碍你母仪天下的绊脚石。” 如意紧紧闭上眼睛,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徐总管看着心漪长大,总管待心漪好,心漪是知道的。只是,年嫔是心漪的恩人,皇上与她相处了些日子,总有些情份在......总归,我相信他。” 徐熹收剑回鞘,一声苦笑,缓缓离开。 天阶星密,夜凉似水,如意抱了抱手臂......当他把满身鲜血的年嫔抱进怀中,直至离开,他都没再看过她一眼。 因为,年嫔受伤了......皇上,若受伤的是心漪呢?你会怎样? 她慢慢踱出院子,背后有轻微落地的声音,她知道是他的紫卫在清理血迹。 屋檐上,一双蓝绿的眼睛盯着涂抹血迹的几名紫衣人,待他们悄无声息离开后,它才嗖的一声从檐上跃下,鼻子轻轻在地上嗅着,闻到了淡淡的甜惺的气味,它伸舌舔了舔,一滴泪珠滑出眼眶。 ****** 这样的情景,以前也经历过,他抱着她穿梭在黑夜的皇宫里,那种飞翔与自由的感觉。璇玑慢慢打开眼睛。 男人看到她醒来,眸光微闪,似喜悦异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小七,别怕,很快便到储秀殿,朕一定会让他们治好你的。” 璇玑笑了笑,“龙非离,我只怕他们救活我......若真的有再生,我们之间两仡吧,小七必不......再爱你。” 她孱弱却淡漠坚定的语气......龙非离心下一沉,抱着她的手蓦地又扣紧几分,两人本来已紧贴的身~体更无一丝一毫缝隙。 “不行!”他沉声说得句,怀里的人却已轻轻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储秀殿灯火通明,灯火依递着在皇宫各处亮起,后来,整个皇宫明如白昼。 年嫔身受重伤,原因不明! 各宫妃嫔披衣而起,领了内侍宫婢赶往储秀殿,却无一例外皆在院外被禁军统领所带百名禁军截下。 院外,隔着人群,多双眼睛恨恨望着皇帝寝宫门口不断焦急来回进出捧着铜盆,各种器皿,药膳的宫女。 水晶帘内,皇帝一身白衣染红,站在床~侧,凤眸一动不动盯着床上女子,崔医女微微颤抖着双手在女子身上动作着,数个医僮在旁侍候着,太医院正副两名院正低头站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章节目录 188朕陪着她 > “皇上......”崔医女转身看了看几个医僮,又看了眼两位院正。 医女当中,她的医术最高明,若与太医院两位经验丰富的院正来比,却还是稍逊,她明白皇帝是顾虑年嫔的伤势,万一她施救不来,便不避这男女之嫌了。 龙非离挥了挥手,把医僮打发下去,道:“说!” 崔医女的目光抹过院正,龙非离深深看了眼璇玑,却道:“但说无妨。” 崔医女咬牙,走到龙非离面前,跪下禀报道:“皇上,娘娘体弱,几度闭气,加之血行不足,龙子气息已断。” 龙非离脚下微踉,他刚才跟她说,他不会让她和孩子有事,他要他们一直陪在他身边......她的伤势,他知道,孩子必然保不住,不过是安慰她的话。 饶是早有准备,此刻听到崔医女说出,他还是重重一震——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她说,龙非离若有再生,我们两讫吧。 那时他已沉痛慌乱,若孩子也没了,他们之间......他神色一整,咬牙淡声道:“继续说,朕要知道她的伤势。” 一旁两名院正互望一眼,大吃一惊,这位年嫔娘娘竟怀了龙嗣! “皇上,娘娘胸~前剑伤甚重,第一道伤还好,这第二剑却下了狠力——”崔医女冷汗满额,她为年嫔清理伤口,早已看出那是自杀所伤。 年嫔为何要自杀?是因为日间皇帝下令要把孩子拿掉?只是这孩子却还在啊!宫闱之事桩桩是险是秘,尤其涉及到这帝妃的.....自己所知之事,已然太多,怎不慌怕? 龙非离脑里却只是崔医女那句:这第二剑却下了狠力。 他袖手狠握,才勉力压制了去看床~上女子的欲~望,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她若死了,朕便杀光太医院的人!” 崔医女汗湿透背,两名老院正也骇得慌忙跪下,一同看向崔医女。 崔医女颤声道:“这剑伤,奴婢已处理过,又用了皇上赐的护心丹和大内最好的金创药,娘娘若能挨数个时辰,这药力一挥,性命便无虞。只是这腹内死胎,须得紧急清理,否则,恐拖了病势,奴婢......打算用血导之法,把它化成水血,从娘娘体~内排出——” 血导之法......两名医正立时明白了崔医女话里隐意,却见皇帝一声不响盯着地面,神色阴鹜,似并未所觉。 副院正咬了咬牙,爬跪上前道:“皇上,这胎血污秽,需把娘娘移到别处,莫污了皇上宫殿。” 龙非离一怔,随即大怒,抬脚便把那副院正踹翻。 “她的身子怎还经得起颠簸,她哪儿也不去!朕就在这儿陪着她,要施任何手术,就在这储秀殿里施!” 这导血取胎不啻于女子生产,是极污秽之事,别说之一国之君,即便是皇室贵胄,下至平民百姓,男人也断无在房中观看。更逞论他毫不忌讳,让帝妃在自己的寝宫里接受手术。 三人惊愣得说不出话来,副院正想起太医院曾对这年嫔不敬,他与院正当时虽不在,但到底是太医院之咎,一时之间不禁冷汗涔涔。 还在怔骇间,只听得皇帝冷声道:“崔医女,立刻动手术。” 崔医女一凛,赶紧应了,快步走回床~榻,却见皇帝已把昏迷的年嫔抱进怀里。 年嫔气息微弱,脸色苍青,皇帝却毫不在意,轻轻吻在她额上,又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听去似乎是些安慰的话。 崔医女侧身望了两位医正一眼,三人越发吃惊,这位少年天子并不好狠嗜杀,只是,若今晚赎不回年嫔娘娘之命...... ****** 璇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异常寂静。 她稍稍一动,牵动了伤口,立刻痛得呲牙。目光还有点模糊,往外面打量去,立刻吃了一惊。那个坐卧在她身旁的男人——双目微阖,眉心紧皱,平素一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此刻,眼底泛青,颌下一片青茬。 哦啊,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终于尝到女主光环的滋味了。 可惜的是,时间已经错过了。再说,她从来也不是女主。 嗯,她没死。她笑了笑,没管胸前密裹的纱缎,眸光落到自己的腹上,手轻轻按上去......已经没了吧。 一只手也轻轻抚上她的手。 她一怔,知道他已经醒了。 美丽修长,他的掌很大,把她的手完全裹住。温暖干燥,她向来喜欢,只是,此刻却有丝厌倦。 把手抽出,微微偏过头,里面那床沿雕花,云蒸龙腾,这是储秀殿?她微叹。 整个人却已被抱进温热结实的怀抱里。那人的动作,小心翼翼。 璇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轻声问,“孩子,没了吧?” “嗯。”背后男人的微微一僵。 “嗯。”璇玑也回了声......在那种情况下,怎可能还存活?得到证实,心却还是紧紧一搐。 “咱们还会再有孩子,你若想要,朕——” 皇帝的声音绷得有似紧,璇玑一笑,淡声打断了他,“不会再有了。” 章节目录 189交换条件 > “怎会没有?等你的身子将养好,咱们便再要一个孩子。”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能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怒气,璇玑一怔又失笑,他这是跟谁在生气? 龙非离听得她笑,似乎也怔了怔,道:“小七。” 璇玑皱了皱眉,“皇上,这称呼不适合你我,那时是臣妾不更事。” 她平日多是连名带姓的唤他,陡然听得她语息淡漠的一声“皇上”,龙非离微微拧了眉,压了压心头的燥意,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你不是不想要吗?”璇玑反问。 “是你的孩子,朕就要。”他的手抚过她的肚腹,把她抱得更紧些。 哦,像苦媳熬成婆,她也似乎熬出了头,璇玑苦笑,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心头那抹倦意却越大,轻声道:“以前,臣妾并不想要孩子,现在也一样。” “别与朕怄气,孩子,朕会给你,还有份位。” 听得他声音里那抹怒意更重,不过是紧紧压抑住,璇玑也微微怒了,反唇以讥,“份位?皇上要立臣妾的孩子当储君吗?” “你想要这个?”他的声音微凝。 璇玑一声冷笑,“皇上大可放心,皇上是什么心思,臣妾明白,臣妾不会与如意姑姑争抢什么,以前不懂事,也从没有想过这个,碧霞宫之事后,更加不会。” 她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紧紧咬住唇瓣,才没逸出声音来。 龙非离却吃了一惊,微微沉了声音,道:“别说话,再睡一会,朕陪着你。” 璇玑也不再接之前的话题,估摸他不想听,她也不爱说,想起一事,突然心里一紧,“我的丫头呢?你没有把她杀掉也扔井底去吧?” “朕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动她,她在凤鹫宫。” “嗯。”璇玑总算松了口气,想了想,转过身,望向他。 她这一下转向毫无预警,龙非离看她秀眉微蹙,伤体未愈,一张尖尖的小脸愈发清减,心里一拧,把她的头按进怀里。 轻轻吻上她的发顶。 璇玑极抵触这样的亲昵,手掌抵在他的胸膛,想起要和他说的事,咬了咬牙,才没有推开他,低声道:“龙非离。” 她抗拒着他,他焉不知道?龙非离又怒又惊,但她身~体未愈,对她用强,他丝毫不想,这时,听得她浅浅一声,心里却是欣喜若狂。心想,若她开口向他讨要什么,他也给她。 “我跟你说个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璇玑微微叹了口气。 “你说。” “碧霞宫的事,翠丫确是无意得知,后来又告诉了我,我早已告诫过这丫头,这事只能烂在心里,自此不可再提。后来我们再去那里......说来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心里心心念念的女子,除此,真的再无其他了。” 听得她说“心心念念”时那苦涩的轻笑,龙非离心里一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龙非离,其实冷宫之事很简单,你若肯信我,便不会要杀我。”璇玑说着也稍稍出了神,喃喃道:“说来,你终究不肯信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自她醒来后便一直紧绷了的情绪,在她凄凉的一句“你终究不肯信我”终于抑压不住喷薄而出,他把她从怀里拉出,吻上她的唇。 狠厉的,重重的,吸吮索要着她的味道,直至她用力推搡着他,才把她重揽进怀里,低低的,一遍一遍道:“朕信。” 璇玑自嘲一笑,“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相信,信还是不信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帮你办到。” 她明白皇帝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只是,都?璇玑想说:若我旧事重提,要那储君之位呢?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又不是真要,他也不会给,这些话多说了没意思,只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小七?”龙非离微一沉吟。 “白战枫。” 龙非离一凛,却也是这时方记起她昏迷前在冷宫所说。 “你怎会知道白家后人在哪里?”他捋了捋她额际滑下的发,淡淡问。 “佛曰:不可说。”璇玑笑了笑,“龙非离,我与你交换一个条件吧。” “没有他,朕也答应你。”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 “不好,只有这样,我和你才不拖欠,我想从你身上取些东西,便该拿东西去换。”璇玑笑道。 龙非离眸光倏暗,紧紧捏着怀中女人的肩,怒道:“你是朕的女人,朕不需要你拿东西来换。” 璇玑想了想,突然道:“龙非离,你在意我吗?” 年轻的皇帝一怔,璇玑眼角余光往他脸上瞟去,看到他俊脸微红,她差点没笑出来。 “嗯,好吧,你不说话,我便当是了。” 周围的气氛是沉默,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极紧。 璇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我跟你说,我胸~口痛,我想睡觉。” 她话一出口,龙非离立刻变了脸色,“朕传崔医女来。” “不,我只是想睡觉,可是你老不给我说我想说的事情,我就不能睡。” 章节目录 190拿到圣旨 > 龙非离看她神色娇嗔,喊痛一说倒有九分是假,却又生出几分无奈,发现自己竟可耻地怀念着她往日的泼皮与耍赖,微叹口气,道:“说,朕允你便是。” “我知道白家后人的藏身之地,我带你出去找他。” 龙非离眸光微敛,伸手捧住她的脸,“你真的只是年相的女儿吗?” 璇玑知他疑虑,仰头微笑,“若我不是年相的女儿,你说我是谁?” 龙非离突然掀开她的衣襟,璇玑吃了一惊,皇帝的手指却抚过她胸前的朱砂小痣,寸许下便是伤口所在。璇玑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边变得微凉,动作小心。 “父皇寿筵大宴群臣,你娘亲是一品诰命夫人,你幼时曾随父母进宫,朕以前见过你,也看过你这胎记。” 璇玑好奇,又扑嗤一笑,“你那时才几岁,怎会去看人家小女孩这等私~密的地方,真是个色胚子。” 龙非离挑眉一笑,“看了便看了,反正你也是朕的人,不差这朝夕。你那时约摸三四岁的模样,夜宴期间,朕与几名皇子嫌着闷气,便悄悄走开了。你的乳~母恰好领着你在御花园玩耍。” 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事来,瞟了她一眼。 璇玑越发好奇,只连声催促着他快说。 “你尿湿了裤子。”皇帝促狭轻笑。 璇玑呆了呆,满脸黑线,随即怒道:“你诋毁我。” 龙非离笑道:“君无戏。” 璇玑面红耳赤,“怪不得你厌恶我,原来是小时候落下的阴影。” 想想好气又好笑,倒没想到原来的璇玑与这男人还有过这种缘份,不禁格格笑出声来。 一笑,伤口便止不住的疼痛,她咬牙切齿。 龙非离看她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心里不禁微微一荡,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任她满头秀发散落在他得到手臂上,吻上的她的额,低声道:“那是以前。” 温热湿润的吻,璇玑没有去抵抗,心里却淡漠凄凉,清楚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只是离宫前,不能过多拂了他的意。若教他知道她真正想法,她这辈子就别想再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的发被他握在手心,他的声音淡淡传来,“那时,你弄得一身狼狈,你乳~母又没把你的衣服带来,还是三哥把外袍脱下来给你。” 璇玑失声道:“紫宁那变态?” 龙非离点点头,又道:“七哥和十弟也在。” “脱光了换衣服?”璇玑继续黑线。 “嗯。” “龙非离,咱们换话题吧。” 皇帝凝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深了。 “小娃儿倒没什么要紧,现在你的身子只有朕能看。” 璇玑返过身,避开他的眸光。 她真的知道白家后人在哪里?他的女人身上似乎有着许多秘密,但最让他烦躁的是......她在抗拒躲避着他! 龙非离握了握手,将心头那股烦躁薄怒压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温声道:“想要交换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总觉得,有一天,你还会再杀我一回。”璇玑笑道。 那股怒意终于被她激得爆发出来,龙非离咬牙道:“朕不会!” 璇玑也不与他争辩,漠漠看着床~顶道:“在碧霞宫的事之前,我也以为不会。” 她凉凉的语气,他又惊又怒,恨不得把她捏碎,但掌下的她身子孱弱,单是胸~前那些白纱便刺痛了他的眼,他冷笑道:“那你想朕怎样做?” “龙非离,我要你一道圣旨,无论以后我年璇玑犯了什么过错,你必不动我凤鹫宫一奴一仆!” 璇玑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炯炯看着他。 她脸色苍白,眸光却生气盎然,想到两天前的夜里,她满身鲜血倒在他的怀里他差点便失去她,他忍不住一阵骇怕,他爱看她这副倔强却生机勃勃的模样,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好,朕答应你。” 璇玑忍不住捂嘴而笑,若不是伤口疼痛,她早就跳了起来,这道保住凤鹫宫的人的圣旨终于拿到了!她可以出宫了! 只是,万没想到那本小札的谶文到最后竟为她出宫所用。 蓝眸帅哥说,这是一个人一生的札记,那就是说,那人在写这札记的时候,所有事情已经发生过;它到底是他们这些人中谁的札记? 千百年以后来看,到底是先有了她逃宫这事,还是先有了这小札?鸡和蛋的问题,兜兜转转,竟不知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她想着,一时恍惚,直到他的手抚上她的眉眼,她才回神,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宫?” 龙非离看了她一眼,却问:“你不仅知道白家后人的行踪,你还知道他的名姓?” 她吃了一惊,自己一时不慎,没想到龙非离却注意到了这细节。 她强作镇定,道:“我既知道白家的藏身所在,知道他们的名姓又有什么稀奇?” 龙非离轻笑,没说什么,良久,淡淡道:“为什么非得你我出宫去找?你把他的行踪告诉朕,朕着人去便成。” 章节目录 191赐婚风波 > 璇玑一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若不能出宫去,她刚才所做一切,包括求得凤鹫宫的保命符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待了!以前,多一秒是挣扎,现在,多一秒是痛苦。 “龙非离,只有我也出去了,我才会告诉你白家后人在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她的头顶上。 他很少有不冷静的时候,而冷静的他是可怕的。不能有丝毫让他知道她要真正离开的念头,只能放手一搏。璇玑道:“在这里会老想起那晚的事情,我只是想你陪我出去走走,若你无法走开,派人与我去也行。” 她说着从他怀里出来,躺到一边,两眼睁大望向床~顶华隆的雕花。 背后,没有任何动静,她陷入微微的绝望。 良久,她被他重抱进怀里。 “你想朕陪你出去走走?”他炙热的气息打在她背脊的衣裳上。 他的语气却甚是透薄,她无法听出他任何心思。璇玑苦笑,她当然不想他陪她出去,有他在,她能逃跑的几率低之又低......只是这却是消除他疑虑最好的方法。 她猛地转过身,凝上男人深沉的眼睛,“龙非离,我......” 顿了顿,咬咬牙,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好不好?” 她突然的靠近,龙非离微微一震,立刻伸手抱紧她,她这副模样,他无法拒绝。 “容朕想想......” “嗯。”璇玑闭了闭眼,过犹不及,物极会反,她不敢再多说,刚才费心思在事情上还好,这时稍放松下来,只觉伤口辣辣的痛。伸手按住了。 她微小的动作,没有逃得过龙非离。 他的声音抿进了丝深凝,“很疼?朕立刻帮你传医女。” 她刚想说不用,他已迅速起来,走了出去。 珠子落下噼噼啪啪却是轻轻的声音......她的记忆里,徐熹和夏桑一直跟在他身边,似乎,因为她在,他把他们遣退了;他们不在,一些事,他便要亲力亲为,水晶帘映着他高大的背影,璇玑的眼睛有丝涩痛。 到他重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低声道:“你让人把我送回凤鹫宫吧。” “为什么?” 璇玑一愣,他这句“为什么”问得似乎极理所当然,反倒好像是她没有了理。 “我在这里,你不方便。” 龙非离的语气微微不悦,“你就在这里。”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还是病人,你不好要我打地铺吧;不像往日,我现在是病体,身上又血又腥的,把你这里弄脏了......这气味也不好,你和我一起睡不适宜。” 又是这种轻漠的语气!虽有意压抑,龙非离也不由得微微怒了,冷笑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朕哪天不是和你一起睡!脏?你导胎当天,被褥也换了好几床~,现在来说脏不嫌迟么?” 他冷冷盯着她,却见她脸色微微一白,心里一惊,一丝懊意爬出......那个孩子,是两人之间的嫌隙。 璇玑翻了个身,两人没有说话。 她伤口疼痛,很快倦意渐重,他的声音从背后硬邦邦的传来。 “你睡一下,崔医女很快便过来,朕替你传午膳。” 他似乎又走了出去。 璇玑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睛,却听得珠子碰撞,水晶帘处,他淡淡道:“你就在这里,以后都在这里。” ****** 璇玑再次醒来的时候,龙非离已经不在储秀殿,代替的是数名宫婢。 看她醒来,一名年岁稍长的宫婢恭敬道:“娘娘,崔姑姑刚才来过,替你换了药,又炖了些药汤,奴婢先侍候你用膳,午膳后好用药膳。” 她说着,又对其他几名婢子道:“药汤在御膳房煨着,你们赶紧去拿过来,皇上临走前千叮万嘱了的,娘娘用完膳,就得立刻让她喝药。” 璇玑怔怔看着其中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她也确实饿了,在那领头的大宫女的搀扶下,吃了点东西,问道:“皇上呢?” “回娘娘,娘娘卧病在床~几天,皇上心疼娘娘,也没出过这储秀殿,更别说上朝。刚才听夏总管说,估摸是去了金銮殿处理些紧要的事情。”那大宫女笑道,神色恭谨又艳羡。 她不要他这样待她!璇玑心底腾起丝烦躁,越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看了看房内几名宫女,心里一计较,对身侧的大宫女道:“姑姑让她们下去吧,你在这里侍候就行。” ...... 储秀殿外,众多禁军在巡视,数名宫婢出得来,静静候立在门口,皇帝下了命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储秀殿。禁军统领段玉桓也过来几次,嘱咐了莫让任何人扰了年嫔娘娘休息。 未几,房门快速打开又合上,大宫女低头急急走出,似是被年嫔吩咐了什么事去办。 ****** 御花园。 大宫女匆匆走了段路,又捂住胸~口。她抬起脸来,午后微炽的阳光打在脸上,却照不出血色,一张小脸又青又白,哪里还是那个大宫女的模样,正是璇玑。 她把大宫女劈晕在房内,现在她只想回凤鹫宫,去看看蝶风翠丫她们。 前方有人走来,似乎是数个太监簇拥着一名华装男子,她一惊,赶紧低下头,往旁边的小径走去,却听得微一沉吟,紧接着,男子轻声吩咐太监,“把那名宫婢带过来。” 章节目录 192赐婚风波() > 璇玑心下暗咒,这又是谁啊?千万别是紫宁那厮或龙梓锦等人就好。 那太监把她领了过去,她咬牙垂眸,只听得那男子淡淡道:“抬起头来。” 这道声音......璇玑一愣,抬眸看去,眼前的男人年轻而英俊,眸如玉般温莹,眉心却微微皱着。 两人目光一碰,男子一震,随即嘴角轻扬,“果真是你!” 他顿了顿,低声道:“原来你是宫里侍女,怪不得。” 璇玑的惊讶不比这男子小,是他! 那天,帝都街头,认识了三名男子,其中之一,便是眼前之人,云杨! 这时,旁边拉拨她过来的太监喝斥道:“你是哪房的宫女?这般不懂礼规,见了七王爷还不快下跪行礼?” 七王爷?这自称来自乐阳郡的年轻男子,竟是龙非离的兄弟?! 璇玑吃了一惊,苦笑......还真给她猜中了,那三人倒真是来头不小,非常不小!云杨是这等身份,其他二人呢? 敢情那太监并不认得她......不然教七王爷知道她这宫妃私出宫闱,还逛那烟花之地便麻烦了,她连忙福了一福,低头佯做惶恐道:“奴婢见过七王爷,王爷千岁。” 龙修文冷冷看了太监一眼,那内侍一惊,他教习宫女,原是讨这位王爷高兴,却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他。 璇玑没听得声息,心里正不安,一双大掌却按上她的肩上扶起了她,只听得龙修文温声道:“年旋,故友相见,你便不认得云杨了么?” 他果然早知道了她是女子!璇玑决心把概不相认进行到底,只道:“奴婢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不懂?龙修文冷笑,他却记住了这张脸。抬手微微一挥,几名太监见状,立刻识趣站到一边。 下颌被轻轻勾起,璇玑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肩膀却教男人紧按住。 “你在躲我?”他的声音有丝不悦。 帝都长街上的云杨是睿智谦和,一派彬彬文质的,眼前的男子却隐隐多了分霸道,璇玑微微叹了口气。 “王爷,奴婢还有事,请容奴婢告退。” 龙修文微微一怔,他城府极深,素来内敛,刚才却泄露了自己的情绪,盯着女子一直低垂的脸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道:“年姑娘,你不必怕我,若本王说,本王想带你回去封地,你可愿意?” 璇玑闻,怔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带她回去,那意味着什么......她皱眉,抬头望向龙修文,后者正目光灼灼凝着她。 不过一面之缘啊!璇玑慌乱,正寻思脱身之法,却听得背后一声冷笑,“龙修文,你这伪君子。” 璇玑一怔,龙修文已微微沉了脸色。她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脸色阴鹜领着一众侍从走了过来。 这样的服饰,这个男人,璇玑哀叫,若看黄历,今日必定出门不宜。早知如此,她便乖乖留在那人寝宫里面,过几天猪一般的生活再说。 迎面而来高冠束发,中镶熠熠大红宝石的男子不是纳明天朗是谁? “阿旋。”纳明天朗看得她注视自己,展眉一笑,那阴沉的神色消退微分,快步走了过来。 璇玑还没来得及反应,纳明天朗已经环上她的腰。 龙修文的一手却仍按在她肩上。 璇玑苦笑,这样的相认会把她的心脏吓出毛病的。 “这位公子,请问又是谁?奴婢并不认得......” 好吧,闭嘴吧,两个男人已彻底把她无视,璇玑苦笑再苦笑,纳明天朗已冷冷道:“七王爷,请放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二王子刚才不亦说本王是伪君子吗?”龙修文嘴角一勾,道:“王子莫忘了此次来西凉的目的才好。” “你......”纳明天朗大怒,扬手指向龙修文,“原来你当日早已看上她!年旋,爷今日是要定了!我便不信以我之尊,西凉皇帝会吝啬一名宫婢!” 龙修文眉目一划,冷笑道:“王子此来是向玉致公主求婚,难不成咱们西凉王室还兴买一送一不成?本王尚未娶妃,王子说,若本王向皇上请求赐婚,皇上应还是不应?” 璇玑心肝乱跳,吓得不轻,这纳明竟就是月落国前来求亲联姻的王子,而龙修文他......竟请求赐婚? 若这事闹到龙非离那里,可得怎么收场?别说出宫了,她立刻便可以再死一次了! 怎么办才好? 一激动,立刻感觉到里衣濡湿......伤口似乎裂开了。她疼得咬住下唇。 龙修文与她正对,看她脸色惨白,心下一凛,正想出相问,却看得璇玑抬手一指侧方,惊道:“皇上。” 他一怔,纳明天朗也看了过去,璇玑早把身上所有力气集中到肩手,趁这一隙,肩膀使劲往后一缩,挣脱了龙修文搁按在她肩上的手;手肘同时往纳明天朗腹部一撞,两人猝不及防,都松了钳制,璇玑总算脱了身,往后便跑。 还没走得几步,却见所有人全数下跪,俯身道:“叩见皇上!” 章节目录 193赐婚风波() > 还记得第一次与玉致见面,骗她说有猪在天上飞,也没见猪在天上飞啊,这回胡说皇上来了,那人怎么就真的来了! 璇玑这回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他来了,她死定了!现在,管他是皇帝还是影帝,先跑了再说。 在所有人向皇帝行礼的身影里,她一枝独秀的身影实在明显,很快腰身一紧,被人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她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头垂得极低,伸袖子微微敛了,瞟了眼捉住他那人的衣饰,却正是纳明天朗。 璇玑挥开他的手,跪下,咬牙切齿:你这蛮夷,你这蛮夷。 颤抖着盯着地面,龙非离还没发现她......往前一点的地方,只听得龙非离笑道:“王子和七哥不必多礼,看两位相谈甚欢,这都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一道微侃的声音接过,笑道:“是啊,七弟和王子给咱们说说,也让大家同乐一下。” 他顿了顿,又微微好奇,“王子手上的小婢是......?” 这声音,璇玑认得,是紫宁那厮。这人果然与她相克,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越发慌乱,眼角余光往下览去,龙非离身边,徐熹三人个个不漏,还多了个龙梓锦和龙立煜。 纳明天朗看了龙修文一眼,凝眉道:“纳明未到贵国前,便多听臣下说西凉人洁地灵,到亲身到此,才知所确实不虚。便是一名宫婢,也是聪颖慧黠,纳明极为中意,望皇上能赐予纳明。” 龙非离微一沉吟,道:“哦,有此等事?” “王子风流倜傥,倒不失为一桩美谈。”龙梓锦轻笑。 龙立煜挑眉一笑,“王子与藩王同向玉致公主求婚,王子身份尊贵,但姻缘一事亦难说,若最后不能抱得美人归,得一美婢,总不枉来此一趟。” 纳明天朗颔首道:“正是。” “皇上,微臣亦属意这宫婢,求皇上赐婚。”龙修文并不慌忙,待纳明天朗毕,才上前朗声道。 龙立煜与龙梓锦闻都吃了一惊,两人素不交好,这时也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需知七王爷龙修文生母虽早逝,生前却甚受先皇宠爱,不知为何,这位七皇子后来却为先皇所恶,早在幼年便被赐封属地忘忧郡,忘忧郡地大却荒凉,更甚者,沼泽遍布。 无人想到,这龙修文年岁渐长,开始大斧开垦,兴工商行水利,加之知人善用,十数年间把忘忧郡建成媲美烟霞郡的繁华大郡,甚隐隐有超烟霞郡之势。政绩上报朝廷,当日这位被轻视的皇子,今日谁也不敢小看。 他一直未婚娶,太后与皇帝也几次过问此事,将不少朝廷重臣的千金名册与他看,让其挑选,他只笑不急,此时却为一名宫女提出赐婚一说,怎不令人惊讶之极! 龙立煜与龙梓锦初时只以为纳明天朗看上了宫中哪位貌美侍婢,如今听龙修文也这样说,两人立刻便想这婢子只怕极不简单。 即便连皇帝背后徐熹,夏桑,清风几人也起了疑虑,同往那名一直默不作声跪在地上的宫婢看去。只是,她垂着头,螓首又轻掩在衣袖中,容貌竟一时无法看明。 龙非离微微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王子与七哥同时提出赐婚,想必这婢子容行俱佳,倒没想到朕的后宫中,还有此等丽人。” 龙梓锦扬声一笑,“九哥可是后悔没当日把佳人纳入后宫中,今日反成全了王子与七哥?” 此一出,众人立刻大笑。 龙非离笑道:“十弟所甚是。” 死皇帝!璇玑虽知那人是玩笑,心里仍忍不住骂道,她又惊又怕,加之伤口痛极,阳光之下越觉头晕目眩。 这时,龙非离缓缓走上前,璇玑大惊,两人不过寸步距离,只听得他淡声道:“抬头给朕看看。” 龙立煜笑道:“是何等姿色,本王也好奇之极啊!” 御花园内一时寂静,但众人目光濯濯,竟都落在璇玑身上。她性子有时虽大而化之,但谨慎时却极机警,也甚是聪敏,此刻却只觉从未遇到过这样难为的局面。 这头,抬也不是,不抬又不行! “你没听到朕的话吗?”前方皇帝声音微冷。 璇玑把心一横,是你让我抬头的......横竖死猪不怕热水烫,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了。她一咬牙,把头直直抬起,望进皇帝玄黑深邃的瞳里。 龙非离脸色大变,旁边的龙立煜已经失声道:“怎会是你?” 自龙梓锦以下,徐熹等人无人不变了脸色。 龙修文与纳明天朗虽不知各人何事惊诧之此,但看众人神色,竟俱是震慑万分,都大吃一惊,却听得皇帝沉怒而问,“年璇玑,你怎么会在这里?” 章节目录 194赐婚风波() > “皇上,能不能让臣妾起来再说?”璇玑瞟了眼大怒的人。 她身上总出状况,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居然惹上了月落国的王子和他的七哥,龙修文甚至要娶她做正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到底还惹上了多少男人?龙非离怒不可遏,本来今日离开储秀之时,她的态度......他心里早已憋了团火,却偏偏碰不得,骂不得...... 脑里突然划过烟雨楼那男子对她做的事,龙非离袖里双手紧握,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谁跟他争,他便......杀了谁! 将所有狂怒强压下去,看得她脸色青白,心里又是一紧,甚至没有多想便把她扶了起来,在所有人的震惊中,把她搂进怀里,淡淡道:“王子,七哥,这个女人,朕不能给你们。” 纳明天朗在看龙非离把璇玑搂进怀里一刻,早已又惊又怒,这时听得他语气平淡却强硬,咬牙道:“莫不是如刚才陵瑞王爷所,皇上要将她收入后宫?” 龙非离眸光微动,在夏桑身上不着痕迹划过,夏桑一凛,却听得皇帝已微微冷了声音,“收入后宫?王子,她早就在朕的后宫之中。” 夏桑目光一抹徐熹,两人同时出列,恭声道:“奴才见过年嫔娘娘。” 纳明天朗大吃一惊,年嫔?西凉左相之女,庆嘉皇帝的侧妃?本来宫闱之事,他并不多热衷,但关于这年嫔的消息,朝廷内外,近日早已捅破半边天,她被贬罚多次,皇帝为她二次罢朝却是不争的事实! 年旋怎会是年嫔?可她确是年姓!只是,若是宫妃,怎会出宫?旁边的龙修文却一声不吭,唇微抿,与皇帝有二三分相似的脸,一派冷静。 纳明天朗惊疑交加,紧盯着璇玑,“你不是当日帝都长街的阿旋?” 龙非离却看龙修文一眼,目光才落到纳明天朗身上,笑道:“朕这位妃子性子胡闹,多扮成宫女与朕玩闹。” 他微一沉吟,道:“朕听王子所,似乎要找的是另有其人?” 两人交握的手,手心被那人微微一按,璇玑笑道:“妾身居深宫之中,与王子王爷今日初见,何来王子帝都长街一说?” 纳明天朗看她笑靥如花,心里骤紧,当日所见之人确是她!惊愤,激越之续顿时斥了整个胸臆,咬牙冷笑。 却见龙修文望向璇玑,一揖到地,淡声道:“年嫔娘娘,适才是微臣冒犯了,望娘娘莫怪。” 不知为何,目光与这神色平静的王爷一叠,璇玑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惊慌。 璇玑只见明黄衣袖一翻,皇帝已伸手托住龙修文手臂,轻笑道:“所谓不知不罪,都是一家人,若按民间辈分算,年嫔实是七哥弟媳,七哥何须多礼。” 龙修文看了皇帝一眼,眸光含笑,“还记得当日金銮殿上,皇上说起那烟雨楼刺客之事,想来这人有相像,虽甚罕有,却也属寻常。刺客如此,今日年嫔娘娘之事亦是如此。” 纳明天朗闻吃了一惊,如此说来,烟雨楼里,皇帝并非搜寻刺客,却是为这年嫔而去! 那晚年嫔假扮待选花魁,焉知容貌为各人所窥,皇帝召二人觐见,闲谈间说起刺客容貌相仿,实指年嫔,为他日几人见面寻了托词。只因即便今日不在这御花园碰见,来日皇帝寿筵上也必相见! 想到这,他顿时背翻冷汗,却又心有不甘,这让他心痒难的年旋竟是他碰不得之人! 一时气氛复杂微凝。 龙立煜虽不知这年嫔怎又与月落王储,七弟修文扯上瓜葛,看刚才二人相争,又见龙非离紧抱着璇玑,越发嫉恨,那侵占之~欲愈盛,心下冷笑:年璇玑最后是谁的,且拭目以待! 伤口未愈,又连番波折,此时,璇玑亦汗湿衣背,她咬牙强忍,头却微微歪到皇帝怀里,身子徐徐滑下。 龙非离只觉怀中身子一沉,看去只见璇玑神色痛苦,眼眸已阖上,心下骤惊,再也不顾其他,把她横抱起来,沉声道:“夏桑,立刻传崔医女到储秀殿。” 夏桑也是一惊,刚应得一声,身旁绿影闪动,清风身形已在方丈之外。 声音远远传来,“我去。” 这一骤变,众人无不吃惊,再看去时,却见皇帝已转身疾步离去。 年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适才匆匆一瞥,只见她衣衫一片血红,纳明天朗惊疑愈甚,脚步竟下意识往前移去,眼梢却见龙修文剪手在后,淡淡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 储秀殿。 当璇玑回复意识,眸光打开处,皇帝目光阴沉,正站在床~边冷冷盯着她。 窗外天色墨染,竟不知他已站了多久。 她漠漠一笑,闭上眼睛。耳畔,水晶帘滑下的声音凌厉刺耳......厅子里,瓷瓦破碎委地之声传来,不绝于耳。 璇玑一惊,吃力支身起来。 水晶帘一掀,只见书桌上东西尽数推翻在地,龙非离站在一地瓦砾之中,神色狠绝。 璇玑咬牙冷笑,“你既不待见我,何不把我放回凤鹫宫?” “放你回去?”龙非离轻声重复着她的话,突然扬手直指向她,声音从牙缝里迸出,“年璇玑,除非你死了或是朕死了!” 章节目录 195陪你出宫 > 记得他白天说过:你就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不会的,不过是他一时气罢了。 他又不爱她,留她在他的寝宫做什么?再说,这样做,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独宠,他也不好做。 这时,听他语气,那森冷里却有抹让人不可置疑的决绝。 她心里一阵惧怕,直觉要逃离他,想也没想,便往门口跑去。 “今儿个被你打晕在房内的宫女,朕已经杀了。”背后,他的声音冷漠残忍得像魔鬼。 璇玑浑身颤抖,怔怔回过身,“你说什么?” 龙非离也不说话,踱到书桌后坐下,才淡淡道:“朕答应了你,不动凤鹫宫的奴才,但这边侍候你的,朕并没答应,她看不住你,这渎职之罪——” 他看了她一眼,道:“就该死。” 仿佛坠入冰窖,璇玑手足一片冰冷,她想冲过去厉声质问他,想像上回一样,狠狠甩他一个耳光,最后却倚着门背,无力地滑下身子。 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不是要走么?嗯,殿外还有几名侍候你的宫婢......” 他话里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她还能做什么?璇玑双手颤抖的掩上脸,才摸上去,已是一手泪水。 “过来。” 璇玑木然起身,走到书桌旁。 两人的气息才相交,她已被他攫入怀中。 温热的唇舌在她的眼睛,脸庞游走着,她的泪水被他吞进肚腹。 她要走!她明天就要走!这个在醒来一刻还能被掩在心底深处的念头,终于在一刹挣脱所有束缚,在她四肢百骸汹涌而出。 怀中的她温香软腻,安静又乖巧,龙非离甚是满意,把女人搂得更紧些,轻轻一击掌,立刻有人推门而进,却是两名太监。 龙非离看了一眼地面,两名内侍立刻会意,片刻之间便把瓷瓦碎屑收拾干净,将散落一地的奏折卷宗放回桌上,又撤换了纸墨,才退了出去。 龙非离拿起一本奏折,认真看了起来。璇玑心里悲苦,一动也不动,怔怔望着地面,过了一会,只听得他轻声问,“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璇玑心下一凛,半晌,漠漠道:“帝都街头一面之缘。” “嗯,萍水相逢,他们便问朕讨要你。”龙非离顿了顿,冷冷一笑。 “你问玉致。”璇玑也不多说,闭上眼睛,道:“我累了,你不放我回去,那病呢?给不给治?帮我传崔医女过来,我胸~口痛。” 龙非离一惊,伸手掀开她的外裳,便要察看。 “妈~的,谁要你看!我说,传崔医女!” ****** 星河黯淡。 痛苦的呻~吟声低低传来,龙非离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往怀里探去,一摸之下,怀里的人浑身热烫,他大惊,把她轻放到床~上,赤脚便奔了出去。 “给朕传崔医女!” 皇帝的怒吼响彻在三更的储秀殿。 ...... 储秀殿内外灯火通明,殿外,禁军巡密,多名太监宫婢惊惶地站在院子里;进得卧室,徐夏二位总管脸有凝色,侍立在一旁,皇帝坐在床沿,仅着中衣,一脸惊怒,紧紧搂着年嫔。 崔医女挽着药箱,随着传旨的太监匆匆赶到,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年嫔双睛紧闭,脸色潮红痛苦,嘴上已泛起细泡,崔医女不敢怠慢,立刻便执起她的手,号起脉来。 皇帝沉声问,神色暴戾,“她入睡前,你还来看过,那时还好端端的,现在怎会这样?” 崔医女又惊又怕,看了皇帝一眼,咬牙道:“娘娘之伤本就甚重,又经胎落之耗,今日还连番走动,劳损了身子,加之......” “加之什么?”皇帝怒问。 “加之积患在心,引起高热,心肝郁结,向为病者大忌,若高热不退,再好的药,奴婢恐怕亦......药石无效。” 崔医女把心一横,跪下奏道。 药石无效...... 龙非离浑身一震,往璇玑脸上瞧去,见她冷汗淋漓,眉心痛得也颦成一团,他心头惊骇慌乱,竟一时默了语。 “龙非离,龙非离......” 微弱的呓语从怀里而来,龙非离蓦然回过神来,吻上璇玑的眉,迭声道:“小七,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我痛......要出去......”她的手毫无意识却本能地攥住他的衣襟。 龙非离心里大疼,怒道:“听到没有?她说痛,你聋了吗?立刻给朕动手医治!” 崔医女摇摇头,颤声道:“皇上,娘娘心头郁结一日不除,你便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无法救治。即使两位院正,亦......” “小七,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龙非离搂紧怀里女子,哑声道。 “......” 璇玑烧得起了满嘴细泡,嘴唇蠕动着,声音却低涩薄弱得无法分辨,龙非离俯身去听才勉强听清她胡乱的呓语,他咬牙道:“朕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朕便陪你出去数天!” 章节目录 196专宠年氏 > 黄昏,嘱咐医僮把药给年妃娘娘送去以后,崔医女走出太医院,慢慢散起步来。 她心里揣着一个秘密。 这几天,宫里发生了几件大事,无一不与年妃有关,而她这个秘密,也和年妃有关。 数天之前那个夜里,年嫔还在生死徘徊,而今天她恢复了名位,皇帝再次把这位女子晋为年妃。明天,年妃将陪同皇帝出宫到秋山去。 庆嘉十五年仲夏,庆嘉皇帝再赴秋山。上一次为祭祖而行,这回为秋夏末秋初皇帝的生辰前去祈福祭祀。 本来皇帝去秋山也没有什么,他却带了年妃同去,按理,祭奠祈福,沐浴斋戒,不可近女色;退一步来说,即便要带,亦应该带皇后前往。 宫里终于沸沸扬扬传开,天子独宠小年氏。 却无人知道,年妃曾怀过龙嗣。年妃受伤那一晚的诊案,有关血导,导胎等统统没有记录在案,崔医女明白,两位院正已被暗里告诫。生死面前,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而除了她与年妃,更无人知道,数天前那个迷乱的夜,年妃高烧的真相。在帝妃就寝前,皇帝曾传了她到储秀殿为年妃诊症。 她还记得年妃当时卧在床~上,泪痕满面,年妃要皇帝出去,皇帝眉心紧皱,最终拂袖而出。她不是不吃惊的,虽说天子温文,但既是皇帝,脾气来时,生杀予夺,必较任何人狠辣。 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却让她感觉他们根本便不像帝与妃,倒似一对寻常夫妻。 水晶帘内,年妃问她要了一尾药丸,而她给了。那是会让人高热不退的药。 即便到今天,她还是弄不懂当时为什么会把药给年妃,也许是因为当时那个女子血红的眼还有那重重的一跪。 年妃拿了药,教了她数句话。再后来,对她轻轻说了一句:崔姑姑,珍重。 那晚,年妃病重。 今日,她才知道,那颗药成了年妃秋山之行的关键。 她不知道年妃为什么要这样做,秋山之行,是向宫闱里所有妃嫔宣告皇帝对她的宠爱吗? 直觉这个女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后宫里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美人心计,人心易变。 她总有种感觉,他日若教皇帝知道这事,必定会引来一场血腥。而自己,首当其冲。 珍重。年妃为什么要与她说这话? 转过一处花梢枝杈,不远处,树木丛中,两个人影突现,是陵瑞王爷和如意姑姑。 宫里,有谁不知道这一双人? 常听得小宫女私下说,如意姑姑有一天,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陵瑞王爷一直未娶妃,不难说明什么。听说,若不是如意姑姑想留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多些时日,太后也一直不舍得她,陵瑞王爷早向皇上请求赐婚。 她不敢再多留,怕看到什么脸红耳热之事,赶紧走开。 ****** “我明天便随九哥出宫。”龙梓锦盯着如意,轻声道:“需些须时日才能回来。” 如意却凝着远处小湖,只浅浅应了声。 龙梓锦冷笑,“是我自己犯~贱,巴巴来找你又有什么得着?” 如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以后莫来便是。” 龙梓锦怒极反笑,“你便这样不待见我?” 如意苦笑,“王爷,奴婢早就说过,你大可以去向太后皇上......” “我能么?我能私下找你也不过是九哥信我,知我对你有意,但绝不会背叛他。”龙梓锦苦苦而笑,“更何况,有我,谁也不会怀疑你和九哥的关系,太后只知吉祥爱九哥,你又是她的侄女,私~密之事交与你,这样岂非最好?” 如意垂眸,只是不语,良久,才轻声道:“你我多年情谊,只是如意这一生,总归是还不了你这份情,我心里......只有他一个。” “我不要你还!”龙梓锦咬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狠声道:“年璇玑的恩情,你也已经还了,你待她好,你就不怕她把九哥从你手里抢走?” 如意紧紧闭了闭眼睛,道:“徐总管与我说,待到西凉政局稳定,如意便是他的后,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早跟他说过,只要他立我妃,让我陪在他身边便成。” “他是皇帝,即使到了那时,身边的女人又焉会少?没有年妃,也还会有其他女人。只要,他心里那个人是我就成。我会为他生一个孩子,我们......” 龙梓锦冷冷打断她,“你就不怕九哥变心?” 如意咬牙,“不会的!你以为他怎会带了瑾嫔回来?一是为平衡后宫的关系,那时他刚大婚,一殿三宫,偏宠哪一房都不好,瑾嫔的到来,让各宫和她们背后的势力有所顾忌,皇上可随时册新妃,亦可提携新妃背后的亲眷。”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那时我与吉祥随他到秋山祭祀,我与他因事起了争执,安瑾是庶出之女,身世与我相若,他一怒之下,存心气我,才把她带了回来。他若不爱我,便不会生气,更不会这样做!” 龙梓锦缓缓摇头,“温如意,不是这样的!” 章节目录 197近卿情怯 > 龙梓锦缓缓摇头,“温如意,不是这样的!” “如意,安瑾的事别的事,我不说;只是,你有无想过,九哥那样的人,冷静又沉稳,在年璇玑进宫之前,他从没为哪个女人真正动过脾气,有,也不过是假的,我是男子,他看年妃的眼神......如意,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你。” ...... 如意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暮色越发浓重,天将近黑。 和龙梓锦不欢而散,他临走前的话在她脑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下唇已教贝齿咬得血红。 她是高级女官,有自己的小院落,刚进了院子,便看到一抹婀娜的身影站在寝房前,冷漠安静。 “吉祥?” 那人转过身来,一张脸庞娇艳无垠,眉眼无处不是魅色,正是吉祥。 “如意,咱们一起长大,我娘亲是茹妃娘娘的贴身侍婢,那女人杀了她,囚了娘娘,她知道我是什么人,更知道我爱皇上,是啊,这深宫中,谁不知道吉祥对皇上的心事;她却不知道,我们早已得悉她查明我的身份,利用我来传假消息给皇上;其实,我在明,你在暗。”她淡淡说着,唇上绽了抹笑。 如意微微蹙眉,“吉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为我娘报仇,你为报先皇知遇之恩,亦为他,”吉祥轻笑,又蓦然收住笑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虽恨你,却绝不会害你。” 如意淡声反问,“你恨我?” 吉祥慢慢走近如意,冷冷一笑,“何必明知故问?你的茶艺也是我教的,他却喜欢喝你煮的茶,我才发誓此生再也不煮茶。” 她顿了顿,格格笑道:“现在,却有了一个年妃......” 如意冷冷打断她,“吉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日,若你在他身边,你能容得下一个我,若是年璇玑,她容不了任何人。我来,是想提你一句:做些事吧,温如意。他对你的情份,邢吉祥是绝对相信的。” 声音袅袅,吉祥已远去,如意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来,掌心上,产自西海的珍珠圆润晶莹,光华弥灿,她忍不住伸手抚住眉心,只觉头痛欲~裂,暮色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 昇平宫。 昇平宫是玉致的寝宫,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突听得婢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公主,夏总管求见。” 她一听,欣喜得跳了起来,“还不快请他进来!” 她与夏桑两人一起长大,夏桑年长她数岁,对她从小就照顾甚多。后来她到名剑山庄学艺,他受九哥差遣,会定期到庄里看她,每次去,他都会带很多东西给她,有九哥十哥的赏赐,还有他自己给她买的很多东西。 兄长的东西都是华贵的,他给她的东西却贴心实在,她爱吃的零嘴儿,她喜欢的陶瓷娃娃...... 两人感情深厚,对她来说,夏桑是哥哥是知己是朋友,那天两人却为婚嫁之事闹僵,他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皇宫虽大,宫里出入,加之她常去找皇帝,陵瑞王爷玩,有时难免遇到,夏桑倒是礼仪做足,每次看到她都恭敬行礼,然后一声不响便走,气得她头顶冒烟。 她惴惴不安,想起璇玑的话,一直想找他“和”,可是少女脸皮薄嫩,终究没有去。从小到大,他对她百般迁就,哪曾像这回一样, 她明白,当日的话,确实伤到他的心了。 他是阉人,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和遗憾,她从小就知道,他聪明能干,论才智绝不比她两位兄长逊色...... 这时听得他主动来找她,她哪能不欣喜若狂?那婢女却面有难色,犹豫道:“公主,夏总管说他不进来了,就在院子等你。” 玉致点点头,连声道:“不用进,不用进,我去找他。” 她连跑带跳走到院子,只见夏桑一袭青衫背手而立,站在一株花树下,背影高大隽秀,心想,若他不是这等身份,该掳走多少女子芳心? 一时,心里难过,怔怔站在原地。 还是夏桑闻得声响,返身过来,却见玉致站在台阶上,愣愣盯着他,一脸委屈,眸光甚至有几分泫然。夏桑不禁微微蹙了眉。 这时,只见玉致偷偷瞟了瞟他,又迅速低下头,小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明天便随皇上出宫,想过来看看你。”夏桑淡淡道。 他的语气明明轻描淡写,还隐隐带了分冷漠,那句“想过来看看你”却令玉致鼻子陡然一酸,她揩了揩眼梢的水气,哇的一声便跑过去,扑入男子的怀里。 夏桑一震,她小时候,他常常抱她,然而他虽是阉人,终归男女有别,她十五岁及笄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一丝一毫了。上次抱她,似乎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手却垂在身侧,笔直紧绷,他一向从容果断,这一刻,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清香从发顶幽幽沁进他的鼻端,终于,他咬牙,颤抖着伸手抱住了她。 章节目录 198最后晚 > 黄昏,凤鹫宫。 再次回来这里,璇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也是她在皇宫中的最后一晚了。 明日便要出宫,她磨了几次,龙非离才肯让她回凤鹫宫收拾东西。他本打算让夏桑派人到凤鹫宫传旨,让她的大婢蝶风打点收拾。 她离去的时候,龙非离微微凝着眉,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去秋山是假,出宫寻找白家后人是真。 小札上除去谶白战枫在烟霞郡外,其实再无其他线索。璇玑对西凉地理人情并不熟悉,地图也没到手,但往日在凤鹫宫里听蝶风闲谈说起,对这个国家的一些大郡还是有点了解,知道乐阳郡往下走便是忘忧郡,而忘忧郡毗邻烟霞郡。 她只跟龙非离说了去乐阳郡,并不敢直接告诉他白家在烟霞郡,她需要时间脱身,若他们很快便在烟霞郡寻到人,那她就无法逃跑了。 同时,她明白边境情势也急,所以这圈子不宜大兜,以免浪费了龙非离的时间,到时临逃一晚,她会留信告诉他白战枫的真正所在,而他只需绕过忘忧郡,便能到达烟霞郡。 乐阳郡是最折中的地点。不仅地理,而且形势亦然。 这几天,她在储秀殿将养,白天,他会把她揽在怀里看奏折,有时两人交谈几句,她知道,乐阳河近日发大水,乐阳郡受灾甚重。她笃定,他若到乐阳郡,寻人的同时,也势必微服私访防一番。这样,他的注意力就不可能时刻都在她身上。她的出逃,又多了份契机。 只是,她却不知道,龙非离另有所虑。飞鸟尽,良弓藏,数百年前,西凉王室对白家赶尽杀绝,这一去,是成是败,还未可知。 请到白家后人是皆大欢喜,若白家嫌隙在心,少不得又是一场杀戮。 大将军王助西凉先祖皇帝马背上取得江山,这白战垩当年一身武功,霸绝天下。 白家武功不容小觑,龙非离让段玉桓做了布置,又调派了紫卫暗中随行。若谈判不成,或觉察白家有异心,他便出手将白家彻底覆灭,以绝后患! 这也是出发前龙梓锦与夏桑去找如意与玉致的缘故,这一行,凶险不小。 璇玑进得屋,主仆少不得又是一番泪眼相看。璇玑笑骂,“好了,好了,该干嘛就干嘛去。省得娘娘我舍不得你们,跟皇上说不去了。” 小双子啐了一口道:“那可不成,娘娘您要是不去,咱们撵也得把您撵走。” 璇玑赏了他一个爆栗,又与众人笑闹一番,才把他们打发下去,独留下蝶风和翠丫,道:“翠丫,你赶紧去收拾一下,明儿随我出宫。” 翠丫大喜过望,眯眼一笑便即去帮璇玑整理衣物。 “哼,”蝶风佯怒,嗔道:“娘娘,你偏心,只带小丫头去,那蝶风呢?” 璇玑咬牙笑了笑,眼圈已微红,蝶风看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迭声道:“娘娘,蝶风只是胡说,你切莫当真。” 璇玑心里难过,知道这一别,后会无期。她把翠丫带走,是要把她带回民间,若自己不在,难保龙非离哪一天再动杀意;蝶风则不同,她自小长在宫中,早已在这里学得一套生存之法,再者,自己已求得那人的圣旨。 想到这里,璇玑一抹眼泪,把蝶风拉到床~沿坐下,从怀里把卷折起来明黄锦缎裹镶的纸帛拿出,塞进蝶风手里。 蝶风一看竟是圣旨,大吃一惊,刚想询问,璇玑已飞快打断她,轻声嘱咐道:“待会再看,这东西你须妥善保管,日后必有用处。” 蝶风满腹疑惑,但看璇玑神色甚急,忙点头答应。 璇玑想了想,又笑道:“皇上之前打赏的银票......” 蝶风以为她要拿银票去用,站了起来便要去取,璇玑摇摇头,“你收着就好,过些时日,你拿些,把剩下的分给大家。” 蝶风一惊,道:“娘娘,你这是——” 璇玑握紧她的手,“蝶风,听我把话说完。小狼若回来,把它交给清风公子,跟他说:待小狼羽翼长成,璇玑请他把那小东西放回属于它的地方。” 蝶风心下慌乱,心道这主子不是只出宫十来天吗?怎像在交待身后之事似的,颤声道:“娘娘,清风公子不是与你同去吗?” 璇玑心里涩然,轻轻环住她,笑道:“瞧你急的,我这不是怕到时忘记了吗?” 蝶风嗔怪地点点头,又起来到桌上拿了卷纸轴过来,喜孜孜道:“主子,这是你要的地图,奴婢替你从内务府的姑姑那里求回来了,你之前一直在储秀殿,也没能给你。” 璇玑大喜:这东风也拿到了。 ****** 夜色渐深,皇宫内苑各处早已升起灯火。 璇玑挽着宫灯,心里暗咒那人,匆匆往储秀殿走去。龙非离只允她会凤鹫宫交待些细叙,她须回储秀殿安置歇息。 走到殿门口,数名禁军刚要行礼,她伸手到唇上一竖,恶由心生,存心要吓龙非离一吓。 章节目录 199雪衣男子 > 璇玑哗啦一声,一手推开门冲了进去,叫道:“龙非离。” 门口恰有人走出,倏的一下,便跌进那人的怀里。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眸中闪过一分迟疑,还是伸手扶住了她。 “清风?”璇玑怔了怔,歉意一笑,赶紧从男人怀里出来。 刚才两人身体一贴,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的曲线和清香,清风眸光掠过自己的手,微微垂下眸。 璇玑眼光一转,厅里并没有人,微微奇怪,道:“皇上呢?” “他出去了。” “哦。” “我先走了。”眼角余光是她往书桌走去的身影,清风漠声道。 “等一等。” 清风微微一怔,侧身看向璇玑。 璇玑笑了笑,“碧霞宫的事,谢谢。” 清风眉目一敛,神色冷淡,“我想杀你,你谢我做什么?” 璇玑也不以为意,笑道:“总归是谢谢。” 清风一怔,皱了皱眉,刚想出去,却听得璇玑道:“对了,蝶风说,你把小狼带出去训练,它还好吗?它有好阵子没回凤鹫宫了。” 听她提起小狼,清风一凛,半晌,才轻声道:“它失踪了。” “你说什么?”璇玑吃了一惊,快步走了上前。 清风脸色微凝,道:“它身上似乎发生了些变化......有一晚,我带它到湖畔练习,它身上突然蓝光大盛,浑身抽搐,在地上嘶叫翻滚,似极为痛苦,我正要过去察看,它却跃入了湖中。” 璇玑大惊,怔愣了好一会,才问:“你们这里的狼懂水性不?” 清风也愣了愣,随即摇摇头,“不知道。” “它有翅膀,振翅一飞,便没有问题。”看她一脸忧色,他又赶紧补充道。 璇玑苦笑,脑里反恍然想起一事,翠丫会到冷宫去,是因为追捉小狼,若小狼失踪是在落湖之前,那它该没有事才对。她算了下日子时间,正想问清风,清风的声音已在门外,“你放心,回来以后,我一定把它找出来带回给你!” 声音远去,却带了十分的坚决。 璇玑抚了抚额,心里烦乱,把宫灯往地上一搁,进了卧室。 ****** 龙非离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躺了好阵子还没见他回来,伤口虽已大好,到底还没痊愈,疼痛隐隐,迷迷糊糊的便阖上了眼睛。 “紫苏......” 谁在叫她?不对,她是璇玑,也不是,她是阿七......谁在叫紫苏? 声音悠远,又慢慢近了,低沉、轻蔼,璇玑想起~床,只觉身~体沉重,似被什么魇压住,明明意识有丝清晰,身子却极重,无论怎样挣扎都起不来。这种感觉不是没有试过的,很多人在睡梦中都有过这种经历。 她用力睁开眼睛,下意识往床~沿望去,却见一个物事通身雪白,蓝绿双眸,正蹲在地上凝着她,她大喜,道:“小狼。” 小狼嘴上却噙起抹冷冷的笑,璇玑惊骇,又想,这样的笑,该是人特有的表征,她神识恍惚,再看时,床~前一片空旷,哪里还有小狼的踪影? 眼前昏黑,慢慢又阖上眼睛。 ...... 水晶帘被轻轻掀起,一抹身影慢慢走进来,雪衣裹身,黑亮的长发披肩,他挽着宫灯,走到床~榻前站定,凝目看向床~上沉睡的女子。 眸光湛蓝,他突然伸手抚向女子的脸庞,那修长的指却倏然消失,雪白的衣袖里空空荡荡。 璇玑惊叫一声,坐起身来。满室寂籁,只有水晶帘的珠子轻声嘀嗒,摇曳。她一身冷汗,小狼来过?刚刚那个男人又是谁? 她看不他的面容...... 是梦,只是梦!这储秀殿守卫森严,谁能进得来?目光旁落,却猛地一震,床~边宫灯烛光透薄。 这盏宫灯,她明明搁在厅子里的,怎会在这里! 难道刚才真的有人进来过? 璇玑抚住心口,心跳慌乱,不禁张口呼道:“龙非离,你回来了吗?”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她顿时吓得尖叫起来,伸手掩住脸,这声音,这久违了的声音,是她那该死的水货手机辛追追专属的铃声,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储秀殿吗? 铃声还在响着,她颤抖着从指缝里打开眼睛,只见水晶帘下,蓝光幽深,一支手机躺在地上,机身微微颤动着。 她心肝乱跳,咬牙再咬牙,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跑过去,把手机捡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手机也穿越了? 这些天以来,她甚至已经忘掉自己本来的身份,消融在这个千年的时空里。颤抖着看向手机屏幕,有则彩信,她按开一看,若非紧紧掩住嘴,她早已失声大叫起来。 有声音从厅子传来,她迅速关掉手机,放进衣裙里,一掀水晶帘就跑出去。 厅门打开,徐熹,夏桑跟在龙非离背后,三人似刚刚归来。龙非离看她披头散发,一身凌乱走出,微微皱起眉。 璇玑却再也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皇帝的怀里。 ****** 到璇玑再想起手机上那幅让人心悸的画面,阳光从马车微微掀开的帘帐里透进,她正蜷在男人的怀里,马车内一片交谈之声,所有人已在出宫的路上。 章节目录 200慧懿皇后 > 璇玑偎在龙非离的怀里,听得众人低谈,她却还是沉浸在昨夜的事情里,心有余悸。 昨夜的情景涌上心头。 她一头扎进皇帝的怀抱,龙非离一怔,淡淡道:“你们退下吧。” 她惊惧之极,他的声音听去,却似乎甚是愉悦。 只听得夏桑笑道:“奴才告退。” 临走前,徐熹瞥了她一眼,似对她向皇帝上下其手极不满意,她心中委实惧怕,也顾不上那他了,紧紧抱着皇帝的腰。 殿门甫闭合,他就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往她唇上重重吻去。 这些天,两人虽吃睡一起,但似乎惮忌着她身上的伤,龙非离并没有碰她,也没有到任何妃嫔的寝宫过夜。 她有时谑笑,让他翻嫔妃的牌子,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沉静地处理政事去,并不理会。 大宫女被杀一事,她心中负疚,而经历了那个高烧不退的夜晚,不知为何,她感觉龙非离对她亦较以前变得静默,却又不允她离开储秀殿。 他与她之间的嫌隙,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逐渐加深。 他的吻从初时的轻微,很快转至炽烈。大手已掀起她的上裳,探进她的肌肤里,浑圆被他握在手心,揉捏,重按。 他掌心的薄茧刺激着她的感官,她恨他之极,却又无法抗拒他的触摸,他的吻沿着她的唇,蔓延到她的颈项,她听到他微微粗重了的喘息喷洒在她的脖子上。 她惊慌,正想把他推开,他却先止下动作,头埋她颈窝处不动,她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他却沉声斥道:“别动。” 声音里,有丝隐隐的怒意。 她微愕,他已把她横抱起来,大步进了卧室。 宫灯在地上弥发着薄薄的光晕。 他把她放到床~上,侧身躺了上来,又把她搂进怀里,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她的手机也穿越了......还有那恐怖古怪的彩信,遂没好气道:“龙非离,你这储秀殿里有鬼!” 立刻遭来他的训斥,“胡说。” 她眼珠一转,小声道:“是被你杀掉的宫女,我看见她了。” 说着,往他怀里一拱,有鬼是假,恨他视人命如草芥......她的恐惧却是真。 龙非离把她抱紧,没有说话。 男人坚实有力的怀抱,温暖清香的气息,让她的惊慌慢慢散走。迷迷糊糊的在意识沉入睡梦前,似乎听到他淡淡的声音,竟不知道他和谁在说话。 “你若要报仇,便来找朕,是朕杀了你,与朕的女人无关。” ****** 她甩了甩脑袋,不愿再想他,思绪跑回昨夜的手机彩信上——信息来自追追。 其实,那图片,她早已见到过一次,却也因为她以前见过,才让人愈感觉毛骨悚然。 那是她在家里的最后一晚,电视上看到过的考古挖掘现场。 那枚红色棺木。 棺面上,尘土满覆,棺上放了一只那种考古队常用的铭牌。 上面写了:孝懿慧皇后。 今早在出宫前,又悄悄翻看了信息记录。 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则信息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的? 现代的朱七已经死去。那末,追追的信息到底是在朱七生前还是死后发的? 按理来说,应该是在朱七死后才发的,因为她在穿来西凉那晚已经死去。而那一晚,追追只发过两条信息给她,让她到西宁街找18号。 手机上的所有信息不知道已被谁全数清空,包括穿越前那两条该死的短信。 她早已忘记她是哪一天穿越的,所以彩信上的日期时间她吃不准:到底追追是不是在她死后才发的信息? 若是在她死后才发的信息,问题便来了:追追怎会给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发短信? 除非,辛追追并不知道,朱七已经死了。 按古玩店里那块镜子显示,朱七被杀死在西宁街,这该被归为刑事案件,朱七的朋友少之又少,警察必定会追查到追追和玉环那里。 所以,朱七死了,辛追追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辛追追也失踪了! 可是,那天,她明明还在电视上看到那丫头。再说,从这图片看来,他们对墓群的挖掘工作还一直在进行,之前起出了墓冢的陪葬品,棺柩。而现在似乎已查明了其中一名陵墓主人的身份:孝懿慧皇后。 并且追追还不断在发短信,所以,她必定没有失踪! 只是,若她没有失踪,她又知悉朱七已死,怎还会发这彩信?她当初又是为什么要让朱七到西宁街去?这则彩信又意味着什么?孝懿慧皇后到底是谁? 璇玑咬着唇,猛然意识到一个她忽略了许久的问题。 到西宁街去的那一天,她打了一整天的电话给追追,但一直无人接听。后来接到追追的信息,让她有一个错觉,她们还保持着某种的联系。但实际上,电话一直打不进,她并没有听到追追的声音。 若说,发信息给她的,由始到终就不是辛追追呢?! 章节目录 201真假翠丫 > p.s.亲们,200节(202慧懿皇后)标题笔误,应为:懿慧皇后 —————————————— 若不是追追,到底是谁?会是蓝眸帅哥吗?她当初便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帮她,现在看来,她会到西凉,一切似乎还别有蹊跷。 手机,她就藏在贴身衣物里。她突然起了个主意,待会停车打尖的时候,她要试试回拨回去,看隔了个时空,这电话还能不能通讯。 追追那边情况难料,但说不准能联系上玉环,若能联系上玉环就好办,得赶紧让玉环去找追追,她着实担心那考古狂的情况。 另外,心里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极想知道那朱红棺木里面的懿慧皇后是谁。 原来的世界里,云苍大陆在历史上并不曾存在过,西凉,月落——这是另外一个平衡时空。 按理说,懿慧皇后应该是历史上某个朝代的皇后,和她现在的境况绝不相连。莫名的,她却对那枚棺木感到战栗害怕,想看一眼里面的女尸。 只是,即使开了棺,千百年的时间,容颜早已腐化......更何况,她根本未必就能联系得上玉环。 她烦躁地动了动身子,龙非离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也不理会,只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目养神起来。 ******* 马车已出皇城,驶在帝都京郊极偏僻的小路上。 与此同时,“皇帝”盛大的御驾也进了官道,向秋山而去。只是,御驾的马车里,除去徐熹,皇帝,年妃,陵瑞王爷等,统统都是紫卫所扮。 真正的帝妃已在这帝都幽径的马车上,往乐阳郡行进。 夏桑一笑,禀道:“皇上,段统领会在前面的桃源镇与我们会合。” 龙非离颔首。 龙梓锦奇怪,道:“九哥,何不直接让紫卫易容成玉桓,让玉桓随御驾走一段路再与我等会合,这岂不麻烦?” “玉桓是禁军统领,骑马率队护驾,与禁军多有交谈,不比其他人坐马车之中,只姿容相像易露破绽,朕让紫卫暗跟一段路,揣摩他的神态语气,待有了十分把握,玉桓再过来不迟。” 龙梓锦一笑赞道:“九哥,这微细之处......真有你的。” 龙非离却看了璇玑一眼,女人本在他怀里睡觉,这时睁大眼睛瞪着他,他微微敛眉,“怎么了?” 璇玑笑道:“同王爷的话,臣妾也觉得,皇上是事无巨细都思虑周到。”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龙非离嘴角勾了勾。 璇玑心里早恨得痒痒的,他本就睿敏厉害,却连小处也心细如尘,这样她还怎么逃? “皇上多心了。”璇玑腹诽,脑里开始回想昨夜在凤鹫宫看的地图,却听得龙非离轻声问,“你到底是谁?” 她吃了一惊,从他怀里出来,却见坐在对面的龙梓锦,清风,夏桑等人的目光都落在翠丫身上,她本以为龙非离说自己,这时方知他指的是翠丫,吃惊程度并不亚于刚才。 翠丫突然一笑,璇玑惊道:“你不是翠丫!” 她刚想过去察看,龙非离的手臂却铁般禁锢在她腰上。 马车突然停定,清风长剑已经出鞘向翠丫颈项刺去,翠丫吃了一惊,男子出剑狠快,她螓首刚向后一仰,险险避开,清风剑花微挽,第二剑已到。 她避无可避,眼看那锋刃便要划上她的脖颈,夏桑似乎微微一怔,随即迅速伸指挟住清风的剑身。 “夏桑,你这是做什么?”清风厉声道。 龙梓锦更不打话,手腕疾抬,袖中柳叶小刀直取翠丫眉心。 璇玑心惊胆战,虽不知道这假扮翠丫的人是谁,心想这下非出人命不可;夏桑脸色大变,他正接下清风斜刺下来的数剑,根本无暇相救,突然,空气中一声金属微响。 电光火石间,那枚狠辣的小刀飞插进马车沿壁,寒光锋锐,刀身犹自颤动不已。刀上,一枚银针闪亮,小小的银针竟劲透刀身。 “皇上好俊的功夫!”翠丫骇极抚掌。 千钧一发,却是龙非离出手挡下那一刀。 璇玑一个激灵,挣脱了龙非离,后者皱了皱眉,却也没留难。她一得脱,一步跨到翠丫身边,掐上她的颈脖,怒道:“nnd,怎会是你!玉致你这死丫头,把我的丫鬟弄哪儿去了?” “嫂嫂,先放手再说,掐死我了,九哥,救命啊!” 龙非离微微一笑,道:“活该!” 龙梓锦与清风相视一眼,才知道这易容成翠丫的竟是玉致,龙非离是一早看出,却不知为何,后来才点明,夏桑和璇玑亦后来认出。 清风面无表情,收剑入鞘,掀开帘子,冷冷道:“继续起行。” 驾车的两名紫卫得令,马车倾刻便疾驰起来。 龙梓锦大怒,伸手便往玉致头上敲去,玉致尖叫,“夏桑,救我。” 夏桑冷哼,看也不看她,坐回自己的位置。 璇玑气得火冒三丈,把玉致的脸揉圆搓扁,又抬手敲了她几个爆栗。 马车里,玉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章节目录 202少爷夫人 > “龙——”璇玑咬牙一笑,“皇上,你早就知道翠丫是假扮的?” “嗯。” 马车微簸,璇玑脚下一踉,龙非离长臂微探,把她带回怀中,璇玑气恼,碍于多人面前不好对他做什么,只垂首不语。 龙梓锦笑道:“九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玉致正在摆弄脸上的假人皮,龙非离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出宫之前。” 璇玑怒极,他不但知道,而且是一早便知道......龙非离这混蛋! 玉致好奇道:“九哥,这怎么可能?不是玉致自己夸自己,玉致的易容术,师傅也是赞口不绝的。” 龙非离轻嗤,“在名剑山庄几年,你就这点本领还能拿出来,倒还凑合。” 听龙非离的语气,倒有几分为人兄长的骄傲,璇玑气得差点没把牙咬碎。 玉致吐吐舌,听得兄长赞美,咯咯的笑得乐不可支,道:“九哥快给玉致说说,你是怎么看破的?” “上车的时候,朕看了你一眼,你的脸上没有任何怯意和回避。” 龙梓锦点头,“有了破绽再来观察,这身份便不难猜了。” 玉致嗔道:“九哥,你既然早就知道,刚才还突然问出来,害我差点没给十哥和清风在身上刺几个窟窿。” 她说着又笑吟吟地转向夏桑道:“还是夏桑待我最好。” 夏桑看她笑靥娇艳,想起昨夜两人在院里依偎亲热,她身上的温度似乎还缭绕在他的指尖,不禁微微侧开头。 清风一声冷哼,“师兄刚才与王爷说的话,龙玉致,你好好记下,光这形容相像是远不够的,举止神态还需好好揣摩。” 玉致哼了哼,倒也老实点头。 听得众人一一语,璇玑的小宇宙终于忍不住爆发,“掉头!回去把我的丫头换出来。” “不行!”龙非离否定干脆。 “你答应过我的!” “现在出了意外。” “这意外是你促成的。” “那也是意外。” “......” 璇玑正要与他据理,却听得他冷冷道:“你若不愿意,这‘秋山’之行取消便是。” 璇玑气绝,挣脱他的怀抱,自己坐到一边。 众人看龙非离脸色不善,不敢再说什么,好半晌,龙梓锦才低声询问,“九哥,让玉致跟着去?” 玉致偷偷瞟了眼龙非离,她昨夜潜入凤鹫宫点了翠丫的睡穴,易容成她,本意只是跟着来玩,也是在换马车的时候才知道九哥一行根本就不是去秋山,竟是另有密事。 只是,她也不解为何九哥肯让她跟着。 龙非离眸光微动,在璇玑身上一掠而过,道:“玉致现在回去,必走漏消息。” 璇玑冷笑,“你一早可以阻止她。” “她既早有心外出,朕一出宫,她便不会安份,难保惹出与上回一样的祸事。” “所以你宁愿让她不声不响缀着,那我的丫头怎么办?” “你就非要带她出宫不可?”龙非离也微微怒了,冷笑道:“朕答应过你不会动她!还是说,你根本便不信朕?” 璇玑心中气苦,大声道:“是!” 龙非离眸光一沉,冷冷别过头。 若在平时,众人还能走开,这时同在马车之内,这帝妃争执,各人脸色尴尬。 玉致不知内里乾坤,走到璇玑身旁坐下,软声道:“嫂嫂别恼了,不就少了个小丫鬟侍候你吗?你看,待会咱们打尖,也不能老是皇上娘娘这样称呼啊,干脆你和我九哥就扮作夫人和少爷,玉致呢,就是你们的小丫鬟,好不好?” 璇玑虽怒,但听得玉致软声细语,却发作不出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夏桑瞟了瞟皇帝的脸色,赶忙笑道:“是啊,公主此话在理,咱们一行的身份称呼该怎么拿捏,皇上,您给个指示吧。” 龙梓锦顺着接过话茬,笑道:“就按玉致说的,九哥是大少爷,年妃娘娘是夫人,本王就忝为二少爷了,夏桑是家仆,清风就是侍卫,玉致则降级为小丫头,专职侍候夫人。” 夏桑佯作苦笑,“奴才遵爷吩咐,总之夏桑无论去到哪儿,都是奴才得了。” 玉致哈哈大笑,道:“奴才丫头,小桑子,玉致和你是对儿呢。” 夏桑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玉致心里一窒,摸摸鼻子。 清风瞥了眼龙梓锦,道:“二爷是吧,我看你也做家仆好了,夏桑一个人侍候两个爷,咱们这家子可够寒伧的。” 龙梓锦笑骂,“外头不是还有俩赶车的侍候爷么?” 像清风那样装酷的人也说出这样的话来,璇玑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玉致看璇玑没了脾气,向夏桑使个眼色,眉开眼笑,夏桑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终究忍不住微微扬开。 璇玑恨恨看了龙非离一下,后者正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碰上,龙非离一张扑克脸,淡淡道:“那就这样安排吧。” 璇玑撇嘴道:“我反对!” 章节目录 203神秘招亲 > 好不容易才把动了怒意的皇帝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这姑奶奶又要干什么,众人微愕,看向璇玑;夏桑皱眉,朝璇玑使个眼色,璇玑回他一个“安啦”的眼神,道:“我不当夫人,我也当丫鬟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璇玑笑道:“咱们总要住客栈的对不?基于刚才那个分配不好调配房间,现在的角色扮演就把问题全部解决了,大爷二爷一个房间,家仆护卫一个房间,俩丫鬟一个房间。”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不与皇帝同房。 于是,在璇玑说完这“合理”的房间分配以后,没有人再敢去看皇帝,玉致把自己挪回夏桑身侧,和璇玑楚河汉界。 璇玑撇撇嘴,“没人反对,那就这样决定了啊。” 良久的沉默之后,众人听得皇帝淡淡道:“年妃要当丫鬟,朕允了,至于房间的分配,朕以为二爷护卫一间,家仆和自动降级的小丫头一间,剩下的人一间。嗯,众卿可有异议?” “皇上(九哥)英明。” 璇玑黑线,半天说不出话来。 ****** 桃源镇是大镇,桃源郡的郡会,酒肆楼阁林立,热闹繁华非凡,马车驶进桃源镇的主心街道,约摸是申时初刻,日光还甚辣。 出了桃源镇,要经密林子好段山路才能到达下个镇郡,虽说现在时辰尚早,若连续赶路,晚上需露宿山野,是以今晚便宿在这镇里。 早在出发前,龙非离已着夏桑算过脚程,早在镇上订好客栈。 马车在街上走了一段,突然停滞不前,隔着帘子,人声鼎沸传来,玉致好奇,微微掀起帘子,只见街上行人密集,又争相往前跑去,像是赶赴什么热闹似的。 夏桑笑道:“两位爷,夫人,奴才去探探。” 人潮涌密,马车无法前进,索性停在一边。玉致翻着帘帐,一脸兴奋,璇玑好奇,也凑了过去看。没看一会,夏桑手脚伶俐,已经回了来。 “这镇中富贾余老爷九女绣球招亲,凡未婚男子届二十至四十者都可前去,家境不限,镇上无人不去看热闹的。”夏桑笑吟吟道,又微微凝起眉鬓,“只是,有一件事倒甚是蹊跷。” 玉致正听得津津有味,忙道:“怎么说?” “这已是两个月来余老爷第九次招亲。” “九女,是指第九女?”璇玑心中一动,道:“莫非他前面已帮八位女儿这样招过亲?” 除去龙非离神色如常,龙梓锦与清风都来了兴趣,龙梓锦微一沉吟,道:“他用这种方式把八名女儿嫁了出去?” 夏桑颔首,“据说这是他乡中的习俗,这余老爷也是二三月前才来的梅源镇。” 清风皱眉道:“这确极教人费解,即使是乡里习俗,两月内把八名女儿嫁走,也实是过于急促了。” “莫非他这些女儿都是容颜丑陋之人?”龙梓锦笑道。 “不可能。” 璇玑听得微微入迷,冷不防背后声音淡淡传来。 众人望向龙非离,玉致忍不住问:“九哥,你怎么知道?” 龙非离眉角轻折,“若都是丑陋之人,绝不可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便把人全数嫁出;再者,这已是第九次了,却还万人空巷,争相去看抢。” 夏桑点头,道:“确如少爷所,据说第一次绣球招亲的时候,大女摘了面纱往绣楼上一站,立刻惊煞了争看热闹的人,奴才问了数人,都说其姿容如仙,大女当时说了一句,她的妹妹只比她美,年纪越小,容颜越美。” “只是,后来七女选婿的时候,都蒙了面纱,但看那身姿肤色,眉宇长相,众人都道感觉确比大女更美。但到底孰真孰假,便无人能说出个端倪来。大家闺秀,这些小姐们出阁前都闭门不出。”夏桑笑道。 龙梓锦微微蹙眉,“这就奇怪了,大女以外,其他七女亦已嫁出,难道这桃源镇除余家外竟无一人看到过这七人的容貌?” 夏桑脸色微凝,“镇上民众没有过多的想法,奴才亦觉得疑窦的地方正在此。七女出阁,都是当晚就携夫婿离府,说是姑娘带新姑爷回乡归省,行踪匆忙之极。” 璇玑一直听着,这时只觉越发奇怪,低声道:“听你这样说,倒不像喜事,反像余老爷把女儿尽数遣散,要避开什么祸事似的。” 清风看了璇玑一眼,道:“夏桑,你继续说。” 这时,龙非离却问:“为何只有七女携夫婿归省?还有一人呢?” 夏桑一怔,笑道:“少爷心思清明。八小姐前些天才招下夫婿,新姑爷尚留在府邸中,相隔时日不多,八小姐便等上这九小姐一同归宁。” 龙非离眸光微动,唇上凝起丝轻漠的笑意。 “离乡别井,到这桃源镇落户,二月内连嫁八女,又急急省亲归宁,这余府倒是有趣。” 龙非离这一说,众人心头那抹奇怪的感觉一下分明,这事最蹊跷的地方不在那其余数女的容貌,却在这奔走急遽,就如璇玑所说......倒像是要避开什么祸事似的。 —————————————— p.s.申时:午,3点-5点。 章节目录 204神秘招亲() > 玉致兴奋之极,拍掌道:“咱们去看看吧。” “不去。”龙非离一声否决。 玉致一呆,又看向龙梓锦,却见龙梓锦以下,众人齐不动声色瞥向璇玑,玉致一愣之下会意,眼睛碌碌看向璇玑。 这下轮到璇玑怔然,没好气回望玉致示意: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夏桑嘴角微扬,道:“少爷,奴才出去等候你的指示。” 玉致连忙道:“小丫鬟也一道。” 转眼间,二爷家仆奴才丫鬟全部走清,诺大的马车里只余下璇玑与龙非离,璇玑目瞪口呆,把众人暗骂一遍,大家都想去,凭什么要她一个人出声,再说,是龙非离腹黑在先,把翠丫留在宫里。 只是,她自己也委实想看热闹,瞟了皇帝,扑克脸正在双眸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龙非离。”她用伸脚碰了碰男人的靴子。 龙非离缓缓睁开眼睛,凤眸明丽,眼线墨黑,如画山水。 “去看好不?”璇玑瞪着地面,憋了良久,终于把四个字用四十个字的时间说出来。 “不好。”龙非离意态慵懒,语气坚决。 “好。”“不好。” 璇玑一怔,顺着皇帝微微深了的眸光看去,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上他的衣袖,她脸色一红,便要撤手,龙非离却大掌一翻。 她小小的手,便贴贴合合裹在他的掌心里。 她咬唇,有丝不知所措,好一会,急道:“到底要怎样才给去?” 龙非离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道:“你对朕提出的分房方法好像颇有微。” 璇玑怎会听不出他话里意思,咬牙一跺脚,“房间,那就.....剩下的人一间吧。” ****** 众人出得马车,都兴致甚高,璇玑和玉致为了行动方便,还是改穿了男装。 龙非离目光轻扬,两名紫卫当即会意,立刻隐进人群,通知在桃源镇暗伏的所有紫卫,暗中保护各人安全。 前方不远处便是招亲绣楼,他们来得甚是时候,招亲还没开始,街上人潮如水,一些店肆甚至抛了营生,也往那绣楼而去。 狗血处处,天雷滚滚,璇玑想起那时看《还珠》,可不正是这番情景,心里兴奋又好笑,有心给龙非离捣乱,拉着玉致,附嘴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 玉致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立刻眉开眼笑。 两人挽了手便跑。 后面几个男人紧跟过去。 在绣楼下站定不久,璇玑与玉致正兴高采烈笑闹着,人群里突然爆出响亮的声音来。 “九小姐出来了!” 玉致一扯璇玑,两人往阁楼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一袭红衣如火,翠罗环身,轻纱掩面,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而出。 便像夏桑听镇人描述的一样,虽无法窥见容貌,但看女子那乌发,身段,眼角眉梢娇妍之魅,必是丽人无疑。 只是,那女子眉梢媚~色极艳,这种感觉,莫名的让人有丝......惊悸和不安。璇玑问了玉致,玉致晃了晃脑袋,只道:“这九小姐必定美极。” 璇玑心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女人么,有时见得比自己美艳的女子。 她瞟了后面几个男人一眼,几人的眸光似已不在那绣楼上,低声在交谈着什么。 突然,听得一声低沉的男音从绣楼传来,“各位乡亲,路过的朋友,这绣球招亲之规,余某再说一遍。” 璇玑心神一凝,楼阁上,又多两人,其中一名锦衣华裳,年届中旬,想来正是那余老爷,他外貌甚是英俊,除此,倒无甚特别之处,就是身上那股气韵让人感觉不像商贾,反似出身书香门第多些。 这时,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笑了出来,道:“余老爷,这规矩咱们都熟知了,您便赶紧让九小姐开始吧,莫耽误了吉时。” 余老爷摸髭大笑,随即向旁边管家模样的人使了个眼色。 管家会意,从身后奴仆递过来的托盘上,把七彩金描花藤的绣球拿出来,恭敬地呈托给九小姐。 那九小姐接过,浅浅一笑,轻纱微动,人群溢奋呼声立刻大作。 眨眼间,空中颜色婉转缤纷,那绣球已徐徐而下。 璇玑只觉声音震耳欲聋,若非腰中大掌紧握着,早已被疯狂的人潮冲散。她做势倚进龙非离的怀里,又朝玉致使了眼色,玉致明白,突然“哎哟”一声叫起来,“谁摸我屁股?” 夏桑护在玉致背后,展臂虚扶着她,本警惕地盯着人周围杂乱无章的人群,这时听玉致呼叫,声音惊颤,吃了一惊,璇玑却道:“玉致,我看看。” 她说着就势挣脱皇帝的手臂,握上玉致的手。 玉致垂首,嘴角轻翘,肘子往夏桑肚腹一撞,拉着璇玑的手微一用力,一个纵跃,已没入人群之中。 若论武功,十个玉致也逃不出夏桑的掌心,夏桑是关心则乱,听得她被人碰触,怒气一生,眸光锐利便往她身旁的男子看去,微一闪神却让玉致逃脱。 他大怒,旁边,龙非离已沉了脸色。 章节目录 205多方潜伏 > p.s.204节 女人么,有时见得比自己美艳的女子。 改为:女人么,有时见不得比自己美艳的女子。 —————————————— 两人隐在拥挤的人群中,璇玑回身喊道:“少爷,丫鬟我给你抢个绣球回来。你好歹财大气粗,才十来房妻妾,太逊了。” 玉致抚掌大笑,叫嚷道:“嫂嫂,你给九哥抢妻子,他为啥还这个脸色啊?” “咱们来得晚,人家余老爷都嫁掉八个女儿了,要不咱们天天给他抢,你九哥就能多八名美人啊。” 玉致点头,“对对!九哥嫌少!”又道:“十哥,你不用生气,嫂嫂给九哥抢,玉致给你抢哦。” 璇玑扑哧一笑,“夏桑貌似比你十哥生气,你看他脸都绿了。” 玉致远远瞟了眼夏桑,后者一脸怒色,眸里尽是火。 自从那次两人闹僵,他第一次不理她之后,她开始有点怕他......怕他不理她......她摸摸鼻子,高喊道:“夏桑别恼,玉致给你抢,不给十哥就是了。” 璇玑笑骂,“玉致,你猪头啊。” 玉致想了想,小脸一皱,吐吐舌,不敢再去看夏桑。璇玑道:“甭管了,咱们先还珠了再说。” “什么叫还珠了?” “抢绣球啊,抢了,他们谁打赢了,就给谁啊。” “好,好!” ****** “师兄......少爷,我去把夫人给你带回来。”清风放下话,几个纵跃,进了人群。 龙梓锦好笑,道:“清风,什么叫师兄少爷啊?夏桑,你赶紧追玉致去......” 他朝夏桑的方向望去,夏桑一袭青衫,早不见了身影。 身旁的龙非离眸光只淡淡攫着璇玑的身影,并不去追截,龙梓锦微微奇怪,问,“九哥,你怎不过去?” 龙非离声音轻凝,“除去普通老百姓,这些人里面,最少还混了两批人,其中一方,武功极高。” 龙梓锦暗暗心惊,“难道我们秘密前往乐阳郡之事,已走漏了风声?” 龙非离摇头,嘴角微扬,“难说。若对方知道你我的身份,现在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所以你才让夫人和玉致走开?” “清风,夏桑在,人群里还有紫卫,她们在那边反倒安全。”龙非离环了四周一眼,淡淡道:“咱们就在这里静观其变吧。” 龙梓锦凝眸戒备着,浅浅一笑,“好!若你我兄弟今日能携手酣战一场,倒也痛快!” ****** 绣球在人群里几经转宕,这扔掷落中的彩头已成了疯狂的抢夺。 “爹,是时候叫他们停下没有?”绣楼上,九小姐嘴角一翘,冷冷而笑,却见旁边的父亲眉头紧蹙。 “爹?”她疑惑道。 余老爷微微沉了声,“只怕祸事要来了。” 他神色一凝,转身对管家交待了几句什么。那管家脸露慌色,一颔首,退了下去。 玉致两眼晶亮,足下一点,在空中轻轻一个翻身,劈手就从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手里夺过绣球。 璇玑赞道:“好!” 玉致正得意,手心陡然一轻,绣球转瞬不见了踪影。她大惊,抬眸看去,前方一个蓝衣男子,嘴角噙笑,轻声道:“小姐,承让了。” 那人知道她是女儿身!她又是一惊,这边璇玑看出状况,向那男子打量去,却见他年纪极轻,容颜如玉,竟异常俊朗帅气,她急道:“玉致,抢回来!” 不待她说,玉致已心生不忿,小手一捏,便向男子攻去,男子淡淡一笑,袖子微甩,玉致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迎面而来,惊叫一声,身子斜歪已往后跌去。 她吓得紧闭眼睛,突然腰上骤紧,已教人稳稳抱在怀中。 来人轻轻一笑,气息却阴鹫危险,“龙玉致,给我记紧,待会回到客栈,你死定了。” 玉致愣然,呆呆道:“夏桑——” 夏桑冷哼,眉宇一挑,往蓝衣男子看去,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一股猛戾的劲道袭来,蓝衣男子迅疾闪身避开夏桑袖子一挥,却连退了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禁暗暗吃惊:若这青衫男子手上不是抱了人,又留了几分力道,自己非受伤不可!这样的年纪竟已是如此修为。 “谢谢手下留情。”男子脸色微凝,朗声道。 夏桑笑道:“小姐,承让了!” 蓝衣男子脸上一热,这是刚才“他”对玉致说的话,现在教这青衫男子还了回来。 玉致惊愣,“什么?是女的?” 她想了想,随即怒了,“夏桑,你看人家是姑娘,就不顾玉致死活,也不还手,奶~奶~的。” 夏桑脸色一沉,怒道:“龙玉致,女孩子家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璇玑在旁听得清楚,满脸黑线,心道:是我教的,不对,是玉致自己学我的,好的没见她学......” “夫人,我带你出去,少爷在那边等。”耳畔,冷冷的声音响起,璇玑吃了一惊,还没转身,身子已教人轻圈进怀中,男人低声道:“得罪了!” 章节目录 206内有乾坤 > 是清风!璇玑正吃惊,却听得玉致大喊:“段大哥,把那个绣球给我抢回来!” 璇玑一怔,只见半空中掠过一抹白影,落在夏桑前方,正是禁军统领段玉桓。倒没想到他脚程如此之快,已然赶了过来。 段玉桓微微皱眉,玉致眼珠一转,道:“那是我九哥要的。” 段玉桓一听玉致说是龙非离的意思,便不打话,纵身一跃,与那蓝衣“男子”战在一起,交换了数招,蓝衣“男子”甚是惊讶疑虑:这小小的桃源镇,怎来的尽是好手,这人的武功并不比那青衫男子逊色!” 夏桑斥道:“玉致,你别添乱。” 玉致怒道:“你待我不好,我不跟你说话。” 夏桑又惊又怒,他如此待她,她却这样说他,他冷冷一笑,道:“是奴才得罪您了,回去任打任骂,悉随尊便。” “夏桑......”听得他语气冰冷,玉致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段玉桓虚招一出,突然撤了手上劲道,道:“姑娘,你是帝都乐家的人?” 蓝衣“男子”一惊,随即笑道:“公子好眼力!” 她并非蛮横之人,对方有意承让,她也即住了手。 却原来,这帝都乐家是武将世家,供职朝廷,乐将军便是边关三大守将之一容将军其中一名副将,乐将军数名子嗣有在军中任职,更有在段玉桓手下做事的,乐家武功路数,段玉桓并不陌生。 他此行机密,身份绝不能身份,微一沉吟道:“鄙姓段,是段玉桓段统领的族中兄弟,跟在段统领手下办事,与乐家几名公子份属同僚。” 蓝衣“男子”颔首,压低声音道:“怪不得阁下如此身手,在下乐晶莹,乐将军三女。” 段玉桓一凛,轻笑,“原来是乐家三小姐,帝都总督衙门的赫赫有名的女捕快。” 乐晶莹微怔,“段大人知道晶莹?” “乐姑娘是女中英杰,段某素来钦佩。” 乐晶莹一笑,毫无忸怩之色,只道:“段大人缪赞。” 段玉桓轻声问,“敢问总督衙门的捕快也来了?你们来此办案?” 乐晶莹脸色一凝,低声道:“是,十数名同僚都过了来。伏在这四周,由晶莹出手抢绣球,混进余府,这余家,内有乾坤。” 段玉桓点头,看了乐晶莹手中的绣球一眼,乐晶莹机灵,道:“段大人也要这绣球?” 段玉桓微一沉吟道:“这东西,待段某请示一下同来的大人,再交与姑娘可好?” “这——”乐晶莹微微蹙眉,也甚是为难。 这时,一抹清脆的声音轻轻传来,“段大人,我家夫君并不要这绣球,若你的朋友想要,与她便是。” 段玉桓一看,却是璇玑。清风刚才本欲~带了璇玑便走,璇玑却止住了他。她看段玉桓因玉致的话与那蓝衣“男子”交起手来,怕真的给龙非离惹出祸事,又看过招不久,段玉桓便即住了手,两人低谈起来。二人说话声音极低,璇玑站得虽近,却无法听清内容,但看来二人似乎认识,后来看他们的目光都在这绣球上,便开了口。 乐晶莹一听,大喜过望,笑道:“谢谢!” 周围众多男子虽不忿,但看这男子武功厉害,也不敢再来抢夺。 乐晶莹拿了绣球,朝绣楼一瞥,正要说话,半空里光影一闪,那速度极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到再看时,一名容色寻常的黑衣男子已把绣球稳稳当当拿到手里。他貌不出众,一双眸子却曜黑炯亮,眉眸斜挑入鬓,给人一种阴沉之感。 乐晶莹皱眉,便要上前把绣球夺回。 那黑衣男子冷冷一笑,他眸光正好在璇玑身上掠过,那边玉致恰巧与璇玑会合,璇玑去拉她的手,袖子微落,露出小截白净手臂。 黑衣男子似看到什么,脸色突变,五指成抓,便狠狠向璇玑臂膀攫去。 清风一凛,微微挑了眉,把璇玑推到背后,便迎了上去。 那人身法未老,突然提气往上一跃,掠过清风,五爪如电,已探到璇玑衣服上。 清风吃了一惊,这人的武功怪异,却极霸道高强,自己一时不慎,竟没有拦下他。夏桑也是一惊,只是他较清风距璇玑更远,阻挡不及。璇玑骇然,眼看那人利爪便要撕破璇玑臂上衣服,数枚银针破空而过,疾射向黑衣男子头,眼,胸三处大穴。 那男子微微一怔,冷笑道:“雕虫小技!” 拿着绣球的手反手一抄,已把三枚银针接住,突然他一声轻吼,不过毫秒,紧接着而来的第四枚银针射进他腕中。这最后一枚细针出手的时间实与那前三针一致,但发针之人却稍扣减了这枚针的力道,使针迟臾秒才到,男子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绣球委地。 他怒极冷笑,斜眸往前看去,一个白衣男子已挡在那紫衣少年面前,眉目如画艳,眼角眉梢却一片戾冷。 章节目录 207第女婿 > 璇玑惊魂未定,从龙非离背后探身出来,龙非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脸色一红,她现在也是男子扮相,这阔街大巷的,两个男子十指相扣......正想着,只觉他在她腕上微微用力,她一怔,他已从她腕上褪下一样物事来——是那颗她一直戴在腕上的珠子:鲤鱼内丹。 她一凛,黑衣男子似乎便是来抢她这东西。她朝前方的男子看去,果见他微微变了脸色。龙非离淡淡看了对方一眼,把手绳戴进自己腕间。 “龙非离......”她轻轻一扯他衣袖。 “先放我这里。” 他语气甚轻,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一动。众目睽睽之下,她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 只是,这珠子,她还有一颗。就在贴身的衣袋里,与手机放在一起,那是上次风战柏给的,她忘了还他,而他后来也一直没问她要。 黑衣男子冷冷一笑,他身体微倾,竟似要上前来。龙非离把璇玑往后一推,神色也不急,倒有几分好整以暇。龙梓锦也走了上来,看了眼段玉桓身旁的乐晶莹,又谨慎地往黑衣男子盯去。 刚才龙非离说有两批人,似乎便在这里了。 “哥哥。”柔美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出,一个黄衣女子排开人群,走了过来。众人微微吃了一惊,这女子的容貌和黑衣男子竟有八九分相像。 女子似乎看了龙非离一眼,眸里不动声色闪过一丝流芒。别人也许不注意,璇玑全神贯注,却看得清清楚楚。初见那九小姐时的不安又重了一分。 黄衣女子轻声对黑衣男子说了几句什么,那男子往后退了数步。 人群,刚才还闹哄哄的,现在变得安静之极。有人悄悄瞟了眼地上的绣球,明明它就在那里,却无人敢捡起来。 “这次倒真是为难啊。看来诸位公子都与这绣球有缘,与小女有缘哪。”有人笑着从后面走了进来,却是那余老爷。 他身边的奴仆把绣球捡起,他微叹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各位公子都是外乡之人吧,若不嫌弃,今晚就在老夫府里权宿一晚,小女嫁娶一事,咱们明天再重长计议,看老夫有幸找得哪位公子当女婿。” 乐晶莹率先颔首,“如此亦好。” 黄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兄长慕容沛,小女子慕容琳,咱们兄妹二人也叨扰老丈了。” 余老爷又看向龙非离,明白璇玑等人中是他做主。这时,段玉桓走过来对龙非离耳语了几句什么,龙非离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余老爷了。” 街上热闹散去。 众人进得厅去,只见厅堂里坐了个人,余老爷笑道:“老夫前些天才为八女招了婿,介绍与各位公子认识一下。” 他提高声音唤道:“白公子。” 坐在茶几侧的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璇玑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她瞟了眼龙非离,龙非离微微凝了眉。 那人看到众人,目光在龙非离与璇玑脸上顿了顿,很快又淡淡一笑,道:“各位公子好。” “两位公子别来无恙吧?”末尾一句却是向龙非离与璇玑说的。 余老爷第八女的女婿是......白子虚。 ****** 待得段玉桓也进了来,房间里,所有人都到齐了。 龙非离看了龙梓锦一眼,后者颔首,道:“我来说吧,我们似乎走进了一个极复杂的情况里。” 玉致蹙起眉,“十哥?” 璇玑还在想白子虚的事情,他怎会在这里?龙非离不是把他交给了夏侯初吗?他现在该在吏部任职才对......怎会来了这桃源镇,成了余府的女婿? 本来对慕容沛要夺她腕珠一事已觉极为古怪,现在心里疑窦越深,只听得龙梓锦缓缓道:“首先,我来说说余公的这位八婿。” 他顿了顿,望向璇玑,“夫人,你对白子虚这人了解有多少?” 璇玑蹙眉,道:“想来少爷对他的了解比我要多......我与他便是年府一面之缘。” 龙非离眸光微暗,“小七,白子虚这个人早在年前已经死去。” 璇玑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这个白子虚又是谁?”她颤声问。 龙梓锦嘴角勾丝笑,意味讽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玉致愣愣道:“我不懂,九哥十哥你们说什么啊,什么虚不虚,死不死的?” 夏桑淡声道:“你不必懂,你只知道要提防这个人就对了。” 玉致听夏桑语气冷漠,心里一颤,小小哼了一声,低头不说话。 段玉桓脸色一凝,道:“这个余府里,除了乐晶莹我们是知道底蕴的,其他的,只怕个个都非善类。” 璇玑咬唇,焦灼道:“最麻烦的是白子虚还知道了我们所有人的身份!” “夫人这话不错。”夏桑点头。 璇玑想了想,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了白子虚的事?” 她看了龙非离一眼,微一迟疑,低声问:“你为什么没有把他杀掉?” 章节目录 208迷乱之夜 > “这人在吏部任职,才干十分了得,那一次,我把他召到金銮殿,便是打算对他破格提升。”龙非离淡淡道。 璇玑听到金銮殿几字,微微低下头,他和她之间的裂痕便是从那里开始加大。 龙非离的眸光在她身上掠过,她知道。 夏桑是机灵的之人,看龙非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接口道:“夫人,少爷既决定对他重用,便调查了他的身份,夫人家与白家本有婚约,白子虚本家是烟霞郡首富,只是家财后教人算计谋夺,白家从此中落。白子虚郁郁寡欢染上重疾,早在投赴年家之前,便已病死。他死前有感白家在自己手中败落,颜面有污,不愿葬在本家,让瞒了死讯,尸首由生前好友另觅他地埋葬。” “探子在他家中老仆处探得此事,又亲自去查看了他的坟地。” 璇玑怔然,道:“那他现在的容貌便是假的。” 龙梓锦颔首,凝声道:“这人易容而成白子虚,进了年家。若从寻常看来,与年家攀亲,求荣华富贵,倒没什么。” 璇玑道:“二爷的意思是,他另有所图?” “他遭你爹拒婚,”龙非离嘴角一勾,道:“明知在年家并不可作为,却仍留栈不去,你说是为了什么?” 璇玑紧紧蹙眉,这时清风问道:“少爷,他是在等你那天的出现,好有提拔?” 龙非离眸光微折,“他不可能知道我后来会到年府去,那种偶然性太强。我觉得,他本来的目的在年府。” 夏桑想了想,说:“按少爷这样说来,假白子虚是后来遇见少爷夫人,才改变了初衷。” 玉致听得一知半解,道:“那后来他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龙梓锦抿了口茶,续道:“这人不简单,机警异常,在我们查清他身份的当晚,爷我带了人到他住的地方,他已经失去了影踪。” 段玉桓苦笑,“那便是说,他为何会到这桃源镇,甚至成为余家第八婿是个迷。” 气氛,薄透出一种轻凝。 璇玑突然想起,风战柏跟她说过,要她提防白子虚这个人,又说那珠子是白子虚所赠,赠珠子的白子虚已非原来的白子虚,这样说来,风战柏竟与这假的白子虚是旧识? 这珠子并不简单,年府一夜,没有它,她不会在那极厉害的迷香中醒来,而今天,那黑衣男子出手便夺,白子虚既把它送与风战柏,那说明二人交情非浅。风战柏怎会让她提防他的朋友呢?风与白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子虚离开帝都,却偏到了此地来,今日的相遇真的是凑巧吗还是说早已知悉他们的行踪?她一惊,脱口把问题问了出来,只是风战柏与白子虚是旧识,她还有另一颗珠子等事下意识却没说。 段玉桓脸色越发凝重,道:“夫人这问题提得好,只是我们一行行踪秘密,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们会来这桃源镇呢?若他针对少爷而来,早有筹备,那接下来必不少得一番周旋和麻烦。” 龙非离却道:“我倒认为白子虚未必就是冲我们而来。” 璇玑一怔,他看了她一眼,道:“厅上一见,他亦微有诧色,似不意在此看到我们。另外,若他有心图伏,何必现在现身,那不啻于给敌人一个警惕提醒。” 夏桑一凛,“少爷说得不错!那这样看来,白子虚极有可能冲这余家而来。段统领,你不是刚从乐姑娘房里回来吗,她怎么说?” 段玉桓苦笑,叹道:“少爷,各位,除去白子虚,余家之前所招七名女婿哪儿去了?” 玉致奇道:“不是说都配余家七位小姐归宁去了?” 段玉桓摇头,“他们都死了。” 众人大吃一惊,看向段玉桓。 段玉桓缓缓道:“乐姑娘奉总督衙门之命,乔装来此调查,是因为他们早前在帝都的荒郊里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余家所招的其中两名女婿,他们死状极为恐怖,脏器悉数被挖出,死时身体不余一滴鲜血。” 玉致呀的一声叫出来,紧紧攥住夏桑的袖子。夏桑微微拧了拧眉,终究没有拉开她。龙非离轻瞥了两人一眼,却没说什么。 他的衣袖也教人扯住,他嘴角一扬,握住璇玑的手。 璇玑脸上微热,刚才的战栗害怕消退不少。 段玉桓接着道:“余家七女与其夫婿的归宁时间各不同,都是先后出发,其中两名女婿怎会被归宁路上埋尸一起?” “那他们的妻子呢?”清风沉声问。 “没有妻子。”段玉桓摇头一笑,“或者该说,他们的妻子根本就没有归宁回去。乐姑娘来此之前,已派人到余老爷说的本乡去查过,那地方极遥远偏僻,最重要的是,那里根本就没有一家人姓余!既已找出两具尸首,其他几名男子想必也已遇害。余家七名小姐在路上把夫婿杀害以后,估摸已悄悄返回这余府。” 章节目录 209迷乱之夜 > 段玉桓这番话一落,众人都凝寂了好一会,没想到这余府竟是这样诡谲。 段玉桓苦笑,“当然,这有些也只是乐姑娘他们的猜测,要待佐实。” 玉致心有余悸道:“怪不得她要与我抢那绣球,好在玉致没有抢到。” 清风冷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闹。” 璇玑却不安起来,若她与玉致不缠看这绣球招亲,便不会让众人陷入现在一切难测的境况。 她轻声道:“抱歉。” 玉致吐吐舌,也道:“玉致也抱歉。” 众人不意这皇妃会这样说,闻都是微微一愕。 龙非离倒轻轻一笑。 “都罢了吧,是我决定留下来的。” 清风眉头一皱,道:“少爷,为免多生枝节,我看咱们还是连夜离开吧。” 龙梓锦等人交换了个眼色,望向龙非离。虽说各人武功极高,暗中又有紫卫密随,但龙非离的身份非同小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眸光玄黑落在腕上,龙非离道:“慕容沛氏兄妹来头只怕极大,慕容沛对这珠子夺心极强,必还有动作,与其让他跟踪而去,不如在此解决。另外,乐姑娘的事,玉桓你多加担待,必要时出手助她。这死的是朕的子民,这对父女须以国法裁治。” 从踏入桃源开始,他就把那象征皇权的称呼收下,现在他语气浅淡,但那王者的气势却显露无遗。 众人一凛,齐声道:“谨遵旨意。” 璇玑心中一动,突然道:“少爷,你刚才说的是——这对余氏父女?” 两人交握的手,她只觉他微微握紧了,玉致疑惑,皱起双眉,旁边的夏桑却已冲口而出,“少爷的意思是这余府里根本便无九位小姐?” 众人疑窦,段玉桓奇怪,道:“少爷这话怎说?” 龙非离站起来,凤眸向窗外凝去,道:“除去大女,其余八女都轻纱掩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招婿的时间极近,却分走归宁,九女不过是为招婿之用,这余府只怕只有一位小姐。” “对啊!”玉致抚掌低呼,“怪不得玉致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只有大小姐不扭捏,肯抛头露面,原来奇怪的地方在这里。” 段玉桓笑道:“原来这位小姐已把自己嫁了九次。” 众人大笑,璇玑瞟了龙非离一眼,后者迎上她的目光,声音低沉,“怎么?” 璇玑笑道:“你倒有点小聪明。” 龙非离一怔,嘴角一扬,却随即微微拧眉。 有一点,他没有与众人说的是:慕容沛的武功极高,那慕容琳的身手,只有更加厉害。二人与自己相较,只在伯仲之间。与白子虚一样,他们似乎也是冲这余府而来,只是没想到,到最后,三方人却又互有纠~缠。走,敌在明,我在暗,是更不智之法。 这一晚,只怕比在年府里的,更凶险十分。 龙梓锦却道:“九哥,那白子虚这人——” “白子虚那里,静待其变。我们六人按原定的方法分房而睡,玉桓自己一室,我已让紫卫分散在每个房间四周,但今晚,每人都得谨慎戒备,不可熟睡!” ****** 夜寂,余府客房。 慕容琳倚在窗侧,十指丹寇妩~媚,她轻轻一扬,一只羽毛墨黑的鸟从她掌心释出,没入黑暗中。 慕容沛冷笑,“怎样?你不是说那凤眸男子的容貌与你的那个人有几分相像么?” “我把这凤眸男子的长相绘出,黑鸟日行千里,已接到那人的确认,这使银针的男子正是当今天子!”慕容琳笑意一收,眸光寒鹜,“哥哥,余府的事,今晚,若能顾上,则最好;若不能,那便罢,余氏父女从仙砚台偷来的武功秘籍,咱们改日再讨回。” “需知西海仙砚台一脉传承自千年之前的西海龙宫,千年前,龙王龙昊在龙后紫苏死后,大怒大恸之下,领军杀上天界,诛仙杀神。仙砚台的武功是修仙之学,怎能用污秽之法来修习? “这姓余的只懂用人血这等拙劣之法来催化,即使秘籍在手,也必不成器候。留他二人性命几日不碍事,今晚,龙非离却一定要死!” “没有了他,我那人才能登上皇位,这皇位本来就是他的!” “好,琳儿,”慕容沛沉声应允,又道:“哥哥今晚便助你把皇帝铲除!” 他顿了顿,皱眉道:“只是,那龙非离的武功,若你二人合力,可与他一战,但他却有数名好手在身边......” 慕容琳冷笑,“好手?不对,哥哥,除去龙非离,现在已无人一人有抵御能力,刚才出来与你会合之前,我在身上抹了“噬功粉”,这东西无色无味,一经空气挥散,几个时辰内沁入经脉,让人武功暂失。” “抢夺绣球的时候,在我出来前,龙非离已戴上鲤珠,这鲤珠是个宝物,倒勿怪你这识宝之人去抢夺。鲤珠的丹气经由肌肤传入龙非离的内腑,挡了“噬功粉”之毒;但其余的人,这一晚,他们无法施展任何武功!我已让黑鸟传讯,咱们的人估摸在三更天便可到,皇帝的武功再好,亦绝不可能抵得住你我联手,还有慕容家诸多好手!” 章节目录 210迷乱之夜 > 余府,另一客房。 璇玑心里有事,睡得极不踏实。半睡半醒朦胧之间,头下男人的手臂轻轻抽出。 她听得声响,龙非离似乎坐了起来。 夜里黑暗,她又闭着眼睛,却能看感觉到男人似在静静凝着她,末了,伸手托住她的脸,唇瓣覆上她的,轻轻吮吸细吻。 璇玑一颗心差点没从口里跳出来。这男人,不带这样偷袭她的。 明明睡前也没什么端倪的,他只是把她抱进怀里,便没有其他动作,他现在这是做什么?她本来也不是要装睡的,现在却装也不是,不装也不是。 她不想与他亲热,身体却不愿抵抗他的碰触,心里矛盾之极。 他温热的好闻的气味,他在她唇上温柔的逗弄与占有,她快忍不住要颤抖起来......她等了一会,他的手却甚是规矩,并没有移到她身上去。 他吻了一会,似乎心满意足,从她唇上离开,她才松了口气,他的手指却滑到她的衣衫上,她战栗着,突然听得他轻声道:“你醒了?” 璇玑睁开眼睛,好在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面红耳赤,明明是他偷亲她,现在怎么让她觉得是自己理亏一样? 她咬咬唇,坐起身来,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指责他逾礼,在他看来,她只怕也乐在其中吧。 她正忐忑,却听得他道:“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 他刚才落到她衣服上的手......璇玑心里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疑道:“你刚才是不是想点我的睡穴?” 沉默了一会,他道:“是。” 黑暗里,他的表情看起来模糊不清,璇玑心里一沉,道:“你想出去?” “嗯。” 那么,那个吻呢,算是点穴前的补偿啊?璇玑微微不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闷声道:“你出去,也不必点我穴啊。” “你醒来看不见我,会乱跑。”他微一沉吟,道。 璇玑冷哼,“我怎么会乱跑?我没有你还睡不熟不成?” 他似乎笑了笑,嗓音有点沉哑。 “你没有我睡不熟?” 璇玑一呆,气急败坏,低吼道:“喂,你听话听重点啊,我这是反问句,意思是没有你在,我也能睡得很好......” 唇,被柔软的唇舌堵住,又是一记深长缠绵的吻。 璇玑恼怒又战栗,待他放开她,她狠狠朝他胸~膛上擂了一拳。 他却不声不响下了~床,穿好衣服,微微叹了口气。 “莫乱走,我去去就回。” 他顿了顿,又轻笑提醒道:“不过你要乱走也不行,紫卫看着。” 璇玑怒,眼前他的身影晃动,她微微一慌,赤脚跑了过去,扯住他背后的衣服,“你要到哪里去?你说我乱跑,那你呢?我知道你武功好,但这个鬼地方,你别乱跑才是。” 龙非离突然转过身来,把她搂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鬓上,“你担心我?” “当然不。”似乎甚为坚定的说出来,璇玑却清楚知道自己的口是心非。 龙非离一笑,把她抱起,走回床~榻放下,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转身出了去。 他动作极快,她话也来不及说,更别说阻拦。 她闭上眼睛躺了会儿,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日间见着余氏父女,白子虚,慕容琳等人时,已是隐隐不安,及至睡前听段玉桓等人说了余府的诡秘,还有那已经“死去”的白子虚,她心里越发焦躁战栗。 这样的关口,他为什么还要出去?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在他吻她之前,她隐隐听到,有人进屋,似乎是他的紫卫,是来向他报告什么事情吗? 她突然坐起身来,她想去找他! 她知道她不该走开的,只是像当日在年府的直觉一样,这一次,她还是想去找他! 只是在年府的时候,她猜想他可能是去了年相的书房......在这余府,却毫无头绪可寻。她该去哪里找他? 她烦躁地闭上眼睛,脑里掠过他临走前的话,突然有了主意。 ****** 龙非离手微微一挥,那在暗中带路的紫卫恭敬颔首,转瞬隐没了身影。 前方的水榭亭台里,背立了一个人。 一袭披风延地。 他快步走了过去,那人听到脚步声,急忙转身,又缓缓摘下头上披风。 龙非离微微拧眉,末了,凝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垂眸,沉默了许久,突然脚步一抬,扑入他怀中。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来的,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只是,这一次我抑制不住自己,我......” 如水月眉,玉容温婉眼底却虚浮微显憔悴,正是该远在数百里皇城禁宫的如意。 “昨晚,我约了你见面,后来赌气我没去。你今早出发,我便后悔了,整个早上在宫里做事错误频出,太后只道我累了,让我回院子休息几天,我有太后进出皇宫的玉牌.....我像疯了一般,暗里找了你派我在身边保护我的紫卫,让他带了我过来。 章节目录 211迷乱之夜() > 璇玑出了门口,伸手拢在嘴边小声道:“紫卫,传说中的紫卫,你在哪里?” 半晌,没人理她。 她一笑,道:“没有人在么,那本夫人溜达去了哦。” 才走了两步,前面已倏然多了两抹紫影,一身紫裳,紫巾覆面。 “夫人,请回房间。”其中一人语气恭谨道。 璇玑却蹙眉道:“两位快带我去找少爷,我有急事要找他。” 两名紫卫对望一眼,璇玑佯怒道:“少爷吩咐你们看着我是不?现在你们带我去找他,也不算渎职啊,这事关系到少爷的安危,你们还磨蹭?” ****** 与如意一样,璇玑也让紫卫带着找到了水榭亭台。 她让紫卫隐身,刚想走过去,却看到湖中亭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他搂着一个人。那人是......如意? 如意怎么会在这里? 璇玑愣愣看着,如意在他耳畔说着什么,末了轻轻枕到他宽阔的肩膀上。 逆着光,他的神色,她看不清楚,但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他的手扣在如意的腰上。 原来,他半夜里出来,是为了见如意。 怪不得要点她睡穴,怪不得怕她乱跑......她原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原来是她多心了。 只是,他何必要在意这个?他大可以告诉她,他要来见如意啊! 她不会向他闹的,碧霞宫的事后,不会了,永远也不会了! 她笑了笑,心里闷闷钝钝的疼,都已经作了随时逃跑的准备,怎么还会这样?她有点手足无措,静静转过身,往回走。 今晚才发现,原来走与疼,似乎是两回事,走与爱也从不相干。 身子陡然撞上一个人,她吃了一惊,那人已伸手扶住她,淡淡道:“夫人。” 是龙梓锦! 璇玑下意往后看看远处那对拥抱着的人,又看了一眼龙梓锦,龙梓锦自嘲一笑,轻声道:“让他们待一待,可以么?” 璇玑苦笑,敢情在这个陵瑞王爷眼里她就是妒妇一名。 “行啊,怎么......不行呢?你怎么也在这里?” 话说出来,结结巴巴的,她有点难堪的低下头。 龙梓锦笑了笑道,“她过来,紫卫也通知了我......我送你回去吧。” “我还不想回去,想走一走。”璇玑摇摇头,笑了笑,轻声道:“二爷是不放心我,怕我会折回去打扰......打扰他们么?” 龙梓锦一怔,他确有此想法,听到璇玑语气悲伧,心里顿生歉意,赶忙道:“梓锦不是这个意思。” 他平日训斥如意,让她提防璇玑,是因为心疼如意,他心里对璇玑却并不厌恶,平日相处,又听夏桑说了碧霞宫的事后,对她的性子甚至有几分喜欢。若不是中间夹集了年相如意等利害关系,他觉得璇玑倒是个能交的朋友。 “没事,你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璇玑摆摆手,低低道:“你心里也苦。” 龙梓锦一震,良久,又是自嘲一笑。 “要不要一起走走?”他提议道:“你大约没有想到,这余府后头倒是个好去处,一片高坡,高坡下是大海,这府里藏污纳垢,那后院的景色却是大好。” 璇玑点点头,“好!” 龙梓锦又朝半空中挥了挥手,璇玑微惑,“怎么了?” 龙梓锦笑道:“让吊着尾的紫卫回去,我在,能保护你。” “谢谢。” 两人一边走着,璇玑笑道:“这些紫卫就像影子。” “是,他们是九哥的影子。”长睫轻阖,龙梓锦望向远处,像在回忆什么事情,声音也有点悠远。 “九哥登基前一晚,若不是如意正巧经过呼喊,九哥差点就被杀死。后来,他师父从名剑山庄过来,在宫里住了段很长的时间,紫卫便是从那时被训练起来的,用来保护九哥的安全。” 他笑了笑道:“当然,现在的九哥已不用任何人护了,但他却亲手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紫卫,还有埋在全国各郡的暗哨。他常跟我说,狡兔三穴,尚且不够。” 璇玑心里一紧......那人这些年来确实不易,原来如意还救过他的命,涩然道:“怪不得他这么爱如意。” 龙梓锦微微一僵,看了璇玑一眼,不动声色道:“是啊,九哥对如意的感情,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嗯。”璇玑用力点点头,笑道:“我明白的.....他心里只有她。” 龙梓锦看璇玑眉眼一片悲凉,一股愧疚更深,他骗了她,其实,他隐隐明白龙非离对璇玑的感情已非同小可,甚至远比如意复杂。 两人一时静默,这时,只听得海涛浪声,风吹过裹了丝许咸味,原来已走到高坡上,这高坡极为险峻,棱石嶙峋尖出,黑漆漆的崖下是一片深海,浪涛翻卷。 璇玑不禁微微瑟缩了下,笑道:“恐怖呵,若掉下去,必死无疑。” 龙梓锦玩心一起,正想吓她一吓,突然背后冷笑传来,“有两个落了单的在这边,这回得来全不费功夫!” 章节目录 212-new迷乱之夜() > 龙梓锦一凛,转身挡到璇玑面前,只见前面三名黑衣男子手执兵刃,盯着他们,脸上神情阴冷凶戾。 其中一人冷笑道:“你们已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吧。” 他瞟了璇玑一眼,神色猥~亵,“小娘子模样不错,把爷侍候得舒服了,指不定爷你一条生路。” 却是璇玑披衣下~床的时候已换上女裙,没再做男装打扮。 另两人扬声大笑,道:“老三,你这色~鬼。” 璇玑一惊,龙梓锦已大怒,手里暗扣了几枚柳叶飞刀,很快,他浑身一震,劲道竟丝毫无法使出。 那边,三人互看一眼,被称老三的人阴恻而笑,“怎么?内力施展不出来是不是?中了这‘噬功粉”,任你武功通天,也不过是死鱼一条。” 龙梓锦大惊,明白自己是中了毒,若其他各人也着了道,那今晚的情势便是九死一生! 他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也罢,将死之人,让你死个明白。”老三斜眉一笑,“慕容。” 闻,龙梓锦与璇玑大吃一惊,龙非离曾说,那慕容氏只怕来头极大,如今看来竟是一语中的,璇玑压住心头慌乱,道:“你们是为锦鲤珠子而来?” “为珠子,更为......改朝换代!” 阴戾的声音在风中鼓鼓作响。 “放肆!”龙梓锦怒吼。 璇玑却胆战心惊,他们既毫不忌讳说出这话,便意味着这些人不仅有备而来,今晚只怕活口不留! 她是九哥的女人,他不能让她在自己手里有任何闪失去。龙梓锦双手握拳,侧身对璇玑低声道:“我缠住他们,你一看到空子,立刻逃!去通知我九哥他们。” 璇玑急道:“你的内力使不出,可以应付么?” 三名黑衣男子如猫诱鼠般,也不一举涌上,冷笑着步步逼近,龙梓锦紧紧盯着前方,也不多话,只道:“记紧,逃!” 他话语一落,突然拔身往前方三人奔去,转瞬便与对方战在一起。 他内力虽失,但招式巧妙犹在,加之动作迅猛,老三等人一时猝不及防,竟给他缠上。 璇玑咬牙,立刻往前狂奔而去。 眼看就要走出高坡,只要折进后院,那处树木繁多,藏躲隐匿,情况便好办得多,她一脚迈出,却听得一声低吼,这一下便再也无法跨前。 扭头一看,只见龙梓锦已被对方擒住,他一身白衣,此时血染成红,大腿处鲜血如注,那老三正挥剑往他头顶猛然砍落。 璇玑大骇,急中生智,顿时有了计较,高声喊道:“住手!” 老三一怔之间,剑势蓦消,他一声冷笑,朝另两人哑声道:“把那女人捉过来,咱们兄弟今晚乐上一乐。” 此时,璇玑已发足跑到崖边,两名黑衣人却亦欺身而近,三人之间,距离不过数步。 龙梓锦又惊又怒,厉声道:“年璇玑,你回来做什么?” 璇玑苦笑,“我也想一走了之,可你是他弟弟,我不能不管。” 龙梓锦重重一震,不意她对龙非离的感情竟深切至此......他拼了命去拦下这些人,她明明有机会逃脱的,这样不傻吗。 他震惊又苦笑,这下两人的性命都在这儿赔上了,她何苦呢?性命也还罢,他突然想起老三的话,顿时骇怕起来,若他们碰了她...... 老三眉眼一挑,邪~秽之色浮上眼眸,喝道:“还不把她擒住?” 两名黑衣人立刻趋步而上,璇玑往后一踩,脚下碎石簌簌作响,已无路可退,背后便是万丈渊崖。 龙梓锦嘶声道:“小心!” 电视里,都是往下跳的,也没见哪个人死过......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这样做! 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璇玑心里颤怕,只咬紧牙不让情绪泄出,她突然举手往头上一扬,冷笑道:“这东西你们还要吗?” 一枚珠子在她高举的手中熠熠发光。 老三三人大吃一惊,那本步步进逼的两人也顿住了脚步。 璇玑冷冷道:“慕容沛不是要这东西么?放他走,我就把珠子给你们。不然,我就把它抛入这深海里。” 三人惊疑之间,又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璇玑心里微微一动,明白他们已心动,笑道:“余府现在想必已满布你们的人了吧?他身受重伤,即便走出这里,也断无逃出去之能,我不过是不想看他死在我眼前,只要你们放他出这高坡,我,还有这颗珠子,便任凭你们处置。” 听得她竟是以这个做筹码,龙梓锦大震,厉声道:“年璇玑,你疯了!” 璇玑却丝毫不理会,紧盯着老三阴沉的脸,她明白在这三人中,他是做主的人。看他眸光交迭,辗转不定,她笑了笑,又道:“今晚,你们一行,领的都是杀戮任务,每个人都杀人,这论功到底谁大,难分啊,但这颗珠子却是你们主子心心念念要的东西,又或者说,你们也深谙这东西的妙处,若把它私藏下来,也没有谁知道......” 另外两人看着老三,老三看了璇玑一眼,突然伸手往龙梓锦腰带上一扯,一个用力已把他掼摔到院门边,璇玑大喜,咬牙道:“梓锦,快走!” 章节目录 213迷乱之夜() > 龙梓锦眸里的惊怒与犹豫,璇玑看得清楚,怒道:“去找你九哥!若你不走,今日怎对得住我!” 龙梓锦浑身一震,深深看了璇玑一眼,老三神色遽变,似恼悔方刻前的决定,他足下一点,掠到院门处,却哪里还有龙梓锦的身影? 他脸色一沉,向两名同伴与璇玑奔去,神色暴戾,怒道:“过来!” 璇玑一惊,咬牙往后一看,已无方寸能退,眼看老三大掌已抓上她胸~前衣服...... 除了龙非离,她怎可能再让别的人碰她!她紧紧闭了双眸,颤抖着便要往下跳去,突然一声惨叫,她睁眼一看,只见老三自背后被一柄长剑贯穿,剑尖从前胸探出,瀑涌的鲜血沿着冰寒的剑尖一滴一滴滑落。 两名黑衣人一时惊呆住,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你怎会没中‘噬功粉’之毒?” 璇玑怔怔看向前方,月色下,一名白衣男子单手剪负在背,另一手慢慢拔出老三身上的长剑,他嘴角那轻描淡写的笑意,仿佛他此刻做着的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老三两眼睁裂,颓然跌落地上。 璇玑犹自怔愣,男子身形微动,已来到她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腰,淡淡道:“年小姐,子虚送你的东西,你怎能随意予与他人?” 璇玑又惊又疑,一时竟分不清他是敌是友。 两名黑衣人回过神来,一声低吼,持剑向白子虚狠狠挥劈过来,白子虚皱了皱眉,神色似微微不耐,璇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地上又已多了两具血尸。 这就是传说中的......秒杀?!尸首创口上鲜血如泉喷迸,璇玑骇怕之极,虽掩住嘴,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白子虚神色一柔,把她揽进怀中,轻声哄慰,“别怕,子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璇玑一把推开他,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你!你甚至不是白子虚。” 白子虚微微拧眉,随即笑道:“我是谁要紧吗?你只需知道,我是这天地间唯一一个会对你好的人就足够。” 璇玑蹙眉,戒备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白子虚收剑回鞘,凝向她,眸里流光潋滟深沉。 “年府里,你我初见,金銮殿上,再次相见,可恨我却没记起你,后来......” 他蓦地收住音息,身形一闪,已拦在发足向前奔跑的璇玑。 “你要去哪里?”他微微不悦,利眸盯着她,沉了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谁,这相救之恩,璇玑谢过,来日必报大恩,”璇玑顿住脚步,想了想,又咬唇道:“我是他的妻,你说我能去哪里?若你能助我救他——” 她话口未毕,白子虚已冷冷打断她,“救他?他占了你的身子,今日我不动手,已是他之万幸,今晚他若不死,他日我亦会取他性命,当然,现在,我什么也不做,只带你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璇玑惊惧,咬牙后退。 白子虚微叹,动作如影随形,璇玑才退得几步,他竟已在她背后紧紧抱着她。 “放开我,我不跟你走!”璇玑愤怒,使劲挣扎,白子虚也动了怒意,冷冷一笑,突然板过她的身子,便往她唇上吻去。 璇玑颤怕,他的唇碰上她唇瓣之际,一声清锐的嗥叫划破长风。 一抹白影从天而降跃向白子虚,白子虚一凛,怕伤到璇玑,把她轻轻往身后一送,袖子一甩,一股澎湃强横的劲力已向对方击去。 那白影极迅敏,往空中一飞而起,避开了这夺命的攻击。 璇玑已失声叫了出来,“小狼!” 白影在空中微旋,瞥准方向,一跃下地,挡到璇玑身前。 一身绒毛如雪透白,双眸湛蓝似海,眸光凶猛炯炯,璇玑惊喜交集,这正是她那失踪了许久的小狼啊。 多日不见,这昔日的小东西,竟已身形拔长,那体量已有璇玑当日在麒园所见的狼的体积一半大小。 只见它嘴上叼着一本册子,册上鲜血淋漓,它趴护在璇玑前面,冷冷盯着白子虚。 白子虚神色大变,半晌,眸光寒冷,微微沉了声音。 “倒没想到,这仙砚台的武功秘籍最后竟教你从余氏父女手上拿到。” 白子虚似乎认识小狼,只是,小狼自小长在麒园,白子虚小狼怎会认识它?她满腹疑惑,正惊疑不定,小狼却突然转身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竟似是......叫她快走! 璇玑担忧地望着它,它却朝她凶戾一叫,似生了极大的怒意,璇玑一跺脚,咬牙转身便跑。 隐隐预感到龙非离那边的情势必定凶险,她心里伤痛,却不敢再往后看,怕舍不下小狼,只拔了足往院门口奔去,她要赶紧找到龙非离! 背后,狼嗥声响彻高坡。 章节目录 214她已死了 > 当龙梓锦带着重伤再回到余府花园的时候,那里情势混乱,凶险异常。 两方对峙之势已成。 一边,十数名紫卫叠围成圈,把清风,段玉桓,夏桑和玉致紧围在里面,乐晶莹也在;连着紫卫,各人身上或多或少已挂了彩,玉致吓得小脸煞白,夏桑一身青衫染红,紧拥着她。 另一边,是三四十名黑衣人,每人均手持利刃,神色凶狠。 地上十数具尸~体,紫卫,还有一些蓝色衣裳的陌生面孔,想来是乐晶莹总督衙门的捕快。 两方前侧,各站了两人。 慕容氏兄妹嘴角噙笑,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此刻让人看起来感觉妖艳可怖。两人都兵刃在手,慕容沛长剑笔直,直指前方的白衣男子。 龙梓锦看去,只见龙非离把如意揽在怀中,软剑剑尖轻轻垂在地上,姿态随闲,凤眸里却是一蓄而发的光耀锋芒。 只是,他臂上殷红一片,竟似已负了伤。 龙梓锦一惊,脱口便道:“九哥,你受伤了?” 众人听得声响,都朝他望了过去。 如意脸色一白,微微颤了声音,“梓锦,你也受伤了?皇上是因为救我受的伤。” 龙非离盯着他,眸光暗沉,一字一顿问,“十弟,她呢?” 这话一出,龙,如二人背后众人都吃了一惊,顿时明白龙非离问的是谁。 如意容颜憔悴,眸含泪光,龙锦梓看着龙非离把她护卫在怀里,竟突然觉得这画面如此刺眼......脑里闪过一张微微笑着的脸。 ——我明白的......他心里只有她。 突然想起那个女子说话时悲伧的眉眼,只是,她仍轻轻笑着说。 而现在,她为了救自己,也许已经遭人凌~辱,或者,已经死了。 “哦,她么,九哥,她救了我,现在,她也许已经死了。”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仿佛有股力量在他体~内唆使着,不这样说出来,会把他的心狠狠撕碎。 龙非离眸里,所有一切似乎都定格下来,不会再动,包括前方慕容沛明晃晃的利剑。 对方发动攻击以后,除了他,所有人的内力竟都被制肘,无法使出;情势危急,所有暗中埋伏的紫卫护着各人倾数尽出。 幸好,紫卫并无中毒,否则,后果难以料想。 他护着如意与慕容氏兄妹打斗,旗鼓相当,谁也讨不了好去。 然而,当看到那护卫着的人当中没有她,他顿时惊住。防御之势立时消减。 慕容琳极敏锐,知如意对他重要,一见空子,便向如意刺去,他要横剑去挡已来不及,便侧身替如意挡了一剑。 他追问保护她的两名紫卫,两人却道,夫人刚才来过此,后来跟二爷离去了。 她来过? 她都看见了吗?他与如意一起......他脑里竟尽是她一张苍白的脸。 不过这也好,她与龙梓锦在一起,没在这里。禁军需到乐阳郡才到,今晚,暗中随行的紫卫已经尽出,这一场战戮若能胜,最好;若不能,她也许反能因此留得性命。 这时,龙梓锦却说,她也许已经死了。 哦,也许,是什么意思。 他不要也许,他不要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薄唇一抿,他迅速侧身,一提如意的腰带,轻轻一掌,把她催送进紫卫的包围圈里,段玉桓与清风中间。 龙梓锦只觉得眼前雪色清亮,龙非离已到了他面前。 “她怎么了?”紧紧攥着唯一的弟弟的衣领,龙非离冷冷问,狭长的凤眸,不见一丝清许,此刻尽是深红。 满园空气,是萧杀紧张,看得皇帝神色大变,慕容沛与慕容琳对望一眼,慕容琳眉锋一沉,道:“看看再说。” 龙梓锦笑了笑,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朕问,年璇玑她怎么了?”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龙非离厉声道。 如意怔怔看着前方男子暴戾的侧廓,心里一片凄凉,看到他,偎进他怀中一刻,她这些天来的害怕和痛苦才稍减了一丝。她问他,他当初的承诺可还作数,他说他绝不会负她,说他母妃的事,他已想法进行,不要她再冒险。 她喜极而泣,他心里的,始终是她......不会变,没有变。 此刻,他眉眼里的焦躁与怒色,为璇玑而起的所有情绪......她开始动摇刚才还磐石般的想法。 年妃在他心里,是不是也有了一席位置,已经与她一样重要了?是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他,真的变了吗? “龙非离。” 月光如水映满院子,杀戮血腥的味道也蘸满一地。突然一道声音从众人背后的繁花枝木丛中怯怯转了出来。 紫色裙裾......说话的女子容颜刚映入众人眼帘,白衣如雪动,她瘦薄的身子已被皇帝紧紧拥入怀中。 在敌强我弱,形势如荼的境况下,庆嘉皇帝紧紧拥抱着那个女子。 这个拥抱,那么旁若无人。 章节目录 215再生险情 > 被紧拥在怀中,璇玑呆若木鸡,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那儿放。 所有人的目光亦都紧贴在两人身上。 那是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的力道,胸~胛也隐隐生痛,她心里瞬间便明快,却很快又氤氲起来。是的,他在意她,可是他心里的只有如意。 只是如意啊。 要环上他腰间的手,抬起了,终于还是慢慢放下。 突然,半空中跃下数道影子,却听得玉致惊喜喊道:“师兄,师姐。” 清风微一疑惑,刚想出声,旁边的夏桑却轻轻一扯他袖子。 众人尚在惊疑之际,五六道身影已落到龙非离身旁,恭声道:“皇上。” 璇玑被改环进怀里,刚才被他抱在怀中,他高她许多,把所有人的神色都遮挡住了,现在......她脸上一热,伸手暗暗推了推他,纹丝不动,只好作罢。龙非离凤眸浅扬,“各位师兄师姐,龙非离这次要依仗大家帮忙了。” “皇上快别这么说,公私之间,名剑山庄都责无旁贷,看到皇上放的焰火,一众师兄弟妹恰在这边,幸好赶上。”一名男子展眉一笑。 龙非离看了慕容氏兄妹一眼,淡淡道:“看来今晚朕命不该绝,只是朕不死,要死的又是谁呢?” 怎会这样?虽比不得龙非离的身手,但名剑山庄里尽是高手,自己这边的人以五敌一,也未必是对手!形势竟立时扭转,慕容家的人不能在这里折了去!慕容琳咬牙,嘴角一翘,却顷刻计上心来,她朝慕容沛使了个眼色,突然伸手一挥,只见园子黑影翻飞,瞬息之间慕容家的人竟已全数撤走。 之前与龙非离说话的男子正要领人追赶,龙非离摆摆手,冷冷一笑,盯向慕容琳。 慕容琳娇~媚一笑,“皇上,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璇玑一怔,眼角余光,龙非离已变了脸色。 她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只听得清风一声低吼,她一怔,只见慕容沛的身影在空中翻转,手里竟已抓了一个人。 是如意!慕容沛进了紫卫的禁圈中把如意擒住了。 璇玑看清大惊,腰上一松,白影闪动,龙非离动作极快,已朝着慕容氏兄妹疾步而走的方向追去。 璇玑苦笑,打叠起精神,随众人一起追赶过去。 奔跑间,一只小手环上她的腰,玉致清脆的声音在耳畔担忧响起,“嫂嫂,你没事吧?刚才听得十哥说,吓死我了。” 璇玑握了握她的手,一笑摇头。 这时,却听得清风沉声问,“夏桑,这几个根本就不是名剑山庄的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与段玉桓跑在前面的段晶莹回头一笑,“是总督衙门的捕快。” 夏桑脸色甚白,却轻笑道:“刚才皇上与慕容沛交手,你以为我冲进去好玩啊?皇上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拼着受了慕容琳一剑才拿到皇上的信息,后赶紧给乐姑娘说。” 与清风一样,段玉桓这也才恍然大悟,笑道:“幸好乐姑娘总督衙门的捕快还没尽出,有在附近埋伏的,皇上这一招诱敌之计是既妙又险哪。” 玉致抚掌道:“玉致聪明吧?” 清风脸绷了绷,冷冷道:“那是夏桑提醒你的。” 玉致撇嘴,“总归是我九哥聪明,也是玉致的光。” 夏桑微微皱眉,忧虑道:“只是现在如意姑姑在他们手上,却是个......大麻烦。” 除去乐晶莹与玉致,这里谁不知道如意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夏桑这一说,众人立刻心里一沉,若慕容琳用如意威胁龙非离...... 众人不敢怠慢,加紧了脚程。 是的,他真的很聪明,似乎无论在多么凶险的情况下,他总会有办法化解。他是所有人的向心力。只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属于她。璇玑下意识看了旁边的龙梓锦一眼,龙梓锦一不发,眉宇紧锁,他腿上受伤甚重,一名紫卫搀扶着才能走路。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九哥不会让她有事的。”璇玑轻声道。 龙梓锦笑了笑,正想说句什么,却见那抹紫色的身影已经跑到了前面。 ****** 璇玑没有想到,最终竟折回这这个悬崖里,耳边的波浪声拍打岩底石礁,那种声音微微嘶吼在湿润的空气中,让人有心悸不安。 慕容兄妹已挟着如意走到了崖边,如意已转交到慕容琳手上,慕容沛执剑在旁冷冷盯梢着。龙非离站在距两人十数步开外,一脸凝峻。 璇玑苦笑,龙非离背后悉数是己方的人,但最大的筹码偏偏在对方手里。 慕容琳挑眉轻笑,“皇上,莫再往前,我这剑锋可是不长眼睛哟。” 龙非离眸光如炬,沉声道:“开出你的条件。” “不魁是一国之君,倒不拖拉,”慕容琳,慕容沛互看一眼,慕容琳眸色一暗,冷笑道:“皇上,首先,我要你的右臂,若你不应,很简单,我便把你的女人的右臂切下来。” 众人大吃一惊,清风已失声道:“师兄,万万不可。” 如意闻,心中大骇,拼命摇头,嘶声而喊,“皇上不可!你若允了她,如意必恨你一生!” 章节目录 216请你保重 > 憔悴嘶哑的声音一点一滴消散在风中,璇玑闭了闭眼睛,终于忍不住去看龙非离的脸,他深深凝着如意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就像他接下来的话一样平静:“好,朕答应你。” “朕自断一臂,你把人放了,朕作你的人质,保你二人安全离开。” 龙梓锦双目血红,怒道:“本王与你们换!” 慕容琳大喜,瞥了如意一眼,娇笑连连,“江山美人,小美人,这上心的原来不仅是皇上哪,只是,陵瑞王爷,我要你的臂膀作甚?” 她的声音里还有着颤奋的微韵,随即又冷冷道:“皇上,动手吧。” 如意脸色如纸白,泪水满脸,喃喃道:“皇上,不要,不要......我怎会怀疑你?” “皇上,请三思!” 美人如玉,剑气似虹,龙非离已抽出腰间软剑。夏桑等人交换了个眼色,又惊又急,心中都焦灼万分,一瞬,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璇玑没有跪。 眸光环了四周一圈,临海悬崖边,还有老三三人的尸~体,小狼与白子虚早已不见了踪影。小狼......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许,她刚才便不该折回去。 只是,即使恨,仍深爱,又怎见得他难为难过? 龙非离,就让我为你当最后一回妒妇吧。 最后一回。 慕容沛,慕容琳紧紧盯着龙非离手中的剑。 剑芒滟生,龙非离左手扬起。 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攥上了他的右臂。 龙非离微微拧了眉,声音低沉,“小七,放手。” 璇玑笑,“不放。” 她话口刚落,龙非离袖子轻抬,已把她甩开。 璇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稳住了身形,冷冷一笑,“她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龙非离眉宇一沉,“别闹。” “那我算什么?” 几步奔回他身边,璇玑再次攥上男人的衣服,怒道:“不给斩,不给斩,我不准你为她那么做。” 慕容琳与慕容沛互视一眼,慕容琳冷笑,“小娘子嫉妒了啊。皇上,我的耐性可是有限,你再不动手,莫怪我不客气!” 眸光落在死死攥着他衣袖的手,龙非离眸色愈暗,手臂用上了半分劲道,璇玑顿时被摔到地上。 原来,这就是十四年的感情,她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他眉梢眼角微微不耐的神色在她心上狠狠刺了一下。璇玑苦笑,从地上爬起,往前跑去,咬牙道:“温如意,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 如意怔怔看着她,咬紧唇瓣。 背后,所有人都震惊之极,虽说都明白如意璇玑之间的嫌隙,但如意对年妃处处相护,谁会想到年妃此时竟如此不识大体? 龙非离怒道:“年璇玑!” 璇玑却已在慕容氏兄妹站定,慕容沛脸色一鹜,长剑已横在她前面,慕容琳一凛,往后微微一退,嘴上却笑道:“看来咱们又多了个盟友了。 璇玑瞳孔微缩:慕容琳已退到崖边。她冷笑道,“谁是你这妖女的盟友?” 她说着,只是狠狠盯着如意。 慕容琳生性多疑,听她如此说,冷眼旁观她的动作,反倒放了心,兼之慕容沛又在旁,便不再理会璇玑,只狠戾地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轻嗤而笑,目光冷傲,握紧了手中的剑。 与他相处并不久,璇玑有时却莫名熟捻他的想法,心里一惊,冷笑道:“龙非离,你爱斩不斩,我只说一句话,说完,你要自裁我也不管你。” 龙非离咬牙,怒笑,“你这样的性子......是朕看错了你。” 璇玑浑身一震,手足冰冷一片,咬紧牙凝着男人,笑道:“是啊,你确是看错了我!知道么?白家后人的事,我也是骗你的。他不在乐阳郡,他在烟霞郡。” 话音一落,她看也不看龙非离,朝慕容沛轻声道:“慕容公子不是想要这东西吗?璇玑给你。” 用尽力气,把一直暗扣在手心的东西掷出。 璀璨的光芒闪耀在半空中,慕容沛惊道:“鲤珠?” 他身形一纵,已向空中跃去。 目光教空中那明耀一惑,慕容琳突然微微一惊,心中不安顿时腾起,却已迟了臾分,一股狠力猛往她的肩胛撞来,她吃疼,架在如意脖中的利剑本能便向前刺去。 长剑刺进肩膊,璇玑剧痛,她一咬牙,并不躲避,一手紧搂着慕容琳,一手把如意往后推去。 当头颅,耳蜗尽是寒风飒飒,慕容琳恐惧得心肝俱裂,身子急遽跌下,目光到处是嶙峋的山石,底下是万丈深涛。 上方,一同而下的是一袭紫色衣裙的女子。 整个崖顶,最后回旋在所有人耳中的是响亮却悲恸到黯淡的声音,仿佛用尽了一生力气。 ——龙非离,保重。 所有人的心房一瞬收紧。 一瞬是多久,也许是从那抹紫色身影到慕容琳面前的时间,一刻,一分,或许还要更短一些。 她顷刻消失在所有人的目力里,毫不犹豫,也许确实是早已做好的决绝,所以到最后还能这样毫不犹豫。 “啊!不要!嫂嫂,不要!”跪在众人中间的玉致猛然站起,嘶声大喊,话语还哽在咽喉,泪水已湿了满脸。 “嫂嫂.....” 如意跌伏在崖边,灵魂仿佛被抽走,一动也不动,及至众人再度失声惊叫,那恐惧惊慌划破了天际,她终于也失声痛哭起来。 天色,已经破晓,光芒打在那抹紧随着紫影一跃而下的白衣上。 白衣如雪,衣袂飘飘。 终于有一刻,江山,还有所有人,统统在后。 章节目录 217她厌恶他 > 有人轻轻扶住她的头,她能感觉到后面是坚实的胸膛怀抱。 光亮巡挲在眼皮上,刺眼的痛。 头很痛,肩胛更是火辣剧烈的痛,似乎受伤了。璇玑慢慢睁开眼睛。 “她醒了。”有人笑道,清清脆脆,是少女的声音。 接着是好些人的声音,攘攘杂杂,却都是欣喜之情。 视线定格了下,一屋子的男女老少,耳畔,是沙哑到微微僵硬的声音,“小七。” 璇玑微微侧头,眯眼望向声音的主人,背后紧紧搂着她的似乎便是叫她小七的人。 竟然是个俊美到不可思议的男人。 凤眸沉痛,却深深映着她的脸庞。 “你是谁?”璇玑低声问。 男人脸色微变,双手紧紧扣在她肩膀上,“你不认得我?” 他的手劲很大,牵动了肩膀的伤口,她疼呼出声,男子才稍稍放开她,却随即板过她的脸,他微微笑了笑,“小七乖,别开玩笑,你怎会不认得我?” 清脆的一声,惊愣了一屋人。 璇玑打掉男人扣在她下颌的手,明明像莲花一样美丽的男人,她却下意识的抗拒他,厌恶他。她蹙眉从他怀里挣出来,连滚带爬的挪到床~角,两眼警惕地睨着他。 男子眉宇紧锁,深邃又沉痛的眸里,是一抹不可置信之色。他嘴角浮起丝涩淡的笑,“小七,你忘了我?” 璇玑摸摸头,头很痛,她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她并不是这里的人,她似乎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过来的,那里的生活环境与这里的相比似乎差异很大;至于自己是谁,怎会在这里,她竟全数记不得了。 “龙公子,老朽怀疑你妻子是在堕崖或是在海里时教礁石撞伤了头部,才导致她失去了记忆。”一个白须老者走了出来,微微叹了口气,道:“老朽诊症多年,也并非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老者的话方落,立刻有数名模样朴实的汉子妇人接口,“是啊,龙公子,龚大夫是咱们村子的神医,他既然这样说,准是这样没错。” 这凤眸男子正是龙非离,他长指屈紧,站起身来,恳切道:“请问先生,龙某的妻子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记起来?” 龚大夫看了璇玑一眼,神色甚是忧虑,“难说,老朽只怕夫人头颅里积了淤血,这是大麻烦哪,不仅这记性之事,时日一长,怕对她身子也是有极大损害的,须得把这淤血放出来,只是这开颅之术,老夫并无把握。” 龙非离眸光一暗,即使这老人有把握,他又怎敢放任这小渔村的赤脚医生为她开颅取血,必须尽快回宫才行! 他微微颔首,道:“谢谢老人家。龙某待妻子的身子将养好了,便带她出去求医。” 这时,一名中年人走了出来,对着众人朗声道:“好了好了,天色也晚了,大家都回家吧,别打扰了龙公子和他夫人休息。” 龙非离淡淡一笑,道:“有劳村长了。借了鄙人与内子这容身之所,又延请大夫诊治,多番照拂。” 村长笑了笑道:“龙公子客气,四海内皆是兄弟,公子与夫人回乡省亲遭遇匪盗落海,这海,浪大水深,极凶极险哪,能生还是公子夫人的福气;再说,咱们这小渔村地处偏僻,难得有客人来。” “我待会便让我婆娘烧些饭菜过来,宋某就住在公子屋子旁边的小院里,公子有什么需要,即管过来找宋某便是。” “有劳了。”龙非离一揖,谢道。 “龙公子莫与我爹爹客气。”一个长相甚是明艳的少女低声道,她微微垂了螓首,语气娇羞。正是刚才说璇玑醒来的少女,村长的女儿宋妮。 村里的人都极为热心,又与龙非离寒暄了一番,村长拍拍龙非离的肩,才领了众人离去,几名又少女偷偷瞟了龙非离一眼,满脸红晕,返身当口,低低窃语起来。 这时,细细的声音却从床~上传来,“你们能不能把我也带走?” 众人大为错愕,一看竟是龙夫人,她抱着被子蜷在床~角,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姐姐,你怎么了?”宋妮走到床~侧,好奇道。 璇玑咬唇,指了指龙非离,道:“我不想与他同在一个屋子里,你们把我带走好吗?” ******* 待人都走净,屋子只余两人的时候,龙非离与璇玑的姿势却还是各自不变,璇玑依旧蜷缩在床~尾,戒备地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龙非离站在木桌旁,一动也不动,凝着璇玑,垂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昨夜,她抱着慕容琳落入悬崖一瞬,惊怒,伤痛以外,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会让她离开他。 随她跃进崖底,在她掉入深海前把,把已经昏迷的她抱进自己怀里,那一刻,他竟尝到了这二十一年来从未尝试过的欣喜若狂。 七岁以后,他抗拒涉水,但昨夜在深海里,他却如屡平地,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他甚至不用换气,反是时时给她渡气。他知道,若他不能支撑,她必定存活不了,他抱着她一直游到岸边,才敢晕厥。 现在,她却忘记了他,并且,她怕他。她看他的眼神里,是极深的厌恶。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净,却独独记得要厌恶他。 章节目录 218又是林晟 >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爱他的。 即使她忘记了所有人和事,也不会厌恶他的。 不然她不会在跃崖一刻,还跟他说白家后人在烟霞郡。 只是,她为什么要骗他,让他去乐阳郡,有个想法在脑里萌生,却突然不想去根究,也许是因为根究了的结果,是他深恶痛绝的。 床~上的她,披散着一头青丝,突然微微探身,她肩上还裹着布纱,慕容琳那一剑刺得不轻,他想起在崖上,他两次把她摔跌,心里猛然一搐。 她为他都做了些什么?他对她又都做了些什么? 脑里再也装不下任何想法和东西,他身形一动,已到了床~边,把她抱进怀里。 璇玑被他狠狠一压,伤口疼痛,微微怒了,骂道:“放手,很痛。” 听她说痛,龙非离心里一紧,坐了下来,把她轻轻圈进怀,道:“这里没有好药,小七乖,暂时忍一忍,朕明天便出去找十弟他们,带你回宫医治。” 他不大会说什么哄慰的话,但今天却连对她说了两句“小七乖”,话说出来,自己也是微微一怔。 璇玑皱了皱眉,她虽忘了事,但常识知识可没忘,疑虑道:“朕,朕是皇帝的自称啊。” 心里一股疼涩的情绪快把他覆没,从没生过这样的感觉......朝堂上下,他看到过太多的人,没有敏锐的判断力,他不可能走到今天。 她醒来后,他一度怀疑她是假装的失忆,但如今从她每个细碎的神情来看,他终于打消了所有的希冀。 她真的忘记了,忘记了他们之间短暂却已刻在他骨上的种种。 她对他所有的爱恨随着那一跃已经全数烟消云散。 留下的,只有害怕,抗拒和厌恶。 他突然想,她恨他,他也情愿,那样起码证明她心里还有他,却又怕她恨他到极,倒不如失掉记忆的好,那样他们至少可以重新开始。 不知道有多久了,他再也没有害怕过什么,但现在却止不住生出种种想法,然后战栗。 即使在如意被擒住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惊慌过。 小小的推拒的力量从她横在他胸~膛的小手传来,他眸里的她在专心的卯足劲的做着推开他的动作。 有什么在他心里狠狠刺下,他只想把她把他揉进身~体里,却顾虑着她的伤,连抱着她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心中愤懑的情绪几乎无法压抑住。 “小七,别推开我。”他咬牙道。 把那个用了十四年的称谓也省了,反正她从来便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帝,她冲撞他,甚至会打他。 他的小七。 璇玑听得男子声音低沉又粗嘎,似乎狠狠压抑着什么,眉头一皱,道:“喂,你不是想打我吧,反正我觉得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别碰我。” “你是!” 男人的语气重了,眉宇间是一片冷怒。他身上是她无法撼动一丝的力气,肩上又痒又痛,璇玑心里越发烦躁,怒道:“我很讨厌你,你怎会是我的丈夫,你骗我做什么?我心里记得一个人的,他不是你。” 龙非离一怔,心里一沉,盯着她,咬牙道:“他是谁?” 璇玑撇撇嘴,“你叫什么名字。” 龙非离想起她往日总是不分尊卑,龙非离,龙非离的喊他,痛楚越甚,声音紧窒,“龙非离。” “我就说嘛,不是你。”璇玑歪头想想,道:“他好像叫林晟,感觉很帅的一个人,还有追追,玉环,我记得这三个名字。”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们的容貌我记不得很清楚了,但是,有一天,我遇着他们,我一定会记起来的,追追与玉环是女孩,林晟是男的,我只记得这个男人了,我觉得,他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他才是我丈夫吧。” 林晟,林晟,又是林晟!陪她回年府省亲的时候,他便听她提起过,她晶亮的眸里满满是怀念,现在她没有了记忆,却还心心念念是那个男人! 林晟是谁?是她还没有出阁之前的情人? 那个男人抱过她,亲过她吗?她也会像待他一样待那个男人吗? 她说林晟是她的丈夫,那他是什么?以侧妃的身份把她娶进宫,把她变成女人的他算什么? 不,她心里的只能是他!不能再有另外一个男人存在! 他不允许! 桌子上的茶具悉数被强劲的内力卷起,摔到地上,碎成一地。 璇玑看着满眼血丝弥布,神色狠戾的男人,吓得叫了一声,挣了出来,卷了被子缩到床~尾。 龙非离一语不发,走到璇玑身边,把她连人带被抱到自己膝上,一把攫住她的下巴,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男人粗重掠夺的唇舌让璇玑快窒息,他在向她宣告他的所有权,她虽然对这男人没有印象,但却莫名的有股熟悉的感觉,她甚至从他的眼神里,便知道他的一些想法。 他粗重掠夺的唇舌让璇玑快窒息,他在向她宣告他的所有权,她虽然对这个男子没有印象,但却莫名的有股熟悉的感觉,她甚至从他的眼神里,便能知道他的一些想法。 只是,她不要他碰她! 章节目录 219动了杀心 > 她不要他碰她!他心里的人又不是她!璇玑一怔,她为什么会知道他心里的人不是她? “噗”的一声,她的上裳已教他撕开,他炙热的吻和抚摸掠夺来到了她的胸~脯。 “你就只会这样欺负我吗?” 沉醉在她馥软的身子的龙非离浑身一震,立刻清醒过来,她通红的眼睛,满眼的泪水......是啊,他在做什么?她的伤甚至还没有痊愈呢,这下,她一定更加讨厌他了吧。 缓缓放开她。 她立刻从他怀里出来,颤抖着把自己破裂的衣服拢上,挪到另一侧的床~头,惊怒又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小七。”他慢慢走近。 璇玑咬牙冷笑,“看你的模样,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欢吧?别来惹我!” 龙非离一怔,淡薄的惊喜萌生,她语气里的也是嫉妒吗,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也会像他嫉妒林晟一样嫉妒他宫里的妃嫔吗? “我不喜欢她们,我......”他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只喜欢你。” 他语气里竟隐隐有丝小心翼翼的讨好。璇玑一愣,看他微微侧头,那样子就像刚才说了些什么绝不能说的话。 她一时怔愣,呆呆看着他,身子一紧,却又已被他抱住。 “别碰我。”她恼怒低吼,话也冲口而出,“我知道的,你心里的人不是我,我知道的,你不用骗我。” 她吼了出来,又蓦然怔住,她这是在说什么? 龙非离却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哑声道:“小七,若我心里没有你,我不会追你到此,你不知道,当看到你落崖,我......” 璇玑捂住耳朵,闷声道:“不听不听,你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要去找林晟。” 刚压住的愤怒倏地又涌了上来,龙非离紧紧咬牙,若教他知道谁是林晟,他必定杀了他!反正这些年来他暗里杀的人绝不在少数,他从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如今还能坐在这朝堂上,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林晟是谁?”声音出口,是轻的,淡淡的诱问。 璇玑皱皱眉,道:“我不是告诉你我不记得了吗?大概是我的丈夫吧。我得去找他,只要找到他,我就会记起来的。” 她刚想说,这些狗血,电视里也是这样演的,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这些话不能告诉他,头开始痛,不由得在他怀里磕了几下。 她要去找他?龙非离听到这话,怒气又生,却又陡然看到她神色痛苦,他一惊,把她从怀里拉出来,道:“是伤口痛吗?” 那龚大夫为她敷的只是些村里的草药,他心里狠狠一抽,她是他的女人,配得上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却只能用这些东西疗伤。 “我明早立刻出去,小七乖,忍一忍。夜里把你放这儿,我不放心。”心疼怜惜地吻住了她的唇瓣,轻轻抚拍着她的脊背。 他想对她再多说些安慰的话,但到了嘴边,翻来覆去,便只有这几句。甚至比不得父皇未薨前检查他早课时孩提的伶俐口齿,更别说这十数年来的机敏博辩。 璇玑痛归痛,却突然有个想法,明天待他出去后,她要悄悄逃走,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她不愿意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这种感觉笃定又决绝。不过,直觉不能让他知道。 “你明天真的会出去吗?”她使劲推开他,试探地问。 听得她口气稍软,龙非离却欣喜起来,道:“嗯,我明天立刻出去,然后回来接你,回到我们的家里,我就让医术精湛的人给你医治,你很快便会好起来。你还想要些什么,我都会给你。” “好大的口气!”璇玑不以为然,嘀咕道:“好像你当真就是个皇帝似的。” 龙非离嘴角不觉一扬,他喜欢她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欢欢乐乐,无忧无虑的,她该多些喜乐,他轻声道:“小七,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敢对你不敬不好,我就杀了谁。” 璇玑想了一会,冷哼道:“那你先把自己杀掉,我觉得你对我很坏,很坏很坏,我以前一定很讨厌你。” 呼吸微微顿住,凝着她小小翘起的唇瓣,他哑声道:“是,我以前待你确实不够好,甚至在崖上你这样待我,我还以为你是在使性子。” 他住了口,突然想,这世上会这样待他的,只有她了。 哪怕,他曾经为如意对她动了杀心,她却情愿为了救如意而与慕容琳同归于尽。他在两人落海前借崖底岩石消了些力,若他没有追下去,单是落海前的那股冲力她便未必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他一阵惧怕,避开了她肩上的伤口,伸手到她腋下,把她抱得更紧些,低声道:“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的在她耳畔说着,璇玑鼻子微微一酸,随即一惊,心里直觉排斥这股情绪,扭动着身子想从他怀里起来,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的衣裙刚才被他扯破,露出一片肌肤,龙非离拿起被子把她的身子仔细覆好,才去开了门。 是村长的女儿宋妮。 她脸上微微一红,道:“龙公子,我爹让我送些饭菜过来给你和夫人。” “有劳姑娘了。” 宋妮走进来,看璇玑泪痕未干,微微一怔,她拉着璇玑说话,眼角余光又暗暗瞟向龙非离。璇玑虽然忘了事,脑袋却并不糊涂,自嘲一笑。 章节目录 220居家生活 > 龙非离淡淡道:“姑娘用膳了吗?若没有,就在这里一起用膳吧。” 宋妮一愕,脸色顿赧,“哟”的一声道:“阿妮真笨,公子夫人快吃饭吧,阿妮先告辞了。” 她刚出得门口,龙非离却唤住她,璇玑在背后撇了撇嘴。 宋妮笑颜如花,“公子。” “姑娘能帮我妻子找些换洗的衣服吗?” 璇玑脸上一热,被中小手拢了拢被扯破的衣衫。 宋妮的笑意一下清减,道:“哦,好的,阿妮一会拿过来。” 龙非离道:“这个,请姑娘也拿上吧。” 宋妮一看,吃了一惊,竟是沉淀锭的一枚金元宝。说来也庆幸,龙非离随身带的钱袋并未在海中丢失。这还是宋妮第一次看到这么大锭的金子,这龙公子出手竟然这么阔绰,难怪阿爹说这位公子非富则贵。 也是,这渔村子虽不小,但几时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以前,她以为追求他的水生长得算好了,她也是全村女孩羡慕的对象,但现在看来...... 她还在出神念想,手上一冷,龙非离已把金子放到她手上,道了句谢谢,便关上了门。 璇玑吐吐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龙非离低斥道:“乱说什么?” “不喜欢么?”璇玑扮了个鬼脸,道:“还是说你的姬妾都很漂亮?” 龙非离微微沉声打断她,“我说过,我不喜欢她们。” “就说嘛,你一定有很多老婆。” 璇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龙非离咬了咬牙,她的性子,即使失了忆也能惹他生气,可是,现在的她,他竟然无法生气。 ****** 菜肴甚是丰富,多是海产,还有些瓜菜,右肩的伤口,璇玑很杯具的发现她的右手居然连拿筷子的力气也不稳,“当”的一声箸子掉到地上。 龙非离把筷子拾起,眉眼一片冰冷。 璇玑哼了一声,道:“你生什么气? “慕容家对你所做的,他日我必定加倍奉还。” 听得他萧杀的语气,她莫名一惊,身子已被他抱进怀里。 “你做什么?” “我来。” 璇玑这才省悟他要喂她吃饭。有点难为情,可是她又非左撇子,只好“勉为其难”了。 “喂,汤水进我鼻子了。” “不要鱼肉,要青菜。” “都说不要鱼肉了......啊,有刺。” “吐出来!”声音有点急怒。 “由于时间的关系,已经卡住了,龙......喂,你叫什么名字?” “龙非离。”声音有点紧绷。 “龙非离,鱼刺给挑干净,不然只吃青菜。” “......” 璇玑有点歉意,瞟了眼她的“丈夫”,他平生必定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吧,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可却又甚是甘之如饴地“侍候”她把饭吃完,他才就着残羹慢慢吃起来。 龙非离看了眼两手托腮盯着他看的女人,“小七?还要吃吗?” 璇玑连忙摇头,他刚才一股劲的往她嘴里塞,她哪里还吃得下,道:“我吃饱了,我看你吃,嗯,你这人虽然讨厌,但吃饭的样子真好看。” 龙非离怔了怔,脸上竟微微一热。 璇玑愣愣看着男人,这肉菜几乎都给她吃光了,他也不以为意,眉眼含笑的吃了两碗饭。她不明白他一直在笑什么,偶尔又看看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所以说,她决定逃跑是对的。 吃完饭,她开始收拾,他却止住了她,“我来。” 璇玑乐得清闲,由得他进厨房撮洗。 不知道别人失忆是什么样的,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除去醒来后初刻的迷惘彷徨,现在似乎已适应过来,呃,这也太乐天知命一点了吧? 虽然那个俊美华贵的男人自称是她的丈夫,她对他似乎也很熟悉,却甚至不想多问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也不关心自己是怎样受的伤......而他似乎也并没有意愿多说他们之间的事情。 不过,总而之,她要走就是。她要去找林晟,她有种预感,她很快就会找到他。 小厨房里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她皱眉,走了进去。 瞟了眼俊脸微绷的男人和一地的碎屑,她叹了口气,“富家子,你出去,我来吧。” “不。” “不,你再洗,咱们就没东西还给人家了。” “没关系,银子我已经付过,多摔几个也不要紧。” “再摔几个就全摔了啊,那你还洗碗来干嘛?” “不是你说要洗的吗?” “......” ****** 她要洗,他不准;他要摔,她不允,最后的结果是,她指挥着他把碗洗了,把地面和桌子收拾了。璇玑直喘气,这个生活低能的男人!奶~奶~的,比她自己洗还累。 龙非离那厮却似乎很高兴,仿佛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璇玑翻翻白眼,“有毛病。” 龙非离却揽住她,轻声道:“小七,我现在很快活。” 他狭长的眸里是微亮的流光,她微微一怔,突然有种感觉,他确实很少这样快活过。 章节目录 221容貌还原 > “洗个碗就很快活啊,这什么逻辑?我可不愿意洗碗,”璇玑满脸黑线,“我不快活,浑身黏黏的,你出去,我要烧水洗澡。” “我来。” “不要了吧,你会火烧厨房。” “......” 事实证明,璇玑眼中的富家子并没有这么不堪,良久,厨房也不见火星冒出,只是似乎也没甚动静,璇玑范疑,走了进去。 原来男人还与灶头大眼对小眼。 璇玑大笑,“我就说我来。” 龙非离看了她一眼,突然闪身走了出去。 呃,不是生气了吧,她跟着走出,屋里已没了人影。 正思疑,门开了,龙非离进了来。她正想问他,他又快步走进厨房。 璇玑再进去看的时候,男人已和着干草枯柴烧起水来,倒是有板有眼。 他单膝屈跪在地,一袭白衣,又是那样的容貌,做这些她总觉得格格不入,他嘴上却是微微绽着笑容,似乎又做了件天大的事情。 她扑哧一声笑了,“脏。” 也没想太多,蹲下身子,抬手帮他擦去脸上被烟尘熏出的灰黑。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前方火光融融,偶尔是柴草烧开“噗”的一声的微响,到璇玑回神,人已被紧拥进男人的怀里,她一惊,挣开了,随手指指灶子,道:“你怎么又会弄了?” 典型的没话找话说。 “我去村长家问了。” 璇玑突然有点心疼慌乱,忙走了出去。 ******* 屋子中间,大浴桶,上方是袅袅的热气。 璇玑瞟了龙非离一眼,“我要洗澡。” “嗯。” “龙非离,我要洗澡。” “好。” “我的意思是,你给出去!”璇玑差点抓狂。 “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有看过?” 顷刻之间,富家子被屋里能够砸人的东西砸了出去。 璇玑褪掉衣服,正要跨进浴桶,眸光却被床~头一件发着幽蓝光芒,微微颤动的东西吸引住。 ****** 倚坐在外面,隔着一扇薄薄的门,里面的水声清晰传来,龙非离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她明明是他的女人,光明正大能碰触的人...... 短短几个时辰,吃饭,洗碗,烧水,她眼里灿烂的笑意都拓进他脑里,她的快活,他竟也随之快活起来。 崖上那一跃,即使无悔,也必有恨。失掉记忆,还隐隐恨着他,若记忆还在呢?既然这样,以前的事,忘记了最好!回宫以后,他要他们重来! 惊慌的叫声突然从里面传来。 他一惊,挥手已把门甩开,她站在浴桶里,他一走进,她便整个扑进他怀里。 满手软腻香滑,她浑身赤~裸,他喉咙一紧,哑声道:“小七。” 突然又记起什么,袖子一拂,把门合上。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地上的是......那枚匣子? 他微微拧眉,这东西她一直贴身藏着,他醒来后在她身上发现。另外还有一本小札,一张地图,用宫里上好的油布裹得紧实包在一起,油布防水,没有教海水蚀了去。 西凉地图,无字小札也还罢,最古怪的是那小匣子,它似乎是一枚精密仪器,就像钦天监用来探测天文用的那些器具。只是,当时一颗心全在昏迷的她身上,他无暇理会,现在看来,这东西并不简单。 那是让她恐惧的原因吗?这种恐慌,还在储秀殿的时候她便有过,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着她得悉白家后人的所在,她的身上秘密越来越多,而这些,已超出了年相女儿的身份范畴。 却说刚才,璇玑把小匣子拿进浴桶里看,她忘记了这东西叫什么,却知道要把小匣子举高,以免它湿了水气。 她甚至记得怎样摆弄.....不意的是,一张图片突然弹跳出来。 朱红色的棺木,却是已开了棺的。 微微掀开的盖下,一个头颅露了出来。 用一块鲜红的绸子蒙住,已经历了亘远的年月,红绸那抹艳却还鲜嫩得像水。 那抹活生生的感觉,让人有种错觉,仿佛把绸子掀开,那东西会倏然活过来一样。 图片下面竟然有字,写着:懿慧皇后身份极为古怪,将仿马王堆女尸辛追夫人容貌复原程序,即将还原懿慧皇后千年颜容。 一下,她害怕得把东西也摔了。 耳畔,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别怕,我在这里,没什么能伤害到你的。” 她一惊,他已把她从浴桶里抱了上来,放到床~上,便朝地上的小匣子走去。 璇玑也顾不得还光着身子,飞快跑到他前面,把东西抄进手里,急忙摇头道:“龙非离,这东西你不能看!” 龙非离眸光微沉,却只是淡淡道:“为什么?” 璇玑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绝不能让你看。” 章节目录 222逃跑失败 > 她瞟了瞟他的脸色,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那眉眼却极幽深,紧盯着她胴体的眸里似簇动着火苗,“那我就看你吧。” 璇玑大羞,才意识到现在什么境况,叫了一声,窜回床~上,把自己裹住,龙非离走了过来,身子一覆,把她压在身~下。 很快,富家子被踹了下~床。 灯光熄灭,黑暗里,璇玑转了个身,背对着地铺上的男人,道:“龙非离,答应我一件事,你绝不能私下去看那个东西。” “嗯。” 锐利的眸光落在床~上的背影上......关于她的秘密,他会查出来的,只是,她真的失忆了吗? ******翌日。 天才透出丝光亮,璇玑便听到龙非离起来的声音,他在她耳畔道:“小七,我过去跟村长说一声,待会让龚大夫过来帮你换一下药,两餐我也会让村长帮忙打点,给你送过来,等我回来。” 璇玑睡意正浓,呼呼哧哧地甩了他一爪子,翻身继续睡。 迷糊中,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出去了。 门口,有些声音传来,他似乎在跟一早出海的村民在寒暄什么。 璇玑很快便又睡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个激灵扎起身,只见宋妮正在桌上布弄饭菜。 璇玑一惊,差点睡过头......起来和宋妮聊了会,龚大夫过来给她换了药,她吃过饭从宋妮口中套出了出村路线,寻了个借口把她打发走了,便匆匆出了门。 这渔村虽仍是桃源郡辖内,却离桃源镇极远,与世隔绝的,平常村民拿海产到镇上卖,也是极多周转折腾,首先得鲜着这鱼虾不能坏了。 璇玑肩伤未愈,步履也不快,走了很久,看着四周竟还是海天一色,~欲~哭无泪。 又走了好阵子,天已经黑了。 她这才明白自己不智,现在的伤势根本不适合跑路,昨晚洗澡虽小心翼翼,还是让水碰到了伤口,今日那龚大夫也责备说伤口炎着了,须多加小心才好,昏沉疼痛间往前裁去,却被人搂住了,一道声音响起,“你怎会在这儿?” 他回来了? 璇玑哀叫,看他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她赶紧转换话题,“都买了些什么啊?”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非离的声音却微微冷了。 让他知道,她就不能再逃了!璇玑惊慌,想了想,身子一扒,抱着男人,道:“我出来找你。” 若在平时,龙非离怎会相信这话,只是璇玑抱着他又蹭又嗔,这是她醒来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刚才的冷怒一下散去,淡淡的喜悦不由得油然而生。 “不是告诉你,我出去找人吗?” “我怕你不回来,把我自己扔在这里。”把谎撒圆一点,他怎会如此轻易相信她?璇玑还在忐忑。虽然这男人生活低能,但她知道他一点也不简单。 那吴侬软语就像细澈的水在心头流过,龙非离忍不住把她搂紧,斥道:“怎么会?” 他虽是斥责,语气里却尽是笑意,璇玑这才暗暗吐了口气,道:“人找到了吗?” “嗯,他们很快便会找过来,想来就是这一二天的事。” 昨夜顾虑心疼璇玑的伤势,今日龙非离略一寻思,猜度龙梓锦等人必沿着当日他们下水的地方找去,现已不在镇上,只是这海深大,村子又偏僻,要找到这里极费功夫。紫卫以外,他在全国各地都设有暗哨,回到桃源镇以后,他立刻寻着镇上探子,让他们把消息带给龙梓锦等人。自己则在镇上为璇玑买了些好药,又替两人买了数套衣裳置换。 璇玑一听,却急了,若教他手下的人找到,两人回去,她便再也难逃了。她一计不成,很快又生一计,咬咬牙,回搂住龙非离。 果然,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已湿润在她的耳垂。 “龙非离。”璇玑放软了声音。 “嗯?” “我喜欢这里,咱们能不能在这儿多住些天再走?” “不行。回家以后,你要施个小手术,把头里淤血放出。”龙非离沉声道,肩上伤势还是罢,这头颅里的淤血却非同小可。 璇玑暗咒,眼珠一转,踮脚轻轻吻住男人的唇,低低恳求,“你答应我,就几天,好不好?” 当她的气息靠近的时候,龙非离已忍不住狠狠扣住她的腰背,把她紧贴进自己怀里,这时哪里还按捺得住...... 手中的东西落全部委地,就着夜色深深吻住她。 偶尔有村中的人从镇上回来经过,远远看着,都面红耳赤地跑开了。 回去的时候,璇玑眉笑眼开,他......答应了她! 沙上,足印向远处延伸。她的手紧握在他的大掌里,她的指微凉,一如此刻的心思凉薄,他的手温热,也如此刻的心里淡喜。 “龙非离,能不能多答应我一件事?” “可以,今晚,我上来睡。” ****** 翌日清晨,两人很早便起了来。走到外面,海天边,村里正热闹,年壮的男子收拾着渔具正准备出海。 看得两人出来,村民们都甚是热情,人群中,却有一个青年冷冷一笑。 章节目录 223深海比试 > “村长,龙某今天想随你们一起出海。”龙非离道。 众人都吃了一惊,村长忧虑道:“龙公子,这深海风浪险峻,最要紧的是这海里近日有海兽出现,邻村出海的,已死伤数人,这......” “是啊,公子怎想到要出海去?”本来在旁边帮父亲整理渔具的宋妮也站了出来,急声道。 龙非离看了璇玑一眼,淡淡笑道:“内子想吃些海产。” “哎哟,公子上次给我们的银子,再多的海产也买下了,夫人想吃什么,让阿妮阿爹去捕便是。”村长夫人嗔笑道。 “是啊,公子虽懂水性,到底不像我们这些海边长大的人,莫去了,咱们张罗就是。”一些村民纷纷插口。 你不走开,我怎么逃啊。璇玑眼珠碌碌,一扯龙非离的衣袖,道:“我就是要吃你亲手捕的鱼。” 她声音清婉,顿时在人群里传遍。 一些妇人少女盯着她直摇头,心道:这位夫人娇生惯养的,真不懂事,这不是让自己的夫婿拿性~命去冒险吗? 宋妮已经涨红了脸,“姐姐,你这样会把龙公子害死的。” 众人立刻七嘴八舌说了起来,璇玑咬唇,模样委屈,龙非离顿时沉了脸色,环了整装待发的青壮汉子一眼,朗声道:“这是龙某的主意,与内人无尤。试问各位,哪一位没有第一天出海打捕之验呢?到如今技成养妻活儿,龙某想为内子做些事,此心也同大家。” 有些人曾在昨夜看到两人在海边恩爱缠~绵,这时看得他对妻子竟是溺宠至此,加之他语气虽平缓如常,但一番话下来,震慑之势自在,众人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这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关键是别托了大,逞了强去。”一声冷笑,一个青年走了出来。 正是宋妮的情人水生,村里捕鱼的第一把好手。 在场倒有不少人知道水生的怒气,自从龙非离来了以后,宋妮的心事便写在脸上,只要是个男人,哪能不怒的? 宋妮怒道:“水生,你说话凭地难听,还不快向龙公子道歉?” 水生轻嗤一声,冷冷盯着龙非离,“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就只会实话实说。” 龙非离微微一笑,也不动怒,只道:“龙某此行还要依仗多加指教。” 水生不料他如此说话,一时语窒,与他交好的几个青年却按捺不住,一人出来叫嚷道:“龙公子,你敢不敢与水生来个比试,在限定的时辰内看谁捕的鱼多,若水生胜了,你也莫再对人家姑娘多做纠~缠。” 璇玑心里好笑,虽说她那位长了张祸水脸,但从头至尾好像都没纠缠过宋妮吧。 水生看了宋妮一眼,却道:“阿哥这提议不差,我看不如这样吧,胜者可带自己心仪的姑娘到龙后庙一起祈请紫苏娘娘祝愿。” 龙后庙?没想到这个村子竟也有关于龙后紫苏的传说,璇玑与龙非离对望一眼,璇玑突然一怔,咦,自己怎会知道龙后紫苏?龙非离这时在她耳畔轻声道:“你真的把事情都忘记了吗?” 他凤眸里有抹淡薄的挑问,璇玑微微一惊,苦笑,她现在也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奇怪,不知道有无半失忆这事情? 宋妮一跺脚,满脸娇红,又望向龙非离,垂眸低声道:“公子可有把握?” 龙非离与璇玑并不知道,桃源村有个习俗,凡是到龙后庙祈愿的年轻男女,都会得到龙后庇佑,结成夫妻。这村中女子若肯与男子上那里参拜的,便表示男方可以向女方提出婚聘之谊了。 水生便是抱了向宋妮提亲的想法。 龙非离微一沉吟,没有回答宋妮,深深看了璇玑一眼,只笑道:“好。” 水生冷笑道:“你不谙此道,我让你一个时辰。另外,若你我捕鱼之数相等,也算我水生输。” 他仗着自己技艺高强,倒不去占这这便宜。 “如此,谢谢了。”龙非离淡淡道。 好些少女笑着去挤兑宋妮,宋妮娇羞得躲到娘亲怀里,她自见到龙非离以后,一颗芳心暗许,虽早知他有了妻子,但他容貌华贵英俊,又出身大户人家,心想作这男人的小妾也不妨。这时见龙非离允了比试,心想这公子对自己原来早已有意。 村子里的气氛顿时雀跃起来,齐声道好。村长倒是个老实人,不像宋妮心思多,他早就看中水生作婿,心想这龙公子就是一读书人,与水生比试焉有不败之理?趁此机会了却女儿一桩婚事也好! 龙非离笑道:“那烦劳村长替在下准备一些渔具。” 宋妮瞟了他一眼,羞声道:“公子,我来。” “有劳姑娘了,龙某随后便到。”龙非离说着突然拉过璇玑,在众人瞠目中,快步闪身转进一所石屋后面。 章节目录 224你心我心 > 石屋后。 璇玑还在被雷状态,虽然她的目的是要他出海,但敢情所有人都当她这龙夫人死的,这比试有人问过她意见不?龙非离这厮更可恶,直接应战了,她到底要他赢还是输好啊? 她瞪着龙非离,龙非离却微微一笑,突然吻住她。 她挣扎,他在她唇上低声道:“别吵,外面会听到。” 璇玑恼怒,却不敢声张,任他吻了好会儿,直至两人气息都不稳龙非离才放开了她,道:“我待会便让村长夫人帮你张罗午膳,等我回来,晚膳我做给你吃,不是说要我捕鱼做饭给你吃吗?” 那种慌乱又开始在心里升了上来,她垂眸道:“你快去。” “好。” 看着他的背影,她突然唤住他,“龙非离,你自己小心点。” 他转身,深深看了她一眼。 ******* 他的吻,他的温度似乎还盘桓在唇上,璇玑停住脚步,望了望侧边无垠的海。 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了这渔村了吧。 她笑了笑,却又突然感觉这笑很生涩。 脸上湿湿的,她一怔摸去,才发现竟是下起雨来。 海中一声呼啸,她吃了一惊,只见远处天海边乌云积压,云丛中光亮透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狂烈的风骤刮,把石子沙砾也卷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困顿,飓大的风让她差点站不住脚步。 怎么会这样?惊疑间,只见海上银雪翻飞,浪涛汹涌,呼啸声不绝于耳,就着雷鸣浪声,数十丈高的浪花铺天盖地而来。 整个顿时教那阵急遽淋个湿透淋漓。 岸上情况已是如此糟糕,那海上呢?璇玑咬牙,只是发足往前跑,不敢去眺望海上的情况,怕自己会......回头。 ******* 桃源村,海边。 所有村民都出了来,惊恐慌乱地看着海上的风云变色。 他们的父亲,儿子或是丈夫都还在这深海里啊! 一些没有下海的年轻汉子暗自心惊,庆幸自己的好运。这样恶劣的境况有多久没见过了?遇到这种情况,死伤只怕在所难免了! 宋妮和母亲也站在村民中间,宋妮急得两眼通红,喃喃道:“怎会这样?今天的天气......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们长在海边,这天气向来摸得极准,也只有在判断了整天的天气好坏以后,才决定是否出海捕猎的。 一个汉子颤声道:“是啊,这鬼天气怎么突然就变了?” 所有人失措惊慌,交织在一起的声音颤然混杂,有些妇人已趴倒在地上,失声哭了起来。 这时,村中一个老人摇头道:“大家忘记了吗?这样的情况最近也是出现过的。” 他这一说,立刻有人低呼出声,瞬刻想起前些天海兽出没时,也是这样变了天,所幸那天,桃源村为赶镇上集市,村中的劳力都纠在一起,拿东西出去贩卖,才免了一场灾祸。邻村的人却死伤极重。 据存活下来的渔人说,那海兽宛若鱼状,身量足有一艘小船大小,身上硬鳞如盔,牙锋爪锐,见人便噬,形相凶猛恐怖之极。 当日靠近海兽的小船,船上的人全部被海兽整拆入腹,其余数船的渔民趁它吞食之机弃船入水才侥幸逃脱,惊恐中,却也教海中锐利的礁岩刺穿划伤。 没有人愿意再提这件事......数个渔村子也停捕了好些天,只在浅水处捕猎,这段日子海上风平浪静,大家心里存了丝希望盼那怪物已游进深海腹处,今日才又出了海。 哭啕声渐大,与那海浪声混在一起,咆哮又嘶哑。突然,有人指着远处,惊道:“看,那是什么?” 到船上众人下来,人们争相拥抱痛哭在一起,所有人那惊惧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们竟尽数安全归来! 有妇人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激动道:“龙后娘娘庇佑啊。” 村长与出海的渔人却望向那抹雪白的身影,村长颤声道:“此次多得公子,若非公子,咱们早已死绝。” 听村长这样说,村民们都惊愣之极,齐唰唰看向龙非离,怎会是这个文质彬彬的人救下众人的性~命? 一名汉子眉眼惊慌,脸上还尽是秫色,“我们遇到了海兽,若非龙公子身手了得,杀伤了那精怪,我们早已葬身鱼腹。” 同行的渔人开始纷纷述说起来,人们争相向龙非离拜谢,水生一不发,紧抿着唇站在一边,宋妮又惊又喜,与数个少女一道圈围在龙非离旁边颤声问个不停。 “请问在下的妻子呢?” 淡淡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盖过了所有攘闹繁杂的声音。 “是啊,龙夫人呢?” 这时众人才陡然发现,那个娇娇小小的女人似乎在更早之前失去了踪影。 “公子莫担心,夫人也许在屋里......” 村长话口未毕,龙非离脸色已变,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怎可能还在屋内?” 他说话时阴鹜凌厉的眸,寒凉的语气,人群里的声音顿时静默下来,所有人都生生打了个冷颤。 章节目录 225在人群外 > 村长只觉手上一凉,一物落入他手中,低沉的声音已在数丈已外,“烦劳照看一下。” 众人大惊,只见白衣飘渺,那龙公子竟转瞬已消失了踪影。看向村中手中的东西,却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村长苦笑道:“龙公子说这是要给他妻子熬汤的,当时所有渔桶都打翻了,若非为了这尾鱼,龙公子也不会受伤。” “他受伤了?”好些人喊了出来,不是遇到海兽吗?这种情况下怎还能捕猎?人们又惊又畏,这龙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又都纷纷责怪那脾气古怪的龙夫人起来。 宋妮气得直跺脚,村中少女都在劝她,一旁的水生盯着,满脸讥诮冷笑。 ****** 呼吸缓重,肩伤疼痛,璇玑却不敢停下来,想回头的心随着这雨水越下越大,也越来越浓了。 远处浪涛慢慢平息,乌云却依旧沉厚,天变成了半昏的颜色,沉沉黑黑的,雨水打在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去,眼睛被水珠腻得涩痛。 “你果然骗了我。” 她浑身一震,身子僵硬了很久,才慢慢转过身。 前方,男子冷冷盯着她,雪白的衣裳上,和着雨水而下,是淡淡的红。 雨水冰凉,他眼里却尽是狂怒炙烈的火。 逃跑又失败了......璇玑却突然发觉,她并不懊恼,最起码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回来了......只是,他受伤了吗?她握了握手,心上一颤。 害怕他的怒气,却仍然淡淡反问道:“是又怎样?” 龙非离唇角慢慢弥开了笑意,“不怎样。” 璇玑一惊,他的身影已掠到她面前,他也不说话,只把她挟进怀里,施展轻功便往前而去。 她几次想开口问他的伤势,却始终没有问出口。 东边日出西边雨。回到桃源村附近,雨水已经消歇。他放开了她,沉默地走在前面,她默默跟在后面。 村人多还在外面,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都微觉奇怪,宋妮却走了上前,神色担忧,“龙公子,我来给你包扎伤口吧。” “谢谢。”龙非离颔首。 宋妮立即喜孜孜地跑回屋里,稍顷走出,笑道:“阿爹受伤,也是阿妮包扎的。” 村长夫人笑道:“是啊,阿妮这孩子的手艺好着呢,家务事也很会做。” 这话是什么意思?还家务事也很会做?璇玑低头轻轻笑了,手艺好?龚大夫不是也在这儿么?若论手艺,谁比得上他? 村长看了脸色阴沉的水生一眼,微微侧头,又看向龙非离,海上的事以后,他心想若这位龙公子喜欢宋妮,他也不反对宋妮跟了他。 站在人群外,璇玑便这样怔怔看着宋妮帮龙非离褪下外衣,包扎起来。他容貌清俊美丽,衣下却是一副诱~人的好体格,精瘦结实,肌理分明。 一些妇人少女脸色顿红,都别过头去,只是很快又悄悄打量起来。 “到龙后庙去!”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出来,紧接着,声音立刻汇成一片震耳欲~聋。 “龙公子是咱们的英雄,龙公子,阿妮到龙后庙去!” 名义上,她才是他的妻啊。璇玑握紧手,她被隔在人群外,听着声音愈来愈盛,看着人们脸上神色兴奋又喜悦。 宋妮娇羞地低下头,在他胸~膛上动作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龙非离没说什么,那眸光却极邪肆,唇线微扬。 璇玑重重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去。 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听着看着那片热闹,不过是想看看他身上的伤深不深,如今看来,她已没有必要再在这里了。 ****** 夜色侵袭进屋子,没有去把灯火捻亮。璇玑坐在床~榻,身上是黏糊的湿润的衣服,肩膀的伤痛得麻木,她轻轻一笑,她活该的不是吗? 在所有人眼中,这样的她不是个好妻子。 他对她够好了,不是吗。 只是,不是这样的。 把事情忘掉,感觉却还在。对于他,她很累。 离开,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继续在一起,到头来会痛苦了谁?又会再伤了谁? 抱歉。只是,在他身上,她确实找不到可以笃定的勇气。 窗外,篝火盈盈,海边的篝火是美丽的。 人们似乎在狂~欢,为这劫后余生。 他和宋妮也在那里。 疼痛袭来,衣服黏在身上,很痛很冷,她慢慢合上眼睛。 ****** 他昨晚一晚没有回来,也许,早已佳人在怀吧。璇玑醒来,凝着窗外灿亮的阳光,笑了笑。 简单洗漱后,走出屋子。 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两个人谈笑着走来。 哦,是龙非离和宋妮。他眉眼淡淡,嘴角却噙着笑意,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昨夜是在村长家过的夜么? “姐姐。”宋妮瞥了她一眼,虽是称呼,眼角眉梢却甚是不以为然。 “我从来只有自己一个,更没有兄弟姐妹。”她没有看他们,轻声说完,静静与两人擦身而过。 章节目录 226爱还是伤 > 从来只有自己一个?璇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在村子里游转着,村民们看她的目光有丝鄙夷。她笑了笑,除去这样笑笑,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好。 走了不知道多久,她慢慢折了回去。 龙非离没在屋子里,却有些声响从厨房传来。 璇玑微微奇怪,走了进去,却见龙非离冷冷盯着桶里的一尾鱼。 听见声响,他也并不理会,璇玑自嘲一笑,踱回屋子。 目光在碰到床~上的东西时,猛地一窒......那是宋妮今天早上穿的上裳! 怎会在这里?他们在这屋子里做了些什么? 璇玑心里悲苦,走过去把衣服拿在手里,一返身,龙非离正从厨房出来。 “太过快活,把这东西也忘在这里了?”她咬牙冷笑。 龙非离微微变了脸色,却又淡淡笑开。 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把你的女人的东西拿上。”璇玑只觉得心里那股悲愤快把自己撕碎,一扬手,狠狠把衣服掷到他的背脊。 龙非离转身,瞥了一眼地上的衣服,淡淡道:“我要出海去,你若见着宋姑娘,便把衣服还给她吧。” 舌尖一点血腥漫出,璇玑把唇舌咬破,心里那阵痛还是凌厉,拼尽全身力气,冷冷一笑道:“出海?你不怕我再逃吗?” 龙非离冷笑,一字一顿道:“从昨天开始,我便不再在乎,年小姐要走要留,悉随尊便。” 璇玑一震,紧紧倚在床~边,身子才不至于委顿落地。 “东西拿走!”她低叫出声,心里那股涩痛几乎便要泪水逼出。 龙非离挑眉,唇上的笑意愈冷,转身便走了出去,毫不眷恋。 门合上前瞬,他盯着她,轻笑道:“年璇玑,昨天在带你回来之前,我跟在你背后走了一段路,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在等你回头,我居然在等你回头。” 璇玑垂眸,不敢抬头,怕在他的眸光里,狼狈地哭出一脸泪。 门“啪”的一声狠狠摔上。 璇玑咬咬牙,打开门,跑了出去,他的背影已在院子门口。 她闭了闭眼睛,“不是有海兽吗?你......” 不要去,三个字,很简单,为什么却执拗地说不出口? “我就是去找那只海兽,杀了它,当还这村里的人救你一命。”龙非离返身,眸里划过深狠的讥诮,笑道:“你不是很想我出海去吗?我便遂了你的愿。” “你疯了!你不怕死吗?” “我死了,想必你很快活。” 璇玑浑身一震,门外却传来低羞的女声,“龙大哥,东西我替你准备好了,你过来一下,我帮你把伤口再包扎一下,你再出发。” 龙大哥?璇玑回头,怔怔凝着地上那件衣裳,心一下沉寂,盯着龙非离,冷冷一笑,道:“是,你死了我才快活!” 龙非离脸色一变,喉结微动,语气粗嘎狠厉,“承你吉!” ****** 这次,他不会再来找她了。要他死?这话违心得自己也想笑。 她该走的,而不是胡乱在村子周围傻子一般乱走着。在那个还有着他气息的屋子,她憋得慌,地上的衣服,她疼。 头很重,身上忽冷忽热,他离去以后,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她知道是昨夜受凉了,伤口也没有妥善打理,炎症一直没好。 其实,在他跟她说他昨天就在她背后等她回头的时候,她想告诉他,她注定走不出这个村子,她走得再远,也会回头。 可惜最后,他,早到了一步,而她,又晚了一步。 只是,那件衣服......她又还怎么去跟他说? 天已经微黑,竟然走进来这片树林。四周郁郁深深,她有点慌乱。站定了,正想走出去,前面一角檐壁勾起了她的好奇,似乎是一座庙宇。 她突然记起村里提起过的龙后庙,不禁想进去看看。 庙宇撮拾得很干净,看来这村里的人诚心供奉着这位女神。站在门口,眸光一凝,落在前方的女神像上,她大吃一惊。 这就是龙后紫苏?一身红裳翩翩,袖手而立,面如满月,额中一点朱砂嫣然,娇颜如画,嘴角含笑带嗔,华光逼人,竟是位绝色美人。 只是,不对,不对!璇玑捏住眉心,这怎会是紫苏?紫苏不该是这样子的......她低叫一声,俯下身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明明不认识紫苏,怎会知道紫苏不是这个样子的? 最让她骇怕的是,这位红衣女神,她似曾相识! 突然腰上一紧,她被人粗狂地搂进怀里。 她大骇,一阵鱼腥之气传来,那人却按住她的口鼻,她呼叫不得,已教他抱进了庙里。 她被狠狠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她也看清了对方的脸,惊恐道:“是你!你要做什么?” 男人冷笑,弯腰覆上她的身子。 裂帛的声音回荡在龙后庙里,座中神像那笑容仿佛突然敛去,冷冷看着这场罪恶。 章节目录 227全部还你 > “不要碰我!” “你的男人对宋妮做了什么,今晚我便要在你身上讨回!” 若她没有受伤,没有生病,也许还能和他勉力一争,但现在......他本是个年富力强的男子,她的双手被水生压制在头顶,他粗壮的身子压在她身上,手脚都无法动弹一寸半分....... 她的身子拼命扭动挣扎,却躲不过他在她颈子上的肆虐。 那鱼腥气味,还有男人丑恶狰狞充满欲~望的脸孔,璇玑胃部一阵翻滚,恶心的感觉包裹着又冷又热的身子。 眼看他的吻和掠夺便要蔓延到她的胸~口,她大恸,心底的绝望把她涌没,拼着全身的力气去挣动。 “不要,不要碰我,龙非离,救我......”龙非离,他果然碰了宋妮是吗?如果他没有碰宋妮,她怎会被这男人如此凌~辱,只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她心里想着的仍是他,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不愧是出身大户人家的,这身子味道真好,也许比宋妮还要好多了......” 男人喃喃道,浑浊的眼里满是欲~望,他一手抚在璇玑的柔软上,一手已狠狠扯下她的褒裤。 “你去死。” 冷冽狂怒的声音还回旋在庙宇里,水生赤~裸的身子已斜斜歪下。 破碎的声音哽在喉咙,却叫喊不出,璇玑满眼泪水骇怕地看着地上两支与身体分离的手臂,地上软剑寒光冷~邪,直到颤栗发抖的身子被人紧紧扣进怀里。 迷糊的视线中,是男人血红沉痛到扭曲的眉眼,环在她腰背上的双手也是颤抖着的。 “小七,没事了,没事了......”把怀中女子被撕坏的衣衫拢上,龙非离一双眸残暴嗜血地掠过在地上恐惧发抖,奄奄一息的水生。 “别杀我!别杀我......”断臂之痛,水生痛苦地翻滚着身子,满脸骇怕恐慌之色。 若非狠命压制着胸腔里那股杀意,龙非离知道,他早已把这卑贱的男人碎尸万段! 杀他?不,他不会杀死他!他要把这个男人带回去,宫内酷刑上百,他要他一一尝尽才死。 “龙非离,你走!你走!”璇玑这时摇摇晃晃要站起来,咬牙道,拼命忍着不哭喊出来。 听着她破碎沙哑的声音,龙非离闭了闭眼睛,心里的疼痛翻割着每一寸内壁,把她抱得更紧,哑声道:“小七,我哪儿也不去,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丢下。” “若非你碰了宋妮,这个男人怎么会......龙非离,我恨你,你不是说要去要留,悉随尊便吗?那么就放我走!” 为什么连记忆也没有了,和他一起还是那么多悲痛,几乎被强~暴的恐惧,他与宋妮在她眼前谈笑而过的情景,地上那件衣裳......终于所有所有的痛和恨,在他的哄慰下再也无法隐匿,哭喊的声音,在他的怀里全然消散出来。 走?他怎么可能放她走?悉随尊便,自欺欺人讥讽得可笑! 碧霞宫里,她握着那明晃晃的剑尖刺进自己的心口以后,他就知道,终其一生,他再也不会放了她,哪怕囚或禁。 若能让她走,他怎会在沙坳上,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等她回头? 只是,他又怎么竟把她逼上现在的境地?只要一想及她差点便被水生侮~辱了去,狂暴痛苦就把他覆没。 把她小心翼翼圈紧,吻,微微颤抖落在她脸上每一泓泪痕上,龙非离苦笑道:“我没有碰她,我怎么可能会碰她?” 那件衣服,是宋妮有意留在屋里的罢了,他根本不可能去碰那个女人!他脑里全数是她,他怎还会碰别的女人?没有欲~望,有的只是厌恶。 “你骗我,你又骗我!”神识开始有丝模糊,璇玑胡乱低低哭叫着,捏了拳往他身上打去。 她颜容憔悴,眼睛红肿,身上潮热得可怕,竟似又犯了病,他心里大痛,想跟她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的小拳头无意识地落在他的伤口上,血慢慢沁了出来......他一声不响,深深吻着她的唇,只是任她打。 “我心里痛......”她教他吻住,声音和咸涩的泪水盛开又枯萎在他的唇上。 “我也痛。”他咬紧牙,笑,把她往怀里带紧,“若我知道,你的出现会给我带来那么大的变数,凤鹫宫里,即使太后不杀你,我也必定杀了你。” 太后......陷入薄薄昏沉的璇玑已没力气从这个称谓去揣测男人的身份,她身上疼痛,睁大眼睛,只余本能在哽咽着,“你怎会痛?你怎么会痛?我的痛,你还我,放我走......” 以为她失去记忆,两人便能重来,却还是不能吗?她眉眼里的痛楚和决绝,他知道她痛,可是,如今他的痛,她却不再理会了吗?龙非离轻声笑了,伸手从地上拿起软剑,放到璇玑手上,“小七,你的痛,我还你。今日,我就把你受过的痛苦全部还你。可是,我不会让你走,即使有你说的再生!” 璇玑怔怔看着男人,手上一热,猝不及防,陡然的一声闷响,这种声音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却足够熟悉一生。 章节目录 228生死不离 > 昏沉的头脑惊得顿时清醒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把剑送进自己的胸~口,璇玑一动不动看着那白色衣衫上赫然涌出的鲜红,他的手还紧紧捏握着她的手。 “不要!” 嘶哑的声音从咽喉迸发出来,璇玑心里一片冰凉,刚才的恐惧像滑腻的蛇一样缠上身,她反握上龙非离的手,龙非离的脸上却仍是淡淡的笑意,“这软剑是千年寒铁所成,我的内力,能受三剑......” “不!”璇玑骇怕,拼命摇头,咬牙看着他的伤口,这一剑,他刺得极深,她不敢贸然拔出来,她怒极道:“龙非离,你这疯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挣脱他的手,慌道:“我带你去找龚大夫,我们现在就去......” 身子却被他紧扣在怀中,痛楚让他微微皱起眉额,眸里却光芒锐亮,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只要再多二剑,我便无法阻止你的去留。” “你......”璇玑又惊又怒,他却伸手轻轻捧出她的脸,吻上她的唇,他的手沾着鲜血,鲜红便蜿蜒在她脸上,润成花。 她还怎么走?而这次不走,她明白确实不会再有机会,因为只会越来越的舍不下。 这个卑鄙的男人! “龙非离,你狠。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整死你。”她擦干眼角泪水,低骂,便要搀起他,却使不上力,反是他微一提力,把她揽站了起来。 他嘴角微微扬起,妍艳如花火,璇玑怔怔看着男人,突然脸上一热,只见他已把剑拔出来,鲜血泉涌飞溅。 他也没哼一声,长指如电,飞快地点了身上几处大穴止血。 璇玑咬唇,强笑道:“痛就喊出来,我不会笑话你。” 龙非离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褪下染红的外袍,覆到璇玑身上,把她横抱起,施展轻功出了林子。 “放我下来。”这人真是疯了,受了这样的伤,还这样动作,璇玑心疼愤怒,龙非离已停住脚步,长剑直直指向前方的人群。 璇玑一怔,已经回到村子了,只见人群凌乱,密杂,似乎村子里的人都出了来,水生脸色惨白,村长背后,两个青年扶着人。 所有人都惊骇地望向两人。 龙非离把璇玑放下来,“能站稳吗?靠在我身上。” 璇玑连忙点头,轻轻攥着他的衣衫,尽力不把身上的体重落到他身上,龙非离冷冷道:“把他交出来,我无意伤人,但若谁包庇着这畜牲,我便杀了谁!” “你把他的两手都斩断了,还要怎样?”一个与水生交好的青年咬牙,壮壮胆子,道。 这时,几个汉子劝道:“龙公子,你曾救过我们的命,只是,水生受的惩罚也够了——” 村长微叹,恳求道:“请公子饶过水生吧,他也悔恨莫及了。” 龙非离眉眼一沉,冷笑道:“他欺侮我妻子,我若不杀他,怎消我妻今日之辱?” 宋妮走了上前,柔声道:“龙大哥,阿妮既然与你一起,也是对姐姐之事的补偿,你也莫与水生过不去了,我阿爹难做......” “谁要与你在一起!补偿?你给我妻子挽鞋也不配!”龙非离看也没看她,冷冷把话打断。 宋妮脸色大变,失声道:“你说什么?” 璇玑却惦记着龙非离的伤势,正要劝他先去疗伤,却见龙非离微微拧了眉,与此同时,凌厉的笑意从背后响起,“民女见过皇上,年妃娘娘。” 突如其来的话,震惊了整个桃源村的人。 龙非离把璇玑拥进怀里,返身冷静地盯着前方数个黑衣人。 为首的正是慕容沛,慕容琳兄妹。慕容琳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从眉间延至另一侧脸上,她冷冷一笑,“想不到我也没死吧,只是,却拜娘娘所赐多了这道疤痕,今日我便来还皇上娘娘大恩。” 原来,那天慕容琳坠崖,慕容沛立刻也施展轻功下崖救人,慕容琳武功本来便极高,在跌至崖底之际,教岩石划在脸上,大痛之下反清醒了神智,一扯腰带缠住崖上横斜出的一截枝杈,慕容沛后来救了她,两人后循着大海一路找来,竟找到了桃源村。 本来龙梓锦等人收到龙非离在暗哨里留下的线索,也该到了桃源村,龙非离虽怒璇玑欺骗,却不忘与她的承诺,在今日出海前让村长派人送信到暗哨处,让龙梓锦等人数日以后再过来。 慕容沛一笑,道:“妹妹,皇上似乎受伤不轻呢,这下好玩了。” “可不正是?”慕容琳话口一落,背后五道身影已向龙非离与璇玑纵跃攻击过去,却有两人厉叫一声,从半空中狠狠摔落在地。 慕容氏兄妹一凛,原来龙非离早便看穿慕容琳诱敌之计,黑衣人动作之前他已暗扣了一把银针在手。 慕容沛慕容琳交换了眼色,两人挥剑一起攻了过去。 村中的人已方寸大乱,这位龙公子竟然是......国君? 混乱中,有人颤声喊道:“龙公子救过我们性命,若他是皇上,我们更要保护他。这几年,若非皇上减免赋税,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像如今好过。” “对!” 章节目录 229你怎么办 > 璇玑怔怔看向龙非离,原来他真的是皇帝?刀光剑影间,他抱着她避开凌厉的攻击,提气几个纵跃,已出了村子,来到海边。 “不能连累他们,是不?”璇玑笑问,又轻轻道:“你似乎是个好皇帝。” 龙非离一怔,她懂他。他淡淡道:“我杀过很多人。” “嗯。”她还是笑,轻轻靠在他怀中,敌人已在前方。 “我今晚一定会保你安全离开,你信不信我?”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这样说,对方一定很厉害吧。” 她都懂。龙非离抱紧怀中的女子。 “龙非离,如果能,咱们就一起走,如果不能,你自己走。”璇玑鼻子一酸,撕下自己的衣裙帮他裹紧不断沁着血水的伤口,又笑道:“你是皇帝,一定有很多女人吧,少我一个也没有关系的。” ****** 她不知道对方有多厉害,只知道,他护着她的酣战中,她的手臂被他们刺伤了,他们笑着说,他已到了强弩之末。 他看了一眼她臂上的血,那一刻,他凤眸里尽是寒冷和嗜血,他的剑,突然如光如电,锋芒大盛,便似要在一夕把整个天地染亮。 她听得慕容沛惊怒而叫,对慕容琳说那是名剑山庄的夺命招式,叫做朝露晚昙......他刺出了七剑,把对方七个人同时伤了。 代价是,他自己身受同样的剑数。 朝露晚昙,是取刹那芳华之意吧。 说到底,不过是,同归于尽。 她也不知道桃源村距桃源镇有多远,只知道他在满身染红以后,抱着她,施展着轻功一直疾驰。 他说的,做到了,她很安全,不过,他却快要死了。 到他停下脚步的时侯,他就这样静静地倒进她怀里。 长街,灯火寂寥,夜已经深了。 她怀里的他,已经昏迷过去,她其实也已精疲力尽,只是,现在她还不能昏倒。 她以为背不起他,可是,在失败了很多次以后,她还是把比她高大沉重许多的他背到背上。 记不得拍开了多少药店的门,却没有人肯医治他,都说他救不活了。 谁不怕死人秽气砸了招牌? 泪珠裹在眼睛里,她不敢让它掉下来,有时候,一旦有一下子软弱了,便再也找不回明知绝望却仍然百折不挠的勇气。 “龙非离,不要死,你死了,我就走了啊。”她胡乱说着话,哽咽道:“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好不好啊,我很害怕。” 背上的他,没有回应,她便自顾自地说着,他太沉,差点便要从她削瘦的身子上掉下去,她吸吸鼻子,把他往上托了托,又走了一路。 咬着牙,她拍开了街末的一间医馆,已经到尽头了,若连这间也不肯救他......她吃力地把他放到地上,擦着终于流了下来的眼泪,拼命拍门。 “吱”的一声,门开了。 璇玑二话不说,立刻跪到开门的中年男人面前。 “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矮小的男人蹙眉,看了地上的男子一眼,摇摇头,吁了口气道:“血流成这样,救不活了。” 他说着便要关门,璇玑心中大恸,倔强的脾气却也顿时上了来,她站起来,紧紧抱着大夫的手臂,哭道:“我求求你救救他......” 大夫冷笑斥道,“这分明是已死之相,你要我治一个死人?” “对不起,对不起,”璇玑手足冰凉,心里慌乱,又赶紧跪下,连连叩起头来,“我求求你。” “老伍,什么事啊?”一个妇人披衣探身出来。 那伍大夫皱了皱眉,“没事,有个疯婆子抬了个死人来求医。” 妇人看了璇玑一眼,看她满脸血污,嘀咕道:“倒怪可怜的。” 伍大夫袖子一拂,道:“你还是回去准备身后之事。” 血从额上流下来,滑进眼里,璇玑怔怔跪在地上,伍大夫携妻子正要掩门而进,一柄害光闪闪的剑抵在颈脖上,冷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治还是不治?” 两人大惊,璇玑一震,只见龙非离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扬剑指着伍大夫。 一身雪衣,全数红湿,已无一丝透白。 ****** 伍大夫咬咬牙,颤抖着给眼前的男子止血布弄伤口,伍夫人在旁战战兢兢看着,都是多年的行医经验,两人惊颤地对望一眼:是人,便对痛感的忍受有限度,这男子,单是胸~前那两道致命创伤带来的痛楚,便不可能忍受得住。这样的伤势,根本就不可能再活过来。 璇玑乖巧地蜷在龙非离的膝上,抬眸一动不动凝着那色如白纸的俊脸,膝上,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龙非离,我以为你......”她含泪悄声说着她的害怕。 灰白干涸的唇轻轻蠕动。 “我还不能死,那些人若追来,我死了,你怎么办?” 章节目录 230好不好啊 > 虽然他一直支撑着,但最终还是昏迷了过去。 他让她把外面的血迹清理干净,说对方受伤虽不轻,但难保追来。才说得一句,已阖上眼睛。 这时,伍夫人在后面轻轻叫了她一声。 璇玑一惊,拿过龙非离犹握在手中的剑,现在该她来保护他了!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却是坚决的,“他需要一个地方休息。” 伍夫人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急道:“小娘子,我不是要赶你们走,看着你们这样,我们怎还做得出来那缺德的事?” 伍大夫颔首,微叹,“你的夫婿是个汉子。” 他返身唤了个小医僮出来,低声嘱咐他把门外的血迹清净。 璇玑含泪一拜道:“谢谢两位大德,若仇家追来,我必定把夫君带走,不连累你们。” 伍氏夫妇对望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 伍大夫看了龙非离一眼,道:“龙夫人,凡重症,必有一个险峻时刻,若龙公子撑不过今夜这两个时辰,只怕......” 伍大夫的话很快应验,没过多久,龙非离浑身高热,他竟也不吭一声,睁眼醒来,只静静凝着璇玑。 “傻子,值得吗?”璇玑笑着,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蜡炬成灰。背后,伍夫人换了支新烛,看了丈夫一眼,伍大夫眸里的内容她明白:这位龙公子是回光之照了。 龙非离咬牙坐了起来,以床柩在背脊撑起身子,即使是死,他也不愿她看着他孱弱死去。 “我送你东西,你别哭了。”把她轻轻揽进怀里,璇玑一愣,却看到他苍白的脸微红。 又愣愣看着掌心的物事......一枚小小的木梳子? 他的声音有丝紧绷。 “昨晚,你在里面睡,我就在外面做这个,不好看,你若不喜欢,就扔——” 他昨晚一直在外面? “不,不,我喜欢的,很喜欢,不能扔了!”璇玑急不亟待握紧了,心里的悲恸抿进喜悦,那沉了的重量让她只想哭。 梳上纹理微微硌手,上面有字?她一怔,凝目看去,一字一字辨认着。 “白......首......” “别念!”他声音粗嘎地打断她。 璇玑吐吐舌,自己喜孜孜地看起来。 那几个字印进脑里,心头却是突突乱跳。 白首不相离。 非离,不相离。 她赶紧低头闭了闭眼,把泪水眨走。 “好丑,这梳子做得丑死了。”好一会,她抬头笑骂,“为什么要做这个?” 龙非离眉宇微微皱起,似乎还在在意那句“丑死了”。 “绾发。”他顿了顿,又道:“给我。” 啊?璇玑大愣,敢情他送她东西,最后得益者是他! 璇玑又怒又笑,肩上却慢慢沉了下去。她怔怔看着他的头颅靠在她肩膀,轻轻合上眼睛,闭合的眸里是她的笑颜。 如果只能走到这里,最后,能记住的是笑,这样才好。 背后,伍夫人揩了揩湿润的眼睛。 “龙非离......”璇玑低低道,抬手擦泪,却越擦越多,她把梳子握紧,又把梳子放回他怀里,道:“醒来再送我,如果你醒不来,那我就不要了。” 伍大夫拧了拧眉,看了床上男子灰败的脸色一眼,正想告诉璇玑不必再等了,虽是残忍,但总比希望过后的悲恸来得轻,璇玑却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猛然转过身来,笑道:“我们还有两个时辰。” 伍大夫长叹了口气,携妻子进了内堂。 桌上烛火爆开了一个灯火,又“噗”的一声灭了。 璇玑也不以为意,他的体重靠在她的右肩上,她伤口疼痛厉害,她也不管,只让他靠着,想了想,把两人的头发都打散了,各自拿起一缕,又缠在一起,低声道:“阿离,我叫你阿离好不好?因为你是要离开我的,不相离,骗人。” “嗯,如果你醒不来,我就把你带回桃源村的海,好不好?不能老在这里给人家麻烦啊。听说,有些皇帝死后有很多人陪葬,你就没有那么幸运,只有我陪你了。我给你陪葬好不好?” “好了,我也累了,你不反对,咱们就这么决定吧,我累了,我要睡一觉,不然我没力气带你回去。” ...... “小七,不行!你敢这么做,朕——”龙非离猛地坐起来,手里却握了个空。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他震惊地搜索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空空如也,她呢? 他按了按胸肩,咬牙掀被而起,赤脚奔了出去。 ****** 医馆厅堂。 正在诊症的伍大夫看了前方正走过的消薄身影一眼,微微吁了口气。 那晚,龙公子终究奇迹般地挺过来了,这男子,绝非凡品! 他昏睡了两天,这倔强的小娘子啊,那晚以后却没有合过一下眼,看着璇玑怕热的捏着耳朵,端着药汤从厅堂穿梭而过,他不禁一笑。 突然又是一怔,只见厅堂进来了数个人,一众男女,无论外貌还是气质,竟都极为出色!突然,其中一名清婉女子飞快地跑了过来,伸手紧紧抱住从内堂走出的高大男子。 一声清脆,璇玑手中的瓷碗破碎在地。 章节目录 231沉醉刻 > 一眼看去,是个秀美的女子,也是他宫里的妃子吗?他终于醒了,真好......她该高兴的,怎么还是这样该死的伤心。 没有再看,璇玑弯腰去捡拾地上的碎片,一个清脆的声音却惊喜道:“嫂嫂。” 璇玑一愣抬头,只觉得一阵晕眩,摔倒在地。 他心急如焚出来找她,却陡然教如意抱住,龙非离一怔,眸光已映上璇玑摔下的身子,他一惊,不加思索便推开了入如意,把地上已昏迷过去的璇玑抱了起来。 玉致,清风等人围了上来。 “九嫂她怎样了?”龙梓锦微急了语气。 他们一行人在接到暗哨的通知后,便准备立即动身到桃源村寻人,后来龙非离却派人通知暗哨另定日子,虽说只有数天,但龙梓锦等人放心不下,昨夜还是到了桃源村,却较慕容沛等晚了几个时辰。后来听村民述说之下大惊,只怕二人已受伤,遂沿路找客栈医馆查看,一直找到这里。 “看来是疲劳过度所致,龙公子,你昏睡了多久,龙夫人便给你守了多久,替你擦身子,熬药,一下也没合过眼。”伍大夫走了上前,微微皱眉道。 龙非离怀中,璇玑脸色青白,众人都吃了一惊,龙非离咬牙,已经这样孱弱了还不休息!她是傻瓜吗? 背后,如意轻轻苦笑。 ****** “阿离,阿离......” “小七,我在这里。” “嗯。”床上的人低低应了声,又惺忪地睁开眼睛。 “啊?你真的在这里?”璇玑坐起身,呆呆看着床~沿坐着的男子。 男人已把她抱到膝上,斥道:“你说说看,怎么会晕倒?” 璇玑又是一愣,“这问题你该去问伍大夫,怎么问我?” 龙非离脸色一沉,道:“伍大夫说你一直没有休息。” “我不敢睡,”她一醒来就凶她,璇玑也委屈了,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却又突然记起他的伤势,惊道:“有没有弄痛你?” 龙非离没有应声,却突然想,还可以再痛一点。 她的一张小脸越发尖削,眉眼里尽是黯然,她这模样,他的心拧得紧窒。 “为什么不敢睡?” “你明知故问。”璇玑微微怒了,却看到龙非离的脸色更臭。 “你没有脑子吗?肩上的伤,也不让伍大夫打理一下,就任它炎着!手臂上的伤口,若不是伍夫人看见替你包扎了,你是不是也打算不去理会?” 璇玑愣愣看着语气越来越冷的男人,待他住口,她也恼了,捉起他的手臂,捋高了衣袖,张口便在他的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一动也不动,似乎并不怕痛,璇玑越发恼怒,更加用力的咬下去,舌尖尝到了血腥味,她一怔,心想闯祸了,赶紧把他的手扔开,身子一动,便想往床~里爬进去。 瞬刻给人捞了回来。 龙非离瞟了一眼臂上的浅红,淡淡道:“咬好了吗?” 璇玑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不说话。 “那该我了。” “别咬我!”璇玑一惊,话刚叫出口,已教他攫住了唇舌。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口腔里都是他的气息,璇玑使劲擦擦嘴角的口沫,骂道,脸上已又红又热。 “年璇玑,你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点?” 他又在训斥她!璇玑痛恨他的语气,正要回骂,发上的他的手指却轻柔地巡挲着,低沉的话语也盘转在她耳蜗。 “我醒过来,你却病倒了,你说我会怎样想?” 璇玑心里受用,脸上却不以为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怎么知道你怎样想?” 龙非离轻声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璇玑将信将疑,抬头看去,却见他眸光邪肆,转眼之间,他俯下头,那炙烈又已向她侵来。 璇玑嗔怒,把头埋进他怀里。 数日嫌隙,重伤,生死离别,到此刻才算安稳下来,嗅着对方的气息,两人心里俱是沉醉,此时的心意毋庸置疑,把彼此抱紧。 好一会,璇玑环了一眼四周,看是一个布置极好的厢房,奇道:“这是哪儿?” “这是我在烟霞郡买下的别院。” “咦,咱们不是在桃源郡么?” 发顶,男子的声音微微不悦,“你已经在大马车上睡了三天,我们已经到了烟霞郡。” 她睡了三天......璇玑吐吐舌,原来她已经疲累到这地步,怪不得他怒了。 却是龙非离顾虑璇玑脑里淤血,决定立刻前往烟霞郡,无论找着白家后人与否,数天一过,立刻回宫。 这时,段玉桓已把上千禁军秘密潜过来,崖上一役,璇玑一席话,慕容氏兄妹虽不知道白战枫是什么人,却知他要前往烟霞郡,桃源村之战,他们虽受了伤,但远比不得他的重,他料定两人必尾随而至烟霞郡,伺机而动。 他已着郡内探子暗哨去找寻慕容沛兄妹和白战枫的下落。只是烟霞郡极大,搜查之事,并不容易。 特别是白战枫,这大隐隐于市。 章节目录 232如意找他 > 白家,隐匿数百年,甚至早已抛却原来姓氏,难办之极。 “你的伤势怎样?”两人依偎了好阵子,璇玑忍不住问道。 “没事。” 八剑之伤又岂是五六天便能痊愈?幸好龙非离年轻,身体底子又极好,才不至殒命,但伤势却还极重。 璇玑低声道:“你又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 璇玑哪里会相信,刚想让他褪了衣衫给她瞧瞧,腕上却突然一凉,看去是一颗晶莹洁白的珠子。 “这是什么东西?”她微微好奇。 龙非离帮她把绳子系好,道:“你告诉过我,这珠子是百年锦鲤所出。依慕容沛也起了争夺之心来看,这是个宝物。我不会让他们再接近你,所以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是宝物啊?那给你好了。”璇玑满心喜悦,便要去掰手腕的细绳。 听得她的话,龙非离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是宝物,所以都想给对方,两人都是一般心思,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很快,给璇玑推开,龙非离皱眉,“怎么?” “坏了,我的东西呢?”璇玑急道,“小匣子是不是落在桃源村了?” “离开桃源郡之前,我已派人过去把东西全部拿回,等你身子将养好了,我便给你。”龙非离淡淡道,他日后还要查清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当然,这不能让她知道。 璇玑这才宽心地点点头,喜孜孜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龙非离看璇玑眉开眼笑,模样娇妍,心里不禁微微一荡,却又听得她小声道:“阿离,你在这里陪我,那位姑娘不恼吗?” “她是不是你的妃子啊?你有多少个妃子......” 她的声音闷闷的,龙非离心头一紧,把她抱紧,道:“她不是我的妃子,她是——” “嫂嫂,嫂嫂,你怎么还不醒啊?起来跟玉致玩儿吧。”蹦蹦跳跳的,有人推门进了来,又奇道:“咦,九哥,你也在这里啊?” 她看得璇玑坐在龙非离膝上,两人神态亲密,脸上一红,“玉致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啊?” 璇玑的脸蛋也倏地热了,便要从龙非离身上起来,龙非离不悦,对玉致斥道:“年岁长了,怎么越发不懂得礼数?出去!” 玉致委屈地撅撅嘴,璇玑已朝龙非离道:“你骂她做什么?” 她虽记不起玉致,却直觉甚是喜欢她。 玉致看璇玑护着她,胆子也大了,朝龙非离挤挤眼,突然一拍脑袋,道:“九哥,刚才我在园子见着如意姐姐了,玉致看她拿着一碗面,很好吃的样子,便问她去哪里,她说去书房找你,是不是要拿东西给你吃啊?” 她说着又自顾自地瞟了桌子一眼,“面呢?对哦,这里不是书房。” 面?难道今天是......龙非离脸色微微一变。 璇玑看了龙非离一眼,咬唇低下头......如意,就是在药馆里的那位姑娘吗?他刚才似乎说不是他的妃子,但是,他的神色...... “玉致,你在这里陪陪你嫂嫂,给她说话解闷,在朕回来前,你不准走开,明白没有?” 璇玑一怔,龙非离已放开她,站了起来嘱咐玉致。 玉致点点头,又愣愣道:“九哥,你要去找如意姐姐?” 龙非离没有回她,抚了抚璇玑的脸,轻声道:“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咱们一起吃晚膳。我也有些事情跟你说。” 他要去找那位如意姑娘吗?璇玑心里一涩,淡淡道:“好。” 龙非离出去的时候,看了玉致一眼,警告意味凌厉,玉致一惊之下,才恍然察觉自己做了件什么样的蠢事。 她以前不知道如意与龙非离之间的关系,但余府的事之后,她又怎还不明白?事后龙梓锦与夏桑都告诫过她,宫闱里,这事绝不能传出去,不然对龙非离和如意都非常不利。宫里的事情,虽说她并不全数了解,但个中太后皇帝之间的利害关系,还是隐约明白的。 她怎会傻到在璇玑面前说如意的事情呢?尽管认识如意更早,但在她心里,对璇玑的喜欢却是更多许多。现在......闯祸了! 她一跺脚,跑到璇玑面前,试探地叫了声,“嫂嫂?” 璇玑笑了笑,拉她坐下,道:“你是他妹妹吗?” 玉致这才记起龙非离提过璇玑失去记忆,鼻子酸涩,握上她的手。 两人说了会儿话,璇玑突然道:“玉致,我几天没吃东西,有点饿了,你能不能替我去找些吃的来?” 玉致不疑有它,“行!你等着哦!夏桑很会做吃的,我去找他!” ****** 璇玑看玉致走远,才下了床,目光无意落到床~侧的架子上,只见数件男女外裳挂搭在上面,似乎,龙非离是在这里过的夜。架子下,是一个小包袱。 她微微好奇,打开一看,却是她的小匣子,一本小札,还有一张地图。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把小匣子和小札拿出来,放进怀里,又披了件外袍,走了出去。 章节目录 233连城之价 > 转出走廊,就是花园。 一些夏花娉娉婷婷的,开得正好。 因为要见如意,所以让玉致陪着她看着她吗?璇玑笑,不,她不要人相陪,宁愿出来走走。 园子有人? 石椅上静坐的背影......是如意?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怔住,下意识要走开。 “娘娘。” 清柔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 如意发现了她,她也不好就这样走开了,她转身朝如意笑了笑。 “娘娘,过来一起坐坐,好吗?”如意站起来,神色殷切。 璇玑犹豫了一阵,点点头。 两人坐下,璇玑的心却倏然往下一沉。石桌上,如意扣在手里的东西—— “这是——”她忍不住开口问,放在膝上的手颤抖得厉害。 如意看了眼手上的小木梳,眸光一点慌乱,道:“娘娘,你别多想,今天是奴婢的生辰,皇上才送的礼物给我。” “礼物?”璇玑怔怔看着那枚小木梳,这梳子他到底做了几枚,宫里的女人,每人一枚吗? 像被雪水浇入心窝,又冷又咧。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梳子,她原来以为这只能给一个人,原来,她错了。心里反反复复竟尽是这句话。 如意看璇玑脸色苍白,以为她不高兴,心里苦,却也不由得微微愠了,连一枚梳子,年妃她也要在意吗?她的救命之恩,自己时刻不敢忘,温如意要的也不过是能陪在皇帝身边。 不,这明明是他要送她的梳子啊!上面还沾着一小抹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他改变了主意,不愿再重新送给她了吗?还是说,如意,其实才是他想送的人。那晚,不过是一时的意乱?璇玑苦苦一笑,低声问道:“如意姑娘,这真的是他送你的吗?” 她是在质疑吗?难道温如意就不配得到他的一件礼物?如意自嘲而笑,捏紧梳子,道:“是。娘娘,你不必在意,若是你的生辰,他必定送上更珍贵的礼物。上次在宫里,不过是闲暇,他便赏赐了很多宫内的珍品给你,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所以,你的生辰,他定——” 璇玑凝着梳子,握紧一直颤抖着的手,轻声打断了她,“如意姑娘,再价值连城的东西总有价,可是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能待价而估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如意一怔,看向梳上小字,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不能待价而估......娘娘的话,如意受教了。” “我身上也没有钱,没有什么东西能送你。”头垂得低,怕让如意看到她眼里的湿意,璇玑狠狠捏了自己一下,那是他的选择,她怎能去恨,低声道:“生辰快乐。” 如意察观色,听璇玑声音哽咽,心下不忍,握住她的手,道:“娘娘,以后我们便好好相待好吗?你待如意的大恩,如意......” “姑娘。”突然有人走近。 两人一怔,却是一名紫卫。他走到二人面前,行了礼,又恭声对如意道:“皇上和王爷在后院设了小宴,请姑娘过去一聚。” 如意心中欣慰喜悦,璇玑昏倒两人重见那天,他曾跟她说,让紫卫送她回宫,她出宫多天,若让太后思疑,她的处境便险。 她跟他说不碍事,她已派紫卫送信给吉祥,让吉祥代为转告太后,她身体有恙,到了帝都京郊别院静养些天,那别院还是太后亲自所赐赠,又让紫卫乔了装待在那别院里。 告诉他,她的生辰将到,她,还想与他待些天。两人的生辰甚近,她先,他后,往年都是一起过的。 他应允了她。 他身上伤势还重,却果断决定立即前往烟霞郡。 璇玑一直昏睡,他便另买了数辆马车,让众人分乘而坐,他与璇玑独自一辆。 路上休息遇着湖塘,他自己打了水,便安静地返回马车里,他亲自......替璇玑洗擦身子吗? 她常想,璇玑一直沉睡,他独自在马车里面干什么呢?就这样守着她,杳无声息? 悬崖上,他愿为她舍一臂,却随璇玑跃下海里。虽知他武功极高,她却担忧着他的安危,他失去踪迹的那些天,恐惧每天像丝蔓缠身,快把她勒得喘不过气来,若当时自刎了也许他便不会遭遇这样的险情,只是,她舍不得他啊...... 璇玑的恩,她想,他是要报答的,但会因此恼了她吗? 幸好,有这枚小木梳告诉她......他的心。 “娘娘,咱们一起去吧。”如意握住璇玑双手,恳切道。 璇玑摇摇头,用力挤了个笑,“你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坐一坐,快去,别让他等了。” 如意看她心意坚决,不愿勉强她,欠身福了一福便离开。 花开得俏好,也有落花坠地,石桌上零碎的花瓣中,有几颗棱角甚尖的小石子,璇玑随手拣起两颗玩起抛石子的游戏来。 落下的石子却总是无法接着,她一急,倒把手指划出道深口子,璇玑怔怔看着鲜血落入桌中,把凄凉的落花染得靡丽。 章节目录 234风不解语 > 一厥小词在脑里清晰起来,璇玑笑笑,想了想,改了些末,就着指上的血,在桌上轻轻划着。 写完,又愣愣看着那桌上的艳红好半晌,肩上的伤他似乎已帮她妥善打理过,只留了点浅浅的痛痒,头上却突然遽痛大作,终究再也无法抑压情绪,转身奔出了花园,循路便走,不觉到了大宅门口。 这里,静悄悄的,可是,后院很热闹吧。 脑海里,那枚拙朴的小梳子一晃一晃的,头脑疼痛难忍,璇玑痛苦地叫了一声,抚着脑袋跑出宅子,只想把那阵剧痛赶走。 街上店肆不多,龙非离在幽僻的地方上选了这所宅子,黄昏已经到萧条之末,转眼便要入夜。 十数道紫影轻跃,急跟在璇玑背后。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其中两名紫卫便要上前璇玑带回去,他们一行百人是皇帝刚从帝都与千名禁军一起调过来的,禁军在近郊驻扎,而他们则负责守卫在这宅子四周。不干涉任何一个主子的活动,只做暗中保护,其中,璇玑身边的紫卫,皇帝派遣得最多,统共十余名,皆是死卫。 一道绿影身形微动,已落在一众紫卫面前。 “你们回去吧,我跟着便行。” ****** 璇玑跑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苦笑,正要撑地起来,一只手却递到她面前。 她微惑,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清俊的绿衣少年,他眸色甚冷,神色却微微绷着。 “你是......” “清风,皇上是我师兄。”少年语气不耐。 那天在药馆打了个照面,璇玑虽记得不甚清楚,却隐隐还有些细末印象。 “谢谢。”璇玑把手放进男子手里,清风微微用力一提,已把她拉起来。 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璇玑只觉得清风的大掌又热又湿,竟似出了一层热汗,他甚是使劲,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他手上的茧子甚至在她柔软的肌肤上刮陷进去。只是,他没有放手,她也不好意思挣开,两人竟这样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 末了,璇玑只好道:“呃,我起来了,谢谢。” 清风这才惊觉过来,像触上烫手的山芋,把她摔开。 璇玑苦涩又好笑,真是个奇怪的人。 “清......风,我逛一逛,待会再回去。”她轻声道,算是个打个告别的招呼。 “嗯。”少年冷淡地吱声。 走了几步,璇玑微微奇怪,他还一直跟在她后面。 “你不回去吗?”璇玑微叹了口气,道。 “我跟着保护你。”清风硬邦邦掷了句话过来。 璇玑心情郁伤凌乱,并不想人跟着,但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推拒,只好道:“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看街上稀疏的店铺华灯初升。 “年璇玑。”突然,清风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有抹低沉,“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璇玑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清风粗声粗气打断她,心里有丝被窥穿的愤怒。他刚才其实一直就在园子里。 他无意中出来,却看到她从走廊里转出,后来她和如意谈话,她在桌上写字,他都在柱子后尽收眼底。他本来要走开,只是凝着她,却一直......无法移开脚步。 他心里暗惊,正待走开,却见她神色苍白,走了出来,自己竟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 璇玑还在怔愣,清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回去吧。” “我想再走会儿,你先回吧。” 璇玑话口方落,炙热的气息已扑打在耳边。 “如意姑娘是个好女子,你也别多心,万不可背叛师兄。”璇玑一惊,却是转瞬之间清风已在她身旁,沉声说着话。 “背叛?”璇玑嘴嚼着这个词,不明白清风话里之意。 “我娘亲以为我爹在外面有女人,她后来......与别的男人有染,我爹杀死她,也随了她而去。师兄待你很好,你不能背叛他,你懂了吗?” 清风初时尚自压低声音,说到末句,语气却陡然紧窒激越起来。 璇玑一震,她虽忘了清风,但刚才交谈一瞬,却已隐隐有种感觉,这是个把自己藏得很深的男人。 她不意他会跟她说这样的话,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伤心之事,他怎么会跟她说?难道,因着龙非离的缘故,两人之前便相交甚深吗? 其实,璇玑怎会明白清风此刻矛盾繁复的心理?即使是清风自己,只怕也弄不明白。 他少时经历遽变,性情沉默乖张。龙非离对他有大恩,加之两人同门习艺,情谊极深。后来,他却发现自己喜欢上璇玑,但璇玑又是龙非离的女人。 这个女子,注定永远不能为他所有,她与他最敬重的人一起,他欢喜又痛苦,他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却在烟雨楼里看到璇玑对风战柏微笑,后又惹来龙修文与纳明天朗之争。 对方是龙非离,他能相让,能默默守护,但若是其他男子,他便忍不住嫉恨,竟隐隐有种激愤:为什么她喜欢别的男子,却不能喜欢上自己。 于是,他爱着,却又忍不住怒恨璇玑。 章节目录 235岁岁相见 > “清风,你做什么?” 直到璇玑的惊喊,清风才意识到自己竟紧紧抓住璇玑的肩。 他疯了,怎么会跟她说他身世的话? 甚至到现在这样待她。 不过也是这一下,他一直的担忧才算有了着地之感,龙非离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她掉下悬崖,他却一度以为她死了,她还是好端端的.....他摸着她削瘦的骨骼,一股想把她拥进怀的冲动突然油然而生。 大惊之下,他惊慌失措地推开她。 “没想到皇帝的女人和近卫还有这样一腿!” 讥诮的冷笑在后背响起,清风一凛,他竟大意到连对方已近身也没有所觉! 他迅速返身,把璇玑扯到背后,冷冷看向来人,却是两名黑衣男人,手慢慢按上腰中佩剑,冲着他们的话,他便要杀了他们! “就凭你,还不行!” 一声娇笑,又有两个人从斜侧的屋子后跃出,清风与璇玑大惊,竟是慕容沛和慕容琳!清风握紧剑柄,又惊又怒,那两个黑衣人也罢,这双兄妹的武功,只有龙非离才能与之一战,他真是该死,怎么把紫卫遣了回去?紫卫人数众多,又是死卫,虽非慕容沛等人对手,但缠上这四人,让璇玑逃走却绝对没有问题! ****** 一名黑衣人负伤摔翻在地上,璇玑大急,清风伤了一人,却已肩背受伤,剑影缭乱,她虽不懂武功,也看出清风已无力支撑。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 她一咬牙,执起地上黑衣人的长剑,慕容琳从圈中跃出,掩嘴一笑,“哟,咱们的年妃娘娘也要加入么?” 清风闻分神,肩上又教慕容沛刺了一剑,衣衫上汗水鲜血淋漓。 璇玑冷笑道:“我毫无武功在身,你们却不一剑先了结我,是因为想生擒我,用来威胁那人吧?” 慕容琳被她说中心事,一惊,随即冷冷道:“是又怎样?” 璇玑眸光一动,剑已横在自己的颈脖上,“把他放回去报信,不然,我立刻自尽,你们可以选择用我的尸体来要挟龙非离。” “你!”慕容琳大怒,她本已对璇玑恨之入骨,这时恨不得把她撕碎咬裂。 慕容沛冷哼一声,缩手收回递向清风心窝的致命一剑,清风以剑撑地,才稳住几要倒地的身躯。 满脸汗血,他紧紧盯着璇玑,眸光痛苦呲裂,他竟然要她这样来救他! ****** 夜色中,一辆马车疾行。 马车内,瞥向蜷在角落里抱着头痛苦低叫的璇玑,慕容沛笑道:“琳妹,这女人似乎有脑疾。”慕容琳目光阴沉,冷笑道:“这样就叫痛了?想不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慕容沛一怔,疑道:“你不是接到帝都那人的信,说只杀皇帝,留下这女人的命,他还有用吗?” “留下她的命就可以了,至于容颜么......” ****** 月色,长寿面,清酒。 虽然简单,却是年年度度的相守,夹着薄薄的酒意,如意颊微红,龙梓锦一笑,又给龙非离和如意斟了酒。 如意轻瞥龙非离一眼,桌下,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 一道焦急的声音却突然传来,还混了丝哭音。 “九哥,不好了,清风受了重伤,还有嫂嫂她......你快过来!” 娇小的身影在后院门口晃闪了一下又消失,如意一惊,龙非离已一掀衣摆,掠了出去。 花园里,段玉桓一脸焦急,玉致已急得哭了出来,清风浑身是血,倚在夏桑身上,他一看到龙非离,挣开了夏桑,屈膝在龙非离面前跪下,咬牙低语道:“师兄,我对不住你,年璇玑她被慕容琳捉走了。” 他说,要她等他一起晚膳的......像在桃源村一样,他却再一次丢下她,龙非离重重阖上眼睛,手握成拳,狠狠挥在石桌上,却见桌上字迹殷红。 夏夜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君妾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雕燕, 你俩,常相见。 看着这厥小词,龙非离浑身一震,一瞬间,只觉心都碾裂了。 除去清风,众人都吃惊地看向桌上的字,却又陡然触上龙非离的狂怒暴戾的眸光。 “她为什么会出了去?” 如意咬唇苦笑,“也许是因为皇上你送如意的木梳吧。” 龙非离一手按上如意的肩膊,双眸血丝可怖,一字一顿问:“什么木梳?” ****** 烟霞镇是烟霞郡郡会,繁华热闹非常,绝不逊色帝都。这里是燕云楼,镇上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 “哟,小二哥,你这样一副哭丧的脸色不怕把客人都赶走吗?” 站在门口的店小二干笑几声,恭声道:“青鸾小姐好。” 青鸾小姐家中是镇上大户,谁不敬畏三分? 他看了看走在青鸾后面的两名男子,更是满脸堆笑,“战柏公子好,舒望公子好,五四也来了啊。” 青鸾小姐和舒望公子是兄妹,颜姓;战柏公子姓风,风家是与白家齐名的烟霞郡首富之户,只是风家行事一贯低调,才给人白家之势在风家之上的表象,可白家最终却落得个家道中落的下场,人烟四散,当家主子子虚更是不知所踪。倒是不如这稳打实扎,不图浮名的风家了! 青鸾笑道:“小二哥,厢房给我们留好没有?” 小二苦笑,“这最好的厢房哪能不给你们留着?只是刚才来了一伙黑衣恶人,不问青红皂白把地儿占了,掌柜的去说,还给打了一顿。” 章节目录 236人中 > p.s.请无视偶蹩脚的数学 上节:他看了看走在青鸾后面的两名男子,更是满脸堆笑了...... 改为:他看了看走在青鸾后面的三名男子,更是满脸堆笑了...... ————————————————————————— 青鸾一声娇叱,“还有这此等不讲道理之人?这厢房本姑娘说什么也要拿回!” 她一挽裙摆,便往二楼而去。 白战枫与颜舒望互视一笑,两人脾性一淡泊,一温文,倒没有非要那个厢房不可,只是那伙人出手伤人,这事却不可坐看。 五四嘀咕道:“这位姑~奶~奶若生成男儿身,就一打渔杀家的。” 青鸾回头斥道:“五四,别以为姑娘我没听到你在说啥,男子,我不当男子——” 她说着悄悄看了风战柏一眼,脸上一红,颜舒望大笑,拍了拍风战柏的肩膀。 白战枫淡淡一笑,青鸾的心意他明白,父母也极喜欢她,只是她至于他,只有兄妹之谊,再说......他下意识地摸上一侧胸~肩。 几人上得去,青鸾也不打话,直接掀了帘帐子就进去。只见一桌,六人,均是黑衣打扮,甚为奇怪的是其中一人,头上却带了枚竹笠子,黑纱垂下,把整个面容都掩盖住。 青鸾冷笑,“我还道什么人?原来是一丑八怪。” 座中等人正是慕容沛一行,众人正准备用膳,慕容琳脸上并没有遮掩,需知女子都极爱惜容貌,她一听,勃然大怒,手掌一拍,桌上一盏热茶已向青鸾倾泼而去。 青鸾撇撇嘴,身形一闪避过。 “雕虫小技,不过尔尔——”她话口未毕,一声尖叫已从喉间发出,只见另一盏滚烫的茶水从另一侧倾泼过来,却是慕容沛出了手,刚才不过是声东击西小计。 慕容氏等人大笑,弹指之间,眼看青鸾已是避无可避,一股掌风陡然摧来,也不见如何凌厉,却恰到好处,把那茶水尽数逼回,慕容琳心中一凛,立刻闪身避开,茶水便洒到她旁边的竹笠人身上。 水珠烫热,那人竟也一声不吭。白战枫微微蹙眉。 慕容沛一惊,慕容氏祖辈是仙砚台的人,后贪恋红尘繁华,叛出仙砚台,所修武功终未能至臻境。 但凭着仙砚台的武学底子,他行走四方以来,除去龙非离,再未遇敌手,不意这里竟有人武功如此之高。 那边,慕容琳已变了脸色,又惊又疑地打量着出手的白衣男子。 这人正是白战枫。他本无意惹事,但看对方出手凌厉,不由得微微动了怒,茶水滚烫,又是激~射向青鸾的头脸,那一下若中了,怕是有得青鸾生受。 慕容氏兄妹是睚眦必报之人,伸手一招数个手下,两人眼色一换,手已按到剑柄上。 青鸾一张俏脸涨红,怒道:“咱们还怕了你们不成?” 白战枫淡淡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朝旁边的颜舒望道:“那戴竹笠的人被人点了哑麻二穴,舒望,你过去解一下。” “岂容你胡来?”慕容沛冷笑,一剑便朝白战枫刺去,白战枫微微一笑,袖子轻拂,把青鸾推开。 他的身影穿梭在众人当中,竟把慕容氏兄妹与三个黑衣人的招数全数揽下,让颜舒望去替那个奇怪的竹笠人解穴。 手在竹笠人身上拂过,颜舒望一凛,这是个......女子? 青鸾好奇心盛,嘿嘿一笑,已欺身过来,伸手一揭,飞快揭开那竹笠人的帽子。 她旋即却一声厉叫,娇脸惊恐失色,“鬼!” 帽子下,那人青丝披肩,是名女子,但那是怎生一副容貌啊? 脸颊两侧刀痕触目惊心,而最叫人恐惧的是她那布满了灰暗花纹的脸,那些花纹竟极似植物的藤蔓,她的整张脸就像教花草蜿蜒在上面! 颜舒望也吃了一惊,便连酣战中的白战枫也返身望了一眼。 “林晟。” 轻轻的哽咽的一声,白战枫大震,慕容沛慕容琳双剑刺到胸~口要位,他竟差点忘记去避,也许这确确实实是他一生中最紊乱的时刻了。 日夜想念的人竟就这样出现在眼前,也没有别的话,甚至那不是他的名姓...... 若只如初见。 初见时,她也是这样在千百人中,在人群中,轻轻唤他。 他与几人交战,虽说对方行为歹毒,但到底是萍水相逢,他不想伤人,是以并未用尽全力,这时乍见璇玑之下,他只想赶快到她身边,只想过去看她。 他掌力一展,这一下,十成内力尽用,掌风到处,慕容沛等人只觉一股凶猛的飓力侵来,竟尽数被逼开。 白衣晃动,白战枫却已到了璇玑面前。 他怔怔看着她的脸,在旁的颜舒望和青鸾看着,都大吃一惊,白战枫这人性子极淡,三人相交二十年了,哪里看到过他如此刻狂乱愤怒的神色。 “是他们做的是不是?” 章节目录 237只有它了 > 听得他问话,璇玑歪着头似乎在极力记忆着什么,最终却又怯怯地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袖中的手要握得多紧,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把她拥进怀里? 白战枫轻轻一笑,心头的怒和痛却已涌上喉咙,他想对她说一句哄慰的话还是什么,喉结震动,却偏凝不成声息。 背后,五四大叫,“舒望少爷,青鸾小姐,还不过来帮手?” 却是慕容沛等人要向白战枫攻去,知道自家少爷武功厉害,一直立在门口当路人甲的五四赶紧接下攻击,这时已险象环生。 颜舒望一凛,招呼了声青鸾,青鸾应了一声,咬唇看了白战枫一眼......心里微微不安,表哥和这容颜尽毁的女子认识吗?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她这样的丑陋,表哥又怎会与她有什么纠葛? 她精神一擞,赶紧加入了战局。 ****** “你是林晟吗?”璇玑畏惧地望着白战枫,又惊颤地往后退。 眼前闪过绰绰的人影,被禁锢住的手足,她拼命摇头反抗,拼命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只是没有用......她被逼打开嘴,刺鼻的药粉侵入口舌,冰冷的刀背在她脸上轻轻拍打,然后...... “啊——”她捧头弯下身子,哑声道:“不要,不要,好痛,不要,龙......你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救我,不要去吃酒,我好痛,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们都对她做过什么!她的夫婿呢? 白战枫握紧拳,心里大疼,牙咬了又咬,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把那瑟缩的女子拥进怀里。 她的身子在他怀里簌簌发抖着。 “林晟,你是林晟吗?”她突然又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帝都街头,那样的语笑嫣然,那样的精灵慧黠。她皮皮地笑着叫他大哥。 现在,从她涣散的眼神里,他清楚知道,她已经忘记了他,她的神志已错乱。 也许该说,她已经疯了。 他不知道林晟是谁,也许是和他长得极像的一个人,她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他也不管林晟是谁,只要她快乐就好。 可是,她再也不会笑颜如昔了。 人生若真的能如初见,如果她还能像那时的喜乐,那他宁愿不再见。 “旋弟,”他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身子,他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唤她,因为其实他还不知道她姓名,他也根本无须知道她的姓名。 她是她,不会因为一个名字不同而不同。 璇玑愣愣看男子梨花般洁白的笑容。 二十三年来,第一次尝到人们常说的咸涩的味道。白战枫笑了笑,把眼角微微的湿润在笑容里掩盖住,柔声道:“旋弟,你等着,大哥帮你把这些坏人杀掉,然后带你回帝都找你夫君,好不好?” “夫君,夫君是什么?”璇玑呆呆问,“回去?回去做什么,他心里的不是我啊。” 两人交过手,他知道那个男人的武功。 很好,怪不得任妻子让人欺侮,伤害。原来他从没把她放在心里。 白战枫把怀里的人抱紧,眸里却已淡淡染上肃杀的冷暗。 胸~前的衣衫却突然教一股小小的力气攥紧,他低下头,抚上她的发,听她低低的嘀咕。 “林晟,你能不能帮我把珠子抢回来?” “珠子?”白战枫微微一怔。 璇玑却以为他不愿意帮她,小心翼翼给他解释道,“我什么也没有了,也没有小梳子,珠子是我的宝物,我只有它了,林晟,你帮帮我好不好?” 其实,就如白战枫揣测的,此时的璇玑就像一张白纸,甚至,最新的记忆也已经记不住了。 在刀锋落入她脸上,鲜血沿着脖子汩汩留下的一刹,她的头脸痛得像被人撕裂剁碎,可是,任她怎么叫,谁也不会来。 没有人会来。 本已微薄的影像便随着那一刀又一刀的疼痛被一帧一帧剜去殆尽。 终于,她能够记得的不过是:一个秀丽女子握着梳子浅浅的幸福笑靥,一道声音说,皇上在后院设了小宴,请姑娘过去一聚。 还有,有个人把珠子戴进她手里,两人肌肤相触一瞬的温度。 她似乎记得那个人说过,因为那是宝物,所以给她。 可是,那个人是谁,她再也记不住了。 她只有这个珠子了。 “那个男人要抢我的珠子,我有去保护它的,可是我打不过他啊,林晟,我没有办法......”她说得又快又急,突然捋高袖子给白战枫看。 那手臂上的血痕......抑压在胸腔里的怒气和愤恨顿时迸裂而出,白战枫冷冷朝慕容沛看去,只见他腕上挎着一颗珠子熠熠生辉。 这是他在翠丫屋里给她的珠子!原来她说的珠子是这个?大怒后是迅猛的大喜,白战枫只觉得那股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轻轻吻上璇玑的额,紧声道:“等我。” 话音一落,闪身加入了打斗。 颜舒望几人本已落在劣势,白战枫一到来,形势立时互换。 “青鸾,你去守着她。”后者掌心轻抬,已把青鸾送出战圈。 章节目录 238大哥的家 > p.s.锅盖,这数学数字问题,这两章的五四其实是......五七。 ———————————————— 青鸾看了眼坐在地上拿着珠子把玩的璇玑,心微微一沉。 后来又来了一批黑衣人,教那些人脱了身,却也给表哥夺下了那男人腕中的珠子,表哥说穷寇莫追,但表哥的眼神,她有种感觉,他不会就这样作罢。 表哥从不惹事非,这次却......他随即嘱咐了五七去找马车,找马车是件简单的事情,莫说烟霞镇,便是整个烟霞郡,有多少店肆是风家的?只怕三分之一也不止。 那女子不但容颜丑陋,似乎脑子也有点问题。 他却这么温柔的睇着她,这样的目光让她想起情人这两个字。 不,不可能的! 她一急,刚想过去问表哥两人的关系,颜舒望却笑道:“五七回来了。” 豪华舒适的大马车,靠泊在燕云楼后院门口。 他要带她回去?青鸾咬咬唇,撇嘴道:“姨母家里又不远,用得着马车吗?” “今儿个出来,你不叫累来着?”颜舒望好笑。 “那为何出来的时候我们没有马车坐,现在这丑丫头却有?” 五七皮笑肉不笑,“青鸾小姐,你要坐马车谁不给你坐?你家里也多的是啊!” “你!”青鸾一跺脚,她这话是埋怨给表哥听的,眼角余光白战枫却正要把璇玑抱上马车,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她的话。 她咬牙切齿,颜舒望皱眉道:“青鸾,你这是做什么呢?” “男女授受不亲。”青鸾怒道。 “这姑娘也可怜,看样子又是战枫的旧识,你生气个什么劲啊?”颜舒望笑道。 “你们!”瞪了颜舒望和五七一眼,青鸾怒哼一声,别过头去。 璇玑看到要上马车,拼命摇头,往白战枫怀里钻,“不去,我怕。” 那些人必定在马车上折磨过她,白战枫心里一紧,低声道:“对不住,是我大意了。” 他想了想,把璇玑放下,俯下身子,道:“旋弟,我背你。” 终于,不仅青鸾,连颜舒望和五七也惊讶地看向白战枫。 白战枫把璇玑背起,笑道:“舒望,你们三个坐马车回去吧,不至于浪费了五七一番折腾。” “表哥,我也走路!”青鸾再次咬牙切齿。 ...... 白战枫特意拣了些幽静的小路来走,黄昏,河岸青草也被映得一片橘黄。 路上,行人虽不极多,却也不少,看见他们几人,都驻足连连看了好几眼,大为震惊这风公子背上戴着竹莅黑纱的究竟是什么人,看那苗条的身段,竟似是个女子。 风家是郡上大富之户,风战柏又是家中独子,茶余饭后,郡上哪个人不寻思到底是哪家闺女如此幸运能嫁入风家,闻说郡守也有意将自己的千金婚配给他,后来却教风家婉拒了。 颜家与风家过从极密,又互为姻亲,这街头市井里便猜度,想来这风家少夫人之位是非那位颜家小姐莫属了。 目光纷昨,白战枫却丝毫不加理会,倒是璇玑甚是害怕,缩到他的颈窝。 她不怕他!小小的动作,白战枫心里却忍不住升起阵阵喜悦,两人靠得极近,呼吸相抵,吹息可闻,白战枫突然想,这段路再长些也不妨。 璇玑伏在白战枫背上,小声问,“林晟,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回家。” 男子微微笑着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么?” “大哥的家,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跟在背后的青鸾一听,懵了,表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颜舒望与五七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眸中看出震惊之色。 有些事虽没亲眼看见,但联想起帝都种种,五七却是隐隐有点明白公子的心思了。 青鸾顿住脚步,冷笑道:“那丑丫头只是脸上有毛病,脑子有问题,又不是脚崴了,做什么要表哥背她?这管救命了,还管吃住啊?要吃多久住多久啊?” 颜舒望笑道:“你也知道她患有脑疾,又怎懂得分这是非好丑,伦常之礼呢?” 五七微叹,“表小姐,这姑娘本来也不丑,容貌甚好呢,你也莫老丑丫头丑丫头的唤人家。” 青鸾低声道:“五七,你自小就跟在表哥身边,是表哥的贴身僮儿,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颜舒望的声音轻轻传来。 “青鸾,战枫昏迷那些天,你说他嘴里唤着的是谁?” ****** “旋弟,快到了,我带你去见我爹娘,他们都是慈和之人,你莫怕。你脸上的毒和伤,大哥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治的。”白战枫柔声道,回头一看,后面几个人却没了踪影。 璇玑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她靠在他的颈脖上,微微动作,隔着轻纱的肌肤便碰触到白战枫的脸,白战枫心里微微一动,犹豫了一下,侧头碰了碰她的脸蛋。 璇玑嘿嘿一笑,伸手挽起黑纱,用脸去挨他的脸。 不过是个亲昵的小动作,白战枫却一震,苦笑道:“旋弟,莫调皮。” 他竟突然想起那天在帝都烟雨楼的房间里......他吻她的所有情景。 章节目录 239年相守 > 外称风姓,实际上,按族谱排下来,风家老爷姓白,名战止,夫人康宁。 此刻,在大厅喝茶谈笑,突然,婢子巧儿满脸惊惶失措地冲进来,道:“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康宁贴身嬷嬷容婶儿骂道:“瞧这小丫头胡乱语的!” 康宁笑道:“巧儿,夫人和老爷好着呢。” 除去管家石叔和容婶儿,厅上数名丫头小厮都笑了起来。 巧儿委屈地瘪瘪嘴。 白战止看了众人一眼,大家立刻安静下来,老爷为人虽宽宏大量,但秉性却甚是严肃,风府奴仆莫有不怕的。 “巧儿,什么事?” “禀老爷,夫人,少爷他......他带了个姑娘回府,不对,是背了个姑娘回来。” 莫说巧儿犹带惊诧之色,厅里众人闻都吃了一惊。 白战止与康宁互看一眼,也面有诧色。 “爹,娘。” 这声音.....巧儿吓了一跳,少爷怎么就到了啊?她吐吐舌,赶紧退到一旁,与其他奴仆一道,眼睛大睁,往少爷和他带回来的姑娘看去。 眸光在白战枫与他背后的黑纱女子交握着的手掠过,康宁一震,道:“战儿,这位姑娘是?” 白战枫朝康宁颔首,又嘱咐道:“石叔,容姨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正心急如焚等看那姑娘的容貌,这时听得少爷吩咐,都一阵失望,却也只好赶紧退了下去。 “战儿?”白战止微微皱眉。 白战枫笑了笑,把躲在他背后的璇玑拉上前,道:“旋弟,座上的就是大哥的爹娘,让他们看看你好吗?” 除去白战枫,璇玑对其他人都甚是畏惧,怯怯道:“林晟......” “大哥的娘亲是最好的大夫,你让她看看,她才能想法治你啊。” “林晟,我生病了吗?为什么要治病?” “嗯,你脸上不是很痛么?那就是生病了,你也不想一直痛的是不是?” 璇玑点点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只能看一看哦,那些恶人说我是丑八怪,他们笑我骂我,我很害怕,他们说让人看见我可不行,后来又让我戴这个,戴上这个,他们才没骂我。” 白战枫又疼又怒,握紧璇玑的手,“旋弟莫怕,大哥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璇玑似懂非懂的又点点头,“林晟,那看完以后,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 “好!” 白战枫的话,不说康宁,便是向来沉稳如泰的白战止也震惊不已。 从白战枫的神态语来看,对方竟似便是他深爱的女子。只是,这女子却患有脸疾,最教人吃惊的是,她似乎是个痴儿? 康宁微一沉吟,离座走到白战枫身边,扶住璇玑的肩,柔声道:“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璇玑倏地躲回白战枫背后,白战枫略有顾虑地看了看康宁,康宁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 璇玑两眼碌碌看了康宁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把竹笠子摘下。 康宁大惊,脱口道:“什么人如此残忍?破了脸相便罢,竟还给这小姑娘下这种毒?” 白战止这时也走了过来,道:“阿宁,这是什么毒?” “娘,能治吗?”白战枫察观色,看康宁神色凝重,心下顿时一沉。 “治?这种毒,你们知道出自哪里么?”康宁苦笑,“仙砚台。” “仙砚台?”白战止紧锁眉心,“那是几近仙家之地,怎会出这种阴毒的东西?” 白战枫浑身一震,咬牙道:“娘,你只说能治不,若能治,不管需要什么做药引子,我——” 康宁蹙眉,道:“战儿,这小姑娘与你到底......” “姨母,这姑娘和表哥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交。” 清脆的声音插进,众人一怔,只见颜舒望等人正从门口走进,青鸾朗声道。 她看了一眼白战枫与璇玑交握的手,愤然别开头。 白战止看向白战枫,微微拧眉,道:“战儿?” 璇玑神识虽模糊不清,听青鸾尖锐的语气,却也知她不喜自己,心中害怕,又缩回白战枫背后,白战枫微微沉了声音,“青鸾!” 青鸾咬牙,只是不作声。 “战儿,青儿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急躁了点,却是个好姑娘,你——” 康宁微叹,她话口未完,白战枫微一敛眉,突然一掀下摆,跪到她与白战止面前。 众人大吃一惊。 “少爷......”五七喃喃出声。 白战止沉声道:“战儿,你这是做什么?” “爹,娘,如青妹所说,战枫与这位姑娘确是一面之缘,但在战枫心中,她便是能与之百年相守之人,儿意娶她为妻,也望爹娘成全。” “你要娶她?” 青鸾闻,脚下一踉,喃喃道:“你要娶她做你的妻子?” 背后的颜舒望苦笑,扶住妹妹的肩。 “战儿,姑不论这姑娘脸上的毒能不能治,她是名痴儿啊。”康宁颤声道:“老爷,这......” 章节目录 240佳期如梦() > 白战止反倒没有过于激动,只是深深看了白战枫一眼,“你心意已决?” “是!”白战枫眸光灼灼,语气竟是毫无可商榷的坚定。 青鸾扑进康宁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康宁本就属意青鸾,见状不忍,道:“战儿,青鸾自小与你长在一起,两家是知根究底的,相貌才情武功,又有哪样配不上你?依娘看,若你真的欢喜,便把那姑娘娶作妾,这正妻......” “娘,”白战枫毅然打断康宁,凝声道:“妾氏一事请娘莫再提,我既有意娶她,她便是我的正妻,一生只有她一个,再不会有他人。儿子断不能委屈了她。” 白战枫侍奉双亲极孝,性情温恬尔雅,好说话,烟霞郡莫不道风战柏是公子如玉,但白战止与康宁却深知,这个儿子是性子坚定之人,不去拿捏便罢,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更改。 听得白战枫的话,青鸾伤心失意下妒怒横生,从康宁怀里挣出,一脚便往璇玑踹去,璇玑看白战枫跪在地下,正觉有趣,也学着他蹲下身子,劲风扫来,她吓了一跳,反倒愣愣的不识闪避,只是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微微一声闷哼,她的身子已教人抱住,她好奇,睁眼一看,却见白战枫抱挡在她前面,青鸾那一下便落在他身上。 众人见状诧异吃惊,气息沉凝。 五七怒道:“表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表哥,你为什么要挡?你明明可以避开的,为什么又不避?”青鸾喃喃道。 白战枫眸光深涤,看向青鸾,“青鸾,你是我妹妹,我让你,我把她当作我的妻,我护她,只是,若有下次,我也必不再客气,你懂了吗?” 青鸾大恸,捂着口鼻,疾步跑出屋子。 颜舒望一声长叹,“姨丈,姨母,我去看看她。” 康宁苦笑,伸手一招容婶儿,后者会意,道:“表少爷,女孩儿家的,还是奴婢去吧。” 白战止拍拍夫人的肩,道:“婚娶之事,容后再说吧,倒是这小姑娘的毒,你看怎么办?” 康宁颦眉不语,伸手拉起白战枫,白战枫紧锁眉宇,“娘,但说无妨。” “这玩意儿,名字便叫做‘花开花落一千年’。”康宁苦笑,顿了一下,却没有再往下说。 颜舒望虽惦挂青鸾,但此刻看康宁模样难为,也不禁暗暗好奇起璇玑所中的毒来,道:“这名字倒是风雅。” 一直默不作声的管家石叔这时却道:“表少爷,你莫看这名字好,但凡毒物,颜色越美丽越斑驳,就越毒,这名字越好听......” 白战枫看璇玑犹自歪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里一疼,握紧她的手,道:“石叔,你是用毒高手,可有什么见解?” 石叔与康宁互看一眼,两人一毒一医,皆为高手,这时却都面有难色。 “娘,石叔。”白战枫咬牙道。 “还是我来说吧。”石叔道:“这毒,到了满月之期,便开始往颈身蔓延;若只是花开长满全身丑陋不堪也就罢,那花落却非同小可,到下次满月之期,人的皮肤便会随着肤上暗影一起剥落,如此几次,中毒之人将皮肉褪尽痛苦而死,这种痛谁受得了?” 康宁不忍再看璇玑,转过身,一字一顿道:“战儿,这毒我和你石叔都无法救治,毒传自西海,只闻其名,却从未听说过有解毒之法。” 五七心里一颤,悄悄去打量白战枫神色,却见他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白战止按了按他的肩,白战枫突然抬眸,眸中流光如水濯,“石叔,替我传令镇上先祖旧部,有几个人,务必在月内给我擒获!” “是!”石叔躬身道:“我立即去办。” 颜舒望一笑,道:“颜家也是白家旧部,看来这一趟我是逃脱不了。” 他生性洒脱,与白战枫情谊又极深,青鸾之事,倒丝毫没在心里落下嫌隙。 白战枫也一笑回道:“你看过那几个人的容貌,现在正好去给石叔绘画图像。” “现在?你这时间也抓得忒紧了吧。”颜舒望苦笑。 白战枫凝了璇玑一眼,道:“事关她的性命,我怎敢再有一刻迟缓?” “爹,娘,战枫打算立即操办婚事。” 康宁一惊,她虽知白战枫心意决断,但看璇玑性命不长,终究犹豫,不愿战枫娶她为妻。只盼日子一久,他或许消了此心,现在战枫却...... 倒是白战止看出几分端倪,道:“战儿,你是不是打算西渡仙砚台?” 白战枫颔首,“是!若在限时之内,他们未能找到下毒之人,我便带她到仙砚台求医,我与她成亲了,便无礼数之防,路上照顾方便许多。” 白战止点点头,轻声与康宁说了几句。 康宁苦笑,“你父说得对,战儿,即便连婚姻大事,你也是为照料她而想,你这样一副心思,娘还能说什么呢?罢,罢,娘这就着手去替你筹办。” “谢谢爹,谢谢娘。”白战枫大喜,又看了璇玑一眼,只见她定定看着自己,心里一动,把她轻轻揽住。 风波恶,前缘误,这一次,便换他来好好照顾她。 章节目录 241佳期如梦() > “住手!别动她!小七......小七!” 猛地打开眼睛,往身旁摸去,却抓了空。 “皇上。”有人快步走过来。 龙是微微眯眸,床畔的却是夏桑,他正要给龙非离揩抹汗水,龙非离却已一把抓住他的领襟,咬牙道:“为什么朕还在这里?” 他竟还在烟霞郡松风镇的别院里! 夏桑苦笑,大家轮着侍候皇上,为什么皇上要在他侍候的时候醒来呢?这时的龙非离的怒气是谁也不敢惹的,他硬着头皮道:“皇上,你那天派人把如意姑姑送走以后,骑快马去追娘娘,气急攻心,伤口破裂,流了很多血,你也体力不支倒下马——” 龙非离闭上眼睛,他这时已冷静过来,现在,他不能急,不能乱,更不能再倒下。 只是,一思及她还在那些人手里,他的冷静便荡然无全。 放开夏桑,他轻声问,“梓锦已把紫卫派了出去,是吗?” “是。”夏桑赶紧道:“松风镇往前岔分五道,通往烟霞郡五个镇,王爷都已派了人过去,并让紫卫通知各镇上的暗哨留意可疑之人,段大人也派了部分禁军过去协助侦查......” 龙非离轻笑,打断了他,“慕容琳是个狡猾的女人,选松风镇下手,确是聪明之举。夏桑,若朕是她,朕会把手上人手乔装易容以后分出五路,再在各镇都留下线索,混淆视听,是以,朕猜,你们现在已经接到探子回报,五个镇都有可疑,是不是?” 皇上竟宛如亲眼所见......夏桑一惊,跪下道:“皇上英明,确是.....如此!” 龙非离脸色一沉,道:“把地图拿给朕。” ...... 眸光在地图上一掠而过,龙非离嘴角一扬,吩咐道:“夏桑,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别院所有人立刻整装随朕出发,让玉桓拔营,把剩下禁军分组打散,跟在朕一行后面。” 果断的决断,霸者之气的语势,夏桑一凛,答道:“是!” 他一顿,问,“皇上,五个镇,咱们要取道哪一个?” “烟霞镇。” “烟霞郡郡会?”夏桑微微不解。 龙非离淡淡道:“五镇之中,乐阳河唯一流经烟霞镇,到达烟霞镇以后,慕容琳又多了水路一途,再者,烟霞镇是最繁华的大镇,找寻起来极不容易,慕容琳焉会不挑此镇?” 皇帝昏迷的时间里,数人齐集商量,却拿捏不准慕容琳往哪个方向而去,现在龙非离一说,仿佛顿时拨开了迷雾。夏桑连连颔首,心里立刻振奋起来,他也极担忧璇玑安危,此时皇上醒来,说不出对这位年轻敏睿的主子是一种怎样的信任,但他笃定,皇上必定会把年妃救出来! 他欠身一福,正要告退,龙非离却问, “朕睡了多久?” “回皇上......两天。” 龙非离一拳砸在床栏上,木梢纷飞,那木刺倒刺在他手指上,鲜血顺着掌沿流下来,他冷冷盯着那几缕鲜红,也不作声。 夏桑咬了咬牙,劝道:“皇上,你这个样子,若教年妃娘娘知道,要伤心的。” “伤心?她怎还会为朕伤心?”龙非离突然冷笑,眸光落在跳跃的烛火焰上,淡淡道:“夏桑,刚才朕做了个梦,朕梦见那些人折磨她......”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夏桑悄悄看去,只见皇帝紧紧捏握着被褥,他一惊,嘴里安慰的话反而不敢说出口。 这时,皇帝的声音又轻轻传来,竟带了丝飘渺。 “后来,她冷冷看着朕,她说,她不会再跟朕回宫了。” “夏桑,朕告诉你,不可能,那不可能的,她不可以!朕不准!她这一生,无论生还是死,都要和朕在一起,朕与她百年以后也是要同衾而葬的......” 同衾而葬......夏桑突然打了个冷颤,皇帝的语气森冷得像来自地宫最邪恶的鬼王。他想说,同衾而葬,只有皇后,才有这个资格...... ******风府。 书桌上,是账房交上来的风家这个月在全国各个店肆的明细帐与总帐,白战枫在仔细览看,五七在旁边研墨侍候着,少爷十八岁那年,老爷便开始把府上的事务都转交给他, 五七问,少爷能应付过来吗?白战枫每次只淡淡笑,说还行吧。 五七却知道,少爷很厉害,几年来,风家的店肆越开越多,财富已隐隐有超白子虚本家之势。 白战枫突然放下手上的账本,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不行,又错了。” 五七好奇,问,“少爷,这账房算的账不对?” 白战枫摇头轻笑,“是你少爷。” 少爷的心情似乎......很好?五七满脸黑线,“您老算错账了还这么......高兴?” 白战枫只是笑,顿了顿,又似猛然记起什么,声音甚急,“旋弟的夜宵,你吩咐下去做了吗?” 五七泪奔,“少爷,您就饶了我吧,您这是第三遍问了,小的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白战枫满意地点点头,笑道:“该赏。” “东西好了,你莫忘了提醒我过去陪她一道用。” 几时见到过少爷这个样子?五七抓狂,没好气道:“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即使我不提你,你也不会忘记的——” 他话口未完,一道慌乱的声音打断了他,“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推门进来的是巧儿,她哭丧着脸道:“少爷,姑娘不肯让奴婢们侍候洗澡,要......你去......” 章节目录 242佳期如梦() > p.s.上节:龙是微微眯眸,床畔的却是夏桑...... 改为:龙非离微微眯眸...... ——————————————— 到白战枫去到安璇玑住下的地方的时候,外面已经惶恐地站了数个婢女,每个人身上都是一身湿润,一个比一个狼狈。 这少爷也走得忒快了吧......急跟在后面的巧儿气喘吁吁,道:“少爷,让奴婢再总结一下,姑娘在里面闹脾气,不让我们碰她。” “是啊,她说只要林晟......”一个婢女接口,“咱们听得她是这样唤的你,只好找你了。” 五七一听,懵了,“呃,你们的意思是,要少爷帮她沐浴?” “不是咱们,是姑娘。”巧儿横了五七一眼。 五七嘀咕,“这总不能要少爷去侍候吧,要不我去?” 众婢女横他:“......” 白战枫蹙眉,一张俊脸微红,他平时决定迅速,这时竟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晟,林晟,你在哪儿......” 咽呜声从里面传来,白战枫也急了,一咬牙,道:“巧儿,手帕有没有?借我一用。” 众人愣愣看着少爷接过手帕,又绑在眼睛上,推门进了去。 很快,里面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巧儿挠了挠脸,“呃,地上.....姑娘刚才摔了不少东西。” 这摔倒的......不会是少爷吧?众婢互看一眼,终于按捺不住掩嘴笑起来。 “我说你们,少爷是你们能笑的吗?”五七怒道:“少爷摔倒还是少爷,少爷摔倒也是对的.....” 众婢女:“......” ******房内。 白战枫苦笑,这一地湿润零碎,他踢翻了多少东西......从没试过如此狼狈,只是心里却又是欢喜的...... 他侧耳细听,辩出呼吸的方位,一个轻跃,到了浴桶侧,身形方落,便听得璇玑甜甜叫他,“林晟。” “旋弟。”他回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出一步。 “你做什么不理我?她们把我的衣服都弄掉,我害怕。”璇玑拍打着水花,委屈道。 “对不住,是大哥疏忽了,那个......旋弟,你沐浴完没有,把衣服穿上,大哥陪你吃夜宵好么?”白战枫说着,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听得水声嘀嗒,他的喉咙竟微微一紧。 璇玑的身~体,虽只一瞬,白战枫却是见到过的,他对璇玑本就爱恋已极,这时只觉耳根脸庞像火般灼烧起来。 璇玑趴在木桶边,好奇地瞅着越走越远的白战枫,眼珠碌碌一转,道:“林晟,我的脸好痛......” 她说着“哎哟”一声叫出来,捂住嘴,笑嘻嘻地看着白战枫。 康宁之前已给她上了药,她生性甚是隐忍,意识里也不愿对慕容琳等人示弱,除去想起龙非离时心情大恸,便是受伤之初也死忍着,没怎么吭声。花毒未到发作之期,这时脸上刀伤虽还极痛,她却忍着,只是她的记忆虽偏颇,神智也不清,男女之防模糊,但终究本性未脱,心中又认为白战枫是极亲近之人,便对他捣起蛋来。 若是别的人,白战枫早听出端倪,他是关心则乱,听得璇玑呼痛,身形一动,已折了回去。 “旋弟,你忍一忍,大哥现在就去找——” 他正说着,只听得哗啦哗啦一阵水声,眼前已是陡然一亮。 却是璇玑站起身来,一把扯下他眼上的手帕。 烛火微微摇曳,女子美丽洁白的胴~体便毫无遮掩地袒露在他面前。 他怔怔看着她,反一时忘记回避。 好半会,才急忙转过身,暗骂自己,哑声道:“旋弟,把手帕还给大哥,咱们尚未成亲......” 璇玑却突然低叫起来,声音里又骇又惧。 “你又调皮了——”白战枫低斥,声音里却又有几分无奈。 “不要,不要,啊......”直到璇玑嘶叫痛哭的声音传来,白战枫才意识到她确有不妥,他吃了一惊,返身一看,却见璇玑死死盯着前方屏风上悬下的铜镜,满脸恐惧,铜镜里倒映着一张伤痕满布,花影藤蔓的小脸。 想是她沐浴前,被众婢团围着,并未看到镜子,现在站起来,高度却刚好对上了那面铜镜。 白战枫又急又怒,不是交待下去她住的地方绝不能放上一块镜子吗?怎能如此疏忽?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璇玑喃喃道,眼眸血红,她突然大叫,双手捧住头,蹲下身子,嘶哑道:“好痛,别过来,别过来,你们走开......” 屏风上搭放着擦身用的布巾,白战枫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伸手一拈扯下,布巾一展,将它裹上璇玑的身子,把她从桶里抱出来,放到床~上。 “旋弟,别怕,别怕,会有办法治好的。”抱紧怀里颤抖着的身子,他心里疼痛,声音也是微微颤抖的。 章节目录 243佳期如梦() > 刀伤,也许不能恢复最初容颜,但康宁是国手之术,用药,把疤痕消减变轻去,那毒却万分棘手,他这样说,倒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她的哭声,在他怀里传来,胸~前的衣服已湿了大片,白战枫咬紧牙,心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要帮她解了这个毒。 “怎还能治好?”璇玑却猛然推开他,愤怒地反问。 “会的,一定会!”白战枫一心放在如何说话哄慰她上,反倒没有注意她此时的眼神,微微变了。 悲伤,却清澈。 璇玑轻笑,直直望进白战枫的眸里,质问道:“这样一副鬼样子,你不怕吗?” “我不怕。”那是不假思索的话。 “骗人!” 白战枫凝着她,轻轻吻上的她的唇,“我不怕。” 璇玑便这样怔住,男子的吻又落到她的额,眼,脸上,脸上每一道沟壑上,每一枚花枝上。 她攥紧他的衣衫,她以为他会颤抖,他的吻却坚定。他知道,他在亲一个丑八怪吗? 不,连丑八怪也不如,只是......像个怪物一样的女人。 她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光深邃又清澈,他眼里盛着疼痛怜惜,还有一些她也道不明的情绪,但绝没有一丝害怕。 璇玑笑了笑,苦涩里是一丝酸痛的情绪,很快把所有感官掩盖住。 “谢谢,不管你是谁。”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措辞,白战枫猛地一震,回想起她刚才所有的话语,他又惊又喜,“旋弟,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康宁为她详细诊疗过后说,她既非天性痴呆,也许有一天受到刺激,突然恢复记忆也不定。 是刚才一吓,让她记起了所有的事情吗? 璇玑苦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记得,你在一伙人手里把我救下来,然后,你说,你要——” 她说到这里,顿住,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 白战枫却倏然明白过来,她的神智似乎已清醒过来,记忆却断亘在燕云楼的那天。 他却已欣喜不已,抱紧了她。 “旋弟,你说,我要怎样,你说,大哥喜欢听你说话。” 璇玑脸上一热,微微侧过头,“你说你要娶我。” “是。”白战枫嘴角上扬,很快又顿住,低声问,“你当时的神识不清楚......你会怪我吗?” 璇玑摇摇头,“我记得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脑里有三个人的影像,其中一个就是你,你好像叫......林晟。” 仍然是林晟呵,她还是没有记起他,白战枫苦笑,又淡淡道:“你说,还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你的夫君吗?” “夫君?”璇玑微微奇怪,“我的夫君不是你吗?还有两个都是女孩儿啊。” 她蹙了蹙眉,扶住眉头,冥思苦想,“不对,我们还没有成亲,你不是我夫君,可是为什么我只记得你——” 他不能瞒她,她有权知道自己的事情,白战枫苦笑,道:“你本有夫君,只是......” “只是什么?” “他心里的不是你。” 璇玑怔了一怔,苦笑道:“怪不得。” 她捉住一缕发,想去记忆些什么,脑里却空白一片,头很痛,却还是无法想起关于他说的丈夫的一丝半毫。 但有一点,她笃定,那段回忆很痛苦,不堪,只要她尝试去想,那种钝痛的感觉便涌上心头,她知道,那个人,并不爱她。 白战枫拉下她的手,揉按着她的额,轻声道:“想不出来就先别想,慢慢会好起来的。” “嗯。”璇玑靠到白战枫肩上,任他替自己按摩,闭上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 这个男人,感觉......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安心。 白战枫看她模样恬静,心里微微一荡,吻上她的额。 随即,又猛地定住。 “旋弟,若你不想成亲,大哥——”沉默了良久,他终究还是毅然出了声。 “一生只有一个,我记得你这样说过,我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只独独记得你,我......”璇玑鼻子微酸,往他怀里偎了偎。 白战枫心里却一阵狂喜,有些事情不必说出,他已明白她的心思。 吻上她的唇。 再也不是温柔如轻风的细抚浅尝,他撬开她的唇舌。 他这一生第一次爱上的女人,他以为已经错过了的女人,他想给她最好的所有的女人,也是他第一次吻,第一回动了情~欲的女人,不管她美还是丑。 深深凝着气喘吁吁,蜷在怀里的女子,白战枫替她抹去嘴角的银丝,自己也是微微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也如此的孟浪,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无法控制,多相处一刻,便多一分。 两人依偎着说了会话,也没说什么,他告诉她他准备带她求医的计划,他说,她听,他快乐,她安心,她说她信他,然后他的快乐又疯长。 章节目录 244佳期如梦() > 看着她美丽的身体,他没有半分绮想,这一刻,他只想好好守着她。 顾虑那些人去而复返,当然去而复返是好事,擒住了他们便能拿到解药......早已吩咐石叔派人加强风府的戒备,护卫都是白战止和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但他还是亲自守着她才安心。 ******* 院子里,康宁正安慰着青鸾,青鸾与颜舒望今晚留宿下来。 青鸾哽咽道:“姨母,你说表哥他还会回心转意么?” 康宁叹了口气,道:“青儿,郡里追求你的好男子也不在少数,你看......” “我只喜欢表哥。”青鸾说着,低声哭了起来,低声道:“姨母,你说若那丑丫头不在了,表哥会不会......” 突然,一阵笑闹声从回廊里传出,正是服侍璇玑沐浴的一众婢女走过,吱吱喳喳猜测着少爷与那丑姑娘的关系。 若非容婶儿早交待叮嘱过,众人乍看到那姑娘的模样必定吓得失声尖叫。少爷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脑筋似乎有点问题,但少爷却甚至......亲自帮她洗澡?这也太匪夷所想了吧? “若少爷肯替我洗澡,我也愿意当丑姑娘。”一个婢子两颊飞红,其他几人又笑又骂,倒无人反驳,都艳羡又嫉妒的。 婚事尚未公布,府内奴仆竟不知道璇玑便是未来的少夫人,任谁也想不到这女子如此丑陋竟独得少爷的青睐。 康宁见状笑道:“丫头们,什么事如此喜乐啊?” 为首的正是巧儿,她摊摊手,道:“夫人,少爷不好了。” ...... 看着前方的房间,青鸾怔怔掉下泪来,康宁也怔愣在原地。刚才听得几个丫头说白战枫要帮璇玑洗澡,两人都吃了一惊,过来一看,房间的灯光却已熄灭。 康宁素知白战枫为人,绝不逾礼越规,却没想到他竟宿在璇玑房里,他对她......康宁突然一阵心惊胆战,那分明便已经是......执恋,但愿以后别出什么事才好。 ****** 翌日,风府又发生了一件事。 当白战枫把璇玑带出去用早膳的时候,璇玑的变化,惊摄了众人。 白战止与康宁倒甚是欣慰,看璇玑虽记忆未复,谈吐举止却似出自大家;青鸾在旁看到白战枫嘴角含笑,狠狠瞪了璇玑几眼。 但很快,便引出了问题。 白战止问到璇玑家中的情况,昨日匆忙,一聚便散,事情还没来得及报禀,白战枫是磊落之人,并没有隐瞒璇玑已婚之事,把因果前后告之父母。 白战止本并不反对婚事,闻却脸色铁青,白战枫也不吭声,只跪在地上,请求父母成全。白战止拂袖而去,临走前沉声道:“若白家祖宗同意,为父也不阻止。” ****** 入夜,白家祠堂。 数百牌位上写的都是风姓,实际上每个牌位里面还藏着一个小牌位,其上嵌着白家人的本来名姓。 白战枫跪在列祖列宗前,身子挺得笔直,这是第一天。无饭无水,若他能支撑七天,白战止便准许他与璇玑成亲。 他想,他一定会撑过,他还要带她到仙砚台去。凝着先祖的牌位,不由得想起数百年前的白家的功勋和屈辱。 随即淡淡一笑,被逼隐姓埋名,不是不怨的,只是到如今,弹指数百年,一切已成烟尘,又还有什么放不开呢? 突然一丝微响没入耳际,他一凛,拣起地上一颗小石砾,袖手扬去,只听得一声低哼,他一惊,转身看去,只见璇玑从门口探头进来,委屈地看着他。 幸好只为给对方警告,他留了力,他刚要起来,璇玑已喝住他,“你别动!你爹说,只要起来一下便作废,得从头再来。” 她娇憨的模样,白战枫不由得浅浅一笑,道:“快过来给我看看。” 璇玑腿上被击中,甚是疼痛,便单脚跳着蹦了进来。 “旋弟,祖宗面前,不得无礼。” “是。”璇玑吐吐舌。 白战枫急忙把她的裙子掀上些许查看,只见雪白的膝盖上已红了一撮,他心疼又自责,道:“疼么?” “你让我打回来,就知道痛不痛了。”璇玑撇撇嘴。 白战枫笑了笑,轻轻把她拥进怀中,这样性子的她,是他梦寐以求的。 两人静静偎了会儿,白战枫嘱咐道:“回去吧。” 璇玑佯装苦恼道:“回不去啊,我给你重伤,走不动了。” 白战枫一惊,“很痛吗?我本以为是五七,但也留了力,按理......” 听他语气认真,璇玑扑哧一笑,道:“骗你的。” 白战枫哭笑不得,重重揉了揉她的发。 “重伤是假,那句回不去却是真的。” 白战枫微微拧了眉,“旋弟?” “大哥,我跟你爹爹说了,我要来陪你。好,我说完了,咱们聚精会神跪吧,说话,笑,这些浪费体力的东西别做了。”璇玑嘿嘿一笑。 白战枫一震,随即心疼怒斥道:“你疯了吗?莫说七天,你这身子,两天也支持不住。” 章节目录 245佳期如梦() > 璇玑凝向他,认真道:“虽说往日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这几天的,我却记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我不能让你自己都扛下。” “我和你爹说了,你的七天,我帮你跪一些,我能跪久一点,你就能少受点罪——”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他的怀抱里,他手上的力气,他怀抱的紧窒快把她桎梏死了。 她好不容易挣出来,却见他眸里尽是灼热,嘴上却低斥道:“笨蛋!” “多一二天对我来说没关系,我有武功在身,你却不同......” “大哥,这武功好,能七天不吃饭不喝水啊?按理来说,最多三天吧。”璇玑想了想,两眼晶晶亮,“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教我好不?” 白战枫失笑,本来要训斥她,被她这一扯,也骂不成了,抚抚她的发道:“你的身体底子差,习武强身也好,我们出去以后,大哥就教你。” 他说着,突然想起她身上的伤痕,胸~口上竟然还有一道剑伤,长叹一声,把她紧紧抱住。 “我还没跪死,只怕先给你勒死了。” “旋弟,你挨我身上,体重落在我这边,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 祠堂外,男子负手而立。 “老爷,”康宁蹙眉道:“你真的要战儿在这里守七天?即使他的身子能撑七天,我担心年姑娘的毒......何不让他们早日成亲,好让他们早日起行?” 她看到璇玑去求白战止让她陪白战枫,心里已对这姑娘生了几分好感。 白战止淡淡道:“阿宁,让两个孩子起来,后天成亲吧。” “老爷?” 白战止微微一笑,道:“依我看,这姑娘的来头不小,夫家只怕是极有势力的人。只是,是那个男人不顾情义在先,战儿又陷得极深,这桩姻缘也未尝不可。” “战儿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也跟我说过,待年姑娘身上的毒一解,就立刻带她回帝都,把那边的事情了结清楚......我让战儿来这里,目的不在惩戒,只是想让他知道,他立志做的这事,便要坚定到底才好,不然以后也累了人家姑娘。” ****** 翌日,风府后山。 白战枫拿汗巾替璇玑擦了擦汗,赞道:“旋弟,想不到你的悟性如此之高,这入门的基本功,当初五七足足练了三四天,才掌握到要领。” 旁边的五七撇撇嘴。 璇玑一笑,拿剑挽了个剑花,又随手在地上戳了几戳。 五七心疼了,“年姑娘,这剑是我少爷的宝贝,你小心点儿,别弄坏了。” 璇玑哈哈一笑,道:“若是宝贝,便是好剑,好剑岂会这么容易便坏?” 五七:“......” 璇玑看着五七吃鳖的样子,忍不住又逗他,“再说,我也是你家少爷的宝贝啊,他岂会吝惜这一把剑?” 五七黑线:“你......” “大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璇玑扭头望向白战枫。 白战枫脸微微一红,五七开始取笑璇玑,白战枫又轻声“嗯”了一声,末了,又补充一句,“这剑大哥送你。” 五七被气得不轻,冷哼几声,“不跟你们玩,小爷我走了。” 璇玑笑道:“是你自己要跟来当电灯泡的。” “什么是电灯泡?”五七呆了呆,问。 “就是破坏情趣的人啊。” ...... 看着五七气鼓鼓下山的背影,璇玑吐吐舌,“怎么办?他给我气跑了。” 白战枫环住她,笑道:“正好,省得他破坏情趣。” 璇玑抱着肚子笑得弯了腰,在她的感觉中,白战枫便是一个正儿八经的人。 白战枫却不耻下问,“电灯泡是什么东西?” 璇玑摊摊手,“我脑子乱得很,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白战枫笑了笑,没再追问,两人就地坐下,让她在自己膝上躺好,才道:“你身上还有两件奇怪的东西。” 璇玑愣了愣,问:“你是说这个么?”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小匣子,晃了晃。 白战枫失笑,“不是帮你放好了么,怎么又拿出来了?” “不知道,总感觉这两件东西要贴身带着才行,就像......自己会随时亡命天涯一般。” “乱说!”白战枫往她鼻上一掸,低斥道。 “大哥,不你准凶我。” “好。” “要让你爹娘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的你。” “欺负也没关系。” “......” “旋弟,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 “喜欢,虽然模样像个鬼,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有你对我好。” 白战枫心里一疼,他知道,清醒过来以后,她的悲伤,其实越来越深了。 若不是,她不会一直这样笑。 他不能急,只能陪着她,让时间把她的伤痛治愈。 章节目录 246佳期如梦() > p.s.汗,上节:大哥,不你准凶我。 其实是:大哥,不准你凶我。 ————————————————— “以后都会这样的,你别再抱什么亡命天涯的想法了。” 璇玑一笑,突然道:“大哥,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么?” “大哥喜欢和你在一起。” 璇玑听得他的声音低沉,不由得往他脸上看去,只见他玄黑的眸像深漩一样拢着她的容颜,她怔怔道:“总感觉,这不是你的生活。” 白战枫轻笑,“哦,那我的生活该是怎样的?” “若在乱世,我觉得大哥就是位大将军,保家卫国。” 白战枫微微一震,白家隐世数百年,但每一代子孙都不忘先祖之志,兵法经略武功,无一不习,无一不精。甚至,到他这一代,白战止说,先帝过于仁慈,任何事一过,便出祸患。本来他在位期间,匈奴已多次在边境滋事,扰乱民生,其时,匈奴兵力未大成,先帝却不予打击,数次战捷,却和谈告终。白战止断,匈奴有一天,必犯战乱。 实际上,在白战枫十八岁之前,受父亲教诲,他的时间多在各国边关度过,妆成小兵,观摩各国的战争战术。这与龙非离派宁君望进入军营的道理一样。 纸上谈兵是漂亮,但要锻造统帅之材,没有过硬的军旅生活绝不可能办到,这也为白战枫日后数次大败匈奴奠定了基础。 “旋弟,你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璇玑摇摇头笑了笑,“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 她身上似乎有着很多值得他探索的地方,白战枫敛眉一笑,没关系,来日方长。 只是,她确实说中了他心中的一些想法。 先祖旧部的后裔一直憎恨皇室,但不知道是不是白家的子孙都流淌着当年横霸天下的大将军王的血液,他心底深处一直希望有一天能骋战沙场,再现先祖的鹄志,还百姓一个昇平盛世。 他轻声道:“大哥曾想过,若有一天,西凉与匈奴开战,大哥便去参军。” “不行,你要去当大将军。” “真是孩子话,”白战枫揉了揉璇玑的眉毛,笑道:“哪来这么容易当大将军?” “那还是不行,还是要当大将军,嗯,还要当将军的王。” 白战枫大笑起来,极目远眺远处景致,这山甚高,草木青郁,阳光剪暖,远远看去,烟霞郡所有景色全收眼底,教人心生一股豪迈之气。 他静静看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旋弟,从前有一个功高至伟的将军,最后却落了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你说,他的子孙朋党还该再将帅统兵为那个国家卖命吗?” 璇玑闭眼想了想,道:“皇帝做卑鄙的事儿,与老百姓无关。在战争面前,私人恩怨再大也大不过百姓福祉。” “大哥,我想起这样一句话:‘侠之小者,行侠仗义,济人困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国家,国家,不是都说有国才有家么?有人做将军,是为权力富贵,有人则希望流芳百世,真正的将军该为自己的家,为百姓的家而征战。这才是侠之大者,才配得起将军这两个字不是吗。” 除去偶尔传来的小鸟叫声,突然静得声息不闻。璇玑微微奇怪,不是自己这番话惹他生气了吧? “大哥,”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她赶紧睁开眼睛,“这些我也不是很懂,只是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别——” 她还没说完,已整个被抛起来,她吓得尖叫一声,“谋财害命喽。” 身子跌下,白战枫接住她,紧紧抱住了。 “旋弟,你说得对极了!大哥会记住你今天的话。” 璇玑一怔,他的声音甚至是微微颤抖着的,他的情绪似乎甚是激动,她不解地往他的眼里看去,只见他眸光湛亮,灼灼的生出艳丽的辉华,一瞬间,便是阳光也逊了颜色。 “大哥......” 白战枫把她放到地上,单膝微屈,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朗声道:“旋弟,若有一天,这个国家终究免不了战祸,大哥一定会到边关去,绝不落人之后,保护爹娘,保护你,还有你所说的所有的家,大哥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在这里。” “大哥会为你拼到最后,你......会等我吗?” 璇玑怔怔看着眼前嘴角微扬的男子,一抹眼角,竟突然落了满手潮湿。 很久以后,当她和一个人站在城楼上,就着夜色泠冷,远望北方边疆烽烟,听更漏迢递的时候,她想起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子对她说过的话,还有他唇边清淡却又虔诚坚定的笑意。 他爱着白衣,她爱唤他林晟。 错了的称呼,若当初能再多唤几声大哥,后来会不会少一些遗憾? 他的名字,有个战字,或许注定为一个人去战而生,他的名字,还有一个枫字。 枫,木,风。 是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只是,这世上,确实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能为保护你的安危而绝不落于人后,拼到最后的最后。 ****** 烟霞镇大街。 路上行人都喜气洋洋,尽管那是沾染的人家的喜气。 明天,风家公子大婚,轰动整郡,明日起,风家所有食肆,大摆三天三夜流水华宴。 只是,再喜庆也减少不了街上人潮对一行似初到此地的男女的好奇和打量,毕竟,那一众人里,竟无一人是庸色。其中,容貌与华贵之气以当中的凤眸男子为最。 他在别人眼里成了风景,而前方也有一名白衣女子成为他眼中的风景。 章节目录 247佳期如梦() > 他在别人眼里成了风景,而前方也有一名白衣女子成了他眼中的风景。 这人正是龙非离。 那个背影,他微微凝眉,立刻跟了上去......只是,她不是教慕容琳捉了吗?又怎会出现在这街头? 这时,那白衣女子抬手擦汗,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立刻注入心上。 皓白的手腕上,系着的是那颗鲤珠。 那是那天,他亲手帮她系回去的。 疑虑怎敌得过这些天的念想,再不顾虑,他大步上前,一把按上女子的肩膀,声音紧绷,微微颤抖。 “小七。” 女子一震,缓缓返过身来,龙非离一怔,对上那白纱拢面的容颜。 那双眼睛,是她! 他又怎会错认! 女子蹙眉,似受惊的兔子,眉额,眼睛,一派惊骇警惕之色。 使劲推开他,她立刻便往人群里跑去。 “小七。” 一把剑,横在他面前,一个粉衣女子斜里走出,挡在他面前,冷冷道:“不想死的就滚开!” 她说着目光又往前一探,那抹白色身影已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她大怒,朝龙非离道:“晦气!” 这粉衣女子正是青鸾,龙非离没有认错,刚才那女子确是璇玑! 晨间从后山回府,康宁便让白战枫携她到风家最大的珠宝玉器店里去挑些首饰,虽说康宁已帮璇玑选了不少,但怕不合她意,让璇玑亲自去看看。 璇玑本不甚在意这些,但白战枫爱护心切,只想把好的东西都给了她,便带了她过来看。青鸾拗着要跟来,颜舒望担心这刁蛮的妹妹闹脾气,也跟了过来。 看了一会,趁着白战枫正跟掌柜的吩咐些事情,青鸾突然说要璇玑陪她买些东西,就飞快把璇玑拉了出来,她奔走走得急,才出店面,便被人群冲开,她实是在附近备了马车,想把璇玑弄走。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男子,这一阻搁,估计璇玑又折了回去找白战枫。 磨了她的“好事”......她气忿不过,就着剑鞘便向龙非离刺去,想给他点教训。 眼看璇玑消失不见,青鸾怒龙非离坏事,龙非离的怒气却只有在她之上,他也不避开,手指一拈。 倒没想到对方会武功,青鸾冷笑,但这样就想截下她的招式了么? 她手上用劲,却陡然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的力道全数化去,她大吃一惊,剑已教对方夺过。 这时,一道声音斥道:“青鸾,你又在惹什么事?” 青鸾一看是颜舒望,立刻道:“哥哥,这人欺负我,帮我教训他。” 这时,龙梓锦等人也走了上来,玉致一撇嘴道:“哪里来的刁钻婆娘?” 青鸾大怒,颜舒望却抱拳一揖,朝龙非离道:“小妹鲁莽,多有得罪,还望公子与各位见谅。” 他刚才一路走来,看得真切,知道是青鸾出手在先,并不偏袒。 龙非离看颜舒望谈举止,知道他必是有身份背景之人,他为寻人而来,不愿多生事端,又见他语气恳切,遂道:“公子客气。” 手一扬,把青鸾佩剑掷还给他。 “谢公子不罪之谊。”颜舒望一笑,龙非离度量他,他同样也揣度龙非离的身份,单论武功,他还看不出对方深浅,但那份气势,只怕极有来头。 他是豪爽之人,素喜结交,笑道:“常道,不打不相识,明日乃在下表兄弟大喜之日,公子若不嫌弃酒微菜薄,请与诸位朋友到风府喝上水酒一杯。” “谢谢公子美意,如此鄙人便却之不恭了。”龙非离眸光一动,一笑应允。 “好说,好说,公子只消与门房说是颜某之友即可。”颜舒望看龙非离爽快,甚是欢喜,又道:“届时颜某在府里恭候大驾。” ****** 看颜舒望携青鸾走远,龙梓锦蹙眉道:“九哥,这酒咱们明儿真的要去吃吗?” “嗯。”龙非离颔首,“他说的风家,估摸便是我们沿路而来听说的风家了。” 夏桑一凛,“这烟霞郡第二富户?” “哇,吃喜酒,看新娘子,太好了,咱沿途走来不是一直听说风家怎样怎样,风公子怎样怎样好,这桩婚事怎样怎样隆重吗,又说新娘子身份神秘,不知道是何方佳人,玉致想一定是位绝色大美人。”玉致抚掌大笑,随即想起什么,小脸很快又黯淡下来,“那咱们不找嫂嫂了吗?玉致还是不去吃酒了。” 龙非离眸光轻簇,找,怎能不找?他便是为她而来!这事,他不想惊动当地官府,但若能得这此地大户的帮忙却未尝不可,毕竟,他们最熟悉此地情势。 她......已经从慕容琳手上逃脱了,隐匿在这个郡里吗? 他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突然,玉致“咦”的一声,指着地上,好奇道:“这是什么?” 清风眼疾手快,剑尖一挑,已把地上的东西拨到手上,众人一看,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圆形白玉佩。 “这佩上有字。”夏桑一笑,缓声念了出来:白......战枫?” 章节目录 248佳期如梦() > 夜,风府。 康宁拿了喜服来让她试,才刚离去,璇玑微微奇怪,这么晚,是谁在敲门呢?巧儿是白战枫派来服饰她的小丫头,赶紧走去开了门。 “少爷?”巧儿捂嘴一笑,道:“少爷,这新郎官和新娘子可不能在拜堂前一晚见面,否则要触霉头的。” 白战枫笑了笑,一旁的五七已骂道:“呸,呸,死丫头乱说。” “都下去吧。”白战枫道。 璇玑奇怪,“大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能......” 白战枫轻声道:“习俗是习俗,你的安危是最重要的,特别是今天你又遇到陌生之人的拦截,毕竟那伙人在暗处,一切还需小心为上才好。” 璇玑返身看看床侧边的软榻,顾虑当日抓她的人来犯,这几天他便在这软榻上的过的夜,守着她,她心里一暖。 两人到桌边坐下,璇玑蹙眉道:“大哥,我现在只担心玉佩的事儿——” 今天出去的时候,在街上却突然教一名陌生男子拦下,后来,慌乱逃离,折回店里去找白战枫,不知道玉佩是不是就在那里弄丢了? 那是白粘枫在后山送她的,说两人要成亲了,她是他的妻子,有些事她应该知道。他告诉她玉佩上的才是他真正的姓名,涉及到家族的一些秘密和生死大事。 两人回来以后,她才发现玉佩不见了,白粘枫让五七回去找,却没有找到。 白战枫笑道:“街上热闹,教人捡了去也是意料中事。” “大哥,对不住,我只怕惹来麻烦。” “这天下白姓的多了去,你不必担心,没事的,只是当初先祖爷想杜绝一切后患,才索性把姓氏也更改了。” “只是,那是你先去的祖父送你的满月之礼,却教我弄丢了,我......你祖父也要生气了。”璇玑咬唇不安道,撇开家族秘密不说,那也是他极珍贵的东西啊。 白战枫轻轻一笑,抚抚她的发,道:“若祖父知道你成了白家媳妇,他高兴也来不及,怎会怪罪呢?睡吧,晚了,明天还有得折腾呢,后天咱们便出发。” “嗯。”璇玑应着,眯眸看着从窗外洒进铺了一地的月华,心底深处的不安越来越深,慌乱,惊惧,却又有种强烈的捣搅着心房的强烈情绪,她说不出那是什么,闷闷的,又钝钝的疼痛,这些,似乎是在遇着那个凤眸男子以后,便乱了...... ****** 唢呐,鞭炮,乐鼎,笑谈,喜庆的声音不绝于耳。 翌日傍晚,到龙非离领着众人去到风府门邸的时候,已过了新郎倌出迎接新娘的时间。 地上的火盆儿焰火还浓,青蓝的火焰里,朦胧着拥挤的人们的笑脸。 宾客多如潮,一个个正急步奔拥往风家大厅而去。 听得络绎不绝进门的宾客说,新郎新娘刚进了客堂,正准备给风家老爷夫人敬茶,拜天地。 宾客繁多,众人便站在门口,只待人群都进去了才进去。 玉致笑道:“幸好咱们没来得太晚,不然就错过好戏喽,这民间的拜堂成亲我还没看过呢!” 清风冷冷道:“咱们是来早了。” “你,”玉致瞪了清风一眼,“死清风,你就爱跟我杠!” “好了好了,别闹了,”龙梓锦笑道:“清风说的也没错,咱们本就只为吃酒而来,这晚宴可是还没开锣呢。” 这时,龙非离淡淡对身边的段玉桓轻声吩咐了几句,段玉桓颔首,转身快步离去。 除去玉致犹自大睁着一双乌眸,聚精会神地看着热闹外,龙梓锦等人都明白龙非离是让段玉桓安排禁军调配去了。 事出凑巧,似不费工夫。 昨天拾到的玉佩,是真是局?或许是旁人,却也极可能是那一双兄妹所遗下,若真是二人,这白家便可能与这烟霞郡中的颜家甚至风家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龙公子,各位,在下恭候多时了。”笑声一起,一个男子从大门里走出,众人一看,正是颜舒望。 昨日两方交换了名讳,寒暄了几句便各自离去,今日风家宾客众多,倒没想到这男子真在此等候。 龙非离笑道:“颜公子有礼了,今儿个公子事忙,龙某区区一行,怎敢相劳候迎?” “龙公子哪里话,快快请进,新人正准备拜堂,热闹着呢。”颜舒望一笑相回,赶紧领了众人进去。 进得去,果见厅堂热闹非常,只见厅子布置华丽大气,饶是地方极大,人群分列两侧,已几无可容身立足之地,交谈欢笑之声满盈堂。 厅子正中,分坐了二人,正是风家老爷夫人。 龙非离与颜舒望说,让他只管忙去,稍后再喝酒欢不迟。颜舒望一笑告罪,便走到风家老爷近侧一对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女身旁,青鸾也站在一旁,手里挽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龙梓锦低声道:“九哥,看模样,这风老爷与风夫人都非寻常人物。” 龙非离淡淡一笑,轻声道:“十弟好眼光。” 玉致撇撇嘴,“这烟霞郡大富之家哪,当然不简单。” “小丫头懂什么。”夏桑笑道。 玉致冷哼一声,别过头,又问身旁一位姨娘,道:“婶婶,怎么还不见这新郎倌和新娘子啊?” “喏,小姑娘,你看那边,这不出来了吗?” 章节目录 249带你回去 > 玉致刚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厅堂里已经爆出一阵欢呼之声和掌声,只见厅堂两侧,都有人走了出来,一边是风度翩翩,清俊如玉的新郎倌,他在厅中站定,眸光往另一侧凝去,所有人也往同一方向看去......喜娘背着新娘子走了出来。 呼声又起。 玉致两眼放光,一双眼睛溜溜地在新娘子的身上打转,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几个男子都已变了脸色。 “这风家公子竟然是他?”龙梓锦惊道。 夏桑,清风交换了个眼色,亦都震惊不小。 当日烟雨楼里的......风战柏。 当日,烟雨楼里,清风受龙非离遣派,跟踪风战柏而去,后见他抱着璇玑进了房间,便即去禀报龙非离,虽甚是惊诧,但龙梓锦与清风并不清楚当时发生过什么事,夏桑却是隐约知道一些的,探子一直追查这男子的下落,风战柏却在乐阳郡里完全失去了踪迹......他朝龙非离看去,只见龙非离嘴角噙笑,眸光却深宕暗沉。 白战枫的目光一直在新娘子身上,反倒没有注意到龙非离等人。 这时,新娘子已从喜娘身上下来。白战枫朝管家石叔微微颔首,石叔会意,走到厅中,笑道:“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行天地之礼,高堂之礼,交拜之礼。”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只等喜娘来宣礼。 喜娘扶着新娘子与白战枫并排站好,笑吟吟道:“一拜天地。” 青鸾冷冷一笑,轻轻一拍身前的小女孩,小孩早受唆教,点点头...... 不过是掩耳的间隙,众人只看见厅中一抹小身影跑到新娘子盈盈下拜的身子前面,一把掀开她的红盖头。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很快,有人失色厉叫起来,这声音一起,骇吓,震惊,恐慌的声音相继在满堂里回彻起来。 “这新娘子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 人群在挤动,惊骇鄙夷地指指点点...... 怔怔看着地上的红绸,璇玑苦笑,正想弯腰把它拾起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已抢在她前面。 一道声音同时也缓缓响起,震惊,深痛,愤怒,凌乱,却压过了堂上所有的嘈杂与混乱。 “小七。” 谁和谁,常相见。 石桌上,她离去前写下的那首凝红的诗,也像一抹血涂抹在他心头。 把他裹得死紧,无法透气。 这些天,他死死压抑着自己不可去想这首诗,不可去揣摩她离去时的神态,种种。 一想,他便无法冷静去指挥布置下来的路子。 因为,一想,就疯狂。 十四年来,他没有对如意说过一句重话,那天他却劈手夺下她手里的梳子,冷冷跟她说,朕派人送你回去。 然后,他与龙梓锦道:“办妥这事。” 话语一落,奔入后院解了马缰便追。 拍打着马,以最凌厉的速度去追赶。 呼啸的风声中,能听到伤口一个个,一下下破裂的声音。 不敢停,也不愿停,直到摔下马背,意识坠入黑暗前,脑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龙非离,你错了。 是的,他错了。甚至没有下令紫卫,禁军追截,便自己追来。 他的伤势,即使追赶上了,也未必能救下她。 可是,听说她落入慕容琳手里的时候,他的脑里,再没有其他。 ...... 怎样去压抑,后来,还是想了。 想与她重逢的情景,想要跟她说的话。 他甚至想了千百个开头。 只是,没有一个开头同此刻。 她低着头,怔怔看着地上的红盖头。 她要嫁作他人妇。 她的容颜尽毁,皮肉外翻的刀疤狰狞以外,满脸婆娑。 “是你。” 白战枫眉目一凛,他身影一动,要挡在璇玑前面,龙非离却比他快一步。 厅上,不知道谁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声音又瞬间寂静下来。 不过须臾之间,那个凤眸男子把一身喜服,容颜丑陋的新娘子抱进怀里,又往后退出一段距离。 若只准拿一个字词去释出此刻的情绪,龙非离无法。 平生第一次,如此的无能为力。 她披着一身红裳。曾经,他也这样隔着人群,远远看着她向他走来,一身红色缟艳。 她是他的新娘,怎还能去做别人的新娘。 那是一种极致到冷静了的愤怒,他想掐上她的颈脖。 只是,在他怀中的她却浑身颤抖着,她的嘴微微张着,颦起的眉,就像西凉一直都不曾圆满过的月,她的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脸上的刀疤,失措地看着他,近了看得很清楚,是用那种带着利刺的小刀剜出来的,这样,每下一刀,皮肉便被翻卷出来,痛到极致,那样的伤也很难再愈合。是种让人绝望的伤。 有一刀甚至落在眼皮上,再偏一点,便把眼睛也剜瞎。 满脸的花枝暗影,仿佛把年华都开尽,只剩沧桑。 其实记忆中,她也不过才双十年华,比玉致大不了多少。 只是,她胸口上的伤痕,肩上的,手臂上的,还有这脸上的...... 她跟了他几个月,却似乎把她的一生都过完了。 愤怒,突然全数消失殆尽。 眼里竟然有了一点刺痛,然后那刺痛慢慢扩大,视线竟也有了丝模糊。 终于,他捏着她的双肩,低声说:“小七,咱们回去好不好?” 章节目录 250不管怎样 > “小七,咱们回去,我替你把脸上的伤治好,我杀了慕容氏一族给你报仇,好不好?”他嘴里低低在问着好不好,修长的指抚着璇玑脸上的疤痕,语气却已尽凉。 慕容......瞳里的血光残戾。 死,也是不行的。 他怎么能让他们如此欺侮她? 水生,已派紫卫折回村里把他带回宫里。 欺负过她的,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是谁?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那是一种深深恋着惜着的语气,尽管藏得紧,却沁满悲伤痛苦,可是,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啊,他爱的不是她,不是她......睁大眼睛凝着那双凤眸,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刀子捣旋着脑子,璇玑抚上头颊,大叫一声,使劲推开抱着自己的男子。 “你住口,别再说,我不要听你说话,你一说,我的头就好痛......” 明明他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当日马车里利刃闪过的恐惧绝望却全数涌上心头,璇玑紧紧捂住头,嘶叫出声。 离开以后,她到底经历过些什么?眸光映着她,她脸上的丑陋,她的满眸的痛苦和泪影,他竟这样怔怔痴痴看着她,一时忘记把她攫回怀中。 原来,相较这一刻来说,那八剑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了什么。龙非离笑,眸里的湿润却终于夺了眶。 在十四年后,在父皇和母妃都离去后,再一次。 冷冷看了龙非离一眼,白战枫快步走到璇玑身边,把她拥进怀里。 青鸾突然心头慌乱怦撞,表哥眼角眉梢里向她轻睨过来的,是......憎恶?不,怎么会?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一个人。 别这样看她!心里的惊惧让她想尖叫出来,最可怕的殇,原来是让心里那个人这样轻轻看上一眼,甚至无须一句责骂。 宾客里有不少昨日便在街上看到过龙非离一行的,却哪里知道这个俊美如衹的男子今日竟牵出这样一场动乱。 风家公子,还有眼前的男子,这样的人物,那丑陋骇人的新娘子怎会得到两人的倾心? 所有人无不又惊又疑,呼吸紧屏,偌大的一个厅子里,竟然声息泯然。 颜舒望看了脸色铁青的父母一眼,心中叫苦不迭,谁想到他的无心邀请,竟惹来了一场祸患。座上,白战止与康宁都已站了起来,眉眼间尽是凝重。 白战枫抱紧璇玑,在她耳边低声道:“旋弟不要怕,大哥不会让这个人再伤害你,大哥说过的,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你。” 怀里璇玑的身子犹自痛苦颤抖着。 一手交剪在背后,落到白战枫身上的眸光变得深寒狠绝,龙非离一字一顿道:“放手!她是我的妻子!” 白战枫唇线冷冷一勾,“不可能!从你把她舍弃,她便不再是你的妻。” 若不是他,她怎会被伤如此?就连性命也朝夕不保。 这话既出,厅上宾客又是大惊......这风家媳妇竟然是二嫁之身! 白战枫脾性恬和,此时脸上虽无表现,实则心里已怒透。他愈怒,脸上神色反愈平静。盯着龙非离,他轻轻一笑,道:“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二三日之前,你知道她是怎生的一副模样吗?她把所有事情都忘尽,她疯了!” 最后一句,白战枫几乎是怒吼而出,那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上重重划过。 “她是给你亲手逼疯的!你既娶了她,为何不好好相待?她这样一个女子,哪一点不值得你的珍惜,你心里有人,便不该娶她!娶了她,便不该任人这样伤害她!” 白战枫眸光如炽,扬手笔直指向龙非离,亦一字一顿掷回。 “妻子?不!你不配!” 她再一次失掉了记忆?她甚至.....疯了? 她疯了! 龙非离浑身一震,微微低下头,两手竟都剧烈颤抖着。 从新娘子的盖头跌落便已惊骇住的龙梓锦等人,到听到白战枫此刻的话,莫不震如鼓敲! 年妃她疯了?! “九嫂。”龙梓锦低声苦笑。 清风慢慢垂下眸,初见一刻的惊和痛,知她披上他人霞帔的愤和怒,到如今脑里一片空白...... 夏桑看了玉致一眼,玉致惶恐看向白战枫怀里的璇玑,伸手死死捂住嘴巴。 厅子静透,却是死般的苍白凝重,与这满堂的大红布设相了悖。 片刻之前与容婶儿一起到内堂吩咐下人打点公子新房,现恰走出来看少爷拜堂的五七,震惊得竟一时不识语,傻傻立在原地。 厅上那个凤眸男子,虽只烟雨楼一面,但他怎可能记不得?他是当今皇上!那么,年旋她...... 一个激灵,他骇然跑到白战止身旁,附嘴到白战止耳边,颤声说了起来...... 饶是白战止惯见风浪,此时也惊得往后一踉。 门外,夕阳最后一滴光亮也收尽,厅上早早便燃起红烛,明亮依旧。 灯光下,却突然寒光簇闪,花了所有人的眼。 软剑轻轻扬起,直指一身喜服的风家公子。 “是,我不配。” 其他人就罢,龙梓锦等听得这道声音,都大吃一惊,那人是皇帝,一个皇帝说不配?也许该说,他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但我今晚一定要带她走。不管她成了什么样子,不管我配不配,我都要带她走!” 人们只听到一个声音淡淡响起,拍打在这厅上的每一处,那淡到几乎无法听清的话语里冰冷的绝望也拍打在这厅上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人不寒而栗。 章节目录 251他爱着她 > 一直低着头的男人抬眸而起,人们看到他眼里的冷若寒冰,一触之下,却没有敢再看他的眼睛,那里面装着厉鬼。 他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绝望,但握剑的手却一颤不颤,那种安静的姿势,人们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若谁阻止他,他会杀了那个人。若这里所有人都阻止他,他便杀光所有人。 一惊之下,有些人竟不由自主往后退去。交相踢踏,人群顿时骚~乱一片。 “老爷?”康宁蹙眉看向白战止,白战止重重阖上眼睛,睁眼之间,又精光弥射,朗声道:“各位乡亲,今晚是风家失谊了。风某在此宣布,今晚的婚礼取消!这是失谊之罪,风某改日必向各位赔罪。” 白战止看了石叔与颜氏夫妇一眼,几人会意,立刻着家丁一起开始疏散宾客。 “婚礼不取消。” 一道声音从厅中响起,他的声音甚至是谦和的,气势却丝毫不输白战止,正是白战枫!他一手扶着璇玑,一手从喜服下抽出长剑。 这大喜日子里,新郎却随身带着兵刃,无人不惊,又怎知道白战枫是顾虑慕容氏兄妹趁机来犯,暗下设防之余,自己也携兵在身。从提出婚嫁一刻起,他很清楚知道,璇玑便是他的命。 “战儿!”白战止沉声而斥,厉声嘱道:“石叔,送客人出去!” 一刻之前,客如潮至,此刻,如作兽散,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惶失措。 身影交迭间,两名同样伟岸的男子对峙而立,剑,各指一方。龙梓锦等人亦已走到龙非离背后,各人紧握兵刃。 素来侍父至孝,白战枫咬牙把话咽下,凝目看着最后一名宾客的背影也慌张地消失在大门外苍莽的夜色中,低头涩声道:“旋弟,没了满堂宾客祝贺,你可会怨大哥?” 璇玑缓缓从白战枫怀里抬头,眸光落在他握剑手中紧捏着的红绸帕上,笑了笑,又轻轻摇头。 白战枫大喜,同时,把璇玑推送到背后。 她把他忘记了,却对着另一个男人这样笑,这样包容温柔的笑。龙非离大笑,他伤口未愈,又连续数日筹划追赶,气血翻涌,喉间一痒,一股甜腥已逼上口舌。他只是重重咽下,手腕一抬,磅礴的剑招已向白战枫递去。 长剑一挽,白战枫眸光如电,不退反迎。 这时,白战止却厉声喝止,“战儿,若你还当我是你爹的话,即使是死,这个人你也绝不能动半分!” 白战枫浑身一震,他与龙非离两人的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高手喂招,一个微隙便足以毙命。他稍一犹豫,龙非离寒冷的剑气已破空而来,白战枫苦笑,却毅然撤了剑势,剑尖狠狠划入地面,火花四溅。 龙非离冷笑,这样的胜,他不屑! 只是他的剑势已尽,再消不能,他立刻强横压下内力,这一反压,内力反噬,击在体内,一口鲜血又涌了上来,剑尖仍刺进了白战枫前~胸,只是去势与劲道却已减弱。 这须臾之间连串的变故,任是谁也始料不及,轻轻的“噗”的一声,鲜血缭着软剑从白战枫的衣服上汩汩而下。 “战儿!”康宁大恸,哭叫出声。 璇玑惊呆住,愣愣看着从白战枫手上滑落的红色盖头,铺展萎顿在地上。 悲愤之情立时涌遍全身,她一咬牙,从身旁的五七腰间拔出长剑,五七正惊慑在眼前的情景之中,一时猝不及防,竟教璇玑拿走了佩剑。 白战枫只教过她一天的剑,璇玑只知道怎样去刺,根本没有任何招式可...... 即使是当日重伤情况下,慕容琳等七人联手,也没有在龙非离手下讨得便宜去,何况璇玑?只是,他却只这样怔怔看着她艳红的身影向他奔来,就像那天在华音宫里,看她一身红衣,向他微微笑着走来。 也许,那天的笑,她并不是为他而展;就像,此刻她脸上的泪也不是为他而流一样。 是呵。她脑里已是一张白纸,便连在小渔村里仅仅几天不算得安宁的生活也统统忘掉,那一晚,她背着他在长街里求医,一边脆弱,一边坚强,到终于认为可以交心的的点点滴滴,所有所有,她都已统统忘掉。 可是,曾经她是那么的爱他,他知道,后来他终于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爱他,在那晚他为她甘愿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时候。国家,那一瞬间也不过分毫,不是不爱这个由父皇亲手交下的大好河山。可是,他爱她,所以他不想她死,仅此而已。 碧华宫里,她撞上徐熹剑尖时的决绝和绝望,他终于明白。 可是,晚了,他们再也回不去。 现在,她因为一个男人而深深恨着他。 那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去避开她的剑? 轻轻一笑,听着那剑尖刺进胸膛的声音,扬手三枚银针激射而出,那是在暗处保护他的三名紫卫,怕他们伤害到她,他把针射进他们的大穴,封锁住他们所有的行动。 三声重响落地。 如雪后红梅般鲜艳,璇玑怔怔瞧着由自己亲手送进眼前男子胸口的长剑,意识还没醒觉,泪水已自己从眼眶里簌簌落下。 “你为什么不避?”她喃喃道,模糊的视线里,却是男人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件物事,轻轻递给她。 那么轻的动作,仿佛怕惊了她。 章节目录 252措手不及 > “当”的一声,剑,跌在地上。是把梳子,小木梳子。 所有东西仿佛都在此刻定格住,如果不是脸上的泪还在流,璇玑以为时间已经停下。 这东西...... “这个,只给你。” 她听到他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胸口的伤,只是紧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攫进眼里。 她害怕他这样炙热的注视,愣愣看着他平摊在手上的小梳子,一些影像在脑里翻捣着,挣涌着要出来,比任何一次都要猛来得猛烈...... 她只好伸手去扶住头,好痛,只要想起一丝半点的东西,便是这样痛...... 突然,一直站在五七背后不远地方的容婶儿走了过来,面有忧色,道:“少夫人,奴婢扶你。” 她话口一落,猛然从怀里抽出匕首,狠狠向龙非离刺去。 从白战枫受伤,到龙非离被璇玑所伤,所有人还在震惊中,目光都落在璇玑身上,璇玑的视线却在龙非离身上。 事情太突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想也没想,便侧身挡到龙非离面前。 “旋弟。”白战枫大惊,只是已相救不及。 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龙非离一声低吼,要想把璇玑推开,那匕首却已扎到了她身上。璇玑低咽一声,倒进龙非离怀里。 利刃破空之声划来,同时一枚小刀已没入容婶儿的脑门。 却是白战止出的手,他与龙梓锦一样惯使小刀,龙非离与白战枫都是极敏锐的人,只是适才两个人的心都分在璇玑身上,这才让容婶儿有了可乘之机。 而白战止与容婶儿相处甚多,早在她走出来时便察觉到她语气有异。待一看到神色狠戾,便知她不是真的容婶儿,乃易容装扮之人,立刻出了手。 龙非离大骇,抱着璇玑,俯下身子,察看她的伤势。龙梓锦等也急忙靠围上来。 幸好白战止出手飞快,肚腹上伤口并不太深,康宁走了过来,对龙非离道:“把这孩子给我。” 龙非离看了康宁一眼,把璇玑小心放到她怀里。 石叔已从内堂里拿了康宁常用的小药箱出来,道:“容婶儿被打晕在里面。” 康宁边替璇玑包扎,边轻声道:“伤势不碍事,是情绪悸激过度,身子本来便弱,身体无法承受所致。” 她说着又冷冷看了龙非离一眼。 “谢谢。”龙非离却不以为意,只紧紧看着璇玑。 青鸾奔到白战枫身旁,哽咽道:“表哥,我帮你包扎一下。” 把她握在他臂上的双手放下,白战枫淡淡道:“谢谢,不必了。” 青鸾几时听过他这样冷漠的语气,看他眸光尽凝在璇玑身上,眉宇一派担忧,她一时怔住,很快又掩上脸哭了出来。 康宁刚罢手,白战枫与龙非离已同时伸手去接璇玑。 白战止一声长叹,沉声道:“战儿,退下。” “爹,任何事儿子都能听你的,唯独旋弟,恕儿子不能从命。” 白战枫眉宇一凝,缓缓道。 他语气虽轻,神色却毅然,坚定。 白战止闭了闭眼,苦笑道:“你知道年旋的丈夫是谁吗?” “他是谁与儿子无关,他当日既背负在先,今日便无权再过问年旋之事。”白战枫咬牙道,他看父亲一脸不赞同,心里悲苦,只握紧了双手。 “战儿,他是当今圣上,你今日要娶之人便是他的妃子哪。”白战止一脸执色,苦笑道。 风府里,除去五七与白战止,包括康宁在内颜氏等人皆不知道龙非离的身份。这时闻,莫不震惊。 白战枫身子一晃,这个男人竟然是皇帝?而她是皇妃? 一股悲愤激越之情顿生,片刻盈满胸~口。数百年前,白家几乎因皇家的残~暴而灭族,今日.....他还要把他最爱的女人拱手吗? 若那人相惜,他无话可说,纵使悲苦,他也甘愿成全。可是,她并不快活。 她是这样的不快活。 连康宁苦笑着走近,替他包扎伤口,也被他的内力震出数步以外。 他一惊,赶紧一收体内浑厚却愤怒翻腾着的内力,康宁朝他颔首,以示没事,他点点头,凝眸深深看向璇玑。 她双目紧闭着,蜷缩在皇帝的怀里。若无满脸花影,他想,她此刻脸上必然苍白一片。这样一想,心里疼痛,一时竟痴了。 龙非离伸手封住身上穴道,止住血,把璇玑揽紧,这具娇柔的身子,在这几个难熬的日夜以后,终于再回到他的怀里,她虽然忘记了,她还是爱着他,不然,刚才她不会舍命救他。她是他的小七,他心里一阵狂喜......他以后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他。 轻瞥白战枫一眼,他嘴角冷勾,“风战柏,白战枫,原来是这等巧妙。” 章节目录 253尘埃落定? > 夏桑等人大吃一惊,他们一直要寻找的白家后人竟便是眼前的风家公子?康宁等人亦同样大惊,这白家隐世数百年,就在这一代被寻出? 龙非离心思极灵敏,适才虽乱,但这时稍一安静下来,一转念,已明白个中涵义,他一声薄笑,向白战止看去,白战止苦笑,正要说话,白战枫却迎上龙非离的目光,道:“皇上不必试探府上各人。” “把事情弄清未有时未必就是好事,难道你不怕今日再也无法走出这风府吗?” 稍霁的气氛顿时再度紧绷。龙梓锦脸色一沉,冷笑道:“好一句无法走出风府!白家还要弑君不成?” 清风冷冷看着白战枫,长剑已出了鞘。 白战枫轻笑,语气苍凉,“君,并不是白家的君,百年前,白氏一族与部众几乎被杀殆尽;今日我亦说过,我要护她平安——” 说到此处,他微微顿住,眸中锐光却大盛。 龙非离抱着璇玑,挑眉一笑站起,“可惜她的平安还轮不到你来管。” 白战枫长剑一展,道:“何妨一试?” “战儿!”白战止怒道:“你可知道,白家在你祖父一代,曾被朝廷发现过踪迹,那时先帝的父亲在位,亦即当今皇上的祖父,先帝当时还是皇子,他父亲要斩杀白家,是先帝劝下的,后唯恐他父亲变更主意,又助白家匿去所有行踪,便是他自己也切了与白家的联系,以防泄~露发现。百年前,朝廷对白家有杀戮之仇,但眼前,先帝对白家却有活命之恩。” “大丈夫恩怨不分,何以立世?你与皇上交手,刚才剑风受滞,他亦手下留情,是磊落君子所为。当年之恩,今日之谊,皇上,你不能动!他的妃子你更不能夺!若你一定要执意而行,那今晚,你便先将我杀了!” 父亲的一席话,句句掷在白战枫心上,凝着璇玑,他朗声大笑,一口鲜血咯出,龙非离当胸一剑,内力撤去大半,加之他内力浑厚,受伤不重,这时心中悲恸,反伤了心脉。 龙非离把璇玑交到玉致手上,负手而立,朗声道:“百年前,先祖皇帝薨,继任的高祖皇帝残戾,不识若非良将,无以国为,对白家加以逼害;先帝是睿智之君,却耽于仁慈,不忍见屠戮,致使匈奴今日犯乱,先帝曾有遗记传朕,概述与白家一面之谊,并当年与白家家主相谈甚欢,赞其胸有丘壑,是大将之材。” “朕与年妃此行,便是为西凉为百姓寻找将军而来,与匈奴一役,已是箭在弦上。年妃教敌人掳去,是朕有负于她,但这与家国无关。” 白战止与康宁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震。百年以后,白家将再度披甲征战沙场?忧思,激动一时满盈心头。 白战枫想起父亲自小的培育,父亲心中隐约冀盼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又想起璇玑与他所说,私人恩怨再大也大不过百姓福祉。 旋弟,难道大哥连你也不如吗? 你还爱他,是不是?不然,刚才你不会为他挡那一刀。 只是,他是王,又怎能待你如一? 凝向昏睡着的女子,他嘴角勾起丝笑,玉致抱着璇玑,正好迎上白战枫的目光,他明明在笑,眉宇间却是悲凉到沧桑,她心头猛地一颤。 白战枫看了地上尸首一眼......这人既敢在这样的情况下行刺,可见是死士,是以父亲也并无留活口。与那天的黑衣人只怕脱不了关系,她被捉,只因,她伴着的是皇帝,这世上,要杀皇帝的人太多......握紧手中的剑,他凝眉看向龙非离。 “若你无法护她惜她,今日,不管你是不是君,你我一战难免,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有她?” 龙非离的目光也正落在尸~体上,闻,道:“白公子,朕希望能与你一谈。” ...... 没有人知道,后来龙非离与白战枫在紧闭的房间里密谈了一个时辰,到底谈了些什么。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龙非离出来后立刻下令起行,即日回宫。 而最让人吃惊的是,随行的还有......白战枫。 ****** 禁军在段玉桓的安排下,仍乔装分散了跟在众人马车后面,马车二辆,龙非离,璇玑与玉致一辆,其余各人一辆。另有百名紫卫暗中随行保护,这一次的严密,明暗相备,固若金汤。 龙非离又派紫卫通知徐熹,秋山御驾一行也立刻启程返宫,在帝都京郊交汇。 沿经一处密林,众人停车休息。 水声潺潺,白战枫下了马车,往林内溪流处走去。却陡然停住脚步,瀑布边,只见一名紫衣女子迎着飞溅的水珠,静静侍立着。 他正欲~离开,那女子却突然返身,道:“大哥。” 轻纱挽面,额上暗影弥透,正是璇玑。 “旋弟。” 璇玑笑了笑,他看见她微微弯了眉眼,呼息轻打在面纱上,紫纱微颤,负在背后的手握得紧实,脸上却只淡淡一笑相回。 “他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过去了。”璇玑轻声道。 章节目录 254密林迷情 > 璇玑刚走了得一步,却听得背后白战枫欲~又止道:“旋弟,我......” 璇玑转过身来,笑道:“大哥有何吩咐?” “我......能抱抱你吗?”白战枫苦笑,低声道。 璇玑似乎一愣,垂下眸。 “旋弟,是我失谊了。”白战枫一笑,道:“你过去吧。” 他话音一落,随即转身便走。 男子眉眼里的痛苦,璇玑竟怔怔站在原地,无力动弹,涩声道:“大哥。” 一股冲力从背后突然而至,白战枫一震,圈在腰间馥软的身子,连日来的压抑,终于抵不住思念,他返身紧紧抱住她。 “你们在做什么?” 水声以外,冷冷的声音传来,两人吃了一惊,只见前方林木转出处龙非离嘴噙冷笑看着两人,璇玑低下头,白战枫道:“与她无关,是我。” “朕原以为你有心归顺,你终究是个祸患,也罢,既与你有关,朕今天便杀了你。”龙非离两指一拈,腰间软剑已握在手中,指向白战枫。 璇玑摇头,急道:“皇上,不要,臣妾求求你——” 白战枫蹙眉,袖子一卷,已把璇玑送出数丈远。 他回头深深看了璇玑一眼,双足一点,施展轻功便往林子深处而去。 龙非离眸光一沉,追了上去。 璇玑一顿足,大急,往马车的地方纵身跑去,想找龙梓锦等人去阻止两人的打斗,前面却飞快闪过两道黑色身影。 ****** 身影交错,分开,两人都是一身白衣,此时已血红染满身。 龙非离到底之前受过重伤,伤势较白战枫重许多,把剑插进地上,支撑着身体,光芒冷冽,白战枫的剑已指到他眼前。 龙非离傲然一笑,“动手吧,把朕杀死,你就可把她带走。” “我不能杀你,你是君。”白战枫淡淡道,轻轻按住身上血如泉涌的伤口,他身上受了龙非离三剑,其中一剑在腹处,伤口极深。 他走得几步,体力不支,眉头一皱,伸手扶上一棵大树。 清脆的击掌声音倏然响起。 他微微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背后林荫处快步走出十人,为首二人,一男一女,一张脸庞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女子脸上一道疤痕丑陋狰狞。 正是慕容沛,慕容琳所率慕容氏等人。 龙非离脸色一变,幕容琳已一声娇笑,道:“哟,皇上,上次,那老婶子没把你杀死,这次你可没那么走运了。” 白战枫眉目一凛,“果然是你们。” “风公子,你怎么样也没想到吧?”慕容琳扬声而笑,“你讲君臣之道,没关系,咱们替你动手吧。” 慕容沛冷笑,“多亏你重伤了皇上,不然以他的身手,我们还真无可下手之机。” “哥,赶紧动手!这儿距他们驻扎之地虽有一段距离,但难说那些人会不会随时过来。” 慕容沛颔首,挑眉而笑,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匕,便朝龙非离走过去。 白战枫咬牙,仗剑而起,慕容琳掩嘴一笑,“公子莫急,很快便送你上路。” 她转身朝龙非离道:“对了,皇上,忘记了禀报,年妃娘娘么,我已派人去侍候,你路上一定不会寂寞。”她顿住,冷冷一笑,“红颜祸水,我呸!” 龙非离咬牙道:“你若敢碰她,朕必定不会放过你。” 慕容沛轻嗤,“下辈子吧。” 他嘴角一沉,两个黑衣人立时上前,一左一右紧紧分执住龙非离的肩臂,寒光一闪,他高举短匕便朝龙非离的心窝狠狠扎下。 慕容琳冷笑,伸手一挥,其余黑衣人领命,身形簇闪,已把白战枫团团围住。她眸光阴冷,一动不动瞧着前方慕容沛动手。 遽烈的吼叫之声传来,她嘴角翘起,狠辣喜悦之情遍布眼角眉梢。 眼看那匕首就要落进皇帝的心脏,千钧之际,白影微动,两名黑衣人被震开,龙非离手臂一探,猝然擒上慕容沛的颈脖。 另一手,两指轻扣,往慕容沛虎口一弹,已将匕首夺过,他反手一扎,那利刃便插进慕容沛的肩胛。 慕容琳大惊,还没及反应过来,后颈上却已寒意沁然,一把长剑架到了她脖子上。 惊恐之下,她扭头看去,却见把她制住的正是白战枫,六个已黑衣人尽数倒地,林子里,龙梓锦,清风,段玉桓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全部到齐。 “好一个诱敌之计。”慕容琳咬牙,放声而笑,嘎然又止住笑意,死死盯着龙非离,“狗皇帝,你卑鄙!” 龙非离轻轻捻动着插在慕容沛身上的匕首,慕容沛惨叫,汗湿满头,龙非离眸光一划,嘴角微微噙起丝笑,“朕说过,你若碰她,朕必不放过你,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你以为朕与你说着玩么?” 他话音一落,手掌一拍,匕首又往慕容沛身子里扎下几分。慕容沛狂嘶出声,头一歪,竟是晕厥过去。 “哥哥——”慕容琳两眼欲裂,咬牙冷笑道:“龙非离,别忘记,你的女人还在我手上。” 章节目录 255等她醒来 > “哦?”龙非离轻笑,龙梓锦走了过来,接过他手上的慕容沛。 一声娇笑,数人从林子一端走出,这时,天已尽黑,星斗初升。 两名紫卫手上拎着两个黑衣人,一名女子笑靥盈盈,道:“慕容小姐,可是找我?” 她旁边站着夏桑,夏桑冷笑道:“娘娘还在寐着,岂容你等再扰?” 慕容琳怔怔看着紫衣女子,颤声道:“你不是年璇玑?”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蠢?夏桑不是已告诉过你,我嫂嫂她还在睡觉么?都是你害的,她现在还在睡,一直睡......”女子冷哼,说着又怒气渐生,狠狠白了慕容琳一眼,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赫然在手。 “玉致公主?”慕容琳惊道。 玉致抚掌大笑,又蹦又跳,“可不正是本公主?九哥十哥,你说玉致这回的易容成功不?” 龙梓锦笑骂,“小丫头。” 玉致说着又模仿起璇玑的声音,笑吟吟的朝白战枫道:“大哥,你说呢?” 白战枫听得她一声大哥,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他知道,他与那个一直唤他大哥的人已缘尽,但这称呼,他还是私心地希望只为她所有。 认识那人以后,似乎多了很多喜怒哀乐,也有了......私心,他自嘲一笑。 玉致怔怔看着白战枫,咬咬唇,夏桑看到玉致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沉。 这时,龙非离的声音淡淡传来,“慕容琳,朕要花毒的解药。” 慕容琳放声大笑,“解药?你以为我会给你解药?笑话!” “朕以为你想活命。”龙非离眸色深沉,语气却极是好整以暇。 “我不会天真到以为把解药给你,便能换下我兄妹二人的命!” 白战枫轻声道:“若不把解药交出,你二人必死无疑,你不是愚蠢之人,为何不搏一回君无戏?” 攻心为上,白战枫浅浅一句,慕容琳却浑身一震,她还不想死...... “龙非离,你说过的可作数?”狠狠睨向龙非离,慕容琳一手探入怀中。 龙非离冷冷道:“若你交出解药,朕便饶你一命。” “还有我哥哥!你须答应我,拿到解药以后,立刻放我二人离开,不得有半点阻挠。” “行!” 慕容琳眼珠一转,手臂一扬,一个小瓷瓶往龙非离掷去。 龙非离把瓶子接过,朝清风一瞥。 清风颔首,快步走到慕容琳面前,白战枫出手疾快,已封了慕容琳数个穴道。 慕容琳惊惧道:“你们想做什么?” 清风也不打话,两指捏住她的下颚,已把一颗棕色药丸送进她嘴里。 另一侧,龙梓锦也对昏死过去的慕容沛如法炮制。 龙非离凤眸微扬,淡淡道:“这种药,名字叫摧心丹,毒性甚慢,只是若无解药,半年以后,中毒之人,必心绞而死。” “慕容小姐,朕想,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朕真的解药了?” 慕容琳大惊,她为人歹毒,刚才给龙非离的瓶子里,装着的只是其中一味解药,中毒者若只服这一种解药,表面上花毒会才从脸上褪除,花影尽消,实际上到满月之期,这毒还会如期盟发。 白战枫把慕容琳的穴道解开,慕容琳闭眼惨笑,“你果然狠!” 她颤抖着把另一只瓶子投落地上,咬牙道:“两药同时服用。” “半年以后,帝都见。若朕的女人有什么不测,那你也不必过来了,这毒比不得你的花毒厉害,但据说毒发之时不会即死,人须慢慢熬着,等这心脉尽断才亡,那滋味想来不好受。”龙非离挑眉一笑,眸里流光却阴戾狠辣。 慕容琳生生打了个冷颤,自古以来,最残酷的刑,残酷不过宫廷,最毒的药,大内里如数家珍,她知道龙非离所不虚。 半年之期,她不得不去帝都,到时性~命便再一次捏在这个男人手上。 这男人,一天不死,果是大敌。 ****** 白战枫望着遁入夜色的两道狼狈身影,淡淡道:“你真的放过他二人?” “师兄?”清风也微微皱眉。 龙非离道:“若不放他们离开,谁带朕的探子去找出慕容氏一族的老窝?朕曾跟她承诺过,必杀尽慕容一族替她报仇。” 他一顿,声音轻寒,“一个也不留。” 妇女老幼,一个不留?白战枫微微拧眉,道:“皇上要找的还有那幕后指使之人吧。” 白战枫这话说出,龙梓锦等人才知道皇帝的心思。 段玉桓一笑,道:“皇上此计妙极。” 龙梓锦道:“九哥,你看,这幕后指使之人会是宫里的人吗?会不会是龙立煜?” “只怕未必。”龙非离凝目,看向远方道。 白战枫把刚才从地上拾起的第二个药瓶子,递给龙非离。 “谢谢。” 玉致嘿嘿一笑,道:“别谢了,咱们赶快过去看九嫂吧。” 龙非离一甩衣摆,早已大步往前,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看她了。 解药拿到,众人都心情雀跃,现在只等璇玑醒来,临行前,康宁为璇玑诊疗以后说过,假以时日,她必定会苏醒过来。 一行人到得林子外围的马车旁,只见护围在车外的数十名紫卫均脸有异色。 龙非离一凛,立刻上前,沉声道:“娘娘在车内可有事?” 跟在后面的各人见状也捏了把汗,只怕璇玑又出了什么事。 章节目录 256保持通话 > “回皇上,娘娘她没有事。”一个紫卫硬着头皮回禀道。 龙非离眉头一皱,一掀帘帐,车内空空如也。 他一惊,一把抓起那紫卫的前襟,道:“不是说娘娘没有事吗?她人呢?” “皇上,娘娘她在那边。”几个紫卫互看一眼,面有豫色指指马车后面的树丛,龙非离正要过去,却见十数名紫卫团簇着什么正从树丛里面快步走出来。 被“淹没”在中间的正是璇玑。 “去去去,这保护也太专业了吧?你们能不能稍微走开一点?拜托!这里已经全部是树,你们又高头大马的,把我的信号都覆盖掉了。” 苦恼的声音从中间冒出,众人目瞪口呆,一众紫卫看到龙非离脸色铁青战在马车旁,赶紧见礼,璇玑见状忙挤了出来。 “嫂——”玉致奔过来刚想去抱璇玑,璇玑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快步往前走,她从龙非离身边走过,直接把他无视掉,众人只见她手里拿着个小匣子全神贯注的盯着上面,在四周团团转着,又把那小匣子放到耳边。 “辛追追!你千万给老娘坚持着,别挂电话,指不定这辈子咱们就只能通上这么一次话了,什么?你说什么?听不清......”璇玑一跺脚,低吼道:“啊?你说电话费贵?你去死!挂了你就死定了!让老娘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等我!” 龙非离以下众人,外加百名紫卫脸上的表情绝对是精彩的,便连白战枫也一脸怔愣地看着眼前的紫衣女子,玉致圆了双眸,扯着龙非离的袖子,哭丧着脸道:“九哥九哥,嫂嫂不仅失忆,似乎疯得更严重了,怎么办啊?” 龙非离手心紧捏着两个小瓶子,紧紧盯着璇玑。 龙梓锦,夏桑,清风几人站在一起,一脸震惊地看着璇玑,璇玑却正好走到他们身边,突然她兴奋地大叫一声,伸手驱赶几人,“让一下,赶紧让一下,传说中的信号啊。” 几人看了她一眼,又朝脸色越发铁青的龙非离望去,却见龙非离一脸沉鹜地朝他们挥挥手,众人会意,赶紧走到一边去。 “追追,好了,听我说。”璇玑急忙道,“我有问题问你,什么?考古队的晚饭时间到了?” “你少吃一顿会死啊!奶~奶~的,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什么?你说我失踪了?追追,你听我说,不是我失踪了,失踪的是你,我只是死了而已......” “你说我疯了?”璇玑一拍脑袋,急得泪奔,“好好,咱们现在先不说这失踪的问题,我问你,地下钱庄到底有没有找你?你前些天哪里去了?你说你一直在考古队工作?那西宁街十八号的信息是谁发给我的?” “你没发过文字信息给我?只发过两则彩信图片过来?shit!可是我明明有收到过你西宁街十八号的信息啊,什么?你的手机失踪过几天?” “别吵,别吵,听我说,那我的尸体呢?你看到过没有?警察有没有找你?” “什么尸体?我的尸体啊......你说我疯了?好吧,”璇玑欲~哭无泪,倚到身旁一棵大树上,道:“你就当我疯了,蓝眸帅哥骗了我,追追,你先别管我在哪里,你到西宁街十八号去找一个蓝眸男人,让他到西凉找我,生死存亡,你一定要去!你告诉他,我要回2010年的中国。还有,懿慧皇后的容貌,你们复原程序完成......喂?” “余额不足,通话时长不足一分钟?”璇玑满脸黑线,耳畔沙沙的一片,辛追追的声音已经消失。 她气得把手机摔到地上,一拽裙摆,刚想上去踹上几脚,想了想,又把它捡了起来。 只能希望辛追追再打过来,本来刚才这通电话便是她打来的,自己在马车里睡觉,突然被七里香的铃声吓醒,一觉醒来,竟似做了场很长的梦。 只是,梦里的情景却清晰异常,最后一幕是摊放在那人掌心的小木梳,老婶子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包括疯了的时候的。 闭闭眼睛,璇玑长叹了口气,一抬头,却见所有人都看怪物似的看她。 她一怔,眸光在白战枫的衣服上顿住,又想起刚才经过龙非离身旁时看到的异状,微一沉吟,开口问玉致,“白大哥和你九哥怎么回事?” 她一出声,再次震惊了全部人,龙非离盯着她的眸光越发的深沉。 玉致小嘴大张,愣愣道:“嫂嫂,你到底好了没有?” 璇玑微叹,苦笑道:“我的婢女唤蝶风,你九哥的师弟叫清风,风家大哥其实是战枫,你说我疯没疯?” 玉致嘴巴张得愈大,好半会才道:“他们身上的血都是假的,野兔子的血,用来诈慕容沛慕容琳。” 璇玑点点头,回头朝白战枫一笑,道:大哥你没事便好。” 她果真恢复记忆了,白战枫又惊又喜,想对她说句什么,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只微微颔首。 璇玑又瞟了一眼马车旁不远的龙非离,咬了咬唇,踱回马车,她裙子一挽,刚想进去,背后,男子的声音低沉传来,“年璇玑。” 声音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章节目录 257何当剪烛() > 璇玑转身对向着龙非离欠身福了一福,才走回马车里。 马车很大,里面甚至有两床~床被子,她昏睡的这几天,他和她分开睡吗? 也是,这样一张脸,谁不厌恶和嫌弃?若非和辛追追这样的没心没肺说着话,她甚至根本无法面对这么多人。 追追说,和玉环两人都找不着她,以为她失踪了,是她们去找的警察,并不是警察去找的她们。她们试着打电话给她,电话却一直关机。 没有充电器,她哪敢一直待机。在余府那晚,本想打电话给两人,龙非离又突然进了来,两人歇下后,后来又遇上如意与慕容兄妹的事情。 机子忘记关,及至在桃源村收到追追的图片,她虽忘记了事情,还好看完图片后记得把机子关掉。那天拿出来向白战枫献宝,又没有关机,这样断断续续的,机子也只剩最后一格电了。 一旦电源用尽,便再也无法联络上追追她们。 想起追追说,知道了她的消息,她终于可以安心去吃一顿晚饭,平安就好。 平安...... 把面纱摘下,伸手捂住眼睛,眼泪却终于忍不住流湿满手。 有谁能告诉她,她现在应该怎样做? 她的出现把白战枫的生活打乱,她现在这副鬼样子又怎能还随那个人回宫? 梳子......他说只给她,那如意呢?即使容颜一如昨昔,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如意。 不回去原来的世界,她还能到哪里去?可是,又真的愿意离去吗?回得去吗? 外面交谈的声音和食物的香气传来,紧紧咬住手背,才没把哭声漏出。 帘帐突然掀起,她吃了一惊,赶紧去拿面纱,慌乱间却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她又急又怕,赶紧低下头。 一只手触到她颌下,对方手指上的力量逼迫她不得不抬起头来,是那人......她看见他紧皱着眉头,一双黑眸锐利地审视着她。 “这里你要用,我出去吧。” “出去哭?”龙非离淡淡问。 璇玑一愣,咬牙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 “嗯,是没有看见,朕就站在马车外面,一帘之隔,听到的,不过现在总算看见了。” 男人好整以暇的语气,璇玑大窘之下,怒道:“走开,我出去。” “出去?你不是在意外面的人怎么看待你的容貌吗?”龙非离擒住她的脸,反问。 他咄咄逼迫的神态,璇玑也怒了,一指地上床~衾,冷笑道:“你不是也在意吗?何不把我置到另一辆马车上?” 龙非离微微一怔,捏紧她的下巴,道:“你因为这个哭?” 璇玑心里一慌,立刻挣动身体,想要站起来,龙非离却与她卯上,把她抱进怀里,坐到被褥上。 “两~床被子,有一床是玉致的。” “玉致?”璇玑愣愣道:“那是我跟玉致在这里睡?” 龙非离微叹,这女人平日的伶俐都跑哪里去了? “朕与你一床被子,玉致她自己睡,慕容沛兄妹一直在暗里窥视着,知道年妃在这马车上,玉致在这里是方便今晚的行动,今晚她便不在这里睡,只有朕和你。” 璇玑愣愣点头,随即想起什么,又咬唇低下头。 “你以为朕会嫌还是弃你这容貌?” 微哑的声音,气息已经灼热了耳侧,那人吻上的她脸庞。 “别......”她抗拒,想推开他,两手却被禁锢在他的大掌里。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又清晰传来:“所有人都在外面,也是一帘之隔,加上紫卫,有百多人,嗯,还有段玉桓的人。 璇玑气得想踹死这个男人,他又像在小渔村那里威胁她一样,让她别轻举妄动,不能叫,动作不可大,她咬牙切齿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 龙非离放开她,淡淡一笑,眸光瞟过她的脸。 好吧,她真的不敢。 璇玑一怒之下,又抓起龙非离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他却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只任她咬,璇玑愣了愣,却松了口,他臂上的印子,是她上次在松风镇别院的杰作,怎还不散? 龙非离随着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臂上,把下颌搁到她的发顶上,嘴角微微扬开。 他用了药,把伤口的痕迹保留下来。当然,他不会告诉她。 “我的又不是钢牙......” 听得她的犯疑,龙非离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你放开我,今晚我去和玉致睡。”璇玑听见笑声,却越发恼怒,小吼上男人的耳朵。 “不。” “你不怕半夜里醒来被我的样子吓着吗?” “年璇玑!” “龙非离,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璇玑笑了笑,其实与他这样闹着她也是愉悦的,只是这样的愉悦又能持续多久,他们是时候该好好谈一谈了。 “嗯。” “我不能跟你回宫。” 龙非离眉宇一沉,他没忘记她刚才拿着那个古怪的小匣子说的话,她说,她要回去,那个回去,并不是回宫。 本来这趟出宫之行,她便打算逃跑。 那张地图,她隐藏的白战枫的下落,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他! 章节目录 258何当剪烛() > 甚至,她之前问他要的赦免凤鹫宫的旨意都是为了离开他的算计!在桃源村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只是他不去深究,不想去深究。 她却终于提了出来。 “你以为朕会让你走?”他冷冷一笑,淡声反问。 “你不需要一个丑妃。”璇玑苦笑,“我在皇宫只会是一个笑话。” “谁敢多说一句,朕便杀了谁。”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他眸中流氲的光芒,她知道他必说到做到,只是.....璇玑咬唇,笑了笑,轻声道:“我永远也做不到像如意姑姑那样——” “朕不需要你像如意一样!你的性子很好,不需要改,一点也不需要!” 他逼视着她,声音又沉又哑。 “那样的话,咱们都不会快乐。”璇玑心里悲凉,脑中突然映起如意的模样,她拿着木梳子时微微笑开的眉眼。 “如意姑姑是一个好女子,她——” 她话口未毕,双肩已教男人狠狠捏住,一丝冷笑浮在他嘴角。 “年璇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她遇到过的最聪明的男人,只是,这一刻,他也以为她在以退为进吧?璇玑鼻子一酸,这问题,他以前便不只一次问过她,她又该怎样回答? 碧霞宫的事,让她拿下决心离开,离宫以后,经历了这许多,即使可以把碧霞宫的事放开,让孩子的殇没沉入心底,他们就有走下去的可能吗? 他的问题,她的回答其实很简单,她想他与她一样,心里只有一个人。 在生死面前,爱一个人反而变得简单,就像在医馆的那些日夜,他生,她生,他死,她跟。 她想告诉他,话到嘴边,突然又想,其实,他又怎会不明白? 微微垂下的眸光突然一窒。 摊放在她面前的手心上躺着一只小木梳。 她一惊,心里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抬眸怔怔看着他,他一双黑眸幽深似水,却偏偏裹着炽热。 她咬紧唇,只想出去,他仅以单手圈着她的腰肢,她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掰他的手,除去把自己弄得一身汗水,一无所获。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她听到他微微粗哑了的呼息。 “不是嫌原来的丑,让朕重新送你吗?” 璇玑一愣,他的声音里有似紧绷,她不由自主微微弯了嘴角。他果然一直在意她那晚的话。如果告诉他,那只是女人的撒娇,会不会很矫情? “朕打算在上面雕些东西再送给你,后来朕去看你,梳子放在书房里,如意送面食过去......” 他的声音从耳蜗处传来,呼打在她肌肤上的气息炙热,她猛地一颤。 颤动着的除了身体,还有心。 他的意思是如意误会了,然后她也误会了? 他在白家说的,只给她,是这个意思吗?这两个误会,却引出了后来桩桩的纠复...... 她紧紧咬着唇瓣,一颗心终于乱成多瓣。 龙非离何等敏锐,两人又紧挨在一起,立刻便感受到她的敏感,刚才她在他怀里挣动,早已引起他的情动,这时,看她模样娇憨,嘎然收住所有声息,把她的脸板过,吻上她的唇。 离宫不久,两人却多番经历生死,到此刻才算稍安稳下来,心念着如意的问题,但心底里,她何尝不渴望着他? 虽然,不管理智还是感情,她都明白应和他把该说的都说完,但理智,感情和本能是三回事。 他的龙涎气息毫无惮忌地缭绕在她鼻端,随着他的唇虏获她的,她全身软腻在他怀里,任他的唇舌略带急迫地侵入她的口腔。 他的唇重重压着她的,舌逼迫着她与他相抵交缠,一味吸索着她的气息。 她情不自禁伸手环住他的头颈,唇舌,轻轻回应着他。 她听得他的呼吸粗重,大掌甚至来不及探进她的衣衫内,便隔着衣衫需索着她的身子每寸曲线。 胸~脯微凉,梳子落入她的褒衣里面,梳面的粗燥刺激着她的肌肤,她又羞又恼,伸手进去要把梳子拿出来,他却把她双手轻剪到背后,唇齿就着梳子的位置,覆上她的柔软。 她的敏感在他的口里辗转着,她咬紧牙,却忍不住细细呻~吟出声。 外面细碎的交谈声似乎就在耳边,她大羞,咬住他的肩膊,不敢再发出声响。 身~体在他的爱抚下,燥热无依,只能紧紧贴着他的矫健,一手滑下他的颈项,也迷乱地探进他的衣衫里。 他不是重欲之人,却深深迷恋着她的身~体,离宫以后,便没有再与她纠~缠过。她是羞涩的,龙帷内,每每只是眼波迷离的看着他,涩涩地抵抗着,或是羞恼地闭上眼睛,任他索取。 想要她的欲~望逼迫得无法将忍,他把她的衣裙拉高,褪下了她的褒裤。 腿上一凉,璇玑顿时清醒过来,羞恼之极,扯扯龙非离的衣衫道:“别在这里。” 龙非离皱了皱眉,神色微微不耐,道:“就在这里。” “外面有人。” “朕命紫卫让他们离开。” 璇玑满脸黑线,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吗? 章节目录 259第图片() > 水花微微喷溅在脸上,身子紧贴着铺展在地上的那人的衣袍。 想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从马车里抱出来,来到这瀑布湖畔,璇玑便脸红耳赤。 这和命紫卫让其他人离开有什么分别,别人会怎样想?她正想得出神,甚至还没来得及翻转身来,她的双腿已被他从背后分开到最大的弧度。 毫无预警地,昂扬倏然滑进她的身~体里,立刻把她的所有填满,她险些无法容下他的硕大,哪有人这样直接的,璇玑咬紧唇,满身颤抖,抓紧地上的袍子,那猛烈的冲撞,快把她撕扯坏。 从开始不适的疼痛到强烈的酥麻颤抖,她忍不住低低叫出声来。 “小七,喊我的名字。” 他的唇追索过来,吻上她的鼻翼唇角,低声哄诱着她。 他的喘息,声音里的情~欲与沙哑,他说“我”,璇玑羞极,悄悄回吻,却抵死不叫,竭力把呻吟声也压回肚腹里。 他却突然止住动作,汗湿的额角抵着她的,她能感受到他的昂扬在她身~体深处轻轻颤动着,她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委屈道:“龙非离......” 声音里的氤氲和娇~媚,自己也吓了一跳。 “嗯?”他慵懒地应着,专心地在她背上折腾着,吻,碎碎密密。 里面灼热得不像话,他却只不动。 璇玑又急又恼,“你出去。” “不。” “那你......”她咬紧唇,那样恼人的话她怎说得出? “像这样吗?” 龙非离淡淡说着,往她身体深处一顶,璇玑失声叫了起来,这个妖孽! “小七,我说喊我的名字。” 璇玑想死的心都有了,暗骂妖孽,咬牙切齿道:“鸭梨,破梨,烂梨......” 她骂得正兴起,却听到他浅浅的笑声传来,昂扬在她身体里稍稍一动,她身子一颤,紧紧抓着地上他的袍子,他似乎感觉到了,身子紧接着又微微一探,往她的身~体里埋得更深一点。 敏~感点被他这样折磨着,璇玑眼前一片霎白,终于忍不住侧身委屈地咽呜,“阿离......” 她看见他的眸里尽是深暗和火,身子被迅速翻过来...... 巨大的欢愉像整片整片轻爆而开的烟火,她的双腿无力地挂附在他身上,湖里瀑布轻溅起的水花,他不断摇曳着的发尖上的汗水,跌落在她被褪得不余丝缕的身子上。 她拉下他的头,在他耳边啜泣,求饶,他却不做理会,只在她耳畔一遍遍低声说:“小七,说你不离开我。” 直到她的倔强紧闭上双眼昏厥在他怀里......龙非离把从慕容琳手里拿到的解药各拈了一颗出来,刚放到她的唇瓣,眉锋一敛,放进自己嘴里。 约摸半个时辰以后,轻轻一运气,体~内并无阻搁,才喂她吃了解药。 伸手抚着她脸上的疤痕,微微皱起眉...... ******* 剑尖抵着地面,一口鲜血却已咯了出来。 白战枫明白,不能再练下去,一旦气血受阻,重则有瘫痪毙命之虞。 把剑插进地上,他苦苦一笑。 骗谁呢,会过来林子这边,真的是为了练剑吗?看到龙非离抱着璇玑走进这里,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进来。 下定决心要放手,现在的作法又算什么? 瀑布边那若隐若现的细碎呻~吟,一遍一遍击打在心上。 若非龙非离投过来的碎石,他也许还怔立在那里,不识动弹。 茂密的树丛把那两人的身影隔断,可是,他怎会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做着什么? 咬牙执起剑,一道娇柔的声音却低低传来,“白大哥。” 他蹙眉一瞥,不远处的树荫下飞快奔出一抹身影,正是玉致,她身上一身紫赏未褪。 他一怔,眸光微微一顿。 “公主。”打了声招呼,拿起剑便待离开。 玉致却跑到他面前,圆滚滚的眼睛瞅着他,道:“白大哥,莫要再练剑了。” “不论剑还是剑法,不常练,便会钝。” 玉致皱了皱小脸,一脸严肃,“你这不是在练剑,是在练命。” “谢谢关心。” 他对她,礼貌却疏冷。 他与嫂嫂说话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玉致咬咬唇,也许该说,与第一次见面相较,这个温恬的男子变了......骨子里隐隐多了分冷漠。 风家的婚礼上,他带给她的震撼不是不大的,不但没有丝毫嫌弃嫂嫂的容貌,眼角眉梢都是怜惜。 为引出慕容氏兄妹而假扮嫂嫂,当他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其实一直微微颤抖着。 当看到他进了林子,她也不由自主跟了过来,想与他说说话。 一切,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底却有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白公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她与他之间的安静与尴尬,玉致一怔看去,却是夏桑。 “五七过了来,并带来白夫人一个重要的口讯,似乎与娘娘有关。” 白战枫一凛,随即颔首,“谢谢,我立刻过去。” 他下意识看了瀑布林荫一眼,又轻声问,“皇上知道了吗?” 夏桑道:“紫卫已经去找皇上。” 玉致好奇,问:“夏桑,什么口讯啊?” 夏桑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走了出去。 玉致瘪瘪嘴,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啊,他这是什么态度嘛? ****** 瀑布边,交叠在地上男人与女人的衣服里,突然簇闪起幽幽的蓝光,伴随着的是一阵低哑的歌声。 章节目录 260第图片() > 龙非离刚伸手把衣服拿开,一只洁白的手臂已大刺刺的横架在他的臂上。 他微微拧眉,只见璇玑朝他做了个鬼脸,“阿离,走开。” 顺手拿过男人的外袍套在身上,璇玑抓起响个不停的手机就从龙非离怀里起来,蹦出几步远。 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这回是......玉环? 莫名地心里起了丝惊慌,明明与玉环通讯是件好事,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前方,龙非离凤眸半睐,慵懒地盯着他。 他赤~裸的胸膛上是数道颜色尚艳的疤痕,璇玑赶紧低下头,心里是钝钝的疼,手里同时按下接听。 玉环的声音却带着哭音传来,呼吸急促,听上去竟似极为慌乱。 “阿七,你和追追到底都怎么回事?要吓死我吗?” 璇玑一愣,忙道:“玉环,你在说什么?” “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和追追甚至找上了警察,现在......现在连追追也失踪了。” 璇玑大惊,抓紧手机,“玉环,你先别急,追追怎么会失踪了?我今天还收到她的电话啊!” “那你后来有没有收到她发的彩信?阿七,你快看看那张图片,怎么会这样?你说会不会是追追跟咱们开的玩笑?” 璇玑心里突突的跳,信号并不好,她却还能清晰地听到玉环粗重的呼吸声。 玉环的性情向来比马大哈还大哈,刚才她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她可以肯定,玉环很慌,并且,极为害怕。 图片?到底是什么图片? 她突然一惊,会是懿慧皇后的容貌还原图像吗? “玉环,立刻把图片发给我!” “......” 什么?断了? 璇玑呆了一呆,回拨回去,试了几次,却没有信号。 把她懊恼的模样尽收眼底,包括她刚才说的话,龙非离眉宇越发紧拧,她在和别人说话,这个小匣子里面不可能藏着一个人,它到底有什么奥秘?会是巫术一类吗? 他突然脸色一沉,一个旋身,把犹自在摆弄手上东西的璇玑抱进怀里。 “别碰我......” “衣服穿上!” 男人的语气极为不善,璇玑撇撇嘴,还是乖乖照做了。 才把腰带面纱弄好,只见旁边的龙非离已穿戴整齐,整洁得叫一个一丝不苟,反观自己,衣服皱巴,披头散发。 龙非离轻轻一击掌,一道紫影轻巧地落到两人面前。 “主上恕罪。”紫卫弯膝跪下,声音甚是惶恐。 “回头自个到夏桑那里领罚。” “遵命。” 璇玑奇怪,小声问,“为什么要罚他?” 龙非离不语,瞥了她一眼,把她上裳的领子拢了拢,又在她鼻头狠狠捏了一下,璇玑吐吐舌,省悟过来,这紫卫刚才便到了,估摸是有急事报告,她身上却仅披着他的一件外裳......心想这男人的占有~欲可真强,想了想,又觉得很是欢喜,勾过他的颈项,隔着面纱,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主上,属下还是先行告退——”抬头刚~欲禀报事情的紫卫看到这画面,心里叫苦不迭。 龙非离一怔,抬手摸摸嘴唇,看了一眼依在他肩上胡乱哼着什么的璇玑,心里微微一荡,本要把她稍稍推开处理正事的手改把她环紧。 “什么事?” 紫卫听得龙非离的声音甚是愉悦,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恭声道:“主上,白夫人有口讯到。” ****** 待两人走出林子,马车旁所有的人都已起来,静候两人到来。 璇玑作贼心虚的脸上一热,拥着她的男人却波澜不惊。白战枫的目光似乎淡淡环过她,璇玑心里一黯,微微垂下头,心想要找个时间与他好好谈一谈。 “九哥,白夫人让五七带了个口讯过来。”龙梓锦一脸笑意,率先开了口。 璇玑一怔,观龙梓锦的神色,这口讯......看来是极好之事。 龙非离颔首,转看向白战枫。 站在白站枫身旁的五七,忿忿地扫了龙非离与璇玑一眼,别过了头。与龙梓锦一样,白战枫眉目里却是极为高兴。 “皇上,旋弟她......娘娘的容貌有恢复之机。” 龙非离一听大喜,放开璇玑,一步跨前,道:“可是白夫人已想到医治之法?” 璇玑愣了愣,浑身微微颤抖,玉致奔了过来,紧紧握着璇玑的手,又蹦又跳。 闻,白战枫却微微凝了眉。 这时,清风走过来,低声道:“师兄,白夫人说,她想到有一个人手上持有一枚药丸,那东西有生肌玉肤之效。” “是谁?”龙非离淡声而问,心里却微微一凛,看各人神色,此刻尽皆凝重,那人只怕极为难缠。 璇玑也微微倾身,与玉致紧握着的手,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白战枫一声苦笑,正待开口,突然一阵歌声在璇玑身上响起,众人一惊,朝璇玑看过去。 璇玑放开玉致,把手机掏了出来,看着屏幕上的彩信提示,知道是玉环把图片发了过来,联想起刚才玉环的恐慌,一股慌怕又在心里弥漫开来,手指按在查看的按钮上,竟一时不敢按将下去。 章节目录 261谁是懿慧 > 也顾不得四周的人怎么猜度怎么想了,反正她一概不认便是......璇玑闭了闭眼,按下按钮。 为什么会这样...... 一看之下,她骇然,死死捂住胸~口,才没有再次把手机给扔了。 最意料不到的是,这图像竟然有两幅! 而这两幅图像......也难怪玉环会说,追追是给在跟她们开玩笑。 如果这是玩笑,那很正常。 若这并非玩笑,那便诡异得恐怖,并且,不合逻辑。 图像是古代盛装仕女的模样,一模一样的头饰,衣服,大红绸缎,绣凤漆凰,凤凰朝日。 一个懿慧皇后被还原成两个模样,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两个模样相仿,那还说得过去,问题是这两个人的模样本来便极不相同。一个脸如满月,一个是瓜子小脸。 而这两副图像上的人,却是她们三个人都极为熟悉,也是绝不可能的! 前者是辛追追,后者是——朱七。 电脑模拟,不能做到十足的原貌还原,但与二人却肖像了九成。 若并非追追的玩笑,她看到这些图像怎会不害怕?因为这样,她慌乱得躲藏起来吗? 从收到追追的第一张图片开始,她便有种强烈的感觉,追追的考古与她的一场穿越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这台手机后来不会毫无缘故来到西凉。 用意,似乎便是要她看到这些图片。 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着这场戏?是那个蓝眸男子吗?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正慌乱着,突然手机一阵颤动,她赶紧打开。 却是玉环的信息。 “阿七,以下是追追连着图片一起发给我的几则短信,你看看。你到底去了哪里?电话没有办法打通,看到信息立刻来我家找我。” 璇玑一震,随即立刻往下翻。 闪动着的屏幕,一行行文字跃入眼帘。 “玉环,我遇上这辈子最为可怕的事情,我现在要去把事情弄清楚,这事暂时别告诉阿七,我担心她会害怕。爸爸一直不相信我能独立操作,主持开挖这个墓群是我这二十多年来最高兴的事情,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阿七甚至为我赊下巨债,可是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我原来的坚持是对是错。” “以下我说的话你也许会不明白,会感到混乱,但依照现在我们析出的陪葬器具上的铭文,我们有了一个不知是惊还是喜的发现,在我们这个世界四周,确实存在平行时空,这些时空又并不是完全平行的,在某一处也许会产生一些交点,我们发掘的这个墓群便是这其中一点,很多年前,霍金就已经提出过这个可能性,一旦有证据佐实,那么你平日所迷的穿越文就不算全属虚构。” “从铭文来看,这个懿慧皇后所侍奉的皇帝叫庆嘉皇帝,是西凉国里最负盛名的君王......懿慧是他的第二名皇后。关于这个皇帝,不知为什么,我很有兴趣......只是,玉环,你发现没有,西凉,庆嘉,这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度和朝代......” “我一直把考古队的进程用图片的方式发给你和阿七。刚才发给你的便是懿慧皇后的容貌还原图像。为什么会有两个图像?那是因为之前我们都弄错了!那枚棺木......实际上,它并非一枚普通的棺木,是枚棺椁,就是说它有两层,椁,一般是指套在棺材外面的棺木,但这副棺椁却很古怪,分为上下两层。” “这棺椁做工极为精致巧妙,棺与椁之间,肉眼竟然看不出半丝缝隙,直到一个工作人员无意中把一种防腐剂倒洒,液体渗进了棺和椁间的微小缝隙,我们才知道这枚棺木里藏了两具尸体,一在上,一在下。她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配饰,我们做了容貌复原,结果得出的便是那两组图片,你害怕吗?由于发现棺下有棺过于震惊,尸体出棺的时候被混到一起,现在我们已无法分出哪具尸首在上,哪具在下。” “她们去世的时候都还很年轻,估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具体的死因,考古队还在查核之中。只是,这样的合葬方法却很神秘,玉环,你猜,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懿慧皇后?同棺而卧,这对真正的懿慧皇后来说是大不敬,若没有皇帝的授意,是断不可能这样合葬的。但庆嘉皇帝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听说过曹操的七十二疑冢吗?这里一真一假两个皇后,是皇帝担心后世的盗墓者所做的举措吗?” “玉环,我不信轮回,也一直认为这世上有容貌极为相像的人,如果这具棺材里只有一个女人,而那人与我或者阿七容貌极为相像的话,那么我相信只是一种巧合。可是,现在,这两个死去千年的女子的容貌却分别与我还有阿七相像,而这两具尸体又由我亲手挖出,这说明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总感觉一些事情很快会发生,而这些事情不在我们控制之内......最近阿七身上似乎也发生了些事情,几天以前,我与她通过电话,她的情绪也不稳定。玉环,记紧,这件事,先别告诉她,待我把来龙去脉都弄清楚,我会找你们......” 章节目录 262他的选择() > 璇玑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大亮。信息里说,追追几天前和她通过电话,明明她们昨晚才聊过,也就是说,两个世界的时间并不一致。 这倒并非重点,重点是,那两个图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追这人的性子很稳,很少开玩笑,从她信息里的语气来看也并不像玩笑。 脑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影像,那是在桃源村所看到过的龙后紫苏的神像,那时她的记忆还很模糊,只觉得那神像并不是紫苏,并且熟悉之极,会这样认为,是因为,神像的模样宛然便是辛追追! 若在之前把这事回想起来,她会大吃一惊,但今天收到玉环的信息以后,已没有任何事情足以让她吃惊了。 墓群里竟然有西凉皇后的墓,而墓里是龙非离的第二任皇后。 原来的皇后呢?薨了还是下了台?即使要立后,如意是他的青梅竹马,她也笃定龙非离爱自己也即现在的年璇玑,要立也是立如意或者璇玑才是。怎会是那两个模样肖像追追和朱七的人? 难道后来追追和朱七也带着肉身到了西凉,追追也就罢,按蓝眸帅哥所说,现代的朱七已经死了,除非,他骗了她,朱七的肉身至今还保存着,又抑或在这个国度里确实有两个模样和她们如此相像的人? 两名女子同棺而葬,那末,讲究的便该在这位置之上,若是庆嘉皇帝的旨意,他这样做是因为担心后世盗墓者损坏灵柩,那么在躺在棺木下层的女子才是他心念之人,那个才是真正的懿慧皇后! 那么,躺在下面的会是追追还是朱七?又或者该说,在这两具身体里的灵魂到底是谁?她们怎么会在盛年便死去? 桃源村的神像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紫苏还是假紫苏? 紫苏......每次听到她的名字,她都觉得熟捻心疼,关于她与龙王的点滴,在她脑里总有着一些零碎的影像和片段。可惜,从没看清楚片断里紫苏的真正模样。若真的有轮回,千年前的龙后可能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璇玑只觉得头疼若眩,冥冥中的一切似乎在提示着她什么,很多时候,预见未来,目的在于阻止一些事情发生。懿慧皇后,还有桃源村的事情到底在提醒她去改变什么呢? 便是目前,她与龙非离的感情,她对白战枫的亏欠也是缭乱不清的。她还有能力去改变其他事情吗? 梳子的事,她明白龙非离是爱她的,可是如意呢?他由始至终没有对她说过,他对如意的感情到底又算作什么? 她苦笑,想给追追和玉环发个信息,却陡然发现,机子已熄灭了光亮。 所有电量已经用尽! 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却已教人拥进怀里,龙非离眉目深锁,“身子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声音虽轻,语气却极为紧窒。 她赶紧摇摇头。 这时,玉致突然指着她大叫,“嫂嫂,你的额头——”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龙非离已把她抱到马车背后,摘下她的面纱,眸光灼灼地在她脸上巡视着。 “小七,不论这个人是谁,朕一定会帮你把药要回来。” 璇玑茫然,怔怔道:“阿离,我不是已经很丑了吗?现在又变得更丑了?” “不是,是朕的小七变美了,花毒已解,花影全部消失不见,只要朕拿到那枚生肌丸,你的容颜便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璇玑伸手掩住嘴巴,颤声道:“你说真的?” 她说着又伸手去摸双颊,咬着嘴唇,心里激动,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非离吻上她的脸,两人厮磨了好阵子,龙非离才领了她出去,道:“花毒已无虞。”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众人大喜过望,连声道贺。 白战枫凝向璇玑,璇玑微微颔首,嘴里无声地道了句谢谢。龙非离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与夏桑站在一起的清风却微微沉了脸色。 玉致欢喜得蹦蹦跳跳,又道:“嫂嫂,你那个小匣子是什么宝物?会发光又会唱歌,你还跟它说话呢!里面藏着个小人儿吗?快给玉致瞧瞧,告诉玉致这个怎么弄。” 璇玑正为难,龙非离已沉声打断玉致,“你这顽子,不准扰着你嫂嫂。” 他看了一眼白战枫,道:“白夫人口讯里所说的人到底是谁?” 白战枫微微拧眉,道:“这人,说来皇上也是认识的,是皇上的师伯衡叶道人。” 璇玑奇怪,为何各人脸色都如此凝重,不是那人的师叔伯么?玉致把璇玑拉到一边,低声道:“嫂嫂,你有所不知,这位衡叶师伯和我的师傅,也就是九哥的师傅,名剑山庄的掌门有着极大的冤仇,他本是大师兄,但掌们师祖却传位给咱们的师傅,他后来便自己另立门户,创立了个断剑门,九哥又是师傅最得意的徒弟,你说他怎么会——” 龙梓锦苦笑道:“白夫人说这医丸虽有奇效,但必须在受伤半月内服用,否则便失去功效。” “夏桑,玉桓,立刻安排下去,紫卫和禁军仍以组分,随朕前往断剑门。”龙非离脸上却毫无豫色,已吩咐下去。 璇玑知道这一行必定险阻,心里正踌躇,只怕对龙非离有碍,突然马声嘶鸣,不远处一匹快马急驰而来,不待马匹停下,一道紫影已从马背上飞快掠起,在龙非离面前跪下,来人似乎十分焦急。 “禀皇上,宫中吉祥姑姑急讯,如意姑姑病危,请皇上立刻回宫。” 章节目录 263他的选择() > 璇玑清楚看着龙非离变了脸色,龙梓锦已一把抓上紫卫的领襟,急声道:“如意姑姑怎么了?” “禀王爷,医女诊断,是气郁吐血之症,药汤一进,便即咳出,症候极重,药石无用。”紫卫低声道。 龙梓锦心急如焚,回头一看龙非离,气息粗促,“九哥,我立刻回去,你呢?” 他触上璇玑的目光,又微微别过头。 龙非离微微拧了眉。那天,他从如意手上劈手夺过梳子,他对她说了十四年来第一次的重话。 白夫人说,若逾半月,年璇玑脸上的伤便无法再治,衡叶是极难缠之人,若非他亲自去,这药...... 在众人的目光中,璇玑突然走回马车内。 玉致怔怔道:“嫂嫂......” 龙非离的眸光葛然移到帘帐上。 龙梓锦一愣,心里虽惜璇玑,这时也不由得微微动了怒意,一声冷笑,“九哥,你便伴着年妃娘娘吧,温如意充其量也不过是个高级女官。” 他声音极响,掷打马车的帘子上,上面也微微荡起了几圈涟漪。 车里,手上正拽了个包袱的璇玑一怔,苦笑,下了马车,微微低下头,众人的目光一直尾随,她知道。 径自走到龙非离面前。 男人眸中光芒如鹰,盯落在她脸上。 这种审视,她不喜欢。璇玑咬咬唇,把手中包袱递给龙非离,突然想起什么,又把手缩回,龙非离却一把按在她手上。 肌肤一触,两人都是同样烫煨,她笑了笑,道:“回去也要些天,你这人爱洁,就是......就是你会快马赶路,想来也不换衣服......衣服什么的,就脏一回吧。” 她声音急,说起来结结巴巴,说到最后,她摊摊手,索性不说了。那边是性命攸关,她想,自己不该这样的,眼里却还是不断聚拢着水气。 她平日敢做敢当,湿润把眼睛涩得生疼,却不敢抬手去擦。 因为一擦,便会越来越多。 龙梓锦怔怔看着璇玑,心中懊悔,紧抿着唇,走到一旁,吩咐紫卫备马。 “十爷,莫忘了是两匹。”璇玑低声道。 眸里,清晰映着的是面纱里她轻轻颤动的脸,眼皮上的疤纹,面纱也无法遮敛,便随着她的动作也微微颤动着。他从来便不是个犹豫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龙非离立即返过身,伸手一招夏桑和段玉桓,两人快步走过来。 她听着他低声嘱咐夏桑什么,她站得很近,却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因为,她在想一些事情。 当日,除去在黑暗的马车里哑叫着他的名字,会流泪,后来慕容琳拿着刀刃在她脸上深深浅浅如物件一般划过的时候,她咬紧牙,那样生死一般的绝望,竟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这时,为什么只想哭? 她突然想,再见以后,他没有问过她一句你那时害怕吗? 她突然想,如意现在一定也很害怕吧。他会赶到她身边,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她无须害怕......他会陪着她,然后,她会好起来。 好起来,那就好... 她又想,她真的不能再想了。 “朕能相信你吗?” 她怔怔抬起头,看那人目光如炬,朗声对白战枫说。 眼梢是她没有焦距的双眸,白战枫眉宇一扬,拔出腰间佩剑,掌心一击,众人看去,只见剑已插进前方一棵大树的树身。 “若白战枫不能护她周全,或是对她存了半点亵渎之心,便如此树。” 众人一怔,还没会意过来,却突然听得一声轰隆,那大树竟整棵塌倒。 玉致怔怔看着地上乔木,五七却已狠狠一跺脚,咬牙道:“少爷,你何苦——” “五七,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少爷!”白战枫看了五七一眼,他一贯温淡,这一瞥,警告意味已浓。 五七不敢再说,低下头,突然想起,璇玑在白府住下的第一个夜晚,在书房看帐却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频频出错唇角犹自微微扬起的白战枫。 他突然有种感觉,少爷变了。 有些人变了,随之会改变回来,但他想,少爷永远也不会再变回来。 大哥,不要这样,她还不起。璇玑赶紧别过头,白战枫眼里的坚定,她心疼,愧疚。 温热的大掌却赫然扣进她的手心。 璇玑一怔,只听得龙非离的声音在耳边暗哑传来,“小七,东西给我,等我!” 她赶紧点点头,却惊觉手指紧紧扣着包袱,她不知所措,另一只手赶紧去掰自己的手指。 通红颤抖着死握着包袱的手,龙非离微微吸了口气,只觉得呼吸也生疼,握紧璇玑的手,一用力,把包袱夺过。 “记住,你求的那道圣旨是给凤鹫宫的奴才,一旦他们不是凤鹫宫的奴才呢?你与年相亲情淡薄,但你娘亲便在年府,年相势力再大,若朕一定要办年府......” 他的话消失在林间马儿扬起的沙尘中...... 面纱突然滑落在地上,璇玑没有去捡。 女为悦己者容。 他已经走了。 章节目录 264傻傻爱你() > 她不懂,他那句等他是什么意思。 而他,不懂她的心。 女人的心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 桃源镇上,当他愿意为她而死,送她梳子的时候,她虽仍丧失记忆,却已决定和他生死不离。后来因为梳子的事,她以为他悔了承诺,生出桩桩波折......可是,当他告诉她,是如意误会了,当他想要她,她也悄悄回应他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向他坦承了她的心。 这一路的经历,让她想明白很多事情。 她无法接受三个人的爱情,但她也不会再逃,内忧外患,他的担子很重,她会给他时间做出抉择。 他要回去,其实可以直接跟她说,最后,他却选择了用制衡来让她屈服。若论权术谋量,她怎及得上他?她当初考虑不周的,他也想到了,他若要杀罚凤鹫宫的人,只要去掉他们的宫藉便可,还有年夫人...... 她苦笑,那股熟悉的空荡又从心底升腾出。 面纱被攥在一只手里递到她面前。 “大哥。”璇玑轻轻一笑,“谢谢。” “旋弟,准备启程了。从你受伤到现在,大哥算过时日,虽未及半月,但时间也已过半,咱们得抓紧时间,宫中利害关系,容貌对你来说至关紧要,你尽管放心,不管以什么代价相抵,这药,大哥一定帮你拿到!” 璇玑想与白战枫说些话,他话音一落已离开,却是与夏桑,段玉桓两人商量路上事宜。 旁边,玉致愣愣地看着白战枫,看到玉致的目光,璇玑微微一怔,却没有注意到背后清风的神色越发暗沉。 天际,光亮聚集冲开云层,刚才亮开的天色,此刻阳光已如火如荼。 璇玑突然想,但愿来路,别是风一程,雨一程才好。 ****** 断剑门便在烟霞郡和忘忧郡交界,此去并不算远。 龙非离只把半数紫卫带走,禁军全部留下,护卫璇玑安全。 段玉桓手下这千名禁军非同小可,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对皇帝忠心耿耿,龙非离却念及人多风声易泄,一路上,将随行禁军以组分,并让禁军扎在近处,只待紧急时调配。是以禁军竟一直不知道这路上保护的竟是帝妃。 龙非离临走前交待下,这一路,紫卫仍由夏桑管辖,禁军却由段玉桓与白战枫二人协管。路上,玉致掀起窗帘子透凉,璇玑便看见马车旁白战枫与段玉桓在马上不时低语交换着意见。 段玉桓统领禁军数年,璇玑心思甚细,发现两人之间,竟多是白战枫说,段玉桓听,并不时点头。 她突然有几分明白龙非离的用意,他已经开始考核这名将来可能是西凉与匈奴之战的统帅。武功以外,从忠诚,谋略到将才。 半闭半合的帘子,卷着丝丝缕缕的阳光,还有白战枫偶尔微微递过来的目光,除去想起那人时会疼痛,璇玑觉得很安心。 男人有时是很奇怪的动物,中间隔了一个她,龙非离却敢把三十万大军托付给白战枫。 他是个极理智睿智的男人,并不会沉溺在感情里。 也许,这便是皇帝! 也许,她既决定跟在他身边,还需去学很多东西,例如......包容,包容,却不妥协,直到国祚大定,他在她与如意做出决定。 若她不是他心里的唯一,那么,她还会走! 只是,心里还是疼疼酸酸的,闭上眼睛,轻轻哼起来: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玉致呆呆看着璇玑,帘子被风吹开些许,白战枫的目光轻轻凝进来,玉致便又怔怔看向他,却见他静静看了璇玑一眼,便侧过头去,望着前方,目光坚毅清澈。 玉致抿抿唇,嫂嫂是好人,她不怪嫂嫂,只是白大哥他还会喜欢上别的人吗?她突然一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探过身子,正想把帘子拢好,却见夏桑剑眉微敛,淡淡看着她。 心里慌乱莫名大涨,总感觉夏桑较以前有哪里不同了......手心一颤,帘子跌落。 ****** 星缀满天,把湿漉漉的头发拢到背后,璇玑从湖里走上来,套上衣衫。 紫卫里也有女子,在四周守卫着,她可以安心在这湖里洗澡。 今晚便在这片林子歇下,为了让行踪尽量隐蔽,白战枫定下只走山涧小道,明天便可到断剑门。 她穿好衣服,倚坐在湖边岩石上,发怔了片刻,突然前面树丛传来簌簌微响,她一惊,道:“谁?” 一道墨绿身影从树荫里缓缓走出来。 “清风?”璇玑这才放下心来,怪不得紫卫没有阻挠。 只是,缓步向她走来的清风,模样却有点......奇怪。 ****** 帝都,京郊精舍。 两道身影迅敏地从马上跃下,早有数名紫卫从屋内奔出接过马缰。 连续跑死三匹千里良驹,龙非离与龙梓锦连夜赶回帝都。 章节目录 265傻傻爱你() > “主上,属下去禀报姑娘。” “不必惊动姑娘,朕与十爷过去便可。” ...... 从烟霞郡回来,把紫卫易容的假如意换下,如意便一直在这太后赐的宅子休养。 这也是龙非离的授意,他虽有感慕容家并非太后与龙立煜的人,但尚未佐实前,他不允如意回宫冒这个险。 不在预料之内的是,之前谎报的病情,后来却真的病了,太后也宣了医女来替如意诊症,并嘱咐她在这里好生将养着,又让吉祥来照拂。 “九哥,你先进去吧,我待会再去。”龙梓锦顿住脚步,轻声道:“你们数天未见,她必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她为你吃了很多苦,你好好待她。” “嗯。”龙非离应着,一名紫卫正来接他手中的小包袱,他却阻止了,龙梓锦微微一怔,突然想起璇玑当时紧紧攥着包袱的情景,心里好生愧疚,他甚至没有跟她致一声歉。 龙非离眸光如电,又道:“可查看妥当?” “主上请放心,宅子四周都伏有我们的人,太后早上前来探看,午间已携宫人全数撤走。”紫卫一凛,恭声禀报。 “办得好,如意姑娘这边的守卫绝不能放松!另外,立刻替朕准备三匹快马。” 三匹快马?龙梓锦一惊,龙非离已随紫卫走远。 “主上,这边!” 紫卫带路,龙非离一路急行。 待到闺房门口,龙非离手一挥,紫卫立刻退下。 他推门进去,坐在镜前的女子一声低呼,倏然站起,容貌鲜丽,却并非如意,而是吉祥。 “皇上。”她惊喜之下,又盈盈拜倒。 “如意呢?”龙非离扫了眼房中空置的床榻,已冷了声息。 “如意她......”吉祥微微蹙眉,面有豫色。 “皇上。” 颤抖的声息从背后传来,龙非离返身,只见如意一身单衣,肩挽披风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眸光流转,尽是喜色。 龙非离微微皱眉,走到如意身边,淡淡道:“你病好了?” 如意一惊,她为人聪颖,转念一想,已明白个种原因,眼角余光探过吉祥。 龙非离何等敏锐,侧身看了吉祥一眼,“邢吉祥!” 他语气里的寒霜,便是如意也心中一颤。 他袖子一甩,桌上所有东西被席卷而起,顷刻摔个稀烂破碎。 吉祥惊骇,两腿一颤跪到地上,颤声道:“皇上......” “奴婢没有骗你,我——” 龙非离一声冷笑,“你当然没有骗朕,不过是把心漪的病情加重了!” 如意咬牙,跪到地上,道:“皇上,请看在心漪面上,饶过吉祥这次。” 龙非离上前,把如意扶起,轻声道:“好好养病,先别回宫,朕回来以后再做安排。” 如意点点头,又微微蹙眉道:“你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还要去哪里......” 龙非离却已回身,冷冷看向吉祥,吉祥只觉皇帝一双利眸刀般剜割在身上,一个激灵,浑身冰冷颤抖起来。 “邢吉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别尝试去碰触朕的底线,你惹不起!” 皇帝残戾的警告犹在耳边,一股遽烈的力量迎面而来,吉祥一声惊叫,脊背大疼,一口艳红已咳了出来。 如意凝着龙非离的身影迅疾地湮没在黑暗里,紧紧盯着吉祥,咬牙一字一顿道:“邢吉祥,你是不是要把我们都害死才甘心?你这样做,皇上会怎样度我?” 吉祥脸色惨白,却扬眉大笑,“温如意,看到没有?你赢了,他为了你回来!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半分窃喜!在他心里,年璇玑到底不如你。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她死了......我一个人也许不成,但若你肯......” 如意一惊,颤声道:“你说什么?” ****** 屋外,龙梓锦看到龙非离一脸狠戾疾步而出,吃了一惊,道:“九哥,如意她......” “她没事,朕先回烟霞郡。”龙非离眸光微动,已跨上马,疾驰离去。数名紫卫也迅速上马,每人手上又各牵了一匹骠壮之马。 龙梓锦一咬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奔跑了一路,龙非离勒住缰索,看了身旁的紫卫,微微沉了声音,“传朕旨意给邢吉祥身边的紫卫,让他监视邢吉祥的所有行动,若发现她对年妃有任何不利之举,不必向朕请示,立刻把她杀掉!” “是,主上。”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擦过,龙非离紧捏着手里的小包袱,脑里映过璇玑用力去掰自己手指的情景。 马鞭子狠狠抽打在马腹上,心里猛然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算行程,她明日便可到断剑门。她是他的女人,医治她的药丸却要另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去拿吗? 年璇玑这个女人,原来直到今天,他仍看不清她。 她一声不响走进马车的时候,他以为,她是躲气而去。 若她开口让他留下...... 他的小七。 章节目录 266杀意 > “清风?”璇玑又试探地喊了声,清风却不不语,脸色阴婺地朝她走来。 璇玑蹙眉,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你在避我?”清风突然冷笑出声。 璇玑看他脸色潮红,空气里一阵浓烈的酒气迎面扑来,她微微打了个喷嚏,没有想到清风在这个时候还喝酒。 他朝她走来的步伐越来越快,脸色也越见阴沉,璇玑心里有丝不安,道:“我先过去了,你别喝这么多酒——” 才走得几步,已教人狠狠捏住双肩,混着酒味,清风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狂~躁地响起:“你喜欢上白战枫了对不对?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你和他是不是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 璇玑被他捏得双肩生疼,已有了丝愠意,这时听他语污~渎,也不由得怒了,道:“我们没有你想得那样龌龊!随便你怎样骂我都行,不许你侮辱我大哥!” “你还护着他?”清风大怒,脸孔变得狰狞,“师兄待你这么好,你怎能这样?” 加诸在她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浓稠的酒气喷打在她的肌肤上,璇玑又惊又怕,道:“你喝多了,放开我——” “我没有,我没有,年璇玑,你不该这样!”清风嘶吼着,醺红的脸已逼迫到璇玑的脸上。 两人的肌肤相抵,清风气息愈粗,他的手掌烫热,璇玑虽青涩,到底已经人事,清风眼睛里的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她大惊,使劲挣扎起来,却听得“嘶”的一声脆响,身上的纱衣已教他撕开。 “你疯了!我是你师兄的女人——”她拼命摇头,声音却湮没在男人的大掌中。 清风红着双眸,痴痴地凝着璇玑雪白的肌肤,喃喃道:“我又在做梦了吗?” 他一手剪了璇玑双手到背后,一手捂着璇玑的嘴巴,“别吵,让我看看你,每次我还没看清就醒了,不能每次都这样,我只看这一回!” “住手!大哥,玉致......” 他粗重的身躯已经抵到她身上,他的武功高,酒后失去常性,力气更是蛮横,任她拼命挣扎,哭喊,零碎的声音却像无力的柳絮飘零在湖畔。 紫卫已被他遣走......璇玑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丝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璇玑一震,她的身子已被人紧紧拥进怀里,那人扶在她肩上的手也是微微颤抖着的。 她睁开眼睛,只见白战枫紧搂着她,手中长剑直指前方的清风,清风捂着肩上伤口,衣上绚红一片,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怔怔看着璇玑。眸光惊骇,似已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白战枫眉目深凝,紧抿的唇昭示着他已怒极,若不是耳目极佳,隐约听到她呼喊的声音,她会怎样?只要想到她可能被人欺侮了去,他便无法抑制的愤恨和沉痛。 他眸光慢慢沉下去,璇玑知道他已动了杀意。 泪水未干,她死死咬牙,伸手覆上白战枫的握剑的手,摇摇头。 白战枫看了璇玑一眼,冷冷盯向清风,声音沉怒暗哑。 “滚!若教我看见你再近她一步,我必杀了你。” 清风死死看着璇玑,眸里尽是悔恨,无措,他突然大叫一声,转身发足便跑。 璇玑慌乱尴尬,一件袍子已披到她肩上,还带着薄薄浅浅的体温,她一怔,白战枫已放开她,她看见他迅速转过身。 “旋弟,先把衣服穿上。” 璇玑含泪应了声,把他的外袍穿好,想起刚才的情景,龙后庙的遭遇又在脑里浮现起来,水生身上的鱼腥之味,清风嘴里的酒气,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掩上眼睛。 微碎的哽咽传来,白战枫一惊,旋即返身,目光到处,璇玑低垂着头,里裳破败,身子还在轻轻颤着,心中又痛又怒,眼眸掠过地上利剑,只恨刚才轻饶了清风。 白家虽隐世,却世事不落,白战枫承认,龙非离并非一名庸君。冷静旁观这一路,他也知道,他爱她。 只是,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再次抛下了她,让她一次一次遭人欺~辱。 若换了是他......他苦笑,不能再想了...... 水汽不断从她眼里滑出,她伸手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意识到他的打量,她抬头朝他笑笑,那样苍白的笑......白战枫一步跨前,再也顾不上避嫌,把璇玑拥进怀里。 璇玑一颤,男子的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湖面浮动着星光,她明白这个拥抱不掺任何杂质。 枕到白战枫的肩上,她低低道:“大哥,谢谢。” “你既唤我一声大哥,还与我见外吗?” 两人倚坐到岩石旁。 “大哥,一直想问你,接下兵权一事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白战枫看璇玑两眼通红,却毫无芥蒂地紧紧看着他,明白她心思,心里一暖,道:“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在国难之前,不论是你,皇上,还是大哥都是一般心思。” 璇玑点点头,却听得白战枫道:“清风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皇上那里——” “能不能先别提......皇上?” 章节目录 267他的冒犯 > 璇玑低下头,这时,她真的不想提他。 这时,他在另一个女子身边。 即使不憾,她真的就没有一丝恨了吗? 至于清风,他对她......她紧紧蹙眉,白战枫声音沉定。 “这事,皇上该知道。” ****** 玉致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由之前的愤怒,到此刻脸上淡淡的苦笑。 她是随着白战枫过来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些。 当白战枫剑刺清风的时候,她恨不得拿剑也往清风身上戳几个窟窿,她没有想到清风会这样待璇玑。 星光洒打在前方两人的脸上,两人微微分开坐着,璇玑靠在岩石上,眼睛闭上,动作安静,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白战枫把她抱起,让她的头枕到自己的膝上,又从中袍撕下一大块布缎来......玉致便这样痴痴地看着他替璇玑轻轻擦着湿发。 波光如鳞,映着他唇角淡薄却满足的笑意。 她突然想,其实嫂嫂与白大哥一起也不错,那光景,恬适又宁静,就像湖中静静的流水。 她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对不起九哥,但这个念头却甚是强烈。 眼前,嫂嫂的脸又突然有了变化,她伸手去揉揉眼睛,那张脸,竟在一瞬间变成了自己的...... 她吃了一惊,她对白大哥......她心虚地往后退,又怕弄出声响,走了好一会,才敢拔足跑起来。 刚转出一处树丛,便撞到一人身上。 声音带了些许责备,“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当心点儿。” 她茫然地握着对方的手臂,好半晌才呆呆道:“夏桑。” “嗯。” 来人清俊沉稳,正是夏桑,他皱了皱眉,道:“晚了,回马车睡觉吧。明天一早咱们便上断剑门,虽说衡叶是皇上和你的师伯,但皇上离去前已经交待过,要拿到这药,或极礼,或极战,事情必定多磨。” 玉致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去,一只手猛然攫上她的手腕。 她一愣,回头瞅向夏桑,夏桑却微微偏过头。 “玉致,出宫之前,我已向你提过,他的事情,你别多管,皇上不会高兴,你本身也有使命在身,明知不可为而为,最后苦的是自己。” 她的心事便这么明显吗?玉致咬着唇,夏桑是在告诉她白战枫绝不会爱上她是吗?她苦苦一笑,一把推开夏桑。 眉睫轻阖,夏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被玉致推开的手,咬牙一笑,夏桑,你心里住了一只鬼。 见鬼的使命! 白战枫待年妃娘娘的感情,你明知他不会爱上玉致,怕玉致受到伤害的同时,你是如此不希望她爱上白战枫。 你希望,她爱你。 你想她爱你?夏桑锁眉无声一笑,你要西凉最金枝玉叶的公主去爱一名宫人?夏桑,你真是疯了! 以前,对她的感情还能抑制,但看出她对白战枫的情愫以后,越来越强烈的感情把向来自持的理智也快盖掩殆尽。 遽响传来,手上鲜血淋漓,他却只冷冷盯着眼前崩倒的树干,明日的事情,一定不能有负皇上的托付,也许,在宫中结成对食是对的,他需要一个或是更多的女人来转移这份可怕的感情。回去以后,他便...... “夏桑?”怯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玉致已跑得极远,一张精致的小脸朦胧在夜色中。 极目去看,依旧看不清,只听见她的脚步声循原路回走。 “夏桑......” 她快步走着,又浅浅地唤着他的名字。 “玉致,别过来。”他粗嘎地打断她的呼喊。 夏桑声音里的暴躁,是她从没听过的,私下里,她也有听宫人提过,夏总管待人和善,但奖惩分明,施刑责罚有时也极是残酷,但至少,在她面前,她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夏桑,他对她,只有宠溺,玉致迟疑了一下,仍奔走过来。 走向他这个动作,从小到大,她做过很多次。 这次,仍然一样。 衣衫相交擦,毫无征兆,玉致只觉一阵轻寒之风袭来,身子突软,眼前一黑。 接过玉致的身子,夏桑半蹲在地上,手指抚上她的眉眼,肌肤相触,手微微颤抖着。 把她拥进怀里。 他制住了她的睡穴,在这个幽静的夜里,幽静的林里,他做了冒犯她的事情,他想再抱抱她。 也许是今生最后的一次。 她与他,终究会越走越远。 玉致,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你得到幸福? 若他有生杀主宰之权,即使他再爱她,他会把她想要的给她。 可是,他无法,可惜,他无法。 很多年前,那时还没跟在皇帝身边,被宫里的主子打骂,被小太监欺侮,吃他们吃剩的饭食。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只是一个奴才。 直到那一天,小小的她随她的父亲进宫,宫墙一角,他是被打到遍体鳞伤的小太监,她是无意走过的小公主。 章节目录 268心灰意冷() > “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 “玉致有东西吃,给你吃,和你玩儿,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的天,公主,这奴才很脏,你别碰他,你是金枝玉叶,怎能和一个低下的奴才玩?” “你叫什么名字?” “夏桑。” “嬷嬷,听到没有,他不叫奴才,他是夏桑。” ****** 断剑门建在崇山之上。 因为衡叶道人始终是皇帝的长辈,先礼后兵,段玉桓与白战枫把禁军驻在山下,夏桑也只带了十数名紫卫随行。 衡叶性情孤傲,龙非离思虑若以他人身份去求药,衡叶必不予接见,索性把身份亮开,让众人报上此行是为皇帝寻药而来,如此衡叶定将开出刁难的条件,只要不在违背国法理规之下,龙非离嘱下夏桑等人,都可答应,否则,便以帝尊与兵力相胁。 考虑到断剑门与名剑山庄的宿怨,为免衡叶留难,夏桑与段玉桓开始以普通商贾身份求见,不出龙非离所料,衡叶果然拒绝了。 后来,白战枫亲自送上拜帖,并明皇帝的身份,衡叶才命僮儿开门,他却并不请众人进内,只带了门下长老与弟子出来,数十人有秩散排开,倒也气势甚具。 衡叶须发半白,眸透阴狠,虽有同门之谊,清风与玉致两人入门时,他早已不在名剑山庄,却也不曾谋面。 此时一见,众人都想,这人一身狼虎之气,倒亏负了道人二字。 夏桑把龙非离的条件开出,衡叶却道:“这生肌之丸乃我断剑门镇山之宝,岂能三除二拨便教人得了去?贫道出身草莽,不论是谁,既到江湖来,便该依足武林规矩,以技制人!” 衡叶下之意竟是一战! 江湖上谁不知晓,名剑山庄当年传强不传长,衡叶虽为大师兄,武艺却逊于龙非离的师傅,最后输了这掌门之位。 饶是如此,衡叶在武林上排名前三,一身功夫极霸道厉害。 他派门下弟子出战便罢,若他亲自出手,龙非离来了还好,夏桑等人武功虽高,却又有谁是他敌手? 衡叶冷冷环了众人一眼,又讽道:“名剑山庄是武林的泰山北斗,便是个扫帚小僮也与他人不同,贫道今日便抛砖引玉,来见识一番。” 众人一惊,衡叶老滑,把话堵死了,竟勿论辈份,果真亲自应战以雪前耻。 段玉桓,夏桑与清风的武功均在伯仲之间,三人交换了眼色,清风悄悄瞥了璇玑一眼,她触上他的目光,却淡淡别过头去。他本已为昨夜之事懊悔不已,只怕璇玑恶他,想也不想,便大步上前。 夏桑反倒淡淡看了白战枫一下,众人并不知晓,便连清风也只道昨夜酒后大意,才被白战枫所伤,夏桑却在烟雨楼亲眼看到白战枫与龙非离的打斗,知道这名男子的武功深不可测,若他出战,不知能否赢得一分胜机?却见他眉宇微凝,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名剑山庄清风,请师伯赐教。”清风拔剑出鞘,朗声道。 衡叶一声冷笑,“宵宵小辈,不自量力,也好,便让贫道看看名剑山庄如今长进到什么地步!” 璇玑不懂武功,只见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相交,剑影纵横,玉致在旁捏着小拳头,脸蛋涨红,极是紧张,“一,二,三......第四十九招,第五十招。” 她数到五十招的时候,一道身影从空中跌下,正是清风,他仗剑而起,要待再战,却倏地咳出数口鲜血来。 段玉桓微微皱眉,正思量传召禁军,虽说能不动兵最好,若衡叶气怒之下,把药丸毁了......突然,只听得玉致大叫一声,一抹白色身影已与衡叶战在一起。 这次,玉致数了甚至不止五百招。 莫说清风等,即连衡叶与他的门下都大吃一惊,这名年轻男子若要在武林争一席长短,这武林里的排名肯定要改写。 缭乱间,两道剑影倏地分开,白战枫与衡叶从空中同时跃下,两手相抵,似是在较量内力。 夏桑等人本来在清风与衡叶交手以后便不抱的希望,现在立刻又重燃起。 玉致挽着璇玑,又叫又跳。 清风看向场中的白战枫,心里又惊又疑。 只见白战枫掌力一催,那衡叶身上竟微微晃了一下。 两方都震惊之极,这男子的一身修为甚至在衡叶以上? 孰不知衡叶心中早已叫苦怒恨不迭,对方的内力源源而来,他已开始无力支撑。白战枫眼梢余光掠过璇玑,正想把这场比拼划下休止,却葛然撞上衡叶怨毒的目光。 若衡叶败了,他会交出解药吗?白战枫心里一凛,一个念头迅速转过,眉锋一敛,收下一些内力,衡叶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却深笃机不可失,一吐内力,白战枫咬牙受了,一股甜腥冲上喉咙,只笑道:“道长武功高强,晚辈甘拜下风,看晚辈侥幸在道长手下走了数百招的份上,还望道长不吝赐药。” 衡叶怎听不出他话里深意,知道若他答应交药,这男子将假意败给他! 章节目录 269心灰意冷() > 他明明占了上风不是吗? 夏桑几人看了场中一眼,俱是惊疑,夏桑与段玉桓到底出身宫闱,转念一想,已明白其中蹊跷。 衡叶怎丢得下这个脸,一肃神色,已道:“后生可畏,你这样一身功夫,贫道若硬摧之,倒也可惜了,这药贫道可予你,你不可再死拼,否则必经脉尽断而亡。” 白战枫颔首,“谢谢道长。” 衡叶一瞥白战枫,白战枫稍一凝眉,吞吐内息,把内力悉数收回,衡叶眸中寒光一闪,陡然大喝一声,白战枫早知他有此一算,只是为拿到药丸,才拼着受这一掌。 体内轻轻的“噗”“噗”数声,经脉折断,白战枫知道自己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反应极快,一沾衡叶的掌力,已旋身跃开。 一缕血丝溢出嘴角,他淡淡一笑道:“道长好功夫,晚辈受教了。” 衡叶大笑,背后一众门人齐声欢呼,看向众人的目光也由原来的惊疑不定顿时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璇玑与玉致快步走到白战枫身边,玉致急道:“白大哥,你怎么样了?这伤重不重?” 白战枫笑了笑,摇摇头,璇玑没有出声,但颦蹙着的眉角里的都是担忧,他心里微微一颤。 那种,淡淡的喜悦。 纵其一生,他与她都不可能在一起。 他若放手,并非龙非离是皇帝,而是他知道,她爱那个男人。 她的脸覆在面纱之下,但她把行囊交给那人的时候,眉间绪色千百,都是她的不舍。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他怎样爱她,她便怎样爱那个人。 昨夜聊天,他看出她的不安,便告诉她,他以大哥的身份去替她求药。 其实,他存了私心,在他心里,他把她当做妻子来相待。 他一步跨前,微微躬身,道:“请道长赐药。” 生肌丸虽说功效甚奇,却也非什么增强功力,延年健寿之药,白战枫又是为皇帝求的药,虽与名剑山庄怨仇极深,但皇帝之意到底不可忤逆,惹怒了皇帝,后果难想,加之现在彩头已拿,倒不可做绝。只是,要他放药也没有如此容易。 衡叶挑眉一笑,道:“这丸药,是我断剑门一宝,想当日贫道从门中长老手上接过此药,也须行跪拜叩首之礼,白公子,你看——”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若要拿药,白战枫必须对他下跪叩首。 这却也是衡叶的黠滑之处,若白战枫应允便罢,若他不允,即使是皇帝,也不可对他诟病。他看白战枫武功厉害,气韵谈吐俱是不凡,是人中佼者,虽说为皇帝办事,但这屈~辱未必便肯受,故有此一说。 衡叶是一派宗师,谁想到此人度量竟如此狭窄,段玉桓与夏桑互视一眼,清风神色沉鹜不定看向白战枫。 玉致却已忍不住指着衡叶骂道:“牛鼻子老道,你刚才明明已经答应放药,现在怎出尔反尔?枉你还是一派掌门!我呸!” “贫道是答应赐药没错,也信守了承诺,只是这门中宝药,交接之法虔重也属得宜,小姑娘懂什么!” 衡叶话音一落,背后子弟立刻道:“掌门好意赐药,怎容你信口雌黄?” 一些人激动,纷纷站了出来,大声喝骂。 段玉桓向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会意,知他要去调兵,按住他的手臂,衡叶把话说在前头,确实已答应放药,若此刻以兵压,反落了皇帝强权欺压的口实。 夏桑蹙眉,正思量对策,却听得白战枫朗声道:“请道长把药拿出,在下这便叩取。” 璇玑早为白战枫受伤担心不安,这时听得他说话,吃了一惊,随众人的目光看去,却见白战枫神色不变,一袭白衣迎风而立,不卑不亢。他刚才虽对玉致摇头示意无事,但她知道,他必定受伤不轻,他如此相待,她已无法回报,又怎能再看他为她受辱? 衡叶却神色顿变,从怀中拿出一枚锦盒,目光微疑看向白战枫。 白战枫一掀衣摆,玉致低下头,不忍再看,五七知道白战枫心意已决,一直不敢说话,这时死死咬牙,眼眶却已湿了。 夏桑与段玉桓也微微侧过头。 清风紧握剑柄......他武功不浅,早已看出是白战枫相让衡叶,明明是他胜了,他却为了一枚药丸向对手下跪,这是对武者最大的屈~辱,为了年璇玑,他却甘愿如此,他们之间怎会仅仅是神交? 白衣微微扬起,断剑门的人放声大笑,喝喊道:“叩首!” 虽舍手中之药,但看到眼前男子受~辱,衡叶只觉满心愉悦,突听得一道清婉的声音笑道:“男儿膝下,只跪天地,父母,君长,你这老道是我大哥的哪一个?你只是他的手下败将,你跪他我尚嫌污~秽,他又怎能跪你?” 衡叶一听大怒,却见说话的正是那名一直披着面纱的紫衣女子。 ****** 山峦高峻,行走起来极费时,时间紧迫,龙非离与龙梓锦甚至没与山下的紫卫与禁军碰头,便径直领了随行的数名紫卫上了山。 两峰相对,另一侧便是断剑门,中间云雾缭绕,悬崖万丈。 龙梓锦笑道:“九哥,这里无法直走过去,需取道——” 他说着却猛然一顿,只见龙非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山峰,似乎对面的断剑门发生了什么大事! 章节目录 270心灰意冷() > 龙梓锦看去的时候,只见璇玑站在地上不动,白战枫衣摆一展,跪到衡叶面前。 两峰甚远,虽隐约可见对面情景,却无法听清话语,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身旁龙非离的脸色却倏地沉了。 龙梓锦明白龙非离所想,白战枫如此相待,璇玑会怎么想? 而此刻,龙非离偏偏不在她身边。 ***** 身上穴道被点,璇玑眼睁睁看着白战枫跪到地上,她不敢再看,紧紧闭上眼睛。 总记得白子虚的一句话,今生的债,今生清还。 可是,白战枫的情,她又该怎么还。 突然一声厉叫,她猛地睁开眼睛,瞳眸缝隙中,前方一名断剑门的弟子身躯缓缓倒下,一支箭穿胸而过。 接下来的情景,她不懂如何去形容,惊骇,凌乱,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山峦,无数箭簇从四周隐密的树丛里漫天射来。 身上一暖,却是白战枫把她搂进怀里,他凌空一跃,已从衡叶手上把锦盒夺过。 “叩首之礼白某已完成,药,我拿了。” ...... “杀了衡叶老道!” 林中无数身影在树椏丛中闪现,更密集的羽箭破空射来。 竟似是其他门派寻仇而来! 断剑门多名弟子中箭伏地,衡叶气急败坏地挥剑阻挡着流箭,领着弟子往大门退去,哪料大门不知何时竟被反锁上,留在原地只能等死,一干人只得边挡着箭雨边往前冲去。 另一边,十数名紫卫挡在璇玑与玉致前面,段玉桓与清风运剑击打着利箭。抬袖拂开凌空飞来的一箭,白战枫一凛,把璇玑交给五七,跃到空中,把数支箭抄在手中,凝目一看,心中暗道不好,道:“这箭铸造得极好,民间锻造之术绝无如此上乘,只怕并非普通的江湖仇杀,对方来意难料,夏总管,我护娘娘,你护公主,夺路离开此处,千万别贸然下山,到林间躲藏起来,段统领,你与清风设法杀下山,将兵士纠集上山,以焰火作讯,我们再出来。” 他轻声道来,却宛然有一股威严之势,各人迅速应允之余,便连清风也一颔首,紫卫立刻分作两组,各护在两名主子前面,挥剑往前破路而去。 “杀!” 呼啸之声大作,箭雨稍停,林影绰绰,竟有数百道身影手持刀剑朝众人砍杀而来。 ...... 龙梓锦发足往山下奔去,一路上,晃动在眼前的是龙非离残狠嗜血的眸。九哥已赶去救年妃与玉致,禁军就驻扎在山下,他必须尽快带兵上山救援。 ****** “少爷,你带娘娘先走,我在这里拦着。”林深处,五七一身衣裳尽皆浴血,身上已负伤不少,一柄利剑挥舞,杀红了眼。 此时,各人已全部分散,紫卫尽数战死,璇玑身边,便只有白战枫与五七。 白战枫分析得不错,说是杀衡叶而来,但实际上向断剑门追杀而去的人却极少!时间太巧合,寻断剑门的晦气不过是一道幌子! 上百名江湖短束打扮的人向三人逼近。 数百年前,大将军王一身武功叱咤天下,若白战枫没负伤在前,伤势厉害,莫说这百人,便是人数再多一倍,他又怎放在眼里?激斗奔走间,气血翻涌,他又把璇玑护在怀里,身上已中数箭。 五七自小便跟在白战枫身边,两人鲜少分开,情如手足,此时情势危急,他已抱了必死之心,白战枫又焉不知他心思?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璇玑一咬牙便待施展绝顶轻功离去,却始终无法迈出那一步。 五七眼眶一热,抡剑急舞,击退数名男子,厉声道:“少爷,快走!” 璇玑早已满眼泪水,一扯白战枫衣襟,哑声道:“大哥,你告诉我,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对不对?” “你不必瞒我,咱们分散逃跑,我们这边的追兵却是最多的!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把我交出去!若只有你和五七,以你们的轻功,必定能安全离开。”看着白战枫和五七身上的血伤,璇玑心似刀剜,张嘴尽是哽咽。 “旋弟。”白战枫眸光如虹,一挥手,连夺前面数人兵刃,把攻击到璇玑和五七身上的敌人狠狠掼摔出去,手中刀剑激射而出,又杀数人,却又同时身中数刀,一身白衣,湿润如滴。 五七心中大恸,手中长剑往地上一插,将全身劲道运到双掌,抵在白战枫背上,把白,年二人送出数丈远,笑道:“少爷,带她走!若有再生,五七再侍候你!” 一声低吼,紧贴的身躯,璇玑读懂白战枫此刻的痛苦,他抱着她往前杀去,她伏在他肩上,怔怔看着五七的方向,视线模糊里,是五七被数刀插刺进胸口。 “不要!五七!”她嘶声哭叫。 帝都街头的小小少年,烟霞镇白府的忠心奴仆,他的兄弟手足。 “年旋,请好好待我少爷。” 这是她耳畔他最后的声音,她只看见一片血红在刺痛的眼睛里尽开,似乎要把这片郁绿的林子也染红。 泪水竟也干涩了,不禁轻声而笑,龙非离,这时,你又在哪里? 章节目录 271心灰意冷() > 突然,身子被放下,璇玑一怔,这才看清两人已到了林子更深处,追兵已经全被摆脱,只余跃到两人前方的数个人。 那几人冷笑,步步逼近。 白战枫一笑,轻声道:“旋弟,待会我与他们缠斗,你便趁机跑,这一带林木茂密,山石岩洞极多,你躲到里面去,待看到段统领的讯号,才好出来。” 他抱着她奔跑的这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却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伤,身上多枚箭簇甚至还没拔去,红艳湿尽白衣,第二次,看到有人这样站在她面前,可是,这个人不应该这样,他没有这个责任。 含泪一笑,璇玑摇头,“不,大哥,我等你。如果你无法支持下去,我便在这里陪你,我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会去。” 白战枫猛然一震,她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确是已无法支撑,也抱了与这几个人同归于尽的想法,来换她安全离去。 她却要与他同生共死吗? 璇玑也不打话,退到后面,一袭紫衣在山涧微风中轻轻飘动,含笑凝着他。 几乎已无法站稳的身躯,在这一眼后,在握紧手中长剑后,慢慢直立起来,傲然看向前方的敌人。 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突然拂成一副画面。 同样的云雾腾蔚,放眼看去,无数兵士威严矗立,看不到边际。 兵士前方,是一方高台,一名男子银盔铖亮,他模样俊美,眉间却气势赫赫,那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 突然,他的眸光轻轻递到兵士后方。那里紫影轻闪。 他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只是如常召兵士上台,自己亲自教习。 男子没有再看的紫色身影,白战枫却看到了。 士兵后方,一名挽着垂髫双髻的紫衣女子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兽,躲在柱后,低声细语。 说是小兽,那只东西其实已不小,身躯已有了女子的一半大小,那女子却仍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它模样甚憨,一双眸子却精光湛露,盯着前方台上灵活跃动的身影。 “阿雪,看到没有?那就是战神,很帅对不对?你把功夫练好了,就能像他那样威风了。” “有一天,紫苏的阿雪也是战神!” “其实,姐姐也不要你做战神,只是,你有了修为,其他的坏狼就不能欺负你了。这天地很大,你可以四处遨游,不再受拘束。过阵子姐姐就要到西海去,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姐姐不能带你去,若教人发现了,你便要被逮回人界。” 正凝神看台上拼斗的小兽突然回眸看了女子一眼,低低叫了几声,模样委屈,垂下头。 女子哑然失笑,低头亲亲它的皮毛,道:“阿雪不用害怕,谁敢动你,姐姐便和他拼命。你真是个小气鬼,这样怎么当战神呢?姐姐要去西海见一个人,嗯,那个人啊,姐姐很喜欢很喜欢的,就像喜欢阿雪一样,咱们说好的,我不能爽约,若我爽约了,他就会以为我只爱我父皇。他,其实你也是见过的,只是那时你受了火刑,身子弱,一直呼呼大睡......若不是他出手,姐姐也不能带你回来,姐姐打不过狼王,那人很厉害,几下子就把整个狼族都弄得人仰马翻......” “他说很讨厌我缠着他,讨厌我叫他耗子,但他帮我救了你,他其实一直跟在我后面吧?不然怎会把咱们都及时救下呢?听说,他有个身子很弱的红颜知己,他一直待她很好,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预感,我会赴约,不会赴约的是......他......” 她说着突然顿住,怔怔望着一处,笑了笑。 小兽深深望着她微微扬开的嘴角,又葛然看向台上那名俊秀的男人的侧脸,他在看她......而她出神地凝视着西北的方向...... ******* 在白战枫倒下的一瞬,那双微笑着又悲伤的眸子宛然与眼前女子的眸子重叠,他吃惊地看到她伏到他身上,他明明已把所有人杀掉! 眼梢余光是背后不知何时来到的三名挽弓射箭的男子,箭劲射而出,那几名男子似乎也想不到这名紫衣女子会舍身相救,这次捕杀行动,上面已经说明,这名女子只能活捉,不可乱动,只是箭已射出,三人大吃一惊...... 白战枫大惊,他的精神却已几乎涣散而去,璇玑又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他竟无力阻止。 “紫苏,不要!”痛苦嘶破喉咙而出。 璇玑却轻轻一笑,“大哥,咱们死在一起吧。” 她说着不由自主望向西北方,那是帝都的方向,闭上眼睛,泪水却缓缓沿着脸颊流下。 余府,现在.......每次每次,那个人总在她不在的地方。 腹下一疼,再次哭着却笑出声来。 惊颤,害怕,颤抖着等待更强遽的痛苦袭来,一阵凉意却突然在身上拂过,她吃了一惊,却见一道雪白的身影挡在她与白战枫的前方,那人微微侧过头,深深凝上她的眼睛。 章节目录 272心灰意冷() > “怎么会是你?我想起来了,储秀殿手机出现那晚,在我床前出现的就是你。可是,古玩店里,你的头发明明是白色的,那晚却成了黑色,现在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模样?” 璇玑大惊之下,又苦笑摇头,“追追找到你了是吗?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来看一看我?能不能救救他,救救他......” 她说着指了指白战枫,情绪激荡下,只觉腹下剧疼传来,声音尚含在口中,眼睛已合上昏厥过去。 “带她走。”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突然伸手拂上白战枫的眉额,淡淡道。 几乎已陷入昏迷的白战枫仅靠一股意志撑着,一双眼睛已微微阖上,这时却只觉额间一凉,身子虽仍伤重,神智却清醒过来。 他微微皱眉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三名男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林间枝叶簇动,追兵又至;眼前男子白衣胜雪,一头青丝披散在肩背,说是青丝,却黑白参半,颜色灰败。 与黯然的发色相比,他的一双眸子却是炯亮之极,只是,那眸子竟是一片湛蓝。 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轻轻一拂,却仿如灵药。他听得璇玑与他交谈,两人竟似旧识? “还不快走?”蓝眸男子轻声斥道。 白战枫颔首,一看璇玑身下,猛然一震,把她抱进怀中,道:“谢谢相救,他日再逢再酬大恩,请问公子——” “你不必谢我!我是谁你也无须知道,赶快带她离去!”蓝眸男子望向前方,冷冷打断了他。 白战枫也不再打话,抱起璇玑立刻施展轻功离去。 蓝眸男子突然返身,盯着白战枫消失的背影,轻轻躬身一揖下去,嘴角却慢慢弥了一丝苦笑开来。 也难为她去记挂他的一头发色。也许,不管再有多少次轮回,她的性子也不会变,那是龙王龙昊,雪狼王阿雪还有战神都爱的性子。 也是他想爱,却永远没有资格去爱的性子。 轮回?又怎还会有轮回?若这一生也得不到圆满孤寂死去,她便将灰飞烟灭,消散在这个天地间。 看着她苦痛,有多少次他想不顾一切带她离去,可是他不能。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说,古玩店里,他的的头发是白色的?古玩店?什么古玩店?追追又是谁?那会是将来之事吗? 他微微蹙眉,她的无意之语,却正是他的劫难。 觉醒的力量太大,他已几乎无法承受,天地万物有它的法则,他是这天地里最古怪的存在,也有着自己的使命,可当看到她的生命受到威胁,又有了契机,他还是出来了。 他一旦染上杀戮,便会折福减寿。发色的深浅正好代表他的生命长短。 储秀殿里,他最初觉醒的时候,他去看她,头发还是黑色的;可是后来他为她动过一次杀戮,杀了两个人,用一样东西引开一个人,他的头发便变成现在这个颜色。 若他的头发全部变成白色,那便是他永远消失的时刻。 他不得不杀人,只有那样东西,才能引开那个人,也许,不该说那个人,因为和他一样,那人有一部分已经觉醒,是个半神。 因为一个人的制肘,让那个人不能过多地涉入紫苏的生活中,若制肘他的人一旦死去,整个神格回到他身上,后果便不堪设想。 除去他,另外两个极危险的神也在觉醒当中。 这三个神,无论是哪一个,都会毁了今生的紫苏。偏偏最能保护的紫苏的两个神,还没有把再生前的事情记起。 其中,那个紫苏最心念的男子,还在轮回着前生的宿命,不断伤害着她。其实,只要他能看清自己的心觉醒过来,千年前,作为这天地间唯一一名有能力毁天灭地,逼迫天帝退位让一切沉睡又再生的神祗,又有谁能与他抗衡? 拈了一撮头发在眼前端详,蓝色的眼眸变得慵懒又冷漠。 数十名男子脸露凶狠冲了过来,他傲然一笑,一跃而起,只听得数声恐慌的叫喊,这苍莽的深林中,刚才的白衣男子哪里还复存在? 巨大的山石中,一只通体雪白的戾兽,冷冷看着它前面的猎物。 ****** 眼睛上的冰凉,击得眼皮又痛又痒,璇玑缓缓睁开眼睛来。 腹下疼痛如撕,她顾不得理会,只是虚弱地叫道:“大哥,蓝眸——” 突然,她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只见白战枫满身鲜血倒卧在她旁边。 她环了一眼四周,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石洞里,一些水滴沿着头顶的钟乳,滴打在身上。外面水声淅沥传来,似乎在下雨。 她吃力地板过白战枫的身子,只见他脸色苍白灰败,一张嘴唇已全然没有了血色,手上犹自紧紧握着一个小瓷瓶,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里,有一些白色药末。 大哥真是个傻瓜,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不忘先救她。 她大喜,知道这是救命的金创药,把药瓶从男子手里掰开,一处一处,倒在他的伤口上。 弄完这些,她颤抖着拿起他的剑来.......他身上的箭头要取出来! 章节目录 273心灰意冷() > 璇玑的眼睛快要阖上,可是她不敢睡去,白战枫的情况太不稳,昏睡着,她伸袖子揩揩眼泪,外面下雨,看不到焰火。 满手鲜血,地上的箭头她不敢去数,她从来没做过这些,用剑剜开他的肉,她很害怕,他是个坚强的男子,却好几次被她弄得闷哼出声来。 她知道,她拙劣的动作带给他的痛苦有多大,可是她别无它法!这些尖锐的东西不能留在他的身体里。 从进来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已近黄昏了吧,她不敢贸然出去,可是他的伤势......她真的很害怕。 但现在做的只能......等! 他们会没事的!禁军人数众多,一旦上了山,必可退敌,找不着她,他们会搜山。 “大哥,我们会没事的!你要支持下去。”她看着白战枫,喃喃道,也不知道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他唇色极白,脸色却潮红,额上汗水一层叠一层,她拿袖子轻轻给他擦拭,他无意识地握上她的手,低低道:“旋弟,五七......” 璇玑怔然,想起五七,又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去想,那样的情况,五七怎么可能存活? 五七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啊!可是他因为救他们死了。 五七更是他的兄弟,她又该拿什么去还给他! 那是性命,她赔不起,还不来。 五七说,好好待他的少爷。 白战枫却几乎为她而死。 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凝着手心的小木梳,她小声哭了出来。 “好冷.......” 璇玑一惊,把小梳子收回怀里,微微用力挣开他握着的手,另一手去探他的额,又帮他把身上的衣服拢紧一点。 他的额触手烫煨似火热,他在发烧,怪不得说冷。 这时也顾不了许多,一扯腰带,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开披到他身上。 没有用,他还是浑身打颤,痛苦地蜷成一团。 她又慌又乱,突然想起他们才常用的火石,伸手到他的衣服里去找。 有了!她一喜,使劲交错摩擦着,却没有半丝火苗透出,火石早被他身上的血水都醮湿了,再说,这洞里也没有可以用来燃烧的东西。 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她又哭又笑,把火石掷到地上,想了想,一咬牙,脱去中衣,走到洞口,把衣服递出,沾了雨水,又赶紧跑回他身边,把他的衣服稍稍打开,帮他擦拭身子降温。 如此几个来回,腹痛如注,拿起腰带把腹部紧紧裹住,又把白战枫小心翼翼抱进怀里。 他的身子还是很热,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干涸的唇上也烧起了小泡,这样的高烧她也试过。 “怎么办?”她喃喃道,把他抱得更紧一些。 没有用。他的声音还是低低浅浅传来,模糊不清,却声声打在她心上。 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情景很好笑很狗血,现在她却只能这样做。 凝了他半晌,把他轻轻放下,她含泪慢慢褪掉身上所有的衣服...... ****** “嫂嫂......” 嘈杂凌乱又焦急的脚步声,混杂着惊恐的声音,璇玑微微蹙眉,慢慢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哦,这这算什么? 哭没有眼泪,璇玑只想笑。 她等了许久的人终于来了。 只是,她又该怎么去描绘眼前一幅精彩的情景? 浮世绘,这人世间最精致的表情。 外面声音繁复,想来不少禁军便在这山洞之外。 段玉桓与数个紫卫站在最外面,紫卫全数低下头,段玉桓紧锁眉心,脸上的神色叫做——震惊之极。 玉致站在夏桑身边,怔怔看着她与白战枫,苍白了小脸,满眼的不可置信。夏桑微微偏过头。 龙梓锦与清风一左一右站在那人两侧,眼底眉宇的是阴霾?愤怒?震惊,还是其他? 她不懂,也不想去弄懂。 她没有去看那人的表情,只略略低头看了看自己与白战枫。 白战枫还昏迷不醒,她身上拥着他的外袍,里面除去贴身褒裤,再无寸缕,一大片肩背裸~露着。 终于,她把男子的外袍披裹住身子,咬牙站了起来。 慢慢对上那人的眼睛。 所有人里,只有他与龙梓锦还一身白衣如雪,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当然,无人像地上沉睡的男子伤重,因为几乎所有的追兵都向他们追杀过来。 他与他的兄弟护着她走到这里。 她看过那人动怒的样子,因为她惹怒的次数不在少数,却终于第一次看到他狂怒到极点的样子,他粗重的呼息甚至清晰可闻。 嗯,那双狭长漂亮的凤眸里,是腥红,是猛烈的暗和火,流光艳如火中凤凰,满满漾着......杀意。 他想杀了她与白战枫。 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淡淡一笑,欠身一福,道:“皇上吉祥。” 垂在衣侧的双手,紧握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扬起手掌,璇玑不躲不闪,一声轻笑,迎了上去。 章节目录 274把它还你 > 闭上眼睛,那巴掌却久久没有落到脸上,璇玑睁开眼睛,龙非离紧紧盯着她,玄黑的眸里寒冽一片,嘴角的微微别起的笑亦冷到极点,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着。 “怎么不打?”璇玑一声冷笑,环了所有人一眼,“他重伤高烧,我给他取暖,信与不信,随便你们!” 清风眉眼一挑,眸中愤怒熊烈如火,倏地拔出剑来,直直指向白战,冷冷道:“你骗谁?” 龙非离眸光一斜,重重从地上的白战枫身上扫过,猛然攫上璇玑的颈脖,怒极冷笑,“取暖?年璇玑,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样的话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好笑吗?你是朕的妃子,怎会愚蠢到去替一个男子取暖?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朕可没有忘记,你本来便要与他拜堂成亲!” 是,帝妃的身份不比其他,比天下女人都更应懂得忌讳二字!他的意思她明白,若她与白战枫之间是清白的,她根本便不会替他取暖! 璇玑浑身冰冷发颤,原来他一直不信她! 白战枫的伤,明明他亲眼所见! 他可以回去看如意,她却不可以去救一个差点为她死去的男人的性命! 她的脸被人千刀万剜,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给过她一句安慰,便快马加鞭赶回去看他心爱的女人。 她依旧跟自己说,不要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她果然傻。 她把心给他,他便一次次扔到地上践踏。 眼眶一点点湿了,她冷冷凝着他,一字一顿反问,“龙非离,是不是因为每次我都可以为你为你身边的人轻易去死,你便觉得我年璇玑下~贱到可以任你一次次这样对待?” 她笑着眸光轻轻斜到清风身上,清风浑身一震,长剑“啷当”一声跌到地上。 她眸里的灰败,仿佛谁瞬间从她身上抽走了所有生气,身子微微前倾,握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松开,一丝慌乱便这样从满腔的狂怒和愤恨里剥离而出。 从窒息里松解出来,璇玑已满脸涨红,她依旧轻轻地笑,逼视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不是说我是泼妇吗?即使如意姑姑对我有恩,我就愿意去救她吗?” “我的命便真的这样不值钱?我也是人,我只是个女人,我也会害怕,我肯为温如意去死,不过是我年璇玑舍不得你龙非离的一只手臂!” “我救你的弟弟,你的师弟,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你龙非离最亲的人!” “他们为我做过什么?白战枫又为我做过什么?我只知道,五七死了,他也快死了!” 对自己说不要流泪,泪水还是成串从眼眶里滴掉下,璇玑紧抓着裹在身上的袍子......在他们的眼睛里,她一定很狼狈吧。 无所谓,真的再无所谓! “嫂嫂,你别这样,我害怕。”玉致突然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眼圈通红,哽咽道:“他们不信,玉致信!我信,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苦,你别这样......” 龙梓锦看了璇玑一眼,她脸色苍白,云鬓散乱,突然想,与她相比,如意总是整整齐齐,端庄秀气,而这个叫年璇玑的女人却每次都把自己狼狈不堪,伤痕累累。 鼻子竟微微一涩。 夏桑突然走到龙非离面前跪下,毅然出声道:“皇上,奴才也相信年妃娘娘绝不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此次不过是形势所逼。” 除去清风怔怔盯着地上,龙梓锦与段玉桓也缓缓跪下。 其实,无须谁再去说什么,龙非离面上冷漠如初,心中已疼痛恸苦之极。 她一句“不过是我年璇玑舍不得你龙非离的一只手臂”,便像一柄利刃刺进他的心。 甚至随她跃下悬崖那一刻,他并没有去仔细思虑这个。 他所在的位置,敌人明暗,多不胜数,但甘愿为他卖命的人也不少。 也许,确实如她说,因为她每次都可以毫不犹豫为他生死,他便认为理所当然。 可是,为了他的一只手臂,把自己的性命也毫不迟疑陪上,除了她,又还有哪个女人? 其实,看到她与白战枫衣衫不整拥睡在一起,最开始,直砸进心里的感觉,并非,她与他是否有染,白战枫受了极重的伤,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这般狂乱愤怒,甚至想狠狠打她,不过是他的心魔,他害怕......她已变心。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一回,他对她的亏欠有多重。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而偏偏有一个男人肯为她舍命。 所有的伪装统统粉碎,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的眉眼里的眼泪和决绝,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把外袍脱下披到她身上,“跟朕回去。” 她却似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看着他,笑道:“皇上现在相信臣妾了么?” “臣妾还有一样证据,也许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皇上想看看么?” 她越发冷漠的语气,他的心房猛地收紧,她却按住他的手伸进袍子里面。他的心倏然往下一沉,掌心摊开处,满手鲜红。 三个人射出的箭,蓝眸男子替她接下两箭。 “我中了一箭,我替白战枫把所有箭头弄出来,自己却怕死得很,只敢斩断箭身,箭头一直留在我的身子里,不敢去拔,他现在是个半死人,动不了我,我这个情况,你大约不会认为是我强了他吧?” 她冷冷说着,一直紧扣在手心的东西狠狠扔到地上,“还给你,把它给你最爱的女人!你我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章节目录 275谁会更痛 > 孤凋零零躺在地上的是一枚梳子,木色鲜红......是大片血迹。 没有人知道这枚梳子的来历,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它,皇帝第一次对如意说了重话,在白府,皇帝被年妃刺了一剑,却小心翼翼把这东西递给她。 这时,所有人都湮没了声息,神识紧绷悄悄去打量这对帝妃。 龙非离没有忘记,重伤时他送她梳子时,她嘴角微微簪出的笑靥,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丝浅笑,也能绚丽至此。 他甚至想,若有前生,她该是一株花灵。 她以为他把梳子送了给如意,曾为这梳子如此悲伤,在松风镇别院石桌上刻下的词,他只看了一遍,却一字不漏记下,她被捉走,他满心悲恸却也满腔傲气和窃喜,因为她爱他如此。 跃崖一瞬,她有多么毫不迟疑,这时她侧立挺直的身影,眉眼里的颜色便有多么的决绝。不同于以往哪一次的争吵,这一回,他有种感觉,她确实已经不在乎了。 她要离开他吗? 他弯腰拾起梳子,手颤抖得厉害。 比刚才打还是不打,颤抖得更厉害。 一直以来,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内,她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有很多东西从脑里涌了出来,却在一瞬化为一个想法。 他不能让她离开他,她是他的! 开始,是一道声音在淡淡陈说,便像他在朝堂上笑看朝臣百态时的轻淡,很快,又像很多人同时挤进他的脑里,无数道声音在叫嚣。 他走到她面前,抓握住她的手,把梳子放进她的掌中,咬牙道:“你要怎么怄气都可以,但这个,你不能丢。” “龙非离。” 她突然淡淡唤了他一声。 便是一声,他也喜悦起来,握紧她的手。 “我只问你一句,这玩意儿是不是给我的?” 龙非离心里微微一沉,仍一颔首,想了想,又道:“只给你的。” 他说着,眼睛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 “真的么?”她笑了笑,问。 “君无戏。” “东西给我,你却握得那么紧,我还以为你想拿回送给别人呢。” 龙非离一怔,虽只分别一天,但他已经疯狂的在想她,现在他更只想把她带到只有他与她的地方,眸光掠过两人交握的手,终于还是慢慢放手,只要她肯把这梳子收回去...... 璇玑把梳子抄在手里,端详了一下,淡淡道:“知道这些血是怎么来的吗?是白战枫的血,我当时很害怕......你回去找她,我不怪你,我把梳子拿出来看,我一直在想,你一定会回来的,你们会搜山,只要你来到,我就不用害怕了。果然,你来到,我就不害怕了,因为你一上来,就想把我杀掉。” “你没有问我一句我有没有受伤,一句也没有,你只想把我杀掉。” 平放的手,慢慢伸直,梳子在手里飞快地掉到地上。 “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我不想要,便把它丢了。” 这时,凝量着两人的众人全部低下头。 梳子,必定是皇帝送给年妃的,璇玑这样做,没有人敢想象龙非离会怎么样。 龙非离一声不响把梳子捡起,缓缓放回怀中,大步跨前到璇玑面前,一把抱起她。 璇玑却也不挣扎,轻声道:“嗯,正好我也支撑不住了,你大可以用我娘,凤鹫宫的人来强逼我做些不愿意的事情,但你看我会不会再受你威胁?” “龙非离,若白战枫,我娘,还有我凤鹫宫里的人出了什么事,你记住,那等于你亲手逼死我!我给他们陪葬便是,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 她以为她会挣扎,她却没有,但一番话却要把他逼疯,胸膛猛烈起伏,龙非离紧捏着璇玑的肩,她蹙了蹙眉,握着他的手,重重按到自己腹下...... 她低叫出声来,额上汗水淋漓,却依旧笑道:“如果你想我痛,这里会更痛!很痛!” 满手濡~湿,看着她惨白的容颜,龙非离大怒,咬紧牙,她明知道她疼,他更甚!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他! 她却搂着他的脖子,慢慢垂下头。 她就这样不声不响撑了这许久,她眼睛闭上的时候,那么眷恋的看向地上的白战枫,龙非离又疼又怒,却不敢再耽搁,冷冷吩咐夏桑把白战枫带走。 众人哪敢再说什么,夏桑赶紧应了。 玉致揩泪走向白战枫,毫不避嫌吃力地把白战枫抱起来,夏桑淡淡看在眼里,轻声道:“公主,奴才帮你。” 玉致点点头,随即又微微一怔,“夏桑,你叫我什么?” 夏桑一笑,没说什么,段玉桓过来,两人扶着白战枫走了出去,清风看了龙非离怀中的璇玑一眼,低下头。 玉致苦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们这些人中,有些人变了。 特别是......嫂嫂,若按她往常的性子,她不会如此轻易跟九哥走。 现在她虽然并没有反抗,但她的心,却已经死了。 九哥他到底又知不知道呢?虽然,他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章节目录 276回宫好处 > “这是哪里?”微微睁开眼睛,璇玑看向旁边的玉致。 玉致赶紧扶璇玑坐起,低声欢呼,“谢天谢地,嫂嫂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九哥就要变老虎啦!刚才已经在外面闹脾气了!这是松风镇的别院,九哥担心你的伤势,想让你将养一二天再赶路。” 璇玑却打断了她,“玉致,大哥呢?” 玉致一怔,慢慢站了起来,背过身去。 “他怎样了?” 玉致听得璇玑话里的颤抖,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把璇玑按回去。 “他没有事,你睡了两天,他......已经走了。”玉致眼圈一红,低声道:“五七的尸首已经找到,他说要带五七回家安葬。” 虽知五七难免于难,但听到玉致亲口证实,璇玑还是心恸难平,把头埋到膝上,低声啜泣起来。 玉致抱着她,也小声哭起来,哽咽道:“嫂嫂,白大哥的伤还很重,他却这样抱着五七的尸体回去了......我知道他痛苦难过,我......” 璇玑重重闭上眼睛,笑了笑,道:“他回去了也好,我总是带给他祸难,回去就好......” 玉致一怔,道:“嫂嫂你说什么?你以为他走了不回来了吗?他让玉致告诉你,他处理完五七的后事就回来。” 璇玑惊愣,“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玉致轻声道:“白大哥真聪明,他似乎早料到你会这样问,他让玉致告诉你,其他的不说,一旦两国开战,那是他的责任和承诺。” “大哥......”璇玑目光散落在被子上,怔怔出神。 玉致轻咬下唇,侧过头苦苦一笑,自己何尝也不是变了? 现在的想法真的很疯狂。 一边是她的九哥,一边是白大哥。 她想嫂嫂与九哥在一起,却又想嫂嫂与白大哥......这样嫂嫂不用那么苦,白大哥也开心,可是,她自己对白大哥又...... 她不妒恨嫂嫂,但很多时候却悄悄想,如果自己是嫂嫂那该多好,因为白大哥有深爱着。 擦了擦眼泪,玉致道:“嫂嫂,我去拿药汤来给你。” “丫头,谢谢。” 玉致走得几步,忍不住回头,欲~又止地望着璇玑,“你为什么愿意跟九哥回宫?” 璇玑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认为他会放我走么?” 玉致摇摇头,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玉致,当初我想离开他的时候,其实我离不开;现在我跟他回去,但我的心已不在帝都,如果我还爱他,无论我到哪儿去,都不会自由,若我不再爱他,我在哪里又有什么要紧?” ****** 玉致出得去,吃了一惊,这......人怎么都还在花园里,她记得她进去前,他们便在。后来她在房里陪了嫂嫂很久,甚至还趴在床~榻睡了一觉,嫂嫂才醒过来,怎么九哥他们还在? “她怎样了?是不是醒过来了?大夫说她是时候该醒了。”龙非离本背着她,低声和段玉桓交待着什么,看到玉致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玉致皱眉,道:“九哥,你自己惦着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大夫给嫂嫂弄了箭头出来,就在这里站站站,晚上也不进去陪她睡觉。” 龙非离微微沉了脸色。 玉致有点害怕,吐吐舌,道:“我去拿药给嫂嫂喝。” “站住。”龙非离斥止她。 玉致咬咬唇,不敢造次,内里腹诽。 夏桑苦笑,皇上怎会不想进去?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又有多少次看到过他这样烦躁的神色,屈指可数,可是自从年妃进了宫...... 年妃昏迷前的神色谁都看到了,皇上心里痛苦,怕看到年妃脸上的冷漠,宁愿不去看她,却又怎样也舍不下,晚上也不到其他房里寝息,生生在这里守了两夜。 龙梓锦看了龙非离一眼,心里暗骂玉致这时还去惹龙非离,脸上赶紧抹了丝笑,道:“玉致,娘娘醒来说了什么?你九哥不在,怕是有怨吧?” 玉致呆了呆,“没有啊,她就问了白大哥,由始至终都没提过九哥,是我问她,她才说了几句。” 除去龙非离变了脸色,其他几人甚至清风都愣住,夏桑咬牙切齿,把玉致拉到一旁,骂道:“龙玉致,你是猪头吗?” 玉致嘿嘿一笑,抱着夏桑的手臂晃了晃,“夏桑夏桑,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叫我。” 夏桑瞥了眼玉致的细白的小手,淡淡道:“你喜欢我叫你猪头?” “叫我玉致,”玉致急了,一跺脚,哼了一声,却瞥到龙梓锦与段玉桓连连使来的眼色。 她意识到什么,吓了一跳,慢慢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袖手而立,冷冷道:“她说了朕什么?” 玉致暗暗叫苦,嫂嫂说的那几句话,她怎么敢跟九哥说啊?巴巴地看向夏桑,夏桑却摊摊手,恨铁不成钢。 玉致慢慢退到柱子后,把璇玑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末了,把她最后说的一句也附上,“嫂嫂说,除了会看到你以外,回宫其实也不错,好吃好住,每月还有零花......啊,终于说完了,我跑了,去端药。” 众人目瞪口呆,龙梓锦与夏桑互视一眼,都傻眼了,这丫头有必要这么诚实吗? 章节目录 277皇后封号() > 砰的一声,龙非离已经摔门而进。 段玉桓道:“公主这话也不无道理。” “也是,”龙梓锦笑道:“最起码九哥是进去了。” ****** 龙非离进去的时候,璇玑正准备走出去,她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你要去哪里?”他捏上她的肩沉声道,守在外面的两个夜晚,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有些不必去想,有些则想了很久。 夏桑说,皇上,你哄哄娘娘吧。 哄? 他听到这个字,竟一愣。 对于宫中的女人,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即使,她们与他有着甚重的利益关系。 包括如意。 他甚至问了夏桑一句,要怎么哄。 夏桑当场也愣住了,神色里是对他的问话的不敢置信。 他一想,顿觉愠怒。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虽捏着她的肩,心里却突地一疼,看她行色竟似极匆,又微微生出丝怒意。 她没有她表面那般洒脱,却也并不想看到他。断剑门里发生的事,她已经不再抱与他一起的想法。瞥了他一眼,璇玑想了想,还是笑了笑,道:“我正想找你。” 她笑里的迟疑龙非离怎会没看出来?她却说她找他,加深的怒气又突然消散,“你找朕?” “嗯,我想去白府,得告诉你一声。” 本来的喜悦一下肃清,她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找他?龙非离一声冷笑,把璇玑横抱起,扔回床上。 璇玑皱眉,男人却也坐了上来,把她锁进怀里,戾声道:“你哪里也别想去!朕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璇玑抚抚脑袋,正想说话,门却“吱”的一声开了,玉致的脑袋探了进来,“嫂嫂,药和粥来了......啊,九哥在?” 她看到两人都在床~上,脸上一红,端着碗子,正不知道是进是退,龙非离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从她手上拿过托盘。 玉致吐吐舌,砰的一声,门已关上。 可怜的玉致......璇玑看着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龙非离看她笑靥明丽,满腔的怒意突然发作不得,站在原处,紧紧看着她。 直到她从床上爬起来,走了过来,要来接他手上的东西,龙非离才拉回神识,微微清咳一声,他竟就这样痴痴看着她。 “龙非离,你能不能让我吃饱肚子才继续生气?你不会打算饿我饭吧?”璇玑耸耸肩。 龙非离皱了皱眉,把盘子放到桌上。 璇玑慢慢喝起粥来,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龙非离看了她一眼,淡声道:“笑什么?” “啧啧,”璇玑哈哈一笑,继续专心喝粥,“不告诉你。” “你!”龙非离一怔,看得她吃得津津有味,话一时凝住,竟气骂不得。 璇玑把喝了小碗粥,鼻子皱皱嗅了嗅眼前黑稠的药汁,道:“现在咱们继续。” 龙非离眸光一闪,把药碗推到她面前,“干脆把药喝完再说。” “别,说完再喝。”璇玑盯上男人的眼睛,笑道:“我要去白府。” “不能!”龙非离眉目骤寒,冷笑道:“你不是说与白战枫之间清白无染吗?” 璇玑微微一笑,“好笑!我去白府,便一定要是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清白才能去吗?我们要有什么纠葛,我在白府数晚,又与他在石洞半天,早便纠了葛了。” “五七死了,我想去看看白战枫,我过去白府一趟再随你回宫。” “年璇玑!” 她眸里不驯的目光,她说起白战枫时微微颦蹙起的眉,声音里的忧虑和紧张,龙非离怒极,猛然站起,双手紧紧按扣在桌上。 “他身边便无人了?要你去看他?朕说,你哪里也不准去!“ 相较于他的怒气,璇玑反无丝毫激动,只是站起静静看着他,“为什么你可以回去看如意姑姑,我不能去看他?” 耳畔是瓷碗坠地的声音清脆寒咧,手上被溅上三两点暖热,璇玑也不动,任男人把所有的东西在她面前摔碎,轻轻一笑。 凤眸里尽是阗暗,她的笑,让他想毁了她,侧身把璇玑抱起,龙非离声音沉哑冷酷,“朕能做的不代表你能做!” “而你要我做的我就必须服从对不对?”璇玑一笑,突然伸手勾住龙非离的脖颈,“例如你现在想我服侍你?” 她有意激怒他!龙非离眸光微沉,收住往床~榻迈去的步子,坐到椅上,把她圈禁在怀里。 “想知道我刚才笑什么吗?”璇玑也不挣扎,望着地上的残羹碎片幽幽道:“喝粥前我在笑,是因为我在想如果我再提去白府的事,你一定会很生气,你生气,就会摔东西,我还没吃东西呢,你摔了我就得饿肚子了,后来啊,我不想喝这药,就惹你生气,让你把药碗都摔了......” 他早已看出她不想喝药,最终却轻易被她挑起怒气,只是她做这么多,仅仅是为了不喝这碗药?平日算度谋量,这时他却猜不透她的心。 章节目录 278皇后封号() > “五七死了,我心里难受,也只能这样找点乐子纾解一下了,我是要到白府去,只是想去拜祭一下五七,我没打算自己一个过去,当然,若你没有空或是不想去,可以派你任何一个亲信跟我过去。” “他死了,也许在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我却真真正正明白我不杀伯仁那句话的意思。”璇玑笑了笑,泪水却已掉下来。 “朕陪你去,你要去哪儿朕都陪你去......” 她听到他的声音散落在她耳边,然后,落在她脸上的便是他温热的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趴在他身上悲恸地低低地哭着,他的唇便跟着她的泪水周移。 哭过这一场之后又是什么?不是像孩子受了委屈,每次闹完脾气哭过就能欢欢快快重来。 有些东西永远不能再重来,譬如时间,生命,心,还有选择。 “龙非离,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总有预感你会再杀我一次吗?我想,若有一天,你需在我和她之间再作一回选择,你还是会选她。” 璇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话就这样滑出了唇角,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直直望着地面。 也许是委屈,也许确是一种预感,她脑里空白一片,却冷静又漠然地说出这些话来,嘴角抿起丝笑。 笑出来,泪水又啪嗒的掉得凶急,她赶紧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唇猛然被衔住,他的唇连着他的气息急迫地印到她唇上。 他挑出她的舌,逼迫她与他交缠,他加锢在她腰上他的双臂,劲道大得让她快窒息。 他似乎逼切地要向她证明些什么...... 她静静地承受着,不回应也不反抗......直到他粗重了的喘息埋在她的颈脖。 她的下颌被他的大掌紧紧捏住,他眸里的炽艳,偾张的气息,击打在她的脸上,唇瓣。 “不会!若有再次,不管是谁,朕都不会再丢下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再也不分开。” 若换作往日,璇玑想,她确实会很高兴,反正她便是这样,一次次心败,又一次次告诉自己可以重来,也不知道骗自己还是骗谁,所以到最后清醒的时候,便痛得想死去。 “嗯。”她漠漠地应着,听着权当高兴也好,反正她不会再去相信。 他却似乎急了,又疯狂地吻上她,身上一凉,那刺耳的声音......她的衣服甚至被他撕开,他分开了她的双腿,让她跨坐在他腰上,一丝热流在小腹窜过,可悲的生理反应,因为他灼热的昂扬正抵在她最私~密的地方。 她凝上他的眼睛,那种感觉确实越来越强烈,他在向她证明着什么。 只是,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再说,也与她无关。 她略带疲倦地闭上眼眸,伏在他肩上道:“我的伤口还痛,不知道会不会裂开,如果你确实想做,别这么用力,还有,别弄在里面。” “我们在林子那回......你就在我里面......希望不会有什么纰漏,毕竟过了几天,吃药什么的也晚了吧。” 突然,肩膀一阵疼痛传来,她的骨骼快要被他捏碎,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俊美的脸变得暴戾残狠,“你不想要朕的孩子?” “不是我不想要,是你不准!”璇玑苦笑,“我们的孩子是怎样死掉的,你难道忘记了吗?” “若我没有猜错,你只要她为你生的孩子吧。” 慢慢把头靠到他宽阔结实的肩膀上,璇玑低声道,“现在确实是不想要了,要不起也要不来。我很累,如果你现在不想做了,我想睡......” 她的话没能说完,已被他重重封缄住嘴唇,他似乎要把她往死里整才甘心,她的舌尖被他吮咬出血,身子迅速被他抱起,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掷落在被褥上,他沉重的身躯跨坐到她身上,下颌被他死死捏紧,她突然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她想,那会像个凶厉的鬼。 耳珠被他噬咬着,他的声音狠辣,“年璇玑,除去一个妃位和一个孩子,温如意只是温如意!你想离开朕?朕现在就告诉你,你休想!即使朕崩去,朕的坟墓里也有你年璇玑的一个位置!你不想要孩子?朕便要你晚晚躺在朕的床~上承欢,为朕生儿育女!” 章节目录 279皇后封号 > 后来,他没有做。 在他凌厉地对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她满脸泪水看着他。 不是个爱哭的人,遇见他以后,流的眼泪比她前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不知道是因为她满脸的眼泪鼻涕实在有~辱观瞻还是怎样。 她不明白,龙非离却清楚明白。在话语出口以后,他便全然冷静下来,他明白他的......怯。 七岁那晚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的怯,在十四年后再次清晰。会那么狠戾地对她说了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他在害怕。 她的不在乎,特别是她说出孩子的时候眉眼里的悲恸。还在宫里,她便没有怎么提孩子的事情,出宫以后,她更没有提过。 没有提,不代表她忘记,不代表她已经放下,不过是因为痛苦太深。 当他再次看到她嘴角绝望的笑,他突然明白,又也许,根本不是突然明白,而是终于能正视自己心底的魇。 到最后,竟失了控用这种话来对她凶狠。 来逼迫她不能把他放下。 洞悉了隐在心里的恐惧的一刻,他突然半白了脑里的思绪。 想跟她说在外面思索了两晚的话。 这时,她微微侧过身,颈子划过浅浅的弧度......凤眸倏然一暗,到嘴的话,咽下。 凤鹫宫的人,甚至她的娘亲,这些人的生命都无用......他想跟她说的话,是他手里最后的赌注。 若也没有用呢? ...... 不是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许是她以前期待的,也许仅仅是她的臆测。只是,璇玑没有问。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累。不因为其他什么。 他心里的想法,她更不知道。 甚至,连一贯精于谋算他人的龙非离也不知道,此刻他不愿意用的温柔,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若连这手里最后的注码对她来说也没有用,他也许会......疯。 爱还是不爱,救赎还是绝望,在所有激~烈的过后,爱恨终究燃成灰烬。然后,谁也看不清楚谁,因为是人,便会害怕受伤,因为,能承受的伤原来真的有限。 谁都怕。他和她也一样。 茧子越厚,越安全。 ...... 她静静躺着,听着他的呼吸粗重地盘桓在她的上方。 突然,耳畔传来他翻身下床的声音,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音。 她微微一愕,腹下痛楚传来,却是他的手就着纱布按压在上面,药膏的草木香盈上鼻端......她的乌鸦嘴,这伤口还真是裂开了,她的意识有些涣散,任他在她身上折腾。 后来,在她快要睡去的时候,她听到他走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他轻轻摇醒,半开的眼睛的微缝中,一匙苦涩的药汁递到她嘴边。 “不喝,苦。” 她不是与谁怄气,也不是没喝过苦药,只是这药真的很苦,刚才她闻着,便想呕吐。 “这是白战枫留下的药方......会很快好起来。” 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模样,良久,却听到他淡淡的声音。 很快好起来么.....与白战枫的伤比起来,她的伤又算得什么,他却硬撑着走了。 这样一想,干涸的眼睛又沁出抹滚烫,无意识的握上他的手,然后,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颤。 “我喝药。”她低声道。 “嗯。” 他的声音越发的轻淡。 吞下药汁的时候,映进她眼中,是他白皙却鲜红的手。 凌乱又靡丽的对比颜色。 她微觉奇怪,把眼睛又睁开了些,终于清楚看到他的手上面布了几道新口子,还有一层薄薄的烟尘灰黑。 他的手割破了。 她突然记起桃源村里,他第一次烧水时眼角眉梢的明艳,心里微微一紧,淡淡问:“这么晚,谁替你煎的药?” 前方,浅浅开着的窗几,框着外面星光弥漫的天幕。几更的天?她看不出,却知道确实是晚了。 “夏桑。”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也许是他的毫不犹豫,她反而知道了答案。 后来,她再次睡去,却又再次被他吵醒。 温热的湿润,揾落在她身上。 她被他从床~里抱起,被他抱着坐到矮榻上,衣服被他全部褪掉,从头到脚,一丝不挂。 他替她擦拭身子,除去铜盆表面薄透的澄亮又暗哑的光芒,他轻轻绞扭着布巾滑下的水滴滴答答敲打在盆子的声音,周围,很安静。 夜深人静。哪怕这四周还有着暗藏守卫的紫卫,在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着上千禁军。 紧贴着的他的身~体,他的衣服,慢慢被水打得全部湿透。 ...... 她被安置回床~上,他冲洗沐浴的声音传来。 她的意识更清醒了一点。 当他带着一身清香在床~上躺下,把背对他躺着的她揽进怀中轻轻抚着她肚腹的时候,她彻底清醒过来。 章节目录 280皇后封号()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轻轻垂下,她慢慢睁开眼睛来。 夜明珠的光辉淡淡映着。 她从他怀里起来,撑着身子,打量着熟睡了的他。 他的眼底有一圈暗青,他是不是有些天没睡好?唇上,有着浅浅的青茬。 这个男人很漂亮,也爱洁爱惜羽毛,倒是难得看他副邋遢模样。 明明是这样温存的拥抱而眠,不知道为什么,却像被人用厚重的被子捂住口鼻,死死按压,她的心,越来越绝望。 窗外,突然有什么一晃而过。她一惊,胸口一痛,连续数口甜腥涌上咽喉,她皱眉赶紧把甜腻咽下。 是幻觉吗?刚才窗外的是......蓝眸男子!虽只是瞬间,她却看到他眉宇紧蹙凝着她。 两面之缘,他总是冷冷的,为什么现在却用这种目光看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她惊惶的躺下,与龙非离拉开了些许距离,他身~体的温度,他心跳的声音,她会......无法入睡。 眸光微动,龙非离凝眉瞥向窗外,她刚才在看什么?窗外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她的神色慌乱。 良久,轻微的呼息传来,他翻过身,轻声道:“小七。” 没有回应,背影很安静,半分不颤。她终于睡熟了。 轻轻伸手过去,把她重新抱回怀里。 ****** “龙非离,我走了。” 那淡淡的声音,还有苍白的眉眼。 浑身一震,龙非离猛地坐了起来,怀里只余下冷清的空气。 她呢? 眉宇一锁,他立刻夺门而出。 门口,数名紫卫恭立。 正是他放在她身边其中的几名紫卫,她不可能走得了! “娘娘呢?”一把擒住一个紫卫的衣襟,他厉声道。 那紫卫一惊,忙道:“回主上,娘娘就在后院里,除去属下几人留下禀报,其他弟兄都跟在娘娘四周,主上莫担心。” ...... 龙梓锦等人恰走出来,看到龙非离往后院而去的急遽身影,相视一顾,也急忙跟了过去。 ****** 阳光在她身上渡了层柔和的橘。 龙非离去到后院的时候,便看见璇玑静静站着,一身白色衣裙,似不染纤尘。 不知道为什么,她鲜少穿紫色红色以外的衣服。 她特别爱着紫色,而他也爱看她穿紫色。 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缘由,就像他把他的的影卫唤做紫卫。 他突然觉得这袭白色有些刺眼,明明她看上去美好得像不食人间烟火。 她被慕容琳捉走,他在烟霞镇的街上重遇她的时候,她便着一身白。 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背对他站着,微微仰着头,凝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看她,背后众人也悄悄看着两人。 听到声响,她缓缓回过身来,他一震,她脸上涂抹了些胭脂,两颊微红。 在她昏睡的两天,生肌丸的功效也渐渐挥发出来,她脸上的疤痕,像蛇蜕皮一般全部蜕下,痕迹还在,却也在淡去,她脸上长了些皮肉出来,新生的皮肉幼嫩,透出丝微微的粉,她肤色本白,这时,整张脸粉白错分,不太好看。 只是,虽还不及之前的颜容,也并不丑陋,这时,她薄抹了胭脂水份,反显得很突兀。 因为,她眉间拢着一抹苍白。 说是苍白,却似乎又透了丝青黑。 那种感觉,很不好。 清晨的风有丝微凉。 他不觉紧拧了眉,迎了上去,手上往肩上一摸,才想起自己仅着中衣便走了出来,甚至外袍也没穿,哪来的衣服给她? 她的目光却投在地上,似乎有丝怔愣。 他随她的眸光看去,才知道她在看他的脚,情急之下,他赤脚追出来,竟连鞋子也没有穿。 他脸上微微一热,走了上前,道:“进去再睡一下,朕稍做安排,便陪你过去白府。” 夏桑被人一推,斜眉看向龙梓锦和段玉桓。 龙梓锦苦笑,向他使了个眼色。 夏桑会意,徐熹的讯息昨晚过来,只是谁也不敢去打扰皇帝。 只是,明明这么多人在,这难使的差事为什么偏要他去说? 他无害一笑,立刻瞥了回去。 段玉桓和龙梓锦互相看一眼,段玉桓低声道:“谁让你和徐总管在一个地儿办事!” 这什么理由?就因为他和徐熹那老头同在内务府? 玉致好奇,小声道:“什么事?” 眸光在玉致的脸上轻轻转过,夏桑没说话,径自走上前,这事确实来得不合时宜之极!可是不说也得说! “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待会再说吧。”龙非离微一敛眉,看了众人一眼,“你们先下去。” 璇玑看了看夏桑,对龙非离道:“夏总管是知分寸的人,想来是急事。” 龙非离眸光一掠,轻轻把璇玑搂进怀里,道:“夏桑。” 章节目录 281皇后封号() > 夏桑道:“皇上,徐熹携秋山一行已快抵达京郊,太后亦传急信给徐熹数次,问及皇上回宫的日子,徐总管说,信里措辞太后已生疑虑。另外,整个皇城也已筹备妥当,因为,两天后便是皇上的寿辰。” 当日龙非离快马加鞭赶回帝都也要一天时间,如今还剩两天,一行赶回帝都时间刚好,但若龙非离携璇玑到白府去再返程,便绝对赶不上寿筵! “这事朕知道了。”龙非离神色不变,道:“夏桑,给徐熹传个信,朕两天后再回宫,他知道该怎么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清风低声道:“师兄,我随你和年妃娘娘一起到白府。” “嗯。”龙非离颔首。 “不用了。”璇玑轻声打断他,“皇上,回宫吧。” “你是不是不想我随行?” 猛然出声的是清风,他一脸震惊忐忑看向璇玑。 龙非离眸光微闪,淡淡问道:“为什么年妃会不想你随行?” 清风大震,顿时变了脸色,他一声苦笑,走到龙非离面前便要跪下。 “我确实是不想你随行。”璇玑摇摇头,道:“不过最重要的是,我不过去白府了。” “为什么?”龙非离扳过璇玑的身子,“你不是想过去凭吊吗?” “皇上想去吗?”璇玑反问。 “想,他救过你。” 璇玑似乎微微一怔,凝了龙非离半晌,“他已教我害死,也许他并不希望我们去看他。” “夏桑,按朕的吩咐去办。” “因为不是如意姑姑,所以不为难吧?” 轻轻挣开男人的手,璇玑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所有声息霎那僵住,便连恨恨看着清风想说句什么的玉致也不敢说话。 因为,龙非离的手也直直僵在半空。 璇玑苦笑,她这是说了什么,想了想,回过头道:“太后那里,不好让她怀疑,再说,我也从来没有与你一起过过生辰,所以还是回宫吧。” “你想与朕一起过生辰?” 没有人料到龙非离此时的神色,刚才璇玑那样说,谁都以为他必定动了怒意。 他却嘴角浅扬,大为惊喜地紧盯着璇玑。 “嗯。” 因为这是和你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辰了。璇玑淡淡一笑,檀腥的液体又微微涌上喉。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这种感觉,却很......强烈。 “我先进去了。”璇玑看了看玉致,笑道:“玉致,待会进来我房间一下。” 玉致乖巧地点点头。 “朕和你进去。” 龙非离刚要迈步,璇玑却摇头阻止,“断剑门的事,你一定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你忙吧。” 断剑门一役,处处透着古怪,而这些事背后的真相,想必有趣。如她所说,他确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只是,她眉间的苍白越发刺眼,龙非离心里骤紧,快步走到璇玑身边,“可觉得身子有哪里不适?” “没事,我只是想与玉致聊聊天。” 语气虽淡,却极坚决。 她眼里的抗拒,龙非离怎会看不出?她刚才说,想与他一起过生辰,他只觉大喜若狂,不愿逆了她的意,又想她虽恢复记忆,但回去后还需让太医院确诊颅中淤血是否已经散尽才好。 她转身一刹,眼里裹着薄薄的忧伤,他眉心一拧,脱口便道:“小七,回宫以后,朕让礼部追封五七为忠勇侯。” 璇玑一怔,停下脚步,轻轻笑出声来,“谢皇上,只是五七他不需要,人都死了,再高的赐封又有什么用?这样他可会快活一些?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不再知道,也都不需要。” 她低头看看地上,和那天走出院子前一样,不管是前面的花园,还是这个后院,都有落花掩地。 “皇上,若有一天臣妾死了,你又给臣妾一个什么封谥之号?后宫女子,以后为尊,终其一生,谁不想走到那最尊贵的位置?臣妾是不是也能得到一个后位之封......” 那股直透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没来得及听清她的话,她已快步走进出院子。 死?他心下一沉,这个字让他刚才的愉悦心情全部消散,就像那是偷来的东西,现在一下子要还清给谁! 她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而这皇后之位,她并不知道,他已打算给她,他想她站在最靠近他身边的位置,但绝不是在她死后! 皇帝不说话,空气中顿时透出丛丛紧绷,玉致吐吐舌,道:“九哥,我去找嫂嫂。” “嗯。”犀利的眸光落到一直低着头的清风身上,“朕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回宫以后,你我一谈。” ****** 回宫的路上,却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让所有人的心底都隐隐染上一丝莫名的战栗,这股战栗直至一行到达京郊与徐熹秘密汇合,回到皇城,太后率后宫左右二相率百宫相迎。 章节目录 282置诸死地() > 出发前,璇玑向龙非离提出一个要求,她想与玉致两人一辆马车。 所有人都看到,龙非离当时微微变了脸色,他盯着璇玑看了很久,出乎各人意料,他却应允了,条件是让大夫给璇玑号一下症。 大夫只说夫人伤口未愈,气弱体虚,并无大碍。后来,龙非离便让众人立刻起行。 战栗来自璇玑与玉致那辆马车。 在这期间,谁也没有看到过璇玑走出马车。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仅是为了与皇帝赌气? 路上吃饭,都是玉致出来,一声不响把食物拿进车里。除去出来拿食物,玉致几乎也一步不离马车。 在到达皇城的前一晚,玉致像前几次一样,拿了一些干粮便要上车,龙非离却冷冷阻止了她,弯腰便要进马车去。 除去靠在树干上沉默不语的清风,众人都从其他人的眼里看到这样一个讯息:皇帝的耐性终于用尽。 清风默然不语,隔着布帘璇玑的声音浅浅传来,“我想自己待一待,阿离,我回去再陪你好不好?” 龙非离没有进去。 他眉头紧锁着,嘴角却又扬起淡淡的笑意。 把夏桑拉到一旁,龙梓锦苦笑道:“你跟在九哥身边这么多年,有没有看到过九哥这样宠一个女子?” 夏桑一笑,“年妃娘娘是个好女子。”他顿了顿,看了龙梓锦一眼,轻声道:“因为如意姑姑,王爷觉得不妥?” “不是。”龙梓锦摇头,“我心里也是认同她的,可是,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妥,不知道是年妃娘娘太安静了,还是九哥现在的情绪。夏桑,难道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段玉桓微微蹙眉,道:“王爷,你怕年妃娘娘会伤害皇上?” “不是会不会,而是能不能,谁能。”夏桑淡淡道:“以前谁也不能,现在......” ****** 帝都,皇城。 宫门艳红渲成,门上环漾金光。 朱红摇曳漾眼,门庭尽开处,只见白玉砖地,远处宫殿檐如钩,瓦簇琉璃,金碧辉煌处处彩。 福寿锦绣,眉间浅笑微蕴,一人居中,左右各色华服如七彩霞霰妆成个个美人妍丽朱颜,下首百官蟒袍如云列排端严肃目。 除此以外,四周环立禁军宫人无数。 “皇上驾到!” 仪仗叱咤,声如钟鼓,辇绣五爪金龙迅行而来,那龙便似桓绕云霞,傲视四方天地,辇驾缓缓停靠处,金龙盘伏。 数十名禁军躬身有秩走向辇驾,辇旁,三人分立,其中,那名年青俊秀的男子微微一笑,手一挥,制止了禁军上前侍候的动作,亲手揭开帘帐,一身明黄,俊美华贵的男子缓步而出。 正是庆嘉皇帝龙非离。 他并不急着向太后,嫔妃与百官走去,负手而立,意态仪慵优雅,淡淡看向龙辇后侧的另一乘辇。 在千百道目光中,一名少女飞快走出,只见她一身彩衣,腰垂翠玉玲珑佩,眸含浅笑,娇艳若芙菊。 朝皇帝欠身一福,她轻轻把凤辇的帘子掀起。 每个人都知道那里面的是谁,只是,没有一个人的目光不随着看过去,包括后宫之首,朝廷文武之首。 紫衣罗翠,素妆,年璇玑。 她是皇帝的宠妃。容貌却并不算太美,而当皇帝快步走向她,把她轻拥进怀向所有人走去的时候,每一个人都留意了,她的容貌似乎有些改变。 本来已非娇色,此时却更见苍白憔悴,而最让人奇怪的是她脸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痕迹,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却从她一侧的眼皮一直浅浅蜿蜒到嘴角。 甚至,很多人心头掠过这样一个想法:她是不是......破了相? 紧跟在帝妃后面走向盛大的仪仗和人群的,是刚才便侍立在辇旁的三名男子,内务府总管徐熹,夏桑,还有绿衫少年清风。 彩衣少女一笑,望向从第三乘辇走出的锦衣男子,两人并排而走,也迅速跟了上去。 前行数步,便是人影林立。 龙非离携璇玑站定,淡淡一笑朝太后见礼,太后微笑颔首,道:“明明是皇上的寿辰,却为社稷和哀家祈福,皇上辛苦了。” “为社稷是朕的责任,为母后则是儿子应尽的本份。”龙非离笑道,他话语一顿,凤眸轻睐间,百官朝拜,众妃施礼,禁军宫人山呼万岁。 母后?他的母后还被眼前的女人囚禁着。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做着最完美的演绎,璇玑垂眸轻笑,说不清喜悲。这时才知道他再赴秋山的“原因”。 只是不管怎样,此行,他成了。他找着了白战枫。 也许,有些事情注定像宿命一般,兜转一圈,她最终还是回来这个地方。 在场站着的只有她身侧的男人和男人对面的华贵女人。 皇帝眉敛轻笑,道:“都平身吧。” 人群中,当有一个人望着你的时候,你也许能分辨出他她是谁。 但当有很多的人都量度着你的时候,你又能分辨出谁和谁吗? 只是,有些人,璇玑却是清楚的,太后两侧,还有背后的后宫里所有的女人,站在远方满脸喜悦的凤鹫宫里的宫人,朝官中的年相,年颂庭,同站百官前方的三王爷,七王爷,纳明天朗等。 还有,吉祥和......如意,其中,有一个人看她的目光很古怪。 章节目录 283置诸死地() > 被围观的原因有很多。 其中,她的脸绝对是原因之一。虽然,龙非离曾跟她说过,她的脸会慢慢好起来的,是安慰的话吧?谁知道? 容貌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在意的。但现在,似乎更多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在意! 其他人的围观并不奇怪。 但那道目光,或许该说,那个男人,她并不认识。问题便出在这里,她不认识他! 他站在龙立煜背后,年纪大约在三十岁上下,模样普通,一双眼睛却极是暗沉,让她很不舒服。 他不仅在看她,他还在看场中的另外一个人,只是,他的目光太快,她不知道他到底还在看谁。 若按他所站的位置来看,他的官位并不低。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样想着,倒暂时压下了回看如意的欲~望。 龙立煜这时却看了过来,璇玑叹了口气,微微侧过头。 这微一偏转目光,又有了发现,龙非离在与太后说话,当然,谈话内容被她华丽丽的忽略掉了,她看到,龙非离看了如意一眼,那一眼,很淡很快。 这是在太后面前!他不怕被发现么?还是说,他......想她了? 她苦笑,自己真是越想越多了。 这时,又有两个人朝她看了过来,是......龙修文和纳明。 纳明微微挑眉,倒是龙修文云冲她温文一笑,似乎之前的事,已全数释怀。 她没做任何回应,这场上的都是人精。这眉来眼去的学问,不浅哪。 想着,禁不住苦中作乐轻轻一笑。 这笑,有点不合适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大了,还是此时皇帝与太后的话题有关于她,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落到她身上,接着又看向皇后。 她一怔,正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龙非离已经放开她,走到皇后身边,眸光含笑握上郁弥秀的手,郁弥秀娇羞地低下头。 她四十五度角斜看向玉致求救,却见玉致等人全部变了脸色。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先前姐妹们还在猜测,这最先怀上的必是年妃娘娘,倒没想到皇后姐姐先有了喜讯。” 这声音是......璇玑看向华妃,她眉鬓微微挑起,笑吟吟地望着她,眼里却毫无笑意! 怀上?怀上什么?总不会是怀上肿瘤吧!璇玑猛然一震,皇后有喜! 她怀了龙非离的孩子! 离宫前,别的妃子龙非离甚少宠幸,却去了皇后的寝宫数次! 她胸口一痛,怔怔看向龙非离,龙非离微微凝眉看了她一眼。 刚才,太后与龙非离说的便是这事!怪不得,所有人都在看她! “妹妹愚钝,请教一下华姐姐,刚才姐姐说的‘倒没想到皇后姐姐先有了喜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姐姐不希望皇后姐姐......”一道惊讶的声音从众妃里传出。 她的语气甚为吃惊,嘴角却浅笑盈盈,正是慧妃。 后宫妃嫔里,除去家世与华妃相若的大将军之女慧妃,敢公然挑衅华妃的又还有谁? 华妃顿时变了脸色,一声冷笑,正要驳她几句,太后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华妃咬牙,却明白这是太后告诫她不好再说,免得惹怒了皇上。 “妹妹们莫因一句戏伤了和气。”皇后笑道:“哪个姐妹的孩子还不是一样!都是皇上的血脉。” 哪个姐妹的孩子都一样?璇玑所站的位置正好与各嫔妃相对,别人也许没注意,璇玑分明看到安瑾与瑶光交换了个眼色。 皇后这话确实违心!那时听宫人说起皇帝子嗣难求,她还思索过原因,甚至腹诽他是不是“不行”。便连她这个后宫菜鸟也知道,要怀上眼前男人的种,机会不比中彩票来得大。 除去她那次“糊糊涂涂”怀上他的孩子,他大婚前后,这后宫里还没有哪个妃子传出过孕讯!后宫讲的是母凭子贵,反过来,子亦凭母贵。皇后的儿子,将来会是什么地位?这并不难想!这朝中政局,宫中情势只怕早已变了天。 “皇后这话,甚合朕意。”龙非离淡淡环了华慧二妃一眼,两人不敢再说,欠身道:“皇上说的是!” “皇后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龙非离眸光一扬,语气略带责备,“也不让人传个信给朕,实在该罚。” 他话是这样说,一双凤眸却笑意深浓看着郁弥秀,后宫众妃谁不把皇后恨得痒痒的,只是嫉恨再深,也不敢在脸上透露半点罢了。 “恭喜皇上!” 以郁景清为首,一众朝臣与龙立煜等人朗声恭贺,璇玑看了年相一眼,她这位爹爹脸上倒神情俱佳,是资深演员的范儿。 “皇上还说责罚,哀家瞧你是高兴都来不及,”太后嗔笑道:“说来皇后也是今儿个见着郁闷呕吐,让医女诊了才知道的,这秀儿贤惠,却也迷糊一时,不过这总是件大喜之事,依哀家说,这倒是你生辰的最好寿礼呢。” 声音聩耳,又是一片相贺之声。他的孩子......璇玑苦笑,胸口的疼痛越发犀利,冷不防听得皇后轻声询问,“年妃妹妹没事吧,这脸色瞧着怪苍白的。” 章节目录 284置诸死地() > 皇后脸上倒是一片关切之色。 她这一关心,众人的目光又再次回到璇玑身上,皇后先年妃这名皇帝的宠妃有了龙嗣,年妃背后是年相,皇后背后是郁相,谁不等一场好戏? 龙非离眉头一皱,似乎便要过去,太后却道:“吉祥,如意,还不快过去搀扶一下年妃?年妃啊,这舟车劳顿的,别惹出什么病才好。” 龙非离这才停下动作。 “谢太后娘娘关心。”璇玑欠身一福,道。 只是,未待两名大宫女走近,皇后却走了过来,扶上璇玑的肩臂。 “皇后娘娘使不得。”璇玑赶紧退让,胸口却遽然大疼,熟悉的甜腥倏地连续涌上喉,便待张口喷出。 她心道不好,情急之下,微一用力推开皇后。 皇后一声惊呼,踉跄数步,已摔倒在地。 这一声,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太后大怒,斥道:“年妃,你好大的胆子!若这龙嗣有什么事哀家定不饶你!“ 皇后捂上肚腹,看向龙非离,蹙眉低道:“皇上。” 龙非离脸色大变,她心内暗喜,微微伸出手去,龙非离却从她身边径自而过,那衣摆轻轻擦过她的,竟迅速得近乎决绝。 她正自不解,数滴热液飞溅到脸颈,她一惊,伸手一摸,失声叫了出来,是......血!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往前看去,只见龙非离已把搂进怀中。 她怔怔地与着百千人的目光看向皇帝与年妃。 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从未看到过那么漂亮的眼睛,正如此刻她从没看到过他这样沉痛的眉眼。 他紧紧抱着年妃,厉声道:“夏桑,宣太医,让院正和崔医女立刻到储秀殿。 他话口未毕,夏桑和清风的身影已在开外。 手掌垂落,指甲划过地面,破了。直到两名大宫女扶起她,她还失态地盯着年妃。 伸手攥上男子的龙袍,璇玑疼痛难忍,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生生捏在手里,用利器钉透,她的眼睛已半阖上,却犹自用尽力气道: “我不......不是有意推她的,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那种可怕的巨大的疼痛绝望的感觉从龙非离的心底再次涌了出来。上一次,在石洞,看到她与白战枫赤身裸~体拥在一起,再上一次,在白府,她拿着剑直直刺进他胸口,再往前一次,她在他面前,毫不犹豫地跳下高崖...... 所有的人,四周慌乱惶恐,凌乱又响亮的声音......他统统视而不见,眼前只剩下她唇上,嘴角的一片血红。 “朕知道,朕知道,你别说话,会没事的!”狂乱地擦着她嘴边不断涌出的鲜血。 “阿离,我......痛,难受!”璇玑意识开始模糊,只是循着本能胡乱低喃着。 她常常受伤,身上几乎没有多少处完好的地方,那晚,他替她擦洗身~体看到她身上丑陋的伤痕,竟生生僵住了很久。 只是,她这人性子顽,执拗,很少在他面前说过一句痛字。如果她说痛,那必是很痛了! 他突然记起,石洞里,她满脸悲伤地凝着他。 是的,他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害不害怕,受伤了吗,哪里痛。 这个念头把他逼压得无法喘气,他一把横抱起她,施展轻功便往储秀殿而去。 哪怕背后彻底震惊紊乱成一团。 ****** 储秀殿。 所有人,甚至太后皇后也被段玉桓带军隔绝在门殿外。 徐熹紧皱着眉,侍立在一旁,玉致颤栗地抓着龙梓锦的手臂,哭道:“十哥,怎么办?嫂嫂会不会死?她会不会死啊?” “龙玉致!”龙梓锦咬牙道:“她要是死,也是给你害死的!那名庸医诊断不出就罢,你与她共乘一辆马车,你怎会觉察不出她的状况?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手从龙梓锦臂上滑落,玉致缓缓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大夫说嫂嫂没事,我便也以为......她说暂时不想与九哥呆在一起......是,我是笨蛋,她在马车里已吐过几次血,嫂嫂说这是郁结之症,之前如意姐姐不也是这样吗?她说回宫让太医院开些药就行,我竟也信以为真。” 她说着,浑身一震,只见龙非离猛然返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又残冷阴酷,眸中流光里竟隐约抹过一丝杀伐之意。 玉致掩面啜泣,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若这次嫂嫂无法治好,九哥一定会杀了她!杀了她抵命也是应当的,只是,嫂嫂到底染上了什么病?能不能治? 龙非离也不放下璇玑,抱紧她坐在床~上。 他以为他会愤怒会恨她,但只有一股痛苦死死压在他心头。 她不去拜祭,跟他回宫,不是为了与他一起过生辰,那大夫没诊断出,她却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极糟。 所以,她去搽胭脂水粉遮掩自己的苍白。 她不告诉他,甚至,她骗了他! 而他竟也如此大意,沉溺在她的颦笑中。她竟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吗?与他一起把生辰过完,然后就这样死去? 章节目录 285置诸死地() > 她在怀中,呓语般重重复复说着皇后孩子的事。 他知道,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故意的,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她虚弱地喘着气,嘴角的血,艳红得真像最美的花。 只是,花会败,越美,败得越快。 因为,刹那芳华。 因为,但凡太美的东西,多是用命来燃,来抵。 也许,就像他们之间,她倾尽所有来待他。 想过多少回重来。 然后,不断错失。 又然后,明明,这一次,她随他回宫,他想,他们确实可以重新再来。他会用与她同价的东西来待她。 可是,似乎已经再也没有这个可能了。 她倒进他怀中一刹,他已立刻判断出,她这场病,来得不寻常。虽然,太医还没到,他还不知道她的身子出了什么事,但眼前一切,她眉眼里的灰败,他有种感觉,这一次,她确实无法再撑下去。 她一直坚强,让他生了一种错觉,她......一直都会在;忘记了再坚强,也有用尽的时候。 他突然想起她的孩子。 在他与她得悉孩子的那一天,他的冷漠与迟疑,便让他没了那个孩子。虽然他清楚知道,留下那个孩子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可是,那是他与她的孩子。 眼睛是刀刺的痛,龙非离却淡淡地笑出声,捏紧璇玑的肩,每一道笑,便有一道尖锐从心里狠狠划下。 轻轻吻上她的耳垂。 “除了你,谁的孩子朕都不要,所以你要好起来,好不好?”手指揩抹着她嘴角的脏污。他凝着她,轻轻的笑。 或者,他早已忘记泪水的滋味。 又或者,原来凄凉到极点,连泪也不会有。 也许是他的话,也许她确实已经有些清醒过来,她没有再说孩子的事,凝上他的眼睛,轻轻笑着。 “龙非离,是不是我要死了,你对我有点愧疚,所以你要这样来骗我?别忘记君无戏,他~妈的,你这破梨。” 璇玑笑着,闭了闭眼,这一次,竟然没有泪水。 竟连泪水也没有了,把泪都哭干了吗。 那便笑吧。 本来也没有人规定,死的时候,一定要哭。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的施舍,你说过要给她一个妃位和一个孩子,若我没猜错,那孩子日后便是西凉的下一任皇帝,因为你不爱皇后,你爱她......” 为什么明明在笑,还会这样的浑身冰凉颤抖,璇玑笑得不可抑扬。 ****** 突然,罔顾她会疼痛,龙非离把璇玑压向怀里更深的地方。 果然,她因痛楚蹙紧眉眼,然后红了唇瓣又苍白了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她,更没有想过,会爱上她。 没有骗她,这是他现在心里唯一想到的。也许,在很早之前,便有了这个想法。 心里有个天平,一边是她,一边是心漪。这个天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倾斜了。也许是在她落崖一刹,也许在更早之前。 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认,这世上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左右得了他的心。竟可以为了她把十四年的情谊看成云烟。 他是王,不是真正盛世的王,若有一个人能把他的情绪也左右了,那绝不是一件好事。 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他是爱如意的;后来他明白,原来确实不过是以为。若真要寻一个最直接的区别,那么,他对如意没有欲~望,也一直不曾碰她。 他不重~欲,但他是个正常男子,有时也需要纡解,他是皇帝,也不可能不去宠幸她们。 她也许不知道,皇后会怀上他的孩子,是因为早在离宫之前,有一晚他失了控,释放在郁弥秀的身~体里。因为,那一刻,他在想她。 在那一晚之前,她去跟如意学茶,煮了茶跑到储秀殿去找他,而他打破了茶碗,拂了她的好意,两人关系僵冷。没想到后来她却借安瑾之手,天天给他送茶。 宠幸皇后的那一天,没有收到她的茶,他知道她病了。身下的是郁弥秀,他却想起她,狠狠地想她。后来,他甚至没有在皇后寝宫过夜,而是半夜三更里去了凤鹫宫找她..... 当然,皇后的孩子来得蹊跷,是皇后还是有心人让子息失去了它的功效? 当她在他身下的时候,他却想要更多,她每次都被他折磨得厉害。除了疯狂地要她的身子,他还想要她更多的东西。他也说不清那些是什么。 他爱听她呻~吟的声音,爱听她哭着叫他的名字,他要她只有他。其他人,不能碰她,谁也不能。他的两个皇兄,白战枫,谁都不能。 龙梓锦对如意怎样,他不是不知道的。他却并不告诫,在遇见她以前,他以为那是对龙梓锦和如意的信任。 后来,终于明白,他并不爱如意,对她的感情更多是一种知己亲情,一种十四年用时间堆砌起来的习惯。因为,只有这个叫年璇玑的女人,他容不下任何一个男人对她有念想。 章节目录 286置诸死地() > 当日会选择舍她而回来,是他顾虑如意的病情,也笃定,不管她的容貌能不能恢复,他都爱她。容貌对他来说不过是无用的皮囊,他爱的是她的性子。 在烟霞郡松风镇别院的时候,他对她说,除去妃位和孩子,温如意只是温如意。 因为他清楚,给心漪名份,那是他对心漪的责任。 但此刻,他无法再看她痛苦,不管是她的身子,还是她的心。他明白她的在意,他明白她的痛。哪怕要负欠谁!责任,他便想其他办法去补偿还。他只是不想她再痛!她却以为他骗她,她不再相信! 抚着她的发,他吻去她额上的汗,柔声道:“皇后的孩子,朕不会要。” “不要?”璇玑吃力地皱了皱眉,甚为疑惑,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低问:“怎么不要?”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要知道,朕只会要你的孩子,睡一下,莫说话,太医很快就到。”她的手还微微蜷着捉在他衣襟上,他知道她很痛,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反冷静下来,他绝不会让她就这样死去,他要陪着她,她也要陪着他。 二十一年来,他拥有天下,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在尝到她带给他的快乐以后,他不会让她离开他。 “朕只喜欢你一个,你要一直陪着朕。”他抚上她的眼皮,轻浅的语气却是宣告。 突然一声低叫,“如意姐姐。” 玉致的声音。龙非离没有看过去,他眼里只有怀中的人。 只喜欢她一个......甫一进来,便听到他这样说,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除了皇帝,所有都在看着她,她知道。 一定是因为年妃的情况极为不妙,他才这样说的。不然,他不会连夜赶回帝都,她后来从徐熹那里知道了,他本来要替年妃求药去,一定是这样! “如意姑姑也来了啊。”璇玑慢慢打开眼睛,低声道:“龙非离,把我送回去凤鹫宫吧,我......不在这里了。” 不是嫉~妒也不是赌气,璇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为这些纠~缠。 龙非离却一声冷笑,“徐熹,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放人进来?” “老奴知罪!”徐熹跪下,低声道。 “把她们带下去。” “皇上。”出声的是吉祥,皇帝的话,她也听到了。龙非离从来没有对哪个妃子说过这样的话,他这是等于给年妃冠宠后宫的承诺! 她看了垂眸沉默不语的如意一眼,便连温如意也压不住年璇玑了吗?心中惊慌,再也无法保持镇静,反较如意先出了声。 年妃向她看了过来,她的脸白得像张纸!吉祥樱唇微扬......皇上再宠她又怎样?她的病似乎极重,搁不住了! “朕说,把她们带下去!”看到璇玑蹙眉看着吉祥,龙非离大怒看向徐熹。 徐熹一惊,立刻起来,快步走到吉祥二人面前。 “奴婢告退。”如意慢慢抬起头看向璇玑,轻声道:“娘娘好好养着。” 她一拉吉祥,退了下去。 璇玑苦笑,如意恨她,那一眼,她明白,这个温婉如水的女子,终究还是憎恨了她。她心中不安,情绪微一波动,胸口又是一阵大痛,紧握住龙非离的衣服。 “梓锦,太医呢?”龙非离又惊又恸,看向龙梓锦,玉致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她想去握璇玑的手,却教龙非离犀锐的目光冷冷扫过,心里惶恐,跪伏在地,呆呆看着璇玑。 璇玑从龙非离怀里伸出手去握上她的手,又扯了扯龙非离的衣服,“好好待她,她是你妹妹。” 那边,龙梓锦会意,朝龙非离猛一点头,开门便出,却撞上迎面急步而来的夏桑,他手里还抓着院正的衣袖,想见行色极急,抓了人便匆匆赶来。 紧跟后面的是清风和崔医女。 “皇上,请将娘娘放下,好让奴婢诊症。”崔医女急道,她一看璇玑气色,大吃一惊,知道必定棘手之极。 璇玑吃力一笑,“崔姑姑,别来可好?” 她浅浅一声,崔医女顿觉百感交集,怎想到再次见面年妃她竟又缠~绵病榻。都说红颜薄命,这名女子的命运竟如此多舛。 龙非离眉宇紧拧,把璇玑放平到床~上,看向院正,沉声命道:“你与崔医女一起号症。” 院正明白皇帝急灼,已顾不上去避这男女之嫌,若这一次,年妃好了便罢,若......他一时冷汗尽透,太医院数十条人命只怕得给这位娘娘陪葬。 他与崔医女相视一眼,崔医女立刻把续命参片放进璇玑口中。 除去为年妃诊症的两人,其他人都声息紧屏,段玉桓与夏侯初也进了来,与众人一样,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 明黄的背影笔直挺立,但所有人都知道,龙非离的情绪已暴躁到了极点。 突然,崔医女一声惊叫,看向院正。老院正缓缓点头,亦满脸惧色。 璇玑已经昏厥过去,呼息极为微弱,龙非离心下一沉,一把抓上院正前襟,怒道:“年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崔医女苦笑跪下,“禀皇上,娘娘她不是病了!” 章节目录 287置诸死地() > “那是什么?” 龙非离尚未开口,一旁的玉致与龙梓锦已异口同声道。 “是蛊。”崔医女缓缓道。 众人一听俱惊,年妃竟然中了蛊毒?这些天众人都在一起,守卫又极为严密,她怎会中了蛊毒,下蛊之人专挑她下的手,又是为什么? 蛊,这种神秘凶邪的东西比一般的毒更要来得可怕。毒易治,蛊难解。 龙非离眉心敛紧,却慢慢松开了院正。 “崔医女,这是不是叫吐血蛊?”玉致呆了呆,她心中紧张,弯腰到崔医女面前,迭声道。 若非这剑拔弩张般的气氛,自己也悬了心,夏桑微晒,他必定笑出来,吐血蛊,也亏这丫头想得出来。 龙梓锦翻了个白眼,把玉致拉起,“本王怀疑你并非王族血脉,这什么乱七八糟吐血蛊,你养出来的啊?” “十哥!”玉致嗔怒,夏桑瞥了她一眼,她赶紧知趣地噤声。 “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龙非离坐回床~上,把璇玑抱回怀里,眸光凝深。 院正颔首道:“皇上博闻强识,这正是蛊的由来。” “朕只要知道这是什么蛊和它的解法。”龙非离眸色越来越沉,那院正还想说些什么,却教他冷冷打断。 所有人都看向院正,这蛊既已种下,能不能解才是关键! 院正苦笑,目光中透出丝惊异之色,“说来凑巧,这蛊与大内秘册所记的摧心丹极为相似,一旦发作,心痛如绞不可降息,血出如注,是以这蛊,便叫作心蛊。娘娘所中的是初蛊,情况虽恶,尚有时日转圜,若重中的是这心蛊之王,诱发之因极为恐怖奇特,一旦发作,必死无疑。” 摧心丹? 所有人大骇,怎会如此巧合,龙非离当日给慕容兄妹喂的毒正是摧心丹?难道是他们的报复? 只是,细想之下,那又绝不可能!他们根本便没有下手的契机,再说,若是他们下的蛊,何不就此要挟龙非离拿出摧心丹的解药? “解法。”龙非离的声音骤然响起,那语气里的寒意,听到的人都微微一颤。 院正与崔医女相视苦笑,院正颓然跪下,神色惨败,“奴才对这蛊患研钻时日不浅,若娘娘中的是其他蛊,奴才有破蛊之法,只是,这心蛊却极为阴毒,古书医籍里都......并无解法!” 院正话语一落,众人都音息皆凝,混着从璇玑身上传来的甜腥气味,房里顿时笼上一片阴霾死寂之气,只有那张还轻轻摇曳着的水晶帘独自欢快。 没有解法,意味着年妃会......还有太医院!龙非离只怕会杀光太医院的人。 崔医女惆怅又忧伤地看向璇玑,两人缘分匪浅,只是,这一次,她救不活这个女子了。 院正一语不发,只在地上拼命叩头。 除去徐熹不喜璇玑,其他的人莫不悲痛沉重起来,玉致捂住嘴巴,眼泪从指缝中簌簌而出。 “不,必有解法。” 突然而来的声音很轻,却沉稳坚定。 没有人想到出声的竟是龙非离,更没有人想到此刻的龙非离竟平静至此,一双狭长明艳的眸光芒炯亮。 “九哥?”龙梓锦微微颤了声音,他心伤璇玑,却也怕龙非离因璇玑的事而乱了心智失了理性。 龙非离朝他微一颔首,看向崔医女,“告诉朕,拿到解药前,她还能撑多久?这时间一定要准,不能出半丝差池,懂吗?” 崔医女一凛,龙非离的神色让精神一振,她细细凝了璇玑片刻,道:“皇上,这蛊名为心蛊,只因一旦发作,受心绪影响,心神激荡越大,则痛越大,并引出咯血症候。按奴婢推测,若娘娘意志坚强,心绪和缓,少悲少怒,能撑过三天,否则,未必能过今晚......” 龙非离点点头,众人看他深深凝着璇玑,竟似又陷入沉思。刚才他说必有解药,无人不惊疑,都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龙梓锦眼尖,看崔医女欲~又止,温道:“崔霓裳,有话你便说吧。” 陵瑞王爷怎会知道她的名字?崔医女一愣,脸上大热,好在房里众人皆是留意床榻边的帝妃,倒也无人看到她的窘态,遂道:“古籍里并无这心蛊的解法,奴婢却想起一人,或许对娘娘的蛊毒有所见解也不一定。” 龙梓锦惊喜之下,正想问是谁,龙非离的声音却淡淡响起,“你是说七王爷?” “正是!”崔医女怔愣,龙梓锦已惊疑道:“龙修文?” 夏桑等人也极讶异,玉致蹙眉问:“为什么是七哥?” 龙非离却道:“徐熹,年妃中蛊一事,让消息尽快在宫闱内传开;夏桑,把年妃的事告诉七爷,并传他今晚到储秀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徐熹与夏桑立刻应下,龙非离伸手抚上璇玑眉鬓,低声道:“小七,这场仗,朕与你一起打,三天,给朕三天时间!” 他手上一凉,一只手覆上他的手,璇玑突然睁开眼睛来。 章节目录 288置诸死地() > 龙非离甚是欣喜,抚了抚她的发,“小七,听到了吗?三天,不会多于三天,也许会更短点。” 崔医女适才让她含了参片,又在她身上施针,她似乎精神了些许,她静默了一下,轻声道:“三天是吗......如果我能坚持,龙非离,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你说。” “这次我若侥幸不死,龙非离,我们......彼此放过吧。” 每个人都听到璇玑在说什么,但似乎没有人明白她在说什么。 龙梓锦等人都惊诧地看向璇玑,玉致甚至失声小小叫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院正微微发抖,为这不合时宜,听到这年妃对皇帝放肆的称呼,还有荒诞大胆的要求。 崔医女却似乎更有些明白眼前这二人的关系。 不说皇帝对年妃的紧张,单是敢向皇帝提这样的要求,他们......只是,这样的宠爱不好吗?年妃她...... 向皇帝度量去的同时,夏桑竟不自觉把手紧紧握住。 与刚才一样,龙非离很平静,也许该说,较之前的更要沉静更多。 他站起身来,剪手在后,静静端详了璇玑半天,突然淡淡笑道:“原来这样。”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诸置死地!” 璇玑微微侧过头,没有吱声。 “朕的话,你没有听到么?朕的意思,那枚梳子只给你一个。你懂吗?” 皇帝的声音,仍然很淡。 却像一枚铁爪,都抓上谁的心。 “行,还是不行?”璇玑却轻轻打断了他。 笑声,慢慢大了。 皇帝在笑。 玉致本来怔怔看着璇玑和龙非离,这时,却不敢再去看龙非离。这一次,不是怕看这个男人的怒气,而是他眼里那缕细细长长的青灰的颜色。 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九哥。 以前,九哥不怎么生气,哪怕她做了再调皮的事。 往往跳脚的只有十哥夏桑他们,甚至徐熹。 九哥的性子其实很冷。 这次回宫以后,她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同了。 那时,不知道,现在却明白,他脸上多了往日没有的......喜怒。 只是,却从来没看到过他现在这样的神色。 如果说,在嫂嫂突然昏倒下一刹,他是悲恸,慌惧的,那现在,她真的不懂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十哥。 比绝望还要绝望,那该叫做什么。 为什么,明明九哥说只喜欢嫂嫂,为什么嫂嫂还要这样说? 她也不是很懂彼此放过的意思。 就是不一起吃饭,不聊天.....不再见面? 璇玑微微咳了一声,一双柳眉蹙得颦尖。 崔医女吃了一惊,走到床~边,扶住璇玑的肩,忧声道:“娘娘,心蛊最忌情绪燥动,心境越静越好,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别说......” “崔霓裳,”龙梓锦冷冷道:“你能不能什么都别说?皇上与年妃娘娘在说着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崔医女咬了咬唇,脸色涨得通红,又帮璇玑施了几针,静静跪回地上。 “十弟!”龙非离斥止,龙梓锦低声道:“是。” “小七,”龙非离坐回床边,把璇玑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道:“这事待你好了咱们再说吧。” 璇玑苦涩一笑,吃力道:“你派人到凤鹫宫帮我拿点东西好不好?” “皇上,娘娘请说,奴才现在就去办!”夏桑快步上前,弯膝跪下。 璇玑突然想起,在麒园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对她的冷漠。 到了今日,竟也有了真心。 可是,他和她...... “什么东西?”龙非离把她揽紧。 “你的生辰,我什么也没能备上,身边还有些银票,也是你给的,我自己做了些东西.....” 璇玑尚未把话说完,龙非离突然放下她,众人便看见他快步走到水晶帘边一个古朴的漆金描银的檀木箱子旁。 虽说是皇帝的寝殿,龙梓锦等人也时有进出,却从没看到过这个箱子,不知道龙非离是什么时候命人做的。 “夏桑,钥匙。” “是!”夏桑恭恭敬敬道,立刻从怀里拿出一枚钥匙给龙非离。 众人往箱子里看去,只见里面整齐地折叠着几件婴孩衣裳,颜色甚旧,似乎已落了些年月,其他人不清楚,徐熹却知道,这是龙非离幼年穿过多衣服,茹妃所做。 那时,他养在太后身边,茹妃送衣送物并不容易。 在那些衣服旁边,放着一个装制粗陋的小本子。 龙非离把小本子拿出来,又仔细把箱子锁上,看得出极为爱惜这里面的东西。 “是这个吗?”他走回床边,把璇玑扶起,小心抱进怀里,笑着问她。 这是她离宫前用来“敷衍”龙非离生辰用的代换券,璇玑怔愣了好半晌,才道:“怎么会在你这里?” “嗯,朕拿过来了。” “现在,我把上面的事情都做了吧。”目光还停留在那个箱子上,璇玑刻意去忽略越来越浮躁的心情,低声道:“你若不允,我不可能撑过三天。” 龙非离本来紧捏着那本子,眼角眉梢都是一层薄薄的笑,这时,一寸一寸敛尽笑意。 把璇玑放下,他重又站起,返过身。 他头颅微垂,一双眸静静盯着地上,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 良久,他猛地回过身,淡淡笑道:“年璇玑,若朕允了你,若朕允了你呢?” 章节目录 289谁有解药() > 储秀殿,外院。 龙非离出了来,背立在院子中央,众人也跟了出来,却无一人上前,这时候,谁也不敢去说些什么,谁去也不合时宜。 院正已被遣走,崔医女留下来在房内照拂着璇玑。 玉致两眼红肿,刚才,还在房内,在听到龙非离答允璇玑,提起白战枫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次,不是为白战枫,而是为她这位皇兄。 “朕答应你,你的蛊毒一解,朕此生再也不踏足凤鹫宫一步,亦不会召你侍寝。” “白战枫几天后便会抵达帝都,你也许会有些话想跟他说吧,那便不要死。” 她清楚记得龙非离说话时眸内那抹拉长了的青灰。 为了嫂嫂的一点求生意志,他离开前说了这样的话。 她从没想过,九哥会这样说。 她一直在想,嫂嫂怎么会回来?之前想不明白的东西,这时仿佛有些明白过来。 九哥说的那一句话,点醒了她。 “你一直藏在马车里,瞒下身体的情况,等的是死,或者是这一刻。好一个置诸死地!” 人,怎能如此纠结。 可偏偏如此。 没有去白府凭吊,是嫂嫂明白自己的病情重,她怕自己会死,她爱九哥,从来没变过,所以还是回来了,想与他一起把时间用完。 可是,她却又已经不想与九哥在一起,所以不告诉他病情,让病情加重,她其实已经有了求死的心。 所以,现在,她才对他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原来,有时最让人惊秫的不是死,而是怎样活下去。 只是,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回来了,彼此都爱,为什么还要这样? 玉致想,她好像明白了,却又似乎全然不懂。 突然龙非离一声咳嗽,身子微微一颤,玉致一怔,却见十哥猛地抢过去,皱紧眉头,道:“九哥。” 玉致担心,随即走了过去,却见龙非离袍上鲜血斑驳。 她原以为是璇玑的血,眸光里却是龙非离的手轻轻揩过嘴角。 “九哥。”她心里一疼,只听得龙非离淡淡问道:“玉致,刚才百官相迎,站在你三哥背后一直盯着你看的男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玉致一震,原来九哥也留意到了! “九哥,那个男人是谁?” “方楚帆。” “方楚帆盯梢着玉致?”龙梓锦惊疑道。 “嗯。”龙非离颔首,方楚帆看的不只玉致,还有......年璇玑。 玉致想起那男子暗沉的目光,只觉厌恶之极,冷笑道:“这人行事诡秘,纳明天朗比他强多了。” “你更喜欢纳明王子多一点?”龙非离微一沉吟,看向玉致。 玉致黯然摇头。 “既然不是,若朕把你许配给方楚帆,你可愿意?” 早在出宫前,便对自己的婚配早已不抱任何希冀,这时听到龙非离的话,玉致还是浑身颤抖起来。她僵立在原地,垂下头,喉咙竟连一丝声音也挤不出。 “傻丫头,你九哥是在与你开玩笑呢,你当真来做什么?” 龙梓锦吃惊不小,他知道龙非离甚疼玉致,不然太后向龙非离诉说多次,让他把玉致许配给方楚帆,龙非离却按兵不动,宁愿冲撞太后,又是为什么? 方楚帆这人容貌阴鹜,性情媚行乖张,若一定要选,龙梓锦宁愿把玉致许给纳明天朗。 眼前,龙非离是与玉致说笑吧?或是受年妃的事影响,心绪一时不稳才会有此说? “皇上请三思。” 一声遽响,重重在龙非离背后跪下的是夏桑,声音微微哑了。 龙非离却道:“夏桑,年妃的事告诉七爷了吗?” “事情紧急,奴才已派人办妥,稍后奴才再亲自走一趟!” 龙非离点点头,又问,“徐熹?” “皇上,老奴让几名内侍把消息传出,不消片刻,年妃娘娘中蛊一事必定传遍整个宫闱。” “嗯。”龙非离看了玉致一眼,“朕也只是先跟你说一说,稍时再夺。” 若是别的人便罢,在场的人都知道,龙非离既跟玉致这样提出,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了。 只是,谁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致咬唇看着地面,猛然撞上夏桑的目光。 她苦苦一笑:夏桑说得对,明知不可为而为,苦的终究是自己。 夏桑紧紧皱眉,又倏然站起,想向龙非离走过去。 这时,一名禁军急步进来,禀报道:“皇上,殿外玉扣子公公求见。” 龙梓锦一声冷笑,“那玉扣子过来做甚?” “若朕没猜错......龙非离微一沉吟,看向段玉桓,道:“你告诉玉扣子,让他回禀太后,寿筵改期,时间朕再行通知。” “卑职遵旨。”段玉桓快步离开。 他一顿,又道:“徐熹,你嘱告太医院,诊脉补汤,皇后那边要好生看顾着,若胎儿出了什么问题,朕必严惩不殆!” 章节目录 290谁有解药() > 夜。 龙梓锦来到储秀殿的时候,便看见龙非离站在院中,凝眸看着远方的宫墙灯火。 “九哥,龙修文什么时候过来?”龙梓锦皱眉道。 “快了。”龙非离淡声道。 龙梓锦心情沉重,现在的龙非离他很担心,私下与夏桑几人商量过,却没有一个人对龙非离今日所作有所明瞭。 夏桑,清风,段玉桓,夏侯初,趁着所有人都在,龙梓锦道:“九哥,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今晚让龙修文过来?” “忘忧郡以前是沼泽之地,环境极恶,盛行巫蛊之术。崔医女甚是博学,也知道这些掌故,便提议朕询于七王爷。” 龙梓锦点头,这时段玉桓脸上微带犹豫之色,道:“皇上,请恕微臣斗胆,皇后的胎儿,你......” 他欲~又止,虽说这毗关政局,但也是皇帝的家事,他这样一问,众人也是心里一凛,皇帝曾与璇玑说过,皇后的孩子他不会要!但日间又吩嘱太医院好生拂料,却是为什么? “子息花极罕,由外域传入,也不见于书籍,现在却教人识破。”夏侯初沉吟着,忽一挑眉道:“皇上是想借安抚让人放松警惕,好看看这幕后之人是谁?” “这幕后之人可会是皇后或是太后?”清风眉头一皱,问道。 “这并不好说。”夏桑道:“是皇后便罢,她要求的是子嗣,若是其他有心之人,便麻烦了。” “不管是不是皇后,朕倒觉得皇后,或许该说她背后的人很聪明。”龙非离轻笑道。 “聪明?”龙梓锦微惑。 “朕今儿个回来,她有孕的消息便同天从鸾秀殿传出,这说明了什么? “确见凑巧。”清风一怔,语气越见疑虑。 徐熹却摇头道:“皇上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早知有孕,只是隐瞒了消息?” “嗯。”龙非离目光微凝,“在朕回来以前,她要保住这孩子——很难。她首先要面对的是太后,除去华妃,太后不会让其他妃嫔的孩子留下来,皇后选择今儿个才把消息捅破,更可以肯定这幕后之人必定不是太后。” 清风使劲点头,又道:“师兄你可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谁?” 龙非离没有出声,清风明白他现在最顾虑的是璇玑的蛊毒。不说龙非离,他对璇玑的情况也是极担忧,他醉酒错事,本对璇玑便愧疚,后在石洞又经璇玑一声反问,心里尚为她与白战枫之事萦怀,一边却也越发彷徨歉疚。 “九哥,为何你说那蛊必有解法,那院正说这破解之法不见于书,虽说龙修文久居泽地,但未必就知道这种蛊。”龙梓锦蹙眉道:“今日一过,咱们便还只剩下两天。” 龙梓锦这一说,其他几人也疑虑地看向龙非离。 龙非离突然一笑,缓缓道:“为什么年妃中的是蛊而不是其他立刻致命的毒药,你们想过没有?” 夏桑一震,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帝在听到院正的诊疗以后,神色微异,他失声道:“对方的目标不是年妃娘娘,是皇上你!” 众人大吃一惊,龙非离说的正是问题所在,若要害年妃,直接下毒把她杀死便行,何须费这么多周章? 对方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要用年璇玑的命来威胁皇帝!怪不得龙非离让徐熹把年妃中蛊的消息传出,便是要告诉那个人,他们已经知道年妃的险况,那人可以出来向皇帝提出交换年妃性命的条件! 原来,龙非离在白天便想到了这个! ———————————————————————— “可恶!”龙梓锦一捏拳头,低吼道:“到底是谁?” “有一点很奇怪,娘娘是如何中了蛊?”段玉桓紧皱眉头,“咱们吃住一起,明明不可能有机会下的蛊!” 龙非离一声冷笑,“可能!并非完全吃住一起,年妃曾吃下一样东西,你们谁也没有碰过!” “难道是慕容琳的解药?”清风大惊。 “花毒的解药朕试过才给她食用。” 众人又是一惊,皇帝竟亲为年妃试过解药?徐熹眉头微拧,垂下眸。 龙非离突然轻轻笑出声来,微微侧过身。望着他的背影,龙梓锦莫名地生出几分悲伧。 “在她心中,他是君子,也许,他也确实是君子,所以,他拿到解药,立刻喂她吃下,比不得朕的小人之心。” 这个她和他,又有谁不知道龙非离在说谁?君臣之间,本谈甚欢,龙非离冷漠自嘲的语气,众人竟一时不敢再插话。 衡叶那颗解药竟是毒药吗? “我去杀了他!”清风大怒,身影一闪,夏桑动作更快,挡在他前面,沉声道:“别冲动,听皇上吩咐。” “不是衡叶!”龙非离嘴角一沉,道:“药在之前便被下了蛊。” “包括那场江湖仇杀也是假的!” “什么?”除去段玉桓苦笑,其他人都震惊之极。 “袭杀断剑门的人人数众多,却有两个很大的破绽。他们的目的只在朕的女人。” 章节目录 291谁有解药() > “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去杀衡叶?”清风急道:“两个破绽?” “嗯,”龙非离目光微微远注,道:“第一个破绽,相信白站枫也跟你们说过,那些箭有问题。 “不错!”像记起了什么,龙梓锦凝神道:“白战枫当时说,箭制造精良,民坊没有这样的制造技术。” “这些箭,皇上让卑职去查过,制造确实上乘,可与军中相媲。”段玉桓道:“禁军上山,对方立刻撤走,秩序极严,捉到的少数活口全部吞毒自尽。” “只有接受过严酷训练的人才有这样做法,这是第二个破绽。若要一项一项去查,还有很多线索能证明这群人并非江湖草莽,而是士兵。”龙非离冷冷一笑,“谋划者是个精细周密的人,若无法把人捉走,则终究逃不过这生肌丸之祸。” 众人相视颔首,才知道当日一场厮杀竟牵涉了这个中种种,对方甚至早已在生肌丸上下了毒。 璇玑两次服药。第一次,解花毒,龙非离虽逼迫慕容琳拿出真药,但还是多存了份心思,亲自试了药,才敢让璇玑服药;第二次,生肌丸,当时情况极乱,药又只得一枚,白战枫便把药直接喂了给璇玑。 孰料解药却变成了毒药。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会是太后或是年相的人吗?还是其他什么人?最终又会向皇帝提出怎样的交换条件? 一时众人疑虑甚深,陷入微微的沉凝。 龙梓锦突然又想起什么,皱眉道:“说来奇怪,我们一行秘密,对方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取生肌丸?” “这是个好问题。”龙非离低笑道:“白府办喜事那天,慕容家的人也易容混了进去,莫要忘记生肌丸的消息来自白夫人。” “皇上的意思是可能还有人再潜隐在白家,探听到白夫人要五七带出来的消息,然后做了后来的举措?”夏侯初想了想,问道:“皇上认为会是慕容家的人吗?” 夏桑微一沉吟道:“依奴才看,这次反不像慕容氏,调动数百名兵士,慕容氏似乎还没有这个能耐。再说,若要与皇上交换解药,为何等皇上娘娘回到帝都还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呢?” 几人低声商讨起来,龙非离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偶尔,眸光淡淡看向书房......她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们之间......他许了她旨意,他不再踏足凤鹫宫一步,也不召她侍寝,她还在他身边,他已经开始浮躁,疯狂地想念,不管怎样,他现在先要把她治好! ****** 龙修文不久便过了来。 书房里,所有人都已被遣走。 夏桑领了龙修文进去,又迅速步出,替二人合上门。 龙修文谦逊一笑,待要见礼,龙非离却把他扶起来,道:“七哥可知朕把你请来的原因?” 龙修文闻,敛上笑意,神色开始变得有丝凝重,“听宫里消息,年妃娘娘中了蛊毒。” “正是。朕听崔医女说,忘忧郡多年前曾盛行巫蛊之术,迫不得已,朕只好向七哥请教了。”龙非离一声低叹,微微苦笑道。 龙修文忙摆手道:“为皇上效劳本是微臣职责!皇上这样说,是折煞臣了。说到蛊,微臣也只略懂皮毛,郡中有谙此道之人,只是,帝都此去忘忧郡,来回最快也得二三天,恐已误了娘娘的医治。” 他话口甫完,却见龙非离眸光落在他身上,似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龙修文微微一怔,两人虽为兄弟,感情却一向不厚,也不动声色,淡淡看着龙非离。 龙非离却突然握上他的肩,道:“这一次全仗七哥帮忙,请七哥务必尽力。” 龙修文颔首,朗声道:“素闻皇上娘娘感情笃厚,皇上请放心,臣必尽全力!敢问皇上,娘娘中的是什么蛊?太医院已确诊出了吗?” “摧心蛊。”龙非离缓缓道。 龙修文闻大吃一惊,连叹数声,道:“怎会是心蛊!若是其他蛊还好,这心蛊的解法据说早已失传,如此一来,想来只有那种蛊之人才知道破解之法了。” 好半晌却没见龙非离说话,他蹙眉看去,只见龙非离紧拧着眉,眼底有些泛青。 龙修文一掀衣摆,跪到地上,“臣无能,请皇上赐罪。” “七哥何罪之有,快快起来。”龙非离扶上他双臂,微微用力,把他拉起来。 龙修文微一沉吟,眸光稍动,低声道:“微臣曾因一名女子向皇上请求婚配,记得当时御花园巧遇容貌相仿的年妃娘娘,还误认娘娘是她。微臣与娘娘总归缘份一场,可否请皇上让微臣与她见上一面探望一番? ****** 龙修文似乎并没有想到璇玑就宿在储秀殿里,当龙非离打开水晶帘,他微微一震。 龙帷内,一身紫衣的女子沉沉睡着,她眉眼里裹着薄薄的痛楚,在他看来却眉目如画,仿佛穿过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章节目录 292谁有解药() > 突然,她嘤咛一声,似乎听得声息,手无意识地往半空中抓去,两人见状,竟都不由自主跨前一步。 龙非离坐到床~沿,眉宇轻抬,笑道:“七哥那位朋友与年妃如此相像吗?” 龙修文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弯膝跪下道:“臣无礼,请皇上恕罪。” 白天的距离,在这时仿佛一下缩小,睡梦中的璇玑被那抹龙涎香气所诱~,微微往旁边的温暖源拱去。 虽有别的人在,龙非离仍不由得紧了心。 他喜欢她此刻的依赖,把她揽进怀里,索性向龙修文下了逐客令,“七哥,朕便不远送了。” 龙修文仍跪在地上,闻低声道:“臣告退。” 脑里回旋着刚才的情景,身着明黄锦袍的男子的手指微微磨挲在女子的唇上,他掀开水晶帘走出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瞥见龙非离下巴轻搁在璇玑头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嘴角淡浮着一抹弧。 他心下一沉,一种教人窥破内心的感觉油然而生,他面上却毫无异色,微微一笑之下,快步离开。 ****** 当脚步声从殿外慢慢消失,龙非离提唇一笑。七哥,龙修文。他压根便没有想到从他身上拿到解药。今晚,只为见这一面,说上几句话。果然,短短几句对话,相当有趣! 轻轻的呼息传来,刚有一丝醒来的迹象,很快她又再沉沉睡去。她的身子太孱弱了......凝了怀中的人片刻,龙非离把她轻放回床~上。 瞥了帘子一眼,徐徐道:“进来吧。” 紫卫的身影立刻出现在眼前。 “禀主上,如意姑娘备了小宴,请主上过去京郊精舍一聚。” 龙非离微微皱眉,道:“朕不过去了,便说朕谢谢姑娘,传朕的话,现在形势险峻,她不可再多去精舍,朕稍后会安排时间与她好好一聚。” “遵旨。” 紫卫领命而去,擦过水晶帘,珠子微微摇曳。 目光重新回到床~上女子的脸上。 他还有多少天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退让的时候。嗯,他终于输掉了手里的最后的赌注。 其实,他要强留她在身边,也并非无法,当初不过是一刹的凌乱,陪葬?不!她绝不会狠下心让她娘亲还有凤鹫宫的人无辜送命。 他只要杀掉凤鹫宫里一个人,杀鸡儆猴,就足以让她就范。只是,他不想再逼她。他们之间已经满满生着太多的嫌隙。 朝堂上的事情再难,总能找到办法。至于她,他现在却只能等! 目光掠过水晶帘边的箱子,那个小本子重又放了回去。 她做给他的生辰礼物。 在碧霞宫的那一晚,他听她的婢女翠丫说,她为他做了礼物,后来她受了重伤,他把她带回储秀殿,又迫不急待的派人去把她的礼物拿回来。 那写了满满一本的东西,他的她总是有趣的,他很喜欢那些礼物,只是,都不能实现了。 他自嘲一笑,突又把她重新抱回怀里,手指抵着她失去血色的唇,慢慢吻上去。 轻轻的尝着,然后慢慢加重。 今天是他的生辰,他总得从她身上拿回一点补偿,哪怕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吻。 压灼的呼息,唇上的柔软却粗重的掠夺,璇玑紧眉打开眼睛来。本来,崔医女想了一个办法,给她用了些凝神安睡的药汤,让她多在眠睡中休憩,这样心绪便不易受波动,也好保存体~力。 可是,今天是他的生辰,谁知道,她是不是能一定撑过三天,他又是不是一定拿到解药?她让崔医女少放了剂量。 他看到她醒来,似乎微微一怔,双手捧着她的脸,唇离开她的,眯眸盯着她。 气氛尴尬,璇玑苦笑。 “生辰快乐。”终于,她还是出了声。 话语却猝然消失在男子粗狂抵上来的唇上。 他的力道大,但她也没有推拒。彼此都绝望,唇舌却又缠~绵激~烈得就像他们没有做过那个三天后的约定一样,然后又谁都清楚,那个约定不会变。 她,不会收回;他,不会反悔。 一吻既了,龙非离把床帏拂下,将璇玑抱进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睡吧。” 他其实想说,朕很庆幸这个生辰与你一起过。 ****** 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依在房间微开的门上,眯眸往里面看去。 房内烛光昏暗,一地的衣裳,男人的,女人的。 “王爷。” 听着那妩~媚动情的娇~喘之声,龙修文唇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女人是朝中官员送来的,用来巴结逢迎。 容貌,身段和滋味都极好,拿来发泄最好不过。 他微微闭上眸,眼前突然闪过另外一张女子沉睡苍白的脸庞,眸色一深,狠狠挺进床~上女人的身~体里。 释放过后,他突然拔出女人头上发簪,扬手一掷,“砰”的一声门受击应声而开。 章节目录 293谁有解药() > 门外,一名紫衣女子的身形顿时出现眼前。那女子倒也不惊慌闪避,冷哼一声,又低低笑开。 龙修文一笑,推开床~上失措惊叫的女人,身形一闪,已到了紫衣女子面前。 他把紫衣女子拦腰抱起,那女人嘴角一弯,微微高举了手臂。 只听得空气中传来几声微响,床~上女子天灵盖被射入数枚小刀,她瞪大了眼睛,已然毙命。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倒是可惜了。”龙修文轻嗤而笑。 紫衣女子娇嗔道:“若不是我身~体不好,一段时间不能和你......哪能容你这样!” 龙修文吻了吻她的唇,淡淡道:“那东西,先缓一缓吧。” “不行,这和你息息相关,绝不能缓。” ****** 龙非离为年妃再次罢了朝。 次日,储秀殿。 一旁的龙梓锦却坐不住了,急道:“九哥,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龙修文没有办法,下蛊的人也毫无动静。” “嗯,也是时候了。”龙非离捏捏眉心,轻声道。 这时,储秀殿的门却被推开,夏桑携清风进了来。 “皇上,奴才有两个消息禀报。” “说吧。” “年夫人向内务府递了帖,想进宫看娘娘一面。” 龙非离眸光微动,道:“嗯,你命内务府安排一下,就定......明天吧,只说年妃娘娘病入膏肓,情况已十分危殆,朕特准年夫人进宫探望。” 夏桑点头,又道:“皇后那边也嘱了人过来,说皇后娘娘挂念年妃病情,想过来一看。” 龙梓锦冷笑,“先是那些娘娘一个个送帖要过来看望,现在终于到皇后了,皇后娘娘倒也沉得住气。” 龙非离瞥向夏桑,“你亲自到皇后寝宫走一趟,便说皇后有孕在身,朕很是惦念,莫随意走动,以防动了胎息,朕过几天便去鸾秀殿看她。” “另外,这两个消息尽快在宫里传开,你现在立刻安排手下的人去办。” 夏桑看皇帝神色肃整,明白此事极急,匆匆一礼,旋即出门去办。 众人闻俱是一怔,龙梓锦蹙眉道:“九哥,你这是什么葫芦卖什么药?” “罢朝,安排年夫人探望,拒去皇后寝宫,都是为了让对方看到皇上有多宠爱年妃娘娘吧。”夏侯初走了进来,笑吟吟道,一同进来的还有段玉桓。 “九哥这样做是要告诉下蛊的人年妃娘娘病情极险,九哥紧张娘娘,让下蛊的人不再犹豫,尽快向九哥提出条件?”状元郎夏侯初一提醒,龙梓锦转念一想,明白了龙非离的想法。 “嗯。”龙非离颔首。 段玉桓苦笑,“原来如此,只是,年妃娘娘也确实不能再撑多久了。明天是最后一天。” 众人一时沉默了声息,便连为能猜中皇帝心思甚是志躇的夏侯初也噤了声。 清风恨恨道:“倒不知道这人是暗下对师兄提出条件还是怎样,若他明地里来,不藏名隐姓,教我知道他是谁,我一定杀了他!” 龙梓锦一声冷笑,“杀了他就能救回年妃吗?现在倒看看他要提出什么交换条件才是重要!我只怕对方并非善茬。” 夏桑恰从门口走进来,笑道:“谁非善茬?” 龙梓锦耸肩一笑,摊摊手。 昨晚一夜不见的徐熹也随夏桑走了进来。 龙非离道:“怎样?” 他这话问出,神色甚是凝重。 众人明白,消失一晚的徐熹必定是被派去做什么极要紧的事了。 “皇上,派到慕容氏兄妹身边的紫卫已全数死掉。”徐熹低声道。 龙梓锦,段玉桓低咒,清风一拳砸在墙上,怒道:“想不到这慕容沛和慕容琳竟如此能耐!当日便不该放了他们!” 徐熹眼角一弯,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内侍快步进来,急声道:“皇上,方藩王在殿外,说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龙非离眉目轻拧,淡淡道。 众人正疑虑那方楚帆为何此时觐见,方楚帆进得来,施了礼,却道:“皇上,微臣有急事与皇上一谈。” 他说着,眸光转过房中诸人,龙梓锦心下冷笑,看样子,这位藩王似乎还要与皇帝商议什么密事呢! 他正要领众人退下,龙非离却微微一笑,道:“方卿,这里都是朕的心腹,你有事但说无妨,不必避嫌。” “这.......”方楚帆皱了皱眉,又咧嘴笑道:“皇上,微臣此次实是为年妃娘娘而来。” “哦?”龙非离语锋一提,似甚是疑虑,又凝声道:“方卿请说。” 方楚帆听去,皇帝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知道他心情不稳,情绪极为激荡,心中冷笑......乱吧,龙非离,面上却谦虚道:“皇上,娘娘的蛊,微臣能解。”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下蛊的会是这位与太后交好,平日行事极谄媚的藩王方楚帆吗? 龙非离突然放声而笑,“藩王到底是学识渊博会解蛊毒,还是说恰巧给朕的年妃下蛊的也是藩王?” 章节目录 294苍龙不悔() > “皇上怎会如此说?”方楚帆苦笑道。 龙非离笑道:“既不是方卿下的蛊,那想来方卿前来替朕的爱妃解毒,也是不求回报的。” 方楚帆脸色一变,旋即大笑。 果是方楚帆下的蛊! 众人这才明白龙非离话里涵义。 龙非离在逼迫方楚帆承认是他下的蛊。若方楚帆不认,那他根本便无法从龙非离手上得到任何东西。因为他是臣子,只是“恰巧”会解蛊毒,为皇帝尽忠是本份!怎可再拿回报?而方楚帆也清楚这一点,不然他怎会暴露身份来这储秀殿? 这样说来,龙非离昨日已知道是谁下的蛊,才对玉致说那些话?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往下一沉,方楚帆既向龙非离提亲,那他求的又是什么? 会是玉致吗? —————————————————— 夏桑锁了眉,冷冷盯向方楚帆,讽道:“藩王消息灵通,娘娘危殆的消息咱们也是刚才知道,藩王这厢便收到了风声。” 确是!年妃昨日昏厥,对外只说中蛊,却并未传出险情,病危消息是夏桑刚命手下内侍传出,前后不过一刻,这方楚帆却已知道,可知他必定在这内廷活动频繁。 “夏总管这是哪里话?”方楚帆笑道:“本王身居僻乡,艳羡帝都繁华皇宫美丽,这来到宫里作客,好比下里巴人进了城,不免好奇到处游转,这才听到了些消息。” 龙非离踱回椅上坐下,才淡声道:“方卿把医治的条件提出来吧。” “皇上,”方楚帆突然跪下,苦笑道:“微臣斗胆对娘娘下手,焉不知是死罪?只是,微臣却有万不得以的苦衷,实不相瞒,太后娘娘对皇上早有嫌隙,只怕......” “哦?”龙非离挑眉一笑,“母后与朕母子感情素来亲厚,朕又听说卿与太后交好,卿现在却在朕面前说这些话,不知是何用意?” 方楚帆一声长叹,道:“皇上,臣受先皇大恩,却苦于无力报效,与太后交好,不过权宜之计,探听消息,只恐太后对皇上不利。现今终于得悉太后野心,才对皇上明心志。太后携温家作乱,只怕就在不久之后。 “而今与匈奴情势难料,一旦交战,皇上手上兵力空虚,到时若太后发难,则皇上何以应对?楚帆手上有兵,有心助吾皇一臂之力,又惶恐皇上不信,惟有出此下策——” “好笑!”龙梓锦冷笑,“原来藩王给我皇嫂下蛊便叫宣誓忠诚?” “太后一旦发难,臣便即领兵进京勤王......只因微臣与太后来往甚密,臣知皇上必起疑心,到时开战皇上亦不会相信微臣,为此,微臣只好借娘娘蛊毒向皇上求下苍龙阙令牌,到时方有领兵进驻帝都之权。”方楚帆说完,又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方楚帆,你还真是疯了!我皇怎能将苍龙阙令牌传予你!”段玉桓怒斥道。 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苍龙阙令牌意味着什么。 但凡战乱,苍龙阙便是西凉京畿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 狡兔三窟。 苍龙是百年前西凉一个皇帝所创的一支隐藏在帝陵里的军队!每代皇帝传位之际,也会将苍龙令传给下任帝王。 这支军队极为神秘,人数,人员组成,除去创立的皇帝,下面的各代帝王都不知,这却也更好地保存了它的神隐~性。一旦祸乱,皇帝请出苍龙令自己行使或交给信任的将臣,便可调动这支军队保卫帝都,护卫帝王。 战乱之际,尔虞我诈,军队只听令拥有苍龙阙的人。 藩王不可领兵进京,这是西凉国法所规定,但若藩王持有苍龙阙,意味着他有权领兵保护帝都,更为重要的是,他拿下了那一支帝陵军队的调遣权。 把苍龙阙交出,意味着什么?危难之时,便等于皇帝的性命和整个西凉社稷。 方楚帆微叹,正待再说,龙非离却凝眉一笑,站了起来打断他,“朕原以为卿求的是朕的皇妹,倒不曾想卿忠心可嘉,这样吧,朕稍做考虑再通知卿,你且先行告退。” “臣静候皇上佳音。”方楚帆唇角一盈,躬身告退,他出得殿门,又返身忧虑道:“皇上,娘娘的身子,微臣着实担忧哪。望皇上早日宣见,好等微臣带药过来给娘娘服用。” 殿门尚未关上,清风便待追出去,徐熹却冷冷挡在他前面。 “这方楚帆可恶之极,往日本王还小看了他!”龙梓锦大怒,紧紧捏了拳,“苍龙阙,这等乱臣贼子想也别想!” “亏他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是当所有人都瞎了还是聋了!”夏侯初咬牙冷笑。 “话说得好听,实则上他是在炫耀示威。”夏桑看了龙非离一眼,道。 段玉桓沉声道:“管他炫耀还是示威,咱们还不能办了他?” “倒真不成,他便是算准了这点。”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非离淡淡出声道,“即使他把年妃治好,我们要把他治罪,也不行。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章节目录 295苍龙不悔() > “他看准了时机出手,若以罪治他,他必然造反,西凉与匈奴开战在即,现在不能妄动干戈,再说,这人背后还有太后。” “最重要的是,”龙非离轻轻一笑,眼瞳慢慢收缩。 ******夜深。 白天储秀殿里的人,谁也没有走。 众人不知道龙非离要说的那句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一直没有说。但每个人都明白,现在对龙非离来说,最重要的是选择。 一边是璇玑,一边可算作是天下。若在另一种情势下,要龙非离拿自己的性命去换璇玑的,他只怕毫不犹豫便应允了,现在的情况很难,这是历代祖宗和先皇传下的江山和百姓。 他有责任。 龙非离负手在院中站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突然,轻盈的脚步声敲落在每个人耳侧。 侧门,走进一个人,来人着玄色披风。 龙梓锦突然幽幽一笑,率先走出侧门,所有人也随之离开。 夏桑走过徐熹身边的时候,轻声道:“徐总管,你我在皇上身边多年,我一向敬重你为人处事,但这一次的做法,夏桑不认同。你与如意姑娘的娘亲昔日有情,但皇上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现在不应再掺合任何人和事。” 徐熹没有说话,快步出了殿。 ...... 背后的脚步声,龙非离也听到了,微微拧了眉。 “我听徐总管说,你遇到很困扰的事,我知道年妃娘娘的事已让你很担忧,现在又......你千万要保重才好。” 随着柔婉的话语,背后一双手慢慢箍上他的腰身。 龙非离转过身来,轻声道:“心漪,你回去吧,你我改日再谈。” ****** 璇玑醒了,药膳的剂量不多。白天一整天都在睡,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夜晚了,还会有第三个夜晚吗?她不知道,所以再次让崔医女把药减了些许,今晚,她想再看看他。 下了床~,没有力气,腿脚也颤抖得厉害。 他没有在房里。她微微蹙眉,走了出去,他也没有在书房里。 她推开书房的门,扶着门板,慢慢踱了出去。 院中,站着两个人,女子在背后抱着男子。 璇玑想起碧霞宫那晚的月色,还有余府里的水榭亭台。月华水光下,他与如意轻拥着。 男子突然返过身来,看到她,似乎微微一震。 如意一怔,也蹙起了眉。 那股疼痛又涌了上来,璇玑抚住胸口,朝如意笑了笑,转身要走进去。 走得急,不知踩着裙摆还是什么,“啪”的一声,摔倒了。 她吃力地扶着地面正要起来,身子却已被人整个抱起。 愣愣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沉默着,眸光里却尽是她的影像。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丝不安,转头去看如意,只见庭院地上枝影斑驳,已没有了人踪。 她不知所措地回过头,龙非离仍深深凝着她。 他的眉皱得很高。两眉之间,都成了川字模样。 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眉心一蹙,心口加倍疼痛起来。 龙非离吃了一惊,弯腰抱着她坐到地上,伸手给她揉按起来。 璇玑突然想,他居然没有愤怒喊人打谁骂谁,此时此刻,药和太医院也是没有用的,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其实,他的手势很笨拙,明明平日看他拿剑用笔都风姿潇洒。 两人没有说起如意,甚至没有出声。 她靠在他怀里,他轻轻帮她抚按,她便伸手去摸他的眉。 搁放在她胸口上的手猛然僵住。 她看到他的俊美的脸庞朝自己靠近,他的鼻尖触到了她的,接着是他的唇......她慢慢闭上眼睛。 “嫂嫂,你还在睡吗?快看快看,看玉致把谁给带来了。” 一声兴奋的娇笑,璇玑一惊,猛地推开了龙非离。 院子入口,一身粉衣的玉致,还有一身白衣的是......白战枫?两人背后,还跟了龙梓锦等人。 “大哥。”璇玑心中一喜,刚要起来,龙非离已扶她站起。 白战枫朝两人快步走过来。 “她怎样了?”他没有看璇玑,紧紧盯向龙非离,眸含责备。 玉致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龙非离把璇玑放到玉致怀里,回看向白战枫,“她不会有事,一定不会。” 璇玑看向眼前两个同样昂藏的男子,怔仲了好一会,才侧头看向龙非离,低声道:“能让我和白大哥单独说会儿话吗?玉致留下......” 龙非离沉默了一下,道:“玉致也与朕一起走吧,朕晚点再过来。” 此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玉致明白璇玑让她留下来的意思,避嫌...... 龙非离动作极快,转眼已携夏桑等人出了储秀殿,玉致低头愣愣看着自己的鞋子,竟一时不知去还是留。 她想起龙非离刚才说话的表情,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九哥一边淡淡说着话,一边却贪婪地看着嫂嫂,便像一个小孩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她送急信给白战枫让他来见嫂嫂一面,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 殿外小亭。 除去龙非离,每个人都还在震惊之中,皇帝竟把自己的寝宫让给了他最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 “夏桑,宣方楚帆过来。”龙非离突然道。 “九哥,你决定了?”龙梓锦失声道。 “嗯,在方楚帆还没有离开储秀殿的时候,朕便决定了。”龙非离淡淡道:“朕不过是一直在想,若苍龙阕也没有了,朕该怎么办才好。” 章节目录 296最后赢家 > 翌日。 在皇帝背后的数名内侍走得很急,前面,徐总管,陵瑞王爷等走得极急,再前面一点,皇帝走得更急。 早朝回来,龙非离便往储秀殿紧赶慢赶。 进了院子,一名小宫女正满脸通红的跟夏桑说着什么,然后又千恩万谢地走了。 “皇上。”夏桑迎了上来。 “嗯。”龙非离瞥了一眼小宫女的背影,道:“她回凤鹫宫了?” 夏桑点点头,龙非离的目光,让他心下恻然......昨晚解药拿回来的时候,年妃已经睡下了,皇上喂她服下解药,交待他今日在殿外候着,若年妃在皇上早朝前醒来,要回凤鹫宫,便派人打点侍候;又严厉告诫众人,苍龙阙的事,绝不能向年妃透露半句。 尽管皇上亲口应允了年妃,若皇上有心强留年妃在身边,只需把年妃永远禁留在储秀殿里,也不算违背承诺,或杀掉凤鹫宫一个奴才,年妃当真能狠心不理? 不这样做,只因现在皇上对年妃爱意已深。 他想了想,赶紧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龙非离,笑道:“这是刚才娘娘的婢女拿过来的,说是娘娘给皇上的东西。” “她给朕的?”龙非离眸光一动,已抓到手里。 除去清风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背后的龙梓锦与夏侯初放肆地笑出声来,段玉桓咳了一声,此刻皇帝的样子,哪还有半分刚才金銮殿上的澜静? 东西用绸缎包裹着。 龙非离皱眉看了众人一眼,走到一边,才把绸缎打开。 龙梓锦笑弯了腰,走了过去。 刚才盈上眉眼的喜悦不剩一点,只见龙非离变了脸色,死死盯着手中得到东西。 那是一枚锦囊,缎面上绣了“由之”二字。 他手里还紧捏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东西当日是我捡到了,现在物归原主。 “由之,不正是九哥你的字么?娘娘倒巧手好心思。”龙梓锦嘴角一扬,便出取笑。 他话音刚落,却见龙非离一声冷笑,随即一口鲜血吐出。 龙梓锦哪里知道,这锦囊正是那日如意遣派贴身小婢到储秀殿向龙非离报信时所遗下,后教璇玑给拾到的。 这实是龙非离与如意之间的信物。 众人大吃一惊,自与年妃闹僵以来,这已非龙非离第一次如此了。清风已快步上前,与徐熹夏桑一起要去搀扶龙非离。 龙非离却摆了摆手,轻嗤一笑,“朕没事。” 小七,你是有意气我?还是当真如此决绝,你我之间再也不拖不欠?生辰那晚,你让我碰你算什么?昨晚我要吻你,你不躲又算做什么? 凝向那人宫殿的方向,凤眸一片冰冷。 龙梓锦与龙非离自小感情深厚,见状心里一疼,虽不知这锦囊渊源,却知道这东西是祸根,向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横眉:王爷,徐熹在那边,你别老叫我行不行?” 只是他也极担忧龙非离,当即道:“皇上,奴才替你把东西收进去,也是放进箱子里对么?” “不必。”龙非离淡淡道。 段玉桓赶紧道:“皇上,方楚帆那儿,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舒了口气,段玉桓这个问题真适时。 “他就便在皇城驿馆,我潜进去把苍龙阙拿回来。”清风沉声道。 龙非离自嘲一笑,微微紧了眉,“昨天,方楚帆来储秀殿之前,徐熹不是在禀报跟在慕容氏兄妹身边的紫卫之事吗?徐熹,你接着说吧。” 现在首要之急不是苍龙阙吗?清风以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 檀香袅袅从房中香炉升起。 床~上,浑身赤~裸的女人枕在男子肌理精硕的臂弯里,慢慢把玩着手中的东西。 床榻矮榻上散了好些衣物,白色锦袍,紫色纱衣。 “是我放浪了,明知道你现在的身子弱,不宜......”男子伸手微微捻过女人的乳~尖,哑声道。 女人却极为欣喜,往他颈窝一偎,低笑道:“修文,我很喜欢。之前我哥哥还说,我容貌尽毁,你会变心呢,你怎会是如此浅显之人?” “琳儿,也许你哥哥说得对,你便不怕我已经变心了么?又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对你只是利用。”龙修文嘴角一弯,淡淡笑道。 女人脸上疤痕狰狞,正是慕容琳! 她微微一怔,随即格格笑起来,声音又沙又哑,“那你还屈尊和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上~床,你七王爷要什么女人没有?” “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还在替我喂养心蛊王,慕容家出自仙砚台,每个嫡传子弟,自小便被喂食仙砚台丹药,虽无防御百毒之效,却有健身延年之用,血脉与常人不同,你身上的延寿之血恰巧是催化心蛊王迅速长成的妙药,我又怎能杀你?”龙修文笑意愈深,翻身覆到慕容琳身上,嘴唇沿着她的脖颈请 慕容琳心头一荡,娇喘吁吁,声音颤抖道:“修文,你又在骗我,你明明爱我!再说,即便你杀了我,我为你做任何事也是心甘情愿的。哥哥说,你明知道生肌丸能让我恢复容貌,却把它给了年璇玑。哥哥也不想想,那是下了蛊的生肌丸呢!” 她伸手交挽上龙修文的脖子,龙修文轻轻一笑,在她唇上啄吻一下,拿过她手上的东西......一枚青色龙纹令牌。 章节目录 297精妙布局 > 龙修文笑意愈深,翻身覆到慕容琳身上,嘴唇沿着她的脖颈请。 改为:......嘴唇沿着她的脖颈亲吻下去。 —————————————— “龙非离这一回是彻底输了。”慕容琳看他盯着令牌出神,冷冷一笑道,“最可笑的是他还不知道,这苍龙阙就落在你手里。” 龙修文眯了眸,唇上弧线微扬。 ****** 储秀殿。 “朕输了。”龙非离淡淡道。 “咱们把苍龙阙从方楚帆手里夺回来!”这一次,龙梓锦也附和上清风。 “如果苍龙阙是在方楚帆手上的话。”龙非离唇上微微划过嘲讽。 “九哥,我不懂你说什么。”龙梓锦拧紧眉头,语带疑惑。 余下数人互相交换了眼色,却也不明白龙非离话里意思。 “苍龙阙已不在方楚帆手上,或者该说,方楚帆从来便没有拿过苍龙阙。”龙非离瞟了眼手中的纸张道,墨迹上有着薄薄的纹理,敢情她还是蘸着墨汁写的。 “怎会这样?”数人中,便连向来最为镇定的夏桑和夏侯初也讶了声音。 “不可能,”龙梓锦蹙眉道:“我们明明亲眼看着那方楚帆拿了苍龙阙啊。” “难道说他的目的是要把令牌交给太后?”段玉桓道。 “若朕没有猜错,苍云阙现在在龙修文手里。” “龙修文?”龙梓锦轻声重复,却已浑身一震,“这怎么可能?” “皇上,回宫那天,娘娘昏倒,太医院断症后,你提到了公主出嫁之事,尽管奴才不知道你是因何怀疑方楚帆,但后来种种也证明了是方楚帆,虽然他最后求的并非公主。”夏桑一个激灵,“难道说,方楚帆是七王爷的人?” “朕认为,方楚帆并不是为七哥办事!”凝着手中的纸笺和锦囊,龙非离走到院中石椅坐下,瞥了徐熹一眼。 各人目光都转到徐熹身上,知道跟在慕容氏兄妹身边的紫卫的役没和苍云阙必有联系。 徐熹低声道:“替年妃娘娘拿下解药以后,当晚皇上派出去跟踪慕容的紫卫全部被杀,这已在皇上预料之中。” “能使得动慕容家的人来头必定不小,是以皇上安排的都是死卫,那次是必死的任务,让慕容背后的人把紫卫都杀掉,这样便消了对方的戒心。” “但是对方是谁,”龙非离轻轻一笑,“朕还是不知道,所以朕做了一个假设,而这个假设来自于慕容琳,当日在桃源镇大街的初面,朕便留意到,她看朕的目光很奇怪,似乎从朕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 “这世上与朕容貌相若的人并不多,例如,三哥,七哥,十弟,还有在其他各郡的几名王爷。既然不会是十弟,那剩下的到底是谁?当然,当时那个人也不知道朕便在烟霞镇,后来慕容琳应该是想办法通知了那个人确认,所以有了余府那晚的厮杀。” “那时朕只是怀疑,或者朕看错了,这人其实并非宫里的人?但随后不久发生了断剑门的事,试想一下,生肌丸的消息是白夫人让五七带出来的,慕容家的人既能易容成容婶儿,为什么不能易容成他人呢,潜在白府偷听消息?” “那便是说他们已经知道了生肌丸的事,安排了断剑门的埋伏,而断剑门的杀戮露出的破绽箭簇,兵士伪装成江湖草莽,亦正好说明这人来头极大,且必是朝中的人。从五七把消息带到,及至你们到断剑门求药,前后不过一二天的时间,却能如此迅速安排大量人手,这说明了什么?” 龙梓锦灵机一动,失声道:“那人的人马便在附近!断剑门地处烟霞郡与忘忧郡交界,龙修文正是忘忧郡的属王。” “原来是这样!”段玉桓与夏侯初也低声叫了出来。 “但只凭这些推断,还太武断了。”龙非离眯眸轻笑,“回宫那天,百官觐见,朕有意做了一件事情,朕看了如意一眼。” “那时,龙修文也下意识看了她一下,那是本能的动作,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 “皇上是在试探七王爷。”夏桑击掌赞道,“因为龙修文已经知道了如意姑娘的身份!” “如果是太后和三哥,想必已对如意有所避忌和行动,但他们却一直没有动作,朕索性把所有怀疑放在七哥身上。” “但那时,却发生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方楚帆在看年妃和玉致。”龙非离冷笑,“方楚帆看玉致并不奇怪,但为何他要看年妃?若说好奇朕的女人的容貌,不免过于大胆。” “当时朕还想不通方楚帆在这件事里到底有什么关联。”龙非离眸光微微垂下,众人看过去,却见他目光悠悠定在手中年妃所写的纸笺上。 “师兄,后来怎样?”清风紧声问。 “后来年璇玑不是昏倒么?”龙非离凝声道:“并被诊为蛊毒,忘忧郡早年盛行巫蛊,那时朕便知道必定是七哥在生肌丸里下了蛊,他不会要了年璇玑的命,他要用她来要挟朕。至于方楚帆,由始至终,不过是个很巧妙的障眼法。” “障眼法?” 章节目录 298年妃这人 > 龙梓锦紧紧皱眉道:“九哥你刚才说,那方楚帆并非龙修文手下,但出面周旋的却是这方楚帆,这到底——” “玉致的拿手好戏。”龙非离嘴角微扬,一定论。 “公主的拿手好戏......是易容术?”夏桑接口,众人大怔,有谁会想到这一点。 “那在我们面前出现的方楚帆根本便是龙修文手下的人易容而成?”清风微微颤抖了声音。 “可是龙修文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周章?”夏侯初眸露眩色,道:“若他不想暴露身份,大可派人出面,为何要扯上方楚帆?” 这正是所有人的疑虑之处,龙梓锦甚至微微喘着气,想见甚为紧张。 “朕的这个七哥很聪明。”龙非离轻轻笑出声,眸光恰落到纸上,语锋一转,突然道:“状元郎的书法是出了名的好,银钩铁划,笔锋犀利。你看,年妃的字真丑,对不对?” 各人的心正被提到嗓子眼,冷不防皇帝这么一说,全都怔愣住,却见龙非离嘴角殷红,神色却极端认真,并不似玩笑之。被点明的夏侯初心里暗叫一声娘,不知这狐狸般的主子到底要说什么,只好凝神端详几眼,干笑道:“娘娘这些字......不丑。” 他说完,伸手往额头一擦冷汗,向众人打了个眼色:我这个答案还行吧? 众人似笑非笑,龙梓锦皮笑肉不笑:你还真会睁眼说瞎话。 “她的字丑又笨,偏偏人犟,想来是不会认的,倒也与她无关,是小时候家中夫子教得不好,她那个夫子告诉她狼是没有翅膀的,梓锦,麒园......你还记得吗?还是你把她骗进去的,幸好夏桑心细,不然她便永远留在里面了。”龙非离笑了笑,把纸笺放到桌上,细折叠起来,放进怀中。 所有人再次面面相觑,末了,龙梓锦鼻子一涩,强笑道:“臣弟自然记得,九哥,年妃娘娘病~体未愈,你看这样好不好,臣弟稍会亲自过去探望,看看娘娘还有什么需要——” “如此甚好。”龙非离满意地点点头。 气氛一时寂静,在龙梓锦使来眼色之前,夏桑推了清风一把,清风正涩痛不安,横了夏桑一眼,皱眉道:“师兄......” 龙非离一怔,随即接回话茬,笑道:“朕的七哥聪明,朕也该谢谢他没有把朕当愚人。断剑门之役,朕明白的破绽,他又怎会不知道?他料定朕会怀疑到朝中的人,当然,即使朕查下去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他推了方楚帆出来。”段玉桓恍声道:“这说来方楚帆确是极好的人选,拥有兵力,且又效忠太后。” “只是,若这个方楚帆是假的,那真的方楚帆呢?”夏桑微微蹙眉,提出疑问。 “这问题其实不难办。”龙非离眸中精光一闪,道:“真的方楚帆还在皇城驿馆,只是暂时被弄昏了。回宫那天,站在百官中的方楚帆是假的,来储秀殿的方楚帆也是假的。” “藩王世袭,三名藩王中,方家祖辈身份地位最低,他向朕提亲,要的是便是提高方家门楣,方楚帆极好面子又怕事,被制伏在驿馆中这等丢脸之事,他醒来后绝不可能说出来!” “而在这几天里龙修文早已完成他要做的事情,皇上也断不会把苍龙阙的事公诸出去。”段玉桓苦笑,叹道:“山高水长,倒没想到这位七爷竟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夏桑道:“奴才明白了,皇上便是根据方楚帆的脾性来判断其虚伪,本来这假的方楚帆容貌身段惟肖惟妙,并无任何纰漏破绽之处。” “还有当日他看年妃娘娘的动机!”夏侯初缓缓道:“与其他人不同,他并非在注意娘娘的容貌,他关心的是娘娘的蛊毒发作了没有!” “不错。”龙非离颔首。 “皇上,有一事奴才一直不解,你既已洞悉所有,为何还提出把公主嫁与方楚帆?”夏桑一声苦笑,低声问道。 龙梓锦笑骂,“你这奴才倒比我这十哥更关心玉致的事情。” 清风若有所思地看了夏桑一眼。 “请皇上明。”夏桑一敛剑眉,跪到龙非离面前。 “夏桑你这么当真做什么?”夏侯初一笑着便要拉起他。虽说君臣之纲,主仆之礼严谨,但除去徐熹,几人年岁相仿,与皇帝又是过命之交,说是君臣,不如说是兄弟朋友之谊,平日这礼律也极少讲究。 龙非离瞥了夏桑一眼,良久才道:“夏桑,玉致叫得朕一声九哥,朕便不能愧对这个称谓。总有一天,外战内患齐起,除非这丫头能找到付托终身的良人那另当别论。朕知道梓锦也属意纳明,朕考虑了很久,与纳明相比,玉致嫁进藩王府更恰当。” “纳明这人虽有城府,亦不失为豪爽之人,但以玉致的性~子终归无法驾驭,纳明亦不会给她真心保护。即便她不是朕的妹妹,就一个女子来说,与其嫁给一个无法给她保护的人,不如嫁给一个她能控制的人。” 章节目录 299摆驾凤鹫() > “再者,月落的皇帝属意大王子当这储君,这大王子不比二王子纳明,他生性好勇斗狠,西凉与月落之间的和平能维持多久,是个未知之数。”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喜欢方楚帆,此刻却也无一人能反驳龙非离的话。龙非离站起,微微俯腰把夏桑扶起来,“这事,寿筵以后再夺吧。” 他想了想,问龙梓锦,“把白战枫安置在哪里?” “皇城另一个驿馆里。” “嗯,寿筵那晚,把他宣进宫。”他转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徐熹道。 徐熹应了,突然缓缓问道:“皇上,在你遣派老奴去查明跟在慕容氏身边紫卫的生死之前,你已知道一切,为何还要把苍龙阙交给七王爷?” 即使徐熹不把这话问出来,这个疑问也直压在众人心头。 “老奴斗胆揣测一句,皇上是不希望奴才等人阻止皇上交出苍龙阙。”徐熹一声苦笑,语气沉缓。 龙非离返身过去,好半晌,才微微倾过身来挑眉冷笑道:“是,又如何?” 本来多方受敌,形势已极为不利,现在苍龙阙落到龙修文手里,他又巧妙地把事情都转移到方楚帆身上,龙非离要办他也不容易。 这个人,有逆反之心!且比任何人的城府都深,手段可怕。 徐熹的话虽隐隐含了几分责问之意,实际上却所不错!若各人事先知道是龙修文所为,即使关乎年妃性~命,大是大非面前,一边是社稷,众人会不劝阻皇帝吗? 答案只怕是否定! 龙非离这一声傲然的回答,却足以说明,年妃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早已决定,要一意孤行。事已至此,谁还能说什么?谁又还敢说什么? 徐熹却倏然跪下道:“皇上,是老奴僭越了,但皇上不可不记:红颜祸水!” 龙非离脸色一沉,冷笑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徐总管!” “皇上天性敏睿,老奴常记先皇及,皇上是盛世之才,但现在却为年妃所祸,不说其父狼子野心,便是她——” “便是她怎样?”龙非离大怒,袖袍翻动,一手直直指向徐熹,“她的好坏,还轮不到你来说!” 两人主仆情份多年,从没有如此激烈争执过,众人大吃一惊,龙梓锦赶紧上前道:“九哥,当务之急是苍龙阙,其他事情稍后再议。” “王爷说的是!”夏桑紧接着道:“七王爷那里极为棘手,我们可否在什么地方捉到他的纰漏,揭穿他所为?” “请皇上明示。”众人相视一眼,齐声道。 龙非离没有再看徐熹,语锋一转,道:“这件事里,若要挑他错处,也并非没有。” 众人一喜,皇帝果还有后着。 “当日,朕召七哥觐见,及年妃病情,他说自己力所不及,但忘忧郡里却有深谙巫蛊之人,只是路程来回需二三天,恐延误病情,实际上,每种蛊毒发作时间都不同,朕命人把消息传出去,并没有说年妃中的是心蛊,当天更没有说年妃病情危殆,他怎么知道二三天时间不够?此其一。 “其二,朕有意告诉他年妃中的是摧心蛊,他答话的时候却直接说了心蛊。虽一字之差,却已不同。只因心蛊发作之时症效与摧心丹极为相像,慕容琳二人中的又是摧心丹,七哥本已知道年妃中了心蛊,心中又对摧心丹存有印象,朕说错了,他便下意识把错误更正。” 众人这才明白当日龙非离召见龙修文的用意,并非为了崔医女的话,而是试探! “皇上英明,那我们便有了将七王爷治罪的证据。”与众人一样,夏侯初大喜,脸色一整,立即躬身道。 “不,现在还不能。不管令牌落到谁手里,我们现在面临的形势不变:匈奴,年相,太后,藩王。七哥岂会就范,若与七哥兵戎相见,只要此时年相与匈奴一连手......”龙非离眸光一沉,拿起桌上一颗小石,往树上轻轻一掷,空中顿时扬起一大片落花。 这厉害关系经此一提,众人立即沉默了声息,龙梓锦冷笑道:“龙修文高明,挑的好时间!” “皇上,若届时我西凉与匈奴开战,七王爷起兵,又调动帝陵军队,这后果同样不堪设想!”段玉桓大手紧握成拳,狠声道:“龙修文,卑职必不放过这逆贼!” “所以朕说朕输了。”龙非离淡淡道。 众人大惊。 龙非离眸中利光一凝,轻声道:“这盘棋,七哥早把一切都计算好,他唯一不知道的是,朕猜出了他,也知道自己会输。” “你们莫慌,也毋须多想,这个时候,我们的敌人仍是匈奴,年相,太后和藩王,七王爷的事,便只作不知。人算之外还有天,朕和他之间孰胜孰负,在盖棺之时方知道。” 没有人明白龙非离这话的意思,人算天算,他要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吗?只是,局势放在眼前,若说扭转似乎已不可能。 他这话却给了众人极大鼓舞,那种不顾一切一往而前的决绝。 突然,一个内侍快步走进,在龙非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龙非离便突然笑得像只偷荤的猫,众人正感惊讶,却听得他道:“梓锦,夏桑,清风,随朕摆驾凤鹫宫。” 章节目录 300摆驾凤鹫() > 众人一听,懵了。 “九哥,还是臣弟代你过去吧,这......你不是答应了年妃娘娘,不踏进凤鹫宫一步吗?”龙梓锦苦笑道:“臣弟并非不希望你和娘娘和好如初,就是君无戏——” “王爷之有理,”夏侯初笑道:“皇上,你要过去凤鹫宫,是不是可以考虑先把娘娘寝宫的名字改了再过去?” 段玉桓抚掌大笑,“夏侯,好主意!” 夏桑笑吟吟道:“奴才立刻去办。” 龙非离瞥了夏侯初一眼,嘴角轻扬,“状元郎这提议不错,正合朕心。” 清风看着众人,怔愣了半晌。 “夏桑,这事明日再办也不迟。四宫一殿名讳结合风水之数,乃祖宗传下,礼不可废,更改事宜需报备礼部,筛选吉名择吉利之时置换门匾方可,一时三刻之间也难办妥。”龙非离笑道:“朕忘了今儿个年妃母亲进宫探望,朕该过去走动一番。年夫人在,你与梓锦一道招辍,莫怠慢了。” 敢情刚才那内侍禀报的便是这事。夏桑和龙梓锦对望一眼,他二人招辍年夫人,那皇上招辍年妃? 两人同时失笑。 原来昨天龙非离准许并安排年夫人进宫是这个意思。 他说忘了,但众人都知道他是过目经耳不忘,何况事关年妃,估摸是刚才给年妃那纸儿气的一时把这茬儿忘搁到一边才是真。 现在,一经内侍提起,心情立时便大好起来。 只是—— “九哥,这凤鹫宫还是叫凤鹫宫啊。”龙梓锦讪讪一笑。 “那有什么打紧,朕不进去便是。” 龙非离眉目轻皱,倒似他说了个奇怪的问题,又道:“夏桑,你吩咐御膳房备好酒席,朕在采珍阁设宴招待年夫人。” 众人一时忍俊不禁,这还真是不“踏足”凤鹫宫,皇上人往凤鹫宫外一搁,还怕里面的人不出来迎驾吗?随后又在别处摆宴,倒完全不违反约定。 ***** 凤鹫宫,苑外。 龙梓锦与夏桑分明看到龙非离满脸阴鹜,两人想笑又不敢笑。 年夫人进宫便罢,这还兴携家带口的? 年相,年颂庭,如夫人,连隔壁寝宫的年瑶光也跑了过来。 外面连着内侍宫婢,跪满了一地的人。偏偏这正主儿年璇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还没有出来,只有大丫头蝶风陪着笑脸站在一旁。 龙非离上前搀起年夫人,瞥了众人一眼,淡淡道:“都平身吧。” “谢皇上。” 如夫人按了按瑶光的手臂,瑶光会意,正要上前,却见龙非离突然皱了眉眼,盯着脚下。 地上一团物事。 便连夏桑和龙梓锦也满脸好奇望向龙非离脚下那团东西。 “这个是什么?”龙梓锦大为惊奇,失笑道。 夏桑笑道,“王爷,你应该问,这个是谁?” 摇摇摆摆站在龙非离脚旁的是一名二三岁的小男孩,绣帽锦袍,宛然一身贵族公子哥儿的打扮,胖胖的手脚,粉雕玉琢的,模样极憨掬可爱。 龙非离皱眉盯着他,他也圆着一双乌眸凝着龙非离,一点也不怕生,他歪头想了想,突然一屁股坐到龙非离的靴子上。 众人一惊。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干什么?” 如夫人低叫一声,花容失色,看了年夫人一眼,跺脚道:“姐姐,我便说不该把他带进宫。” 年夫人也吓了一跳,那边厢,年相惶恐道:“皇上恕罪!” 他脸一扳,怒道:“瑶光,还不快把——” 一道声音却突然打断他,“六子,你这死小屁孩跑哪儿去了?看我不打死你,让你喝口东西也吐我一身脏,欺负姐姐大病初愈走得慢,快过来给我打一顿......我的天,你怎么坐在那儿!鞋子有很多细菌,很脏的。” 众人目瞪口呆,一抹苗条的身影已飞快从院里走出来,走到皇帝身边,一把将小男孩拎了起来。 女子抱着孩子身形有点不稳,身子微微一晃,众人还在围观,龙非离已黑着脸把女人和孩子一并搂进怀中。 除去龙梓锦与夏桑不以为意,包括年夫人在内众人还在震惊中,这璇玑也太放肆了,居然敢说皇帝的鞋子脏? 皇帝脸色虽阴霾,却没说什么,眸光沉沉拢在璇玑身上。 如夫人狠狠扯了瑶光一把,瑶光明白失了先机,咬牙看着璇玑。 出来前,璇玑被孩子弄得一身狼狈,正想把这小屁孩狠揍一顿,现在头脑发热完,心中懊恼,本着就近原则,把孩子往身旁男人怀里一塞,赶紧盈盈下拜,“臣妾见过皇上。” 夏桑和龙梓锦互视一眼,龙梓锦赶紧侧过身,高大的身子抑压不住颤抖起来,夏桑掩住嘴,眸光里是龙非离两根手指拎着孩子的围脖,模样僵硬。 与皇帝大眼瞪小眼,六子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璇玑参拜完毕,正施施然抬眸,在所有人的怔愣和不知所措中,指着龙非离道:“哦,你把他弄哭了。” 章节目录 301谁能怀上 > 采珍阁。 龙非离在主座坐好,论贵,璇玑是妃,瑶光只是嫔,龙非离右首位置该是璇玑坐,如夫人却把瑶光推了上前。 璇玑正与年夫人说着话,又喜孜孜地逗弄怀里的六子,倒没为意,年夫人心疼她,低声道:“孩子。” 璇玑摇头一笑,龙非离的声音已传了过来,“年相,夫人,请上座。” 他说着站了起来,看了夏桑一眼,夏桑会意,搀着年相坐上主位,又过来搀扶年夫人。 年相连忙道:“使不得,皇上折煞老臣了。” 龙非离微微一笑道:“相爷莫谦让,今日既是家宴,便按家中规矩,你是年妃的父亲,理当与夫人坐首席。” 璇玑怔了怔,龙非离却已走过来拉着她坐在了年夫人下首。 年相与年颂庭目光一触,年相微微凝眉,当日押错了宝。 皇帝竟似乎极宠璇玑,早便听闻璇玑在宫里宿在皇帝寝宫,后又与皇帝同赴秋山,今日看来,皇帝举止投足间对璇玑尽是宠溺,便连这主席也让出,一来以示恩宠,二来却是皇帝有意与璇玑坐在一起。 秋山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明明看她容貌似受过甚重的伤,皇帝竟也不以为意,对她爱宠有加。 他瞥了如夫人与瑶光一眼,眼神冷蔑。 如夫人与瑶光一惊,不敢说什么,年夫人心里欣慰,虽说君心难测,但龙非离与年相,年颂庭说话笑谈,目光却没有离过璇玑。 璇玑抱着六子玩得不亦乐乎,对四周事物似并不萦于心,五分是真,五分是假,龙非离在看她。 他与年相二人款款而谈,语锋犀利清晰,居然还顾得上看她,她有点害怕他这样的目光,如影随形。 年夫人看璇玑似并不搭理皇帝,心里既喜又惊,怕现在皇帝觉得新鲜相让着,保不准哪天璇玑惹怒了皇上,那便是祸事。她哪里知道璇玑与皇帝之间的种种,心道这孩子自进了宫懂事许多,这脾气却极愁人,遂笑道:“璇儿,你叔叔的小儿子你已如此喜欢,哪天你自己有了孩子还不把他娇宠坏。” 璇玑绽了个大大的笑,“娘真好,知道我在宫里闷,把六子带进来给我玩儿。” “可惜娘娘这许久也不见动静,妾身听说有些女子体虚命格单薄,怀胎受孕不易,倒不似我这瑶光,自小便教相士看过,说是畅旺子丁之脉。”如夫人笑吟吟道,一双眼睛却望着龙非离。 年相心中暗骂:蠢货! 畅旺子丁,也得皇帝宠幸才行。 “娘,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倒教皇上笑话了去。”瑶光娇羞一笑,又看向璇玑,道:“妹妹得皇上宠爱,姐姐也盼着妹妹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子,好让姐姐淘个光;妹妹早前随皇上到秋山去,想必不知道,私下里各宫姐妹都说,这最先怀上皇上龙子的必定是妹妹呢......” 她语带惋惜,说到“妹妹”二字又葛然顿住,但座里的人谁没有听出她话中涵义,分明是接着如夫人的话,讥璇玑福薄,近水楼台却偏偏怀不上龙种。 本来这话对璇玑来说也没什么,却不免突然想起那个被自己间接杀死的孩子,当时竟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心里一恸,她手心正按在六子小肚子上呵他痒,一不察觉用力按到六子腹上,六子吃痛,叫了一声,抓起璇玑的手便狠狠咬了一口。 小孩子不识控制力道,这一下,咬得她鲜血直流,她也呆呆看着忘了躲避,龙非离看她眉眼悲痛,怒不可遏,一把抓过六子,把他扔到夏桑手里,一手指向瑶光,冷笑道:“年妃怀不上你便能怀得上吗?” 瑶光与如夫人一时吓得直发抖,哪里想到会横生枝节,更没想到璇玑破了相,皇帝却仍对她爱宠如斯。 “我没事。”璇玑看龙非离动了怒,赶紧道:“我没事,六子呢?你别又把他弄哭了。” 六子也是一欺善怕恶的主,刚才被龙非离从璇玑怀里抓开,已咧了小嘴在酝酿眼泪,这时一听璇玑提起他的名字,虽不解其意,却配合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手挥舞着要璇玑抱,早把自己是罪魁祸首一事抛诸脑后。 夏桑一脸黑线,可怜他也没哄弄过小孩,正不知道怎么办,璇玑一看心疼了,走了过来便要抱他,却教龙非离伸手抱进怀里,沉声道:“要抱便抱你自己的孩子。” 璇玑怔了怔,“我哪有孩子?” “有!” 才听得低沉的一声,头目昏眩,人已教男子一把抱起。她愣愣看着男人,龙非离却朝年颂庭道:“皇后现在有了身孕,年妃不能教人欺了去。军权之事,朕自有安排,颂庭,朕的寿筵,你务必出席,懂了吗?” 他说着又朝着座上正扒了一口饭进口的龙梓锦道:“十弟,好生招待年相与年夫人。” 众人只见明黄的身影一闪,皇帝已抱着年妃顷刻消失在眼前。 章节目录 302假戏真做 > “放我下来。” 转过采珍阁前面的花荫,璇玑轻声道。 龙非离瞥了她一眼,把她放下,却扔握住她的手。 突然,一方帕子按到了她手上。璇玑微微变了脸色,龙非礼却似乎视若不见,专心手上的动作。 这块帕子是她用来包裹锦囊用的,清早刚命小宫女送还给他。璇玑苦笑,自己按上绸缎,道:“我回去了。” 他没有放手,酌热在二人肌肤相交的地方开始清晰。 “你要做的戏还在继续,我配合着做的戏已经结束了。” 交握的手一疼,他的力气突然大了,以致她的肌肤有些陷进他的大掌里。 “你认为刚才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他问。 璇玑蹙了蹙眉,“你的布置安排我猜不透,但总算磨了不少路才把白战枫找回来,你怎会把军权交给年颂庭?” 龙非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龙非离,不管你要对年家做什么,我只求你别伤害我娘亲和六子。” “你可以选择告诉你父亲。” “你知道我不会。”璇玑低声道:“我回去了。” 手,却仍被握在男人的掌中,他指腹间的薄茧摩擦着她的肌肤。 “朕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璇玑一怔。 “刚才全部都是戏吗?你只需要回答朕,在你看来,是全部还是不是?” 他的呼吸有丝粗重,炙热的呼息喷打在她的脸上,竟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感觉。 “别这样,你答应过我的。” 她突然又想起他席间的目光,心头一跳,猛地推开他,“我回去了。” 就是因为,她看懂了他的目光,她才害怕。 “小七,即使你告诉年永华也没有用。” 璇玑闻一震,回过头,冷笑道:“我说我不会告诉他,你不信?” 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 “那你呢?你便相信朕了吗?”他反问着,目光灼灼凝着她,“还是说,你本来就分得清朕所做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的。 他在逼她,他要她亲口承认他对她的宠爱。 璇玑咬咬牙,道:“我不想听,我真的要回去了。” 龙非离却已欺近她的身,他看着她,语气既冷又灼。 “你说将锦囊物归原主,你既要与朕再不拖欠,那刚才为何要求朕别伤害年夫人和那孩子?你之前不是说都已不在乎了吗?” 一股涩郁之气涌上胸臆,璇玑蹙眉,伸手抚住眼睛,莫可奈何的感觉直压心胸。 她的手却教他执起,她才来得及低叫一声,他挺拔的鼻梁已触到她的鼻上,他的鼻尖紧紧抵着她的,“别动。” “你想要与朕划清界限,那你便不该求朕任何事。” “你——”璇玑恼怒,一口气堵住,竟说不话来。 龙非离却并不理会,只淡漠的继续他的话。 “朕不逼你,但依照你说的,你我之间既已两讫,你求朕,朕向你索回一点东西是不是也应该?” 索回?璇玑一凛。只是气恼也好,怔愣也罢,她的唇已教他重重压上......花荫外,不时有内侍宫女经过,垂在裙侧的手僵硬着,却不敢推开眼前的男人。 他不要脸面,她还要。 直到她的唇肿了,舌尖也被咬破,他却又恶狠狠的盯着她,“若不是玉致他们过来,你昨晚明明不反对......” 他微微皱眉,抚弄着她的唇瓣,哑声道:“这只是昨晚的,不算。” 璇玑气炸,这个人还有没有再过份一些?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答应她不再踏足凤鹫宫,答应她不再召她侍寝,这些都等于向她许下承诺,他不再逼迫她。现在,他却换了另一种方式来“逼”她,并且,冠冕堂皇得无懈可击。 她使劲擦着嘴角,他盯着她,嘴角慢慢凝出丝笑。 她恼,他反高兴。璇玑咬咬唇,一声不响返身就走。 没有去追璇玑,龙非离微微挥了挥手。 夏桑慢吞吞地从后面的树丛现出身形。 “你的动作倒迅速。” 看着主子微黑的脸色,夏桑干笑道,“皇上,刚才在采珍阁不是您暗示着让奴才跟过来的吗?皇上请阔心,这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奴才统统都没看见。” 龙非离挑眉,“还有你该看的?” “敢情您和娘娘在这里做的都是奴才不该看的?”夏桑一脸无辜。 龙非离冷哼一声,神色一正,夏桑一凛,急忙俯身走近。 及至听完龙非离的吩咐,他犹在震惊中,好半晌才低声道:“奴才明白了。” 龙非离颔首,又淡淡道:“转告梓锦,让他务必小心办妥。” ****** 沧水轩。 已是三更天,轩内依然摇曳着朦胧的灯光。 屏退了所有的宫人,更上纱衣的瑶光躺在榻上,纱衣下的娇柔若隐若现,眼内闪着冷光......她本应是人中龙凤,却沦为每天跟后宫中的妃嫔一起闲话度日,时常笑脸迎送小心巴结。璇玑独得帝宠,她却每晚寂寥难耐。 “璇玑,你等着,我年瑶光绝不会输你!”心中恨着,瑶光起身走到梳妆台,拿出从家中带来的首饰匣,从暗格中找出写有璇玑字样的小人,狠狠用针猛戳。 章节目录 303天子面具 > 虽小心着,还是扎到自己的手指。瑶光唉呦一声,忙伸手掩嘴将声音捂住。 将手指上的血涂抹在小人的脸上,瑶光满意的嘿嘿狞笑了几声,神色越发狠戾起来,又咬开已经凝血的伤口,把小人整个染红。 烛火跳跃,啵吡了一个火花。映着瑶光美艳娇媚的脸,透着些许狰狞:待到皇上宠上了我,璇玑,姐姐必定好好送你一程! 突然,空气中飘过一阵香甜,估摸是窗外的某些花草开了,她微微一眩,只觉一阵倦意袭来,匆匆把小人放回匣里,返身踱到榻上。 ****** 窗外阳光明媚,透过窗子缝隙洒了些许在地上。瑶光在窗外幽幽的鸟啼中转醒。 “皇上?”发现身边有人,瑶光内心一片惊喜,听到身后男人熟睡的轻鼾之声,把男人放在自身身上的精壮手臂握紧,轻轻将身子向后靠了一靠,将两人之间的缝隙填满。 突然又感觉有些异样,她赶忙转过身去。 看了眼正在沉睡的男人,她顿时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叫一声,坐了起来,又去推男人,急声呼着:“哥哥,赶紧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睡在她身侧的并非皇帝,竟是年颂庭! 男人被推了几次,却仍昏沉不醒,瑶光想喊人又不敢,只得先用被子将年颂庭遮住。 正在犹豫间,门却被推开,宫人们涌了进来。 “娘娘,奴婢听得您急声叫唤,可是有什么事?”贴身婢女问着,便要近前替瑶光更衣。 “站住!”瑶光惊恐的大声呵斥,脸色霎时白了一下,她咬了咬唇,佯作镇定道:“本宫还想多睡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昨日采珍阁里,年嫔好意为年妃设想,朕的语气却重了,朕一直琢磨着过来看看年嫔,年嫔不会怪朕来早了吧?”随着笑语,龙非离踱步走进沧水轩,他瞥了一眼紧闭的床帐,微微一笑。 他身后跟着的夏桑也是笑意盎然,清风和几名内侍看似随意的站定,却把沧水轩所有的出路堵个严严实实。 夏桑轻笑,心道:这戏,少不了小爷的角儿呢,遂肃斥道:“你们还不赶紧替娘娘更衣。” “不要!”瑶光骇得失声大叫。 一群婢女忙手慌脚的上前,帘子一划,随着几个婢女的尖叫,年颂庭露出了身形。瑶光哆嗦着滚落下了塌,跪倒在地。 “皇上,请相信臣妾,臣妾不知为何塌上有人。” “年将军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深夜闯宫,私会朕的妃子?”龙非离脸色顿变,凤眸中冷光闪现,掠了一眼瑶光,瑶光只觉仿佛入了冰窖,寒意冻上心底,身子抖动如筛。 早有内侍过去,把榻上的年颂庭弄醒,押跪到地下。 龙非离嘴角噙起一抹讥笑:“年颂庭,你还真反了!”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年颂庭瞳孔紧缩,失声呼叫,“皇上,微臣——” 陡然触上皇帝杀戮的眉眼,惊骇之余,他一咬牙,立时便要振臂而起作顽抗,却只觉手脚无力,他大骇, 陡然传来闷响之声,遽烈的痛楚顿时传遍全身,他呲裂了双目,低头一看,只见一把利刃,透心而过。 血,滴滴嗒嗒,跌到那白玉砖上。 鲜红沿着剑柄,流到男子的手上,那只美丽的手却不见丝毫颤抖,皇帝微微俯下身子,在年颂庭耳边低笑道:“年将军,朕让年瑶光进宫,就是为了此刻,你还真是......没令朕失望。” 皇后有孕,年妃落人口实,皇帝怜惜年妃,把军权交给年家以示恩宠,统统都是假的!昨日采珍阁里,龙梓锦道贺,二人同饮至大醉,龙梓锦只让年相先回,要与他再饮......年颂庭脸色一下子灰白,眼神涣散了开去,惨笑一声,喃喃道:“我懂了,我懂了......” 龙非离将剑拔出,一脚踢开年颂庭的尸体,淡笑道:“可惜,迟了。” 瑶光惊恐万分,匍匐着爬向龙非离。 龙非离冷笑一声:“夏桑!” 夏桑身形一闪,挡到瑶光前面。 龙非离再也不望地上女人一眼,拂袖而出。 ****** 金銮殿。 龙非离脸色如裹冰霜,嘴角却挂着泓似有似无的浅笑:“年相教的一双好儿女!朕欲~对年家委以重任,年相啊,你却给朕这样的回报!” 他朝夏桑一瞥,夏桑会意,宣读圣旨道:年永华管教无方,致子女秽乱宫廷,年颂庭罪已伏诛,赐罪妃年氏瑶光白绫三尺,兹念凤鹫宫年氏璇玑贤惠淑德,甚得朕心,实为后宫妃嫔表率,特免年家欺君之罪,着年永华连降三级,年颂庭兵权暂由段玉桓代为掌管。钦此,谢恩! 年相伏倒在地,背脊微微颤动。 百官或颤惧不安,或冷眼旁观,只是不管这年相门下还是其他党派,莫不心惊:昨天才有消息在宫中传出,皇帝欲~把军权交与年家,不过一晚,这三足之势已破!没有年颂庭背后的兵力支撑,年相便是一只无牙之虎,即使还有余势,却已无回天之力! 天下都道,少年天子温仁慈孝,统统都是假的! 章节目录 304她不懂事 > 看着最后一个朝臣的背影也消失在殿门外,夏桑笑道:“恭喜皇上,大愿得偿!” 龙非离淡淡一笑,翻开手中奏折。 “年妃娘娘若不是皇上护着,不说让年相送死多少回,本来今天之事,难逃厄运的便是......” 他看了龙非离一眼,不敢再说......龙非离想起璇玑,心中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突然又想看一看她,与她分享心中喜悦, 不打不压,多年来对这三足之势的容忍,今日伊始,止!遂对夏桑道:“朕现在回储秀殿,宣年妃过去侍墨。” 夏桑领旨往外走,刚想笑,背后龙非离的声音又至:“不可莽撞了,看看她午憩起了与否再宣。” 夏桑只得回身应了,快步出殿外,才敢笑出声来。 ****** 知道龙非离重视,夏桑亲自走了一趟。去到凤鹫宫的时候,璇玑的大婢蝶风说,璇玑去了沧水轩。 夏桑微微皱眉,年瑶光被赐自缢,现在距年瑶光服刑还有数个时辰,年妃娘娘过去,莫多生枝节才好。 金銮殿上,龙梓锦等人没有多留,与百官一道退朝,回到储秀殿的时候,龙梓锦,夏侯初等人一个不漏过了来,便连右相郁景清与大理寺卿林司正也在,最意想不到的是,皇后也过了来。 龙非离拥着皇后坐在一侧,与各人相谈甚欢。 夏桑向皇后请了安,帝后容态亲昵,心想璇玑此刻没有过来倒好。 龙非离瞥了他一眼,他会意,正要跟龙非离禀报,殿门却一下子被推开。 急步走进来的是璇玑。 夏桑暗叫一声不好,年妃发鬓微乱,形色似乎极急,也没有报备便进了来,门外禁军知道她是皇帝的宠妃,也并没阻挠。 璇玑不意有这许多人在,眸光在龙非离抚按在郁弥秀肚子上方的手上怔怔定了好一下,才见了礼。 郁景清与林司正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眸里看到不赞同之色。 众人向璇玑见礼,璇玑笑了笑,摆摆手,只说勿用多礼,咬了咬唇,望向龙非离。 龙非离微微皱眉,道:“怎么不报备一声便进了来?这礼规都不守了吗。” 璇玑低头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妾莽撞逾规了。” “皇上,年妹妹大病初愈,你莫责怪她了。”郁弥秀笑了笑,从龙非离怀里站起,又走过来亲热地拉着璇玑的手,要与她一起坐下。 “谢皇后姐姐。”璇玑道谢,却婉拒了,只是直直看向龙非离,“皇上,臣妾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你看......” 郁相暗付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礼数,年妃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如此跋扈!旁边林司正已经微微冷笑,清咳了一声。 璇玑苦笑,抿了抿唇,又看向龙非离。 “没看见朕与各位大人在议事吗?你稍后再来吧。”龙非离眉锋愈深,语气带了些须不耐。 “那你还有多久说完?” 璇玑握了握手,低声问。 林司正冷冷一笑,道:“年妃娘娘要与皇上商议的事情想必比这朝政大事更为要紧,微臣这就告退。” 他说着朝龙非离长长一揖,便要离开。 “老师请留步。”龙非离朗声道,又看向一旁的夏桑,“先送年妃娘娘回寝宫。” “你先回去吧,朕稍后会过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璇玑明白此刻处境尴尬,只是,瑶光还有数个时辰便......她咬咬牙,走到龙非离面前弯膝跪了下来。 林司正道:“郁相,您不与林某一起走吗?” 郁景清眯眸看着璇玑不置可否,心里已怒极,皇后还在这儿呢。 郁弥秀笑道:“好了好了,妹妹有些体己话要与皇上说,本宫便与郁相,林大人还有各位大人先行告退吧。” 龙非离站了起来,走到郁,林二人面前,笑道:“如此,朕改日再向相爷与老师请教。” 郁景清与林司正心中虽憎恶璇玑,却不好拂了皇帝的面子,都微微躬身,道:“臣不敢,谨遵皇上旨意。” 龙非离返身握上皇后的手,“路上小心,朕今晚到鸾秀殿看你。” “谢皇上。”皇后柔声道,她低头施礼,抬头间,璇玑只觉她眸里辉华玉莹,她容貌清丽,较之华慧二妃有所不及,便是安瑾,瑶光也比她貌美数分,此时一顾盼,竟溢彩流光,美丽之极。 龙非离执着她的手,凝了她好一会,才吩咐道:“夏桑,送皇后娘娘回寝宫,小心侍候着。” 璇玑看在眼,心里微微一涩。 他昨日才跟她说戏中真假,那末,眼前呢?若说是假,她确实......无法相信。 他今晚,要去鸾秀殿么。 她不该想这些,这些与她无关。 章节目录 305不识大体 > 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去过沧水轩,禁军守门,我无法进去。” “你为年瑶光的事而来?”龙非离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嗯。” “你想朕饶了她?”龙非离微微冷笑,“年家,现在在风浪尖上,多少人等着你犯错,你懂吗?” 璇玑正想说话,背后的门突然推开,一道声音随之传了进来,“娘娘,奴婢若是你,奴婢绝不会拼着冒犯郁相与林大人来求这个情。” “你有为皇上想过吗?郁家,温家,年家,年相在朝中人脉甚多,但皇上要藉此机硬把年相一举拉下来只怕也并非不能,他没有这样做,其中一个原因只怕与娘娘有关吧。” “娘娘与年相虽不亲和,但年家是娘娘的娘家,年家,与娘娘一荣俱荣一衰俱衰,若年家倒了,那么娘娘你在宫中......” 声音到这里止住,一行人走了进来,却是龙梓锦等人,送走了皇后,郁景清与林司正,又折返了回来,一同的还有如意和吉祥。 刚才的话却是出自如意之口。 璇玑正凝着龙非离,众人进来以后,龙非离的目光却没有再在她身上,他在看如意。 璇玑苦笑,刚才到口的话被截下。 龙梓锦看了她一眼,她微微低下头,想与龙非离说话,龙非离却从她身边走过。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这脸色怎么这么白?” 他在问如意。 是了,刚才她听如意说话,虽娓娓道来,气息却甚是孱弱。她微微一怔,抬眸看了过去,看到龙非离清凝关切的目光。 那种苦涩的味道又慢慢盈上心头。 如意没有说话。 “心漪?” 龙非离微微拧眉。 “皇上,也许你要怪罪奴婢多嘴,但有些话奴婢还是要说,”吉祥眉眼一低,突然跪了下来,“是,当日奴婢是谎报了如意的情况,但如意的身体不好确并无虚假,前天晚上从储秀殿回去,便又犯了病,一直卧~床,奴婢要过来说,她只是不准奴婢,说皇上现在事多,怕叨扰了皇上。” “若不是今儿个太后派吉祥过来向皇上问个信儿,这寿筵何时置办......” “好了,吉祥,别说了!”如意打断了她,看了龙非离一眼,又看向璇玑,躬身福了一福,低声道:“娘娘,刚才奴婢的话,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娘娘莫罪,奴婢只是急了......并非有意冒犯。” 吉祥一声轻嗤,“早便说过你,你是真心为别人好,替人宫中打点,手把手教茶,别人在金銮殿上做了冒犯之事,却还把自己气病了,你又走前走后传医女替人看病,结果怎样?你现在病了,别人可有问过你一声?别人......” “邢吉祥!”如意似乎也微微怒了,低斥道:“我叫你别说了!皇上面前,你倒忘了你过来的正事。” 吉祥的话,任谁听着,都掷地有声。 每一句里都是:她与如意相较,她不过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女子,并且,她玩恩负义,忘了如意的恩情。 璇玑捏紧手,要与龙非离说的话竟说不出来,没有谁说话,因为龙非离也在紧紧看着如意,眉眼里映满她的容颜。 苍白的容颜。 嗯,如意病了。 国法兹大,她怎不懂他难为。 她过来,并非为瑶光求情。 难得进宫一趟,昨天,年夫人和如夫人也没有随年相回府,如夫人昨夜下榻在沧水轩偏院,而年夫人便宿在凤鹫宫。 她从小没有父母之缘,年夫人又是真心待她,与年夫人亲热地说了半宿的话,几乎到天明才睡去。 才刚睡下不久,如夫人便哭哭啼啼过了来。 ...... 如夫人说,都是你把你姐姐害死了。若不是你霸占着皇上,你姐姐怎会与颂庭做了那蠢事? 被打骂是妖孽,她没有避,后来被央却向皇帝求情,她也不去理。 就像从最开始,她不会把他要找白家后人的事告诉年相一样,现在她也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 虽然,在她看来,瑶光也许罪不至死。 但是,年夫人那一跪,她无法置诸不理。 也许,这便是妻妾之间永远的尴尬,年夫人与如夫人之间互有嫌隙,但瑶光被处死,如夫人死死哀求年夫人,年夫人又是个善良的人,在年夫人看来,她也是该救救她姐姐的。 也许,她该假意去求情,只是最后她还是直接拒绝了。 如夫人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便是年夫人也不认同地看着她,跪下来的求她,说至少让瑶光与如夫人见上最后一面。 没有皇帝的手谕,谁也不能进沧水轩。 身体是璇玑的身体,年夫人是璇玑的生母,她不想给他一点麻烦,但年夫人这一跪,瑶光与如夫人的最后一面,她无法不来求。 真的无法。 一屋子不赞同的目光,她苦笑,张了张嘴,想说话,如意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往前摔去,龙非离伸手把如意抱进怀里。 章节目录 306掌掴吉祥 > 她听到龙非离斥责道:“身体都这个样子了,怎么不在院里好好养着?太后的旨意,吉祥过来通传就可以,你过来做甚?” 如意涩声道:“你让我等你一聚,这一等,我不知道要等多久,就趁着给太后娘娘传旨的当儿随吉祥过来,不然,我没有借口......” 刚才吉祥说,如意是前晚从储秀殿回去以后便病下了,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她还记得。 如意来看他,她从书房出来阻碍了他们,后来如意走了,现在如意病了,他一定很懊恼心疼吧。 璇玑笑了笑,刻意去忽略前方两人的姿势,咬咬牙道:“龙非离——” “夏桑,去传医女。”龙非离冷清的声音盖住了她的,他微一沉吟,道:“就说如意姑姑来传旨,却旧疾复发,昏倒在储秀殿。” 夏桑会意,在储秀殿传旨为如意诊断过于明目,这样一说便在理不过。他颔首出门,又轻看了璇玑一眼,看她脸色苍白,心里微微一叹,即使为年瑶光求情不合时宜,但年妃娘娘毕竟也是大病初愈。 他连她说话的机会也不给吗?璇玑一恸,心里只道,我这是最后一次说....... 龙非离却横抱起如意,快步走进水晶帘内,声音淡漠而来。 “你回去吧,朕不会允你所求。” 璇玑咬紧牙,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抖。 她正要上前去,一道身影却挡在她身前,“娘娘,老奴送娘娘回去吧。” “年妃娘娘,如意她病了,她只求与皇上见上一面,这样也不行吗?”吉祥红唇一挑,她虽柔声道来,一双美眸却厉睁开,语气咄咄逼人。 盯着遽然滑下的水晶帘,璇玑突然扬起手掌,朝吉祥脸上掴去,吉祥大惊,失声道:“你要打我?!” 众人也吃了一惊,便连刚迈出门槛的夏桑,水晶帘内的龙非离也陡然停住了脚步。 原以为的清脆,没有一丝声音。 手掌只是贴着吉祥颤抖的脸庞轻轻滑下。 璇玑微微扬眉,轻声道:“打你,我打你做甚?不嫌浪费了力气吗?我昨天还躺在床上呢......吉祥姑姑,行与不行,从来不是年璇玑说了算,只是,也请姑姑别忘记,年璇玑再不济,还是你的主子。” “别用那么惊讶的语气跟我说话,我若要教训你,这里谁也不能阻我!除非他废了我,否则,我还是他的女人。”她说着,伸手直直指向龙非离。 “还有你,徐总管,不劳你驾,走,我自己会走。”眸光一转,璇玑睨向徐熹,冷冷一笑。 “如意姑姑,好好养病。” 话语掷落,璇玑决然转身,才敢让眸中的泪水跌下。 没有人敢出声,第一次,众人也震慑于龙非离以外的人的目光。 那如水的眸,漾着明艳透亮的火。 “站住!” 背后,龙非离的声音沉沉传来。 “你说,你是不是要朕赦免年瑶光?” 龙非离目光深沉,却也如璇玑一样火般浓灼,这时,每个人都有那种强烈的感觉,若璇玑开口,龙非离会应允! 一定会! 也许是为了璇玑的目光,也许是为了璇玑那句,我是他的女人。 一只脚已跨出门口,闻,璇玑笑了笑,“我来之前,没有这样想过,现在也一样。” “也许,一直以来,我和你都错了,又或者,其实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地方,桃源村里的生活虽简单,但那一晚,总有过几分开心。” “夏桑,谢谢你,刚才只有你没那样看我......”声音已经在颤抖,璇玑没有再说,头也不回离开了储秀殿。 “我送你回去吧。” 背后好像是清风微微颤抖的声音。可是,她已无心去分辨。 ****** 终究还是没有拿到。 快步走了一段路,璇玑伸手掩上面庞,苦笑。 年夫人说,若她不去求皇帝,便在她的寝宫长跪不起。 她去求了,却......她该怎么办。 “九嫂。” 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璇玑一愣,返身一看,却是......龙梓锦? “你怎么会在这儿?” 龙梓锦轻轻一笑,“本王过来,是为两件事。一,你刚才的话,本王不服,没有那样看你的,除了夏桑,还有我龙梓锦。” 璇玑怔愣了良久,才哑然失笑,微微弯腰一福,“那璇玑向你道歉。” 龙梓锦扬眉,一脸得色。 璇玑回了个笑,彼此会心。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本王想问一问,九嫂到储秀殿其实是——” 璇玑摊摊手,低低一笑,道:“瑶光的娘亲和我娘亲想去见瑶光最后一面,没有你皇兄的手谕,谁也不能进去。” 龙梓锦微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来你是为这个而去。” 章节目录 307谁相思谁 > “据我所知,年嫔并不待见你,她的母亲也一样,你何必为她......”龙梓锦葛然收住话尾,深深盯着璇玑。 “我没这么良善,是拗不过我娘亲。” “你是存了好意的,否则,只需假意盘桓,与年夫人说,求不到皇上手谕便能把事情一了。”龙梓锦打断了她,眸光微远,淡淡道:“温如意以前也是个善良的人。” “以前?她现在......” “现在......谁知道呢?”龙梓锦自嘲一笑,又朗声道:“九嫂,臣弟带你去秋水轩吧!” “秋水轩?”璇玑微惑。 “你不是要带两位夫人进去吗?” “你有手谕?” “没有。” “没有手谕怎么进去?” “九哥的口谕......假传口谕!” 璇玑满脸黑线,“这怎么能行? “就当臣弟赔罪吧,那次在林子里的冒犯,梓锦一直不安。” “这是欺君!” “......” “要不,还是我来假传口谕吧。” “不行!” “那风险分担,我们一起吧,罚起来也许能轻点?” “九嫂......走吧。”龙梓锦轻笑,突然又微微皱了眉,“崔霓裳,你出来。” 璇玑一怔,只见侧方树丛簌簌作响,崔医女脸红耳热地走了出来。 “奴婢只是路过的。”她嗫嚅道。 “你路过,然后顺便躲藏起来,再顺便偷听本王和娘娘谈话?”龙梓锦挑眉一笑。 崔医女急得不行,慌忙解释道:“夏总管宣奴婢到储秀殿号症,奴婢真的是刚巧路过这里,哪知道——” 璇玑笑道:“哪知道正碰着璇玑与十爷在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崔姑姑左右不是,只好躲起来了。” “可不正是。”崔医女索性豁出去,倒松了口气。 三人相视一顾,不由得笑了出来。 龙梓锦眸光轻闪,道:“我说崔霓裳,你怎么每次走个路都能遇着别人在商议密事?上次,本王与如意姑姑谈心,也是教你碰上。崔霓裳,你不知道,听了不该听的话,会有性~命之虞吗?” “我——”崔医女俏脸霎白,想辩几句,可惜她为人耿正,越急,反倒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只好求救地看向璇玑。 璇玑扑哧一声笑道:“好了!十弟你就别再吓唬崔姑姑了。” “储秀殿那边约摸也等急了,姑姑快过去吧。只是刚才璇玑与十爷的话......” “奴婢什么也没听见。”崔医女急声道,屈身对二人一福,逃也似地走了。 龙梓锦哈哈大笑,璇玑失笑,“真是好生奇怪,崔姑姑这人淡定,怎么每次看到你都像看到瘟疫似的?” “瘟疫?”龙梓锦怔愣了好半晌,笑骂,“我说九嫂,你就不能换个好听的吗?” “可不是吗?不对,你是怎么知道崔姑姑闺名的?”璇玑微微奇怪。 龙梓锦脸一板,“秘密。” 璇玑轻嗤,“保不准有人单相思崔姑姑。” 龙梓锦大笑,“臣弟说崔霓裳单相思臣弟,你信不信?” 他笑着微微侧身看了崔医女一眼,却见崔医女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凝着他,看到他瞥了过来,一急一惊,跺跺脚,立刻落荒而逃。 龙梓锦一怔,“这崔霓裳是怎么回事?” 璇玑看在眼里,笑得弯了腰。 ****** 到得秋水轩的时候,年夫人与如夫人已在外面焦急候着,重重数排禁卫在轩外驻守。 龙梓锦走上前去,与领头的禁卫低声交谈起来。 年夫人细声安慰如夫人,如夫人啜泣着,看向璇玑的眼神却怨毒恼恨,璇玑只当做看不见,闲闲看向一边。 突然,有几个宫女从轩内走出,看模样是轩内侍女,璇玑突然微微一怔,刚才最靠近她一侧走过的宫女,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气竟有丝熟悉。 本来宫中女眷众多,胭脂水粉味道并没什么特别,但那宫女身上的香气却甚是特别,有抹类似薄荷的气息,她最近在哪儿闻到过吗? 她悄悄度量过去,那宫女突然返身看了她一眼,她反吓了一跳,宫女笑着微微福身离去。 她还在蹙眉细想,龙梓锦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进去吧。” “娘,你们进去吧,璇玑在这儿等您。”璇玑搀扶着年夫人走到轩门口。 年夫人点头,又拍拍她的手,便与如夫人进了去。 璇玑与龙梓锦站在一边等着,低声聊起天来。璇玑虽知龙梓锦心心念念是如意,打趣地追问起崔医女的事来,龙梓锦笑得欢愉,却有意逗璇玑,只是不肯说。 两人正聊着,年夫人突然走了出来。她看了璇玑一眼,苦笑道: “璇儿,你姐姐没想到你会替她求皇上,让她们母子见上一面,她说想见见你,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章节目录 308他能不吗 > p.s.上一节: 1.秋水轩应为沧水轩。 2.璇儿,你姐姐没想到你会替她求皇上,让她们母子见上一面 改为:......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 ———————————————————— “娘,我还是不去了吧。”璇玑轻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年家出了这样的事,这个家算是半败了......孩子,就当娘求你,你去看看她吧,当还了她的心愿。”年夫人抚上璇玑的发,神色间尽是悲戚。 房间的门紧紧闭着。 哭泣的声音仍是从里面漏泻了出来,璇玑心里一黯,怔仲了良久,才推门进去。 如夫人搂着瑶光坐在~床上哀哀哭着。 瑶光听见声响,目光扫了过来,璇玑说不清楚她目光里面的东西,恐慌,憎恨,什么都有,最起码没有年夫人说的感激,当然,她也不要瑶光的感激。 心里有点悲凉,皇宫是个嗜人的地方,瑶光可恨,又何尝不可怜。 “娘,你先出去一下,我想与璇玑说几句话。” 往日,瑶光总唤她妹妹,现在用名字称呼,反倒少了分虚假多了丝自在。 如夫人经过璇玑身边的时候,狠狠白了她一眼。璇玑没有理会,快步走向瑶光。 瑶光两眼通红,眼白里血丝弥布,眯眸看着她走近,突然幽幽道:“璇玑,你知道我跟我娘亲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你要告诉我吗?”璇玑淡淡道。 “好,我告诉你,我跟我娘说,年瑶光是看不到了,但我要她亲眼看着你怎样不得好死!”瑶光冷冷道。 “嗯,如果她能看到,如果我又不得好死的话。”璇玑怔了怔,自嘲一笑。 “年璇玑,你果是毒妇,诅咒我娘,你放心,我娘一定不会比你早死,我总算看懂了,你等着瞧,皇上杀你不过是迟早的事。”瑶光说着,双手抚上面颊,喃喃道:“我们年家便是他的绊脚石,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别得意,你别那么得意。” 瑶光的嗓音嘶哑尖锐,像利刃划落在瓷瓦上,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战栗,璇玑虽不甚惧,但心底生出抹凄凉,不忍再看,“瑶光,我走了。” “璇玑,你和皇上一起的时候,他有没有提起过我?”瑶光却猛地跑到她前面,抓住她的手臂,“你告诉我!” 璇玑苦笑,瑶光的眸焦距不辩,涣乱了开去,竟似有几分疯癫了。 璇玑苦笑,疯了也好,起码行刑的时候,没有那么害怕。 瑶光的手爪陷进了她的肌肤里,璇玑挣扎了一下,无法挣开,只好道:“瑶光,皇上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提起别的女人?” “当然不会,他怎会这样做?哪有男人会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年瑶光突然哈哈大笑,“璇玑,你蠢死了!你这么蠢,他怎会待你这般好?是因为你满足了他床帏上的所求吗?” 璇玑脸上微微一热,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颈上突然一疼,却是瑶光突然掐上她的颈脖。 “为什么他只宠幸了我一次?我虽是庶出,但我比你美比你聪明,我哪里不如你了?” 璇玑被她掐得透不过气来,想起学过的防卫之术,伸手便向她的颈项劈去,但瑶光已失了理性,力气反大得惊人,手还没触上瑶光,她的手已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现在便杀了你!他们让我等,我不要等,我不要再等,我要你给我陪葬。” 空气仿佛一下从腹腔抽去,璇玑满脸涨红,神识开始涣散,心里苦笑:我竟要死在这疯子手上。 突然一阵劲风凌厉扫过,只听得瑶光一声骇叫,禁锢在她颈项上的力量骤然散去,她大口呼吸着空气,一只手已经抚上她的背脊,轻轻拍打,帮她顺着气。 她悲喜交集,凝眸一看,眼前的男人俊秀严酷,不是那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她一震,怔怔问。 “你跑这儿来了,朕能不过来吗?”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假传圣旨的事也敢做,你可知道那是什么罪?”龙非离冷冷道。 这事上,璇玑自知理亏,侧过头,轻声道:“这事,是我自己——” 龙非礼冷笑,打断了她,“你与梓锦,一个都逃不开。” “十弟他......” 她还没说完,龙非离却微微皱眉,“你叫梓锦什么?” 璇玑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这称呼,似乎间接亲热了他与她。 龙非离的语气却和缓了许多,大手揽过她,便要出去。 璇玑这时才看到段玉桓,夏桑还有数名禁军在,不好挣扎,想了想,又赶紧回头看了瑶光一眼,只见瑶光蜷缩在地上,恐慌又嫉恨地瞪着二人。 “可怜你的敌人会把你自己害死!”龙非离沉声道,索性把璇玑抱起,大步离开。 背后,年瑶光突然站起身来,眸光似在一瞬间清醒过来,她厉声道:“皇上,年瑶光死前只问你一件事,你不是喜欢年璇玑,当她如珍如宝吗,若你吝惜一句,我死了,也必化成厉鬼夜夜诅咒她,短命绝寿,受尽折磨而死,不得善终!” 章节目录 309你还有我 > “年瑶光,说吧。”龙非离淡淡道。 轩内,只余他与瑶光二人,璇玑已教夏桑带了出去。 “你果然留下来了,你怕我诅咒年璇玑,你真有这么爱她?她有什么好?”瑶光喃喃道,又凄厉地笑出声来。 龙非离看也不看她,负手冷冷而笑,“刚才若非年夫人进来向朕请求,你以为朕会留下来么?” 瑶光像捕捉到一丝生机,“你是因为我大娘的话留下而非为璇玑?” 龙非离眉宇微微凝起一丝不耐,“你怎么还不懂?年夫人是年璇玑的母亲。” 瑶光眸中血红愈盛,喃声道:“原来......还是因为璇玑,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她!” “鬼?”龙非离嗤笑,“你是人尚且无力能为,死了还能做些什么?朕便在年璇玑身边,你以为你可以伤害她么?” “你要守着她?”瑶光突然轻轻而笑,“你从没与我说过这么多话,现在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却还是因为她。” “不,都是假的,你想铲除年家,终有一天你利用完了她也会杀掉她,你一定会杀了她!”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璇玑?你为什么要把这淫~秽的罪名扣给我?你要铲除年家,为什么不选璇玑当替罪羊?”瑶光突然一字一顿问,她的神识处在模糊与清醒之间,眼睛大睁死死盯着龙非离,以致眼眶斜斜吊起,整张脸庞看去刺目狰狞。 “因为她是朕的女人,你不是。”所有的耐性已经用尽,龙非离声音萧冷,拂袖便走。若不是年夫人所求,他根本不会留在这里与年瑶光多说一句。 “我不是你的女人吗?那一晚,你对我百般恩爱,你......”瑶光痴痴道,趋步过来要去挽他的衣袖,“皇上,你别杀我好不好,瑶光像那晚一样服侍你......” 龙非离身形微动,已避开了她的碰触,凤眸邪佞挑起,“那晚,不是朕。” “你说什么?”瑶光大骇,身子遽然滑到地上。 “你说什么?” 这一回,问话的却是站在门外的人,龙非离微微皱眉,璇玑站在门口怔惶失措地看着他,她紧蹙着眉,眉间尽是无可凭依,仿佛她确实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年夫人与如夫人,两人满脸都是恐慌之色,夏桑侍立在旁,想是如夫人等急了,催促着进来,年夫人便随遂了她意。他吩咐过夏桑在轩外照拂年妃与年夫人,若年夫人有什么要求,也莫拂了她的意。 “朕在外面等你。”经过璇玑身边的时候,龙非离淡声道。 如夫人咬牙,怨毒地瞥了璇玑一眼,快步走到瑶光身边,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 瑶光这时反倒不哭不闹,任如夫人抱着,盯着璇玑,眸光里浓烈的怨恨,与如夫人如出一辙。 突然,她猛地推开如夫人,指着璇玑幽幽道:“妹妹,你过来,姐姐跟你说最后一句话。” 璇玑垂眸,年夫人苦笑道:“孩子,过去吧。” 一旁的夏桑,一双眸犀利谨慎盯看着瑶光,以防她对璇玑不利。 璇玑心里犹为龙非离刚才的话而震惊,看了看年夫人,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瑶光慢慢伸手扶上她的颈项,璇玑只觉刚才那种毒蛇缠身一般的窒息感觉又生,耳处一阵凉意,却是瑶光附嘴在她耳畔低声道:“妹妹,你知道我刚才问了皇上什么吗?” 璇玑苦笑,不置可否。 瑶光在她耳边亦轻轻一笑,“你知道我为何单独留他下来相问吗?因为,我问他的是,他最爱的女人是谁,你在这里,他未必会说。” “你何必跟我说这个?”璇玑心里一震,面上却淡淡道。 “何必?”瑶光嗤然而笑,“因为我要亲耳听到才息心,你以为是你吧,我也本以为是你,他却告诉了我一个名字,不是你!是一个你也意想不到的人!还有,我诅咒你,有朝一日你将身受比我残酷十倍的刑罚而死,车裂,腰斩,五马分尸。” “年嫔娘娘,时辰已到,娘娘请上路吧。” 微尖的声音突然传来,璇玑回头,只见数个太监秩序而进,领首的人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抹白绫倏然入目,她心头一秫,竟不知道是为瑶光刚才的话还是这卷白练。 五七,接着是瑶光,不管好还是坏,这个世界里,她再次亲眼看到有人即将死在她面前。空虚惊惧的感觉猛然撑破而出,在心头一下扩散开来,她正茫然不知所措,一只臂膀却霸道地把她搂进怀,“莫看。” 她紧攥着身旁男子的衣袖,任他领着她走出屋子,而她的一缕魂许仿佛还停留在那个屋子里,如夫人凄厉的哭声,还有瑶光怨恨恐惧嘶喊的声音一下下掷打在背脊上,他抱着快步而走,背后,内侍禁卫紧紧跟着。 终于,走到一处阳光底下,他站定把她紧抱住,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你有我。” 似乎知道她的害怕,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章节目录 310今晚见吧 > 夜,凤鹫宫。 璇玑托着腮坐在桌前,脑袋还在当机状态,突然,一只手轻轻按上她的肩。 “娘。”她回过头唤了年夫人一声。 年夫人慈祥一笑,道:“天色不早了。” 璇玑微微一惊,明白夫人意有所指。 年夫人抓过璇玑手中把玩着的白玉瓷瓶,打开瓶子,蘸了点药膏在指末,轻轻替她涂抹在脸上,道:“别说他是一国之君,便是寻常百姓,有几个男人这般心细?” 璇玑笑了笑,又“嘶”的一声低叫出来。 “如姬用的狠力,这脸都有点肿起来了,只是,瑶光新死,你也莫怪她,她也可怜。” “娘,你是个善良的人。” “娘也是有私~心的,娘曾经想过,幸好这死的是瑶光而不是你。”年夫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们都说这是皇上的计谋,不是瑶光便是......” 她说到这里往四周看了一眼,蝶风和翠丫赶紧低下头。璇玑握住年夫人的手,“娘,屋里的都是忠心的丫头,你有话但说无妨。” 年夫人微叹了口气,“如姬说,让我莫得意,皇上现在对你的宠爱都是假的,便连老爷也说,皇上没有动你,甚至对你宠爱有加,不过是因为他在朝中还有些势力,皇上又为了安抚人心,不好一时做绝,天下百姓都道皇上是仁君,但假以时日......” “娘说呢?”璇玑低低一笑,问。 “娘的姿色一般,能嫁得你爹,是因为娘以前娘家富足,你爹从小吏做到今日的位置,官场上总需银两打点,娘还没出阁的时候,家中常有贵客往来,后来又跟了你爹,娘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各种各样的人,娘这辈子还是看得不少,也许,娘看错了也不一定,但娘倒觉得,皇上待你是真心。” “你归宁的时候,娘还看不准,但今儿个在瑶光的寝宫娘看到了,皇上对你很好,尤其是瑶光服刑的时候,你这孩子懵懂,可能还不觉察,你当时害怕得身子也是打着颤儿的,皇上揽着你往外走的时候,神色那种紧张,娘在后面跟着,看个一清二楚。”年夫人笑了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抱着个什么绝色美人呢,哪知道原来是为娘的丑丫头。” 璇玑愣了愣,一旁侍立着的蝶风和翠丫都掩嘴笑了起来。 “你进去看瑶光,娘和如姬那时在外面,皇上领了人过来,劈头就把侯在一旁的十爷骂了一顿,说你嫂嫂胡来也罢,你怎可放任着。璇儿,娘听到他的话也是愣了半晌,皇家规矩深严,十王爷当你是嫂子,皇上也把你当做他弟弟的嫂子,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宠爱了。” “即使是假意,他要对你以示爱宠,也无须这样做,所以,娘倒不认同你爹,如姬和他人的话。你的脸被如姬打了,他紧赶紧慢过来,还给你带了药膏......” 璇玑微微出神,想起沧水轩外龙非离离去前恶狠狠捏着她的肩膀,还有那恶狠狠的语气,“你既然害朕不能去凤鹫宫,那你今晚便来储秀殿,一定要过来,懂吗?” 想起他脸上的表情,她心里虽苦涩,倒也不由得失笑。 “过去做什么?” 储秀殿的事,瑶光的死,她的心冰凉一片,当时,也只是怔怔问他。 “咱们谈一谈如意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的语气,但神色却是不容她拒绝的强硬。 “你晚上不是要去鸾秀殿过夜吗?”她想了想,反问他。 他突然挑眉笑了。这男人变脸变得特快。 “朕有说过去鸾秀殿过夜吗?” “是你亲口答允了皇后。” “年璇玑,朕说的是去看皇后,看完皇后,朕便回储秀殿。” 过去谈如意的事情?她突然想起瑶光的话,他最爱的女人,一个意想不到的女人......意想不到,是如意吧。瑶光不可能知道如意,所以,瑶光应该没有说谎。 她中了蛊,在储秀殿的时候,他却跟她说过,他只喜欢她一个。 孰真孰假? 龙非离......她明明已经不想再去想他,为什么年夫人的话却一句一句打在她心上?她果这样对他死心不息吗? “璇儿,过去吧。”年夫人柔声道:“娘不知道你与皇上闹什么别扭,年家的境况,娘已抱了最坏的打算,只盼倚仗皇上的宠爱,你还能......” “娘,”璇玑伸手搂住年夫人,“年家我不管,但你和六子......我不会让你们有事。” “他若真爱我,便不会伤害你们。”璇玑闭了闭眼,猛地站起来,唤道:“翠丫,掌灯,我要去储秀殿。” 蝶风与翠丫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早已备好!” 璇玑失笑,罢,既然要说,就把所有一切都统统说清楚。 瑶光话里虚伪,他要谈的如意的事情。 所有的,都今晚说清楚。 章节目录 311全部都要 > “娘娘,咱们回头吧。”翠丫挽着宫斗引着路,突然一把拉住璇玑。 璇玑一怔,“怎么了?” “你这身衣裳......”翠丫摇摇头。 “我的衣裳怎么了?”璇玑笑道:“这身衣服简简单单的,很好啊。” “就是太简单了。”翠丫苦着脸道:“蝶风姐姐还没替你妆扮好,你就跑出来,这样怎么去侍寝?” 璇玑愣了半晌,失笑道:“我又不是去侍寝,再说,如果真是去侍寝,衣服也是脱掉,穿这么漂亮干吗?” 翠丫目瞪口呆,脸红耳赤,跺脚道:“娘娘你——” 主仆两人打闹成一团,翠丫把宫灯弄掉到树丛中,忙走进去捡,突然“噗”的一声,似乎是一阵风掠过,把灯罩里的烛火扑灭了。 翠丫想起荷包里有火摺子,赶忙掏出来,璇玑走过来蹲下,饶有兴味地看翠丫左拨右弄。 突然一阵淡淡的光亮从前方映了过来,树丛外脚步声慢慢走近。 “走快点儿。”其中一人催促着另一人,“夏总管千叮万嘱交待下的,万一年妃娘娘出了门就麻烦了。” 璇玑微微好奇,听声音是两名内侍,出了门就麻烦?这二人是代夏桑过来传什么旨意的吗? “皇上不是过了去皇后娘娘那儿?怎地又吩咐夏总管让年妃娘娘今晚莫过储秀殿?” “老哥,其他的事我不知道,只知道刚才皇后娘娘过来储秀殿找皇上,然后......”那内侍压低声音,“两人好上了,你没看见,我替皇上关门的时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衣服散了一地儿。” 两人低低说着,笑了起来,先前问话的内侍又道:“那年妃娘娘莫不是原来有事去找皇上?” “谁知道,”另一名内侍嗤笑道:“年家现在不行了,那娘娘又是个破了相儿的,你说皇上怎会喜欢?她还不知好歹去找皇上,你说,皇后娘娘又怀了龙嗣,皇上怎会不多疼爱一些?年妃算什么东西?” “也是,咱们快走吧。回头得空咱哥儿俩还能再喝盅酒。” “可不正是!我把事情告诉你,你待会可千万别露了口风,按夏总管教的只说边关有急件送来,皇上要处理。” “兄弟明白,你便只管放心吧。” ****** 待得两个内侍走远,翠丫才搀扶着璇玑站了起来。 “娘娘。”翠丫声音颤抖,主仆二人交握的手都是冰凉一片。 璇玑淡淡道:“还真给你这小丫头说中了,咱们回头吧。” “娘娘,皇上他......”翠丫握着宫灯,喃喃道:“怎能如此待你?” “他待我很好啊。”璇玑轻笑,嘱咐道:“你脚程快,追上前面那两名侍儿,听他们宣了旨,也好让他们回去复命。” 翠丫揩了揩眼角的泪末,“那两个人真不是东西,胆敢这样说娘娘,若教皇上知道了,必不轻饶他们。” 璇玑幽幽道:“奴才都是看主子的脸色办事,小丫头,你怎么还不懂?” 翠丫何尝不明白,听得璇玑声音微哑,竟似隐隐有了丝哽咽,不敢再多说,道:“娘娘,奴婢现在就去找他们,不让他们踏进咱们凤鹫宫,省得污了咱们的地儿。” “嗯,去吧,我随后回来。” 看着翠丫走远,璇玑在夜色里站了好一会儿,直至口鼻中那股酸涩都咽了回去,才慢慢往回走。 明明数个时辰分别前他还说,她今晚一定要过去。 她说,她不知道会不会去。 他却说,他会一直在储秀殿等她,直到天明她不来,他才死心。 他没再说其他什么,她却有种风雨不改的感觉。 此刻,她却茫然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 终于,所有人都走远。 树丛中一个人的身影慢慢现了出来。 就着远处宫檐投过来的灯火之光,映出这人一身衣饰华贵,气质俊雅,正是七王爷龙修文。 把扣在手中的小石子扔掉,他嘴角噙起丝笑意,刚才打掉后又打熄那小宫女的宫灯用了两颗。 是重要的一晚呢,午间到沧水轩那一趟没有走错,听到了龙非离要璇玑到储秀殿的消息,做了几件事儿——都是很有趣的事情。 包括早所有人一步潜进沧水轩,教会瑶光一句话,教她单独问龙非离,然后单独告诉璇玑,龙非离最爱的女人是谁。 人心总是多虑的。璇玑,你会去猜疑吧。 又让一个小宫女把瑶光的一样东西转交给一个人。那东西,如果利用巧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微微出乎意料的是,璇玑最后还是准备到储秀殿找龙非离。他原以为她不会去了。 不过,没关系。该感谢......龙梓锦,他那位十弟提醒了他——假传圣旨。手下人所扮的奉了夏桑命令去传旨的两名内侍还真是惟妙惟肖。 九弟,从断剑门开始,一切将慢慢开始,七哥要的不仅是你的江山,还有你的女人。 章节目录 312情难自禁() > 这一天,又与往前数天一样,皇帝上朝,简略听过朝臣的禀奏便即宣布下朝,一声不响离殿而去。 朝臣尽皆诧异,温如凯看着年相紧凝皇帝的背影,冷冷一笑。 华音宫。 “哦,有这等事?”太后接过玉扣子递过来的茶盏,微微皱眉,“别又是一场戏才好,年相的事,皇帝做得干净利落,哀家往日倒是小看了他。” 龙立煜轻嗤,“母后,就凭他想扭转局面,绝不可能!舅舅,按你看,龙非离出了什么事?” 温如凯眉额深凝,好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倒不似是戏,若我没有看错,皇帝是病了,他虽竭力相忍,但仔细看来,这气色极差,他这次的病,绝不浅!” 太后倏然站起,沉声道:“如凯,你可有把握?” 温如凯一惊,“娘娘何以有此一问?” 太后冷笑,“皇帝多年来身~体强健,没得过甚病痛,本来皇后有孕对我们来说并非好事,若皇帝病重则不然!” “娘娘的意思是......”温如凯与龙立煜交换了个眼色,隐隐有几分明白太后的意思,俱是又惊又喜。 若皇帝死了,挟幼主以令天下,这比起直接谋逆不是更稳妥百倍吗? “事不延迟,”太后一声娇笑,“派人盯紧太医院,他若是重症,为了不让他人知道,必定让太医院秘密出诊,改写病案。” ****** 储秀殿。 水晶帘外,各人脸色无一不凝重。 突然,一个女子掀开水晶帘,快步走了出来。 “乐姑娘,皇上怎样?” 众人立刻围上去,被段玉桓称为乐姑娘的正是帝都总督衙门的乐家小姐乐晶莹。 乐晶莹摇摇头,低声道:“情况很不妙。” “是不是药不行?”清风急道。 龙梓锦眉头紧皱,“乐姑娘,若需要什么药,你只管说。” 乐晶莹苦笑,“这里是皇宫大苑,什么药没有?只是我再用好药也没有用,皇上的身~体根本无法吸收,他一喝药便呕吐,这样病症只会越来越重,尤其他每天还硬撑着处理朝政。” 她说着又蹙眉道:“皇上是外寒内感,本来数剂汤药便可痊愈,现在却越臻严重,最棘手的是时有咯血之症。” 一旁的夏桑苦笑,环了徐熹,夏侯初等人一眼,各人神色灰败。皇上这场病来势汹汹,他们每个人都明白,皇上的病是怎样来的。 年瑶光被处死那晚,从皇后寝宫回来后,皇帝便在储秀殿门外侯了整整一夜,但年妃最终没有过来。 第二天,他便病了。他变得更沉静冷漠,也不去理会病情,照常处理朝政,当晚却昏厥在床~上,鲜血染了大片枕席。 同是咯血之症,如意甚浅,璇玑是蛊毒所诱发的症候,蛊毒消失,则症候消失,龙非离却病势最重。 他不让传太医,又坚持上朝,他很清楚,若教人知道他病重,朝局必乱,众人本欲~外召医术高明的医师秘密进宫诊治,段玉桓想起了乐晶莹,却原来这位乐家小姐的医术极为了得。自桃源郡一面,段玉桓与乐晶莹多有联络,成了极好的朋友,又知乐家底细清白,极为忠心,便请了她进宫为皇帝诊病。 “依我看,皇上这是心病,历来心病医治最复杂也最简单。”微叹了口气,乐晶莹缓缓道。 心病,众人苦笑,人人都知道这心药在哪儿,但龙非离却下了死令,谁也不准惊动年妃。 夏桑想,是不是在年妃心死以后,那一晚皇上也死了心?他们之间的经历,任谁都会累,若能自此放开纠~缠,也未必不是好事。只是,两个人真的都放开了吗? “我去找年璇玑!”清风突然出声道。 只是,他尚未走出门口,冷冽的声音已在背后传来,“你敢!” 龙非离不知何时站在水晶帘后,冷冷盯着清风。 “师兄,即使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过去。”清风苦笑,脚一迈便要离去。 龙非离冷笑,“朕不会杀你,但以后你也不必再跟在朕身边,君无戏!” 清风一震,硬生生板住身形。 “你们也一样。” 龙非离搁下话,缓步走了回去。 本来所有人都存了与清风一样的心思,便是被龙非离处死也要把年妃请过来,但龙非离这一句,谁都怕。 前方那高大的身形,步履竟微微蹒跚,龙梓锦眼眶一热,背过身去。 这时,殿外内侍传:“如意姑姑到。” 龙梓锦走去开门,如意进了来,满脸忧色,“皇上怎么样了?” 她看众人不语,已猜到几分,是因为璇玑?她苦笑,心里又涩又疼,轻声道:“太后娘娘差如意来问,今晚的寿筵可是如期举行?” “九哥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寿筵怎能再——”龙梓锦一声长叹,却陡然被龙非离的声音截下话语。 “你回她,这寿筵不改期,太后已看出了端倪,不能不去。” 章节目录 313情难自禁() > 夏桑看了龙梓锦一眼,两人突然想,这寿筵皇上去了也并非坏事,因为有一个人也会去。 ****** 可是,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寿筵上,所有人都到齐了。 甚至,白战枫也到了。 除去年妃。 筵席是在殿外布摆的,星烁满天。 主位上,龙非离居中而坐,太后与皇后分坐两侧,徐熹夏桑在龙非离身旁侍候着,龙梓锦遥遥向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无奈苦笑,龙梓锦问他,他也不知道啊,他怎么知道年妃竟然不来。 虽说君臣同欢,但龙非离已喝了很多酒,不能再喝了,夏桑看得清楚,皇上来到以后,凤眸一扫下首妃嫔,一抹冷笑便浮上了嘴角。 “皇上,莫喝了。”徐熹低声劝道。 太后眼眸一阖一开,笑道:“皇上酒力向来极好,今儿个又是欢欣之日,多喝几杯倒无妨。” “母后所极是!皇上,这杯,微臣敬你!”龙立煜哈哈一笑,举起酒盏。 龙修文一笑,也高举手中酒盏,道:“皇上,喝了三哥这一杯,臣这一杯你可不能不喝。” 龙梓锦心里冷笑,只怕如龙非离所,这些人已看出龙非离大病在身了,这酒伤身,正遂了他们的意。他站起身来,懊恼道:“两位哥哥难得进京一趟,与九哥亲厚,可把我这做弟弟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龙非离顺势笑道:“那这一杯,两位兄长还是与十弟喝吧,莫让他说朕这个九哥欺了他去。” 龙立煜微微不忿,龙修文却轻笑着,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一刹,君臣大笑,众人又连饮数杯。 酒过三巡,龙非离笑道:“趁着今儿个这喜庆日子,朕也有件喜讯向众卿宣布。” 他说着拾阶而下,走到龙梓锦身旁一个长相清俊的白衣青年面前,在座官员本来便奇怪,这白衣男子众人并不认识,虽看其容貌出众,气度甚是不凡,但想来该是无官无爵,怎安排了在邻近十王爷的好座次? 这时看皇帝纾尊降贵亲自走下来,似要介绍与众人,更感好奇,只见龙非离站定,微微一笑,朗声道:“诸位爱卿,这位白公子是数百年前匡扶我西凉先祖皇帝一统天下的大将军王的后人,今朕将手下三十万大军交予白卿,赐封白卿为全国兵马大元帅,原年颂庭手下将士亦交白将军收入麾下。” 除去龙修文嘴角微微凝起丝笑外,太后以下,所有人都惊呆住! 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竟是百年前威慑西凉的大将军王的后裔?这已让人震惊之极,但更教人料想不到的是,皇上竟将兵权交给这男子。故不论大将军王的后人是否早在百年前已死绝,即使这男子真的是大将军王之后,但皇家与白家的恩怨,皇上怎么敢把兵权交付?本来朝上各派早已拟定兵权将交与温,年,容家三家中的一家。 年相瞥了一眼龙非离,冷冷而笑,原来一切早在一早便计算好,龙非离,你确实够狠! 太后迅速与温如凯交换了个眼色,吉祥如意在背后看得清晰,太后玉手攥握,紧蹙起柳眉。 “谢皇上大恩,白战枫必鞠躬尽瘁,以报皇恩,以保国安。”白战枫走了出来,一掀衣摆,在龙非离面前跪下,声音同样清朗坚定。 两人虽因璇玑的事而互有想法,但白府里的密议,密林里捕捉慕容氏的合作,到此刻职责的交付,三十万将士,这一交托非同小可,交的不仅是权,还是信和诚。 龙非离微微眯眸,眸光远淬,淡淡一笑,轻声道:“她的事情,与兵权无关,与家国无关,朕能把西凉百姓的福祉托付给你吗?” 白战枫黑眸湛亮如光火,道:“此志亦然。她曾经说过,百姓面前,个人恩怨当如鸿毛。” 脑里淡淡映过那张并不完美的容颜,龙非离微微一怔......一个女子,他没想到她有这种想法,随即扬声而笑,他与她之间......却再无可能。今晚她甚至缺了席! 他走回高台主座,拿起一盅酒,仰头饮尽。 残酒沿着颈项缓缓而下,座下,龙梓锦等人率先跪下,随即所有人弯膝下跪,山呼万岁圣明。这样的夜,星醉月迷,灯红酒艳,人声如沸,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幅没有装裱的画。心头却像被火浇,是酒力不胜,还是人心不敌?谁知道? 待全场一波推杯交盏的热闹过去,他问身边的徐熹:“年妃呢? 这一声,让场内的人酒醒一半,几乎所有人在坐下之际便留意到:年妃没有来。 徐熹谨声答道:“年妃娘娘说年嫔娘娘犯下大错,今逢皇上寿庆,她无颜赴宴,留在凤鹫宫里闭门思过,以忏其姐之罪。” 章节目录 314情难自禁() > 龙非离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她倒知分寸。” 听皇帝口气漠然,朝臣里不少人向年相打量去,心道皇上之前对年妃的宠爱果然都是假的,年家昔日风光只怕再也难有,只是年相在朝中终归尚有些势力,朝堂上除去温郁二派多有奚落,其他官员倒都没说什么,明哲保身。 嫔妃里轻轻笑开,皇帝独宠年妃的日子已经......完了。 皇后瞥了一眼座下的安瑾,嘴角微扬,这位瑾嫔也是受过宠爱的,后来皇上有了年妃,一段时间以来,瑾嫔似乎越发安静了,谨慎行,倒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这时看她眉眼慢慢盈满笑意,皇后轻抿了口素酒......安瑾,也不过如此。 随后,臣子与妃嫔都送上贺礼,珠宝玉翠,古玩珍品,应有尽有,众人看龙非离虽甚合心意,但神色慵懒,意态萧淡,并不见得有多欢喜。 这时皇后微微一笑,道:“若皇上不嫌,就让臣妾献丑弹奏一曲,为您下酒佐兴如何?” 皇后素有才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此一出,众人立刻齐声喊好,龙非离展眉一笑,道:“那朕便翘首以待了。” 太后笑道:“平日去哀家寝宫吃茶,大家央着皇后弹个曲儿,这秀儿只说才疏艺浅,就是不肯露一手,还是今儿个皇上面子大。” “就是!皇上,你看咱们和皇后姐姐情同姐妹,她却偏心于你。”华妃嗔道。 皇后笑骂,“就你嘴贫。” 她说着看了慧妃一眼,笑道:“姐妹们多精通琴艺,你与慧妹妹那手绝活,姐姐甘拜下风,只是此刻无丝弦,难免少了些欢乐,又承皇上不弃,姐姐才斗胆一试,倒是你们该罚。” “皇后莫谦,朕便说这这敏儿和慧儿的琴艺必不如你。”龙非离眸光微带促狭,道:“哪敢出来弹奏。” 慧妃与华妃顿时急了,只皇上偏心皇后姐姐。 这时,座下有臣子提议,请慧华二位娘娘也弹演一曲,好让众人一饱耳福。 太后与龙非离都笑道,如此甚好。 众人知道,这场名为助兴实为比试的演奏必然热闹。华妃与慧妃笑吟吟地看向皇后,心里却极为紧张,不知皇后到底技艺如何,自己若输了去便丢人脸面了。 皇后一笑,由侍女搀着走到台下,场里中央之地,早有宫人置了锦案,放好瑶琴。 琴声袅袅,时轻如细水击玉琮,时昂若浪涛卷万丈,起转承接巧妙,曲章华美大气,皇后一曲未罢,已掌声满堂。 龙非离亲自走下来,搀扶皇后上去,赞道:“人巧,曲妙。” 皇后脸色酡红,众人看龙非离眉眼布满赞赏喜悦,都想这皇后娘娘有了龙嗣,眼看皇帝待皇后是越发眷宠了。 邻座的林司正低笑道:“恭喜相爷了。” 郁相捻须而笑,又淡淡看了年相一眼,两人互为朝相多年,明争暗斗,此时倒算暂分了一场胜负。年相回以一笑,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太后看了华妃一眼,有皇后珠玉在前,华妃不敢怠慢,正要起来,却听得龙修文笑道:“今日喜庆,各位娘娘和大人都给皇上送上了贺礼,我说方大人,你这礼物怎么还藏掖起来?” 他这一说,场上各人才想起这方楚帆竟还没送上礼物。 龙非离轻笑,“方卿远来,朕已极为高兴,足比布办任何贺礼都珍贵了。” 他知道方楚帆不会不送寿礼,只是顺势说去。眼前的方楚帆已非原来易容之人,龙修文是谨慎的人,这假方楚帆不会用多次,给人看出端倪便麻烦。他与真的方楚帆也有一定交情,有趣的是龙修文这是在提示方楚帆什么呢? 龙梓锦等人也正抱了与龙非离同样的想法,都目光灼灼地朝方楚帆看去。 方楚帆赶紧出列,跪下谦恭道:“皇上,微臣备了份薄礼,原拟宴罢送与皇上,现在——” 他话口未完,突然一阵琴声从前方的亭子传来,那亭子与众人隔着一段距离,众人只能看见里面人影绰绰,却辨不清人面。 玉致本来托着腮,烦闷地啜着果釀......今晚的寿筵,想来九哥便要宣布她的夫婿人选,这时微微一震,扔了杯子,往白战枫,纳明天朗等人望去。果然,两人脸上也陡露诧色。 这首曲子...... 琴声动人婉约,越来越近,只见数人从亭里走出,行走之间,带动衣饰五彩缤纷,美丽之极。 待得来人走近了,方知是五名女子,身着各色霓裳,前方四人手抚瑶琴,后面一款步而行。 她们均以薄纱掩面,及至走到场中,前方四名女子突然两侧排开,最后那名女子缓步上前。她一身紫衣,脸上紫纱微动间,已轻声吟唱起来。 她轻轻唱着,一双秋水瞳眸却定格在皇帝身上。 那曲词听去有丝难辨,但曲子悠扬缠~绵,如轻讲细诉,加之女子声音灵袅,顿时让人有几分迷醉之感。只是,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众人正疑惑,却见皇帝不知何时离了座,眉宇沉凝,快步朝那紫衣女子走去。 章节目录 315情难自禁() > 谁也没留意到,这时方楚帆面带忐忑地看了龙修文一眼。 玉致微微抽气,那女子的面纱已葛然在她九哥手里滑落。 ****** 凤鹫宫。 璇玑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凝神看着窗外蓝幕上的满天星宿。 突然,一阵清脆笑声飘过,她知道是到寿筵上看热闹的几个小宫女回来了,正坐在廊子里乘凉调笑。她笑了笑,把窗子合上了些许,回头看了蝶风与翠丫一眼,两个丫头坐在桌旁,正埋头做着女红。 让她们回房休息,两人只道娘娘这里安静些许,她们想做些女红再回去。年夫人已经回去了,她知道,她们一片好意,想在这里陪陪她,也没拂了她们的好意。翠丫说教她绣花,她赶紧这些太周正的东西,心细手巧的,她做不来。 她微微阖上眼睛,外面廊下宫女们的小喧闹听得更清楚了些。几个丫头吱吱喳喳地说皇上对皇后娘娘如何宠爱,皇后娘娘弹的曲子又如何好听。 耳边一声微响,璇玑微微一愣,只见屋内蝶风已嚯的一声站起来,怒道:“这些死丫头,看我不出去撕烂她们的嘴,在这儿嚼什么嘴皮子。” “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看热闹高兴罢了,你跟她们计较什么?赶紧坐下继续你的活儿。” 蝶风一跺脚,恨恨道:“主子,就你好说话。” 翠丫拉拉蝶风,“咱们继续做,蝶风姐姐,我这个缎面快绣好了,可以给咱们娘娘做新枕用。” “你就跟你主子一副德性,我不理你们了。”蝶风一掐翠丫面颊,气鼓鼓坐下。 璇玑下了榻走过去搂了搂蝶风,蝶风一愣,发作不得,反扑哧一声笑了。 璇玑轻轻一笑,踱回榻上继续假寐。小宫女的声音又钻进耳窝。 一人小声抱怨道:“若不是蝶风姐姐规定了时辰,咱们就不用紧赶慢赶回来了,这热闹还没看完呢。” “是啊,那紫衣姑娘唱的歌儿真好听,可惜没看到她的模样。”另一个小宫女懊恼道:“就差那么一点儿,皇上都揭开她的面纱了。” 小宫女没头没脑的话,璇玑微微出神,突然一个小宫女笑道:“咱们是回来了,小双子和小吕子贪玩还没回来呢,他们肯定看到了。” 她说着,其他几人立刻抚掌而笑,“对!对!问他们。” “咦,快看门口......一说他们,他们就到了。” “小双子,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 “是啊,既然已经过了蝶风姐姐说好的时辰,倒不如再晚点回来。” ...... 璇玑好笑,蝶风已黑了脸站起来,咬牙道:“这几只泼皮猴子,还真是反了!娘娘,你别挠我,我非把他们教训一顿不可!” “那小丫头说得也没错,晚点回来是对的,符合经济学原理。” “娘娘!” 主仆两人正玩笑半开拌着嘴,门却倏地一声被推开,小双子,小吕子还有几个小宫女全部涌了进来。 蝶风怒道,一手叉在腰间,“你们几个全部要罚——” 她还没说完,小双子已满脸焦急打断了她,“蝶风,大事不妙了!” “什么?”屋内,原来的主仆三人愣住。 小吕子这时却赏了个爆栗给小双子,脸上神情古怪,“娘娘,你别听他说,按奴才看,这事情好得很哪!” 璇玑与蝶风互看一眼,蝶风斥道:“这没头没脑的,你们两个能不能把事情好好说清楚?” “奴才说!”小双子举了举手,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嫂嫂嫂嫂,出事儿了!” 众人目瞪口呆,门口又猛地冲进来一个人,正是玉致公主。 璇玑这时算是彻底迷糊了,扶住跑得气喘吁吁的玉致,道:“你要跟我说的事情,与他们要说的,不会是同一桩吧?” 玉致一呆,眉毛一翘,劈手拉过小双子,道:“估摸是同一桩。你这小奴才,本公主刚才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地躲在后面偷看咱们吃酒。” 小双子叫屈:“公主,奴才哪有鬼鬼祟祟啊?” 璇玑笑骂,“玉致,你怎这样说我房里的人!” 玉致扁扁嘴,又嘿嘿一笑,道:“好吧,你是光明正大地偷看。” 一伙人被玉致逗得笑起来,璇玑无奈,道:“玉致,你能不能说重点?” “这事其实和玉致也有关系。我本来想着今晚死定了,九哥一定会说我夫婿的事情,哪知道却没有。嫂嫂,你道是为什么?” 璇玑苦笑,“你九哥的想法,我怎猜得到?” 玉致摊摊手,“寿筵提前结束了,九哥还没说就结束了。”她顿了顿,又闪闪烁烁看了璇玑一眼,才道:“因为九哥突然离了场。方楚帆那混蛋送了名歌姬给九哥,你不知道,那歌姬竟然会唱你在烟雨小楼唱的歌,最可恶的是,她的容貌......有七八分像你。” “然后......我九哥当场就把那名歌姬带了回储秀殿。” 章节目录 316情难自禁() > 储秀殿。 当龙非离从箱子拿出东西,返过身来,前面的女子面挟红晕,光洁玉腻的身子已一丝不挂,她肤色似雪,身段玲珑妖娆,全身散发着诱人的魅惑。 “皇上,让宛仪服侍你就寝吧。”女子娇羞一笑,赤足走向龙非离。 龙非离瞥了一眼披散在地上的纱衣,冷冷道:“把衣服穿上。” 宛仪一惊,不敢再说,窘迫地把地上的衣服捞起,颤抖着穿回身上,又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陪笑道:“皇上,可是宛仪哪里做得不好?” 她是方大人送给皇上的礼物。她本是一名青楼清倌歌姬,只盼有一天能有有钱人家的公子替之赎身,自此脱了妓藉,没想到后来被方大人买下,送进宫里来服侍皇上。当初,这是想也不敢想的。 皇帝是万人之上,加之又年轻俊美,气质不凡,她早已倾心不已。适才按方大人所给的词谱唱了支曲儿,没想到,皇上一听,竟走下来摘下她的面纱,看到她的容貌的时候,他浑身甚至微微一震,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寝宫。 他是人中龙凤,她虽羞涩,却千情万愿,也知道讨了这名男子欢心,日后将有怎样的荣华富贵。 龙非离没有出声,凝着手中的东西,宛仪想知道他在看什么,但再好奇也不敢造次,只是规矩的站着。 良久,他伸手指向床榻的方向,淡淡道:“过去那边。” 宛仪心里大喜,快步走过去坐到床~沿上。 皇帝却倏地寒了声音,“谁让你坐那里!” 她哪里知道,便是早日抱如意进来休息,龙非离也只把她安置在床~前的矮榻上,床~上残留着那个人的气息,他不想让任何人沾染了去。 宛仪骇然,才明白皇帝是要她坐到矮榻上,她没想到皇帝会这样酷冷,明明他最初看到她的眼神深沉眷爱,哪像现在这样! 皇帝走过来坐到榻上,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又淡声吩咐道:“替朕绾发。” 宛仪看着手里的梳子,怔愣了良久,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竟用这样一枚简陋粗糙的木梳子?她满腹疑虑,却不敢违拗,手微微颤抖着摸上他发上的金冠。 ....... 他一头青丝,竟比女子还美丽。她丝毫不敢怠慢,细细替他捋梳着发丝。 突然,他一手握上她的腕。 她又惊又喜,顺势往他的脊背靠去,他手腕一翻,已把她手上的梳子夺回,站了起来,冷冷道:“滚!” “皇上?”宛仪大惊,双膝一屈,跪到地上道:“皇上恕罪,是不是宛仪弄疼了你?宛仪会多加小心,请皇上——” “不是。”龙非离眉眼冰冷,“恰恰不是。你太温顺了,她根本便不是你这个样子,朕要你来做什么?” “别让朕说第三遍,滚!” ****** 门被推开,女子惊惶失措,满脸泪痕奔出,守在殿外的徐熹,夏桑和清风吃了一惊,三人快步进了内室,只见龙非离昏倒在矮榻上,徐熹二话不说,立刻出了门,夏桑知道他是去找段晶莹,为了方便诊疗,段晶莹暂时住在宫里,就宿在徐熹的院落。 夏桑眼尖,弯腰把跌落在地上的梳子拾起来,放回龙非离的怀里。 那晚,皇上在殿外站了一晚,后半夜下了些雨,他不让任何人近身,也不避不挡,只冷冷盯着凤鹫宫的方向。 他当时想替皇上去找年妃,皇上却制止了她,道:“朕说过在这里等她一晚,给她时间考虑。” 本来湿身受凉,只是常见的风寒入~体,皇上身~体底子又好,现在病情却越来越重,不能再拖了! ****** 凤鹫宫,院外。 璇玑看了一眼大清早便领了一众内侍丫头过来“问候”的安瑾,有几分哭笑不得,末了,道:“瑾嫔,璇玑先进去了,屋子窄小,便不请你进去坐了。” 安瑾冷笑,她静静等到今日,到现在终于可以过来相奚一番,以泄当日心头怨恨,哪会轻易放过,笑道:“既然这儿浅窄,年妃娘娘就到安瑾那边坐坐吧,以前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会过来找娘娘,总怕耽误了,现在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吃茶。” 璇玑背后蝶风翠丫等人听了,气得恨不得把安瑾立刻撵出去,但璇玑没有示意,众人也不好造次,毕竟现在娘娘不比从前受宠,只怕会给她惹麻烦。 璇玑怎会不知道安瑾在想什么,不想与她纠~缠,正打算直接下逐客令,突然背后的几个小宫女低低叫了一声,道:“娘娘,你看!” 璇玑微怔,往其中一名小宫女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龙梓锦,夏桑一脸急色走了过来,两人走近了,龙梓锦皱眉看了安瑾一眼,“请瑾嫔娘娘借让一下。” 安瑾心下一凛,面上却笑道:“十爷请。” 她领着宫人往侧边一退,龙梓锦与夏桑也不打话,两人掀起衣摆,径直跪到璇玑面前,低声道:“臣弟奴才请娘娘过去储秀殿一趟。” 章节目录 317明白真心 > p.s.抱歉,上节段晶莹应为乐晶莹。 ———————————————————— 这一趟储秀殿,她还是去了。 在凤鹫宫,龙梓锦与夏桑没有跟她说是什么事,她也没有问,但还是没有丝毫犹豫跟他们过来了。 这两个人都是好男子,她无法拒绝。 及至在路上,他们告诉她,他染了重病。 很重的病。 她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脑子一片空白,心里是无法抑制的钝疼,然后开始战栗和害怕。 到了储秀殿,门口站了所有他的亲信。 看到她的到来,所有人都很震惊,却又都迫切地看着她。 如意脸上泪痕浓重,一双眼眸通红,虚浮肿胀得不成模样。 看了她一眼,如意轻轻侧过身子,闭上眼睛。 璇玑没有再多想,快步越过众人,推门进去。 手才要捋起水晶帘,男子的声音已轻轻传来,沙哑轻淡得让她想起在桃源镇的那个夜晚,那个他徘徊在生死的夜。 “心漪。” 淡淡一句,让她的脚步怔仲在原地,她愣愣看着自己的鞋尖,竟不知道进退。 他的声音又响起。 “心漪,朕让夏桑跟你说让你回去,他没说吗?”伴随着那残哑的声音,是阵阵咳嗽之声,璇玑的心又开始抽抽的疼,他不该是这个孱弱模样,他该是永远都那样自信,意气风发。 便像,春风得意马蹄袭。 “也罢,你既然在这里,那朕现在就和你一谈可好?” 璇玑捂着嘴巴,想哭,却又忍不住想笑,他这个人,即使是相询,也永远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她的龙非离。 “是朕相负于你,当年的约定,朕无法再完成。朕答应了一个人,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只要她所出的孩子。” “朕与她......”他突然嘲弄一笑,“总是错过,也许像她说的,在桃源村里,我们总有过几分真心和开心。心漪,朕这辈子最错的一件事,便是当初没有认清你我之间的情谊便和你做了那个约定,害你今日伤心。” “没有遇到她以前,你救过朕,朕以为那是能给你的最好东西。十弟是真心爱护你,朕却不是。心漪,若有一天,你与别的男子成婚,你有了孩子,朕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你的孩子与她的孩子,朕都会把他们当做储君的人选来考虑,择优而选。” “若这场病朕能撑过,朕与她还能......”他说到这里,葛然顿住,重重咳嗽了数下,又淡淡道:“别去伤害她,你若伤了她,即使是心漪,朕也绝不会饶过,绝不会,你懂吗?” “这就是你想与我谈的,这就是你心里所想的?” 悲凉的声音在耳畔乍起,璇玑痴痴听着,满脸泪水,这时心头一跳,往背侧的方向看去,如意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怔怔站着,浑身颤抖厉害,她嘴角噙着笑,泪水却不断从眼眶滑下,眸光凄凉到极点。 “嗯。” 当那一声简单的应答传过来,如意唇上笑意愈大,哑声问:“皇上,你顾虑我会害她,你便不怕她害我——” “她不会。” 他打断了她,那样干脆利落的回答。 怎能这样笃信。 “好,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如意呵呵一笑,璇玑怔怔看着她,却见她已把下唇咬得稀烂,伸手慢慢捂住眼睛,猛然返身疾跑了出去。 “徐熹,是你吗?” 他的话,让璇玑回过神来,是了,他躺在床上看不到她这里,所以他以为她是徐熹,因徐熹与如意之间甚是亲厚。 “你让梓锦替朕把奏折整理一下,朕待会出去看。今儿个的早朝没过去,朝堂里只怕已传得不像话了。”他冷冷一笑,声音似乎恢复了几分生气,更重的咳嗽声却随即急遽传来。 与如意一样,他的心,她已明白,再无嫌隙。至于皇后的事,歌姬的事,便一桩桩问他!现在,她悲恸,却也微微怒了,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怎还能再理其他事情,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 她一揩眼角泪水,拨开水晶帘,朝他走了过去。晶莹剔透的珠子在背后噼噼啪啪交弹,轻响。 还没走到床~边,却听到他冷冽的斥止,“谁让你进来的?你的模样再像也不是她,滚出去!” 他把她当成那个歌姬了吗?璇玑又好笑又欢喜,往床~上瞟去,只见龙非离微微阖着眼睛,他只随便掠了一眼吧,还没怎么看,便直接把她当成别人了。 她咬咬唇,一屁股在床~上坐下,龙非离眉宇一皱,已撑身坐起,睁开眼睛来,猛地擒上她的手腕。 璇玑任他握着,道:“很痛。还有,在你好起来之前,我暂时不打算滚。” 龙非离却似毫无所觉,扣在她腕上的手掌越发紧窒,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又沉默了阵子,才道:“你来做什么。” “我爱来便来了。” “你走。”“好。” 璇玑的目光轻轻扬落在男人的手掌上,说让她走的人,还把她的手握得死紧。 章节目录 318别扭的人 > 璇玑抿唇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去拍拍龙非离的脸,又去拽他的衣服。 “有黑眼圈,眼袋,胡渣也有,胡渣要弄掉,还有,这衣服也不能穿了。” 他的另一只手把她在他身上捣乱的爪子也按住,她凝了他雪白的单衣一眼,领襟处,有薄薄的血迹,还有些溅落的药末。往床~下的玉盂看去,刚才进来的时候便注意到了,玉盂里都是黑色的药汤,又想起夏桑说他喝的药都呕吐出来。 他的模样仍然俊美,眼窝却微陷,唇瓣干涸,卷起了一层白色皮末,眉间是一片灰败之色,她鼻子一涩,双手被他握住,泪水鼻水直流,又不能擦。 龙非离也不说话,盯着她,眉峰紧紧皱着,她轻轻偎进他怀里,往他的衣服上蹭了蹭,把泪水鼻水都蹭到他衣服上。 “反正你这衣服也脏了,别浪费。”她咿糊的声音从怀里传来,那薄薄的凉意透过衣服,贴落他的胸膛,他身子微微一震,放开她一只手,略略迟疑了一下,往她背脊抚去。 往他怀里重重一搵,璇玑钻了出来,道:“我出去一下,你等着。” 她的手却被他再次抓住,她微愣,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眸光变得不友善,冷冷审视着她。 他仍旧不作声,就那样淡淡冷冷的看着她。 是怕她会走吗?她知道,他不会说......他的手又热又烫,她便又开始心疼,柔声道:“我出去拿药给你喝。” “刚才不是说了么,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不打算滚,待你好了,有力气了,就自己撵我走吧。” “朕现在也有力气撵你走。” 他硬梆梆一句掷来,璇玑一时愣住,好半晌,才失笑道:“那你现在要撵我走吗?” 龙非离不置可否,侧过头,眉微微拧起,似在思量着什么。 看着他侧廓优美的弧线,璇玑哭笑不得,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想出去传药。挣了挣,他的手又收紧了些许,勒得她生疼。 她有点气闷,道:“龙非离,我出去拿药。” 他猛然返过头,道:“是不是梓锦他们去找你了?” “嗯。”璇玑应着,头还没点下来,他突然用力推开她,冷冷道:“你走吧。” 是不是生病的人都这么不可理喻?璇玑微叹口气,却不知道他在在意些什么。 她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又帮他掖了掖衣服,便往门外走去。 才走到水晶帘的地方,背后却传来一声沉响,她吃了一惊,却见龙非离摔到了床下,脸色越发苍白,眸光却狠狠盯着她。 她慌忙跑回去,想去搀他起来,他却出手如电,手指轻轻拂过她身子。她只觉身上一麻,然后再也无法动弹。 “不是想走吗?”他淡淡道,用手撑在地面,慢慢支起身子,靠在床~栏上。很快,他蹙起眉,呼息微微急促起来。 璇玑却一刹明白了,这个男人,她笑了笑,眼睛却涩得酸痛。 他以为她只是因为龙梓锦他们去央她,她才过的来,他刚才让她走,却随即又下~床制止她,可是,他却连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摔了下来。 最后,他封了她的穴道。 即使狼狈,他也要她这样陪着他么? 她的身子不能动,只好去回看他。凝着他的眼睛,她低声道:“龙非离,你还有力气吗?” “如果你还有力气,抱一抱我好吗?” 他本来微微闭上眼睛养神,闻猛地睁开眼睛,玄黑的眸子扬起一片迷雾。 璇玑想,如果现在她能动,她一定会去抱他。 她这样想,也这样告诉了他。 然后,她眼前突然一花,他的臂膀探了过来,把她带进怀中,紧紧抱着。 她在他耳边细声道:“帮我解开穴道,我不走。” 他喘息的声音变得粗重了些许,手指却在她胸腰数个位置滑过,她身子一松,伸臂环上他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低低道:“阿离,咱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 她说着又吃痛地呼了声,却是他双臂陡然把她圈勒到疼痛,胸腔的空气似乎都被他挤压了出来。她嗅到淡淡的血锈味,他刚才已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了,她知道,他此刻动了怒气,也透支了力量。 头微微向后仰,她抬袖往他嘴角擦去,他却握上她的手,冷冷道:“那晚为什么不来?” “你还敢说我?”她闻也微微怒了,往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自己与皇后......与皇后上~床,却让夏桑派人去传旨给我说你要处理边关的急件!” 龙非离一凛,紧紧捏着璇玑双肩,“小七,你说什么?慢慢说,把事情说清楚。” 璇玑抬手戳向他的胸~膛,恨恨道:“本想等你病好了再跟你算帐,现在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什么说清楚,你做过什么事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巴巴的跑来找你,你却与别的女人滚床~单,戳死你,我让你凶!” 章节目录 319失而复得 > 璇玑看了看床~上的龙非离,心里着实郁闷。 他听罢那晚的事情,只抛了一句有人假传圣旨给她,便陷入沉思,好在已经让夏桑传药去了,不然他想他的,又不让她走......她晃了晃被子下两人交握的手,再次想着病人果然不可理喻,他的掌又微微握紧了她的些许。 他知道刚才她听到了他与如意的话,看样子,他不打算与她再谈如意的事情了,这个人,想从他嘴里听上几句好话,似乎很难,只有在她生病的时候,他才说过几句,然后,她翻了翻脑中的记忆......没有了。 如果中蛊的时候不是心灰意冷,能把他的话听进去,两人是不是会少走一些弯路,只是,那时确确实实无法,也不敢确定他的心意,伤过,怕了。若没有后来的枝节,她真的不知道,对于这个人,她无论怎样也放不下。 她自顾自地笑了笑,抬头去端详他的脸,嗯,真的很美。 “你真漂亮。”她赞道。 她没头没脑一句,似乎把他的神识拉回来,放了她的手,他微微拧眉盯着她。 看他终于肯理她,她又去拍他的脸,“啧啧,与宋承宪,李俊基,黄晓明那些男人相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啊。” “他们是谁?” 璇玑愣了愣,他的语气又开始不善了。 “是很有名的美人。”想了想,又赶紧补充道:“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那种。” “不可能。若负盛名,朕不会不知道,十二国里没有这些人。” 璇玑咽了咽唾沫,看他一脸不悦又一脸究真的望着她,道:“你不知道是你孤陋寡闻,这是我夫子告诉我的,总之就是美人。” 龙非离伸手捧起她的脸,语气危险,“又是你那个夫子?你似乎瞒了朕很多事情。” “没有。” “那林晟是谁?” “就是和白大哥长得很像的人。”她嘴一溜说了出来,说完,心虚地低下头。 “那你是因为林晟而喜欢白战枫?” 他的语气......越发危险。璇玑懊恼,仰起头,想了好一会,才道:“林晟是以前的朋友,他长得漂亮,人酷,又有才华,就是人人都会喜欢的那种,白大哥也是朋友,像大哥一样的亲人,你懂么?” 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回音。璇玑怔了怔,往他看去,却见他凤眸轻眯,端详着她。 她百无聊赖,便偎进他怀里,把脸拱进他的衣服里。 他的声音突然在她发顶传来,“小七,你这样说,我便信了。别骗我,若有一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怕我会杀了你。” 还是那种淡淡的声音,她却浑身一颤,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没有说“朕”,用平等的语气来跟她说,还是他语气里那种不容半点背叛的决然? “如果我真的骗了你,你就杀了我吧。”她伸臂去环他的腰,抱紧他。 “嗯。”他似乎心满意足,伸手去搔她的头发,她听得他道:“给你时间,好好想些别那么蹩脚的借口,朕到时慢慢跟你算,譬如你那个小匣子......” 什么叫别那么蹩脚的借口?璇玑有点抓狂,抬头却看到眼前的男人嘴角突然浅浅扬开的弧度,愣了。 “为什么现在不说?”她微微好奇。 “有更要紧的事。”把她的手提放到被子上,他轻轻把玩着,又微微咳嗽了一下,“譬如,谁假传的圣旨。” “那是谁?”替他抚背的手停搁在他背上,她吃了一惊,心里生了股不安。 “那个人必定去过沧水轩,也听到朕和你说的话。” “会是谁?当时除去咱们,我记得轩外看热闹的人不少,又是四散开来......” “是那个人。”龙非离淡淡道:“小七,你再想想,当天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奇怪的事情?” “嗯,也许他还有后着。” “你知道他是谁了么?”璇玑这才意识到龙非离已瞧出了端倪,攥住心里紧张,攥住男人的衣衫问,“太后?你的妃子?还是说又是那个下蛊的人?对了,是谁下的蛊?后来为什么能解了?” “你把事情想一想,朕再告诉你,仔细的想。” 璇玑苦恼地甩甩脑袋,手一摊,“想不出。” 龙非离“嗯”了一声,道:“那就别想了,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这颗脑袋。” 璇玑撇嘴,“我这么聪明,还要你来做什么?” 她才一说完,便看到他灼璀的眉眼。 她不知道龙非离此刻在想什么。 她终于回到他身边,失而复得是什么滋味怎样的狂喜,龙非离终于明白,只是,他不打算与人分享,哪怕是她。如果世事万物,冥冥中真有一个主宰,他只怕,一个得意,又惊动了执掌命运的神,让二人再生波折。 从听到她说“咱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开始,便把心底的颤抖与激动深深紧紧压着,然而此刻听到她小小的俏皮话,他的情绪,还是微微映上了瞳孔,然后,俯身吻住了她,做了这件似乎很久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章节目录 320谁的梳子 > 他嘴里还有淡淡的药味,璇玑咯咯笑着去避他,两人嬉闹间,璇玑猛然推开龙非离,道:“我想起来了!你为什么跟瑶光说你喜欢的人是如意?” 想起这个,璇玑恼怒了起来,捏拳便往他胸膛擂去,又想起他大病未愈,改往他手臂咬去,龙非离眉头一皱,任她咬着,道:“朕没有说过。” “可是瑶光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如意。”璇玑冷哼,看着深深浅浅的牙印子,又换一个地方去咬。 龙非离想了想,立刻明白关键所在,轻嗤一笑,“真是花的好心思。” “好心思?” “年瑶光会这样说,自是有人教的。” “有人教的?”璇玑一惊,“可是,没多少人知道你喜欢她。” 龙非离突然不说话,瞥了她一眼,眸里警告意味深浓。 “你干吗这样看我?怪吓人的。” “什么叫喜欢如意?” “就是——”璇玑窒了下来,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的欢喜像被炸了出来,“好吧,就是她瞎说的。” “那她为什么会知道你喜欢如意?” 她问完,乐陶陶地看着他的嘴角抽了抽,哈哈大笑,“逗你的。” 心里高兴,凑到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龙非离微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 璇玑笑了笑,指指床~褥,“我上来好不好?” “嗯。” 他看着她脱掉绣鞋,又仔细地与他的靴子摆放在一起,突然明白,为什么不愿意别的女人碰这张~床。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一骨碌爬了上来,蜷进他怀里,看他的头发打散着,半跪起身子,用手当梳子帮他顺着,又拿起自己一缕发看看,笑道:“你的头发真好,不像我的夏枯草。” 龙非离绷了绷,没绷住,嘴角微微扬开,伸手进怀中把梳子拿出来,璇玑一看,咬唇笑了笑,抢过了,细细帮他梳起头发来。 两人也不说话,他静静闭上眼睛,扶着她的腰。 她的力道不很会控制,有时会扯得他的头皮生疼,他嘴角打开的弧却始终如一,没有消减。 她拨弄了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把梳子往自己腰上系的小荷包一塞,又偎进他怀里,“你继续说,我听。我爱听你说话,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什么叫二五八万?”他皱眉。 “就是很帅的意思,以后人家这样说,就是赞美你。喂,你到底要不要给我说那个混蛋是谁。” 龙非离不语,伸手扯下她的小荷包。 “这个不是不要了么?”他把梳子放回怀里。 “我现在又想要了。”璇玑羞愧,他指责她顺手牵羊。 “朕不想给了。” 璇玑一咬唇,往他的怀里拽。 龙非离却按住了她的手。 “你那时送了给我,就是我的。” “你扔了,朕捡了便是朕的。“ “你也是我的,所以它也是我的。” 璇玑甩开他的手,又去他怀里拿梳子,这次,他没有阻止。 “看,说不过我了吧。”她面有得色,睨了他一下,却看到他似乎微微一怔,俊脸微红。 璇玑也不多想,把梳子装回自己的小荷包里,翻到床侧,警惕地又看了他一下,把荷包改放进怀里。 洋洋得意的笑弧还噙在嘴角,腰间一疼,却是他突然把她扯进怀里,他的动作有点急,并不温柔,那急促和粗鲁弄疼了她,她却轻轻笑开,任他的唇压在她唇上。 ...... 待她的口腔也沾染了他嘴里的苦涩药味,他才放开她,把她拥进怀里。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你这人有时聪明,有时却笨得很,不会掩饰,喜怒哀乐都写在一张脸上。但那个人,你还是知道为好。” “什么叫我有时笨得很.......你又二五八万了。” “嗯,谢谢。” “......” “到底是谁?” “朕的七哥。” 璇玑怔愣了半晌,才惊诧道:“怎会是他?” “很简单,这个天下,龙修文也有兴趣。” “我还当他是朋友,原来他的城府这么深。”对龙修文微微恨怒起来,璇玑心里却又突然生了种莫名的惊惧,“可是,他不想我和你好,这和争权有什么关系?” 龙非离咳嗽了几声,道:“他知道你对于朕来说意味着什么。” 璇玑心里一动,盼他与自己说上几句亲热的话,明知故问,“意味着什么。” 龙非离却似乎和她想法不一致,只道:“小七,再好好想一想,那天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没有,过些天朕将到帝陵一趟,需时几天,你留在宫中,朕要早做防备。” “帝陵?”璇玑的注意力立时放到他话里的后半阙,两眼放光,“是不是埋葬着历代帝王灵柩的地方?” “嗯。” “我跟你一起去。” 章节目录 321低语细说 > 想起辛追追那些陵墓图片,璇玑恐惧犹深,但对帝陵又极好奇,想去看看。 “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的身份不适合,待你日后封了后位才能过去,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那好吧,我在宫里等你回来,皇后会与你一起过去吗?你过去做什么?” “皇后不去,朕过去看看朕的墓地修葺成怎样。” “龙非离,你又吓人,你还这么年轻,修什么墓地。”璇玑吃了一惊。 龙非离抚抚她的发,笑道:“每个皇帝的墓冢都是很早便开始修建了。” 他说着微微一顿,他骗了她。 这次过去,是去察看帝陵军队,早做评估。 帝陵依山傍水而建,帝陵军队战时是军队,平日里实是守陵人,军中男女世代皆驻扎生活在这腹地辽阔的山林里,军队分守在已薨历代帝王陵墓内外,统帅守在创建军队皇帝的墓冢里。虽会带大批禁军随行,但禁军不能进陵墓,没有了苍龙阙,深入墓中寻找军队将领,未必没有危险,留她在陵墓外让禁军守着,他又放心不下,在宫里反而合适。 “那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嗯。” “阿离,你还没跟我说,蛊毒是怎么解开的?”璇玑有点不安。 “是崔医女的功劳。”龙非离淡淡道,已经吩咐下去,蛊,是崔医女解的。 听到龙非离的话,璇玑才稍安心点。 她微微闭上眼睛,龙非离看她眼睛底下一圈青黑,又打了几个呵欠,低斥道:“昨晚没有睡觉吗?” “嗯,失眠,这些天都睡不着。”事实上,离开他回到凤鹫宫以后,她就每天失眠,现在两人把事情说清了说开了,心里紧绷的弦一松,她反倒疲惫下来。 “为什么?”龙非离嘴角的弧纹慢慢漾开。 “不告诉你。”璇玑冷哼,总不能说她因为他失眠吧,那便丢脸之极了。 龙非离把她的身子放平,让她的头枕到他的膝上,轻声道:“睡一会。” “不睡,药快来了,我要看你把药都喝了,不能再吐出来,你喜欢干净,待会喝了药,还要帮你换衣服,这衣服都给血迹药汁弄脏了。” 龙非离心里一动,脸上神色愈见柔和,听得她低低说着,声音里已染上睡意,伸手在她发上轻抚着,没再说话,想让她安静睡去。 “你陪我说话,我不想睡。”她捏着他的手,微微晃着。 “好。”龙非离放低声音,“很快便是秋祭之期,朕出发去帝陵之前,会到京郊西山围场打猎,狩猎一完,三哥七哥便离京返郡。七哥那里,宫里见着,你只当不知根底,仍以礼相待,懂吗?” “我明白的,你只管放心。”璇玑慎重地点点头。 “朕届时猎些锦貂红狐,让女红房那边做成裘衣披风,给你过冬穿。小时候随父皇去打猎,父皇让女红房撮整的衣裳,母妃穿上了很好看,你穿一定也很好看。” 璇玑心里暖暖的,道:“你母妃一定是个美人。” “嗯,朕觉得她很美。父皇把朕放到太后膝下养着,虽自小便觉得茹妃亲近,但那时还不知道她便是朕的母妃,直到父皇大行母妃被囚,师傅奉命赶了过来,徐熹才给朕看了父皇的密诏。” “把她救出来以后,咱们一起好好侍奉她,”听得他声音微哑,璇玑心里一疼,握紧他的手,低声道:“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把她救出来的。” 静默了很久,他没有说话,璇玑微微不安,刚想打开眼睛,绵绵密密的吻却落到她的发上。 她不知道,西山狩猎会有两次,帝陵回来后的冬寒时分,还会有一次,第二次狩猎,他另有安排,有些事情会发生变化。 对她来说只怕...... 微微的浮躁浮上心头,身子还有些乏力,抱不动她,他低声道:“小七,坐到朕腿上来。” 落在发上的他的轻吻是最好的催眠,璇玑本来有些昏昏欲睡,这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脸微微红了,爬起来跨坐到他腿上,任他深深浅浅吻住她。 ****** “阿离。”璇玑裹着被子想往身边的温暖源靠去,却扑了个空。 扶着被子一下坐了起来,看看旁边,龙非离已不见踪影。 甩了甩脑袋,又瞟了窗外的阳光一眼,璇玑才想起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天,他在众目睽睽下她的瞪视下喝了药,竟没再吐出来。众人的神情叫一个激动。乐晶莹甚至半开玩笑说,如此证明,皇上的病,绝对不是她的医术问题,是年妃娘娘的问题。 他喝了些药,又想出去看奏折,她不给,情急之下,冲口而出说要他陪她睡觉。 众人面红耳赤地退了下去。 当然,他们只是睡觉。 她侍候他换了衣服,便抱着他睡了,连日来,两人都疲惫,这一睡,竟睡了半天一夜。 他估摸是很早便起来上朝去了。 这个人,便不能有一刻闲下来。她微微心疼起来。 章节目录 322遭人欺侮() > 她正心疼着,三个婢女走进来,恭恭敬敬施了个礼,道:“娘娘,您醒了。皇上说,让您等他回来吃午膳。娘娘有什么事情,可吩咐奴婢去办。” “皇上呢?”璇玑问。 “禀娘娘,皇上上朝去了。” 果然是这样!璇玑叹了口气,想起离宫前,二人关系僵硬,那人把他困在储秀殿,外禁卫内宫女守着,遂笑道:“皇上没让你们盯梢着我,不让我出去吧?” “奴婢不敢。”几名婢女吓得慌忙跪下。 璇玑赶紧把人扶起来,失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那我先回去一趟,稍会再过来。” “是,奴婢送您。” “我自己过去就行。” “是。” 穿衣漱洗后,璇玑便立刻离开,想回去凤鹫宫找蝶风,翠丫几个丫头一起帮忙——她想做顿饭给龙非离吃。 一路走着,想起昨晚龙非离给她提的帝陵的事情,又想起辛追追她们。她与龙非离的事情已经安定下来,突发其想,能不能给手机做个充电器,联系现代的她们。 寻秦记里是引雷充电——算了,这个不予考虑,在她还没给雷劈死前,估计先让龙非离劈死。神话里,小川是自制的充电器,利用电磁原理,做切割磁感线运动就能产生电,这个方法原则上是可行的,需要的东西也不麻烦,有铜线,转子,磁铁就行,别说铜线,即使像小川一样用金线,龙非离也能给她提供。 问题是,原则上可行,实现起来,估计——不行。 先不管,做了再说。 她心情雀跃,哼着小曲一路走到御花园,却见八宝亭侧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御花园与她相冲,她在这里好像没有碰到过一次好事儿。 她微微奇怪,站定了,仔细看去,却是华慧二妃,安瑾也在,还有一个宫装女子,她侧身而立,面目轮廓看得不甚清楚,看模样似乎是龙非离的哪一位妃子,数十名内侍宫女环在众妃四周。 这些人排场真不小。她摇头一笑,正想绕侧边的小道走开,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掌掴之声,她微一迟疑,停住了脚步,只听得有人愤怒低吼,“即使打死咱们,咱们也不会认!” 这声音——她吃了一惊,再不犹豫,跑了过去。 排开几个宫女,走进圈内,只见地上被数名太监跪着披头散发的两名宫婢,衣衫凌乱,眼睛,脸庞红肿一片,两颊高起,嘴角血迹斑斑,被训打得极重。 这两名婢女,却正是她的蝶风和翠丫。 “娘娘!”两个丫头陡然看到璇玑,又惊又喜,璇玑看到翠丫一边的眼睛青肿得阖了一半,几乎已无法睁开,眼眶下都是血,惊骇之下大怒,冷冷道:“是哪位娘娘让人教训的璇玑的丫头?” “年妃娘娘,不过是两个犯了事的贱~婢,咱们当主子的,谁不能打?” 出声的是安瑾,她嘴唇一扬,嗤笑骤起。 “敢问瑾嫔,我的丫头犯了什么事?”璇玑冷笑道。 安瑾看她眉目凛然,微微一惊,华妃已吃吃笑了起来,道:“我说年妹妹,你是怎样教的丫头?这手脚不干净,净做小偷小摸所为,咱们姐妹正与这位新妹妹在亭中吃茶,你的丫头恰打这儿经过,过来见礼,却顺手牵羊偷了咱们新妹妹的东西,这凤鹫宫是不是穷疯了啊!” 前面的话虽连讽带刺的极为难听,但那最后一句,却是直侮辱,地上被人按压着的蝶风闻怒极,啐了一口,冷笑道:“呸,谁放的屁,好臭。” “贱~人!”华妃大怒,一手指向蝶风背后的内侍,道:“给本宫打!重重的打!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你敢!”璇玑身子往后一退,挡到蝶风身前,冷冷看着那名正要动手的太监。 年家的风波后,“年妃不过是皇上的棋子,现已被皇上摈弃”的消息传遍整个宫闱,皇上寿筵璇玑没有出席,所有人都猜度,这表面上是年妃自己说闭门思过,实则必是皇上厌恶而下的旨意,不然她怎会舍弃这样的机会? 即使思及此处,知道璇玑并不足为惧,但璇玑到底是主子,那太监不敢用强把她拉开,高举着手臂,一时不知进退。 “你这狗奴才没有听到华妃娘娘的命令吗?”一直静默着的慧妃突然出声道,她微微笑着,语气却冷咧逼人。 “谢谢各位姐姐为宛仪申讨公道,依宛仪看,这事不如就此罢了吧,念在两名丫头也只是初犯,便把她们交回给年妃娘娘吧。” 轻柔的声音略带迟疑掠过,璇即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安瑾身旁那个宫装女子,一看,却吃了一惊,这便是寿筵上被龙非离带回储秀殿的歌姬吗? 这女子容貌秀丽,五官眉目确实与她有六七分相像,当然,比她明婉柔美多了,加之模样楚楚动人,当真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她与龙非离这一天一夜里耳鬓厮磨,清楚知道龙非离并不喜欢这女子,不过是与自己容貌相似,才带了回去。 夏桑办事仔细,那晚宛仪从储秀殿慌惶出走,因龙非离没有明令怎生处置这,便给她安排了住处,又派遣了数名太监和粗使宫女与她使唤。 章节目录 323遭人欺侮() > 但其他人并不做此想法,因为年家之事已是摆在面上,倒认为皇帝是喜欢这歌姬宛仪的风情,也以为那晚皇帝已宠幸了她,宛仪念及脸面,自是不会与他人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宛仪不知道,她本没有机会被献给龙非离,方楚帆到帝都之前,听得消息,知道皇帝极宠年妃,并物色了个容颜与年妃相仿却比年妃更娇~媚的宛仪,拟献给皇帝。 后来,年颂亭的事情发生以后,与所有人猜度的一样,他以为皇帝对年妃只是利用,便取消了把宛仪献上的念头,哪知道,龙修文曾暗中到他的驿馆去,把他迷昏,让手下的人易容成他的样子与龙非离换取苍龙阙,在驿馆里看到宛仪。 寿筵上,璇玑没有出现,龙修文知道璇玑与龙非离闹翻,便把这茬儿提出来,好让方楚帆献上宛仪,藉此让二人关系更加恶化。 今日安瑾请了宛仪到御花园去吃茶,到了这八宝亭中,才知道安瑾把华慧二妃也请了过来。安瑾是过气的妃子,华妃慧妃并不放在眼里,只是看皇帝对这宛仪似甚有兴趣,也想知其底蕴,才过了来。 宛仪更不知道,安瑾为人心机甚重,昨日看龙梓锦与夏桑来请璇玑,并没想到是龙非离病重,臆测的反是皇帝又有什么安排要借璇玑之手对付年家。她一直记恨璇玑,今日本还差人去凤鹫宫请璇玑过来,有意用宛仪来气她,哪知婢女回来一报,才知道璇玑不在寝宫,以为璇玑只是碰巧出了去,哪知道璇玑昨日清早过了储秀殿便整夜未归。 几个人闲聊着,恰巧蝶风和翠丫经过,安瑾计上心来,便让婢女把二人宣过来与众妃见礼。蝶风与翠丫看璇玑一晚未回,本想到储秀殿探探消息,哪知碰上了安瑾等人。 安瑾突然发难,道宛仪身上佩着的玉佩怎不见了,便让大婢阿诗去搜蝶风和翠丫的身,阿诗会意,她以前便掌掴过蝶风,与蝶风素有嫌隙,这时更恨不得把蝶风二人往死里整,便假意从蝶风身上搜出安瑾刚暗中递过来的玉佩。 华妃慧妃怎不明白安瑾所想,两人素恶璇玑,心想今日既没有整治到璇玑,拿她的丫头来解气也好,便合着做了这场戏。 宛仪模样温顺,但久历风尘,自是明白怎么回事,便静默着由几人欺侮了璇玑二婢去。及至璇玑出现,她看到璇玑的模样,突然想起那晚皇帝的话,只怕皇帝当时说相像之人便是这位年妃,若是如此,皇帝对年妃的爱宠则极深,她心里暗暗吃惊,便忙出来打圆场。 “宛仪妹妹心慈,这可不行!”安瑾冷笑,“这等恶奴若不教训,他日必成祸患。” 璇玑在一边低声问了蝶风事情经过,又看了看阿诗手上捏着的玉佩,已有了还蝶风二人清白的计较,她刚要说话,哪知华慧二人察观色,怕璇玑已瞧出什么端倪,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华妃冷笑道:“替本宫把年妃捉住。” 几个太监还在迟疑,慧妃笑道:“有什么事本宫和华妃娘娘担待着,还是你们认为年妃娘娘的名位比本宫和华妃娘娘还高?” 她瞥了璇玑一眼,“妹妹在自己宫里怎样本宫不管,但在外纵容婢子胡来,本宫可不能不理,任你欺了新来的妹妹去。” 众人这时哪还有分毫犹豫,几个宫人把璇玑双手扭扣住,道:“得罪了,年妃娘娘。” 眼看华妃的内侍扬手便要往蝶风打去,璇玑知道慧妃二人以势压人,此刻即使有理也说不清,沉声道:“你们胡乱诬蔑我婢女,便不怕皇上怪罪吗?” “皇上?”安瑾轻蔑一笑,“年妃娘娘,你看皇上会护你还是护宛仪妹妹?” 她朝阿诗使了个眼色,阿诗心领神会,假意站立不稳,“哎哟”一声,身子微斜,往璇玑狠狠撞去,璇玑肩手被多人制住,无法退避反抗,几名内侍手一松,她已被撞倒在地。 凝着这一幕,八宝亭后方一名女子唇上微扬,身旁的贴身丫头笑道:“皇后娘娘,您不过去看热闹吗?” 皇后收住笑意,淡声道:“皇上的心意,本宫还琢磨不透,万一押错了宝呢?本宫有龙嗣在身,谁也不惧,年妃这趟浑水有人趟,本宫只管看戏便好。” 她说着,突然微微变了脸色,远处数道身影急步向八宝亭的方向走来,她稍厉了声音,“快走,是皇上。” ****** 八宝亭外,众人还未及反映过来,前方一道酷冽的声音已冷冷响起。 “把那贱~婢拿下。” 随着两道灰影一闪,阿诗骇叫一声,已教两名禁卫捉住肩臂,龙非离脸色暗沉站在各人面前,华妃等人大吃一惊,立刻下跪见礼。 龙非离冷冷一笑,正要把璇玑扶起,有人却比他更快,那人把璇玑扶了起来,吃惊道:“嫂嫂,你的脸流血了,本来脸蛋儿就还没恢复,这下又破了相,要是我九哥不喜欢你了可怎么办?” 璇玑看着眼前笑嘻嘻的玉致,不必往脸上摸去,便知道只是轻微擦伤,那边,有人却怒了,“徐熹,把那婢子双手斩了。” 章节目录 324不争而辩 > 安瑾早已慌乱得失了分寸,颤抖着道:“皇上,请听臣妾说,是年妃娘娘她纵容婢——” “朕现在就是不问对错!”龙非离冷笑,瞥了徐熹一眼。 璇玑一怔,心中一动,刚意识到龙非离要做什么,他臂膀一探,已将她搂进怀中,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胸~膛上,璇玑心头乱跳,耳边是凌乱惊栗的叫声,还有凄厉的惨叫嘶嗥。 她拉开他的手,颤抖着从男人怀里抬头,只见地上红艳的血水里,两只手掌赫然斜躺着,一枚翠玉在其中一只微屈的掌里露出大半,本是白腻玉手,此刻断口血肉模糊——她胸~口一闷,差点没呕吐出来。 一旁缩在夏桑背后的玉致干呕不已。 阿诗横躺在地,头发汗染尽湿,已昏死过去,除去安瑾脸容惨白,跌在原处不识动弹,华妃,慧妃还有那宛仪早退到了后方。 无人不煞白了脸色。 龙非离淡淡吩咐道:“刚才对年妃冒犯了的内侍,一律杖刑五十。” 他话音一落,已有禁军走了上来,把几名簌簌发抖的太监捉拿了下去。 璇玑嘴唇微动,蝶风和翠丫正互相扶着起来,蝶风眼尖,看到龙非离轻轻递过来的目光,把翠丫推到璇玑面前,翠丫有点不知所措,低声叫唤了一句,“主子。” 看到翠丫眼睛上的伤,求情的话咽了回去,璇玑从龙非离怀里走出来,上前搂住翠丫,又握上蝶风的手。 众妃诬陷蝶风二人,本理亏在先,但龙非离却说了一句“不问对错”,谁不心惊?就是说,即使错的真是年妃,他也护着她,那末,若错的是她们呢? 安瑾这时已恢复了几分神志,让旁边颤抖着的小婢阿素扶着,走到龙非离面前,跪下啜泣道:“皇上爱护年妃姐姐,臣妾......不敢多说什么,臣妾只是求一个公道,但这事确实是年妃姐姐有错在先,这,华慧二位姐姐和宛仪妹妹都可以做证。” 华妃与慧妃上前,款款一拜,华妃道:“皇上来得正好,适才听瑾嫔说年妃妹妹的婢女偷了宛仪妹妹的东西,臣妾和慧妹妹正难以判断对错,倒不曾想到瑾嫔的奴婢如此大胆莽撞。” 好个华妃,数句话,已把与自己的关系和刚才的事情撇清,安瑾脸色越发惨淡......今儿个真的要栽在这里吗?皇上对年妃这是真爱还是假宠?事到如今,她真的摸不懂。 宛仪吃怕,战兢地走过来跪到龙非离面前。 龙非离不置可否,眸光悠悠看着璇玑,璇玑一怔,他竟要她定夺吗? 璇玑蹙眉,她看阿诗被罚惨重,本不想再追究,但安瑾一再相迫,若这次饶过了她,难保还有下次,若只自己也罢,却不免连累了凤鹫宫里的人。 她放开蝶风与翠丫,咬了咬唇,跪下禀奏道:“皇上,臣妾能证明东西不是臣妾婢女所偷。” 龙非离伸手把她扶起,颔首道:“好,你只管说给她们听。” 他没说什么,但两人相握的手,还有他眸中微微期许鼓励的光芒,她知道,她不必有任何畏惧。 她轻轻一笑,不惧,也不退缩。 走到宛仪面前,手朝血泊里一指,轻声问:“宛仪姑娘,这块刻有旭日祥云图案的玉佩可是你的?” 宛仪迟疑了一下,前方的安瑾已变了脸色,她刚要喝止,却陡然看到龙非离瞥了她一眼,嘴角一抹似笑非笑。她心如鼓捣,惊慌得把话吞咽了回去。 那边,宛仪已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蝶风,把玉佩捡起来。”璇玑道。 “是,娘娘。”蝶风颤抖又厌恶地看了看地上的手掌,闭了闭眼,手一挑,把玉佩拿了出来。 璇玑低声道:“玉佩呈给皇上看看。” 宛仪心中不安,华妃慧妃互看一眼,尚有些不明所以,蝶风已把与佩交到龙非离手上。 龙非离眸光一翻,嘴角微扬,安瑾只看到一块碧绿倏地掷落在自己面前,顿时麻冷了半边身子,瘫软在地上。 宛仪正疑虑心惊,旁边的璇玑弯腰捡起玉佩,看了看,道:“宛仪姑娘,你连自己的玉佩都不认识了么?这玉上刻的并非祥云而是龙凤呈祥图案。” 宛仪面如死灰,怔在原地,半晌,猛地朝璇玑叩头,颤声道:“求娘娘恕罪,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犯了糊涂,才听信瑾嫔的话。” 宛仪并不糊涂,不说那晚种种,单是皇帝现在做的,她已知道皇帝极宠璇玑,这生杀之权就握在璇玑手里,所以不去求皇帝反求璇玑。 安瑾一声惨笑,盯着璇玑,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会知道?” 璇玑摇摇头,道:“瑾嫔,这场栽赃甚至还是你临时起意的,对不对?” 安瑾一惊,她没有说话,但眸里的黯然失色与震惊,足够让所有人明白,璇玑说对了! “嫂嫂,你怎么知道不是那歌姬的东西?”玉致蹦跳着过来,挽上璇玑的手。 璇玑握了握玉致的手,看向安瑾。 “我问过我的丫头,她们只是恰巧路过御花园,那就是说,你不可能事先便准备好去害她们,你的婢女阿诗搜出玉佩后,一直紧握在手,这不是有点奇怪吗?东西若是宛仪的,不是该物归原主吗?再者,宛仪新进的宫,在宫里情况尚未熟悉的情况下,怎会贸然出主意去害人,充其量做的只是配合吧。” 章节目录 325各得所求? > 璇玑把宛仪扶起来,低声道:“这里作主的是皇上。” 宛仪苦笑,原来年妃刚才是试探的自己!年妃根本不知道这玉佩上刻的是什么图案,什么旭日祥云,不过是随口说的。 “年妃娘娘真是聪慧,不枉皇上疼爱。” 淡淡的笑声传来,璇玑一惊,才发现说话的是龙修文,白战枫和纳明天朗也在,想是下了朝随行过来。 璇玑想起此人的城府,身子微微一震,龙非离伸手环上她的腰,记起他的话,朝龙修文礼貌一笑。 龙修文也一笑颔首。 龙非离轻瞥向安瑾,道:“瑾嫔,按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才好?” 安瑾连连叩头,哭道:“皇上,想皇上待年氏姐妹极好,年瑶光却做出那等苟且之事,臣妾也是因年瑶光之事而猜度年妃娘娘,怕她对皇上不利,请皇上看在臣妾对皇上的一番心意上,饶过臣妾吧。” 龙非离挑眉一笑,“原来瑾嫔是替朕着想,瑾嫔不说,朕还不知道呢。” 他说着微微一顿,环了众人一眼,才又淡淡笑道:“可惜,朕不喜欢别人替朕擅作主张,懂了吗?” 华妃慧妃大惊,立刻跪下道:“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安瑾知道自己无望,低笑着,又狠狠看向璇玑,但当听到龙非离说“交与宗人府依律惩办”时还是惊惧得瑟瑟颤抖。 谁都知道宗人府酷刑凌厉,进去的人,又有多少个能出来? “原来,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喜爱过安瑾。”安瑾怔怔看着龙非离,惨笑道,“皇上,你怎么舍得?” 璇玑心里叹了口气,垂下眸,扶在她腰上的臂膀强壮而有力,容不得她有半分退缩和心软。 “皇上,臣妾明白瑾嫔此次罪责极重,但怜她对皇上一片真心,皇上能不能看在臣妾面上,饶过瑾嫔这次,将她贬为宫婢?” 突如其来的声音——璇玑微怔,只见皇后率了一众宫人从华妃等人身后走出,郁弥秀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此处。 本来,安瑾请到八宝亭吃茶的还有皇后,只是郁弥秀借口婉拒了。 华妃,慧妃两人不意龙非离会护璇玑若此,年妃竟并没有失宠,又惊又妒~间,心里都懊恼这次惹了麻烦。二人与璇玑之间早便撕破了脸面,与皇后心下不和,表面上还算交好,现在看皇后为安瑾求情,都想: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皇后现在有孕在身,母凭子贵,极受皇帝宠爱,何不让她与年妃一斗? 二人遂道:“皇后姐姐所甚是,望皇上饶过瑾嫔这回。” 龙非离凤眸微睐,目光在皇后脸上转过,道:“若她再犯呢?” 男人眸光锐利,皇后心里也是微微一惊,收摄了一下心神,朗声道:“皇上,若安瑾再犯,则是臣妾教导无方,不待皇上动手,臣妾立刻惩治了她,亦愿承担这份担保之罪!” 龙非离道:“皇后统率六宫,既然现在皇后也出面求情,那朕便只管饶过安瑾一次,但安瑾此次已是罪大恶极,若有再犯......” 龙非离话里之意再也明白不过,安瑾若再有过错,皇后只怕也难逃咎责。 众人虽不明白皇后为何出面保安瑾,却想皇帝对皇后确实甚为宠爱。 “谢皇上,皇后娘娘。”安瑾俯身叩谢,皇后叹了口气,“瑾妹妹,下次莫再犯了。” 她说着又命身边宫人扶起安瑾,璇玑心底那抹淡淡的不安又盈了上来。 龙非离看了宛仪一眼,那眼神不复适才犀利,宛仪心里一松,却听得龙非离意味深长道:“纳明王子,七哥,朕记得你们曾与一位姑娘在帝都萍水而遇,却都极为中意,并请求朕赐婚,听说那名女子与朕的年妃长相甚似,朕便把这舞姬转赠给你们其中一位,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宛仪毕竟是皇帝的女人,龙修文与纳明天朗一时两望微觑,龙非离淡淡一笑,道:“夏桑。” 夏桑会意,走到宛仪面前,轻轻挽高她的袖子,只见宛仪雪白的臂膀上一点朱砂嫣然。 众人吃了一惊,原来龙非离并没有动这名歌姬。 宛仪羞愧,咬牙低下头。 纳明天朗看了看璇玑,傲然一笑,“谢皇上美意,不是那个人,没意思。” “那七哥呢?”龙非离笑道。 龙修文凝了宛仪一眼,众人看他神色竟似甚为怜惜,正暗暗好奇,龙修文已谦逊一笑,道:“如此,微臣谢谢皇上美意。” 宛仪一怔,没想到竟因祸得福,虽得不到皇上的青睐,但跟了这位王爷,也是极大荣耀。她喜极而泣,迭声道:“奴婢谢皇上大恩。” 这时,璇玑看到白战枫若有所思地看了宛仪一眼,旁边,玉致郁郁寡欢地瞅着地面。 一场风波,到最后似乎各人都得偿所愿,皇后救下安瑾,七王爷喜得美妾,而龙非离盛宠年妃的消息重又再次传遍宫闱每个角落,安瑾之祸,谁都明白,现在,谁也不能得罪年妃。 ****** 储秀殿。 龙非离遣散了众人,只让璇玑留着。璇玑看玉致离去时频频望着龙非离,似乎想与他说什么,但龙非离还沉着脸,又不敢开口,她正想帮玉致问,玉致已咬咬唇,急惊风似地地跑了。 章节目录 326偏得不到 > 用过午膳,璇玑侍候龙非离喝了药,自己在盘子里拣了蜜饯凉果来吃,依偎在龙非离怀里看他批阅奏章。 终于,男人搁下了手中的笔。 “你终于看完了,真累。”璇玑把嘴里的小核吐出,又伸手去拿凉果。 龙非离皱眉看着她,拍掉了她爪子上的梅子,“午膳没见你吃多少,老吃这个!” “喂。”璇玑又去拿。 龙非离索性把盘子推到桌角,他单手按着璇玑的肚子,璇玑在他怀里乱动,却够不着那盘子。 他玩得兴起,把她按得吱吱乱叫,璇玑力争无果之下,只好罢休。 “你既知道朕累,给朕捶捶背。”有人挑了挑眉。 “谁说你累,我是说我累。” “一直坐着吃蜜饯也累?”有人冷笑了。 “那可是个高难度动作,要不你一直坐着吃蜜饯给我看看?” 龙非离厌恶地看了看桌上的凉果,“谁拿来的?” “你的药给配的,你负责喝药,我负责吃这个,不浪费。” 说不服侍他,璇玑说着还是拿布巾擦了擦手,帮他轻轻揉按起肩胛来,想了想,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奏章要看?” 龙非离微微闭眼,“你为什么这么多问题要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理玉致?” “你早上为什么跑了出去?” “喂,你先回答我,我先问的。” “你先说,朕满意了再答你。” 璇玑气哑,手上狠狠使劲,“我出去是想帮你改善生活,找我的丫头打下手给你做顿饭,哪知道遇上安瑾这婆娘。” 龙非离怔了怔,微微弯了嘴角,“你确定你会做?” “嗯,我夫子教的,不对,这应该是我娘教的。” “别什么事都算在你那个莫须有的夫子头上,晚膳你做。” “明天再做,我想回去看看两个丫头。” “看完去做晚膳,今晚你宿这里。” “回去睡。” “那你别回去看你的丫头了。” “......好吧,我看完去做晚膳,今晚和你睡。” “嗯。” 璇玑气恼,也不帮他捶捏了,窝回他怀里发呆。 “在想什么?安瑾是罪有应得!”男人的眸光微微冷了下来。 “我没有想安瑾的事,倒是那个阿诗,你斩了她双手,比杀了她还惨。” “她以前打过你,今儿个正好。” 璇玑愣了愣,“那是以前在秋萤轩的事了,你不说我都忘掉了。” “朕没忘记就行。” “......” “那你为什么要放了安瑾?” “如果你不想放她,我传旨把她杀了。” “那倒不是。” 龙非离低头看看璇玑,后者还一脸疑虑,淡淡道:“卖皇后一个人情。” “不懂。” “你不必懂。” 璇玑微微哼了声,“不必就不必,那为什么把歌姬赐给纳明和龙修文?” “不给他们难道给白战枫吗?”龙非离笑道。 “哎,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厚道一点,你把她给了我大哥,你妹跟你拼命。” 龙非离微微皱眉。 “别说你还没看出来。” 龙非离依旧沉默,没有出声。 “龙非离,你到底怎么想?玉致她......”璇玑说着又顿住,叹了口气。 “容朕再想想。” “嗯。”璇玑点点头,又道:“宫里虽有不少公主,但我知道你只在乎玉致,也只当她是妹妹,不然你早把她许给纳明或者方楚帆了,你也想她好。” 龙非离突然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不重要,最重要是玉致和我大哥怎么看,阿离,我说个事儿,你别在意。” “嗯。” “我反倒觉得夏桑很好。”璇玑苦笑,“可惜他......” “夏桑。”龙非离淡淡重复了一句,又陷入沉默。 璇玑微觉奇怪,她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毕竟他和夏桑虽亲厚,但夏桑......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把宛仪赐给他们?” 龙非离轻笑,“没有他们,只有龙修文。” “为什么?”璇玑诧道。 “纳明不会要,而龙修文一定会要。” “你就如此笃定?” “与龙修文相比,纳明这人的城府并不算深,他为人又甚是骄傲,所以绝不会要那歌姬,至于朕的七哥么,那次赐婚他看上了你,顾虑朕会耿耿于怀,这个机会既然可以证明他对你不甚在意,藉此来消除朕的戒心,何乐而不为?” “那是他为什么会要,不是你为什么要给。” “朕的小七变聪明了。” 璇玑恼怒地赏了他一下,龙非离挑眉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借方楚帆的手把那女人献给朕,那朕便把这礼还给他。” 他突然冷了声音,“他想要的是你,但朕偏要让他看得着却永远也得不到,即使得到的也只能是你的替代品。” “龙非离你这变态。”璇玑打了个寒颤。 龙非离只是笑。 璇玑看他被骂还乐在其中,好气又好笑,道:“过几天狩猎随行的大臣,嫔妃还有......女官名额你定好没有?” 章节目录 327狩猎比赛 >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值侍太监的声音,“皇上,娘娘,玉致公主求见。” 璇玑笑道:“你妹妹来了,刚才便要找你的,听听她要说什么。” 龙非离微微拧眉,玉致一直在金銮殿外候着,从下朝便跟到适才。 璇玑开了门,玉致低头走了进来,看看璇玑,又看看龙非离,便站在一旁,两眼溜溜盯着地面却不说话。 璇玑拍拍玉致的脸庞,“有什么想跟你九哥说的,赶快说!” 玉致挽着璇玑的手臂,又去看龙非离,龙非离微沉了声音,“龙玉致!” “我又不找九哥,我找嫂嫂你。”玉致一惊之下,脱口而出。 璇玑与龙非离对望一眼,璇玑失笑道:“好,你说。” 玉致咬着唇,好一会,才道:“嫂嫂,围场狩猎的随行名单出来了吗?” 璇玑笑骂,“我刚才才问过你九哥这事儿呢,你问我做甚!问你九哥才是正经。” 玉致扁扁嘴,踌躇地又看了龙非离一眼,后者不理她,拿了本书在看。璇玑好笑,拉玉致到一旁坐下来,柔声道:“你既叫我一声嫂嫂,那做嫂嫂的便来猜猜咱们家玉致的心事吧。” “小丫头向来落落大方,今儿个是怎么了?”璇玑笑了笑,满意地看着玉致脸蛋上两抹红晕,转向龙非离道:“阿离,西山随行的臣子有白战枫吗?” “嗯。” 玉致眸光乍亮,咧嘴笑了笑。 璇玑笑得捂住了肚子,龙非离从书册中抬头,淡淡道:“名单里没有龙玉致。” “九哥!”玉致吃了一惊,“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急得小脸皱成一团,“以前秋祭,就是我还没到名剑山庄学艺的时候,不都跟着你和十哥去西山打猎吗?为什么这次不能去?” “因为白战枫去了。” “九哥。”玉致跺脚。 璇玑看玉致急得快哭了,朝龙非离道:“你别逗她了。” 龙非离不置可否,继续看书。 “嫂嫂,你帮玉致跟九哥说几句。”玉致扯着璇玑的袖子,哀哀道。 “玉致九哥,在你妹妹把我的衣服扯烂之前,你能不能答应她?”璇玑好气又好笑,她虽是半开玩笑,但玉致较真起来的手劲也不小,保不准真的给她把袖子都扯了下来。 “不碍事,给你做新的。” 不愠不火的声音慢条斯理。 玉致傻眼了,璇玑拍拍她的手,把袖子拽了出来,走到龙非离背后,给他按揉着肩背,道:“让玉致随行吧。” 龙非离看了玉致一眼,玉致巴巴望着他。 璇玑笑骂道:“你这丫头,有什么事找你九哥直说便是,把这茬儿绕到我身上,你看,把你九哥惹恼了吧。” “当然,你九哥脾气好,不与你计较,玉致九哥,对不对?”她微微低头,脸颊碰碰龙非离的脸。 龙非离把书册合上,伸手按住她搁放在他肩上的手,瞥向玉致。 玉致抿了抿唇,小声道:“是玉致不好,九哥,你让我去吧。” “那便跟着去服侍你嫂嫂吧。” 淡淡一声,玉致倒一下子懵了,好半晌,才又跳又叫起来。 璇玑看玉致的事情有了着落,也不去献~媚了,把爪子从龙非离掌里扯出,踱回玉致身边。 两人正高兴,冷不防龙非离问道:“玉致,你只为此事而来?” 璇玑一怔,玉致已嘿嘿一笑,跑到书桌旁,狗腿道:“九哥真聪明。” “说。” “咱们西凉是马背上取得的天下,每年围场狩猎不是都有比赛来考核咱们皇家子弟,还有文臣武将的骑射身手吗?以时为限,收获最丰的人,就会得到九哥和母后的赏赐,博个好彩头。” 璇玑一听,笑道:“这个好玩。” 随即懊恼地摊摊手,“可惜我不懂骑射,不能参加。” 玉致眨眨眼,“嫂嫂,你想不想也一起参加,而不是在营帐里等我九哥回来?” “我也可以吗?”璇玑一听,也鸡冻了。 龙非离皱眉看着二人,玉致又抚掌道:“只要按玉致所提的方法,嫂嫂你也可以。” “不好!” 二人听龙非离直截了当一句,顿时泄了气,好一会,玉致向璇玑使个眼色,璇玑点点头。 捏着小拳站在一旁,玉致急灼地盯着璇玑与龙非离耳语,突然龙非离低声说了句什么,璇玑满脸通红,玉致正奇怪,璇玑抬头笑道:“好了,你九哥答应了。” 玉致大喜,连连道:“嫂嫂千岁!” “你和我九哥说了些什么?”她又奇道。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别管。”璇玑脸上一热,小声道。 玉致满脸堆笑,摸摸鼻子,“不管就不管嘛,只要九哥你给玉致随行人员的名单和一道手谕让玉致全权负责就行。” ****** 三天后,凤鹫宫。 璇玑正扎在金线堆里做实验,在旁的蝶风,翠丫只觉新奇,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折腾。 突然,小双子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急声道:“娘娘,狩猎比赛的规则刚出来了!玉致公主在御花园弄了张告示,各宫娘娘,刚下朝的大人都赶过去看了,你也赶紧去看看,奴才听别房看回来的丫头说,规则很古怪但很有趣呢。” 章节目录 328如此组合 > 明天便是出发到西山参加狩猎的日子了!当满心兴奋的璇玑带着几个丫头内侍挤进人群以后,把墙上的规则和随行人员的名字看了一遍以后,顿时傻眼了。 这就是小双子所说的古怪,但有趣的比赛规则? 就知道不能帮玉致这丫头,这是什么规则!她看得心头火起,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 比赛规则其实很简单,和原来的相比没任何变化,仍然是收获最多的能拿到皇帝和太后的赏赐,问题出在这人员的编排上。 往年,宫中女眷女官,官员家眷一般都会留在围场外围的营帐里,待男人狩猎回来,才出迎相庆。这一次,是所有人都参加比赛。 为了让一些不懂骑射的女眷也能参赛,做了两个安排。 一,不再以个人为单位,而变成小组制的比赛。三人一组,两个时辰为限,猎物最多的小组为胜。都是二男一女的组合,这样分配,既能保持狩猎的速度,又能让不会武功的女眷得到保护。 二,划分猎区,即使女眷不会骑马也没有关系。先由禁军驾马车把每组的人送到划分好的猎区,以围场外升起的篝火烟号为讯,开始比赛,禁卫也会留在猎区里保护女眷的安全。 猎区范围有限,如果猎区内的猎物跑到了其他区域,则本区内的人不能再追过去。这便要求猎射必须速战速决。狩猎范围小了,但也增加了狩猎的难度。 为了以示这是公平公正的分配,告示上说采用的是随机抽选分配的方式。 每个小组组员的名字都已白纸黑字列好,写在了龙非离早加盖了玉玺印章的手谕上。 该死的玉致! 这怎么可能是随机?白战枫,夏桑与她一组! 皇后有孕,这次没有随行,名位低的嫔妃也没有安排,华慧二妃却安排过去了。 玉致这丫头敢情只徇私了给她自己。 除去段玉桓与乐晶莹一组比较理想,其他不少组都是让人看了会泪流满面的搭配。 若华妃与温如凯一组便罢了,竟是这慧妃与温如凯一组。同为边关守将,一为皇帝效命,一为太后办事,慧妃之父容将军与温如凯向来是势如水火。 而升级版的水火年相与郁相,这二个人竟也走到一起去了。 龙梓锦,清风与随行的医女崔霓裳一组。玉致这死孩子要是会分配,该遂了她十哥的愿,把如意编给她十哥。 这也无所谓了,偏偏把如意编到了与龙非离一组,同组的是纳明天朗。 好吧,如意与龙非离一组她也忍了,毕竟还有纳明这电灯泡在,而且她也该相信龙非离。 最不靠谱的是,玉致这死孩子竟然把她分到了与龙立煜和龙修文这两个恐怖分子的组! ****** “娘娘,你没有事吧?”蝶风与翠丫看璇玑满脸黑线,脸色似乎极为不好,赶紧把她扶住了。 “我怎会没有事?”璇玑一声哀叫,信手一记敲到小双子的头上,“有趣你个头!” “走,随你们主子去找玉致公主算账去!” 她这声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顿时惊煞了周围的人,华妃,慧妃也在,两人微嗤一声,各自领了宫人走开。 几名妃嫔倒是毕恭毕敬地施礼,把道路让开来。 她还没走得几步,便看到前面一抹火红的物体向她飞扑而来,语带兴奋,“嫂嫂,你看了告示没有,是不是很好玩?”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璇玑也不管玉致后面那泓明黄身影和一大堆官员随从了,一把掐上玉致的脖子,恨恨道:“死丫头,我把你腌了当泡菜吃,好玩好玩,你与我大哥一组当然好玩,你嫂嫂我就不好玩了。” 玉致搔搔头发,嘿嘿一笑。 璇玑强忍着吧她掐死的念头,压低声音附嘴到她耳边道:“你实话告诉我,这分组,你是不是动过什么手脚?” 玉致心虚地左右看看,咧嘴笑笑,快速点点头,又道:“可是除去我这组,其他的组都是我几个丫头规规矩矩抽选出来的。” 璇玑想死的心都有了,双手狠捏上她的脸颊,“你的丫头弄完了,你难道都没有看的吗?” “我这组的名字是最先写上,然后丫头们便开始弄其他的,母后派如意姐姐送了些东西过来,如意姐姐看见我几个丫头忙的乱的,就留下帮忙了,她办事向来仔细周到,我便没有管了。” 如意......璇玑微微蹙眉,想了想,有低斥道:“死孩子,绕了这么大的圈子也只是想与你的白大哥一起,却把其他人害惨了,为何不干脆二人一组,这下把夏桑也害了。” 玉致怔了怔,低声道:“二人一组不是过于明显么?再说,我和白大哥一组,我怕其他人会骂我,只有夏桑不会。” 璇玑叹了口气,腰间突然被人环住,那人的声音淡淡传来,“陪朕过去看看。” 她乖巧地点点头,猛一抬头,却又一愣,吉祥,如意和几个女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也正在前方的告示处低声说笑看着。 章节目录 329逆转之际 > 两人走近,吉祥等人连忙见礼,如意看了一眼龙非离扶在璇玑腰上的手,又轻轻对上笼非离的目光。 璇玑心里一紧,想去看龙非离,却又想起他在储秀殿里跟如意说的话,她该相信他,她也会相信他。 一道目光也递到了告示上,璇玑看去,却是白战枫,两人相视一笑。璇玑明白,白战枫此时应也是哭笑不得。 “哦,竟是如此这安排!”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侧方传来,虽带几分轻谑,但语气里的兴奋却毫不暇饰,璇玑看去,暗咒了声,立刻收回目光。 是龙立煜,还有太后。 龙非离与太后见了礼,太后眸光微眯,睇了一眼告示,笑道:“听说是玉致的主意?小丫头倒是个鬼灵精。” 玉致虽不知道龙立煜曾冒犯过璇玑,还有龙修文的城府,但听了适才璇玑的话,又看到龙非离微微沉了脸,心想自己这次又闯了大祸,正忐忑不安,这时听得太后说,朝太后扯了个笑脸,赶紧低下头,眸光微垂一下,又看到夏桑冷冷的目光,心里猛地一颤。 龙立煜笑道:“年妃娘娘,明天还请多多指教。” 璇玑笑了笑,道:“王爷的话,璇玑不敢,璇玑不去指教你,你也别来指教璇玑,明天你有你打猎,我有我看,时辰一到,立刻散伙。” 龙立煜怔了怔,随即挑眉道:“年妃娘娘可真会说笑,这话听着让人愉悦。” 这男人的脸皮还真是!璇玑腹诽。 这时,龙非离的手却在她腰上轻轻一按,两人心意相通,她心中一凛,不再与龙立煜斗嘴,决定直接无视之。 太后的目光在璇玑脸上顿了顿,又笑道:“这编排得巧妙,哀家这回可大饱眼福了,皇上此次也参赛,皇上骑射武艺了得,可别把你那份赏赐给省下了。” 众人一听大笑。 下了朝,郁相也随龙非离过了来,这时便站在龙非离背后,笑道:“太后此话在理,依老臣看,这皇上与纳明王子,三爷与七爷,温将军,白将军与夏总管,徐总管,段统领各组,组组都是强手哪,这末位一名,看来只有老臣与年大人包下了。” “正是!你我技逊,这倒无话可说,倒是——”年相一笑接口,面上又微露忧色看向龙非离,“皇上,微臣适才听你在朝上交待段统领所做的禁军部署,有些担忧。” 一直沉默着的龙非离微微皱眉,“此话怎说?” 年相躬身道:“皇上,这兵力部署是否略显了单薄去呢?毕竟,这次是皇上,太后还有几位娘娘,王爷——” “年大人多累了。”龙非离摆摆手,众人看去,只见他眉宇间隐有一丝不耐之色,“朕知大人忠心,只是这兵力已足矣,西山也不过是在帝都之郊,围场内本便有一定的兵士驻守,此行是去竞技寻乐,这人多带了反嫌累赘。” 年相微叹了一口气,郁相颔首,道:“皇上,年相所倒甚是在理,这禁军部署,皇上不妨多加斟酌。” “嗯。”龙非离淡淡应了句。 年相微垂的眸光,突然冷冷一提。 龙非离笑道:“看母后与诸卿说得兴高采烈的,这由朕亲拟玉致代笔的告示,朕可还没好好看过呢。” 这告示不是玉致拟的吗?怎又会由龙非离所拟玉致代笔?并且刚才他明明已瞥了那告示数眼。璇玑正感奇怪,却见龙非离凝目看去,稍顷,失笑道:“玉致,你这冒失的丫头真是该打,怎把这旧的手谕拿出来张贴了,不是已拟了新谕吗?” “新的?”玉致闻吃了一惊,一触到龙非离的目光,一个激灵,省悟过来,“哎哟”一声叫出来,众人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太后蹙眉道:“皇上,这怎么回事?” 玉致拍了拍脑袋,懊恼道:“母后,您看玉致这颗笨脑袋,忘性真大,因这旧谕上写的比赛规则和各组分配,尚有些安排不妥之处,九哥后来又拟了份新谕,我却懵懂,把这旧的给贴上来了。” “哦,是这样子吗?这手谕还有新旧之分?”龙立煜看出丝端倪,冷嗤道。 “三哥,”站在龙非离背后的龙梓锦微微一笑,道:“这新谕是臣弟亲眼看着九哥拟的,还会没有吗?” 夏桑一笑,走到龙非离面前,恭声道:“皇上,奴才这就随公主过去把新谕拿过来,好尽快重新贴上,莫扫了皇上,太后娘娘与诸位大人的兴致。” “嗯。”龙非离嘴角轻扬,“去吧,速去速回。” 一番话下来,璇玑也明白了,这哪里有什么新谕旧谕,但众人即使明白,也必定知道龙非离并不满意这份告示的安排,又怎敢不给皇帝台阶下?便是太后,也不会反驳了他去,这话确实说得漂亮! 她心里暗喜,朝旁边的男人看去,却突听得一道声音道:“皇帝,慢着。” 这声音,她从没听过,是谁......璇玑一怔,却见龙非离已猛然变了脸色。 章节目录 330始料不及 > 这唤的是皇帝,即便是太后,也只以皇上称呼龙非离,直皇帝,是大不敬。 众人似乎也被震慑住,随着龙非离的目光,璇玑看了过去,太后背后的方向,有数人走来。无须怎样辨认,璇玑知道这说话的定是当中的女子。 瞬间的照面,这女子的来头,璇玑不敢确认,但她知道——这人身份不小! 她年纪很大,发鬓尽皆银白,虽已年华不再,但她面容姣好,风华正茂之时必定是个大美人。她一身银线腾描的暗色寿字衣衫,璇玑微觉眼熟,是了,这种衣服,太后也常穿的,取福寿康宁之意。最让璇玑吃惊的是,在一旁毕恭毕敬搀扶着她的是龙修文。 “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叩拜的声音响彻一片,龙非离也拉着她与那女子见了礼,璇玑才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这女人竟是太皇太后,龙非离的祖母? 她看到太后眸里掠过一丝惊诧,很快又隐去,笑道:“母后不是在静慈觀吃斋念佛吗?之前皇上大婚和寿辰,母后也没有回来,碧仪还以为母后必定还在觀里待上一段时间,这疏迎之罪,母后莫怪。” 太皇太后摆摆手,笑道:“阿碧,哀家也是半个出世的人了,是以皇帝大婚哀家也没有回来,这宫里啊,不过是有时惦着便回来一趟,静慈觀才是哀家要待的地方。” “即便如此,皇祖母难得回来,孙儿却没有相迎,便如母后所说,朕心中着实惶恐不安。” 龙非离放开璇玑,与龙梓锦一起上前,两人站到与龙修文的对侧,搀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笑,拍了拍皇帝的手,道:“你国事兹忙,再说,这不是有你七哥陪着吗?修文这孩子乖巧,难得进趟京,已到哀家的静慈觀跑好几趟了,净陪着哀家吃斋诵佛的,也难为他了。” 龙修文笑道:“能陪皇奶~奶吃斋诵佛是修文的福分。” 太皇太后蹙眉,眸光微微远掠,“你这孩子品~性好,可惜你父皇.......” 璇玑听到这里,心中微一咯噔,先不说龙修文这人的好坏,但他才华出众,把忘忧郡破败萧条的大片土地,整治成全国最大的繁华之地,这身本领不容小觑,这人必定从小便聪慧过人,又听说其母妃甚受王宠,先帝怎会不喜他?说是赐封邑地,实则半放逐到那贫寒之地去? 只见龙修文笑笑,不说什么,龙非离目光幽深,也看不出什么。 倒是太皇太后说着又顿住,看到郁相年相几名老臣上来请罪,叹了口气,笑道:“哀家回来也有些天了,就住在修文的驿馆里。你们也莫要再说请罪什么的了,又非你们不来见接,是哀家不让修文说,哀家是想,皇帝与老十便在皇城里,老三这孩子也常来的帝都,修文却甚少回来,哀家便与他聚几天天伦。” “今儿个听说秋祭狩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又是玉致这丫头作的主,哀家想起那时随先皇到围场狩猎的情景,一时心血来潮,才过来这儿看看。呵呵,哀家都看完好一阵子了,你们才来,就站到一旁看你们的热闹喽。” “皇祖母偏心,只要七哥相陪。”龙立煜笑道。 “哼,老三,你这泼皮猴儿也来帝都一段时间了,怎不见你来找找哀家这皇奶奶?”太皇太后笑骂着,又看向玉致,“玉致丫头也像你三哥一样小没良心的,好在差人给哀家送过几回民间的新鲜玩意儿。” 玉致笑嘿嘿走过来,往太皇太后身上蹭了蹭,嗔道:“皇奶~奶,庵堂里净是尼姑,玉致最怕那些秃驴尼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太皇太后笑了笑,慢慢把目光投向璇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就是年妃吧?你的事情,哀家听了不少。” 璇玑心里莫名一惊,这位太皇太后慈眉善目的,与众人说话也是语气和蔼,偏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微微冷了下来。 她不敢怠慢,赶紧俯身一福,道:“璇玑见过太皇太后。” “嗯。”太皇太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抬眸看了看墙上告示,淡淡道:“哀家看这旧谕上的安排就很好。” 她看了如意一眼,如意忙弯腰施礼,她一笑颔首,又看向龙非离,道:“皇帝,你既尊哀家一声皇祖母,哀家也不怕明说,如意这丫头,哀家与先皇都是一向中意的,哀家在静慈觀这些年,每逢时节,哪次她不过来陪哀家吃斋聊天解闷,这等心灵手巧的丫头,做个女官是委屈了,哀家想过把她指给你,可惜那时你与她都似无意于彼此。” “后来,哀家听说老十钟情于她,只是,她与阿碧姑侄感情亲厚,舍不下阿碧,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眼看她的年纪也到了,这女孩儿家的婚事可担怠不得。佛家讲的是一个缘字,这次也是缘分使然,你便与如意多相处一下吧,若看对了眼,哀家便替你们把这桩婚事办了,也算了却哀家一个心愿。” “哀家看年妃也是个素静的女子,只是,从古到今,独房专宠多贻祸患,你也莫忘了!再说,把她交与你三哥七哥,老三老七的武功又好,虽说林中多野兽,但都是自家兄弟,你还怕他们对年妃保护不周吗?” 章节目录 331独宠专房? > 储秀殿。 与龙非离商讨完事情以后,所有人跑得像玉致惯常的急惊风。 璇玑看龙非离和众人谈事的时候还挺正常的,这时人一跑光,便耍起了脾气,快步走回内室,水晶帘上的珠子响声凌厉,璇玑抿抿唇,跟了进去。 龙非离斜靠在床~上,也不吱声,整一副扑克脸。 璇玑也怒了,道:“你生什么气?这三天,皇后,华妃,慧妃三处你都到过过夜去了,我还没生气呢!” 龙非离冷冷道:“既然你不生气,那朕今晚也过去好了。” 他说罢一掀衣摆便要出去。 璇玑气苦,坐到床~沿,叫道:“去去去,赶紧去!我也回凤鹫宫洗洗睡去!” 半晌,他没有动,她也没有。她忍不住朝他看去,他倚在水晶帘旁边的墙壁上,微闭着眼睛,脸上线条冷硬沉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璇玑咬咬牙,冲过去抱住龙非离,以为他会推开,却没有,只是睁开眼睛狠狠盯着她,突然把她横抱起,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中央的被褥里,伸手扯下了床~帷。 ****** 被他狠狠侵占掠夺了一番以后,她倦极,翻到床侧想睡,却被他抱到身上,两人身上的汗水未干,她甩甩头发,把发上的水滴,甩到他身上。 “我想睡了。”璇玑低声埋怨。 “把话说清楚再睡!”龙非离冷冷道。 璇玑恼怒,又听得他说:“哪有人在大白天睡的!” 她心火骤然起,道:“哪有人在大白天做的!” 他语气里的冷漠,就像刚才进入到她身体最深处把她折腾得半死的人不是他,璇玑恼怒之极,骂了一声,索性不说话。 两人静默了一会,他的手开始在她身上移动,虽只是帮她拭汗,但刚被爱抚过的身体还是极敏感的,尤其两人又紧密贴合着,璇玑微微喘着气,身体开始热了起来。 她听到他低沉又邪肆的声音——似笑非笑,又羞又恼,道:“龙非离,说话!” “你明知道朕不可能不到皇后她们那里去,但这只是暂时的。” “我明白,像你现在这样,你皇祖母已经说你独宠专房了,所以我不生气,但你刚才也不应该生气。” “你在御花园擅做主张,难道朕不该生气吗?”龙非离冷笑道。 璇玑苦笑,想起御花园里,他听完太皇太后的话,并没有应允,甚至差点便违逆了她的意思,要撤下那道手谕,还心有余悸。下巴轻轻在他的胸~膛上摩挲着,上面那数道突兀微硌的疤痕还在,那是他为她受过的伤。她凑唇上去,吻住了,满意地听到他微重了的呼吸声。 “我刚才拉着你,是因为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忤逆了你的皇祖母,你现在身上的事情已经够多够烦了,我不能再给你添乱——”她吮着他胸膛上的硌起,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她话口未完,便被他翻身压下,粗重的吻开始游走在她身上,她的身子、双脚被他矫健的身躯压制住无法动弹,双手被他单手握缚住,高举在头顶。 她喘着气,承受着他在她身~体每一处敏~感的地方烙下的火热与霸道,听得他在她耳边沉沉地道:“忤逆便忤逆了。” 她心里的柔软和欢喜快把她撑破,不由自主地拱起身子挨近他......他的粗狂立刻失了控...... ****** 当她再次在他怀里醒来,帐外漏进来的已是夜明珠的光辉。 他似乎没有睡,她刚睁开眼,便看到他深深凝着她。做这种事他也会累的吧,她脸上微热,把脸蜷在他的颈窝里。 “没想到你还有个皇祖母,她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想起明天的狩猎,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真不懂,她想你与如意姑姑在一起,为什么却也饶不了我,阿离,你还记得她刚才怎么说的吗,她说,年妃啊,哀家看你脸色甚白,明天你可不会便病下了吧。” “她大概在猜度,没分到与你一组,我会诈病不去吧。也只有一天的比赛,剩下几天都是自由狩猎,我是一定要去的,从西山回来,你便要到帝陵去了,我想与你多呆久一点。” “嗯。”龙非离吻了吻她的颊,抚着她的发凝声道:“不用害怕,那两个人,若只有其中一个单独与你在一起,当时即便是冲撞了皇祖母,朕也一定会拦下,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却会互相制约,再说,是他们把你带进去的,不敢不把你完好带出来。” 璇玑扑哧一笑,“完好?听你说的我像要缺胳膊断腿似的。” “胡说!” 璇玑笑了笑,道:“她老人家似乎很喜欢如意。” 龙非离嘴角一挑,“她以前便说过,如意为人聪慧,识大体,即使入主后宫,也必不事妖~媚不争宠,有容人之量,她甚是中意。她有多喜欢如意,朕不知道,但朕很清楚,她并不喜欢朕。” 璇玑一惊,圆了眸。 龙非离抚上她的眼睛,淡淡道:“朕是茹妃的孩子,这事在宫里没多少人知道,她却是知道的。父皇临终前告诉了她,想让她也帮忙照看朕,可是父皇低估了她对朕母妃的厌恶,因为朕的皇祖父以前也独宠一个婢女,而对她很是冷淡。” “难怪她刚才说起独宠专房,如此厌恶。”璇玑苦笑道。 “与温华敏至于太后的关系一样,龙修文的母妃其实是她的侄女,她一直属意的王位继承者是龙修文。” 章节目录 332围场深处 > 西山。 到达围场以后,除去太皇太后与太后留在营帐内,所有人便按手谕所示分了组,由禁军驾马车护送到划分好的猎区。 白战枫,段玉桓,温如凯等武将检查马车配备与禁军分配之际,璇玑看了龙非离一眼,他在她侧方一段距离以外,正与纳明天朗谈笑着,如意不时也插说一二句,三人相谈甚欢。 似看到她的凝视,龙非离唇角微翘,侧身深深看了她一眼,璇玑正想多看他几眼,身旁龙立煜却在逗她说话,她心里咒骂一声,回过头来,皮笑肉不笑冲他一笑,这一笑不得了,龙立煜的话更多了起来,好在还有个龙修文时不时帮她招架几句。 三人聊着,听得前面一阵嚷嚷传来,璇玑听去却是玉致的声音。白战枫检查好配备,与夏桑二人聊了起来,玉致看两人“搭”上了,说些她不懂的边防之事,气恼得在地上直跺脚。 璇玑好笑,正想过去揶揄她几句,眼梢余光却撇到年相淡淡看了龙非离一眼,残冷的眸光一闪而过,她心里不安,还想再度量去,却听得太皇太后与太后从营帐走了出来,宣布出发。 龙立煜,是她向来讨厌的,至于龙修文,想到他的为人和手段,璇玑恼恨。上了马车,三人互相寒暄了几句,她便假意靠在一边假寐起来,没有再与二人多说。龙立煜唤了她几声,她没有应,龙立煜冷哼了一声,倒是龙修文低声道:“娘娘,你冷吗?” “修文冒犯了。” 璇玑正疑惑,身上一暖,似乎是一件外袍披到了她身上,她微微一怔,蹑了手脚,不敢发出声响。心想,若不是知道这男子险恶,他这份细心倒真叫人有几分喜欢。 “七弟,难道你对年妃娘娘也——”龙立煜眯眸看着,一笑之下又陡然收住话尾。 “也?”龙修文微微蹙眉,淡淡道:“还有谁吗?” 龙立煜暗咒,这一时倒说溜了嘴,连忙道:“那自然是皇上。” 龙修文倒不慌不忙,笑道:“修文还以为三哥说的是另有其人呢。敢情三哥也听过修文冲撞娘娘之事吧?” “你是说赐婚的事?” “正是。当日修文与纳明王子曾在帝都路遇过一位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女子,倒不曾想后来在宫中遇上年妃娘娘,那姑娘与娘娘容貌有数份相像——”龙修文说着,微微叹了口气,道:“幸好皇上宽宏,并没有怪罪下来。 “还给你赏赐了一名与年妃模样相似的歌姬。” “是,三哥莫笑,总归是慰了修文些许相思之苦。” 龙立煜扬声大笑,“看不出咱们七弟还是个痴情种子。” “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他一挑眉宇,又奇道。他对璇玑心心念念,不意龙修文倾慕的人竟与璇玑容貌相若,心觉十分奇怪,又想,他们兄弟三人倒喜欢上了同等模样的女子。 龙修文一笑,“嗯,确是巧妙。” 两人又说了几句,璇玑阖着眼睛,只听得龙立煜突然有意无意道:“听说,前阵子七弟因赐婚一事与纳明王子交恶,最近却与王子走得甚近,这驿馆间多有往来。” 龙修文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修文一直为冒犯了王子的事而不安。” “哦,便没有再提别的事了?” 龙修文淡淡反问,“修文也听说三哥与月落的大王子过从甚密,倒不知道三哥与大王子平日书信往来,又都提到什么事情呢?” 龙立煜不意他有此一说,吃了一惊,一时脸色阴晴不定。 璇玑好笑,敢情龙立煜这混蛋还真的把她当睡死了的来处理,她连忙打叠起精神仔细听去,虽知这二人互相忌惮,不会在她面前谈论什么机密之事,但能多听些意外消息倒也不错,好回去告诉龙非离。 但龙修文一句话,却引起了龙立煜的戒心,两人就此把话题打住,接下来只谈了朝中的一些人事,还有便是各自郡中之事。 她听得困乏,倒真有了几分睡意。 “娘娘,到了。” 突然,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肩,璇玑一个颤抖,睁开眼睛。 龙修文微微一笑,正凝着她。 璇玑回以一笑,又佯装看了看身上的外袍,感激道:“王爷有心了,谢谢。” 龙修文接过璇玑递过来的衣服,温声道:“能为娘娘效劳,是修文的荣幸。” ****** 数辆马车停泊在一边,十多名禁军环护在四周,璇玑坐到车夫的位子上观看。龙立煜与龙修文拿了弓箭,奔跃在林间,挽弓拉箭,猎杀走兽。另有多名禁卫负责捡拾猎物。 她看了一会,便全然没有了兴致,虽然两个男子一手弓箭极为厉害,端的是百步穿杨,她虽非素食者,但看到眼前的动物被活生生猎杀,血腥一地,终究心有不忍,索性走回马车里面,拉下帘帐。 才坐下,龙修文却走了进来,笑道:“想娘娘是闷了,若娘娘不嫌修文技劣,修文愿教娘娘这弓矢之术,让娘娘也能亲手捕猎如何?” 璇玑一笑,正想婉拒绝,却看到龙修文突然变了脸色,跨步而前,把她环进怀里。 章节目录 333杀了璇玑 > “王爷。”璇玑没想到龙修文如此大胆,又想到以他的为人不该如此莽撞,她又惊又疑,正要把他推开,哪知道他却把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动。” 璇玑也意识到不妥,马车外面——太静了。 “外面来了人?”璇玑低声问。 龙修文点点头,“娘娘别怕,修文一定会报娘娘安全的。” “咱们要一直待在马车里吗?” 外面的凝静和沉寂,让璇玑越发不安,龙立煜和一众禁军都被制服了吗? 腰身突然一紧,璇玑吃了一惊,龙修文抽出佩剑,剑光烁闪间,只见车顶穹罩已被割破,他环着她破穹而出,与此同时,一把明晃晃的剑割开马车帘帐,捅划进来。 地上都是昏伏的人,包括龙立煜。 前方站着数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为首的人冷冷笑着,手中长剑直指二人。 勿怪可以迅速把龙立煜和禁军都制服,璇玑苦笑,原来是故人。 “年妃娘娘,别来可好?”女子笑吟吟道。 “慕容姑娘好。”璇玑淡淡道。 她在这女子手下吃过的苦头之痛,现在倒也不畏惧了,慕容琳这个人生性残忍,即使害怕也没有用, 她忍着扭头看一眼龙修文的冲动,龙非离告诉过她,慕容家受的便是龙修文的差遣。现在,龙修文便要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出来了吗?以龙修文的谨慎来说,怎么会?还是,他们又要做一场什么戏?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也只能扮作什么也不知道。 “娘娘,你猜你今天还能不能逃得脱?”慕容琳握剑慢慢走近,挑眉而笑。 “慕容姑娘,你便一定能把七王爷打败吗?”璇玑笑道。 “你怎么以为他一定会保你?”慕容琳倏地收住笑意,冷冷反诘。 璇玑看向龙修文,“王爷,是这样吗?” 龙修文深深看了她一眼,璇玑只觉得身上一麻,身子慢慢软在男子的怀中。 龙修文也不理会慕容琳等人,抱起璇玑,径自把她放进马车里,又走过去探了探龙立煜的鼻息。 “只是昏过去了,我没有动他!”慕容琳道。 龙修文冷冷一笑,“龙立煜是跟我一起进的围场,若他出了什么事,别人会怎么说?龙非离会怎么想?” “所以没有你的命令,我并没有动他。”慕容琳扔了手上的剑,走上前,挽上龙修文的手臂,柔声道。 “那你现在过来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回忘忧郡的路上了吗?” “修文,咱们不能放了年璇玑,这次是好机会。你不是说皇帝爱她吗?龙非离上次甚至为了她连命也不要,如果咱们把她杀了,龙非离岂不悲痛——” 龙修文淡淡打断她,“与龙立煜一样,我必须把年璇玑安全带出去,若在这里出事,龙非离第一个杀的,你认为是谁?我和龙立煜都无法逃责。” 他袖子一拂,道:“你回去吧,狩猎一完,我再与纳明王子一聚,便即返郡。” “修文,以你的才智,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慕容琳轻轻笑着,眸含期盼看着他,“这小贱~人毁了我的容貌,生肌丸又教她服食了,我这一生也未必可以恢复容貌。” “琳儿,刚才所说的年妃死了,龙非离会怎样,不过都是你的借口,你根本便想杀了年璇玑。”龙修文眉眼一阖,斜斜瞥向慕容琳。 “是!”慕容琳突然放开龙修文,苦笑道:“修文,当日我哥哥说,我尚且不信,但现在我开始相信了,那名歌姬容貌酷似年璇玑,这些天,你碰也不碰我,只在她房里,对她也夜夜宠爱,你甚至要我与哥哥回郡,是不想我在这里阻碍你欢好吧。” “你刚炼完心蛊,身子不适宜行房事。”龙修文微微不耐,轻声道:“若你不喜,你可以将那歌姬杀了!” “不!”慕容琳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不杀她!我只杀年璇玑。我哥哥没有想通的东西,这些天,我却想到了。” “有一点,我一直忽略了。你若不爱她,当日你大可以把生肌丸换成普通的药丸再下蛊,你没必要赔上我的容貌,唯一的解释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宫里传来的消息说,你曾向皇帝请求赐婚,那女子的容貌听说便与年妃相似。他们都被你骗了,那根本便是年璇玑对不对?不过是那时你不知道她就是年妃!” “赐婚?王妃的位子只有一个!她做了你的王妃,那我慕容琳是什么?我哥哥说得对,男人都想把他最好的东西给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今儿个你想我回忘忧郡,可以!你想我帮你做什么都行!但我今儿个一定要杀了年璇玑!” “修文,你不是爱我的吗?那就让我杀了她!你想想,这个女人可以帮你做些什么?我又可以帮你做什么!” 慕容琳嘴角的笑意慢慢大了,龙修文脸色淡漠,负手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了几个手下一眼,那几个人会意,握剑向马车走去。 ****** 围场,另一侧。 “你要去哪里?”如意盯着前方男子高大秀拔的背影,笑问,眼眸血红,眉间却苍白。 “朕去找她,规则里说不能越界追捕猎物,却并没有说不能越界找人。” 章节目录 334情怒难收 > “你哥哥呢?”龙修文突然淡淡问。 “在返郡路上。哥哥还为这事生气,没有跟我一起折回来。”慕容琳笑吟吟地看着几名男子走近马车,伸手拉下龙修文的脸,轻轻吻住他的唇。 口腔里被哺进微微甜香的粉末,龙修文拧眉,冷冷道:“这是什么?” “修文,我快回去了,你不想我吗?”慕容琳哑声道,唇舌厮磨在他的唇上。 龙修文顿时明白过来,是合欢散。斜挑了眉,他握上慕容琳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慕容琳,在这里行男女之事,你还真是疯了!” 慕容琳眸里扬起笑意,又痴痴凝着男子的俊颜。 突然一丝冰冷寒气快速掠过,钝痛传来前是一阵闷响,那声音比下一刻的痛苦更让人空寂和害怕。 慕容琳的笑靥迅速破败。 她犹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目光触到从肚腹间递伸出来的剑尖,最终死了心。 “修文,当日我被年璇玑撞下崖子,后来又被龙非离捉住了,那两回,我都以为,我必死无疑......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竟然会死在你手里。” “幸好,我哥哥,他......他没有过来。你真狠,想连我哥哥也杀了!” 慕容琳低声说着,慢慢垂下眼睑。 龙修文眸光冷骛,握剑的手迅速撤开,狠狠抓握上慕容琳突然伸出的右手,手腕微一用力,已把她的手骨折断,一脚把她踢开,微微一笑,道:“琳儿,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慕容琳匍匐在地,银亮的匕首跌在断腕不远的地方,她喘着气,眼见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靠近马车的几个男子震惊得定立在原地,不知谁悲吼了一声,几人齐向龙修文跃奔过来。 “蠢才,走......去告诉我哥哥替我报仇!”慕容琳嘶喊道。 龙修文轻笑开,雪白的身影穿梭在各个男子当中。 当那抹白影在她面前站定,慕容琳惨笑,不过数招,他已徒手把她手下的人杀净。 “为什么?”她用尽力气仰起头,眼裹怨恨的质问眼前这个她为之倾尽所有的男子。 “因为,”龙修文慢慢弯腰,邪肆地勾起她的脸颊,“第一,心蛊已经炼成,第二,你哥哥说对了,我既打算把正妃之位也留给她,怎会让你杀她?再说,我讨厌不听话的人,而你一而再挑战我的底线。” “我......哥哥不会放过你的,你和年璇玑都不得......” 低缓残哑的声音葛然而止。 “不得好死么?”龙修文淡淡笑道:“慕容琳,你哥哥不会知道是我杀了你,他会以为是龙非离所为,他还会和龙非离见上一面,别忘了,他需要摧心丹的解药。你说到时是他杀了龙非离,还是龙非离杀了他?” 霜寒的眸光慢慢拢到马车上,柔和了些许。龙修文眉一蹙,环了四周一眼,把龙立煜抬到慕容琳的尸体背后,让他的手握上竖插在慕容琳背上的剑柄。 刚直起身子,腹下一紧......合欢散的药力发作,这是宫廷秘药,药性极强,他以前和慕容琳玩的时候便用过。 他的自制力本极强,望着不远处的马车,却突然心猿意马起来。 不行!他微微咬牙,现在还不能碰她! 想起这些天与那歌姬的欢愉,那不过是她的替代品......若是她,会是怎样的滋味!他的欲~望顿时猛烈起来,待到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已把马车的帷帐一把拉开,紧盯着刚才被他点了昏睡穴道的她。 她脸上淡淡的疤痕痕迹还有微许,新生的肌肤极幼嫩,吹弹可破,手指在她脸上摩挲着,眸光一拉,却看到她颈脖上的青紫。 他腹下骤紧,灼热疼痛汹涌而来,仿佛鬼迷心窍一般,他轻轻拉开她的领子,白皙的肌肤上,果然蜿蜒了更多被男人疼爱过的痕迹。 一圈一圈的微红紫蓝暗哑......想起她在他弟弟的身下脸若霞色,低吟承欢,他顿时狂躁愤怒起来,凭什么龙非离便能与她夜夜恩爱,他却只能去碰那个酷似她的女人! 前生,他爱她如火如荼,她心里却只有龙昊,这一生她又成了他的女人。 眸狠狠一眯,小时候随父皇狩猎,这个围场来过多次,这是他们的猎区,除去躺在地上的这些人,再也没有人会在这一带出现,再往深一点,有些山穴——挥鞭在马背上一扬,马儿吃痛,立刻向前方疾驰而去...... 狩猎申时开始,现在是酉时初刻,还有一个多时辰,足够他挥霍铺排。 现在,他便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 “也许在她看来,我甚至是不知廉耻的,你呢,你也这样看吗?我好不容易才攒来一个机会,与你待一待,你便这样走了吗?你与她天天相见,她难道还不餍足,还要来与我分这二个时辰?”如意苦苦一笑,道。 龙非离微微侧过身,轻声道:“朕以为那天你我之间已说得足够清楚,心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餍足的,不是她,是朕。” 章节目录 335求而不得 > 远处的纳明天朗正射杀得兴起,回过头来,笑喊道:“皇上,咱们这组把赏赐赢下,你可是能得到一份,替你自个儿省下三分之一的赏赐,您还在那边做什么?赶紧过来助我一臂之力!” 龙非离却足下一点,在他前面掠过,声音传来,身影已消失无踪。 “朕稍后便回,烦请王子照看一下如意姑娘。” 纳明天朗微微一凛,倒并非为龙非离的突然离开,而是——他低头看看手心里的纸团,那是刚才龙非离离开前塞给他的。 ****** “哇,收获很丰富,咱们这回赢面不小哟。”玉致抛下弓箭,递了块手帕给白战枫。 白战枫微一迟疑,还是接过了,道:“谢谢。” 玉致脸上一红,抿嘴笑着走向夏桑。 “噗”的一声,准头偏了,夏桑自嘲一笑,是啊,目光在那边,这准头怎会瞄得准? 她的身影走近,他不动声色避开,重新挽了弓箭,眸光如电,落在前方一只野兔上。 “夏桑!” 前面的男子连换了方位数次,玉致也急了,冲口而出道。 夏桑这才回过身来,淡淡道:“怎么?” “给你的。”玉致扁扁嘴,把手里紧攥着的帕子递到夏桑面前。 夏桑微微一震,怔怔看着她小手里的小巾,低声道:“我也有吗?” 玉致奇怪了,“怎么会没有?” 她嘀咕着吧手帕塞到夏桑手中,又笑吟吟的去地上捡起自己的弓箭,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夏桑把手帕放进怀里,她皱皱眉,走到夏桑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什么不擦汗?还满头大汗的!” 夏桑被窥穿,顿时窘迫起来,白净的脸皮微泛暗红,又苦涩一笑,怎么跟她说,总不能说,这是她给的东西,他舍不得用吧? 玉致狐疑地瞅着他,哼道:“夏桑越来越奇怪了!” 她说着踮起脚,伸袖子给他去拭额上的汗水。 带着淡淡清香的袖子在他脸上拂划过,夏桑如遭遽击,心头一跳,竟猛地抓住她的手,玉致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瞪着他。 “好疼,夏桑,你做什么?我只是帮你擦汗——” 夏桑骤然回过神来,放了她的手,微微侧过身,“奴才该死,冒犯了公主。” 他语气中的厌恶,玉致一呆,怔怔道:“什么奴才,公主,我不爱听你说这个,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讨厌我是不是?我老是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不喜欢我了——” 夏桑听她声音委屈,泫然欲~哭,心里疼痛,一转身,便想好相哄,却又想这样也好,两人自此疏了往来,那末,对她越来越强烈的念想说不定也可慢慢消减下来。 明明那晚在烟霞郡的林子里,不顾一切悄悄拥抱了她,告诫自己说,是时候终了,不可再痴心妄想,却像瘾上了一般,每晚去想那个偷来的拥抱,去想她。 有时看着皇上与年妃娘娘的亲密,何尝不多做遐想?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咱们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夏桑......” 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哄她,他却没有,仍然冷冷板着身子。玉致心里一阵失望,轻轻去扯夏桑的袖子。 他的袖子却像他一样冷硬,丝毫不颤,丝毫不动。 那阵憋闷的感觉越来越甚,玉致低下头,水意却从眼里渗出,一动,跌在夏桑的手臂上。 那只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袖子微微一颤,她还在怔愕,他却从怀里掏出刚才她给的手帕,按在她眼皮底下,轻柔地擦拭起来。 他清新的气息呵散在她的耳畔。 “玉致,人长大了,自然会变。就像你也有了喜欢的人,对不对?” 玉致一震,抬头看向夏桑,“你也知道了?” “嗯,皇上,娘娘,大家都知道了吧。傻丫头,一个男子不会喜欢欢你和另一个男子如此亲近的,咱们也该有些忌讳,对么?” “像手帕这些东西,你给白将军就可以了,不必给夏桑,懂了吗?”他微微俯低身子,抚抚她的发,却又如遭烫煨般把手快速收回。 玉致蹙了眉,一瞬间,似乎又明白了许多,果然,每个人都变了是吗?可是,连变化得最大的嫂嫂不也变回来了吗?和九哥很好很好,不再讨厌他,不再不理他。 夏桑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如果喜欢白大哥便不能再和他好了吗?他说,白大哥会在意,嗯,是的,就像那时九哥不喜欢嫂嫂去说白大哥的什么事儿。 本来雀跃的心情顿时变得黯然,她不想失去夏桑,夏桑是她很重要的人啊,和九哥十哥嫂嫂一样,不,不一样,她迅速否定了自己,又突然觉得茫然,到底哪里不一样? 夏桑看到玉致蹙紧眉眼,小脸一片苍白的模样,心里那股自我厌恶愈烈,她不明白,他厌恶的从来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他甚至卑劣到用这样的话来逼迫她疏离他,不过是为了他自己好过些,辗转梦徊,他想她,想得快要疯掉!可偏偏永远求而不得...... 章节目录 336若敢动她 > 两人正僵着,白战枫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们先看着,我走开一下,去去就回。” 玉致一怔,夏桑淡淡道:“白将军要去哪里?” “战枫过去年妃娘娘那边看一下。”白战枫轻声道:“情况无碍,战枫立刻回来。” “好!”夏桑颔首。 “那公主便有劳夏总管了。” “是夏桑份内之事。” 两个男子一点头,白战枫身形闪动,玉致嘴唇稍动,他已经离开。 玉致轻轻一笑,“夏桑,我真傻,白大哥他心心念念的始终还是嫂嫂。” 夏桑摇摇头,“玉致,不是这样的,虽与白将军接触不多,但夏桑觉得他是个磊落的人,尤其现在皇上与娘娘的心结已解,以他的性子,绝不会涉足进去,他要的只是娘娘的幸福罢。” “为什么你敢这么肯定?” 龙玉致,因为,夏桑想的也是你能够幸福一点。将心里的想法掩去,夏桑把手帕递还给玉致,“夏桑有幸跟在皇上身边,看到过各色各样的人。” 玉致低着头,没有看到夏桑递来小绢,夏桑把微湿的帕子仔细折叠好,放回怀中,轻声道:“玉致,三王爷曾对娘娘有过非份之想。” 有些事情,人心的险恶和丑陋,玉致应该知道,才不会再犯无心之错,有时,无心之祸比任何祸患更甚。没有把龙修文的事情说出来,这事,皇上早已吩咐下来,除去他们,不适宜再有人知道。 玉致一惊,“夏桑,你说什么?怪不得九哥昨儿差点便顶撞了皇奶~奶,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真该死!怎么办?不怕,不怕,好在还有七哥在......” 夏桑看着玉致慌乱的神色,微微叹了口气,如果说龙立煜是真小人,那么龙修文便是伪君子,真小人不可怕,这伪君子才可怕。 ****** 白战枫几乎是紧随着龙非离的脚步到达璇玑这组猎区的外围。 他刚看到龙非离,龙非离也返身看向他, “皇上,微臣只是——”白战枫微微欠身,龙非离却摆摆手,打断了他。 “朕明白,将军不必多说。” 君臣两人相视一笑,最坚定的信任,很多时候不是在开始之初便有,需要去建立,首先是要去信。 突然,白战枫眉头一皱,惊道:“不好,是血腥之气。” 龙非离耳鼻也极灵敏,几乎同时也感觉到了,两人相视一顾,各自施展轻功,踏进了猎区范围。 ...... 待看到龙立煜等人倒卧在地,慕容琳眼睛大睁,怨恨地睨着天空之际,饶是两人平素镇定,也大吃了一惊。 可恶!龙非离手心紧握,没忘记她落到慕容家时候所受到的伤害,这次,又是谁?是龙修文,还是他人? “皇上,依你看,娘娘会是被慕容家的人带走吗?”白战枫眉头紧蹙,来回查看着地上的踪迹。 龙非离眸光似电,拧眉看了慕容琳背后的伤口一下,凝声道:“有三种情况,一是龙修文故意布的局,派人把她捉走;二,是另有一批人,把二人都带走了,第三,龙修文与慕容发生内讧,杀了这些人......只是他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怎么说?”白战枫弯腰,也察看起慕容琳的伤口来。 龙非离目光越发沉冷。 “按理说,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甚小,朕的七哥是个谨慎远虑的人,他不会让人有一丁点怀疑到他头上,另外,小七是他带进来了,若在他手上出了差错,亦削了他的颜面,所以他即使想把小七夺走,也不会是从他自己的手上。” 白战枫点点头,“不错!那便只有第二三种可能!” “不管怎样,现在我们需尽快把人找出来!白将军,你沿着这些车轮子的印迹追去,朕立刻回营点拔人马赶过来!” “好!” 白战枫微一凝眉,冷笑道:“好狡猾的人!” 龙非离微一怔,一看车印子,利眸一环四周,随即会意,一拳砸到树干上,冷冷道: “好得很!” 前路,马车印子甚是清晰,却有三道,蜿蜒了三个方向,向远方密林而去。 到底,哪一道才是真的? 龙非离嘴角笑意残痕,“每组人,各配备三辆马车,主子一乘,禁军二乘,现在所有马车都不见了,却是拿做混淆视线之用,也许,把小七捉走的人并不意我们会过来,却还是小心的把这点也算了进去。” 白战枫微一蹙眉,“战枫或许有一法可试。” 龙非离一喜,紧绷的眉宇稍稍打开些许。 白战枫立刻仔细查勘地面三道痕迹,用手轻轻抓敲,稍顷,嘴角一沉,“三辆马车上都驾载了同等的人数,这样一来,便无法探出真假。” “其他二辆马车里装着的可能是尸体,”龙非离沉声道,眸光朝地上一扬,白战枫随他的眸光看过去,顿时明白,脸色凝重,道:“地上血迹有躯体被拖曳的痕迹,这么说来有些尸体被搬上了车,任马儿驼着车子走。” 龙非离咬牙道:“战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既然要用尸体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那便是说对方人手不足,既不是有备而来,那就是说把小七带走的人,极大可能是龙修文!” “若他敢动她......若他敢!” 章节目录 337飞越长空 > “打斗痕迹新鲜,他们离去并不久,是否龙修文所为,现在还只是判断之数。事不宜迟,站枫,仍按原定进行,这边距离你的猎区最近,你过去通知夏桑,让一部份禁军先送玉致回营地,剩下的人,你,还有夏桑,骑马各往一个方向追去,朕现在立刻回去调派人手。” “好! 两人一颔首,错开了方向。 ****** 除去慕容的人悉数死掉,尸体有些留在地上,有些则被搬了上车,龙立煜与倒卧在地上一众禁军倒没有伤亡,似乎只是中了甚重的迷药。龙非离微一沉吟,这个猎区距营地并不远,甚至比附近几个猎区更近,遂打消了过去取马调人的念头,探手入怀,拿出一支焰火燃了,立刻施展轻功回营地。 回到营区,天色已黑了下来,一问营帐外算点时辰的将士,已是酉时三刻。 留守的将士看到皇帝,都吃了一惊,龙非离一声不响迅速点拔了百名禁军,这时,太后与吉祥搀了太皇太后出来,后者蹙眉道:“皇帝,你这是做什么?” “皇祖母,容孙儿稍后再向您报禀。” 他微一颔首,跨身上马,眸光一展,却看到林子里数辆马车疾驰而来,想是看到焰火召集,心情急迫,驾车座上是龙梓锦,段玉桓,清风等人。 “随朕去找年妃!”他一挥手,众人会意,正待拔转马头,突然天空中一阵嗥声传来。夜色里,营帐外的火盏中,只见一只巨大的雪白飞兽从空中飞扑而下,鹰隼一样的眸泛着蓝光,如箭矢一般向龙非离疾射而去。 “保护皇上!”段玉桓大喊一声,与龙梓锦,清风跃下马车,扑闪过来。 禁军早已把龙非离与太后,太皇太后团团围住,又有人持刀向那矗立在众人前面的飞兽斩去。 “停手!”龙非离喝止,龙梓锦等人满脸惊讶,清风已失声叫道:“小畜牲!” 这正是璇玑所养、已失踪多日的小狼! 只是现在说是小狼也已不妥,眼前这只雪狼已长成与众人当日在麒园看到的狼只一样大小,一身雪白皮毛似银色,冷冷盯着众人。它似受过重伤,还是患了什么病,身子微微晃着,有丝不稳,但眼神又冷又傲,却又带了十分的焦虑之色。 龙非离皱了皱眉,吩咐身边的将士,“莫伤了它,好生照拂。” 他正要策马离去,小狼却突然半蹲下前腿,凶恶地朝他嗥了几声,又使劲扑打着背上两只硬翅。 众人大吃一惊,这只飞兽竟似要龙非离坐到它背上去。 龙非离心中一动,沉声道:“你是要带朕去找你的主子吗?” 小狼猛地点头,龙非离再不迟疑,跃下马,跨坐上它的背脊。 “皇帝!”太皇太后与太后对望一眼,厉声道,“这只东西来历不明,别靠近它!” 龙非离只怕璇玑已遭到了什么危险,并不去理会,他一拍小狼头颅,小狼猛地站起来,它负了重,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它却狠狠长嗥一声,雪白的皮毛随着翅膀扇动掉下,盈了一地,瞬间已振翅飞向天空。 一身华服的男子驭着雪兽,飞越长空,气势摄人,一众将士还在震惊不已,龙梓锦喊道,“所有兵士听令,随本王走!” 他一挥马鞭,驾了马车,循着夜空上的兽影,疾驰而去。 段玉桓率禁军立刻跟上。 “王爷——”马车里轻轻钻出个脑袋,神色略微不安。 龙梓锦笑道:“倒把你忘掉了,刚才该把你放下马车的,哪有人像你这样,坐个马车也吐得七荤八素的。” 他脸上微有歉意,“你将就一下,现在不能慢。” 被揶揄的崔医女脸上一热,小声道:“我没关系的,年妃娘娘没事就好。” ...... 看着大队人马顷刻消失在眼前,太皇太后紧紧拧着眉,声音不悦:“这年妃又出什么事儿了,不是好好打个猎吗?老三老七又在,这还能出什么事!皇帝竟也跟着莽撞,万一教那只畜牲伤了怎么办?” 太后笑道:“母后,您也莫动气,也没看别的妃嫔出什么茬儿,这年妃打进宫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却特别多,偏生皇上又紧张得什么似的。” “太皇太后可能还有所不知,最让人意外的是她姐姐年瑶光的事。”吉祥轻声说着,又微微叹了口气,“这本家姐妹的,别学了去才好。” 太皇太后冷冷拂袖,道:“吉祥,年瑶光那妖娥子的事哀家也知道,像这种小贱~人,说出来也嫌污了口耳。年璇玑在宫里规行矩步尚好,若有半分行差踏错,哀家定不轻饶!” 太后嘴角微扬,却突然听得太后淡淡道:“阿碧,听说这年氏进宫之初,你曾处死过她?” ****** 洞外天色暗哑,眼前却火光盈盈,映出衣服半敞的女子身上肌肤细腻白皙,容颜恬静。 章节目录 338他只爱她人 > 凝了她许久,他只动手解开了她的衣裳。 虽然,他有方法能不让她知道碰了她的人是他,但若有一天,她万一知道呢?她会恨他入骨吧? 他的身体如火灼烧般难耐,握在她肩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也许是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她的眉轻颦起,眼皮微微跳动着。 若用重手法封住她的穴道,对她的身~体不好,林子里,他只是轻轻点了她的穴道。一段时间穴道便会自动解开,眼看她有醒转的迹象,他皱了皱眉,手滑到她身上,正想把她的穴道重新封住,却听得她低声轻喃着什么。 他微微疑惑,俯下身子去听,却听到她在唤“阿离”。 阿离?龙非离? 平日,那个人是君,她是妃,她和他的弟弟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都这样叫唤对方的名字吗? 她把她的身体交给他,连同心一起。前生也一样。她怎么能这样死心塌地? 明明那时,他认识她在先,他们一起长大,他纵容着她带她的小兽偷看他教习手下兵士武功兵法,她却只心念着龙昊。 天帝有心攻打龙宫,想以她为诱,但实际上,没有他率兵将领,天帝未必能如愿。他向天帝请求赐婚,天帝并没有拒绝,因为天帝明白,他这个将帅对天界的重要性。她却拒绝了他的求婚,嫁给了龙昊,宁愿被半囚在黑不见底的鲛人殿。 前生,她叫紫苏。 紫苏死了以后,雪狼王以一身灵力封印了狼族,封住了紫苏临死前受伤过重而散碎的魂灵。 天界与龙宫的战争在继续,后来以龙昊胜利告终。龙昊成为天界的新帝,但他并不开心,他一定要紫苏重回他身边。 可惜,紫苏的一缕魂却过于孱弱,而龙昊本身的杀戮太重,虽拥有强大的破坏之力偏偏没有凝魂之力。 为了让紫苏转生,龙昊去找佛陀,让他保住紫苏的魂灵。 佛陀慈悲,念及在这场弑神的战争中,死去了的无数神和人,提出以龙昊的力量来交换紫苏的魂,让天地一切进入沉睡,然后再生。 龙昊最后应允了佛陀的条件,尽散神力,死在紫苏死后不久的年月里。 而他的神力教龙昊封印住,堕入再生轮回,转生后还未能解开封印,但御花园的赐婚,那一瞬间的得而复失,却让他在当晚恢复了前生的记忆。转生的龙王龙昊,今生的西凉国君龙非离却已完全没有了前生的记忆。 再生又怎样? 这一辈子,他将携带着前生的怨恨把她夺回,附赠龙昊今生的天下。 愤怒与欲~望一旦被点燃,便无法禁制。药性发作得更厉害,他拉开她的外裳,轻轻把她的月白的抹~胸也掀起,让她雪白的肌肤全部呈现在他眼前。 那个歌姬的容貌再酷似她,身段再好,都不是她。 他打开那女子的身~体,不会战栗,但他光这样看着她,手指已经微微颤抖,他细细吻上她的脸,突然觉得这样杀了慕容琳,实是便宜了那女人,他吩咐过慕容琳不能动她,那女人却割伤了她的脸! 从她在帝都荒村里跟那个小丫头说“追源溯本,家园不可舍弃,只要肯去想办法肯努力,一定可以有所改变的”,他便记住了她!父皇的狠心,忘忧郡就是他花尽一切心力去整治才有的今日! 唇,沿着她的脸颊而下,他含上了她的唇......比想象中更美好,他把她整个揽进怀中,滚烫的吻滑到她的颈下,他知道,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她。 单纯的亲吻和爱抚已不足以褽平心底的渴望,是药性使然还是禁锢了千年的压抑? 抚摸着她肚脐滑腻的肌肤。 突然他脸色大变,洞外传来的嗥叫之声凌厉之极,如炸开在耳边。 ****** 小狼的速度极快,背后跟着的人马尚未追赶到,从小狼跃下,龙非离想也不想,一拉衣摆便快步进了眼前黑暗的山洞。小狼摇晃着身躯,嗥叫了几声,也飞快奔跑进去。 鼻端处盈来薄薄的烟火之味,这洞里的篝火必定刚被人熄灭不久,人已经离开了吗?龙非离迅速点亮手中的火摺子,拧眉看了一眼从他身旁跑过的雪狼,刚才这小兽若没有厉声嘶叫,洞穴里的人未必知道。 山洞多石~乳,曲折回环,龙非离每走一步,便是一步心惊,惊怒,战栗,不安,直锥进心里,她又被带走了吗。她现在到底遭遇着一些什么? 突然,小狼一声悲鸣,他浑身一震,只见前方的石椅中,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她还活着!可是,她身上的外裳却褪到腰际,月白的抹胸被掀至颈侧,露出姣好诱人的身~体。 他昨天才彻夜疼爱过的她...... 身子一晃,龙非离紧紧扣抓着身旁的石岩,才稳住身形,他重重闭上眼睛,脑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嘶喊:他不管她是不是被人侵占了,他仍要她!他只要她!” 小狼半蹲在地上,哀哀看着璇玑,末了,咧嘴去咬璇玑的衣服,又用爪子去拨,似乎想帮她把衣服拉拢回身上。 龙非离一咬牙,快步走过去,把璇玑抱进怀里,洞口传来响亮又急遽的脚步声,他厉吼道:“外面的人听旨,一律不准进来!谁踏进这里一步,朕便杀了谁!” 章节目录 339强烈 > 外面的声音瞬刻静了。 龙非离把火摺子掷到地面的枯木上,任它燃起,辍亮了火光。 小狼站在地上巴巴地望着璇玑,突然又跃到石椅上,把头轻轻靠到璇玑腿上。 龙非离把璇玑靠放到自己的肩膀,帮她把抹~胸系上,拉拢好外袍,伸手便要帮她解开穴道,手指却僵硬在她的身子上方,低头一遍遍轻吻上她的额,像低喃又像誓咒。 “朕一定会杀了那个人!一定会!” 一遍遍说着,是安慰她,还是安抚自己心里那股快将汹涌而出毁天灭地般的狂怒和愤恨? 手指颤抖着,却始终落不到她身上去。 如果他连自己也安抚不了,她醒来后该如何去安慰她。把她紧紧抱着,他浑身颤抖着,这一刻的苦痛,他也无措。 他竟也无措。 狠辣微潋的眸光落到小狼的身上,小兽呜呜地叫着,蹭着璇玑的腿。 龙非离心头一跳,突然有个念头迸射而出,他微微吸了一口气,道:“你下去。” 小狼像听懂了他的话,迟疑了一下,跳了下去。 “别看过来。”龙非离凝声吩咐道。 小狼恶恶地朝他嗥叫了一声,又背过身去,蹲坐在地上,把自己盘成一团。 龙非离眉宇紧拧,快速褪下璇玑的褒裤。 他闭了闭眼睛,不再迟疑,伸手探到她的两腿之间去。稍顷,他眉宇骤松,把她的身体再打开一些,俯身就着火光看去。 半晌,替她穿好裤子整好身上衣物,他把她紧紧抱到身上。 略微笨拙又凌乱地吻上她的发心,又深深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舌,紧紧缠缠吻着。 直到腿脚处的衣物传来紧绷的感觉,他才低头看向咬着他裤腿的小狼,嘴角扬开温恬的笑意,“干得漂亮!是朕错怪你了,你在空中那几声嗥鸣救了你的主子,救了朕的小七。” 小狼歪着头瞅了他好一会儿,似在辨认他眸里的笑意真伪,好一会儿,终于敢肯定下来,欢快地猛嗥了几声,身子微微一晃,跌倒在地。 它使劲撑起身子,想跳到石椅去,却又跌倒在地,哑哑叫了两声。 龙非离微微皱眉,“你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是因为这样而去找朕来救她吗?” 小狼没有作声,虚弱无力地蜷缩成一团,痴痴地盯着璇玑。 断剑门一役,幻化成人形的它虽拼着自己受伤,也没有再犯下过多的杀戮,只是,单是挡下那些去追杀她与白战枫的人,也虚耗了它不少灵力。 她回到龙非离身边以后,那晚它暗暗去松风镇的别院看她,却看到她眉心里的青黑,明白她又有劫难,它在窗子外面悲伤地看着她悲伤。 因为山洞里救白战枫的事,那晚,她和龙非离生了几乎无法挽回的嫌隙。可惜,它什么也不能做。有些事,它不能插手,它能做的只有在她受到严重的威胁时,用仅剩的越来越少的灵力来保护她。 它想回到她身边去,却不敢,怕自己最终会舍不得她。这一次,它虚弱的身子让它暂时无法变回人身,更别说与人拼斗,它只能去找人救她。 也许,它该找白战枫的,最后,它还是选择了龙非离。 它只想她开心。 龙非离把璇玑的身子轻轻放下,走到小狼身边,把它抱起,小狼伸舌头舔舔自己的皮毛,龙非离眉宇轻扬,把它放到璇玑的腿上,又轻声道:“小心别压着她,你已经长大了。” 小狼瞥了龙非离一眼,虚弱却神态倨傲,凑过鼻子往璇玑的手掌嗅嗅,又伸出舌头舔舔,把头偎到她的膝上,闭上眼睛。 龙非离也不为意,把璇玑抱回怀里。 “九哥,你里面的情况怎样了?找着九嫂没有?” 清亮的声音传来,龙非离没有应允,把头靠在璇玑头上,微微沉浸在这片刻的安宁中。 ****** 马车行走在林子里,璇玑抱着小狼,它昏睡着,它又大又沉,她几乎无法抱动它了,她抱得吃力,却不愿意放手。 龙非离让她把头靠到自己肩上,看了小狼一眼,把她膝盖上的雪狼挪了一半放到自己膝上。 璇玑感激地笑笑,手绕过小狼的身子,去握他的手。 “它失踪了许久,回宫以后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甚至还来不及找它,也许其实它一直在我身边。” “嗯。”他微微颔首,掌一翻,把她的小手覆住。 “阿离。”她往他颈窝上靠了靠,心里仍然惊颤不安。 “怎么?”龙非离低声问,山穴里,她被发现时衣不敝~体的事情,他没有告诉她,只把前面的经过述说一遍。他明白,她对龙修文已有很深的戒心,这便足够。 他本便不打算放过这个哥哥,今晚以后,他知道,他更想他这个哥哥死,比以往的欲~望强烈了千百倍!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动那个人,因为她不能让任何人诟病为不洁!今晚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 马车停下,营地到了。龙非离携璇玑走下马车,龙梓锦等人也随着走下马车。 营地上,早站满了人。 章节目录 340偏袒了谁 > 龙非离思及璇玑受了惊吓,只让马车慢慢行进,这马车走得甚慢,营地上,各组人均已回了来,龙立煜也在,正脸色阴沉地站在太后身旁。 太皇太后淡淡道:“皇帝总算是把年妃带回来了。” 她皱眉看了一眼后面,一个禁军抱着适才所见的飞兽,语调微提,“年妃没什么事儿吧?” 璇玑一凛,赶忙答道:“臣妾没事,谢太皇太后关心。” “那你可知道,你没有事,其他人的事儿可不少啊!” 璇玑一惊,只见两名禁军搀扶着一个人过来,正是龙修文。璇玑眉一蹙,龙修文似受了极重的伤,一边肩膊尽是鲜血。这个男人把她带走,后被龙非离和小狼追赶上,他迅速离开了,却又伪装成现在的受伤模样吗? 与龙非离相握的手,他微微按了她一下,她会意,心里冷笑,面上却装做吃惊问:“七王爷的伤——” 龙修文脸色甚是苍白,轻声道:“谢娘娘关心,小伤不碍事。” “这又怎会不碍事呢?”太后叹了口气,道:“若非老七武功高底子好,伤成这样,早便昏死过去了。” 听太后这一提,太皇太后蹙了眉,训斥道:“修文,不是让你随太医去包扎伤口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龙修文面带忧色,道:“贼人歹毒,修文护着娘娘走,却在途中教人伤了,身~体不支昏倒在地,后醒来不见娘娘影踪,又念及三哥那边的情况,百思无法之下,不得不回营找人施救。现在看娘娘平安归来,心感欣喜,也特地向皇上请罪来了。” 他说着,走到龙非离面前,一掀衣摆跪下,道:“皇上,微臣有罪!微臣未能护娘娘周全,微臣该死!” “你何罪之有!若非你拚死保护年妃,歹人早便把她劫走,哪还能等得皇帝过去相救。”太皇太后皱眉道,眼中一片不赞成之色,“依哀家说,皇帝该赏你才是!” 众人往龙非离看去,他却沉默着,并没有出声。 实际上,年妃林中遇袭一事,到现在所有人还是模糊不清,听得三王爷与七王爷的述说,只知道狩猎当中,有一帮人突然来犯,目标竟似是年妃,三王爷率众禁军抵御贼党,七王爷护着年妃离开,后却被贼人追上,七王爷被重伤昏倒,年妃被掳,幸好皇上挂念年妃,到年妃猎区探看,发现了此事,回来点兵及时追赶过去,救下年妃。 龙立煜也看向龙非离,心下却疑惑惊惧不已。林子里,他才刚与那黑衣女人等人打了个照面,已被制昏厥,后来,却是被一身鲜血的龙修文唤醒。 龙修文说,他当时进马车找年妃出来一同打猎,哪知道却突然有人来袭,并扬要把年妃交出,情势危急之下,他立刻驱了马车护着年妃躲避而去,没多久却被追上,他被击昏在地。 他醒来后,年妃已经不见,他无力追赶,又想起龙立煜,便折回猎区,发现龙立煜与众禁军杀了一些敌人,却不知为何又尽数昏倒,便把他唤醒,两人一起回营地点拨人马追赶。 没多久,众人狩猎回来,龙非离也携年妃回了来。 龙立煜心里明白,林子里那些人并不是自己杀的,但看龙修文以为是他所为,而且他手里也握着刺死那女子的长剑,他为人又好胜之极,遂也认了。 但到底是谁杀的人,他没有谱儿,对这整件事也迷惑不已:是谁要把年妃捉走呢? 他心里尚在思量,却听得龙非离淡淡道:“七哥,你这是为何?这把年妃掳走的又不是你,朕怎会怪你?” “七哥下去包扎伤口吧,你看过这贼匪的模样,这事朕还得多倚仗你。” “谢皇上,年妃娘娘不罪之恩。”龙修文郎声道:“微臣必定协助皇上把贼人捉捕出来。” “嗯。”龙非离颔首,又看了一眼龙立煜,笑道:“皇祖母与母后只管放心,三哥和七哥对年妃的大恩,朕必牢记在心。” “臣不敢。”龙立煜道。 太后看了璇玑一眼,没再说什么,太皇太后这才点点头,“兄友弟恭,应当的。” 她蹙了蹙眉,又微微沉声道:“只是这也奇怪,年妃一介深宫女眷,怎会莫名惹上歹人,当然哀家并不愿看到,但按理来说,皇帝,这贼人即使要思谋的,也应该是你才对,还是说年妃平日多与什么人结交,惹上的祸事啊?” “永华啊,你年家怎凭地多事哪!” 年相面带惶恐,跪到太皇太后面前,道:“罪臣该死!” “也罢。“太皇太后淡淡道:“你也是老臣子了,当记取你那大女之事,莫让这小女也——” 莫让这小女什么,太皇太后要说的只怕是重蹈覆辙吧,这一来,所有人都再次得到认知:太皇太后极不喜年妃。这宫中只怕多事了,华妃二妃在旁看着,心里冷笑,倒窃喜不已。 璇玑咬了咬牙,只不作声,这个死老太婆,若非龙非离的奶奶,她必定咒骂她十遍八遍。 龙非离环了众人一眼,放开璇玑,缓步上前,朗声道:“皇祖母,这事若说来,祸诟倒不在年家和年妃,许是贼人听朕与年妃感情甚笃,欲把年妃捉走,以此要挟。” 太皇太后微微冷笑,龙非离一句话,分明是偏袒年妃,又再次向各人明了他的心思。 章节目录 341教训奴才 > 她脸色一沉,道:“如意,你过来。” 璇玑一怔,只见如意慢慢太后背后走出,手上裹了一条帕子,几缕血迹渗了出来。 “皇帝,你刚才走开,如意这丫头便被林中一只野狐咬伤了,这也有你的责任在。”太皇太后淡淡看向龙非离。 “皇上离去前曾嘱咐纳明好好照看如意姑娘,这说来是纳明的罪咎。”纳明天朗走出来,朝太皇太后微微躬身,道。 太皇太后微叹了口气,刚说了句“王子这是哪里话”。 一道身影已快速走到如意面前,“怎地如此大意,没有事吧?” 却是龙梓锦。 如意微微一怔......他刚才一直站在马车旁搀扶着崔医女,听得他又问了一句,才轻声道:“说来是我疏忽,纳明王子射下了一只野狐,我走过去看,哪知这狐子一时还没有死透......如意谢王爷费心。” 太皇太后看见龙非离似若有所思地看了如意一眼,却没有出声,一声冷笑道:“崔医女,还不搀扶如意姑娘下去给她看看伤势。” “奴婢遵命。”崔医女悄悄看了龙梓锦一眼,却见他深凝着如意,垂下眸,快步走到如意身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道:“如意姑姑,刚才奴婢已答允年妃娘娘给雪狼诊伤,那小兽伤势似乎甚重,可否容奴婢先给它诊断一下,再到姑姑营帐——” 她话口未完,脸上陡然吃了一个耳刮子,一声脆响,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却见太皇太后的贴身老嬷嬷放下手掌,太皇太后冷笑道:“好一个不知分寸的奴才!” 脸上热辣辣的痛,崔医女也不敢去捂。 “给哀家再打!”太皇太后冷冷道。 “奴婢遵命。”那嬷嬷应着,扬起手又往崔医女脸上掴去。 “你做什么!”微怒的声音响起,高大的身形闪进二人之间,紧紧抓住嬷嬷的手。 早已奔到崔医女身边的璇玑见状,赶紧把崔医女拉下。 “老十,哀家说你这是做什么?”太后皱眉道:“你皇祖母要教训一个奴才,哪轮到你这小辈插手!” 太皇太后微诧,也不意龙梓锦竟在众目睽睽下截下她的命令,龙梓锦微一躬身,道:“孙儿不敢,皇祖母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凡事讲求先来后到,孙儿倒觉得崔医女此举并无不妥。” “先来后到?”太皇太后沉声道:“老十,先来后到也得看情况吧,难道说这人不比这畜牲重要?” 如意突然跪下,低声道:“太皇太后恩情,如意铭感五内,只是,这是年妃娘娘伺养的小兽,如意只是一介奴婢,崔医女这样说,也无可厚非。” “王爷,是么?”她说着幽幽看了龙梓锦一眼,眼梢余光看向龙非离。 龙梓锦猛地一震,怔怔看着如意,抓握着嬷嬷的手陡然跌下,崔医女看他这个模样,微微苦笑,咬了咬唇,跪下道:“奴婢甘愿受罚。” 璇玑挡到崔医女面前,急声道:“太皇太后明察,这事是璇玑拜托崔姑姑在先,请太皇太后莫要再责罚崔姑姑。” “那年妃倒是说说,这伤该是先给谁医治?”太皇太后目光轻轻在璇玑脸上巡过。 璇玑扭头看了昏睡着的小狼一眼,又看看如意的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有人快步走过来,掩到她身前,淡淡道:“崔医女,你的医术甚高,朕亦是向来信赖,如意的伤,若能花费你一个半个时辰整治,那这太医院也不该是你待的地方,朕与年妃在大帐里面等你一刻,还不快搀扶姑娘下去诊疗?” “奴婢遵命。”崔医女恭声应道,便去搀扶如意。如意淡淡道:“不劳烦姑姑,奴婢自己能走。” 龙非离挽过璇玑,道:“皇祖母,母后,朕先行回帐。” 龙非离一席话,太皇太后竟一时发作不得,眼睁睁看着龙非离领着璇玑扬长而去。她大怒,领了人径自向龙修文的营帐而去。 随龙非离回到他的大帐,几名禁军把小狼抬了进来,又躬身退下。 璇玑跪坐到地上,担忧地看着矮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狼,以往,在凤鹫宫这只小东西不是没有这样睡过,只是,这次,情况似乎很不同。 身子突然一轻,却是龙非离在背后环抱着她,“小七,这次随行的太医不多,两名太医给龙修文理伤去了,剩下的便只有崔医女,你会怪朕这样的安排吗?” 璇玑摇摇头,把头靠到他的颈侧,“这是最妥善的安排了。再说,如意姑姑受伤,你心里也难过吧。” 龙非离把她抱紧,“朕过去如意那边看一看。” “好!”璇玑笑道。 龙非离微微一怔,把她的脸板过。璇玑扑哧一笑,“你这是做什么!我没有不高兴,你去看看她也是对的,重要的是你的这里。” 她伸手抚到他的胸~膛上,龙非离眸光如火,深深吻住她的唇——她相信他! 有些事情,是时候让它统统结束了! 章节目录 342你的东西 > 璇玑轻轻抚摸着小狼的皮毛,等崔医女过来,突然听得帐外龙非离的声音传来,竟又严又酷,像是在训斥谁。 他才刚出去,这是怎么了? 璇玑一凛,走了出去。 却见龙非离冷冷盯看着的人却是玉致,周围不少人在看着,龙非离一班亲信都在,还有不少经过的内侍,婢子和禁军。 玉致低着头,一声不响。众人想替玉致求情,段玉桓才说了一句,立刻被龙非离斥回,各人素知龙非离的脾气,不敢再说什么。 龙非离看向徐熹,“让人好好看着,绝不能让公主靠近大帐一步!” “是。”徐熹应道,又看了玉致,摇摇头。 玉致抬起头,一双眼睛通红,满脸泪水,哀求道:“九哥,你让我进去看看嫂嫂,玉致下次不敢了!” “下次?”龙非离顿时沉了声音,“没有下次!从现在开始,离她远点!” “我知道错了,”玉致咬着唇,一张脸涨得红红的,怯怯地看了龙非离一眼,又看看周围的人,低低泣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龙玉致,你从来就不明白什么叫做责任。朕把安排围场狩猎的权力交给你,不管这是不是一场游戏玩乐,你既接了手,便该统筹好全局,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嗯?” 龙非离眸光冰寒,“你差点把你嫂嫂害了,你知道吗?” “朕不想再看见你!滚!” 夏桑在旁看着,一咬牙,走了上来,朝龙非离欠身一鞠,轻轻一拉玉致,“我送你回营帐。” “不!我不走!我要看我嫂嫂。”玉致也拗了起来,一把推开夏桑,死死看着龙非离。 璇玑一向疼爱玉致,心里不忍,快步走了上来,握上龙非离的手,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好了,要骂的都骂了,玉致是有错,但一个女孩儿家的,脸皮薄,你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白大哥就在那边,夏桑也在......让我和她谈一谈好吗?” “不骂她,她永远不会明白。”龙非离眸光微凝,“一个人的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璇玑怔了怔,握紧他的手,“你这个当哥哥的心思,她会明白的。” ****** 营帐内。 玉致坐在榻上,摸着小狼的皮毛,低声道:“嫂嫂,对不起,夏桑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三哥对你有非份之想。” 璇玑明白夏桑应该没有告诉她龙修文的事,摸摸她的发,柔声道:“小丫头,你会怪你九哥吗?” 玉致摇摇头,“我最怕九哥不理我,起码他还肯骂我,九哥不理人的时候才可怕。” 璇玑一愣,笑了起来,轻声道:“玉致,其实这事倒不在于分了谁与谁一组,而在于你没有把你的事情做好。你九哥把事情交给你,是因为他信任你,也因为信任,所以没有多过问,你不该只满足了自己的私心,便把事情丢到一边,更不该让别人插手。” “你知道我与如意姑姑......因为你九哥的关系,现在也相处尴尬,嫂嫂不是因为插手的那个人是她才说你,这件事,不管那个人是谁,都是不应该的。你九哥说,一个人的权力越大,责任便越大,玉致能明白吗?” 玉致抿着唇垂下眸,过了好一阵子,猛地点点头,眸光璀亮,“玉致懂了。” 璇玑笑了笑,又道:“那白大哥的事呢?” 玉致愣愣看着璇玑,好半晌,又低下头。 “白大哥是个好男子,咱们玉致是个好女子,只是,玉致弄明白对白大哥的感情了吗?” “弄明白?”玉致迷惑道。 ****** 崔医女从如意的营帐出来,帐外两个婢女赶忙拢好帷帐。崔医女明白,因为皇上进去了。从昨天起,宫里便有流传开,其实,倒也不算流,是太皇太后默认的事情。如意姑姑会成为皇上的妃子,而非十王爷。 一殿四宫,雪松宫不是还空着吗? 只是这样一来,那个人会很伤心吧?崔医女自嘲一笑,提了提肩上的医箱,便准备往皇帝的营帐而去——年妃娘娘在等着。 才走得几步,却与一个人差点撞个满怀。她连连道歉,那人却淡淡道:“崔霓裳,你的脸没什么大碍吧?” 崔医女一怔,“王爷?” 来人正是龙梓锦。他笑了笑,便往如意的营帐走去。 崔医女下意识唤住他,“皇上在里面。” 龙梓锦微微一震,随即道:“嗯,是吗?” 崔医女看到他转身瞬间眸里的落寞,心里一疼,挽着医箱,追了上前,“十王爷。” “还有事吗?”龙梓锦声音微冷。 崔医女咬了咬唇,打开药箱,拿了个小瓷瓶子出来,低声道:“这是......这是我调制的蜂蜜浆,你......你尝一尝,很......很好喝的。” “谢谢。”龙梓锦拒绝了,侧身便走。 崔医女手指微颤,“真的......真的很好喝,心情会......会好点。” 龙梓锦猛地返过身,夺过她手里的瓶子,摔到地上,挑眉冷冷一笑,道:“谁要你这结巴的东西!” 章节目录 343情何以堪 > 一阵甜腻在地上四散开来,崔医女脸色煞白,低下头,涩声道:“对......对不起。” 她一紧张,就犯这样的毛病,不是结巴是什么? 吉祥正领着几个宫女走过,把这一幕看个清清楚楚,唇角一翘,对身旁的宫女道:“看清楚没有?在这宫里做人最要紧的是认清自己的本份,别以为得到主子几句好相护,便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要掂掂自己几斤几两才好,莫让人笑话了去。” “王爷的鞋子都教弄脏了,你们几个还不去帮王爷清理干净?”吉祥又吩咐几个宫女道。 “不劳烦吉祥姑姑,奴婢来......”崔医女低声道,俯下腰,从怀里拿出手帕便往龙梓锦鞋子上被溅湿的地方揩抹去。 布帕触到鞋子,龙梓锦才猛然省悟过来,“崔霓裳。” 他抓住她的手要阻止她,她却一惊,攥紧手帕,欠身一福,跄踉着走开。 看着前方狼狈奔走的背影,龙梓锦微微失措,稍顷,返身瞥了几名宫女一眼,淡淡道:“吉祥姑姑的教诲,你们要记好!本王再给你们一个忠告,这宫里最命薄的人,莫过于那些嘴碎的奴才!” 吉祥脸色一变,几个小宫女吓得顿时不敢噤声,龙梓锦冷冷一笑,拂袖离去。 ****** “我去泡茶给你喝好不好?”如意笑道,低头轻轻揩去眼角的湿润。 “我没有想到你会过来,这边什么也没有,你等一下,我让婢子去烧水。”深深看了坐在榻上的男人一眼,如意转身便要出帐。 “心漪,”龙非离止住了她,“坐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如意点点头,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榻不大,两人靠得极近,他的气息清晰传来,她心头跳得厉害,有多久没有跟他这样在一起过?这手上的伤,值得。 他的手安静地搁放在膝上,她希望他会来拉自己的手,半晌过去,他沉默着,手也一动没动。 她心里一阵失望,她看过他与年璇玑在一起的模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即使在外面,他也毫不避嫌,他会轻轻拥着她,只要有那个女子在的地方,他的目光里便有她,淡淡的,轻轻的,不管他与谁在说话。那么,在储秀殿里呢?在凤鹫宫里呢?他是怎样疼爱她?他会跟她说些什么?又会对她做些什么? 他和其他妃嫔行房,自己甚至不会多想,但是,她会拼命地想他与年璇玑之间的亲昵。 储秀殿里的一番话,她终于认清,他变了心,他爱上了年璇玑,深爱着。他病了,徐熹让她去看他,可是她没有办法让他好起来;后来,年璇玑来了,没多久,他好了起来。 他变了,于是她也变了。借吉祥到储秀殿去传太后懿旨的机会去找他,让他知道自己旧疾犯了。 宫里传来消息,知道玉致承办狩猎的比赛,又听说这比赛公主要让所有女眷也一起参加,恰逢太后旨意,让几个小宫女拿些东西去给公主,她自动承过了这事,想去看看玉致怎样安排,看看围场里能不能找到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储秀殿她伤心离去以后,他便没再约她见过面。 看了玉致的安排,她几经犹豫,还是动手把组目改了。 原来,年璇玑与他真的甚有缘份,随机抽的,二人竟也是一组。乐晶莹与龙立煜、龙修文一组,自己则与段玉桓和另一名武官一组。 她突然生了个想法,把三个人的名字换过来,这样便成了她与他一组,乐晶莹与段玉桓等一组,而年璇玑与龙立煜,龙修文一组。 很早以前,徐熹曾告诉过她,龙立煜冒犯年璇玑的事,龙修文也曾把年璇玑误会成自己心仪的女子,向他请求赐婚。 她真的有犹豫过,最后还是做了。对年璇玑曾经的感激,在储秀殿他说那番话的一刻,也许已经全部化为恨。 又或者,这种恨,像吉祥说的,在更早以前便已生了根,不过是她自己没有察觉,也许早到在兰林里,看到他把西海的珍珠戴进年璇玑的脖颈上时便产生了。这串珍珠,与玉致公主一样,她也很喜欢,她曾以为,他没有把珍珠送给玉致,是因为他知道她喜欢。哪知道,后来他却把珍珠送给了年璇玑,她所能做的只是去捡拾教他扯落遗留下来的珍珠。 怎能没有恨? 太皇太后甚是喜欢她,在以前提出把她指给他之前,其实是想把她许配给龙修文,因为太皇太后最喜爱龙修文这个孙子。她拒绝了,太皇太后便改变了主意,问她是不是觉得王妃的头衔还不够尊贵,想当皇帝的妃子。 她与他的关系不能被别人知道,她也暂且不能嫁与他为妃,这样会失去太后对她的信任,于是她笑回答说不是,说只想留在太后身边服侍。 不知道为何这次太皇太后回宫,会重提此事。但这样很好。 她为他可以做到这个份上,年璇玑又做过些什么?因为在余府里,救了她,又保住了他的手臂吗? 他怎能如此决绝? 好不容易拿到与他一起狩猎的机会,他却抛下了她,她只好再用自己的手赌上一赌,他终于还是来了!他还是爱她的,对年妃不过是享一时新鲜图一时迷恋,是不是? 章节目录 344残忍决绝 > 皇帝还是静默着,如意终于忍不住道:“皇上,这里见面也不方便,不若今晚咱们约在一个地方等——” “不碍事。”龙非离淡淡道:“太皇太后表明的她的心思,你我见面倒好办,并不会太惹人思疑。” 如意颔首,心中甚是欣喜。 “心漪,还记得朕在储秀殿里说过的话吗?” “嗯。”如意低低应了句,又道:“你......可曾后悔?” 龙非离微微一顿,轻声道:“你以为朕是因懊悔而来?” 如意旋即变了脸色,怔怔看着他。 龙非离扫量了一眼她手上的伤,“你没必要这样做。” “不这样做,难道要我死了你才来看我一眼?”如意自嘲一笑。 “轻生死并不好。朕确是想来看看你的伤,有些事情,也想与你一谈。” 如意眸光垂落到地上,“你说,温心漪听便是。” “你我多年相处,你该清楚,朕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龙非离目光微利,缓缓递到她身上。 如意突然一阵心惊,咬紧牙,也不作声。 “如果换了别人,朕已经杀了他。”龙非离语气轻凝,站了起来。 如意牙关微微打颤,猛然抬头望向龙非离。 “朕问了玉致,你碰过组目名单,这是不是原来的分组,你心里有数。” 如意心里悲苦,冷笑道:“即使我有更改过名单又如何?你便要为这个杀了我?” “她因为这个分组而差点惹上的灾祸,你知道有多重吗?” 龙非离眸色顿沉,语气冰寒,如意浑身一震,她心思玲珑,此时被他凶狠的眸光震慑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松风镇里他夺下她手里的梳子,对她说了极重的话,尚远不如此刻的狠辣。 剧烈的痛楚从心底直捣而来,她失魂落魄地望着他,犹自不可相信。 “你不能再待在太后身边,这些天,你姑且想好出宫的借口,向太后请辞女官一职。”龙非离眸光微动,“朕从帝陵回来以后,会立刻安排你离宫。” 如意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小榻上,他话里的意思,表面上是为她好,但实是——要她远离年璇玑! “那你的母妃呢?只差一点便能把囚室具体位置查出来,难道就此功亏一篑吗?”她站起来,挽上他的臂膀,又惊又痛。 “朕的母妃,朕自会想法营救。”龙非离微微拧眉,“心漪,朕不想你因急于求成而被太后觉察,贻误了自身。” 如意一怔,心头猛地涌上几分狂喜,“并不是因为她,是不是?你只是不想我冒险是不是?” 龙非离重重阖上眼睛,“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朕最不想做的是亲手杀了你!” 如意大骇,手指从男子的臂弯上跌落,身子颤晃得厉害,竟要弯腰扶住软榻才能站稳,“你说什么?” “若有下一次,朕会杀了你,你懂了吗?离宫,对你最好。” 淡薄的余音还在耳边打颤,帐子已微微扬起又滑落,明黄的背影,看过许许多次的俊秀挺拔,这时却变成残忍。 她爱他,他做事从不犹豫,身上有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强势又寂寞。一直以来,她是骄傲的,因为只有她才能独享这个天下最尊贵也最优秀的男人的秘密和寂寞。 但此刻,她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楚明白,他的寂寞再也不属于她,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把往日种种温情磨成决绝。 她慢慢闭上眼睛,此刻,她也突然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楚明白,她想年璇玑死。 ****** 龙修文的营帐。 太皇太后眉含忧色,责怪道:“修文,你何苦那么拼命去护年妃那狐~媚?” “皇祖母,她毕竟是九弟最爱的女人。”龙修文淡淡笑道。 太皇太后一听,立刻斥责,“你当他是你弟弟,他未必就认你是哥哥。”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你父皇偏心,那时,你们年纪尚小,皇帝才七岁的光景,你也不过年长他二三岁,哪懂得些什么,兄弟几人玩耍,你把他推进井里,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你父皇宠爱茹妃那贱~婢,认定你有歹心,竟把你发放到那穷乡僻壤去。” 龙修文淡淡道:“皇祖母莫要再说,此事已过去多年,孙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倒是皇祖母多年来暗中对修文支援帮助,修文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你这孩子心好。”太皇太后冷笑道:“若龙非离胆敢对你怎样,哀家必饶不了他。” “对了,修文,为何哀家此次回来,你要哀家重提对如意赐婚之事,那丫头,哀家甚是中意,指给你不好吗?你偏要皇祖母把她指给皇帝?” 龙修文笑了笑,没有吱声。如意爱龙非离,龙非离却爱年璇玑,又怎会答应赐婚之事?如意是宫中身份极高的女官,回宫以后,龙非离即将远行,太后,皇后,再加一个如意,有些戏目,必定精彩!他心头微微一颤,已经忍不住期待了...... 章节目录 345离夜未央 > 他心头微微一颤,已经忍不住期待了...... 迫不及待去帝陵,是去估算这支帝陵军队有多大吗?有用吗?没有苍龙阙,龙非离,你认为有办法与帝陵军的统帅接洽,他又会让你去看这支军队的全貌吗? 不知道当你回来的时候,又还剩下什么呢。 ****** 凤鹫宫,夜。 璇玑轻轻抚着身旁微微打着呼噜的小狼,从围场回来几天了,崔医女为小狼诊断过,却无法诊出病因。后来回了宫,那人又让太医院两名医来为小狼诊治,仍查不出究竟。乐晶莹也来过,仍是束手无法。崔医女和晶莹都说回去查看古籍医书,看看有无对这种上古神兽病症的记载,再谋医治之法。 它只是一味的睡。昨天,她到储秀殿去,回来的时候却找不着它。她慌了,满宫去找,他知道了,差了人也满宫的去找。 后来,他与她一起在麒园的柳湖畔找到它,它趴在地上,盯着麒园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什么,模样有丝暴躁不安。 她有种感觉,它是想离去的,后来又似乎在麒园发现了些什么东西,才停搁了下来。她悲伤地看着它,它看了她半晌,轻轻蹭了蹭她的脸,跟了她回来。 之后,除去早晚两餐,它会挣扎起来让她喂食,晚上让她帮它洗澡,其他时间它便又昏天黑地一直在睡。 那人说它长大了,会压到她,不让她再与它一起睡,命人做了个软榻过来给它。 她也不管这许多,除非过去储秀殿过夜,否则她还是和它一起睡。只是,从前,是它蜷在她身侧或横行无忌地趴在她肚子上睡,现在,是她依偎在它怀里睡。 它,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她心里微微的疼。 它已经长大了,宫中年岁寂寞,宫里的是世界也不自由,难得它两次救护,她又怎忍心禁锢它的自由,麒园里通往的山岳天地浩大,才是它要去的地方。 只是,它现在身子情况糟糕,她希望能陪它一段日子,让它的身~体好起来再说,它现在的状况,在外根本无法独立捕食,更无能力抵御其他狼兽。 她幽幽地想着,又想起那个人。 明天,他便要出发去帝陵了,可是,今晚他不在凤鹫宫,她也不在储秀殿,他去了鸾秀殿。 她咬了咬唇,慢慢阖上眼睛。 睡意模糊之际,却听到小狼一声嗥叫,她吃了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却见桌上烛火微亮,龙非离就站在床~边,正伸手越过她,抱起小狼。 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龙非离没有说话,径直把嗷嗷叫着的小狼放到床~侧的榻上,斥道:“不是做了这个小榻给它吗?” 璇玑吐吐舌,身子微微探出,去摸小狼。 龙非离皱了皱眉,又低斥道:“躺进去点。” 璇玑微哼一声,翻滚进去,嘴角微扬,看他坐在床~沿宽衣,脱鞋袜。 榻上的小狼也冷哼一声,翻过身子,继续睡。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床~帏突然被他拉下,她迅速被他扯到床~榻中间,她嬉笑着胡乱挣扎,却被他狠狠压在身下。 她伸手去推,佯怒道:“碰过别的女人,不许碰我。” 龙非离捏住她的鼻头,骂道:“小妒妇。” 她本是佯怒,这时也微微恼了,明天就要出发了,他却去了皇后那边,侧过头去,不吱声不理睬。 他微微一笑,道:“你不喜欢朕过来,那朕现在走就是。” 听他语带揶揄,她又气又恼,“走走走!” 他一笑,作势要起,她又不争气地圈上他的颈脖,闷声道:“别走。” 他凝着她,眸里飞快抹过一丝宠溺,吻上她的唇。 两人之间多磨难,才刚交了心,便又要离别一段日子,想起即将分别,轻轻一吻已不可收拾,两人随即失了控,彼此的单衣一下便被对方扯下,当然,璇玑的情况要更惨烈些,那人用的不是脱,直接一撕了当。 他矫健的身躯紧压着她的,璇玑微微偏过头,任他雨点般绵密的吻在她颈脖上横行肆虐,任他的手抚进她身~体最私密的地方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舌尖轻卷过他的耳垂吮吻着,满意地感受着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她含糊不清道:“我快成怨妇了,都是你害的。” 她说着,重重咬了他耳珠一口。 他闷哼一声,手在她两腿间微一用力,强烈的快感袭来,她惊叫一声,条件反射一般微拱起身子,又羞又恼,往他胸~膛赏了一拳。 他淡淡一笑,如法炮制,吻上她的耳蜗。 她轻轻喘着,却听得他的声音沙哑传来,“朕没有碰她,只是过去坐了一坐。” 她心里一甜,往他脸颊亲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前几天不是到过她们那边去么,一殿二宫都去齐了,也只是过去坐一坐么?” 龙非离心里微疼,轻轻“嗯”了一声,“身上的伤疤还在,待过些日子,消了些痕迹再说。” 璇玑心底一阵失望,他没碰她们,只是因为那些剑伤,把头埋进他怀里,不做声。 心头那股疼痛有些大了,龙非离抱紧怀里的人,伸手抚着她的发。没有告诉她,他不碰她们,伤痕不过是其次,最重要是,他确实已经不想碰她们。 章节目录 346玉致出宫 > 这种感觉,早在碧霞宫的事以后便有了。 只是,没有告诉她,因为这种状况不会维持多久,帝陵回来以后,后宫的生活仍会如常。他是皇帝,不能只碰她一个。现在,还不行。 “要去多久?”她的声音低低传来。 “慢则十天,快则六到七天。” “早点回来。” “好。”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坐到他的膝上,伸手把他束发的金带拿下。 “徐熹,玉桓和清风与朕同行,夏桑会留在宫里照拂你,有什么事你只管找他或十弟就行。”龙非离握上她捋发的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照拂。”璇玑心里欢喜,嘴上却轻嗔道。 “玉致那丫头昨儿说,大哥也是明天起行。”她微微叹道:“听说是回家一趟。” “嗯,朕让战枫回烟霞镇一趟探看双亲,日后战事吃紧,一段时间里,只怕家门也是难进的。” “边关不是还没有什么动静吗?”璇玑一惊,“你让白大哥走得这么急,难道——” 这场仗,即将要打了吗?她打住问话,心惊不已。 龙非离也没有再说下去,下巴搁到她发上,轻轻摩挲着。她伸手抚住他的下颌,抬头看他,帐外烛火映来,他的眼眸幽深暗凝。 她明白他心里的事情有多重,那种负担,没有多少个人能忍受然后担负起。心里一疼,双手挪到他的腰上,把他环紧,“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他颔首,又轻声嘱咐道:“在宫里多加小心,没有什么事,别离开凤鹫宫,谁找你到别的寝宫去,你就想法子把它推了,即便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没有关系。” “你家那位老太太,不好推吧?”璇玑耸耸肩,无奈道。 “推。”男人的声音低沉,“若她压你,你便把责任推到朕身上。” 璇玑心里一暖,吻上他的唇角。 “朕留了东西在夏桑那里,那东西足可保你平安......等朕回来。”她的吻,让他的气息渐粗,龙非离旋即反客为主,把她整个抱起平放到床上。 璇玑明白接下来的事情,脸上一热,小声道:“别——小狼还在呢。” 他皱了皱眉,翻身下了床,璇玑正奇怪,却见他一把拎起小狼,她只来得及听到小狼恶恶地叫了一声,他已推门走了出去。 “喂,你把小狼弄到哪里去了?”她目瞪口呆,忙起身下床,只走到门口,又被折回来的他拦腰抱起,扔回床上。 “朕让值夜的内侍带它了下去。” 他甚至不给她任何再发问的机会,便堵上她的嘴,褪下她身上仅剩的衣衫,把她带进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的世界...... ****** 璇玑醒来的时候已近晌午,龙非离早已离开。 她懊恼地扒着头发,明明昨晚让他起来的时候也把她叫醒的,他却不声不响地走了。像要把这几天的空档补足似的,昨夜他待她虽是破天荒以来的温柔,却一味的不餍足,纠缠到天色透亮,他才肯放她去睡。 她累极,这一睡,把他出发的时辰也睡过了。 她正气恼,一阵细碎的敲门之声传来,蝶风在门外低声问:“娘娘,你起来了吗?” 璇玑忙把床角的单衣套上,“起来了,你进来吧。” 门一开,进来的却是玉致,蝶风欠身一福,便退下,又妥贴地替二人关上门。 璇玑笑道:“小丫头怎么过来了?” 玉致搂上她的脖子,随即脸上一红,璇玑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衣裳被撕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衣襟刚才没拢好,微微敞开,锁骨下尽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她一张脸也蓦地红了,清咳了一声,玉致顿时笑得贼响。 璇玑赏了她一个爆栗,恼道:“说话。” 玉致这才止住笑意,靠在她怀里,道:“嫂嫂,玉致是来向你辞行的。” 璇玑一怔,道:“围场回来以后,你九哥不是把方楚帆与纳明都刷下了吗?不把你许给他们任何一个。听说,今儿个方楚帆与纳明就分别启程回邑地和月落。” 玉致点点头,道:“说来今儿个走的人真多,九哥,白大哥走了,三哥和七哥也要回封地了。” “除去那姓方的,玉致早上都与他们辞过行了,七哥和纳明都笑说,在帝都曾遇到过两个与嫂嫂和玉致极为相似的女子。九哥跟我提过的,我当然没有认,七哥他们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日再聚,又让玉致代向嫂嫂问候。” 璇玑想起那段前缘,也笑了笑,又突然想起龙修文,心里一颤。 “他们仨昨晚还去吃酒来着,可惜我和你不能去。”玉致耸耸肩,语气里不无遗憾。 “哪三个?”璇玑微微奇怪。 “白大哥,七哥和纳明啊,今儿个纳明说的。” “倒也难怪,帝都的萍水相逢,谁会想到后来大家却在宫里再次相见。当日也许就都知道各自来头不小,但白大哥大概没料到纳明他们会是这样的身份,而你七哥他们只怕更想不到白大哥就是白家后人。” “是啊。”玉致颔首,又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舍不得白大哥?”璇玑摸摸她的头。 玉致蹙眉,“嫂嫂别笑我,不是白大哥,是我出宫的事。” 章节目录 347祸起宫墙() > 璇玑万万没有想到,在玉致向她辞行出宫后的三天,便发生了大事。当蝶风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璇玑重重跌坐在厅中的椅子上。 除去两个护送玉致出宫的禁军带着重伤回到宫中报信,其他人全部遇难,百名禁军在乐阳郡的林涧路上全数死绝。 全数被人杀死,玉致被劫失踪,生死未卜。 蝶风还在旁边满脸焦色说着什么,屋内一众宫人都听得心惊胆战,一脸骇色。 璇玑心头一阵悲恸,就在龙非离离宫到帝陵去的那个早上,玉致接到名剑山庄的急信,及山庄里一位师兄成亲,她便向太后请了旨,回庄庆贺。在那个很多人都离开的早上,玉致随后也出了宫。她想起玉致那天还笑眯眯的向她辞行,说回宫的时候给她带些好玩的民间玩意儿。 顾虑到路上安全,玉致与百名禁军都是乔装出行,路线也极为隐秘,怎么会有这样的祸事发生? 璇玑浑身一震,猛地捉住蝶风的手。 “回来报信的禁军怎样说?知道杀人的是什么人吗?” 蝶风蹙眉道:“回娘娘,据回来报信的禁军说,贼人应是山林中的盗匪,杀人越货,又把公主与随行的女官侍女捉走了。” 小吕子怒道:“真是作孽,这货越了便越了,为何把公主也掳走,这伙贼匪还真是活腻了!” “可不是!”小吕子插嘴道:“刚才蝶风不是说了吗,这太皇太后与太后知道了消息以后大怒,十王爷亲自领兵去救人,和朝廷作对,你们想,这班孙子还能活命么?” “太皇太后本已准备回静慈觀,听到这消息急得什么似的,又留了下来,不然走了倒好,省得老是与咱们娘娘为难。”一个小宫女撇嘴道。 翠丫眼尖,看着璇玑始终颦蹙着眉额,担忧地唤了她几声。 璇玑轻轻“嗯”了一声,众人知她与玉致感情深厚,一时不敢出声,蝶风忙道:“娘娘莫担心,王爷这不是领兵救公主去了,公主一定——” 璇玑却摇摇头,苦笑道:“你们想,如果那些贼人知道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他们是敢还是不敢去杀人越货?”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的身份,如果他们不知道,你们想,他们会把抢来的女眷如何处置?” 璇玑一提醒,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都煞白了脸色,若是这样,公主和一众女官婢女只怕——难保清白! 若仔细去想,玉致失踪一事,疑点重重!璇玑一手抚上眉眼,心里慌乱之极,偏生那人又不在。 她想了想,低声吩咐道:“蝶风,翠丫,随我到夏总管的院落去一趟。” ****** 璇玑去到夏桑居所的时候,夏桑正负手站在院子中间,眉目深凝,一脸峻冷。 夏桑看到璇玑,微感意外,正要躬身行礼,璇玑止住了他,“夏桑,你我之间,还需拘泥这礼节吗?” “谢娘娘。”夏桑微微颔首。 “你们先下去吧。”璇玑看了看蝶风。 “是,娘娘。”蝶风与翠丫应了,退了下去。 夏桑看璇玑摒退了丫头,一挥手,把院子里的内侍也打发下去。 “夏桑,我的来意简单,”璇玑温声道:“你出宫吧,去把玉致找回来!” 夏桑一震,凝眉看向璇玑,好半晌,才淡淡道:“奴才奉了皇上旨意,在宫里护着娘娘,哪里也不去。” 璇玑苦笑,道:“夏桑,玉致的事,想必你已看出很多疑点,但有时侯,即使明知是局,我们却不能不按棋谱来走。”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直心神不宁,我总觉得这次玉致会出大事。” 夏桑屈指紧扣着手心,一咬牙,笑道:“王爷已经出发前去营救公主。” “那是梓锦,不是你。你若不去,不怕会后悔一生么?”璇玑紧紧凝向夏桑,“去吧,我在宫中会好好保护自己,等他回来,也等你把玉致平平安安带回来。” 夏桑猛地跪下,微微颤抖了声音,“夏桑谢娘娘大恩。” ****** 凤鹫宫。 璇玑趴在小狼雪白的肚子上,手指轻轻攥绕着它的毛发。 小狼还在睡。 从夏桑出宫以后,除了对玉致的担忧,心里又抿进了一股不安,那是一种微微战栗的感觉,吊着心。 看了一眼床头的东西,她才慢慢安心下来,那是他交给夏桑的手谕,夏桑离宫前,把这道手谕交给了她。他离去前那晚说过,那是能保她平安的东西,她把手谕打开来看过,那确是能保她平安的东西。若这道手谕也不能护她周全,天底下便没有可以护她周全的东西了。 因为玉致的事,昨天,各宫妃嫔都到太皇太后和太后寝宫请安了,唯独她没有去,只推说自己病了,她记住他的话,那儿也不去。 她侍宠而骄的消息与玉致失踪的事一起在这宫里沸沸腾腾传开。璇玑一声苦笑,抱住小狼。突然,门外翠丫微急的声音传来,“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章节目录 348祸起宫墙() > 出去与皇后见了面,皇后笑道,听说她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看看她,又命人带了好些滋补调理的食材过来。 璇玑忙谢了,她看皇后脸色素白,容色甚是憔悴,不禁问道:“皇后娘娘可没有见着哪里不适吧?” 皇后笑了笑,抚上肚腹,道:“估摸是这孩子闹的。” 皇后的肚子已微微隆起,璇玑心中微黯,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皇后娘娘好生保重。” “娘娘,您还是宣医女来看看吧,这指不定不是胎息不调的问题。”皇后的贴身婢女忧虑道。 “皇后娘娘没有宣医女?”璇玑心里虽难受,但思及是那人的孩子,仍忍不住担忧。 “妹妹有心。”皇后叹了口气,道:“公主的事,太皇太后和太后已忧心不已,本宫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添乱。” 她说着突然按住肚腹,脸色痛苦,璇玑吃了一惊,上前搀住她,朝蝶风道:“快去找崔姑姑。” 皇后却摆摆手,低声道:“妹妹,别,待本宫回寝宫再宣医女吧!你身子不爽,本宫是来探望,怎能再给你麻烦?再说,在这里宣医女对你不好,传了出去,宫里的人又该说闲话了,定说本宫在你这里惹上病痛,给你归咎。” ...... 送走皇后,回到房间,枕进仍在酣睡的小狼的肚子上,璇玑微微蹙眉。皇后最终还是让侍婢搀扶着回鸾秀殿了,并没有在凤鹫宫宣医女。虽捋理了一番,却始终猜不透皇后的来意,若说她来是显摆龙嗣,看去又不像,而她的脸色极为憔悴,也并不似假装。 这天傍晚,宫里传来消息,皇后有血崩之症,胎息极为不稳,恐有滑胎小产之虞。玉致的事以后,皇宫顿时又笼上一层云雾。 这是龙非离离宫以后的第四天。 听说各宫妃嫔都前去探望,璇玑仍旧没有出门。 ****** 晚上,璇玑想着玉致的事,整晚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直至窗外天色透白,才倦怠入睡,后来迷迷蒙蒙间做了个梦,梦见皇后脸容扭曲痛苦,医女说只怕胎儿难保,她胆战心惊的从梦里扎醒,满头汗湿。 旁边呼哧的一声,璇玑一怔,只见小狼慢慢睁开眼睛,也醒了过来。她心里欣喜,一把抱住它,随即却被它翻身压下。 璇玑笑骂,“这么重,要把我压坏了。” 她说着搂紧它的脖子,“你老是在睡,快把我吓死了。” 半晌,也没听到它有任何声响,她微微奇怪,却见它双目炯炯凝着她,目光竟十分深沉。 她迟疑地唤了声“小狼”,它轻轻叫了一声,似是回应,突然挣开她的搂抱,把头伸到她的脖颈,去舔咬她的颈子。 说是咬,它的力道却很小,璇玑失笑,连连求饶,“好痒,好痒,别舔。” 她看不到的颈侧,却是它越发深邃的目光,又隐隐蕴了抹沉痛。 一人一狼嬉闹了好阵子,小狼又重趴回床~上,闭上眼睛。璇玑靠到它的肚腹上,给它挠着皮毛,它便轻轻晃动着尾巴。 梦里的恐惧和不安慢慢散去,璇玑正觉一阵睡意袭来,门外却又传来翠丫的轻唤,“娘娘,皇后娘娘过了来。” 皇后又过来做什么?她身体不适,不是该在寝宫好好将养吗?璇玑微微一惊,正要起来,目光触到床~头的黄缎,她心里一动,把手谕放进枕下,又唤了翠丫进来,让她出去跟蝶风说一声,好生招待,自己紧赶慢赶的漱洗穿衣。 出得来,厅中,蝶风正让小宫女给皇后等人上茶,华妃慧妃也来了。 最让璇玑惊诧的是站在皇后背后作侍女打扮的安瑾,当日皇后从那人手里把安瑾救下,她竟成了皇后的贴身侍女? 安瑾手上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模样甚是娇憨可爱。 璇玑越发疑虑,暗下提醒自己务必警惕。 “年妃来了。”皇后笑着站起,便要过来拉她的手。 璇玑连忙道:“皇后娘娘使不得。” 她刚要把皇后扶回座上,安瑾已快步走过来,伸手搀住皇后。只是,她这一动,教手中的小狗挣了出来,跳下地,四周窜去。 “还不快去把雪儿捉回来?”皇后低声斥道。 安瑾欠身,恭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璇玑一凛,安瑾为人向来心高气傲,虽说皇后有相救之恩,但她就真的甘愿在皇后手下当一名宫婢? 她看了蝶风一眼,蝶风会意,随安瑾一起去逮捉小狗。 皇后浅浅一笑,道:“妹妹莫怪,姐姐新饲了这只小畜~牲,小东西顽劣,又未经多少教导,还不懂规矩。” “不碍事。”璇玑回了一笑,看了华慧二妃一眼,又笑道:“两位姐姐怎么也来了?” 慧妃嘴角一扬,道:“我与华妃姐姐到皇后姐姐殿里探望,看到皇后姐姐饲养的小狗憨厚可爱,都极为欢喜,谈笑间,安瑾及年妹妹养的飞兽,皇后姐姐没去围场,还没看到过那飞兽的模样,甚是好奇,我们便陪她一起过来看看,医女说,适时走动一下,对胎儿也好——” 她正说着,突然一阵厉叫从内室传来。 章节目录 349祸起宫墙() > 声音是从璇玑的卧室传来的。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人飞快跑了出来,鬓发微乱,容颜恐慌,正是安瑾。 “怎么回事?”皇后皱眉问道。 安瑾惶声道:“雪儿跑进了年妃娘娘的卧室,奴婢想随蝶风进去,把雪儿带出来,哪知道年妃娘娘养的小兽守在房门口,奴婢才走近一步,它便把奴婢伤了。” 她说着,把手伸出来,只见手背上一条抓痕甚深,血肉模糊。 皇后紧蹙了眉,尚未说话,华妃已唇角一撇,道:“年妹妹,俗话说狗仗人势,你养的畜牲,又是怎么回事?” 小狼不会随意无辜伤人,为什么会伤了安瑾呢?璇玑心头微跳,正想分辨几句,皇后已温声道:“妹妹,雪儿顽皮,还在你房里,可以让姐姐过去把它带出来吗?” 璇玑想了想,道:“璇玑的小狼把皇后娘娘的婢女伤了,是璇玑管教不周,皇后娘娘身子不便,与华慧二位姐姐坐着吃茶便可,璇玑这就过去把雪儿带出来。” “妹妹这是哪里话,不必与姐姐客气,”皇后微叹了口气,“那雪儿性~顽,只怕别人难以捉捕,还是让姐姐走一趟吧。” 她说着,径自站起,带着数名内侍宫女便往璇玑的卧室走去,华妃慧妃正暗讽皇后无用,小兽伤了人,正好藉此责罚璇玑疏忽管教之罪,皇后竟放过了她。 只是皇后既然也没说什么,两人更不想多事,紧跟在皇后背后。 璇玑眉头一蹙,领着翠丫等人赶紧跟了上去。 到得卧室门口,只见小狼蹲坐在门槛上,它身形已大,在房间门口一坐,顿时隔绝了所有人看向房内的目光,它神色甚是暴戾,蝶风在旁,一脸焦色的劝着,它却毫不理会。 看到璇玑过来,它的目光才柔和了些许,众人看它模样凶狠,都甚为惧怕,皇后厉声道:“雪儿,出来!” 狗吠声从房里传出,那声音听去,微微颤抖,却是雪儿惧怕门口的小狼,不敢出来。 皇后眉心紧拧,她身旁一名宫婢笑道:“娘娘,让奴婢试试,往日喂食,这哨子一吹,雪儿便出来了。” 璇玑心中一凛,这名婢女离她极近,当日在沧水轩外遗忘了的事情顿时被勾了出来。 薄荷香。 不是当日那名宫女,但她们身上相似的胭脂香气,这淡淡的薄荷香,这股香味把她心里那抹战栗也猛地勾了上来。 她一惊,突想开口送客,尖锐的哨鸣声顿响,她下意识看了小狼一眼,小狼似明白她所想,猛地站起来,却突然斜斜歪下身子,璇玑大惊,眼角余光却看到安瑾微微杨起的嘴角。 璇玑顾不得这许多,与蝶风等人一起扶住小狼,一瞬之间,小狼的模样变得极为虚弱,似乎又回到昏睡前的状态。 皇后轻声道:“你的小兽怎么了,没什么事吧?” 璇玑苦笑,一抹白影疾快奔跑了出来。 “雪儿。”皇后笑道,正要抱起小狗,华妃却惊叫道:“它嘴里咬着的是什么?” 皇后一惊,安瑾弯腰按住雪儿,从它嘴里拿下一枚破布薄絮一般的东西。 慧妃眼尖,已瞧出那是什么,脸色一白,随即掩嘴冷笑道:“怎会有这种东西?” 那是一枚布偶小人,小人身上缠着数圈白绫。 小人眉眼如黛,眼梢却斜斜吊起,嘴染鲜红,肚腹处鼓拢起,让人心生栗意,而最教人不寒而栗的是绫上淋漓斑驳的红字,还有那插满小人全身的银色利针。 “娘娘,这上面的是......您的名字。”安瑾颤声道。 一时,声音顿寂,但她这一报禀,所有人的目光却并非看向皇后,而是璇玑。 东西,是雪儿在她房里叼出来的,在这之前,小狼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去。到了这时,璇玑虽浑身冰冷,反倒没多大恐惧,用来诅咒的小人,银针,栽赃,观众,原来从头到尾,是这样一场司空见惯的戏。 她站起身来,捏了捏眉心,不同的是,从前看电视觉得很好笑,现在轮到自己就不好玩了。 “年璇玑,没想到你的心肠如此恶毒!你自己无法怀上龙子便罢,竟诅咒毒害皇后娘娘,枉费了皇上对你的一番宠爱!”华妃眉眼一挑,冷冷道。 安瑾低声道:“皇后娘娘,原来你的病便是这个小人害的。” 她眯眸看向璇玑,“年妃娘娘,你真歹毒!” 璇玑决定替自己省口气,安静地弯腰去看小狼。 蝶风,翠丫和凤鹫宫一众宫人早已震惊骇然,这时看璇玑不争不辩,安瑾小人得志,蝶风心中悲愤,怒道:“那不是咱们娘娘做的,安瑾你别血口喷人。” 安瑾这时哪里还把凤鹫宫的人放在眼里,轻声笑道:“谁血口喷人,谁砌词狡辩,证据摆在眼前!” “你这个贱~人!”蝶风怒极,翠丫看了看璇玑,死死拉住安瑾的手。 一直沉默着的皇后,这时淡淡看向璇玑,“妹妹,本宫向来以和为贵,若你要害的是本宫,本宫或许还能既往不究,但你现在要加害的是皇上的子嗣!这事,本宫一定要呈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 章节目录 350自救之法 > “你还有什么话说?” 璇玑微叹了口气,环了一眼四周,她被捉过来太后的寝宫,稍顷,后宫那一屋子人都到了,双膝已跪得麻木了。太皇太后那位老佛爷也在,训得最凶,骂到后来,身旁的嬷嬷还得给她抚背顺气;太后冷眼旁观;妃嫔在旁很负责任地煽风点火;受害者皇后脸色憔悴,坐在一旁;吉祥和安瑾冷笑睨着她,不浪费半点表情。 而如意,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那老太太在骂什么,总归不是吃斋念佛的人能骂的话,反正她骂她的,自己想自己的。 是谁布的局?布偶小人,狗血天雷,不过,这道具不重要,效果杯具就行,凑效也高明,能帮她的人都出宫去了。她不敢拿玉致的命赌,也不忍夏桑后悔一生。 所有的事情,环环扣扣,算无遗策。 龙非离必定留有紫卫在宫中,但若是这样,只怕这宫里前去给龙非离送信的人,也已遭遇不测! 是皇后,也不仅仅是皇后,把玉致也算计上,杀了百名禁军,量皇后不敢;再说,若无外家帮忙,要杀百名禁军,身处深宫的皇后也做不到。虽说郁相也有自己的私心,不待见自己,但他终究是三朝臣子,也站在龙非离一边,玉致的事,他绝不会这么做。 那么,还有谁站在皇后背后? 正想着,突听得太后冷冷道:“年氏,你认不认罪?还有什么话可说?” 又是这句“还有什么话可说”,能不能换句别的? 估计是她的表情太过游离,众人都急了,毕竟,她该为自己申辩,但申辩有用,还要这宫心计来做什么。 她想了想,朝皇后道:“皇后娘娘,你那狗训练得挺好的,给你拇指。若换了我的小狼来做,估计能做得更好。” 此话一出,皇后脸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她,“年妃,你——”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随即又抚住肚腹,安瑾在旁见了,脸色顿急,“皇后娘娘,您还好吧?” 太皇太后大怒,朝贴身嬷嬷道:“给哀家掌她嘴!” 清脆几声,附和着女人们幸灾乐祸的笑声,璇玑捂住嘴角,nnd,老婆子力道忒好,估计再活n十年也没有问题,疼得她几乎掉眼泪。想了想龙非离,忍住了,心想,等他回来了,一定要把他打一顿撤气,让他把她自己一个丢下,前提是如果她还没被这班人整死的话。 “你这贱婢还不认罪?”太皇太后冷笑,“莫非要哀家用刑?” 璇玑心里哀叫,这宫里的刑罚,以前翻书看着便觉得毛骨悚然,要用上了,她肯定连夹手指头也熬不过。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悲戚一点,不过刚才给那嬷嬷打得牙齿也几乎掉了,倒也不用怎样装。幸好那人给她留下了最后一样保命符,只是要怎样用,能不能用,还是个未知数。 压下心里的害怕,她迅速计较了一下,低声道:“太皇太后,请别动刑!只要您答允璇玑两个条件,给璇玑一个自辩之机,璇玑述说过以后,您仍不相信,那么璇玑立刻认罪!” “笑话,你这罪妃还有胆量来跟哀家讨价还价?”太皇太后挑眉冷笑。 太后一声冷嗤,又轻声道:“母后,您何必与这个小贱~人浪费唇舌?她若不认,直接用大刑便好。” 太皇太后颔首,正要说话,璇玑笑道:“皇上曾与璇玑提及,他与您虽不亲近——”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璇玑笑着自顾自道:“但他这位皇祖母当年统率后宫,气度、风魄自与别个不同,不欺不压,以理服人......今日看来,却原来只是皇上的孺慕之思。” 太皇太后眉心本已稍霁,听到她末尾一句,立刻盈满怒意,道:“你说什么!” 吉祥轻笑,心道璇玑这下是把太皇太后彻底激怒了,她瞥了旁边的如意一眼,却见如意嘴角微微沉下,不见半丝喜悦。 “可不是吗?”璇玑收住笑意,盯着太皇太后,一字一顿道:“如果太皇太后确是以理服人,那么何必惧怕璇玑区区两个条件?还是说,这布偶小人本来就是有人栽赃给璇玑,所以你们都怕给我一个自辨的机会?” “不可能!”安瑾看到皇后递来的眸光,立刻上前跪到太皇太后面前,朗声道:“太皇太后,请莫信这罪妃的狡辩之,那枚小人是雪儿从年妃房间里叼出的,奴婢亲眼所见,华妃,慧妃二位娘娘也可以做证!” “确是臣妾等亲眼所见。”华妃恭声禀道。 慧妃也立刻接口道:“禀太皇太后,年妃回宫前,皇后姐姐身体无虞,现在皇后娘娘出现血崩之像,正好是应了那小人的诅咒。” 太皇太后微微凝眉,璇玑一声轻笑,“哦,既然各位姐姐都之凿凿得如亲眼所见,那么还用怕给璇玑一个自辩的机会吗?也罢,皇上的话,原来——” “好!”太皇太后沉声道:“哀家姑且给你一个分辨机会,好让你心服口服,把你的两个条件说出来!” 吉祥一咬牙,怪不得如意刚才——她悄悄往如意看去,如意的神色依旧讳莫如深。 章节目录 351如见朕意 > 当吉祥和如意奉旨领着大批内侍和宫女去到凤鹫宫的时候,凤鹫宫的人乱得像盲眼的蝇,一个个坐立不安,在厅上胡乱走着。数十名禁军在看守。 吉祥负手站在门楣下看着,心里得意,那阵快乐就像满溢的水快要涌出来。 吉祥轻轻笑着,朝内侍挥了挥手,“带走!” 小吕子颤声道:“吉祥姑姑,咱们娘娘呢?您要把咱们带到哪里去?” 蝶风往日跟在如意手下办事,与她交情甚好,也知道她往日常帮着璇玑,而璇玑不喜是非,后来与如意生了嫌隙也没有跟她们说,她看了吉祥一眼,径自走到如意面前,急声道:“姑姑,娘娘她怎样了,还好吧?” 吉祥冷哼一声,笑道:“她好不好,待会你们见着不就知道了吗?” 蝶风一喜,“这是要带咱们去见娘娘?” 她转过头,看向翠丫,眉眼间一片激动,“翠丫,听到没有?记得娘娘说过的话吗?娘娘她果真有办法。” 翠丫猛地点头。 听着两人的对话,如意微微蹙眉,吉祥已然不耐,喝斥道:“你们还不快动手,把她们押走!” “是!” 数十名内侍立刻上前,扭扣住凤鹫宫各人的肩手,小双子,小吕子两人不忿,反抗挣扎,吉祥秀眉一挑,正要让几个内侍把他们教训一顿,蝶风低斥道:“你们两个刚才不是嚷着要去见娘娘的吗?别闹,他们现在便是带我们过去见咱们主子。” 两名小太监闻一喜,立刻罢了手。吉祥冷笑,璇玑的两个条件:一,要太皇太后把凤鹫宫所有宫人带到华音宫,她要与他们见上一面,确认他们无事;二,她自辩的时候,希望太皇太后能把郁相,年相,林司正,夏侯初还有朝中数名一品大员召到华音宫,做个见证。 “慢着。”一行人正要步出凤鹫宫,如意突然出声制止。 吉祥微微一怔,如意淡淡道:“吉祥,你何必骗她们?” 吉祥越发不解,正要出相询,如意却比她更快,“我们过来,并非要带你们去见年妃娘娘,而是去宗人府。” 蝶风等人大惊,几个胆小的宫女已吓得哭了出来。翠丫朝如意跪下,拼命叩头,迭声道:“姑姑,求求你,让奴婢等与咱们主子见上一面,见上一面就行,奴婢求你了。” 当日在碧霞宫,龙非离要杀璇玑,也是如意求的情,翠丫虽知璇玑为皇上与如意的事悲痛忧伤,但对如意当日相求之恩仍心存感激。 明明她们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把凤鹫宫一干人等押解到华音宫,为何如意——吉祥眉心紧皱,却蓦然看到如意眼末向她微微一挑,两人共事多年,互有默契,她随即噤了声。 “蝶风,对不住,我无法帮你,我们也是按旨意办事。”如意轻声道。 蝶风突然像疯了一般拼命挣扎,“不行,我要见娘娘,如意姑姑,蝶风求求你了!” 背后按压着她的几名内侍看她不合作,心头火起,一名内侍伸手便扇了蝶风一个耳刮子。凤鹫宫的一伙人感情深笃,小双子与小吕子红了眼,便要上来干架。 如意冷冷道:“还反了不成!谁让你动手打人的!” 那扇打蝶风的内侍一惊,立刻跪了下来,惊惶道:“姑姑恕罪。” 如意走到蝶风面前,微叹一声,低声道:“让凤鹫宫的奴才别多违逆,不然吃苦的是你们自己,懂吗?” 蝶风点点头,又一把抓住如意的手,眸中光芒陡亮,小声道:“姑姑,蝶风求你一事,请你一定要帮帮蝶风,帮帮咱们主子。” “我不——”如意摇摇头,她话口未毕,蝶风已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用力塞进她手中。 ...... 待所有人走出,吉祥看到如意还站在原地,秀眉微蹙,吉祥挑眉一笑,“你为什么要骗她们?” 如意不语,猛地把手中明黄的卷轴拉开。 吉祥一惊,低头看去,只见那上面字迹苍劲,铁划翻飞,写着:朕出宫期间,勿论凤鹫宫年妃犯下任何错罪,一律不可责罪惩治,待朕回宫再行策决。如有违者,斩立决!任何人见此谕如见朕意,钦此! 手谕下,是皇帝的玉玺印鉴。 吉祥银牙紧咬,惨淡大笑,“他竟连这个也算好,给年璇玑留了这东西,他果真爱惨了她!如意,你知道当听到年妃被逮的消息那一刻,我有多开心吗?皇后终于还是出了手,却功败垂成,千算万算,终究敌不过他的一道旨意!” 如意依旧沉默着,凝了手谕片刻,才淡淡道:“原来如此!年妃很聪明。” 吉祥冷笑,“怎么?” “你想想刚才那两个婢子的话。年妃在被捉去华音宫之前,时间紧迫,来不及拿上这道手谕,但交待贴身丫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必定与她们约好,她会想办法让她们到华音宫去,让蝶风到时把这救命的手谕也带上,而同时她又向太皇太后提出第二个条件,把朝中的一品大员都召到华音宫去,到时她拿出这道手谕,你猜怎么着?” 吉祥这才恍然大悟,“她怕太皇太后即使见了手谕,仍会动用私刑,但朝官一到,这见证一做,那末谁也不能动她,这小贱~人便能等到皇上回来!” 章节目录 352蝶风垂危 > “嗯。”如意点头,“这是很好的方法,可惜的是,可惜了。” “可惜,给你看出了端倪,而她的丫头又心肝情愿把这道旨意交给了你,刚才她不是让你把手谕交给她的主子吗?”吉祥冷冷一笑,“即使咱们拿到这道手谕又怎样?还不是得拿出!”她一顿,惊道:“如意,难道你想私藏起手谕?若他日教他知道,你我——” 如意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吉祥心头一秫,“如意,你到底想怎么做?” “谁说我要把圣旨藏起来!”如意倏然收住笑意,一字一顿道。 ****** 华音宫。 “蝶风,住嘴!别说话!”璇玑心里大恸,难道她要再一次看到她的丫鬟死在她眼前? 她,连着凤鹫宫所有奴才都受了刑。其中,蝶风与她的刑罚最重,其他各人被杖刑三十,她被杖刑五十,而蝶蝶风因辱~骂如意,已被杖打了七八十下,满嘴满脸都是血,她却怒视着如意,气息微弱犹自骂着。 “温如意,你骗了我,你害了我们娘娘,我蝶风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娘娘,我对不住你......” 璇玑被两名内侍紧紧按压着,她心疼地看着蝶风,又看了看两侧,被点召的官员都来了,可是没有用,她已拿不出圣旨。 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如意已把手谕交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大怒,冷笑道:“好一个年妃,算计算到哀家头上来了,今日便是皇帝在此,也保不了你! 手谕,被太皇太后收了起来,无法在众人面前拿出手谕,谁也救不了他们。 年相跪在地上求情,终于,这位璇玑的生父为璇玑做了一回事,哪怕他的出发点只是为了这次的祸事不牵连到年家。谋害皇后龙子,是祸及家族的事情。 璇玑看了看如意,心里一片冰凉,乘着背后的内侍稍一分神,使劲挣开,踉跄着跑到蝶风身边,护住她,朝太皇太后道:“不要再打了!要打就打我!” 翠丫惊惧地爬起来,走到璇玑身边,颤声道:“那个小人是奴婢放的,与我们娘娘无关,是奴婢做的。” 满堂声息顿凝,太皇太后一挥手,行刑的内侍退下,璇玑把奄奄一息的蝶风抱进怀里,又惊又痛,斥道:“翠丫,你胡说什么!” 皇后看了一眼安瑾,安瑾忙把她搀扶起来,皇后虚弱一笑,道:“你既说是你做的,那本宫问你,你可知道本宫叫什么名字?” 翠丫哆嗫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安瑾暗喜,一名普通婢女又怎会知道皇后的名字?除非那小人确是凤鹫宫的人做的,可,确实不是。布偶是她按皇后的计划让雪儿暗中叼进去,又叼出来的! 太后冷笑道:“好一个冒认顶替!诅害皇后的罪名是你一个低~贱的奴才承担得起的吗?哀家量你也没这样的胆量!” 太后的话最明白不过,一个小丫头即便天做胆也断不敢谋害皇后,璇玑苦笑,矛头再次指回自己,这正好,她怎能要翠丫代她受罪! 这一回,只怕难逃一死,终究,还是无法等到他回来。 太皇太后怒不可遏,一拍案几道:“阿碧,你何必多说!这上梁不正,凤鹫宫一干奴才着实可恶!年妃意~欲加害皇后一事已是铁般事实,立刻执行宫刑。” 宫刑?死罪难逃!吉祥嘴角的笑意一圈一圈的大起来,只觉痛快淋漓,她看了看旁边的如意,后者却眼眸微垂,一动不动。 夏侯初出列跪下,急声道:“请太皇太后三思,此事事关重大,微臣认为还是等皇上回宫再行定夺为上。” “状元郎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眸光一闪,淡淡道:“哀家便罢了,难不成连太皇太后也没有处置区区一个罪妃的权利?” 太皇太后闻果然怒极,冷笑道:“皇帝?皇帝见到哀家,也需恭敬施礼,尊哀家一声皇祖母,哀家今日就把年妃治罪又如何? 郁相与几名朝官出列,均朗声道:“请太皇太后为皇后主持公道。” 凤鹫宫众人惊恐地看向璇玑,蝶风声若游丝,哽咽道:“娘娘,娘娘......” “别怕!”璇玑抱紧她,淡淡看向如意,如意猛地抬起头来,冷冷迎上她的目光。 这时,却又有朝官蓦然出列,他皱眉看了璇玑一眼,随即跪到太皇太后面前,缓道:“太皇太后,可否听老臣一?” ****** 牢房黑暗,气味腥秽。 璇玑抱着蝶风,紧环在旁的翠丫和一班宫女内侍都哭了起来。 蝶风,眼看是不行了。这名如意亲手赐给她的大宫女,今日,间接死在如意手里。璇玑咬紧牙,泪水却簌然滑下,落了蝶风一面。 “娘娘,别这样。”蝶风笑了笑,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会......平安出去,皇上很快......就会......就会来救你。” 璇玑被她一握,手心一疼,突然想起刚才夏侯初跪在她旁边时,暗暗塞到她手上的纸卷儿。她抚了抚蝶风的发,把蝶风放进翠丫环里,忍痛站了起来,就着过道上微弱的灯光,打开手上的东西。 章节目录 353狼的亲吻 > 刚才硌手微疼的是一枚药丸。 璇玑没有想到纸里会藏着一枚药丸,正如她没有想到,刚才林司正在堂上会救下她一命,让太皇太后暂时打缢死她的念头。 林司正说,太皇太后在后宫执法无可厚非,但年妃所犯下的罪,害及龙子也祸及年家,需以国法执刑,并昭告天下以儆效尤,且暂将她收监,待他量定年妃及年家罪刑,将立刻执行,最迟不过明午。 若论对璇玑憎恨,想璇玑死之心,布偶小人一案前,太皇太后倒并不特别浓重,她仅是不喜璇玑,觉得她媚~惑了皇帝,独宠专房。 更想璇玑死的是太后。早前龙非离病重,太后欲~挟新主令天下,哪知,龙非离后来却迅速好了起来,太后并不希望皇后腹中婴孩出生,女婴便罢,若是男婴,龙非离年岁正少,又有了子嗣,更添利势。 太后城府极深,又惯见后宫伎俩,焉不知这枚布偶小人来得蹊跷,但看皇后气色颓败,不管是璇玑还是皇后自己下的手,若此次把龙子也不小心“计”没了,正遂了心意;另外,又能趁此除了璇玑。只是此时此刻,她倒已非想借璇玑之死来成全年相谋逆的借口,没有了年颂庭手上的兵马,年相已失掉了一半的势力,未必就敢谋逆。 最让她忧虑不安的反是龙立煜对年璇玑纠缠不清的感情,数月下来,她已隐隐觉察出龙立煜对年璇玑的心思。年璇玑是龙非离的女人,她怎允许龙立煜插一脚,趁此,把璇玑杀死,倒少了日后许多后患。 林司正与太皇太后交情甚好,又是帝师,即使由林司正若论刑罚,璇玑也断逃不过一死,太皇太后虽不喜璇玑,但也卖了这个人情给他。 宫里的人素知林司正与郁相交好,断不会想到林司正是要救璇玑,倒以为林司正是藉此机定下对年家的刑罚,才向太皇太后提出如此请求。又怎知道进宫前,夏侯初亲去了一趟林府,跪求的林司正。他也没说什么,只把当日皇帝曾得重病,后又如何痊愈的事告诉了林司正,末了,说了一句:年妃是皇上的命。 林司正为人古板,虽厌恶年相,又认为璇玑有其父必有其女,但他在龙非离幼年时曾教习他西凉法例,龙非离至于他,是君更是徒,考虑再三,终于出面延下了璇玑的即时杀祸。 当然,这个中内情,璇玑并不知道,她仔细看着纸上笔墨,只见纸上写着:娘娘勿忧,在皇上回宫前,初必设法保住娘娘,另,初恐娘娘受刑,特备上参丸,此药乃初传家秘珍,若非致命之伤,皆可护住心脉。 璇玑大喜,折回蝶风身边,蝶风已昏死过去。 她轻轻捏开蝶风的嘴,翠丫讶道:“娘娘,这是什么?” 璇玑笑道:“这是夏大人给的参丸,有极好的疗伤功效,快给蝶风服下。” 众人顿时雀跃起来,翠丫看了璇玑一眼,欲~又止。 蝶风服药以后,呼息立刻平缓下来,不再急促喘息,性~命想是能保下了。 璇玑扶她躺好,让几个丫头照拂着,自己轻轻走了开来,蜷坐到一旁,翠丫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她,低声啜泣道:“娘娘,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你的伤虽不比蝶风姐姐重,却也不轻啊,何况你之前受过伤,这身子板本来就不好,这救命的药丸给了她,你怎么办呢?” 璇玑笑了笑,靠进她怀里,五十杖与三十杖的区别是,翠丫与其他人还能走动谈话,她现在已手足冰冷,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昏沉欲~睡。 这时,众人也看到璇玑不妥,吃了一惊,靠围过来。翠丫与几个小宫女帮璇玑褪下外裳,替她包裹了腰间的伤口,小双子小吕子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璇玑盖上。秋凉缱绻,但这牢里不比外面,端的是极为阴寒。 不久,璇玑也与蝶风一样,昏睡了过去。众人抹着泪,守在一旁。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相视一顾,这是宫里的牢房,不比别的地方,应当没有其他囚犯才对。 待看到被推进他们这个大牢房的是什么,众人却又惊又喜。 是璇玑的小狼! 小狼手足被铐上了粗重的锁镣,它也不声不响,及至看到璇玑,立刻跑到她身边,用嘴去拱她的脸。 ******* 小狼霸道,竟不给任何人碰璇玑,自己在她身旁趴下,用爪子把她拨拉进怀里给她取暖,众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夜渐深,所有人慢慢睡去,诺大的牢房再无一丝声息。 惦念着璇玑的伤,翠丫一直不能安寐,睡至中夜,只觉得头脑昏重,似被什么魇住,竟无法睁开眼睛。她怕璇玑有事,咬紧牙,全身一用力,双眸猛地打开。一瞬间,目光倏地撞上对面的情景,她随即死死定住身体,心肝乱跳,怎么也无法置信。 璇玑身边的小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白衣男子。蓝眸,几乎斑白了的一头青丝,在流光中轻轻摇曳着。 那男子......在轻轻吻着她主子的眉额。 而最教人惊惧的是,他本来是一副俊美的容颜,眉似远山,眸若深潭,但他的整张脸却慢慢蜕变成另一个模样。 这另一个模样,她见过,这个人曾救助过她。终于,她颤声道:“白公子?不!你到底谁?” 章节目录 354战枫流景? > 在帝都长街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叫风战柏,后来,在宫里再见,主子说,他叫白战枫。 他明明刚才是别的容貌,怎么又变成了白公子的模样?哪个才是他真实的容貌?他到底是谁? 她震惊得就这样怔怔定定看着他,呼吸急促粗重。 蓝眸男子把璇玑轻放到自己膝上,淡淡瞥了过来,“教你发现了。嗯,我的灵力太弱,你的意志太强,比他们都强。” 翠丫下意识看看四周,所有人都沉浸在睡境中,她心中惊战,隐约明白是这男子所为,她该过去护着她的主子,但她又直觉这男子不会伤害璇玑。 明明,他刚才那样对她的主子是不应该的,他怎么能吻她的主子,娘娘是皇上的。 一刹,她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终于,她还是重复了刚才的疑问,“你是谁?” “雪流景。” 他虽然是白战枫的容貌,但与白战枫身上那种玉般温润并不相像,反倒有几分冷峻的味道,此时,当他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眉宇间那抹温恬,翠丫觉得,两个人的影像似乎终于能重叠在一起。 “很久没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了。”流景淡淡说着,突然唇角勾起抹笑,低头看着璇玑。 那种眸光,翠丫心头一跳,就像皇上平素看主子,眼波无垠,深邃沉着,但轻瞥淡睐间,又总似蕴着点什么。 “一千年,还是多久?也许更久一点,我忘了时间了。”流景笑了笑,抚着璇玑的发,目光越发柔和,“名字是她起的,不过,她更喜欢叫我阿雪,不对,其实我也不是阿雪。” “阿雪?”翠丫怔怔问,突然又吃了一惊,他刚刚说一千年......他活了千年? 她惊骇,失声道:“你是妖怪,别碰我主子!” 颤抖着,便要起来,身子却纹丝不动,她叫道:“你这妖怪,放开我!” “妖怪?”流景微微侧过头,似陷入亘久的沉思,好半晌,笑意又从嘴角浅浅流泻出来,“你说得对,我是妖怪,我的族人都说我是妖怪,因为我的模样与它们不同。” “所以它们要把我烧死。” 翠丫本在奋力挣扎,闻微微一怔。 “后来我遇到了她,她说,阿雪的模样与别个不同,是独一无二的。”流景说着,又把璇玑抱起来,用脸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翠丫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受了蛊惑似的,竟呆呆看着眼前的男子,流景突然笑道:“我与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他抱着璇玑,淡淡看向窗外的弦月,不再说话。 翠丫想起以前她问说书先生,为什么他不留在自己的故乡,而要四处去给人讲故事,说书先生告诉她,说故事的人都寂寞。 眼前男子的语气,与说书先生的......有些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不那么惊惧了,那种他不会伤害璇玑的感觉又强烈了许多。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说自己叫流景,容貌却是白公子的模样?他活了千年,名字却是主子起的,又怎么可能?她本也不相信,可所有人都被魇住了,她也不能动。 “你为什么要变成白公子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又问。 流景淡淡道:“这是我本来的模样,之前那个不过是随意幻化的容颜。” 翠丫大惊,又迷茫,“那你是白公子?” “他么?”流景只是轻轻浅浅的笑,末了,把璇玑再次放回膝上。 “我还能陪你多久?”翠丫看他唇瓣微动,凝神去听,似乎是他的声音,似乎又不过是她的臆测。 她正疑惑,却看到他举起右手,向她缓缓挥来,“翠丫,这段记忆,你不应该有,就像我当日把你引去碧霞宫一样。” 当日把她引去碧霞宫,那是小狼——翠丫大骇,身子颤抖得厉害,“你是小狼?” 流景不语,他身上的力量极弱,不然,当日在凤鹫宫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就能把皇后等人挡下,当时却昏了过去。他在凤鹫宫昏睡着,直到被人押解过来牢房,倒正遂了心意。 看她容颜萎顿,知道她受伤不轻,他心疼之极,想抱一抱她,勉力变回人形,又勉强把牢里的人魇住,力量早已不支,没想到翠丫对璇玑的执念极强,竟醒了过来。 也许是寂寞太久,他竟与翠丫说了些话。他自嘲一笑,正想把翠丫此刻的记忆抹去,一股非常不好的感觉猛地撞上心房。 他拧紧眉心,冷冷一笑,“龙昊,是不是要她出事了你才肯回来!” ****** 是夜,鸾秀殿灯火通明,里外一片慌乱狼藉,婢女婆子端着一盆盆热水来回奔走,神色仓惶。 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来到了鸾秀殿,此刻,正焦灼万分地站在殿外。 “娘亲。”皇后哭叫着,浑身已然湿透,数缕头发粘在脸额上,紧紧握着郁母的手。 郁母揩着眼梢的泪,低声安慰,“秀儿,忍着点。” 崔医女的声音焦急传来,“皇后娘娘,您绷得太紧了,这产道不易打开,您别怕,身子放松点,好让奴婢为你施针把死婴取出来。” 章节目录 355来不及了 > 这个孩子到最后还是死了,皇后咬牙,眼泪簌簌滑落。 她身子不爽,暗中已让娘家的人带大夫进来看过,血崩胎滑,知道孩子本来就保不住,也罢,趁势设了这个局,让璇玑陪葬了也好! 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之前宫里有新婢宫进宫,分进了她的寝宫。那婢子的母亲是十二国中一个偏远小国的人,婢子幼时曾随其母在小国居住过一段时间,子息花正是从那国家传入,婢子认出了那花,她蓦然心惊,才明白皇帝无子嗣的秘密。 她问了那婢子,悄悄动了子息花的根茎,让它再也散发不出那迷人却有害的香气。 后来,她怀上了龙嗣。 她知道自己有孕,那个人正好携年妃外出秋山,唯恐太后加害,她听从祖父郁相的吩咐,隐下了怀孕的消息,直至他回宫。 迎接他回宫那天,却偏偏碰上年妃的事。年妃中蛊,口吐血沫,她教年妃推跌在地,他竟看也不看她,抱起年妃便回了储秀殿。 那天,她动了胎气。倒并非因为年妃那一推,那一下,小贱~人并没用多大力气,她是心闷抑郁而惊了胎息。 从那时起,她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在御花园目睹安瑾等人与年妃起冲突,他从远处走来的那天,她在暗中看着,匆忙避走,行走间只觉腹痛如绞,她有预感这胎儿是保不住了。 于是,她救下安瑾。 因为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派遣婢女从年瑶光手上拿回来的东西,脑中一个计划迅速成形。那是年瑶光临死前派人唤她去取的,一个染满血污的布偶小人,上面写了年妃的名字,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本犹豫着使用那小人的时机,后来,他提出了帝陵之行,她明白,时间,到了。孩子横竖是无法保住,却可把年妃拉下来! 她爱他,可她始终无法看穿这个外表隽秀,内里深沉的男子的心思。他对年妃的爱宠,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还是利用,她,难辨真假。也许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爱上平庸的年妃的什么,所以她想,他其实并不爱年妃。但他看年妃的神色,若仔细看去,却又让她觉得,他对那个女人是真心。 她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刺割着她心底的悬疑和妒恨。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动手。 年妃死了,他回宫以后会大怒吧,但她不怕他诟罪。毕竟,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死了,他必定心痛,也会心痛她,不会对她问责。 再者,上有太皇太后,下有安瑾。雪儿是从安瑾手上走掉的,才有了以后的事情不是吗......本来安瑾就该死。 她以后还会有他的孩子的!他一定是因为局势紧张才不想任何女人有孕。但他还是喜欢孩子的,不然,他怎么会在出发去帝陵的前一晚还过来看她?她褪下所有衣服要服侍他,他却说,小心孩子。他是因为她的孩子而忍了欲~望没有碰她。 算行程,他快回来了,今晚已是他离宫后的第五个晚上,所以,她服了些药让症状加剧,很快,便腹痛出血,震惊了整个皇宫。太皇太后命崔医女来替她检查,崔医女发现孩子已经死了,最终不得不替她做引产。 不能再等林司正量刑,她必须要在他回来前让太皇太后把那个女人杀掉! ****** “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的胎儿保不住了,崔姑姑把正设法把死胎取出来。”医僮仓惶出报。 太皇太后身子微微一晃,太后忙扶住了她。 “是男是女?”太后长叹一声,问道。 “是......龙子。” “龙子?”太皇太后闻大怒,“年璇玑那妖孽,若非她施了妖邪之术,这龙子怎会保不住!来人,传哀家懿旨,立刻赐那年氏自缢之刑。” 太后身旁的玉扣子恭声道:“奴才愿前往监旨。” ****** 柳湖畔,麒园。 这一带甚是偏僻,若非如此,走过的宫人必被吓个半死。只见湖畔空地上,十数只狼凶狠咆哮,团团围着中间的雪狼。 它浑身是伤,却仍气势如虹,冷冷盯着狼群。 突然,它眸光一闪,猛地往斜角一个方向疾跑而去,处在那方位的狼只之前被它攻击,受伤颇重,这时看它攻来,大吃一惊,眼看便要被它击倒,突然寒光闪烁,一柄利剑递了过来。 流景一凛,振翅的动作被阻,跃回地面。 一声轻笑在夜色中薄薄响起,“雪流景,千年光景,别来无恙吧?” “你现在的情况却似乎并不怎么好。”来人手握长剑,在狼群背后一点一点透出身形,“你甚至无法变回人形。” 流景锐利的眸光划落在那人身上。夜色中,映着远处的灯光,只见那人俊眉朗目,嘴角一泓笑意邪肆,正是在数日前已经返郡的七王爷龙修文。 “怎么?想突围出去找龙昊?”龙修文伸手往唇边一竖,一字一顿道:“她现在便要被处死,来不及了!再说,按行程算,龙昊最快也得明晚才回来。” “那天,我藏在沧水轩里,其实只是想看看她,因为我知道年瑶光一定会在临死前见她一面,后来倒让我发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我假借年瑶光之口把那件小礼物送给皇后,等的便是今天。” 章节目录 356斩杀人() > 龙修文眉眼一挑,道:“几年前进宫,我便留意到了子息花,后来买通皇后身边的婢女,说出子息的秘密。” “若皇后有孕,便可以给太后提一个醒:除非龙非离死了,她可以挟新主以令天下,否则,龙非离有了子嗣,对她来说是多么不利的一件事情。这个女人太谨慎了,迟迟不肯举动,我得提醒她,不能老是等,也是时候动手了。” “布偶小人原只用来诅咒皇后,倒没想到,皇后竟怀上龙种,又保不住胎儿,正应了小人诅咒之说。” 龙修文说着,语气渐淡,突然轻声笑了起来,眸光一斜,锁到某处宫墙的方向。 “你想紫苏死?”流景眸光遽盛,微哑的声音,已是怒极。 龙修文不语,良久,才幽幽道:“我派人把前往我九弟那里通信的人都杀了,来不及的。” 他突然剑锋一扬,挡住流景的动作,“想走吗?不,雪流景,你能做的只有陪本王在这里等着辰时过去!” ****** 凤鹫宫,辰时。 亮光划破夜色,却破不走院里一片哭喊之声。 作为侧妃的宫殿,凤鹫宫的院子足够大,但这时也显得险隘。宫中所有嫔妃公主都到齐了,还有那内侍,宫女,宫人无数。 太皇太后甚至把昨天到华音宫做见证的朝中大员也召了过来,作一个见证。她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年妃非但狐~媚惑君,更加害皇后,害死龙子。她虽不喜龙非离,但龙非离继位多年,一直无所出,她惦念龙脉荣衰,极为紧张皇后腹中婴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后竟也来了。她坐在太皇太后身旁,一身深衣,脸色苍白,眼底浮青,容色萎顿之极。 凤鹫宫所有宫人搀扶着还昏迷着的蝶风和翠丫在一边,低声哭着。 天色微晓的时候,玉扣子来牢里宣旨,要把璇玑带走。他们被惊醒,发现翠丫也昏倒在地,蝶风还在昏睡着,两个内侍拼命拦阻,一众丫头又咬又撕,仍是教人把璇玑强行带走了。 璇玑被赐辰时在凤鹫宫往日的厢房里行绞缢之刑。此时,她已被玉扣子与数名内侍带了进去。 主屋里,静悄悄的,竟无一丝声音传来。嫔妃,宫女又惊又怕,散在四周,低声交头接耳。一个锦袍青年被数个禁军死死按压在地上,却是夏侯初,他刚才拼命阻止,太皇太后大怒,勒令禁军把他拘下。 林司正满脸铁青,锁眉站在一边。年相脸色虚白,郁相冷冷笑着,眼角眉梢仍是冷怒。 卯辰交替,每个人现在都屏息静气地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院子很静,除去被禁军环押在旁的凤鹫宫宫人悲凉的声音在这幽深的院落伶仃着。 突然,吉祥走出,弯腰一福,恭声道:“禀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辰时即到。” 太皇太后颔首,转对旁边的如意道:“进去告诉玉扣子,立刻行刑。” 如意握紧微微颤抖的手,低声应允,“谨遵太皇太后懿旨。” 皇后看了安瑾一眼,安瑾会意,从皇后背后走出,跪下叩首道:“太皇太后,请恕奴婢冒昧之罪,只是,奴婢有一个想法,斗胆请您——” 太皇太后微微不耐,道:“快说,莫误了这行刑时辰。” “是!”安瑾一喜,连忙道:“奴婢窃以为年妃罪大恶极,何不把这缢刑改为杖毙之刑,便在这院里执行,一来既好泄了太皇太后,太后,皇后娘娘之恨,二来也好让这宫中之人引以为戒,永不敢再效法。” “这,”太皇太后仍在沉吟,太后在旁轻声道:“母后,这婢子的提议倒甚是在理,碧仪以为这一来确可奏那以儆效尤之效,未尝不可。”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末了,颔首道:“哀家原想给那年氏留一分体面,你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安瑾!” 这人都要死了,竟还要受这样的侮~辱,小双子与小吕子又痛又怒,死死盯着安瑾,若非禁军用剑紧紧架押着,早已扑将过来与安瑾拼命。 安瑾斜眸冷冷一笑,站回皇后背后。 “如意,吉祥,还不按太皇太后的旨意去办?”太后看了如意一眼,淡淡吩咐道。 ****** “玉公公,如意姑姑在房外传旨说,让您把年妃带出去,改在院里行杖刑。”一个内侍急匆匆跨进房间,迭声道。 玉扣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咱家知道了,你且先下去,便与太皇太后说,咱家立刻带年妃出去。” “是。” 看着那内侍奔出,玉扣子旁边的一名内侍神色紧张,低声道:“公公,那这年妃,咱们还——” 玉扣子猛然打断了他,“什么都别说,现在就把她带出去。” 他说着,眯眼又看了床~沿上垂眸不语的璇玑一眼,眸光犀利。梁上白绫已系,环好结绞,年妃的领子刚才也已教他们解开,露出颈上肌肤。 ****** 当第一下棍子杖落在璇玑身上,卯时转,辰时至。 棍杖的影子不断交叠,落到地上女子身上,如意咬紧唇瓣,眸光里,尽是院落四周各个人的眉眼,有的害怕,有的惊战却兴奋,有的眼角眉梢皆是快意...... 神情各色,数不胜数。 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更多的是一种死寂和惊栗。 明明在事前,她可以狠下心,但这时,却不断在想,如果他知道了,她该怎么办?他会怎么做?如果......年璇玑死了。 章节目录 357斩杀人() > 打了多少杖?杖毙为止,一个女子能承受多少杖? 如意闭紧眼睛,不再去看那鲜红委地......她并没有讨饶,刚才还能听到她强忍着却仍微微泻漏出的痛苦低吟,现在,声息沉寂了下去。她快死了吗? 她心房猛地一缩,却又突然听到一阵骚~动,眸光打开瞬间,只见凤鹫宫宫人一边,璇玑的贴身丫头翠丫哭喊道:“怎会这样?” 这丫头一直昏迷着,这时刚醒转。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如意幽幽地想,目光终于落到地面的璇玑身上。血,从女子的紫裙透出,她浑身是血水,就像浸在一泡红漆里。 混着战栗和害怕,被恐惧压抑着的快意,突然汹涌而出。年璇玑如果死了,他便是她的。本来,从前就是这样的啊。 她什么也没做!手谕,她没有私藏起来,相反,她把它交给了太皇太后,是太皇太后蔑视圣旨。如果璇玑死了,凤鹫宫里,知道璇玑原来心思——要把手谕在朝官面前拿出来作见证的,也便只有蝶风和翠丫这两个贴身丫头。 要杀两个丫头,并......不难! 嘴角慢慢绽开笑意,酸涩的水雾在眼中轻轻转着。 她回不去了。 璇玑,对不住。 手指刚揩抹到眼角,却见翠丫突然挣开了凤鹫宫两名内侍的死命抓握,跑到璇玑身边,璇玑明明已无法动弹,这时却奋力挣起身子,厉声道:“回去!” 执刑的几名内侍大吃一惊,这百余杖下去,莫说之前已受过刑的年妃是活不成了,便是他们也打累了,她竟还能支撑起来? 太皇太后与太后也是一惊,太皇太后咬牙道:“来呀,把那婢子捉住,年妃,给哀家再打,直到杖毙为止!” 翠丫凝着璇玑,轻声而笑,却已满眼泪水,“丫头,不傻么?” “主子,不要!”小双子惊骇得大叫出声,旁边的小吕子大惊,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住嘴!你疯了!” 这一下混乱,顿时震惊了所有人,如意心头一秫,突然一丝什么在脑里迅速闪过。 在禁军扭上翠丫的手脚前,翠丫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块东西应声跌到地上。 “怎么会有两个年妃?” 如意耳边一嗡,只听得四周声息大乱,无数惊骇的声音逼迫而来,她前方的太皇太后,太后与皇后已倏地站了起来。 禁军蓦然罢了手,竟不敢去抓翠丫,因为,场中的翠丫......变成了年妃。 那地上正在受刑的又是谁? 站在太后背后的玉扣子脸色顿变,太后抿紧唇,微挽裙踞,快步走到另一个璇玑面前,伸手往她脸上一拈,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张人皮面具已被摔到地上。 互换了身份,棍棒下浑身是血的女子竟是年妃的贴身丫头翠丫。 太皇太后身子一晃,皇后忙搀住了,前者抚住心口,浑身颤抖,指着璇玑,连声冷笑:“好一个年璇玑!好一出李代桃僵!反了,你还真是反了!来人,把她给哀家擒下,十名禁军同时执刑,乱棍将她打死!” 璇玑轻嗤一笑,看了一眼把她团围住的禁军,冷冷道:“别碰我,我会走!” 众人为她身上冷凛的气息所慑,竟一时不敢走近。 璇玑俯下身子,把地上的翠丫抱起,翠丫已浑身瘫软,便像没有了骨头,拂开她脸上汗湿稠粘的发,璇玑低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御花园里的伤,伤及眼眸,小丫头眼皮上的伤痕犹在,璇玑咬紧唇,终是无法止住满手颤抖。 翠丫笑了笑,抚上璇玑的脸,“娘娘,你说翠丫笨,其实你更笨,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来,还有几下,就好了,我一死,你就能和蝶风姐姐他们......他们一起等皇上回来。”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不出来?”璇玑笑道,泪水猛地跌打到翠丫的眼皮上。 翠丫浑身一震,失神地看着璇玑,突然瞳眸一缩,嘴角溢出数缕鲜血,慢慢合上眼睛。 “姑姑,别出去,姑姑!”院角,一直被数名医僮死死抓着肩手的女子突然用身狠狠一撞,把前面一个身形矮小的童子撞开,飞快奔到璇玑面前。 “崔姑姑。”璇玑心中大恸,紧紧看着身前亦一脸泪水的崔医女。 在这个冷漠的皇宫里,她们从来没有深交过,还来不及......崔医女想,但此刻所为,她不后悔。 她明白眼前女子的意思,一把将翠丫抱过,“娘娘,我一定会尽力救她!一定会!” “谢谢。”璇玑轻轻一笑,握紧她的手。 场上的人如被魇住,竟一动不动地看着,便连太皇太后也怔在原地,直到太后厉斥一声:“还不快把年妃擒下!” 璇玑随即被禁军重重按下,另十名禁军迅速执了刑杖,分位站定。 “放开她!”蝶风此时正好醒转,眸光触到无数板杖朝璇玑身上掷下,心中大骇,冲了过来。 “蝶风,不要!” 她的声音还哽在喉咙,蝶风背后的禁军已横剑向蝶风刺去,一剑透过她的肩胛。蝶风摔倒在地,小吕子嘶喊着去扶她,狂跑向自己的小双子和两个小宫女被剑洞穿心胸。所有一切,就像电影场景中无声的镜头快速切过,璇玑想挣扎起来,却挣不过落在身上的重杖......身上棍棒的的声音,钝入心肺的疼痛,似乎一瞬都被什么吞没,她空洞地看着地上淌开的血迹,苍凉一笑,“龙非离。” 恍惚中,似乎真的有一对龙纹锦靴朝她快步走近,她突然想起初见他的情景,虽然,她知道,这一次,不过是她的幻觉。 章节目录 358斩杀人() > 可是,为什么,她看到半空中剑芒闪过,接着便是背后禁军骇叫倒地的声音。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声音是——她心中一颤,明黄的身影却已骤至身前,她不敢置信,刚想伸出手去触摸眼前停驻下来的靴子,人,已被抱进一个人的怀里。 “以后,再也不能放你自己一个人了。”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 她搂着他的脖子,含糊的视线,看不清切他的脸,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温柔,凝眸看去,隐隐看到他的凤眸里尽是艳冷的火。 他的手避开她的伤,一个字一个字问:“朕给你的手谕呢?” 仍是语气温柔,但她知道,他的怒气已经绷到了极点。越温柔,越愤怒。 从他臂膀里抬头,璇玑怔怔看着一地血泊,血水里往日嬉笑怒骂的同伴,生死未卜。 龙非离心里猛地一沉,她的伤不轻,但他更怕她眼里的死寂,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这凤鹫宫死了人却是事实! 跪满一地的人,他还没来得及让他们起来,包括脸容憔悴、摇摇欲跌皇后;太后搀扶着太皇太后,后者一脸不满看着他。 不满?那他的不满,又该由谁来偿?嗯,一定得有人来还。他要再晚回一步,她便死了!十名禁军同时执刑,一次十棍,真的很好!她以前打了他,再怒再气,他也舍不得动她一下,他们怎么敢! “朕先带你进去!”手下是她濡湿的衫子,他的手微微一颤,强压着心头的怒恨,把她横抱起来。 她却制止了他,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低头看去,心,很疼:还是离别前那双眼睛,瞳眸黑亮,那晚,他侵占着她的身子,她便在帷帐里亮晶晶地看着他,娇羞地回应。可是,这双眼睛,现在很空。 她的声音淡淡传进他的耳蜗,像眼睛一样凋零、空寂的声音。 “阿离,那天,夏桑出去找玉致那天,我跟他说,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在宫里等你回来。” “我终于等到你,可是凤鹫宫的人却死了,我没能保护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反是他们护住了我。记得在我刚进宫的时候,你便让吉祥来教我宫里生存的方法,原来我一直都没弄懂。” “我跟自己说,不要变,我不想去害人,可是有些人,不是你去防备就行的,除非她们比你先死。” “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可是这样的我只会拖累你,我要变,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乎在期待他给她一个答案,似乎只要他说是,她就会去做。 心里的悲痛和愤怒瞬间到了临界。 “不,年璇玑,永远,永远都不要变!”他心疼,却止不住语气狠厉,飘散在她的耳廓。 他只要这样的她,像梨花一般洁白。从坐上这个皇位开始,他的双手已经染满鲜血,他不要她像他一样,他不要她去改变,他不准她变! 抱紧她,他再次重问,“手谕呢?” “你问温如意。”她轻声道,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再也没有出声。 心漪。龙非离手心一握,眸光微折,看向徐熹,“立刻安排太医院给凤鹫宫的人医治。” “是。”徐熹朝背后数十名内侍一挥手,众人立刻走到凤鹫宫宫人面前,与他们一道,把地上被剑钉住身体的宫女内侍抬了下去。 手,颤抖得厉害,如意跪在地上,垂着眸,突然听得那人淡淡一声,“都起来吧。” 她眸光稍起,冷不防被男人淬冷的目光锁上,“温如意,朕的手谕在你那里?” 如意浑身一震,立刻跪下,咬了咬牙,慢慢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镇定平缓一些:“回皇上,手谕,奴婢交给了太皇太后。” “什么手谕?”人群,惑声四起。 眸光落到太皇太后身上,龙非离淡淡道:“皇祖母,朕的手谕,你看过是不是?” 太皇太后脸色顿变,但她是他的祖母,几时轮到他来指责? “是,哀家是看过,那又怎样?”太皇太后冷冷一笑,伸手指向璇玑道:“皇帝,你可知道你的宠妃用针扎的布偶小人下咒,害死了你唯一的孩子,那个还是龙子!” “若非这秀儿福大,指不定把她也害死了!” 皇后抬手一揾泪水,让两名婢女搀扶着,走到龙非离面前,一声不响缓缓跪下。 龙非离看了那两名婢女一眼。 被他犀利的眸光掠过,后者正战惊,又听得他冷冷道:“扶你们主子起来!” “皇祖母,”龙非离唇角一勾,轻笑道:“有两件事,朕想跟您说一说,第一,皇后怀的此胎并非朕唯一的孩子,年妃也曾怀过朕的子嗣。第二,敢问皇祖母,谁是这西凉的皇帝?” 他这话既出,太皇太后猛地一震,太后与一名嬷嬷紧紧搀住了,她才稳住了身形。 朝臣、妃嫔里顿时骚~动一片,年妃也曾怀过龙嗣? 吉祥早已惊慌不已,下意识看了如意一眼。 他和年妃的孩子......如意跪在地上,心里荒凉,身子猛烈颤抖,把牙龈也咬出血沫来。 章节目录 359斩杀人() > 年妃她也有过皇上的孩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在这宫里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开来?是子息花也失了效?皇后抬头往璇玑看去,却蓦然撞上龙非离审视的目光,似笑非笑。 她一惊,垂下眸。 “怎么,朕的问题让皇祖母为难了?”龙非离眉宇渐冷,抱着璇玑,慢慢走到太皇太后面前。 一时,太皇太后心上像被什么狠狠一扎,先帝仁厚,怎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那一瞥一睐间,都是箭镞的锐利,她微微一惊,竟退后了数步。 “敢问老师,”龙非离眸光一移,朗声道:“依照这西凉律例,违抗圣旨,该以何罪论处?” 林司正心中一凛,不意龙非离竟这样问,他微微皱眉,躬身答道:“论罪,当......诛!” 那“诛”字一落,太皇太后又怒又骇,手颤抖着指向龙非离,“你想做什么?还要为了一个孽妃杀了你的皇祖母不成?” 即使龙非离没说出来,但那一条罪名无疑却扣到太皇太后身上去,在场无人不骇,又都齐刷刷跪下,郁相,温如凯等多个重臣出列,神色凝重,“请皇上三思!” 太后嘴角微扬,随即掩去那抹轻弧,沉声道:“皇上,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郁相一个叩首,老泪纵横,竭声道:“皇上,年妃以邪术咒害皇后,太皇太后是为皇后求一个公道,皇上若真因此责怪太皇太后,只怕这天下的臣民知道了都寒心哪!” “请皇上三思!”郁相以下,多名臣子叩首,齐声禀奏。 龙非离微微冷笑,正待说话,袖子却被怀中的人一扯,“别为了我与他们——” 他紧了紧环抱在她腰上的手,璇玑一怔,从他怀里抬头,便碰上他疼惜又幽深的眉眼。于是,她也不再说话,伸手悄悄环住他的腰。 清风一直站在龙非离斜侧,看得真切,心里悲喜交错,师兄深爱着她,她也一样。 这次帝陵之行,师兄问了他那晚的事情,他如实说了。他惊战过,害怕过,对师兄和盘托出的那一刻,才终于放下了心头那颗重石。 师兄当时狠狠挥了他一拳,拔剑指向他,说:清风,若你能像白战枫一样敬她护她,你我仍是兄弟,若你对她再有非份之思,则你我兄弟情断,朕会亲手杀了你。 若师兄要他的命,他不会有二话,他知道师兄爱她,自不会与师兄争抢,只要她也好好爱师兄。只是,师兄便这么信任白战枫吗? 同样看得真切的还有如意,他低头看年妃的那一下,她突然想起龙梓锦当日说过的话。 ——温如意,他从来没这样看过你! 口里咸腥,这一刻,她突然想冲上前去把他们分开,他这样看璇玑,他这样爱着璇玑,为了她甚至不惜得罪三朝重臣? “皇上,家国有法!莫以规为,不成家,莫以法为,不成国!” 院门处,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众人一凛,斜眸看去,却是不知何时出走又突然率了一众年轻官员回来的夏侯初。那些,都是龙非离培植的新势力,年纪极轻,官位虽远未及老臣,却已在朝堂有了一席之位,此刻亦都全数跪下,朗声道:“家国有法!” “正是家国有法!”龙非离勾唇一笑,又一点一点收住唇上的笑意,眸光缓缓掠过所有人。 “皇祖母要杖毙年妃,凭的是这后宫家法;朕统治西凉,依的是这维国之法,难道皇祖母依法而行,朕反要蔑了国法,这国之本?朕立手谕在前,不论年妃犯了何事,均待朕回宫再决,任何人违背此谕,便是触犯了国法。” “再者,布偶小人一说,朕想问问,这里有多少人相信此种诅咒灵效?若有的话,给朕站出来!朕现在便去请法士再做一针扎小人,写上朕的姓名及八字,若朕日内无事,则信奉这等妖之人,朕统统斩之!怎么样?有谁要站出来吗?” 皇帝声音轻沉阴冷。若说这诅咒之术,谁不是将信将疑,又怎敢笃定?众人早被他一番话所慑,那“斩”字一出,全场呼息紧凝,可闻针黹触地。 年相低头冷笑,夏侯初当日与年颂庭交好,却原来早便是皇帝的人,太皇太后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字,太后眉头紧蹙,本欲诟皇帝不孝不敬之罪,却教他扳回一城,她以前怎会以为茹妃那贱~人的儿子是温顺傀儡之辈? 龙非离转身把璇玑交给段玉桓,段玉桓与清风慌忙一左一右搀扶住了,众人正不知道龙非离要做什么,又惊又疑,却见龙非离倏地把外袍褪下,扔到地上,道:“法不可废,但皇祖母是朕的祖母,朕以此袍代祖母之身,老师,请执刑。” 杖打龙袍?这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桩!所有人都惊呆住,看林司正颤抖着从禁军手里拿过棍杖,走向地上那抹光般闪耀的明黄。 “皇祖母,朕常惦念您老人家,盼你能多回宫中,倒忽略你年岁已大,你素喜静,静慈觀才是你该多待的地方,此事一了,朕便派人护送您回去。”龙非离瞥了太皇太后一眼,轻声道。 太皇太后一脸颓败之色,仿佛瞬间又老了数岁,她看了龙非离一眼,走到他面前,低声苦笑道:“皇帝,你够狠!也许你会比你父皇有出息许多。” “谢皇祖母夸奖。”龙非离淡淡道,目光慢慢定到一个人身上,眸中流光,寒冷嗜血。 章节目录 360斩杀人() > 这一眼,如意觉得有什么在心中轻轻“噗”开,然后口子越来越大,到无止境的空寂,又是那种死寂的感觉。痛还好,空,比死难受。 他为什么会这样看她?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当中,她充当了什么角色吗?明明只差一步。 可惜太皇太后已经再也不能帮她。她知道,他虽不喜太皇太后,但尚算敬重,为了年妃,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心伤似绝,段玉桓突然过来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变了脸色,迅速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转头去看年妃。 不想再看!她微微侧过头,却看到皇后看了郁相一眼,另一边,太后嘴唇微动。 龙非离已快步走到皇后面前,朗声道:“皇后腹中婴孩虽非为诅咒所害,但布偶小人一事,亦显是有人包藏祸心,其行恶劣,论罪当重刑。” “年妃德行素来端正,又与皇后交笃,断无谋害皇后之理,只怕是有人陷害年妃,朕觉此事疑点甚多,特交大理寺卿林司正翻查此案。” “臣遵旨。”林司正跪下叩头道。 皇后微微一颤,却是龙非离执上她的手,温声道:“秀儿,你痛失孩儿,朕亦同样痛心,你放心,即便非诅咒之过,这针扎偶人之恶,朕亦绝不会放过,另朕会着太医院翻查病案,找出你小产的原因。” 听到他说“着太医院翻查病案”,皇后心头猛跳,若无诅咒之说,这本就是血崩之症以致小产,又想起他刚才那一瞬似笑非笑的审视,心里更乱,他会斟出前因后果,查出是她胎滑不保而嫁祸年妃所为吗? 但他此刻的温存细语——她慌乱欢喜眩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听得他对郁相道:“郁相以为这安排如何?” “老臣谨遵皇上圣裁。” 其实郁相又怎相信皇后之胎是布偶小人所害,只是他事前并不知道皇后嫁祸璇玑一事,直到昨夜郁母进宫陪产,皇后让郁母把消息带回,他才知道事情根末。 他为人尚算正直,亦忠于龙非离,本不赞成此事,闻后大怒,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而他多少也有点私心。他与年相为敌多年,又念及当日在储秀殿所见,年妃纠~缠皇上,对她心生不满,而皇上对她竟似极为宠爱,倒不知是迷惑年相之策还是真正爱宠,若是后者,只怕会危害到皇后的地位。 龙非离的突然回来和驾入,一番话下来,竟让人没有可辩驳之处,事情本是郁家理亏在先,不知道皇帝是否已看出端倪,又看皇帝虽宠年妃,对皇后却也甚为惦念,况且皇帝有意委任彻查此案的正是与自己交好的林司正,即使林真的查了什么出来,凭二人多年交情,也能把事情盖下。念及此种种,他此时又怎还敢再多说? 如意自嘲一笑,他虽刚回宫,却在这短瞬之间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计算好了,先用自己作针扎小人之饵,解了年妃之困;可光兹证小人无法咒害人还是不够,东西是从年妃房里搜出的,年妃有害人之心也是宫闱大罪,他又抢在太后和郁相等老臣面前,让林司正重查此案。 为璇玑至此,那末,她呢?他会怎样处置她?他若知道了她曾做过什么事,他真的会动她吗?他真的舍得吗? 一切尘埃已定。龙非离瞥了夏侯初一眼,吩咐道:“凡涉案或与年妃、凤鹫宫接触过的奴才,不管是否奉命,不管官阶高低,全部逮下囚押大牢,待林司正把事情查明,一并论罪!” 一直站在皇后椅后的安瑾,心里的恐惧终于无可抑制——浑身抖如风烛。她正喘着气,却见龙非离似有意无意的看了她这个方向眼。 “皇祖母,母后,朕先行离开。”龙非离微微颔首,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摆摆手,太后搀扶了她离去。 “温如意。”吉祥喊了她一声,声音里满是惊慌,不忿,像落入猎人手里的猎物。 如意没有出声,在被禁军扭住双手一瞬,眸光里映着的是他抱着年妃快步步入凤鹫宫的情景。 他微微侧头,脸贴在年妃的脸上,低声与她说着什么,似哄似慰。 凤鹫宫,厢房。 崔医女带着翠丫回了太医院医治,凤鹫宫一众内侍宫女也在太医院。 厢房内外静悄悄,徐熹安排了新的内侍和宫女过来,在门外候着,又带了另外两位医女过来,龙非离负手站在床~边,脸色紧绷看着几名医女医僮替璇玑清洗打理背后的伤口。 璇玑头上汗水淋漓,医女碰到她身上创口,她便咬紧唇瓣,龙非离看得心头火起,怒道:“手脚利索点轻点,没看到她很痛吗?” 两名医女害怕,扑通便跪了下来,璇玑虚弱一笑,道:“阿离,你派人过去看看翠丫她们情况怎样,别骂这两位姑姑,倒是让她们快点弄完,我想抱抱你。” “好!”龙非离脸上的坚硬一瞬变得柔和,瞥了两名医女一眼,“动作快点,懂了吗?” 可怜两人听得年妃的话,正面红耳赤,冷不防被皇帝冷冷一眼,又心生骇怕,慌忙站起,蹑手蹑脚侍弄起来。 章节目录 361斩杀人() > 她不肯用麻药,直到他派去的人把消息带回来,才一声不响任他搂到身上,在他身上安静地趴伏着。龙非离心里疼痛,但他素不会说哄慰的话,便伸手在她背上抚拍着。 “你怎么会及时赶回来?”她的声音低哑传来。 他知道,他其实算不得及时,凤鹫宫伤亡极惨。一个内侍几个宫女都死了。利剑透胸而过,当场便死了。她的两个贴身婢女,蝶风之前已负重伤,后又被伤了肩胛,伤势极重,但尚好性命无虞,翠丫的伤较之蝶风,更严重许多,崔医女说,若再多一杖,她的命就保不住。只是,这样的伤,骨头断折肺腑破损,即使现在救活,也不过是延命,活不了多久。 若没有那个丫头把时间延了一延,今日死的就是她!他赶到的时候,她被十名禁军同时杖打,尚好这棍棒只是落下第二遍——他一阵心惊,猛地抱紧她,她很安静,被硌着伤口也不叫喊,只是蜷缩在他胸~膛上。 没有告诉她,他其实刚到帝陵便折了回头,为了心中那抹突如其来的惊悸和不安。他怕她有事!他怕万一手谕也保不了她! 一路上,看到多名紫卫的尸体,知道她在宫里必定出了事,紫卫前来报信,却被有心人杀了!他疯了一般地没日没夜赶了回来,一进宫门,抓了个内侍来问,果然出了大事! 龙修文必定知道他到帝陵去的真正目的,也猜度他无法探到帝陵军队的数目。但龙修文不知道,他虽没了苍龙阙,却已想到也许能拿下帝陵军的情况的方法。 功败垂成,但他不后悔!第一次,如此庆幸没有办成一件事。若输了她,那他赢了天下又如何! “乖,睡一觉,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情,有朕。”捧过她的脸,他深深浅浅的吻了起来。 “玉致被捉走了,你知道了吗?快去救她。” 夏侯初刚才已把这几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和刚才行刑的情形简略告诉他,龙非离心里的柔软渐渐扩大,她总是想着他,甚至让夏桑出了宫。夏侯初并不常在宫中,事情一起,鞭长莫及;夏桑为人机警,若夏桑在,她也许便不会有着这一次的劫难。 “嗯,你只管宽心,朕已派人去助梓锦和夏桑。” 听了夏侯初所述,他已明白,玉致的事不过是一个局,对方的真正的用意在她!郁相不会帮皇后杀禁军劫玉致,如此,掺和在里面的很有可能就是龙修文。只是,龙修文既爱她,为何又要把她害死? 若说——他微一沉吟,难道龙修文想用身份互换之法把她带出宫?只是,他随即想到了一个小细节——以龙修文的谨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翠丫受刑的时候,她一直昏睡着,直到后来才醒了,跑出去制止行刑!若是龙修文派人让两人戴上人皮面具,把身份互换过来,翠丫为救她性命,自是愿意;但龙修文会把她的意愿漏算吗?为防止她醒来出什么乱子,龙修文必定会用药把她迷晕或重手法将她的昏睡穴制住,不会让她在行刑中途中便醒来。 按夏侯初所说,她突然醒转跑出的时候,情况十分混乱。内侍小双子喊了一声“主子,不要”,小吕子让小双子住嘴,也就是说其时两个内侍已经知道了她们身份互换之事。小双子死了,他派人问过小吕子,小吕子只说在他们还在牢里,娘娘被捉走的时候,突然跟两个内侍低语了一句,说自己是翠丫。除此,便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龙修文,那么又是谁让她和翠丫互换了身份?行刑之前,牢房里是不是曾发生过什么?这事,看来只有翠丫知道了! 他正想得微微出神,却听得她道:“那就好,我想玉致了.......我去看看翠丫她们。” 他顿时怒了,一把按住她的身子,“哪里也不准去!你现在去也只会扰着她们养伤。” 璇玑怔了怔,又低下头,涩声道:“嗯,也许她们也不愿意看到我,是我的错,是我把她们害成这个样子的。” “胡说!”看着她毫无生机的样子,他心里又是一疼,斥道:“你没有错,若真说错,你只错在一处,你知道是什么吗?” 璇玑微微愣住,龙非离轻叹,吻上她的唇角,“你当时不该跑出去,否则,翠丫的牺牲便没有价值了。” “我懂。”想起翠丫,璇玑鼻子一涩,声音哽咽起来,“我一醒来便看到她在受刑,她一动也不动,我知道也许已经死了,但如果没有呢?” 龙非离抬手擦去她腮边的泪,想责备她几句,凝了她半晌,最终却放柔了声音,“嗯,你对。” 伸手轻抚上她的睡穴......这才是她,他爱的她。 ******* 璇玑醒来的时候,龙非离已经不在,背上的伤还很痛,身下,是厚厚的被褥。 浓浓的药味传来,她微微抬眸,一个人正好推门走进来。 “崔姑姑?” 崔医女轻轻一笑,“娘娘,来,奴婢侍候你喝药。” “翠丫她们还好吗?”璇玑大急,“你怎么不在那边看着她们,我没有事。” 崔医女心里一黯,随即又温声道:“她们都......好!” 璇玑眼睛慢慢亮开,点点头,想起什么,道:“皇上呢?” “他——”崔医女似乎骤然一惊。 章节目录 362斩杀人() > 夜,凤鹫宫。 院外亭阁,数十级台阶上,龙非离独自一人冷冷站着,一身白色锦袍,眸寒如霜,看着前方的禁军行刑。 段玉桓在监斩,徐熹,清风环伺在旁。 璇玑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放眼看去,数十人被禁军按压着,地上是一具具断了头颅的尸体,内侍,宫女...... 地上的白玉瓷地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红成河溪。 哭喊声,漫天彻地的血腥弥漫在空气中,灯火明艳,凌乱的人群,皇后,华妃,慧妃,各宫妃嫔都来了,还有宫里的无数宫人,散落在四处,麻麻密密。 有些宫人还没受刑,嚎叫辛哭。皇后脸色惨白,两眼红肿,璇玑忍着晕眩,凝目看了看场中尚未被处斩的人,有十数名宫女,璇玑认得,都是皇后的婢女,其中,便有那天在沧水轩见到的、和在凤鹫宫找雪儿的两名婢女。 往后一点,簌簌发抖,嚎啕大哭的竟还有太皇太后的贴身老嬷嬷,她后面的那个是——安瑾!还有安瑾以前两名大小丫鬟阿诗,阿素。 她隐在人群中,听着人们惊惧,喋喋议论的声音,她同样的战栗,害怕,喉咙竟挤不出一丝声音。 崔医女急了,“娘娘,奴婢扶你回去吧。” “年璇玑。” 破碎的断喊,璇玑一惊,无数目光向她射来,前面的人群两侧而开,安瑾身子打着颤,却咬牙冷笑道:“怎么?来送我吗?” 璇玑百感交集,台阶上男子眉头一皱,已快步下来,走到她面前,眉眼关切,“怎么过了来?” “阿离,为什么——” 龙非离打断了她,“不为什么,不过是林司正已查出,是皇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受安瑾唆使,以针扎小人陷害嫁祸于你,朕早便说过,论罪当重刑。” “可那个老嬷嬷她是你皇祖母的嬷嬷,这不公然得罪了你的祖母?” 龙非离不语,突然伸手往她脸上摸去,轻声问:“还痛吗?” 璇玑一怔,蓦地想起脸上被那嬷嬷扇刮的伤,心里一动,却是怔怔脱口而出,“你这暴君。” 灯火流动,地上花开如血莲,她觉得他很残忍,可是她知道他这种残忍是为了谁。 她的嘴唇动了动,他却说,“这里的人都要杀,你回去吧。” 突然崔医女一声惊叫,“娘娘小心!” 璇玑吃了一惊,只见安瑾不知何时竟禁军的钳制,狂奔到二人身侧,手中短匕寒光闪簇向她刺来。 璇玑没有动,因为他就在她前面,她明白,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谁都不能伤她。 果然,他的动作更快。 她甚至还没有看清,安瑾的身体已经软绵绵倒下,安瑾留给她的印象最终只剩下一双惊恐怨恨翻白的眼睛。 她虽极力忍住,喉间还是泻出丝声响,怎能不恐惧? 他却突然皱了眉,缓缓蹲下身子,伸袖往她的绣鞋上抹去。 她愣愣看着他用力把她的鞋子上的血污揾去,他雪白的袖子上像红墨晕染,那鲜红渐渐四散,又窜入了衣纤去。 四周的抽气之声,此起彼落,很快声息又在瞬间隐去。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头顶夜幕似织,地上血水如漫,人群,声音,头颅,尸体,女人,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把脚从他手中抽出,飞快转过身便仓惶奔去。 生生死死,在原来的世界,虽然也死生到处,但没有人有动辄生杀之权,今晚在这里死去的有些是罪是恶,有些不过是,奉命行事,没有爱恶。 每个世界都有它的法则,这是纷争的天下,帝天下。 跨过时空,穿越千年,她用她的执着让他爱上她。 这数天之间,经历死生,眼前,血染的炼狱。这一刻,她却微微迷惑了。 她改变了谁的轨迹,又是谁因她变了宿命,丢了性命。 那是生命。 这些人的死,有她的孽。还有,他为了她而背上的血,甚至骂名。 月霜银华,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心似沽空,却又仍会心乱如麻。 突然,她停住脚步,怔怔看着前方踏着月华快步走来的白衣男子。 半屈膝蹲在地上,手指微拢,还维持着方才抓握着她纤细脚踝的姿势,龙非离一声不响看着自己殷红的袖子,白中有暇。 他猛地抬起头,看她停在路中,看她怔怔看向前方的温莹如玉的白衣男子。 喔,白战枫也回来了。 龙非离慢慢站起来,唇角一勾,怎么?年璇玑,你嫌我身上污秽吗?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你前面的男人永远洁白无暇,我却满手鲜血永远满脸虚假? “皇上。”皇后在背后声音微怯唤他。 龙非离仿佛充耳不闻,大步上前,走到璇玑背后,他狠狠板过她的身子,逼迫她看向他。 “龙非离。”她叫了他一声。 他突然觉得她神色如雾似幻,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往哪里而去,他捏紧她的肩,咬破自己的唇,吻住她,不管这四周的人群,不管前面的白战枫。 用他的血,他的污把她沾染。 章节目录 363意乱情迷 > 他疯了。 在这么多人面前,白大哥也在。 比适才浓烈千百分的抽气之声,四周的目光,如电如刃,刺划在两人身上,或者说,在她身上。 当他的唇舌侵入她的口腔,她尝到了他舌尖唇间的血腥,前方便是修罗场,空气中的血污,她喉间一涩,想推开他。 他的手在她腰间一捏,她吃痛,有了点怒气,望上他的眼睛,那一双眸是极度的黑,似深林里阳光不透的瘴,是冷是痛是绝然。 她心里猛地一搐,她都做了什么?她在否定他为她所做的。 哪怕他再不喜他的皇祖母,但那是他的长辈,将其身边嬷嬷治罪,并不是件只去想便能做到的事情,他必定再次忤逆了他的皇祖母,也必被朝臣诟论。斩杀这么多人,是他给她的保护,不为杀戮,只为宣告,让任何人都再也不敢轻易动她。这批人当中,相当一部份是皇后的人,他不动皇后,但也用这种方式告诉皇后他的底线。 细细一想,其实都明白。不管他是对是错,他所做的统统是为了她。若没有她,他根本就无须做这些。去背负骂名,去毕露锋芒。 她怎么会逃? 也许是她的迟疑和审视刺痛了他,用力一捏她的下额,他的唇拖曳着妖冶的鲜红,离开了她的。 他冷冷一笑,“朕就爱看这样的场景,你喜欢去那里就去那里。” 她一怔,他的衣袖已经擦过了她的身,她的目光蓦然撞上了他暗红的衣袖。 “龙非离。”她慌了,出声唤他。 他像是没有听到,脚步没有丝毫迟疑,雪白的背影看过去也是孤傲凌冷的。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 惊乱的人群,似乎看出了端倪——他们在闹不和。 她看到皇后紧抿着唇,一如他审视她,她审视他一般,盯着她,华妃慧妃微扬的唇,是幸灾乐祸的弧。白大哥还在后面。 人群,死尸,空气依然难受,她竟突然怀念起他嘴里的气味,哪怕同样血腥。 她不管了,都不管了。 他们本便没有多少欢快时光,两人再生嫌隙,才有过短暂的欢愉,这样的疏离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他痛,她也痛。 他走得快,眼看已踏上台阶,前面那方血红之地,让她战栗,她过不了去。 她咬咬唇,身子微横,脚下配合使劲,摔到地上。 人群里,有多人笑了起来。 她却倏然愣住,远方暗影里站着的两个人——是吉祥和如意? 她们怎么也来了? 她苦笑,他果然还是没有动如意。 若说不恨如意是假的,如果如意当时没有插手,也许便没有后来凤鹫宫的死伤。只是若问自己,想他如何处置如意,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声钝响过后,她看到他的身影微微僵住。 她懊恼了,刚才摔倒的同时应该再惨叫一声,她摔得太老实了!现在起来不是,不起也不是,是她自找的!只是,被人嘲笑的感觉并不好玩,尤其前有如意后有白大哥。 低头看看擦破出血的手心,火辣辣的痛,她心里一涩,暗骂了句活该,一双手突然环到她腰间,“有没有摔着哪里?” 声音又冷又硬,似乎其主人其实一点也不愿意去多问这一句。 她却欣喜若狂,伸手攥住来人的衣领。 来人顿时皱了眉,看怪物似地看了她半晌,末了,还是把她抱了起来。 “龙非离。” 没有回应。 她把头靠进他怀里,低声道:“我不对。” 他仍旧沉默着,只把她抱紧,带她离开。 还能隐约看到白大哥的身影,璇玑知道,他也才刚离开,在看到她与那个人归于好以后。 她心里黯然,只是微微的不安,他却觉察到了,声音冷淡,“在想什么。” 璇玑一怔,道:“回去后我告诉你我在想什么。” 他却陡然停下脚步。 璇玑错愕,他在在意什么?为翠丫、蝶风担忧,起来以后在这里的所见......心里悲恸的感觉突然消褪了些,一点好气一点好笑,“放我下来。” 他嘴角一沉,反收紧在她身上的手。 璇玑想了想,道:“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就放我下来。” 龙非离一声冷笑,道:“随你。” 双脚及地,璇玑环了二人背后的众人一眼,心里是微微的慌乱。 “怎么不说?”龙非离反唇以讥,却突然整个人僵住身形。 徐熹等人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都知道这名年轻的主子持重衡稳,哪看到过这个男子如此失态?玄黑的凤眸里尽扬着怔愣和失措。 远处树荫里,吉祥和如意都变了脸色——璇玑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龙非离。 章节目录 364奇怪的人 > 她和吉祥被从牢里释放了出来。他没有动她,他对她还是有情的。可是,她走过来又看到了什么?乍喜乍惊,她快承受不了这份痛苦。他吻年妃,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吻年妃,他背对着她,她无法窥见他的表情,可是她能想象出他的迫切和激烈。他甚至是失了控,如果不是,以他的性子决不会做出如此失格的事情。斩杀百人还不够?他对她的爱恋竟已到了如此疯狂的地步? 随后,他冷漠地背过身走开。 他们为什么事闹僵了吗?她不敢确定,却又突然窃喜。 但很快,一切又有了变化,年妃跌倒在地,他终于还是出手去相扶。后来,那个女人吻住了他,众目睽睽,不知廉耻的。他似乎瞬间定住,随即把女子拦腰抱起,向储秀殿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所有人都在这蓦然间大变了脸色,至此,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帝对年妃的爱宠到了什么地步。 如意伸手紧紧盖住脸,指间缝隙,是徐熹和清风跟随离开。 本来,他让徐熹告诉她,今晚三更在碧霞宫见,她并不是毛躁的人,但盯着他远走的背影,她再也按捺不住,跟吉祥说了声,悄悄绕小路跟了上去。 ****** 储秀殿。 如意随徐熹和清风回去的时候,殿内外静悄悄的,院子的门虚掩,想起值夜的禁军只在走来的路上巡着,听声音似乎并没有在殿里,徐熹和清风一惊,清风猛地推开了门。 几个人却被院墙边纠~缠的身影吓了一跳。 龙非离倚在墙上,璇玑被裹在他怀里,衣衫半褪,云鬓微乱,众人进来的时候,龙非离的唇还搁留在璇玑的颈项上。 璇玑闻声转过身来,脸上酡红未散。 龙非离随即变了脸色,一拢璇玑身上的衣服盖个严实,冷冷盯向三人。 把禁军都遣散,他甚至就在这里要她?如意悲苦,一咬牙,转身便跑。 ****** 水晶帘。 龙非离伸手往唇上一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开,把自己身上已经睡熟的女人轻轻放到被褥上。怕碾到她背脊的伤,他帮她调了卧睡的姿势。 她的伤还甚重,简单洗浴过后,两人躺下来才说得几句话,她便那他当靠垫趴在他身上睡去了。 突然,细碎的声响从她嘴里逸出。 夜静,他听得清晰,她在含糊的喊着翠丫和蝶风的名字,还有那几个死去的奴才。 末了,她又不稳地朝空中伸手抓了抓,“小狼,你在哪里?” 龙非离眉头一皱,说来太皇太后极憎恶她的雪狼,把那小兽也关到牢里去了,可是雪狼后来却神秘消失了,据凤鹫宫的人说,在玉扣子来捉璇玑去行刑的时候,众人已经没有在牢里看到它的影踪。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帮她盖上薄被,他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 有人在看她,眸光幽澄,是谁? 眯眸使劲看去,却只看到朦胧的窗,还有那突闪而过的流芒。 那双眼睛......就掩在窗外! 璇玑一惊,猛地坐起身,脱口而出,“阿离。” 旁边龙涎香气尚在,人却不见了。他又去了哪里?他的枕,余温还在。 她拥着被子,想起刚才两人在院子的纠~缠,脸倏地热了。 当时两人都激动,他抱了她回来,刚进殿,便大手一挥,那些禁军退走得飞快,他甚至没有进书房,就在院子与她厮磨起来。当然,顾及她的伤势,他什么也没做,但一番交颈抚摸,他在她身上的探索,那激烈的程度,足以让她脸红耳赤,直至,如意他们过了来—— 激烈归激烈,两人回到房里以后,他便又开始甩她扑克脸。 她厚着脸皮去抱他,他才淡淡说了一句“你怎么假摔也能把手摔破”差点没把她吓死。 她笑了笑,抬头间,目光掠过窗户,吃了一惊。这窗子什么时候打开了?她明明记得两人睡下前,窗几关得严实。 她突然记起睡梦中那双眼睛,身上莫名打了个寒颤,咬咬牙,下了床~快步走到那窗子前,想把窗户关上。 夜色暗沉,就着院外朦胧的灯火投映过来,还能看见院子外面有十数名禁军来回巡着。 她想,自己是多心了。 手一用力,把窗门关上。 就在门隙合拢的一刹,一抹白色衣袖在缝隙里闪过。 怕归怕,她猛地把窗户打开,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窗下,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差点没失声叫出来,连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这个人怎会半夜三更在这里出现?禁军就在外面,他怎进得来?却见他嘴唇微动,无声无息说了几个字。 璇玑正疑虑,却见他身形一闪,已跃上院中的另一进房檐上。 璇玑稍一迟疑,关上窗子,从房间折回书房,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人对她只说了三个字:跟我来。 他是白子虚。 章节目录 365如意之死 > 璇玑说回凤鹫宫,禁军不敢阻挠她出入,便说送她回去。 她拒绝了——白子虚虽不见了踪影,但她知道白子虚会给她指示。 她微叹了口气,这胆子也忒大了点,龙非离不在身边,她竟敢跟过去,但说不清为什么,她直觉应该这样做。 果然,在草木暗影中走了一会,白色身影便在前方林荫中闪过。 这走走跟跟,竟来到了一个地方——碧霞宫。 她站在草丛中,微微蹙起眉心,白子虚要她来这个地方做什么呢?刚踏进这里,他已经消失了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惊疑,突然前方草丛中一道蓝影闪过,她正想藏起,对方却似已经发现了她,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一惊,却发现疾步向她走来的人,竟是龙梓锦。 “九嫂。”他一身风尘仆仆,剑眉皱起,“你怎会在这里?” 他苦涩一笑,道:“正好我也想找你,只是事情焦急,只怕来不及,才没过储秀殿。” 璇玑越发疑惑,刚问了一句“玉致”,龙梓锦已拉过她的手,低声道:“臣弟得罪了。” 当龙梓锦不避嫌隙,把她一把拉进冷宫院门,璇玑大吃一惊。 眼前的情景——她曾熟悉,也许不过一句风景依旧人事变。 但她确实万万没想到,龙非离会这样待如意。 眼前,徐熹跪在地上,清风一不发站在一旁。龙非离手执软剑,剑尖寒芒笔直冷厉指向如意。 如意不笑不哭,安静的站立着,静得像个死人。 “徐熹把你找来了?”龙非离没有回头,声音微冷,“玉致怎么样?” 龙梓锦苦笑道:“本来连夜赶回便是向你汇报玉致的事情,没想到——” 没想到,龙非离对如意起了杀意。璇玑心里百感交集,必定是徐熹通知了刚回皇城的龙梓锦龙非离要杀如意,龙梓锦才匆匆赶过来。 “九哥,臣弟求你别杀温如意。”龙梓锦一声长叹,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龙非离并没理会,看了神色怔仲的璇玑一眼,“这里没有你的事。” 璇玑笑了笑,难说欢或伤,走到男人身边。 死寂的脸容慢慢龟裂,嘴角一点一点浮上笑意,如意凝向璇玑,轻声道:“娘娘,你跟皇上都说了些什么啊?” 璇玑一怔,随即明白,如意以为她向龙非离说了什么他才动的杀意吗? “我什么也没说。”她迎上如意的目光,平静道。 如意一顿,身子微微向后仰,笑得浑身发颤,眸光紧紧攫打在璇玑身上,“不可能!” “她确实什么也没说。心漪,手谕的事,朕去问了蝶风。”龙非离淡淡道。 如意浑身一震,抿紧唇,良久才道:“所以你真要杀了我?” “要害她的是郁弥秀,皇上,你却要杀我?”如意轻声笑,泪水慢慢浮上眼眶。 “皇祖母是朕的祖母,无倚亦无恐,但西凉朝官却清清楚楚圣旨代表了什么,如果她能在百官面前拿出手谕,一切便到此而终。因为你,她差点死了,你懂了吗?” 龙非离声音仍旧淡漠,璇玑听去却止不住颤抖,悄悄握上龙非离的手。 他为了她而去杀如意吗?是!若没有如意插手,凤鹫宫的人就不会死,蝶风不会到现在还躺卧在床,翠丫也不会还昏迷不醒,可这个女人与他相识十四年,他走向高处不胜寒的岁月里,她在背后看,她与他一起一步一步走过。 他现在要杀一个与他有着十四年情谊的女人,璇玑知道,他比谁都痛苦。偏偏今晚她还去责怪他,在她责怪他残忍的同时,他也在对自己残忍,因为她年璇玑。 如意身子缓缓滑下,跌倒在地。终于,不必再自己欺骗自己,比绝望还绝望的感觉,也终于清楚品尝。 “龙非离,你变了心,到今日,甚至要杀了我。”她抬头,泪水里,笑如花绽指控。 “变心么,”龙非离眉宇轻凝,“心漪,不管有没有遇到年璇玑,若你有危险,我都愿意用性命换你。” 如意猛地一颤,怔怔盯紧眼前神色平静的男子。 龙非离放开璇玑的手,走到如意身前,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她耳畔,轻声道:“和从前不同的只是,与她相识,我心里有了她,在她之前,我心里从来没有谁,但我愿意为你而死。” 没有人知道龙非离与如意说了什么。龙梓锦目不转睛地看着如意,却见她突然神色大变,猛地推开龙非离,容颜悲凉,低喃又吃吃地笑了,“我懂了,温如意今晚终于懂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从来都没有。”如意掩面,双手抹掉泪水,低声道:“动手吧。” 龙非离微微闭上眼睛。龙梓锦看得真切,男人玉白的手紧握软剑,竟没有丝毫颤抖。 龙非离杀意已决。 他大骇,爬滚到龙非离膝下,紧紧握上龙非离的手,颤了声音“九哥,你我兄弟一场,臣弟从没求过你什么,今儿个梓锦求你,只要你饶过她,我立刻带她离宫,永生不让她踏足皇宫,不靠近九嫂身边一步。” 章节目录 366如意之死() > “老奴求皇上莫杀如意姑娘,皇上,你今日若动了手,你必定会后悔!”徐熹刚说得一句,清风已经横剑指到他的喉尖。 这个男人做事够狠,龙非离朝清风的一瞥,璇玑看得清楚。龙梓锦一声苦笑,站直身子,把腰间佩剑拔出,“九哥,除非你把我杀死,否则,我绝不会让你杀她。” 龙非离微一拧眉,手腕微翻,龙梓锦只觉眼前一花,龙非离的剑仿佛化成无数道光刃,向他刺来。 这一上来便用了极霸道的杀招,他知道龙非离留了手,不会真的就杀了他,但若他接不下这招,只要一个间隙,龙非离便能要了如意的命。 他稍一迟疑,龙非离身形更快,已越过他来到如意面前。 侧后方软剑锋芒闪耀划过,龙梓锦大惊,才明白龙非离这招是诱敌,要的便是他的迟疑。 那一剑像被刺到他身上......他心里凉了半截,惊颤地转身向如意看去,顿时怔住。 璇玑挡在如意面前。 龙非离的剑尖几乎戳到她的胸口,怕伤到她,他立刻撤了剑,沉声道:“年璇玑,过来朕这边。” “阿离,让十弟把如意带出宫吧。” “她要杀你和你的人!”龙非离眸色冷了,“你的枕子哭湿一片又是为什么!年璇玑,如果这次你拦下了,以后别向朕哭!” 璇玑苦笑,龙非离动作太快,她不敢从如意身边走开,低声道:“若你今晚一定要杀她,我也一定阻止到底。” 龙非离唇角一勾,冷笑道:“好,随你!” 收剑回鞘,他转身便走,声音淡漠,“朕今晚去鸾秀殿,你回凤鹫宫吧。” 轻轻着飘动的衣袂孑然而止,他又返过身来看向龙梓锦,“让她向太后辞行,尽快安排她出宫。” 徐熹欲~又止,随着龙非离的身影转瞬消失,龙梓锦握剑的手还微微颤抖着,若非璇玑出口,如意便死了! 在璇玑面前跪下,他凝声道:“九嫂,龙梓锦欠你一命,此恩此情,臣弟他日必报。” 璇玑摇摇头,她这下总算把龙非离彻底惹毛了! 正想尾随他而去,如意沙哑的声音在背后传来:“为什么?” 璇玑走回如意身边,女子的脸低垂着,看不清表情,璇玑低声道:“如意姑姑,进宫当初,你是这个宫里我最敬重的人。我曾想,他与你特别亲近,是因为你身上这种特质,你聪明但不算计害人,也不像别的女官,拉拢手下宫女结党营派。” “蝶风是你派给我的,她对我好,足以证明你最初的你没有丝毫私心。为什么要变呢?梓锦曾经和我说过,你是个善良的人。现在你把我宫里的人都害死了,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害怕吗?” “对他来说,你一直是特别的存在,还记得在余府里,他甚至愿意自断一臂来救你,即使不爱,让他永远惦记着你的情不好吗?为了一个不会爱你的男子,把自己变得残忍,不笨么?不如惜取眼前人。” 如意猛地抬头,璇玑一声苦笑,“其实我很恨你,他杀了你我觉得才解恨。” 她闭了闭眼睛,裙裾方动,旁边的清风却道:“你为何要阻止师兄?” 璇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龙梓锦轻轻一笑,眸光转过,尽是苦涩,“清风,你这怪物怎会明白?” 他说着半屈膝蹲到如意面前,低笑道:“如意,其实你也不懂,对不对?” 如意咬紧牙关,垂头不语。 “她会劝下九哥,只是因为她爱惨了九哥。如意,九哥没有你想像中的心慈手软,他比任何人都狠。你也许恨九哥,但实则九哥也没有你想像中的残忍。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杀掉你,但他会痛苦很久,谁知道会有多久?也许一辈子。 “十四年,你与他在一起十四年了,你我的生命中没有多少个那样的十四年。在璇玑自己,她恨你之极,但她不忍九哥痛苦。” “如意,九哥杀你,是为了璇玑;璇玑阻止九哥杀你,是为了九哥。他们的感情很古怪,但永远没有人再能介入。” 清风盯着院外草树,沉默了片刻,无声无息走出院子。 一滴一滴,最终,地上水渍弥散开来。 “啷当”一声,手中剑委地,龙梓锦把如意纳入怀中,低声道:“如意,你愿意嫁我为妻吗?当陵瑞王府的女主人,这一生我绝不会纳侧妃和小妾,待玉致的事一了,待九哥把匈奴叛党都清除,我便带你离开游遍这西凉的名川大山,好不好?” 缓缓在他怀里抬起头,如意闭眸一笑,轻声反问,“那崔霓裳呢?” 龙梓锦蓦然怔住。 ****** 储秀殿。 璇玑才刚在那人书桌后坐下,门便被推开——龙非离走了进来。 两人一照面,都是微微一怔。 “你不是回了凤鹫宫吗?” “你不是去找皇后那啥了?” 几乎又是同时问出。气氛沉凝了半晌,男人不悦道:“什么叫找皇后那啥?” 璇玑跑过来,抱住男人。 龙非离伸手一格,把她震开几步。 章节目录 367梦里是谁 > “那我先回去了,我刚回去过,他们都回来了,也差不多四更天了,你五更还要上朝,睡一睡。”轻声说了几句,璇玑往门口走去。 “四更天,你还要像个鬼一样在路上走吗?” 他低沉的嗓音掷打在她的脊背上。 “没事,你这边禁军多,我找几个掌掌灯,很人气。” 刚伸手到门,一阵劲风却把门拂上,噼啪一下,关门有声。璇玑微微一愣,转身看去,他的袖子恰好垂下。 他冷笑,“回去把那边的枕子也哭湿?” 璇玑苦笑,伸手往门上拉去,背后气息倏寒,肩膀被扣住。 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她知道他忌惮着她的伤势,鼻子一涩,身子试探的往他怀里靠去,他伸手把她搂住了。 “忍着不难受吗?” 他的声音还捎着冷漠,手却轻轻在她背上抚着。 泪水慢慢把他的衣衫弄湿。 “阿离,我对不住他们。我刚才对温如意说,‘你把我宫里的人都害死了,难道你睡觉的时候都不会害怕吗?’害怕的该是我!夜不能寐的该是我!我欠了他们一个公道,不说死去的小双子他们,便是蝶风和翠丫也不会原谅我的。” “你刚才看到了,是不是?” 满眼满鼻的酸涩中,璇玑听到男子紧绷沙哑的声音。 璇玑没有吱声。 龙非离突然把她的下颌勾高,粗暴地吻了上去。 她伸手环住他的背,任他的舌齿把她的口腔她的舌齿顶探缠弄得麻痛。 “梓锦只看到朕的右手,因为朕的右手拿着剑。”龙非离眉睫一划,自嘲轻笑。 璇玑颤抖着握上他的左手。 一进去的时候便看到了,他右手持剑冷冷指着如意,垂在身侧的左手却一直微微颤抖着。 若那一剑取了如意的性命,也许这辈子都会成为他的魇。 他紧紧抱着她,压痛了她背上的伤。 也许是痛楚,她终于把哽咽哭出声来,“你亲情单薄,和梓锦不能生嫌隙。” 她却连这个也替他想到了。若如意死了,他和梓锦的兄弟之情自此生分,再也难再。 龙非离的心狠狠一抽,疼痛袭来,一下已无以复加,痴痴吻着她的发,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知道,对如意的饶恕,将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魇。 想起刚才在凤鹫宫所听到的,他心疼更甚,捏紧她的肩膀,“你的奴才倒老实,你这主子却不老实,为什么不问朕拿银票?” 璇玑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抱起她,走到桌旁坐下,让她靠坐得更舒服一点,他才沉声道:“朕刚才去过凤鹫宫。” “想你在主屋睡下了,就找了你的大婢,她已经能勉强起来走动,说你把月例和首饰都给了那个叫小吕子的内侍,让他把东西捎到死去的奴才的家里。” “嗯。”璇玑哆嗫道:“上次你给的银票,我离宫前都分给他们了。月例虽多,但几个孩子家里口粮多——” “傻子!”痛怒交加,除了斥责一句,他一时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璇玑却惑了,“你刚才不是去找皇后吗?” 难怪他们一前一后回来。 “嗯。”龙非离颔首,与郁弥秀说了几句话,他不动她,不代表她可随意而为,今晚斩杀的宫人里,绝大多数是銮秀殿的,该是时候给銮秀殿换点新血了。 在碧霞宫对她说了几句重话,从銮秀殿往回走的时候,想也没想便去了凤鹫宫。 主屋黑了灯火,他径直去找蝶风,又看了看翠丫的伤势。翠丫还在昏睡,脸容憔悴,他心里一动,吩咐徐熹让内务府把抚恤发放到几个奴才家里,蝶风忙谢了恩,又苦笑说主子回来后火烧眉睫的做了两件事,一是帮翠丫擦身换衣,二便是翻箱倒柜的去找首饰...... 两人说着,璇玑的声息渐渐低了,龙非离知道她确实累了,放轻手脚把她抱进内室。他脱了鞋袜正要躺下,却看到她眼皮跳动厉害,嘴里慌乱地低叫着“追追,玉环。” 他微微拧眉,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了,是她出阁前的闺中好友吗? 并不知道,此时,璇玑正在做着一个古怪的梦。 繁华的街道中,一个红衣女子在前面疾步走着,她在后面追跟着。 走着,不知为何,她突然停在一间商店的橱窗外面。 橱窗的玻璃,映着前面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猛然转过身来,她吃了一惊,却见那女子淡淡看着她,那张脸是追追?但转瞬间又变成玉环的样子。 璇玑一惊吓醒,坐起身来,额间冷汗淋漓。一只手抚上她的眉头,把她揽进怀中,“小七?” “阿离,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她不安地道。 龙非离淡淡道:“朕刚刚也做了一个梦。” “嗯?”璇玑轻轻偎着男人也沾染了薄薄汗水的胸~膛,伸手替他擦汗,关切道:“梦到什么了?” 章节目录 368情况复杂 > “朕梦见玉致和夏桑了。” 璇玑一下紧张起来,“梓锦回来有没有怎么说?找着玉致了吗?” “没有,情况不乐观。夏桑与梓锦碰了头,夏桑继续沿路找去,梓锦回来,便是与朕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龙非离神色一凝,“乐阳郡是个大郡,虽也繁华富饶,但地处各大郡中央连接数郡,郡中又多山林,倒有不少人落了草占山为王,抢劫过往商旅。这山盗众多,分门类派,一个山一个山一伙一伙盗匪的搜去,极费时间。” 璇玑蹙眉道:“逃脱的禁军回报,对方是寇匪,我以前也曾担心过那些人是山匪,恐玉致......清白有损,但又想玉致失踪的时间太巧合,夏桑一走,我这边便发生了事情,会不会是宫里哪个人的手段,劫杀玉致一行的根本就不是盗匪呢?” 龙非离淡淡一笑,伸手敲上的璇玑的脑门,“脑瓜倒还不算太笨。” 璇玑气恼,要回敲回去,却教男人裹住手,头枕到她肩上,他凝声道:“所有事情下来看似随意,但处处计算精密,这次必也是七哥的布置。” “宫里的人都知道夏桑和玉致情谊深厚,玉致往日在名剑山庄学艺,也是夏桑多次替朕和梓锦到山庄探望,断剑门一役,白战枫护你,夏桑拼死护玉致,回宫以后,几人也素有走动,七哥为人仔细,眼光犀利,未必就看不出夏桑对玉致的真正情愫。” “让梓锦离宫,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你想一想,百名禁军训练有素,普通盗匪焉有能力将其尽杀,几乎活口不留?既能严密得把所有禁军都杀光,为何独留一二个下来?目的只是让宫里知道他们的凶残,让你不得不担心,夏桑不得不离宫。” 璇玑点点头,又问,“你刚说普通盗匪没有这样的能力,那会不会像上次在断剑门一样,对方实是龙修文的人乔装成匪寇?” 龙非离眸光微冷,笑道:“断剑门的事,他尚且要推到方楚帆身上,乐阳郡盗匪多,能不留破绽最好,且盗匪熟悉地形,他为什么不因地制宜?只要有钱,在不让对方知道玉致身份的情况下,又怎会使不动任何一帮匪贼?行动时在贼人里混进少数自己的好手控制大局即可。” 璇玑瞳眸睁大,低喃道:“不错,这样就方便多了。他是花钱雇人做事,即使让咱们找着玉致,那伙盗匪也不会知道他的来头。” “嗯,”龙非离揉揉她的发,“朕的小七有长进了。” 璇玑好气又好笑,手教他捉住了,便甩开他枕在她肩上的脑袋,用头去撞他。 龙非离五指微拢,把她紧紧固定在自己怀里,璇玑看去,却见他脸色凝重,刚想问他,他已轻声道:“小七,朕最担心的是七哥已命人把玉致杀了!本来他要的也不过是把梓锦和夏桑引出宫,将玉致劫走后,她便再也没有其他利用价值。” 璇玑一秫,浑身颤抖,“他当真就半点亲情不念?” “难说,朕这位七哥城府极深。”龙非离眸色渐渐沉下去,“所以现在我们便要赌一赌,与龙修文赌,也与时间赌,赌他还没有让匪贼加害玉致,在他改变主意之前,把玉致救出来。” “这一次,他如此大费周章,朕度他的目的是想借你之死,把你弄出宫,你本被赐自缢之刑,他必是计划在你服刑之际,在凤鹫宫里用相似之人把你换过来。” “他要把我换过来?”璇玑吃了一惊,良久,苦笑道:“龙修文他......确实是周章。” “偏偏功败垂成,”龙非离冷笑,“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在他要调包之前,你已被翠丫换了过来,此其一,其二,朕比他算的早了一天回来。” 璇玑笑了笑,随即一脸疑虑,“说来这事奇怪,若不是龙修文,为何翠丫会有人皮面具与我易换过来?而且后来小狼又不见了。” 龙非离淡淡“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留给朕想,朕会替你把那小东西找回来。” 璇玑扑哧一笑,“是是是,反正我是想不来的,留给你最好。不过呀,我的小狼不是小东西,是大东西了,若成了精怪,能幻化人形,必定是名俊俏少年郎。” ***************** 按在她肩上的手猛地一沉,璇玑奇怪,却见龙非离眉宇紧锁,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离?”“嗯。” 璇玑心里极担忧玉致,倒没有再究龙非离此刻所思,道:“小狼和玉致都要找,只是,玉致那里到底要怎么办才好?龙修文这次失了手,即使他之前没有把玉致杀掉,我怕他会拿玉致撤气。” 龙非离颔首,“不错,这也正是朕顾虑的,所以朕打算出宫一趟去找玉致。” “那我呢?”璇玑微微急了。 龙非离一笑,“你自是跟朕一起。” 璇玑信欣喜,搂上他的颈脖,却听得他淡淡问,“小七,你怎么会到碧霞宫去?” “你不问我倒忘了。”璇玑微微蹙眉,“是白子虚引我过去的。” 龙非离一怔,随即沉了脸色,一字一字道:“这下麻烦了!” 章节目录 369乐阳王府 > “阿离?”璇玑一听,心里莫名一慌,两人的手交握,她狠狠捏了他的手一下。” “朕曾让夏侯初安排白子虚在翰林院供职,后来他表现出色,朕在金銮殿召见过他——” 话被某人打断了,“啊,我记得,就是我打你的那一次对不对?” 龙非离沉默了半晌,瞥了她一眼,“你记不住也没有关系。” 璇玑大笑,用脸去蹭他的脸,“可怜的,谁让你把瑶光假睡了,又闷骚的不跟我说!” “年璇玑!” 璇玑吐吐舌,讨好地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 龙非离顺势往她唇上吻去,一下缄默了声息,两人又纠缠了好会儿才分开,龙非离抚住她的的唇,璇玑微急,“你说。” 龙非离勾勾唇,“后来他被识破身份,便离开了夏侯初安排的住处,实际上,白子虚只进过宫一次。” 璇玑一个激灵,顿时省误过来,“他的武功好,要避开禁军也许不难,但他不可能如此熟悉宫中的情况!他知道储秀殿,甚至知道这冷宫在哪里!” “嗯。”龙非离点点头,突然浅浅笑开,“又长进了点儿。” 璇玑一下愣住,倒被气得火也没有了,赏了他几个头槌作罢,想了想,道:“阿离,若说白子虚熟悉这宫里的情况,那么......”她突然一惊,噤了声。 龙非离眸光微烁,声音也微微冷了,“对!他可能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倒不知道这面具下会是谁的容貌!” 璇玑突然想起一件物事,记起一个人来——鲤珠,白战枫。 鲤珠,白大哥曾说过,是他朋友所赠,而这朋友便是白子虚。 余府里再见白子虚的时候,龙非离,龙梓锦与众人说起过白子虚的来历。他们看到的那个人已非原来的子虚,子虚已经在年前死了。如此说来,白战枫的鲤珠便是假子虚送的,并且当时白战枫让她提防白子虚。 子虚家原是烟霞郡的首富,与“风”家分庭抗礼,后来白家家败,子虚身死,但白家按子虚遗志,瞒下死讯,子虚死去的事情烟霞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末这里便有了一个问题,白大哥到底知不知道白子虚已经死了?他让她提防的到底是真子虚还是假子虚? 若是假子虚呢? 她正想与龙非离说,龙非离已起~床穿衣,柔声道:“朕上朝去。你的伤还没好,乖,再睡会,朕待会派人去传崔医女过来侍药,朕把朝中紧急之事一理,我们便出发去乐阳郡。” “阿离——”他看了她一眼,突然门外传来徐熹急促的声音,“皇上,老奴有急事禀报。” 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这大太监向来沉稳,此时声音听起来却是颤抖悲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非离微拧了眉,“进来。” 徐熹撩开水晶帘的时候,龙非离刚好帮她披上外袍。 璇玑看去,只见徐熹脸色惨败,脚步也是不稳的,正觉奇怪,徐熹一声长叹,缓缓跪倒在两人面前。 璇玑不禁悄悄握上龙非离的手,龙非离沉声道:“徐熹。” 徐熹眸光如晦,苦笑道:“皇上,年妃娘娘,如意饮鸠自尽,虽发现甚早,崔医女说情况危殆,要熬过此难机会极渺,如意现在强撑了口气,说只想见娘娘一面。” 璇玑浑身一震,没有想到在他们出宫前,刚缓下的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而此时,在乐阳郡的夏桑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情况。 他现在在岳阳郡藩王府。 随龙非离从帝陵归来的百名武功顶尖的紫卫已在途中火速赶来支援,但实际上倒并非这人手问题,之前龙梓锦所带人马已足够有余,另外,他又带了内务府的十数名好手。 这麻烦在于乐阳郡多盗寇,占据各山,要找出是哪伙贼盗所为并不容易,也难怪龙非离暗地里一直想撤藩。 岳阳郡由外姓藩王庄清管辖,庄清此人,野心大,铁腕治郡,重赋税,强练兵,却对民生之事不甚理会,盗寇横行以外,之前时值春夏,不思防涝,乐阳河大水,导致死伤甚众,郁相在朝堂上便提出撤藩之事。龙非离没有表态。 龙非离当时已动了推垮年相的念头,年相与太后的势力本互相牵制,年相一倒,太后又与各藩王交好,他日西凉与匈奴交战,这两相联合,后果堪忧。 撤藩一事,龙非离藉机给各藩王一个提醒,现在是他,以后即使是太后当权,皇家撤藩的念头从没消停过。现在几足鼎立,互相制衡,龙非离反不会动他们。但若太后把龙非离推下龙座,鼎立之势打破,那末,太后必会撤藩。这一来,三个藩王对太后的忌讳加深,其中以这庄清为最。年相以后,藩王反成了遏牵制太后的另一股势力。 庄清为人虽孤傲,却极为忌惮龙非离,夏桑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对夏桑倒也毕恭毕敬。此时正设宴款待夏桑,共讨营救公主之法,为显示敬重之意,把府中一班姬妾也叫了过来相陪。 章节目录 370云里玉翠 > 庄清让乐阳县的县令陪在一旁,唤新纳的第十个小妾月姬给夏桑斟酒,又吩咐丫头给内务府的其他人侍酒。 琼脂白玉般的纤手扶执着酒壶子,莹莹生辉的翡翠镯子垂在皓腕上,粉色的翡翠,里面流动着云烟淡淡的朦胧,一团墨绿,点缀烟云峰峦,越发显得美人如玉琢,手白似雪熏。 夏桑本与庄清说着话,此时却猛地擒上月姬手腕。 月姬“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酒盏翻推,桌上一时狼藉。 “夏总管,莫不是本王的小妾哪里开罪了您?”庄清眯了眯眸,干笑出声。 夏桑撤了手,眸光微动间忙道:“是夏桑失宜了,庄王莫怪。只是夏桑敢问十夫人一句,这镯子夫人是从哪里买来的?” 月姬闻,眼神闪烁,支吾了一下才道:“回总管爷,这镯子是妾身在郡里玉宝轩购得的。” 夏桑勾唇轻笑,盯着那镯子又看了好阵子,淡淡道:“夏桑早听说这乐阳郡是富庶之地,朝中不少大人更说当加郡里赋税,皇上却说庄王也不易,这加税之事莫要再提。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乐阳郡确是富足之极,庄王阔绰,光是十夫人这只云里玉翠便值数十万两银子了。” 月姬脸色顿变,庄清的夫人与其他的小妾立刻便齐刷刷看向月姬,满脸嫉妒之色。 “夏总管,您说这镯子价值数十万两?”庄清眉头紧皱。 夏桑一颔首,道:“这镯名唤云里玉翠,端的极是奇巧,玉中含字,喏,庄王,您看那团墨绿中可是隐隐套有一个玉字?” 庄清抓起月姬的手一看,果见一个“玉”字若隐若现的在那镯中云墨处流动。 月姬脸色霎白,庄清大怒,一个耳刮子扇到她脸上,“贱~人,还不快说这镯子是哪里来的?” ****** 月色朦胧,乐阳郡会乐阳县大牢。 几个狱卒喝着老酒,在桌上推牌九。 “狗~娘的,又输了!”一个狱卒往腰上一扯,把钱袋狠狠掷到桌上,仰头连连喝了几口老酒。 其他几人分着银子,哈哈大笑,一人道:“老王头,你这月的俸银都孝敬给兄弟们了,今晚值完夜你回家抱你婆娘,咱哥儿几个可是要到那怡湘阁睡姑娘去喽。” 那输了钱的狱卒冷哼,啐了一口,坐到一旁抽烟杆儿。 牢房很静,虽说囚着不少人,但更深夜黑,日间折闹得极为凶的囚犯这时也全然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道声音从距几人极近的牢房里幽幽响起,“这烟,我也想尝尝。” 几个狱卒互望一眼,往那牢房看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倚坐在石~床上,媚眼如丝地望了过来。她容颜艳丽,红唇微蠕,这一顾盼间,众人只觉得心里俱是一酥。 这女人是匪贼,是名重囚。说来她也极大胆,好劫不劫,偏要去动那乐阳县县令的母亲,老人家省亲回府,路过密林被盯梢上。 本来藩王、县令早与各个山林的盗匪协好,只要盗匪每月缴纳相当的金银,便不多加干涉,而这匪盗抢劫来往商旅,却不会动这官家眷属。那女匪不知是初来乍到还是怎么着,竟然单枪匹马去劫老太太。 老太太身边有人,乃是县令派在身边保护老母亲的好手。女匪不敌,最终被擒。若非朝廷有大人过来,藩王让县令去相陪,县令今晚必定就处置了这女匪。 那狱卒迟疑了一下,拿起烟杆站起来。他刚喝了几盅酒,酒气上了来,加上旁边几名同僚又在起哄,三下两下便走到牢房前面。 女人步子袅袅走了过来,狱卒身子紧贴在铁栅上,探手进去,众人一动不动盯着,又说些污秽话儿调笑,突然一声惨叫,只见牢门前的狱卒轰然倒地,胸上插着一支匕首。 众人大吃一惊,牢门已倏然打开,女人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把玩着手中的钥匙。 几个狱卒执起兵器便冲将过去。 身影闪烁间,数名男子尽数被打翻。女人轻轻笑着,往大门走去。 “想逃?” 门口传来的一声喝斥,女人脸色顿变,一个短须中年男子领着数名狱卒走了进来——这男子正是在林间把她擒获的人。 “大人今晚到藩王府陪朝廷来的贵客吃酒,特意让我看着,你冒犯了老太太,岂能容你逃脱?”男子挑眉冷笑。 女子也不打话,俯身拿起地上狱卒的刀,身形一闪,已向男人攻去。 随男子同来的几名狱卒根本便不用动手,喂拆数十招,女子已教男子擒下,扭住双手。眼看男子便要把她推进牢房,女子咬牙,双眸充满不忿,突然,背后执着她的手蓦地跌开,耳畔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她一惊,扭头去看,只见男人已昏倒在地上。 门口数名狱卒竟也倒了地。 灯烛阴影里,一名青衫男子卓然而立。 她蹙起秀眉,不由自主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男人淡淡道:“别多话了,你走吧。” 章节目录 371怦然心动 > “不行,我这人有恩必报。”女人紧盯着青衫男子。 一声轻笑,男子从灯火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女人微微怔住——这个男人真好看。 眉宇疏朗,眸似星漆,唇红齿白宛然是一名清俊雅逸的少年郎,然脸似刀刻棱角分明,一身青衣如松,给人一种极沉着稳健的感觉。 他眸含笑意,“姑娘,你连自己也保不住,如何报恩?” 女人名冷珊,生性高傲,一听他这话不禁微微来气,她知他武功极高,自己甚至还看不清他用的是什么兵刃或暗器把地上的男子制服,又在转目间把门口数名狱卒无声无息放倒,但实际上,她并不用他救,因为她家中与藩王也是相识的,她父兄是这乐阳郡中名头最响的匪盗之一,占山而处,手下强手极多。 她与父兄怄气,愤而离家,后却在林间遇上县令母亲,她心中正气闷,便动手去劫那老太太,焉知她身边藏有好手,自己反倒失手被擒。 若她说出父兄名字,那县令也不敢动她,只是她还与父兄撤气,才惹来一身牢狱。 此时听男子一说,激起心中火气,正要反唇而讥,却见男人眉目如画,眸含淡笑,越发俊逸如云风,心里竟是莫名喜欢,到口的话便成了“敢问公子姓名”。 “夏桑。” 男子淡声道来。 “夏桑。”冷珊放在嘴里一嚼,目光如灼盯着夏桑,又旧话重提道:“你为何要救我?” “我欢喜便救了。”夏桑唇角一展,突然又微微拧了眉,“有人来了。” 男人轻淡一句话,眼角眉梢却风华别具,冷珊心中一荡,怔怔盯着他看,冷不防他一握她手腕,“跟我来。” 脚下阁楼屋檐似闪,冷珊这才知道这男子不但武功高明,这轻功也极高, 背后追兵众多,火炬明亮。严厉的吆喝声音紧压在背后,她心里焦急,以为必定被追上,哪知他抱着她在夜色中轻跃如飞,顷刻间已摆脱追兵,隐入山林。 “夏公子,你似乎对县衙情况极熟,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冷珊微疑道,刚才追兵到来,他便是带着她从牢房尽头另一扇小门离开。 “倒是位喜欢寻根究底的倔强小姐。”夏桑敛眉一笑,打断了她,“若夏桑藏掖不说,倒显得夏桑气度窄小了。” “在下是藩王的疏房表亲,家在帝都,近日来乐阳游玩。”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住。 冷珊眸光一亮,“我适才听那男人说,县令今夜到藩王府相陪朝廷来的贵客,莫不是你?” 夏桑嘴角微扬,没有应声。 “你是朝廷的人,为何会——”冷珊自小跟随父兄,做的虽是打家劫舍的行当,却也阅人甚多,看夏桑一身清贵之气,他虽没承认便是帝都来人,冷珊却几乎已能笃定这位帝都来的大人便是眼前的俊美男子,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她脸上一热,顿时噤住了话语。 顾虑对方杀人灭罪,夏桑数天来的搜查都是秘密进行,搜查无果,夏桑思谋过后,才在今夜找了乐阳藩王庄清,他跟在龙非离身边已久,龙非离对各藩王一直不掉轻心,对庄清的情况知之甚多,也知他历来与匪盗勾结。 当然,碰上公主一事,他也必不敢怠慢。但毕竟此事越多人知道,玉致若还没遇险,风声一旦走漏,不必龙修文下达指令,匪盗必定把玉致杀掉,劫持公主是可株九族之罪。 是以乐阳郡各伙匪盗并不知道公主被劫一事,而藩王与各山匪盗也有点交情,冷珊听说夏桑是藩王表亲,虽知他是朝廷来人,倒不惊惧,看他英俊如玉,年纪轻轻竟已是朝官,心里反越加欢喜。 “藩王新纳一名美貌小妾,我在席间听县令说,他近日捕得一名女子,虽胆大妄为之极,但论容貌倒不比藩王这小妾逊色,我心中好奇,便夜探这大牢,果然......没有失望。” 男人的话蓦然收住,冷珊已是心头怦跳,只觉脸颊如烧。 夏桑放开她的手,她心里却想,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才好,她杀人如麻,向来骄傲,不事忸怩,这时却不禁低下头,羞涩道:“你救了我,不怕你表兄说你吗?” 没有听到男人回答,冷珊微怔,抬头一看,却见夏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脸色倏红,夏桑微微一笑,道:“即使我开口向藩王把你讨过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给那县令一个面子,毕竟你动了他的母亲,我暗下把人救走,他不知道这劫人的是谁,心里反倒不落疙瘩。” 冷珊心里早已欣喜若狂,听得他此话,心里又是一荡,不觉靠近了他些许,道:“若你能早来一点倒好。” 语气里竟已有几分情人间的嗔笑嬉骂。 夏桑不动声色,只道:“小姐此话何意?” 冷珊嗔道:“我的玉镯子教那牢头拿了去,听那些狱卒说,他是要去孝敬藩王新纳的小妾,便是刚才你说的那位夫人。” “哦,你的玉镯子?”夏桑轻笑。 章节目录 372生承诺 > 冷珊脸色一赧,突然道:“你可会嫌我做这勾当营生?” 夏桑摇头,冷珊一喜,笑道:“那我也不怕告诉你,那镯子是我从一个富家小姐手里夺下来的。” “哦,是吗。” 树木的影子斜映在夏桑脸上,斑驳疏冷,夏桑的目光也瞬间冷了下来。 “夏公子,”冷珊正低下头与夏桑说话,却没看见他眸中凌冷,只道:“这里离我家极近,山中景色秀美,你何不上去游转看看,倒也不枉来这乐阳郡一趟。” 她以为他会欣然答应,哪知他却轻声道:“小姐以此营生,惯见宝物,看你如此宝贝那玉镯,想那手镯必非凡物,能配戴如此首饰的女子,也必非寻常,倒不知那富家小姐是何人?万一惹上难惹之人,岂不麻烦?” 冷珊心中一甜,想他是关心自己,低笑道:“公子倒不必为珊担忧,那富家小姐,珊的父兄接报,是烟霞郡一大富之户之女,这烟霞郡富庶,听说大户极多,这家人与官家倒没有关联。” “那富家小姐本与一名公子有婚约,岂料其父贪财,有意把她嫁给更有财力之人,正值其出行,那公子气忿不过,派了人过来,又雇我等一道杀掉那护行之人,至于钱财与女眷,便任凭我飞虎门处置。我门里好手多,在这乐阳郡名头极大,那公子倒没找错人。 “夏公子,本来这事我爹受那位公子嘱咐,交待绝不能外泄出去,虽我们亦不怕,但毕竟对方是大富人家,一旦漏出风声,问究起来也不好,只是公子对珊有救命之恩,珊也不必瞒你。” “那你们如何处置这批女眷?” 冷珊微微一愕,男子的语气竟似在蓦然之间变得沉凝狠戾,但朝他看去,却见他眉眼依旧,唇上笑意薄薄。 她暗骂是自己多疑了,笑道:“门中男子多,都赏给他们暖~床了。” 半晌,不见俊脸微垂的男子回音,冷珊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迟疑了一下,咬咬唇,道:“夏公子,咱们这就走吧,如何? “珊失踪两天,父兄想必也急了,待上了山,珊便......好好服侍公子,权当酬了这救命之恩。”冷珊平素孤傲,此时宛然一副女儿家羞态,声音低柔,沙哑迷醉。 她说着轻轻握上夏桑的手,夏桑没有推拒,反手一握,淡声道:“走吧。” 被男人大手紧紧一握,冷珊几乎半个边身子酥软在男人怀里。 临着夜色,两人择着山路走着。冷珊平日性子甚冷,这时心中意躇,话反多起来,边走边道:“说起那镯子,其实我也不懂行色,只是看着娇滴好看,便拿来戴了,那丫头也倔犟,她带了不少珠宝钱财随行,却死揽着这玉镯,非要把她教训一顿,打得昏死过去才教我拿了过来。” 夏桑身形稍在后,冷珊便没有看到这个男人眼里全是血般通红,沉痛残冷。 龙非离派来的人尚在途中,但书笺已教信鸟传到,明这很大可能是龙修文的计谋。如此看来,那与富家之女有婚约、要借刀杀人的公子必定是这位七王爷。 没有多问那公子的事,以龙修文之谨慎,又岂会留下任何表露身份的证据,他根本无须出面,派手下摹扮这名公子便可。 再说,他心里除了昔日那个明眸少女,此时此地,夜色凄迷,月胧如霜,又怎还能装下一丝其他? 她被打了,更甚者,暖~床! ...... 他自小便呵护在手心的玉致,他暗暗爱了十多年的玉致,到底都遭受了些什么罪? 只要稍微一想,便像用手去抠那还没结痂的伤,心里满浸的除了疼痛,便只有那没有边垠的冰冷,比眼前秋夜萧索,比头顶寒月零落。 云里玉翠,是北地官员送给他这个内务府副总管的生辰之礼,价值不菲。 夏桑如翠,玉在其中,小小的玉字含蕴在这块翡翠里。是他心里一生的承诺,守护一生的承诺......不会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他甚少收礼,这件礼物却收下了,转送给玉致。玉致也一直戴在手里,不曾摘离过。 冷珊与父兄因琐事争吵愤然下山,两天未归,飞虎门门主冷飞虎极为担心,也派了人外出去寻,这时冷飞虎看夏桑把冷珊带回,又听冷珊及经过,知道夏桑身份尊贵,大喜过望。其兄冷鹏生性阴恻邪肆,也对夏桑毕敬有礼。 两人携门里各当家在飞虎寨大厅设宴招待,冷珊便坐在夏桑身旁喜孜孜的陪着酒。 酒过三巡,夏桑眉峰一敛,正要打探玉致消息,那冷飞虎却拈须笑道:“鹏儿,你房里最近不正好新收了个女人吗?倒是能奏会弹,懂些歌舞,叫她出来给夏大人唱歌跳舞助兴岂不甚好?” 手微微一颤,酒水洒泼在手上,夏桑心房收紧,眸色一沉。冷珊笑着拿手帕替他揾了酒渍,道:“公子怎么了?” 夏桑拿起酒杯,向座上冷飞虎遥遥一敬,淡淡笑道:“有酒无歌舞,确实少了些欢愉,难得冷门主有此雅议,夏桑便翘首以待。” 章节目录 373再见难为 > 冷鹏一笑,道:好。 待得那名女子出来,两人一照面,那女子满脸惊讶,竟一声低叫,冷鹏心中微疑,夏桑却神色如常望向冷鹏,笑道:“冷公子的姬妾这是怎么了?” 冷鹏看夏桑如此,倒消了疑虑,扫向那女子,喝斥道:“朝廷来的大人在此,你莫失礼了去。” 那女子低低应了一声,便打叠起精神,挽着瑶琴在厅中弹唱起来。 夏桑喝了口酒,与冷飞虎冷鹏等谈笑。刚才的女人他认识,却并不是玉致!她是玉致的贴身婢女燕儿,那玉致她又在哪里呢? 正想着,那冷珊向他依偎了过来,这女人对玉致动过手,他恨不得把她杀了,她这一靠近,若非强行抑压住,他早已把和她掼摔出去。 只是现在既知道了燕儿倒好办些,宴散后可设法与她见面,从她口中问出玉致下落,现在反不适宜多查探,以免打草惊蛇。 这时,菜肴的香气从空气中弥散开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间夹了些清脆的锁镣之声。 夏桑突然身上一个激灵,抬眸望过去,只见迎面走来一班婢女,手中端着盘碟。 与众女不同,其中末尾数来第二的那名女子手中被锁了镣扣,衣衫也较他人破旧褴褛,女子发鬓凌乱,头垂得很低,他心中微凛,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刹,两个人同时定住!饶是夏桑沉稳,也在冷鹏探究的目光扫射而来瞬间,眸里才快速抹过笑意,问身旁的冷珊,“莫不是这婢子特别顽劣,怎地如此处置,又破了脸相?” 最后几字说出,酒案下的手已经止不住猛烈颤抖。 那一眼,定了心,却也痛了眼。 是她!是他的玉致!她没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欣喜若狂。 只是她已经不是过去的玉致,她瞪他的一眼犹自带着不屈,但过去那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已履满风霜,眼角裹满猩红细碎的伤。 她的模样让他想起一个人——烟霞镇白府里的年妃。那时的年妃破损了容貌,如同此刻的玉致。 玉致她没有年妃的严重,但已不复原来容颜,左右脸颊上数道刀痕把过去的精致切割成破碎,她两手上甚至还被锁扣着沉重的枷锁。 是谁下的手? 那时他曾想过,皇上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看年妃,心里会想些什么。现在么,他终于明白,愤怒悲痛,恨不能代其受,却偏偏不得! 屋中歌舞仍酣,玉致擅琴筝,燕儿跟在她身边久了,也学得些许。 她不声不响在邻桌布菜,突然一声猥亵的笑声拔起,眼梢余光里是一个矮小男人把手伸向她的胸~脯,他咬紧牙关,才没有掀案而起,冲过去把那个飞虎门的三当家打翻。 玉致往后一退,一个踉跄,那只令人作呕的手还是在胸~前抚过。 顿时招来哄堂大笑。那三当家笑道:“你脱光衣服,也没有男人想上你,自毁容貌,我呸!” 玉致悲愤之极,想回手,下意识却看了夏桑一眼,她知道他是来救他的,她不想给他添任何麻烦。只是现在这样的她,能不能回去,又还有什么分别?但她不能让他犯险! 眸光微胶又迅速分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半分眸光,已知道对方心思。 她几乎毫不犹豫一掌挥到那男人脸上,一股猛力推打到心口,她被狠狠挥落在地上。她擦擦嘴角的伤,摇晃着站了起来。 厅中犹在弹奏的燕儿看玉致被打,不敢吱声,怕惹祸上身,这些人有多狠,怎么对待玉致,她还记得。 三当家大怒,正想离座上前把玉致狠打一顿撤气,夏桑却瞥了冷珊一眼,淡淡道:“兴致都没有了。” 冷珊柳眉一竖,挥手朝门口的喽啰喝道:“还不快把这小贱~婢带下去,关进柴房里!” 夏桑抿了口酒,朝冷珊轻轻一笑,冷珊脸上一热,夏桑却起来走到厅中,道:“少门主有耳目之福,确实不错!” 孙鹏大笑,倒也颇为自得,又向那燕儿招手,燕儿柔顺地站起身,夏桑这时微微俯下身子,伸手一挑琴弦,一串乐章如水泻,电光火石间,燕儿吃了一惊。 冷飞虎察颜观色,笑道:“珊儿,夏公子爱好弦竹,你要去好好学一学了。” “爹!”冷珊娇羞一笑,含嗔望向已走回座上的夏桑。 夏桑唇角微勾,举了举手中盏子。 ****** 酒宴并没持续多久,冷珊看夏桑似脸有倦色,很快便命人安排了地方给夏桑休息。 四更天,一个人影悄悄敲开夏桑房间的门。 门快速开合间,来人闪身进了去。 “夏总管?” 来者却是被冷鹏收做姬妾的燕儿。原来刚才宴席中,夏桑借拨弄琴弦之际,以上乘武功把声音压成丝线,传到燕儿耳中,“来找我。” 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一瞬的淙淙乐声上,竟没有留意夏桑嘴唇微动。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沉凝迫切,“她现在被分开关押反而好办,告诉我,柴房在哪里?” 章节目录 374青衫洗旧() > 虽人还在远处,缝隙又极小,但夏桑眸目锐利,一下便看清前方的柴房的门实是虚掩着的,月华无法照到的地方,便把灰暗的影子拽了出来,那种感觉很不好。 待到走近了,便听到粗喘低吼的声音传来,他虽没做过那种事,但那种声音——他心中大骇,猛地推开门又极快地用轻力关上。 凌乱的禾草堆上,趴伏在女子身上的男人惊惶失措地返身瞪视着他。 眼前的情景......夏桑只觉一股烈火嚯地腾上心头,一下烧上咽喉,灼痛得无法止息。 那个矮小猥亵的三当家正浑身赤~裸着压在衣衫被撕裂半裸着的玉致身上。 玉致双眸紧闭着,眼皮搐动,脸上尽是破碎的泪痕,她脂白如羔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双腿被分开,褒裤的束带被攥在那男人干枯的手上。 她甚至无法动作,这个男人甚至制住了她的穴道对她进行侮辱亵渎! 似乎听到声响,玉致打开眼睛,眸光木木,瞅着夏桑。 “夏公子——”那三当家讨好地叫了声,却随即睁大眼睛,那种出乎意料的恐惧,痛苦定格在无法再也合拢的眼睛上。 他的喉咙上拢着一只不属于他的洁白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 喉骨破裂,无法支撑脑袋,一声轻响,那头颅歪斜到一边,耸搭下来,微微摇晃着。从嘴角的溢出的鲜血嘀嗒着把那只手染红。 玉致犹自怔怔看着,眼神木讷。 柴房角落里搁放着一只木桶,桶里有些清水。 玉致失去焦距的眸光便映着年青男子的身影。 他走到木桶边,手浸入桶中......麻木的脑袋,居然还会分析,他必定洗擦得很用力,并没有溢满的桶,水珠却散溅出来。 他洗了一会,似乎确认已经洗干净了,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却随即放了回去,手按到青衫上,拭干。 玉致记得,那块帕子是围场那天,她给他抹汗用的,当时他没有用,只是放进怀里。 现在想起来,他那天的动作,一如眼前的小心翼翼。 他沉默着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把她身上的穴道一一解开。她的肚兜已教那个男人半扯下来,露出一侧胸~脯。 他仍是默声不响,替她把肚兜的带子系好,又轻轻把外衣拢好。他的动作像他平素为人处事一样,有条不紊,但一双手洁净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明明刚才他杀人的时候,迅捷残酷,干脆利落到哪怕是微微的颤动也不见。 然后她被拥进他怀里,由开始的松垮到后来的紧窒,紧窒到她快无法透气,所有呼息捂闷在胸~腔里。 与那个人一样,他身上也有着淡淡的酒味,但酒味以外,是她喜欢的清新和香气。 不像那个人的酸臭,只让她想呕吐。 她伸臂把他抱紧,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玉致。” “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 她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重复说着这两句话在她耳后传来,急促痛苦。 他的身子比她的颤抖得更厉害。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他再也不会再说其他的话似的。 她害怕了,比刚才那丑陋的男人欺负她的时候更甚。终于,她彻底从木麻了一般的混沌中挣脱了出来。 她用脸去碰触他的脸,用头却蹭他的光洁好看的眉额。 哭音从喉咙了弥散出来,夏桑,我没有事,他没有......你来了。 不断加大力道收拢着环在她背后的手,他把她抱得死紧,好一会儿,才慢慢放开她,捧起她的脸,用脸轻轻蹭触着。 小时候,他们也曾那么亲昵。 后来,有了岁月,有了长大。年华暗中偷渡,她也有了去朝思慕想的人。 他从怀里拿出舍不得用的手帕替她揾去眼泪,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没有声息,似乎,也无须声息。 好一会,夏桑伸手抚着她脸上的不平整,轻声问,“这是易容术吗?” 他声音里的不稳,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盯着他把手帕细心折叠好,又放回怀里,扯了个笑,道:“不是,夏桑,这不是易容术。” “做人皮子虽然时间,我们的马车被劫,当时兵荒马乱的一片,哪里来得及?随行的姑姑告诉我,若我们一众女眷被捉住了,则......清白难保,后来,她们都被当成玩物送给了这山上的男人,我当时想过死,我是公主,我是九哥的妹妹,活,要活得有尊严,马车的帘子被掀开那一下,我想起了嫂嫂,于是,我拿匕首划烂了自己的脸。” 夏桑心中一搐,大手把她的头压进怀里,玉致的声音从怀里低低传来,“夏桑,生肌丸,这世上只有一颗,我以后便是这个鬼样子了。” 他听得她声音里的凄苦,越发浮躁焦灼,恨不得这面容被毁的是自己才好,眸光一触窗外,月疏横斜,天色愈黑,而这阵黑过去以后,便是天明了,心中隐隐生了一股不安,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得赶紧离开这里才好。 章节目录 375青衫洗旧() > 他微一沉吟,转念一想,低声道:“玉致,本想现在就带你走,但此法不妥。我刚才已暗中放了焰火让内务府几名好手过来接应,你十哥的人马也纠集在这附近。你再忍一忍,我现在先把尸体处理掉,待内务府的人一到,我们立刻便走!我已探过,这飞虎门共有百余人,这样即使被发现,我也能带你硬闯下山,至于一班女官婢女,待你一出去,我即率人上来救。” 玉致点点头,夏桑突然微凝了眉,“你在这里,别出来。” 他轻轻推门走出去,刚才听到的声息果然没错,月色氤氲,院中站着一人,却是那燕儿。 夏桑淡淡问:“你怎么过了来?” 燕儿神色惶张,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喃喃道:“夏总管,燕儿对不起公主,对不起您。” 夏桑眉头一蹙,他耳目聪敏,旋即变了脸色,冷冷一笑,快步返回出柴房,拦腰把玉致抱了起来。 “夏桑。”玉致微微一惊,夏桑低头碰碰她的额,“咱们现在就走!” 火光从门隙里漏进,外面声音已大。玉致大惊,夏桑却沉稳地把她抱了出去。 院中,回廊中,灯火通明,有人手执刀剑,有人高举火把,围了不下数十人,居中一人正是飞虎门门主冷飞虎,旁边站着冷鹏,还有在大厅上见过的各个当家,人人脸上神色古怪,惊慌又凶狠。冷珊怔怔站在一边,一时怔愣,一时眉间又映满凌戾。燕儿跪在一旁,慌乱失措,眼底下泪水涟涟。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被人扭捉着,眼角眉梢尽是悲愤,嘶声道:“燕儿,你这叛徒,我怎会教出你这样一个叛逆。” 看看燕儿,又看看那中年女子,玉致虽还不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情景,只怕要走再难,苦涩一笑,对夏桑道:“这是萧姑姑,当日便是她提醒了我。” 玉致不明白,夏桑却已知道,这燕儿背叛了他们! 却说当日贼匪行凶,萧姑姑是老宫人,立刻明白,除非有心人为之,否则这伙贼匪只怕并不知道这就是公主的车驾,试问哪伙匪盗敢与朝廷为敌?她随即把想法告诉玉致,又吩咐其他宫婢,切莫将公主的身份暴露出去,不然,所有人必被灭口。是以在这门里数天,除去玉致毁了容颜,其他人虽被分给了门里的男人,但每个人都谨记萧姑姑的吩咐,只称玉致为小姐。 看玉致望着自己,燕儿一阵愧疚,哭着连连叩头,“公主,奴婢并非有意告密,在这里燕儿好歹也是一名姬妾,回到宫里,奴婢什么也不是!况且,奴婢的身子已经给了少门主......夏总管平日最疼你,他是不会放过这里的人的。” 再混乱,玉致这时也全然明白过来,一阵无力之感油然而生,盯着燕儿,冷笑道:“燕儿,你我主仆多年,我龙玉致可曾亏待过你?今日你害了我不打紧,你却把夏总管也害了!” 她心忧夏桑,说到最后,已是低吼出声,又惊又怒。 “公主,是奴婢的错,我是她的教习女官,却教了这等忘恩负义的畜牲出来。”萧姑姑涩声道。 玉致摇摇头,轻轻一笑,“不,你做得很好,是你救了玉致,让我等到夏桑。” 她从夏桑怀里挣扎下来,站到他身旁,抱着她,他无法施展身手,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 夏桑心里一紧,伸手握住她的手。 冷飞虎与冷鹏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瞳里看到骇色,他们这次竟然惹上了这天底下最不该惹的人,杀了禁军掳劫了公主,谁想到那丑陋丫头,竟是今上最疼爱的妹妹,真正的金枝玉叶,若非那燕儿说出——这可是诛族的死罪! “你是宫里的总管,你不是男人,你是太监,你是个太监......”冷珊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涩声而笑,“我居然喜欢上你......” 她秀眉一划,嘶吼道:“你以为你今夜可以逃得脱吗?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夜把你擒下了,你就是我冷珊的,你是我的!” “珊儿,你疯了!”冷飞虎脸色一沉,眸含杀气,凶戾道:“今晚他们都要死了!只有把他们杀死了,我们才能无虞!否则,这死的便是我们!” 冷鹏眉目阴沉,挥手一招各当家,便要上前。 藩王庄清与冷飞虎素有交情,他们月供岁供钱银给庄清,是以虽知夏桑是朝官,却是藩王的表亲,是以并不避嫌,反想日后若冷珊能攀上夏桑这门亲事,朝中有人更好办。但此时形势却完全变逆,夏桑竟是内务府总管,为救公主而来。惟今之计,只有把他们杀了,才能解灭门之祸。冷飞虎冷鹏以下,所有人都猩红了眸,杀意强烈。 突然却听得夏桑一声轻笑,淡淡道:“朝廷军队很快便到,你们逃不过的,百名禁军是死了,但公主没有死,皇上要的只是公主无事,你们是要罪上加罪,还是将功赎罪呢?若你们现在弃械降顺,夏桑可一力承担,保你们不死!” 众人教他锐眸一环而过,竟都被震慑住,一时顿住了脚步。 “不!少门主,你别信夏总管说!”这时,蜷缩在地上的燕儿突然喃喃道:“宫里有婢子在背后说过公主一句坏话,当天夜里便被内务府的人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公主不知道,那晚,我却是亲眼看到的。夏总管最疼的便是公主,你们这样待公主,他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都要死!” 章节目录 376青衫洗旧() > 各人瞬间变了脸色。 玉致浑身一颤。宫里都道夏桑性子温和,下面的人若有什么事,只找夏桑,不找徐熹。 夏桑对外笑脸迎人,待她只有更宠溺更好,她甚至从来没想过夏桑会杀人,更不知道夏桑会在她背后做这些事情。 她战惊地看着夏桑。 夏桑自嘲一笑,两人交握的手,她的手,在颤抖着。 他用更大的力气握了,平日可以任她翻脸离去或是什么,但此时此地,不行! 手上突然传来微痛,却是她在他手心用力一捏,拢在众人身上的锐利眸光,情不自禁往她脸上轻瞥而去,她眼里一片清澈,没有丝毫憎恶。 “对!”冷鹏如遭当头棒喝,朝冷飞虎道:“今日在这里的只有这夏桑一人!爹,把他们杀死,埋了尸首,即使朝廷问究起来,他们找不着证据,咱们又抵死不认,他们怎知真假,也许以为是夏桑错报了消息也未定。” “这一来,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我们归降了,则性命便握在对方手上,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冷飞虎沉着脸,眼神闪烁数秒,拔出腰间大刀指向夏桑。 “你这贱~婢!”萧姑姑心里凉了半截,猛力去推钳压她的人,那二人的注意力都在夏桑燕儿身上,一时不备,竟被她挣脱, 她死死盯着燕儿,便要冲将过来,一把刀子从她后背穿过,在前胸捅出。 鲜血如注从胸口流出,她的脚步猛然顿住,再也移不出一步,身子跌跪在地上,玉致大惊看去,她已气绝而亡,两眼犹不肯闭,怨恨地看着燕儿。 玉致的目光还悲痛地停在萧姑姑身上,夏桑已一掌打翻了最近的当家,把他的剑夺过,单手抱起了她,挥舞着剑芒,拢在二人身上,夺路而去。 之后的混乱与激斗,几乎没有给玉致一丝喘息之机。 相似的情景,他们在断剑门也经历过,只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当日的追兵大多追赶璇玑与白战枫而去,今日人人想要他们的命。 她也拿了刀剑砍杀,却没能帮上夏桑什么忙。 万幸的是他们面对的追兵要比当日璇玑与白战枫少许多,对方也没备弓箭,不能远距离伤人,而夏桑亦没有像白战枫那天一上来便受了极重的内伤,他的武功虽不及龙非离与白战枫,却也卓绝非凡,加之轻功极为厉害,边打边走,虽负伤不轻,却已护着玉致走到了半山腰。 但他毕竟抱了个人,脚程不比平日,大部分喽罗虽被远甩在背后,那冷家三人还有数名当家却追了上来。 众人成圈,把二人围困在中央。 玉致深知,若非带着自己,以夏桑的武功,别说全身而退,便是把眼前这七八人杀掉也并不是难事。 她看夏桑一身青衫血迹斑斑,心里大疼,只怕自己连累了他,一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自己走!他日替我与萧姑姑报仇便是。” 夏桑勾唇一笑,玉致,你又怎么会懂,像燕儿说的,我其实也是个残忍的人。若我自己能走,我早便走了。 但不能把你带走,我即使安然无恙又有什么意思? “莫多说话,注意敌人。” 他没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话,但玉致知道,他不会丢下她。如果是九哥和嫂嫂,像九哥这样酷冷的人,他也会跟嫂嫂说,他不会丢下她吧。 夏桑没说。 若此刻在这里的是九哥或十哥,她知道,他们同样不会丢下她。但他们是她的哥哥,夏桑也是哥哥,却明明又不是哥哥。 她平日常惹他生气,也没见他怎么骂她,婢女在她背后说了一句不好的话,他——他是不是已经把那名婢女杀了? 她不敢肯定,却隐隐有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她平常认识的他。她应该觉得他残忍可怕,但她却突然心疼。 为什么,一点心疼,一点心慌。 这样奇怪的心绪,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她突然抱定了主意,若待会他们的情势恶劣,她便—— 她这样想着,却看到冷鹏阴恻恻的低瞥了她一眼。 她一惊,夏桑已把她揽进怀里,四周是萧飒的劲风,漫天的刀剑之影。 夏桑把对方的攻击都接下了,她被他妥妥善善地护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她辨不得哪一处跟哪一处,但鲜血却不会错认。 夏桑依旧沉着,招式不乱,但她的心却越来越慌,她一咬牙,手中长剑向自己脖子横去,却恰巧架下了斜劈过来的一剑。 却是那冷鹏突然不攻夏桑,攻向她。 自刎的一下,反接下了这致命一剑。 夏桑何等聪明,瞬时变了脸色,厉声道:“龙玉致,你要做什么!” 玉致一怔,冷鹏已沉声喝道:“爹,你们攻夏桑,珊儿,你我一起夹击公主,我们打不下夏桑的,夏桑招式没有破绽,但夏桑有一个致命弱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她!” 章节目录 377青衫洗旧() > 营地。 篝火到处,兵士也群群处处,都是陵瑞王府手下的亲兵。 “说来这次根本便用不着咱们,夏总管一个人几乎已捣了那飞虎门的老窝。”一个亲兵笑道:“你们说皇上这次会赏他什么?这官职只怕又有擢升了。” 另一个人道:“他也坐到现在这位置了,还能赏个什么官职?他日徐总管退了,便是他了。” “我说不是,主要他是这等身份不好赏,他才双十出头一点,比你我还小上几岁,已经爬到总管的位置,你们想,他若不是太监,如今会做了什么职位?”一个人低声接口。 有人笑道:“这个职位之事不可说,我只知道,他若不是太监,便是欺君大罪,先帝还在的时候,他年纪虽小,已跟着出入内廷服侍了,这女人的身子,见过的只怕比你我还多,那可是先帝爷的女人,更别说现在皇上的女人了。虽说他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但皇上会饶过他吗?除了皇上,还有太后娘娘呢!” 众人说着一阵大笑。毕竟说的是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众人极为避讳,这大声笑的,却只敢小声说。 “按我说,赏什么也是枉然,这飞虎门一役,他成了半个废人。”有人长叹一声,又压低声音道:“我与内务府那边一个兄弟有点交情,昨夜是他们最先赶到的,远远看到了些事情。” “老哥快给咱们说说。”几个亲兵相顾几眼,更围凑得紧了些。 “虽说我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但这夏总管却也忒过了些。你们想,公主那张脸,即使被多戳上一刀又怎么着,他为了帮她挡那刀,被刺伤了手筋,赔上了整只左臂。别说动武,这以后只怕碗筷也拿不起了。” “不是说被挑伤了右脚筋吗?怎成了这左手筋?” 刚才说话的亲兵叹道:“这右脚筋与左手筋都伤了。他当时与好几个人交手,左手受伤,却没有撤手回防,那少门主冷鹏没想到他如此顽强,寻着空子,又往公主脸脖攻去,他左手往冷鹏的脖子一捏,把他喉骨捏碎,这一下,右脚空隙却卖给了那冷飞虎,冷飞虎不笨,这普通的砍伤伤不了他多少,冷飞虎一剑挑了他的右脚筋。” 他这一说,众人一阵唏叹,又是敬佩又是感概,废了左手右脚,即使他武功再厉害,也是残疾之身了,便连刚才他是太监之身的亲兵也微叹了口气。 “你们有所不知,”有人轻声道:“听宫里的人说,这夏总管与公主自小一块长大,交情颇深。” “这也使不得吧,便是自家婆娘,又有谁这样相待的?按你说,那冷鹏不过是攻向公主的面门,又不是什么致命之伤,他何苦赔上自己手脚,如此看来,想来还是为权为势居多,你们倒也不必太可惜。”最先说话那亲兵道。 他话口一落,却见四周同僚都缄灭了声息,满脸惊恐地往他背后看去,他一秫,眼角余光瞟去,却见公主冷冷站在众人背后,他顿时吓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尖咬破,公主轻声道:“这里数百人,数你们这一撮最爱嚼舌根子,怎么,你们平日就这样护卫我十哥的王府?” 那十数名亲兵大惊,全数跪倒在地上叩头谢罪。 “你们说我龙玉致不打紧,若再有一次让我听到你们说夏总管的好丑,我一定把你们的舌头剁下来喂狗。” 玉致沉声说着,怒气喷打在面纱上,纱巾微微跳动,一双杏眸又缓缓环了营地上所有亲兵一眼。 她眼神凌厉,被她扫视过的莫不心惊地低下头,素闻这位公主性子活泼,脾气和善,却似乎全然不是。 众人再看时,那窈窕的身影已在远处,地上影子细长,与林中树梢薄影混在一起,延向夏总管的营帐。 进了营帐,玉致摆摆手,内务府几名内侍忙退了下去。 诺大的帐子便只剩下她和夏桑二人,杳无声息——夏桑还没有醒来。 玉致坐到榻上,痴痴凝了榻上的男子半晌,鼻子一涩,把头轻轻靠到那具缓缓起伏的温暖胸~膛上。 从飞虎门回来,他已经在这之前便安扎下的营地里睡了一天了。中间有短暂醒过来一次,吩咐手下人去处理飞虎门的事,办理萧姑姑的后事,又派人分别送信回帝都和庄王府。 桩桩事情,处理冷静,有条不紊。 她远远看着,竟不敢走近他。她看着陵瑞王府随行的大夫为昏迷的他包扎伤口,看着他醒来安静地嘱咐属下办事。 他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看她一眼,淡淡的。 后来,他又睡了过去,他的伤势甚重,只是,他年青力壮,身体上的伤终究会康复,再也无法恢复到最初的是他的手脚。 大夫还没跟他说,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一些亲兵都知道了。回宫以后,也必将传遍整个皇宫。那他呢,清醒过来的时间里,他到底知道自己受了怎样的伤吗? 也许,刚才真的该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亲兵捉起来狠狠打一顿,她总得找个发泄之所。现在,她攥着他的衣衫,昨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却痛苦得茫然不知所措。 章节目录 378青衫洗旧() > 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的伤势,不然他怎会如此镇定沉着,也许是跟在她九哥那座冰山身边久了的缘故,那神态和九哥很像,九哥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泰然自若的人,除去少数时候遇上和嫂嫂有关的什么事。 有人轻轻抚上她的发。 玉致一怔,定睛看去,只见夏桑正凝着她,眸光深邃。她一惊,身子弹了起来,如惊弓之鸟,“你醒了?” 她的模样写着四个字:手足无措。夏桑微微蹙眉,从飞虎门回来,她便是这个样子,远远躲着他。 她刚靠近,他便醒了,因为他本来就睡得不安稳。大夫替他处理伤口期间,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他看到她蜷在帐子角落死死看着,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她似乎想过来看他,却又在畏惧些什么。她这样,他还怎能安心睡去。刚才,不过是他贪恋一刻温柔,才没有惊动她,值到她的泪水糊了他的衣裳。 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他突然也微微一惊,却见她快速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开,站到帐子的另一边看着他,一脸惶恐,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她这个反应,夏桑反倒放下心来,转念一想,明白了些什么,道:“玉致,你过来。” 玉致摇摇头,哆嗫道:“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待会......待会,让他们拿进来给你。” “那你呢?”夏桑扶着榻子,慢慢坐起身来,轻声反问,一双眸子在她身上慢慢巡察着。 玉致心里越发慌乱,道:“我什么?我出去了。” 她说出去,脚却像钉紧在地上,不动方寸,愣愣看着他。夏桑沉声道:“我说,过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不要!”玉致叫了一声,飞也似地便要往帐外逃。 “既然你不过来,那么就我过去吧。反正我的脚伤了也走不快,你快走几步,我肯定跟不上。” 夏桑的声音在背后淡淡传来,玉致一下惊住,他的伤势......他知道了!是她害他成了这个样子的! 她想跑,却不敢跑,怕他真的追过来,怕他会摔倒,想回头看看他又胆怯。 除去那个身份,他是个那么优秀的人,即使他是这种身份,又有谁敢欺他!他是武功厉害,办事能力一流的夏桑,是九哥身边的红人。可是他的左手以后只能拿最轻的物事,再也不能施展武功了,他那一身厉害的武功必定会大打折扣吧!而他的右脚,走路的时候会一瘸一瘸......光想着,她的泪便掉了下来。 “龙玉致,我数三下,如果你不过来,我便过去你那边。” 背后的声音微微抿进了丝凌厉。 他走路不便,玉致一颤,害怕了,一转身便跑回榻边。 “你别起来。”她坐下,泪水滑进面纱,她赶紧抬手去擦眼睛。他的手却比她快,长指轻轻揾过她的眼肚,一声微叹,把她楼进怀里。 玉致再也按捺不住,在男子的怀里哭了出来。 “别哭了,我又不是死了,你哭什么。我死了你再哭不迟,不是多严重的伤,也不一定不能恢复,宫里的太医或许有办法呢。” 他语气里的轻描淡写,让她心里更疼,不由得怒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骂道:“他们说得对,我本来已经成了丑八怪,脸上再被多划几下也没关系,你为什么要这样?有多亏你知不知道? “夏桑,你是个傻子,你又不是我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拿什么赔给你?”心中悲恸,泪水把面纱也打湿了,黏糊着脸上越发难受。 “多划几下也没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 她听到他低语道,手抚上她的面纱,轻轻摘下了。 “玉致,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戴这东西。” 玉致浑身一震,睁大眸子看向夏桑,他目光炯炯凝着她的脸。她却猛然自惭形秽起来,飞虎门再见,情势紧迫,她可以暂时没有了羞耻之心,但此时此刻,桌上烛火几乎燃尽,光影虽淡,仍能映出他俊颜如玉,而她那副容颜,她看了一次,便摔碎了镜子。 是,没有嫂嫂当时的伤重,但为绝后患,她当时也下了狠手,只要想起那个情景,那股害怕恐慌便凉沁沁的浇淋在心头,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再想。 她突然骇怕起来,怕在他明亮清澈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双手紧紧盖上自己的脸,她哭着哀求:“你别看!很丑,像个鬼!” 他右手把她两只手包裹上,用了力道,把她的手拉下,又伸出左手去抚她脸上的每道沟壑, 她想去拨他的手,但他左手手筋被刺伤,她不敢,只得任他轻轻细细的抚着,咬紧唇,满眼氤氲。 夏桑看她一双眼睛都哭得眯起来,又红又肿,往日那双快活的大眸尽是悲恸,他为她受伤,即使残废了也心甘情愿。可她以后呢,她的容貌被毁,她虽还是清白之身,但被劫数天,谁又还相信她的清白! 心里搐搐的痛,那股沉痛怜惜的柔软再也压抑不住,情不自禁凑唇过去,吻上了她的脸。 章节目录 379青衫洗旧() > 夏桑没有想到自己会失了分寸,一触到她的脸,他已然溃乱了神智,他怎能如此亵渎她,大惊之下,刚想抽离,“噗”的一声,灯花轻爆,烛火燃尽。满帐黑暗。 而她没有把他推开,她似乎没有任何推拒之意,甚至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衫。 她的脸很烫。她的气息馨香可闻。 她的手,柔软的依附在他胸~膛之上。 他的心乱了。 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一下乱了。帐子里很静,她攀在他衣衫上的手越来越紧。 又微微颤抖着。 她的脸,很烫。 在宫里,跟在皇帝身边,他总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安排,除去睡下,头脑很少有停下思考点时候。 此时,他脑里竟像被瞬间塞满什么,无法思考,只剩本能。 黑暗里,他捧着她的脸,一一吻遍她颊上伤疤。 她急促地喘着气,呵气如兰。 他的唇停在她的脸上,呼吸只比她更加急促,心猿意马,当她的手颤抖着环到他背后,紧紧绞住他的衣服的同时,他低吼着吻上她的唇。 看不清,只有感觉。当只剩下感觉的时候,本能便变得嚣张,清晰,凌驾一切。不顺从意志理智,只归降情感。 这一生,她是他最亲的人。 他爱了她很多年,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爱上了她,从最初的感激,被受尊重的感激,到温暖,她陪伴着的温暖,到兄妹一般的亲厚,到爱恋。 他也曾以为,他会认为自己爱上她,不过因为她是与他最亲近的女性。 年岁渐长,他明白,不是。她出宫学艺,夜深人静,他忙完一天的事情,在枕席躺下的时候,他会想她。 后来,手下人送选美貌的宫女让他选做对食的时候,他更加明白自己的感觉。 她平日是他不能碰触的禁忌,因为他的秘密,因为她的身份。 越禁忌,越不能,越压抑,越压抑,越想,尤其是历经生死,差一点失去以后。 刚好,有了这突如其来的黑暗。 他想她,想这样碰碰她,想得快疯了。而她心里偏偏不是他。 一念及至,想到的反不是放手,而是掠夺。 他抵着的她的唇,粗狂地吮吻着,由最初微微的生涩到完全掌控和占有,豪夺。 无师自通,依循本能把她的唇撬开,探入她口中,压在她的唇舌上,与她津液相抵,齿舌纠缠。 夏桑乱了,玉致只有更乱。 脑里一片晕眩,更别说要抵抗。 她其实明白他们在做着什么。那不是哥哥与妹妹之间该做的事情。 这种事,即使她毁了容貌,却仍差点逃不过。 但与那个污秽肮脏的男子不同,她不讨厌夏桑这样的碰触,一点也不。 他要怎么做,她都愿意,她愿意随他的愿意。 不仅因为他救了她,不仅因为他为她受伤。 而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战栗,想与他更亲近的战栗。 他的唇碰上她脸颊一瞬,她想起他看她的神色,想起他骂她的语气,想起他小心翼翼把她的手帕放进怀里的动作。 那股战栗慢慢浓重。当他的唇抵上她的,她突然明白,他是像兄长一样的人,但他不是她的哥哥。 他也大概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她的哥哥。 她竟然欣喜,越加的战栗,她说不清此时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她愿意随他讨要。 手指扣紧他脊背的衣服,她顺势把头更加下仰一点,方便他越来越迫切的探索。 当他的舌尖抵到她的喉根,她浑身一搐,微微试探着探出舌去舔他的齿舌。 她的动作似乎触动了他什么。两人身~体贴得极近,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然后,他的手迅速从她脸上滑下,他左掌扣到她的肩上,右手撩开了她的衣衫,探进她的肚兜里。 她的呼吸倏然停住,紧张得不敢喘气,当他的手握上她的浑圆,她禁不住低吟一声,这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竟意外的娇~媚,便是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小小吟哦的一声,似乎让他更加狂热,他在她的滑腻如脂的身体里探索着,他微微粗糙的掌握着的柔软,指节上的茧让摩擦着她的肌肤,让她的呼吸喘息越来越急促无助。 “夏桑,夏桑......” 她无依地叫着,他突然从她的身~体力抽出手,右手一用力,把她整个抱上榻。抱到他的腿上。她听到他比她更凌乱更急促的呼吸,她攥在他背后的手,摸到他湿透的衣服。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任他把她的外袍褪到两臂之间........ 章节目录 380青衫洗旧() > 袍子在双臂间撩动,当他的唇齿衔上她胸~前敏感的地方,或轻或重的吻着噬咬着,那激荡的战栗让在她身上燃起了一丝一丝的灼热,最终那股热席卷全身。 身体越热玉致的头脑越来越昏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往他怀里贴去,让二人更紧贴一些,在他的怀里不安地厮磨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身体没有那么难受,让腹下那股微微疼痛又战栗的热消退些。 小时候,他常把她抱在怀里,后来他们长大了,他便不再怎么抱她,很偶尔的时候,她受了委屈还是怎么着,他才会把她抱进怀里安慰。 他的怀抱宽大温暖,是她早便知道的,但现在两人如此贴合,她才知道他的肌理精健沉实,完全不若外表看来的书生般的瘦削弥秀。 她听得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他的唇从她的身子移回她唇上,她听到他低犷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消散在她的唇瓣之间。 “玉儿。” 他没有唤她玉致,更不是喊她公主,他叫她玉儿。没有任何理由,她喜欢上这个全新的称呼。 他掠夺着她的唇,不肯放开,一遍遍粗哑的唤着她的名,一手抚扶着她的后背,一手在她的柔软上揉捻,占有。那感觉像夏天的风轻抚过快要熟睡的时刻,把潮热捂闷都吹去,仿佛霰射的水珠抚上唇,及至全身。 她心里快活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息浑身的颤抖,又羞又涩,却想做点什么去回应他,又突然想自己是不是有点不知廉耻。昏沉的脑袋终于能想点东西的时候,却是想这些,她越发的羞恼,绕在他背后的手忍不住轻轻捶打着。 他突然微微一僵,两人如此相近,她一下就能感觉到。然后,他的唇有点焦急地离开她的嘴,拖曳出的细碎的液沫湿润在两人的嘴角,若有灯火,必定显得情纵而糜乱。他的手定在她的身子上却不再动作,她的柔软还羞涩地被握在他的大掌里,承受着他掌心的粗糙。 她开始不安起来,不仅为那突然而止的身体的欢愉,还有他的感觉。他不喜欢她了吗。她有点委屈,不安一下发酵而大,为什么?是因为她打他吗?可是,那是因为她心里快活......她不懂,也吃不准,咬了咬唇,她扣下他的颈脖,笨拙地去吻他,学着他对她做的样子。 他似蓦然震住,连扶着她后背的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还是弄不很懂他的反应,舌试探地伸进他的嘴里。 两人的舌迅速纠缠上,她突然吃痛,却是他裹着她柔软的大掌狠狠一握。 她痛,想叫出声来,他却更快,唇舌压迫着她,他再次反客为主。 他的吻越发的急,她快将息不过来,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若不是他的强健有力的右手紧揽着她的腰肢,她必定瘫软跌倒。 随着他的气息越急,他左手迫切地探到她的下裙,探到她最私~密的地方,抚摸揉按着。 她只觉得身子热得快要烧起来,又想他的手虽伤了,手指却是灵活的,并不十分用力,但那一下下的捻按,让她快速灼热了下腹。裙里褒裤的透湿,羞窘与快活像他的指一样压迫着她,她觉得她快要死去。 她没想到他们此时此地便如此。她知道男女之间要做些亲密的事情,宫里的老嬷嬷和姑姑有教过,可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如何摆布她。颤栗、害怕,却不会制止,如果他想要她。 思念及至,一瞬,她却又蓦地意识到什么,心砰地猛然一跳一扎。 她忘记了,她竟忘了,即使她自己再不顾廉耻,但他怎么可能与她做那种事。 ——你是太监,你是个太监.......我居然喜欢上一个太监。 ——主要他是这等身份不好赏,他才双十出头一点,比你我还小上几岁,已经爬到总管位置,你们想,他若不是太监,如今会做了什么职位? 冷珊与那亲兵的话,嗡的一声炸开,她重重闭上眼睛,如从云端掉落,她突然不知所措,心里却又不停地翻转过一些东西。刚才做的这些事情,他们之间算是狎玩还是怎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随即被狠狠推翻,不是的,她不觉得任何污秽,他是一名内侍又怎样?他是夏桑。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不是兄妹间的爱护。就像那些亲兵说的,即使对待自己的妻,也未必能做到如此,为了她已经残破的脸,他甘愿赔上他的手脚。 她何其幸运,能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她也喜欢他,这种喜欢再也不同以前,也不像对白大哥那样,白大哥......似乎已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自己的心,竟然到此刻才知道。 颤抖得厉害的手慢慢止了下来,她不敢再想,怕被他发现她的异状和想法,怕他会在意。 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只随他怎么做,她嘴角绽了丝笑,一点甜,一点苦,身子骤然一颤,却是束裙上的腰带结子,被灼热的大掌轻轻扯开...... ——————————————————————————— 章节目录 381第章春颜在心 > 他会怎么做? 她突然紧张得快窒息,低低唤了声“夏桑”。 他已触进她褒裤里的手,猛然僵住。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他狠狠推开。 黑暗里,他的声音颤抖而不稳,“玉致,我真该死,我冒犯了你。” 她从来没听到过他这样悔咎自责的语气,她想告诉他,他没有冒犯她,是她自愿的。 两道声音却从帐外的恭谨传来。 “禀报公主,夏总管的药煎好了,奴才等送进来?” 玉致吃了一惊,满脸窘热,他与她这个样子......若教人看到传了出去——她正害怕不安,男人干燥的掌轻轻捂上她的嘴,声音在她耳畔低低扬起:“别怕,若他们进来,我便杀了他们,没人能毁你声誉。” “那个宫女——”玉致微微一震,想起那个在背后闲指她的宫女,夏桑的笑微讽传来:“你以为我有多爱杀人?” “那丫头我放出宫了。对你有害的,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但厌恶一个人也不一定要杀了她。那宫女再口碎,也不过是个奴才,夏桑也是奴才。” 玉致身子轻轻打着颤,她知道,若换了九哥,估计那宫女便逃不过了。 她庆幸他没有杀了那小宫女,但她不爱听他自称奴才。 她伸手悄悄去握他另一只手,一触之下,他却避开了。玉致一惊,心里凉了半截。 这时,帐外的人又唤了数声,一个内侍奇道:“咦,公主不在吗?刚才明明还看见她走进来的。” 另一个人接口,“估摸是走开了,你看这帐内乌天黑火的,只有咱们夏总管在休息吧。” “那这药回去热着,待会再送吧。” “也好,走吧,莫扰了夏总管休息。” 脚步声散去,隐约还听到两个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次夏总管立下大功,你说皇上会怎么赏?” “我哪知道,”另一个人笑道:“咱们夏总管年纪轻,模样又好,若他不是......公主感激,委身下嫁岂非最好的赏赐?” “也是,他们二人本就交情深厚,他此次如此为公主,公主必定感激一生的。” 玉致怔怔听着,榻上一动,却是夏桑扶榻下地,他似乎在摸索桌上摸索些什么东西,脚步轻轻移动着。 突然,玉致听到“啪”的一声钝响,像是椅子被撞翻落地的声音。 她忙道:“夏桑,你别动,要拿什么我来拿。” 夏桑的笑声在黑暗里响起,抿了丝轻嘲。 “因为我是个残废吗。” 玉致闻心里顿疼,刚想说话,桌上烛火骤亮,她看见夏桑站在桌边淡淡看她,眸光出奇的亮,脸色却很苍白。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外袍横在腰间,露出大片的肩臂,肚兜松松垮着,隐隐看到雪白胸~乳,肌肤上红紫处处,却是他刚才的——她大羞,低下头。 夏桑慢慢走过来,玉致眸光微垂,正好看到他的腿脚,他是练过武功的,懂得用力,但走起来,右脚仍是微瘸。 玉致鼻子一涩,衣衫也没顾得挽上,下榻便要奔进他怀里。 他却微微沉了声音,“别过来。” 玉致微愕,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眼前脸色冷淡的男人,怅然若失。 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他们明明还好好的! 他的脚步在她一步之遥处葛然而止,他一掀衣摆,缓缓跪下,轻声道:“公主,夏桑失德冒犯,奴才回去便向皇上请罪!” 玉致大骇,颤声道:“你说什么?” “夏桑,刚才种种,你没有强迫我,都是我自愿的。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她一急,眼眶瞬时红了。 “你不必感激或是可怜我,即使我在飞虎门死了,也是我甘心情愿的。”夏桑轻轻笑着,俊毅的脸上却一片枯漠。 玉致却是听懂了,他以为她在报恩吗? 她拼命摇头,泪水越急越凶,哽咽着低叫道:“没有可怜!没有!我自愿的,我愿意的啊,夏桑。” “怎么都好,”夏桑慢慢站起,淡淡道:“我们即刻启程回宫吧,你当日走得急,本来便想跟你说我成亲的事情。” 玉致浑身一震,两眼死死盯着夏桑,“你到底在说什么?” “操办之期也定好了,还有公主乃千金之躯,夏桑只是个奴才。奴才成亲,必不敢惊动公主大驾。” 凤鹫宫璇玑正在翠丫房间里替她按摩手脚,冷不防门被猛力推开。 玉致跑得有些小喘着,眼里包着一包泪,咬着嘴唇站在璇玑身边,只怯怯地叫声“嫂嫂”,再没了下文。 璇玑让宫女接着替翠丫按摩,上前揽过玉致,用额轻轻碰了碰玉致的额头,浅笑着。 “梦魇着了么?” 玉致不说话,只轻轻摇了下螓首。 “那刚刚回宫,怎么不好好休息。看这小脸跑得,都快熟了。” 玉致咬牙,低着头将璇玑拉至偏殿,关了门,这才哇的一声,抱上璇玑,放声大哭。 章节目录 382第章凤鹫家宴 > 玉致咬牙,低着头将璇玑拉至偏殿,关了门,这才哇的一声,抱上璇玑,放声大哭。 璇玑不知所措,又怕哪句说得不对,再勾起玉致的伤心,只得先胡乱哄着。 “先哭,哭出来就好了。有什么事,哭完再说。” 玉致看着璇玑肩上被自己哭湿的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泪收住,哽咽却是一时之间难以停息。 “嫂嫂,我把夏桑给害了。” 璇玑想起夏桑的伤,那个总是温暖的男人,多少大事都镇定着扬着笑的男人。 “夏桑那点伤,虽说是现在受苦些,慢慢养,许能往好了走走。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嫂嫂,玉致这几天早想明白了。就是夏桑伤得再重些,玉致也是不怕的。可是,可是他就要结对食了,他手下的那些死小太监还说,夏桑人好,平时待大家都不薄,要帮他好好的大办一场。” 璇玑此时一颗心反倒轻松了许多。把自己的帕子拿来,替玉致擦着泪珠。怎么擦,都还是流,璇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帕子塞给玉致,自己慢慢踱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玉致羞愤着:“嫂子,你倒是说啊,夏桑两天后就要成亲了,我怎么办啊?” “你怎么办啊?凉拌吧。” “嫂子!”玉致追过来,前后推搡着璇玑,像足了撒娇的少女。 璇玑哎哟一声,玉致忙松了手。 “嫂嫂是不是还没好呢?”轻轻地用手将璇玑的衣服撩起。璇玑按住玉致,将她揽在身边坐定,又倒了杯凉茶给她。笑道:“不打紧了。就是想让你也可怜我一下。” 璇玑想起他们回来这几日,好像隐约中听说夏桑匆匆忙忙的给自己找对食,这个男人虽然凡事总是带着微笑,心中恐怕比玉致更要疼上几分。 又仔细看看玉致,本想着再逗她几句,想她也是才刚有些松心,打趣的话便咽了回去。 “玉致,你只给我一句掏心的话。不管夏桑什么样,你都跟定了他,是不是?” 玉致抬起头,看定了璇玑,声音还有些颤,但眼神却是异常的坚毅:“是。老娘这辈子就跟着夏桑耗了。” 璇玑一脸黑线,这玉致,还真回来了。 “唔,小丫头片子,比我还敢说。你还老娘,那我咋办?” “嫂嫂天下第一的美女,永远年轻貌美。”顺口说出了关于美貌的语,玉致恍了一下神,按了按自己的心,里面似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璇玑看在眼里,心下叹着,世上这最后一颗生肌丸救了自己,却没有第二颗来救玉致。也不知龙非离心里打了什么主意,这玉致的终身,幸与非幸,也就此一回的机会了。 璇玑拿定了主意,转了面,冲玉致眨了眨眼,带着笑说:“好,那老娘也豁出去了,就替你做这回主。明天咱们就在这个宫里给夏桑接风。” 璇玑自己做主,在凤鹫宫摆宴小酌,给脱难回宫的玉致和夏桑接风洗尘。想了一会,靠自己不行。这个结既然打在白大哥的身上,自然要请他一起。 璇玑嘴里念念有词,片刻拟定了宴请的名单。 第二天,风和日丽,天晴的湛蓝,偏有几抹浮云斜斜挂在天边。 凤鹫宫内一片祥和。 被请来作陪的客人已经到齐,独独不见夏桑。玉致虽戴着面纱,也不敢抬头直视对面的白战枫。白战枫微微一笑,转过脸去,跟身边的夏侯初说着时事。 清风依旧是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桌上的酒菜,不不语。 宫人斟上茶,段玉恒替身边乐晶莹打开盖碗,说了句,:“晾着点吧。”便又没了语。 晶莹瞥了一眼段玉恒,嘴角抿了一丝笑,拿着帕子悄悄给掩了。 玉致看了看身旁的璇玑,心里着急,璇玑只得用手握住玉致,在她的掌心按了按,玉致放下心,安静的等候着。 眼见着天已正午,璇玑也略略有些急躁。面上一沉,喊人再去催夏桑。 “小吕子,你去催。前面去的人都疯到哪里去了?人不见,也不回来回个话。若是夏总管走得太慢,你们就用抬,用背的,也要把夏总管给老娘扛来。” 门口传来哈哈的大笑。璇玑一个激灵,这个笑声太过熟悉了。随着笑声,龙非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夏桑还有凤鹫宫的几个宫人。 “爱妃也太薄情了。朕让爱妃请众爱卿一起给玉致夏桑接风洗尘,爱妃竟然不等朕到就想开席。” 众人离座,如众山倒,恭迎万岁。璇玑无奈,只得跟着拜了,偷觑龙非离的脸色,想着要尽快度出龙非离的心意。 心意流转间,龙非离已将她扶起了身。牵住璇玑的手,使劲攥了攥。璇玑吃痛,想收,哪里挣得过他。 使劲瞪了瞪他,龙非离却在嘴角挤个讥笑,伏在璇玑的耳边皮赖着说到:“胆子越发的大了,想背着我把我妹妹给了谁啊?” “既是给玉致和夏桑接风,玉致和夏桑就都坐了主客位吧。夏侯初,你坐朕身边,刚刚的奏章,还有两句没说完。玉恒、战枫,委屈你们了,今天算是家宴,咱们的座次就都不按品阶排序了。”说完,龙非离便牵着璇玑走至主位。 宫人忙将椅子拉开,龙非离皱起眉头。小吕子眼色好,赶紧上前跪倒。 龙非离看了看小吕子,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着:“秋气还是寒了些,先给你们主子拿两个坐垫过来吧。” 章节目录 383第章凤鹫家宴() > 龙非离接过坐垫,放一个在椅子上,按璇玑坐了,又放一个在璇玑的腰间,抚了抚璇玑的头发,说:“腰这里暂时还是得当心,赶明儿朕让太医院给你做个腰围子,把腰裹上,千万不能受了风寒。” 龙非离是向来不管别人的,白战枫轻啖了口酒,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有璇玑,觉得脸上烧得像是有团火。 众人纷纷落座,乐晶莹愣在了当场,皇上唯独没有说到她,她该怎么坐呢? 段玉恒轻睇了一下她,若无其事的拉开一把椅子,用手指勾了一下晶莹的衣袖,暗暗递了个眼色。 晶莹会意,口型无声谢过。段玉恒接着又拉开一把椅子,挨着晶莹坐下。 璇玑瞟了龙非离一眼,原来这座次还有内有乾坤啊,分明是想给段玉桓行方便。 淡淡对上璇玑的眸光,座下,龙非离伸手覆住女人的手。 璇玑还在忐忑这不请自来的人是来坏事的,把手挣了,想了想,索性放到桌上端盖碗喝起茶来,让他看得到,握不着。 龙非离也不生气,轻轻一笑,道:“家宴既摆在凤鹫宫,一切就都由你们娘娘做主了,朕也算是年妃的客人,刚刚朕越俎代庖安排了座次,年妃没有意见吧?” “臣妾不敢。”璇玑心里憋气:你不越也越了,还说什么一切都由年妃做主! 龙非离与众人说了几句,菜肴已上了来,开了席。玉致戴着面纱,吃得极慢,偶尔抬头,眸光偷偷往夏桑那边探探,便又安静低头吃饭。 璇玑一双眼睛几乎都挂在夏桑和玉致身上,好几次差点把东西吃进鼻子里,除去玉致颦蹙了一双眉,其他人随着她的动作都笑了好几回。 夏桑叶淡淡笑着,眸色平静,看不出一丝端倪。旁边的龙非离只有更看不出高深的份,一句也不吭。璇玑拿不准他的心思,看着玉致泫然的眉眼,心里微灼,想了想,端起酒杯,笑道:“薄酒一盏,臣妾在这里替皇上谢过夏桑你对咱们玉致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朝夏桑举了举杯子,夏桑忙站起恭谨回礼。 璇玑又道:“这杯酒,便算是替夏桑和玉致赶走晦气了。大家一起干了这杯吧。” 众人一笑干了杯,又与玉致说了些安慰体己的话,璇玑转过头来看着龙非离,笑道:“夏桑明日成亲,大家今天正好聚在一起,就多敬敬他,皇上说好不好?” “嗯。”龙非离颔首,朝夏桑一举酒盏。 夏桑一凛,他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龙非离心思深沉,他虽不能一一尽猜,却对他的神色极为了解,多能度出他的喜怒。 刚才他有意无意一眼,隐含提醒,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玉致的事了吗? 玉致......回宫前一晚,他跟她说,回来向皇上请罪,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如此做,怕皇上责罚她。她是金枝玉叶,往日,皇上就未必不怪他对她有非份之思,何况今日他已成残废?年妃知道倒并不奇怪,她想必与年妃说了些什么,才有今日一场家宴,否则,以年妃对她的疼爱和细心,定知道此时的她不喜热闹,哪里还会摆什么宴? 他不敢与她再有纠~缠,不想她因报恩而委屈了自己,顺势提出对食的事,绝了她的念头,也断了自己的妄想。 那晚,他差点毁了她...... 这时,璇玑一声轻叹,道:“夏桑也结亲了,倒是咱们玉致呢?” 璇玑的脸就晃在眼前,吐气如兰,气息散洒在龙非离的脸上,龙非离心里微动,刚刚进来时的不快,消散了许多,看她要把玉致的事揽上,不觉微微拧了眉。 “看娘娘哪里话。”虽不知璇玑何意,晶莹想起璇玑的吩咐,笑着搭话道:“皇上的妹妹还愁嫁吗?尤其玉致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 多年之谊,刚才安慰玉致倒还勤快,但此时——璇玑环了饭桌一眼,龙非离以下,几个男人都惜墨如金的,她知道他们也难为,只是,玉致快要哭了,她也只好豁出去了,道:“晶莹,放在以前,那是自然,但现在谁还肯要我们的丑丫头啊。” 她这话一出,除去龙非离,全数人都变了脸色。玉致本慢慢扒着饭,也僵住了腕。 夏侯初心想这位娘娘还真是百无禁忌,忙道:“公主秉性娴熟,阅诗书,知音律,娶妻求贤淑,即使是寻常百姓家也深循此理,何况官宦,且公主又是金枝玉叶——” 就怕你们不吱声——璇玑嘴角微翘,“则这官宦也包括状元郎了?” 她说着,案下鞋子微微绕过龙非离,想送夏侯初一脚让他配合,毕竟男子不比晶莹,不可轻易出入后宫,这事之前也没与众人说过,这时只能见机了。 绣鞋还没踹到那边,已被一只大手按在膝盖上,只听得龙非离淡淡道:“夏侯与玉致数载情谊,若是夏侯,朕倒也宽心。” 夏侯初一听,愣了,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本来年妃开口他已难做,现在皇上出声,他总不成说不吧! 这时,夏桑眸光一抬,轻声道:“禀皇上,状元爷自小就有婚约在身。” 章节目录 384凤鹫家宴() > “夏桑,你的意思是咱们玉致得当小妾?”璇玑作势惊道。 玉致猛地抬头看夏桑,夏桑一怔,却见她煞白了脸色,他怎会不知道璇玑是在借夏侯初来逼他,但刚才龙非离开了口,他拿捏不准,还没多做权衡已说出夏侯初身有婚约的事。 此时,玉致眼里的失神,他心里一痛,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夏侯初不知道这对帝妃什么葫芦卖什么药,他与玉致是兄妹之情,再说,谁不知道玉致喜欢战枫呢,幸好夏桑及时替他解了围。哪知道璇玑又冒出句这样的话,差点没把杯子给吓摔了。 “怎么,丫头,不愿意当妾啊?”璇玑瞥向玉致。 玉致放了碗筷,低声笑了笑,“嫂嫂,即使做妾,也没人愿意要我吧。” 璇玑一听,也怔了怔,心里一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搁放在她膝上的手轻轻一按。 璇玑看向龙非离,龙非离瞥了夏侯初一眼,淡声道:“夏侯有何看法?” 夏侯处一惊,额上沁出一层汗,“皇上明鉴,微臣不敢委屈公主。” “依微臣看,状元爷既有婚约在身,贸然毁婚是为不义,并且这婚约定在前头,若皇上赐婚,两房新娘,倒不如不论大小。” 璇玑微微一怔,说这话的是......白大哥?两人目光一触,她看到他眸中流光轻漾,心知他已看出自己的把戏,她唇角一翘,白战枫拿起酒杯,略一晃,饮尽。 他唇上仍是笑意温柔,但就像五七的死,往日种种,今生悠悠,又怎还能一如最初? 白战枫的话语一落,段玉桓大笑道:“白将军的提议甚好!” 晶莹扬眉一笑,淡淡道:“提议是好,段统领他日若遇到这种两难的情况,不妨效法。” 段玉桓一怔,身旁女子语气平淡,但怎么听上去......总之,他心中生了丝微微的忐忑。 璇玑与玉致对望一眼,都是女人,她们怎听不出晶莹话里微愠。璇玑突然想起往日白战枫在府邸与白战止和白夫人说过的话,心里一动。即使在现代,也未必就能一生一个,何况在这以男为尊的世界? 她举起酒杯,笑道:“晶莹,玉致,咱们敬一生一代一双人。” “同敬。”晶莹点头。 段玉桓不由自主侧头看了段晶莹一眼,却见这名往日飒爽的女子眉眼郑重。 玉致拿起酒杯,自嘲一笑,饮了下去。 在座男人一时沉默,清风眸光微微掠过璇玑,很快又移开。璇玑的手刚放到膝上,便被龙非离握得生痛。 璇玑心里苦笑,她居然在皇帝面前说这种话,只是,她愿意相信他会做到。 白战枫突然道:“段统领,娘娘适才说的话你怎么看?” 段玉桓怔住,不意白战枫会如此问,想了想,道:“这一生一个......若玉桓能遇到钟情的女子,必不他娶。” 白战枫敛眉轻笑,道:“敢情你刚才说的提议甚好,是诓战枫欢喜之。” 段玉桓一笑,正要说话,却看到晶莹的目光轻轻凝来,一个激灵,顿时省悟过来,举杯朝白战枫一祝,谢他提点,却见他眸光似刚从谁的身上的快速转过,温醇沉凝。 璇玑不敢再多看白战枫,尽管二人并无暧昧,但龙非离就在旁边。掠了夏桑一眼,他在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看似闲适,但若心中无食,怎会这样喝? 她往龙非离杯中添了酒,笑道:“大哥的提议,皇上怎么看?” 龙非离眸光微动,却看向玉致,“玉致,战枫的提议,你给朕说说你的看法。” 众人顿时大一惊,龙非离这话竟似问得十分认真,难道真的有意打算把玉致许给夏侯初? 玉致咬唇不语,良久,凄凉一笑个,“九哥,把我这个声誉不清的丑八怪娶了,这不是害了夏侯大哥吗?” 听得她声音凄苦,夏桑一咬牙,放下酒杯,道:“皇上,早听说白将军与公主性情相近,交情深笃,除去状元爷,皇上何不也考虑——” 他话口未完,却被玉致冷声打断:“夏桑,则我与你相识不啻十载,交情不更深厚,是不是可以把你也考虑进去?” 玉致突然站起冷笑质问,夏侯初等人俱是一惊,她平日与夏桑最好,今日两人竟似闹了什么极大的矛盾。 段玉桓笑着的打圆场道:“公主莫说笑,怎把夏桑也拉进去说?” 玉致嗤然一笑,咬牙道:“段大哥,兴许我龙玉致便喜欢太监呢!” 众人只道玉致说笑,夏桑却脸色大变,龙非离微微抿了唇。 玉致突然离座跪到龙非离面前,道:“九哥,玉致谢谢你与嫂嫂为玉致操心了。只是,玉致与白大哥皆对彼此无意,玉致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 她低低笑出声来,“他年青有为,很快便有自己的家室,他不会要玉致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冲出凤鹫宫。 章节目录 385第章洞房花烛 > 白天在忙碌中过去了。晚上的皇宫里安静沉寂。 今夜夏桑的院子竟是热闹非常。门口的大红灯笼挂着,上面贴着红色的双喜字。院门口站着几个小太监,往里面不停让着观礼的人。 突然一声雷声。夏桑看了看黑压压的天,摇了摇头,白天还是湛蓝的天,到了晚上就要下雨了。小爷成个亲天老爷怎么就给个哭脸子看。 也难怪老天爷不高兴,夏桑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新娘是几年前自己从贵妃掌下救过的一个小宫女,一直视自己是再生父母,对自己听计从。平时,也没少送点银子什么的帮她救助家人,能嫁给自己,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她也是欢天喜地的。可是玉致,玉致该怎么办呢? 底下的小太监凑趣的一拨拨的来贺喜,夏桑情绪也是逐渐的高涨。 心里一阵悸动,夏桑四周环顾,没有任何发现。 终于到了吉时,还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连凤鹫宫的宫人也没有一个过来贺喜。莫不是年妃心里还是在怪罪夏桑吧。年妃的好意夏桑怎么不领会,可是,夏桑只是个带着残疾的奴才,又岂能高攀公主。 传来门口宫人的高呼声:“皇上驾到!” 夏桑眼眶没由来湿了,赶紧起身,拖着右腿跳着快跑。 见到进了跨院的龙非离,夏桑一下子跪倒。还没开口,龙非离已经上前将他扶起。 “免礼了。小心把喜服弄褶子了。朕也是临时起意,到你这里讨杯喜酒喝。” “皇上的亲临,已是皇恩浩荡,夏桑惶恐。” 龙非离坐定,宣布仪式开始。随着喜娘的唱喜,仪式终于结束了。夏桑看着作为喜娘的老宫女先将新娘送去洞房,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 仪式只是个仪式,不代表真实的什么。只是宫中寂寞人之间的一种聊以慰籍的精神安慰。 但玉致怎么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难道她真的是伤心了?只不要生出什么怪念头就好。 龙非离眼眸一睇,已感觉了些许的变化。心中安定,嘴角扯出笑意,站起身,举高了手中的酒杯。底下跪倒一片。 “朕祝夏桑与夫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大家都平身同干了此杯吧。” 干了杯,龙非离瞥了夏桑一眼,夏桑会意,点了点头。龙非离离座:“今晚在此的人除了明日当值的,都可以不醉无归。夏总管的酒量,就由你们来称量了。”临走,扶起跪着的夏桑,浅笑着:“洞房花烛,好自为之。” 恭送了皇上,夏桑回神仔细看了看现场,小小的变化,又怎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被小太监们轮流灌了酒,夏桑有些薄薄的微醺。一群人吵着要闹洞房,夏桑斜睇了一眼场中空下来的那个位置,微笑着应了。 洞房内,大红的喜烛头顶着黄色的头饰,跳着欢快的舞蹈。映着大红的纱幔,大红的被褥更加耀眼。喜床上坐着的新娘安安静静的,是不是也跟民间婚姻中新娘同样的心情。喜娘看见夏桑走近,打起精神。让了夏桑进去,夏桑回手关了门,将小太监的好奇心都挡在了门外。 夏桑临空挥了挥手,新娘头上的喜帕被掀掉。露出精致的一张小脸。夏桑冷冷一笑,跪倒在地。“奴才夏桑恭迎公主。” 玉致绷不住了,自己掀了脸上的面具。“夏桑,你一定要跟我这样吗?你可是刚刚跟我拜了天地。” “夏桑虽不才,跟谁拜的天地还是清楚的。夏桑拜天地时,公主还坐在大厅左侧的第三桌。”夏桑心下惭愧,自己跟玉致这么多年,尚不及皇上眼尖。 玉致被揭了底,有些懊恼,指着夏桑的鼻子,厉声喝道:“反正,过了今晚,你就是老娘的人了,盖着头盖,谁知道当时谁跟你拜的天地。” “敢问公主,夏桑的新婚妻子在什么地方?” “哼,已经被我放出宫了。现在,估计已经出了城门。” “不可能!” 不可能。那个对自己听计从的小宫女,怎么可能背叛自己而去。 “什么不可能。女人都爱自己那张脸。我一说要么把她的脸划成跟我一样,要么我送她出宫跟家人团圆,她马上就选择了出宫。” “你简直是在胡闹!是女人谁不爱惜自己的容颜?谁愿意变成丑八怪!”夏桑也恼了,话带着刀子,直接飞了出来。 一时之间,屋内静谧得可怕,玉致的眼神空洞了下来。一动不动。 夏桑也噤了声,紧盯着玉致,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玉致慢慢脱下了喜服,摘掉头上的金钗,攥紧了手。夏桑看着钗子,真希望玉致能扑过来,把钗子直接插上自己的心尖,用疼痛替换心中的那点蚁噬的抽痛应该更好受些。 夏桑轻轻喊着玉致,慢慢走近她,掰开手,把钗子拿到。看着玉致的眼睛,夏桑跪倒在地。“夏桑语冒犯了公主,请公主责罚。” 玉致推开挡在身前的夏桑,跑了出去。 外面传来阵阵雷声,磅礴大雨突然降了下来。 夏桑楞了半晌,突然跳起身,追了出去。 章节目录 386雨中失控 > 他在夜色和雨水中搜寻着她的身影,手脚的伤患很痛。 瘸着右脚走着,没有想到要回头,没有想到要去追那个被她放逐出皇宫的女子。 索性施展起轻功,也不过是让右脚更痛。无碍,他的脚已废,只要能找到她。 虽然,她也无处可去,哭够闹够只能回自己的寝殿,但他真的无法舍下,满脑满心,只是她刚才奔出时的倔强和伤心的容颜。 至于把她找到了,要怎样面对,要跟她说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手下的人择日子的时候已问过钦天监,今儿个不是好日子,这场雨早已注定,不过是他的一意而行。 雨,下得像帘瀑,这天底下最美丽的楼阁就朦胧在这片水珠子里。 楼阁灯火,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突然,他定住脚步。 兰林里,她一身喜服横卧在雨地里。 他大惊,足下一点,来到她面前,伸手把她的扶起来,颤了声音。 “玉致?” 玉致一震,抬起头来,望进那双映满她模样的清亮又熟悉的眸,轻轻笑出声,“新郎倌怎么过来了?” 夏桑听她语带嘲讽,一时苦笑,末了,把她抱起来,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就喜欢躺在这里当我的落汤鸡,反正整个皇宫都在看我的笑话,背后谁不说龙玉致怎样怎样,不过是被我九哥压下了。” “你管我做甚!只管回去当你的新郎倌,新娘子走得也不远,你派人去追,指不定还来得及洞房花烛呢。” 明明有雨水做掩饰,还是不由自主伸手去抹眼睛。也许是因为雨冷,泪热,才会如此不由自主。玉致一抹之下,又一怔住了手,不想再他面前示了弱。 她用力在他胸~膛上一推,挣扎下来,一拽长裙,又坐回地面。 追,怎么追。 她红肿的眼睛,她脸上的悲苦,他还怎么能离开她? 屈膝半蹲到地上,夏桑扶上玉致的肩,“玉致,我带你回去,我们谈一谈。” 玉致垂眸,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看到他伸到她胁下的手,她摇头道:“不......我自己走。” 夏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一份无力的愤怒油然而生。她以为,只有单手能使力,他便抱不动她了吗? 玉致见状,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以前,很多事她都不懂,没心没肺,会任性会闯祸,更不懂得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回宫这段日子的经历,再后来这短短数日发生的事情,昨夜整夜没睡——他今儿个便成亲,她也根本无法合眼。想了一夜,想了很多东西,今日嫂嫂又找她谈了许久,很多人和事似乎在一瞬间清晰起来,也明白了许多。 她冷冷一笑,讥道:“夏桑,从头至尾,在意的不是我,是你!” “因为你在意,才会想是我在报恩,我再怎么报恩,也犯不着用我自己的身子!难道你也像那晚要......”玉致一咬牙,“要侵犯我的那个男人那样想,我是个丑八怪,能用的便只有这具还不算丑的身子,但前提却还得看你赏不赏脸!” “我知道我是丑八怪,该死的丑八怪,我心肠也歹毒,要把你的新娘子弄成和我一样丑!” 雨水再冷,也抵不过她话里自嘲让他萌生的怒火,怒气从心里喷涌而出,他咬紧牙压抑着,她却仍在说,他低吼一声,再也无法忍受一丝一毫,猛然侧身捏紧她的肩,狠声道:“龙玉致,闭嘴!立刻闭嘴!我不许你样说自己!” 她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眼里怒气慑人,精亮锐利的瞳里此时尽是灼烈的火,额上青筋弥现。他待她向来是温柔宠溺的,便是九哥十哥也常斥责她,他却从来都没有,她知道,他舍不得。 她有点惊惧他这个样子,肩膀被他捏得痛极,他的左手伤了,她又怕他把自己弄得更伤,胆惊心战,却止不住自己,话照样出了口。 “我就是这副鬼模样,我有什么不能说!你也因为我这个样子而不要吧!你自己不要便罢,凭什么把我推给白大哥?夏侯大哥有婚约在身,肯娶我这个不贞不洁的丑女人已经好了,我还敢求什么?是,我九哥是皇帝,可是谁愿意要我,即使要了我,也根本不会爱我!那晚,你一定觉得很好笑是吧,我这丑女人居然爬上你的床! “夏桑,我恨死你,我以为你喜欢我,却原来你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 她不管他的眸狠红得似要迸出火来,也不管他加诸在她臂上的力道只要他一个内力吞吐,便能把她的骨头捏碎,她眯眼死死看着眼前的男人,从开始的连声诘问到最后哭得喘不过气来,拼命去推他打他。 心里那股情绪,爱还是怒,还是其他,夏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理智自卑,所有所有,统统在她痛苦的哭喊声中全数崩溃,他低头狠狠堵上她的唇,把她所有的眼泪和声音都吞进自己咽喉。 章节目录 387身心交缠 > “快看,刚是不是有人?”一个内侍惊道。 另一人笑骂:“你酒喝高了吧,这种鬼天气,谁还飞檐走壁来着,再说,这进去骚扰夏总管歇息哪,还不是找死来着么?” ****** 进了屋,想起值院的几个内侍的话,玉致还是笑个不停。 刚才确实有人飞檐走壁了,他抱着她摸进自己的院子,啧啧,这自己的院子还得偷偷摸摸进来。 夏桑走到门口,看到床~榻上的小女人笑得前叉后仰,不禁莞尔,“坐一下,我让人备热水给你沐浴。” “嗯。”玉致本来笑得欢快,听到夏桑说沐浴,想起自己要在他房间里洗浴,脸蛋顿时热烘烘的,低下头,嚣张的笑声顿时如蚊呐。 夏桑看她两颊酡红,心里不由得一紧,柔声道:“肚子饿吗?” 玉致诚实地点点头,这二三天下来,满脑子都是他成亲的事,哪吃得下什么东西。 夏桑一笑便要出去,玉致忙道:“拿点你们刚才吃剩的东西就行,别麻烦。” 她是宫里最金贵的公主,却没半分公主脾气,夏桑心里愈发柔软,道:“梅花糕,糖桂花,再配一碗八宝糯米粥怎样?” 都是她爱吃的,玉致心里喜滋滋的,忍了忍,终究绷不住笑了出来,跳下床,跑到门口,偎进夏桑怀里。 本要出去了,冷不防她这样跑过来,夏桑顿住脚步,反手把人抱住。 兰林里,当他失控吻了她,他便知道,这一回他是再也无法放手了,不是可怜他,是她愿意把自己给他,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她不知道他有多欣喜若狂。 当她说自己是丑八怪,她哭着说他不想要她的时候,他快疯了,他怎会不想要她?他本来想要的不过也只有一个她。 即使她后悔,他也不会放开她了。 神差鬼使的,把她悄悄带了回自己的地方。 他今晚的新房。 他还真是疯了,这样的不顾一切。 什么都还没说,却笃定了心意,两人心里都是乍喜还惊,这一依偎在一起,竟都不愿意放开来。 良久,玉致打了个喷嚏,夏桑皱眉暗骂自己不该,两人都是一身湿漉,他倒就罢,万一让她受了凉,怎生是好。虽不舍,还是赶紧把怀里的人拉开了,抚了抚她的发,道:“我去去就回。” ...... 玉致乖巧地坐在床~沿,不敢说话,透过屏风,屏息静气的听着他指挥宫人把水抬进来。 几名内侍虽奇怪为何夏总管湿了一身,但听得屏风后的呼息,念着这是夏总管的新婚之夜,没敢多问,把浴桶摆放妥当,布好吃食,便即刻退了下去。 看着颀长的身影走去关上门,玉致一下跳下床,跑到夏桑背后,把他紧紧抱住,“夏桑,你永远都陪着玉致,好不好?” 虽然彼此都确定了心意,她却仍禁不住患得患失,她明白,他们以后的路,很难。 夏桑没有说话,返身过来吻住她,把她的唇衔吮得微微肿胀,又轻轻含上她的耳珠。 耳垂一阵酥麻,玉致身子越发无力,整个依在男人怀中,让他的大掌托着她的臀腰。 “我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了。” 他的声音低低传来,玉致却急了,一把推开他,“你别胡说。” 夏桑看她满脸急色,微微一怔,这确实是他的想法,没想到她会这样害怕,他虽聪明,却到底没经历过情事,怎会明白女人忌讳的心思。以前皇上与年妃闹别扭,他让皇上去哄年妃,到他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哄玉致。 玉致瘪瘪嘴,瞪了他好几眼,恶狠狠道:“以后不准再说!” 看着她殷切的眉眼,夏桑心里一荡,不由自主又吻住她。 一吻之下,两人俱都情动,到夏桑把手探进玉致衣服里,抚上她冰凉湿润的肌肤的当口,一惊,忙把她抱到浴桶边。 玉致羞涩,低垂了眉眼。 夏桑握了握手,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了女子腰间的衣带。 衣服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委地,落在她玲珑雪白的脚丫上,龙凤红烛,烛火摇曳,夏桑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莹白的胴体,只觉得呼吸困顿,这一生从未如此紧张过,便是把皇上惹怒了也没有此刻的灼急。 外袍,单衣,束裙教男人摘下,肚兜和贴身的褒裤还在,玉致死咬了唇,等着他把她身上最后的束缚褪下。 半晌,对面的男人却杳无动静。 玉致略略不安,握紧手指,抬头看去,却见男人正痴痴盯望着自己,她浑身一下如火烧,咬了咬牙,小步上前靠进他怀里。 身躯一入他的怀抱,她能感觉到他明显一震。 “玉致。”夏桑哑声唤着,甚至不待尽褪她的衣服,大掌便滑进她的肚兜里面探摸起来。 浑圆被男人浅浅重重的揉握着,听着他粗重的呼息,玉致喘息起来,小手怯怯地伸进夏桑湿润的衣服里......然后,她听到他喉中浅吼,同一瞬,她的肚兜,裤子被他猛力扯开,她全身赤~裸如初生被整个抱起抵在他坚硬的身上...... 章节目录 388雨散许晴 > p.s.亲们,386节(388雨中失控)“兰林外,她一身喜服横卧在雨地里”与385节bug了,改为:兰林外,她一身素衣横卧在雨地里。 —————————————————— “夏桑,你的手......” “我有没有说过我单手也能抱起你?” “......” “那你的脚......”她忧虑地叫起来,夏桑却轻声斥道:“别乱动。” 玉致不敢再挣扎,任他把她抱高,将头埋在她身子上吞吐着气息,她知道,他的腿脚微微颤晃着,但他把她抱得稳稳的。 好一会儿,他微瘸着走过去把她放进浴桶里,玉致心疼,反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低叫着:“夏桑,夏桑。” 体~内紊乱燥热的气息刚平复,又被她这小小的搂抱挑起,欲~望以外,更多是情愫......夏桑赶紧收敛心神,拿起布巾,替她濯洗起来。 当他的手指随着布巾触过她的身子,玉致满脸潮热,唇咬了又咬,转身吻上夏桑的嘴,哑声道:“一起洗好不好?” 修长的手一颤,布巾从指间跌下,在水里漾散开来...... ****** 是夜,储秀殿。 龙非离把最后一份奏折合上。 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璇玑只着一件单衣,趴在床~上,一脸出神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龙非离微微皱眉,伸手把被子盖到她身上,斥道:“身子还没痊愈便不注意寒凉,以后年岁大了,落了寒祛风湿,痛死你倒好。” 璇玑撇撇嘴,“痛死我,你不心疼啊?” 龙非离一怔,哭笑不得,往她鼻上一捏,璇玑呜呜叫着,满床去躲,又滚又翻,龙非离怕她碰撞到伤口,恨恨松手。 他脱掉外袍,刚坐到床~上,璇玑便把脑袋塞过来,趴枕到他腿上,笑嘻嘻道:“来,帮我揉揉肩膊,好累。” “爱妃这话说反了吧。” 璇玑享受地闭上眼睛,斥她的男人没帮她揉捏肩膊,倒是摸上她背上的伤患,轻轻来回抚着。 “这都下了一宿的雨了,阿离,你说明儿会雨过天晴么?” “难说。” 男人淡淡道:“指不定雨势更大。” 璇玑皱眉,嘀咕道:“你这人思想阴暗,不积极。” “哦,朕测个天气便是思想阴暗,不积极?”龙非离勾了勾唇,“那你倒说说,你与玉致做了些什么积极之事。” 璇玑吃了一惊,赶紧侧头瞟了瞟他的脸色,却不见什么异样,转念一想,嘴角慢慢浮起丝笑,“臣妾代玉致谢皇上深恩。” 龙非离冷笑道:“好一个尽责的嫂嫂!” 璇玑看他这时倒似生气了,心里微微忐忑,赶紧坐起来,倚进他怀里,狗腿地帮他捏起肩膀,道:“看你这个样子,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本来也没什么能瞒得过你,夏桑的喜堂你也去了,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那就是说你没有阻止玉致,那我——” 龙非离伸手往她肚子狠狠一捏,璇玑吃痛,回了男人一记绣花拳,龙非离裹上那支不安份的手,瞥了女人一眼,“都教了玉致什么方法?拿容貌来说事逼夏桑?” 璇玑一呆,“你怎么知道?” 龙非离微哼,扶了她的身子躺下,璇玑恨恨道:“死妖孽,别以为你什么事都猜度得准,不过是给你蒙上的。” 龙非离往她头上用力一按,“你这身子板,睡觉,不睡,就做。” 璇玑再次被震,脸蛋红热,又羞又恼地去打身下的男人,龙非离便抓了她的手,轻轻吻着。 仅是轻吻,他的唇便在她手上燃起星星之火,璇玑几乎想不顾廉耻说,那就做吧。正被自己的张狂的想法吓了一跳,脑里一晃闪过近日来的疑虑,攥上龙非离的衣衫,道:“告诉我夏桑的秘密。” “好笑,夏桑能有什么秘密?”龙非离淡淡反问。 “不能让宫里的人尤其是太后知道的秘密,例如,当年净身未净......”璇玑吻上男人的耳廓,低语道:“玉致告诉过我一些事情,夏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那种欲~望。” ******* “玉儿,起来。”夏桑支起身子凝着床~上的女子,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脸。 微微卷起一角的床帏,依稀可见窗外的晨光已开始慢慢破开夜色。虽知她困倦,但最多再一刻,便得送她回昇平殿了。 “夏桑,”玉致眼皮子动了动,又爱困地往男人怀里依偎而去,迷糊道:“别吵,都是你坏,我才睡下,别吵我,我要睡觉,我不回去,我要和你睡。” 玉致双眸紧闭,没有看见,夏桑却是俊脸微红,把怀中女人小心翼翼放下,下了床走到屏风后面,浴桶里花瓣散落,洁白的布巾淌浮在水中...... 他拿起布巾微微拧了,踱回床上,微微掀开被子,被下娇躯寸缕未穿,莹白的两腿腿根,一处鲜红如花。 章节目录 389请记住我() > “小七,又做恶梦了吗?快醒醒。” 脸上被什么轻轻抚过,璇玑身子一跳,打开眼睛,撞入眼眸的是句清俊华美的男子玄黑微焦的眸。 她趴在他身上,有点茫然,伸手摸上男人的水墨般的眉。 “你是谁,真漂亮。”她喃喃道。 对方不悦了,皱高眉头,冷睨着她,好半晌,看她尚一脸呆愣,男人微微怒了,斥道:“都给魇着多少天了,让宣崔医女给你看看,你偏说不好。今儿个朕便把她宣过来,你不看也得看!” 璇玑被骂得又愣了愣,好一会儿,两手搂上男人的脖子,低声道:“阿离,你是龙非离,我是年璇玑,这里是西凉。” 龙非离皱了皱眉,往她额上敲去的指,屈握了握,最终搂住她。 “又做那个梦了?” “嗯。”璇玑点点头,那个有关街道,红衣女子的梦——街上,她看到前方的女人突然转过身,那一张仿佛玉环又似追追的脸。 在白子虚把她带去碧霞宫那晚开始,她便做这个梦,每晚如此。 “梦到你出阁前的两个朋友?” “嗯。”脸在男人的颈窝里轻轻蹭着。 “若是想念她们,便把她们宣进宫来陪你,朕稍后便拟旨。” 璇玑听得出龙非离语气里的不悦,她每次醒来,总是问他“你是谁”,他很介意这件事。 她告诉他不过是一时魇着,以为自己还在闺中,那时她确实还不认识他。实际上,梦里,她在2010年的中国,那是个全然没有他的世界,她又怎会认识他? 每次做那个梦,她梦里便没有他的记忆。甫一醒来也懵懂。他却不乐意了,甚至怒了。 这时,听他一说,她吓了一跳,赶紧道:“她们都已成家,嫁到十二国的其他国家去了,这路途遥远,怎么宣?” 龙非离眸光一沉,冷冷一笑,道:“对朕撒谎,你的道行还嫌嫩了点。” 璇玑心惊胆战,咬着下唇,一时慌乱竟出不得声。 “小七,你瞒了我一些东西。我说过,有关那个小匣子还有你的经历和秘密,别用蹩脚的借口,懂了吗?” 璇玑一怔,抬眸看男人,却见他一双锐眸灼灼凝着她。 她知道,刚才的话,他是以丈夫的口吻对她说的,而非这西凉的国君。何止不蹩脚的借口,他要的是她的实话。她是不是该告诉他她的真正来历?若是这样,对西凉的历史会有影响吗?除非与蓝眸帅哥再见,问准了,否则她还真不敢乱说。再说,他会怎样看待她?他喜欢的是璇玑身体里的小七吧? 穿越戏里,女主最担心的是男主怎么看待自己,最常有的想法之一是:他会不会把她当妖邪弄死。 她的龙非离应该不会吧。 想到这里,她又惊惧又好笑,怔呆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 龙非离眉头锁得愈深,长指捏上她的下颌, 璇玑惨叫连声,龙非离一声冷嗤,才松了手。 “你这死人,还真是把我往死里整,什么经历秘密,若我告诉你,我是狐狸变的,指不准你把我烤了。”璇玑揉揉下巴,怒道。 “就你这容貌这身板还狐狸精?” 龙非离本来黑了一张脸,这时,嘴角一绷,唇上笑意叫一个妖孽。 “我擦,那我就猪精,兔精,猫精,晚上和你睡觉把你榨干!”璇玑被气得不轻,从男人身上爬起,滚回床角,“滚,上朝去!” 龙非离撩起床帐,睇了一眼天色,转过身来慢条斯理道:“你能把朕榨干?” 璇玑自己说得口没遮拦,这时教某人一说,满脸热透,蒙了被子。龙非离起~床的声音却隔着被子传来,凉凉淡淡。 “朕给你时间,但朕的耐性有限,年璇玑,朕要全部的你。” “你既不愿跟朕说,待会崔医女过来,把梦魇之事详细告诉她,好让她摸准症候,开些合适的宁神生气的药,懂了吗?” 璇玑一听,心里突然酸酸疼疼,闷在被窝里,听他穿衣的声音,他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她突然踢了被子,急急下~床,撩起水晶帘便追了出去。 夏桑昨夜新婚,书房里今天过来的是徐熹,与几个内侍一起正侍候他洗漱,清风抱剑站在一旁。 看到璇玑衣衫不整,龙非离顿时蹙了眉。 本来内侍是阉人,服侍皇帝妃嫔起居并没什么,但龙非离却不喜欢任何男人看到璇玑的身~体,只要她在储秀殿,他最多便差宫婢过来侍候,哪怕她并没有赤身裸体,仅像现在这个样子,凌乱了衣衫,披散了头发,光~裸了脚丫。 他眉目一敛,正要让她进去的,她却伸臂把他紧紧抱住。那句到嘴斥责的话,顿时消散。 清风微微垂下眸,徐熹在旁轻咳一声,“皇上,是时候上朝了。” 龙非离略一颔首,轻声道:“小七,朕很快回来。” “阿离,如果有一天,就像那个梦,我记不起你是谁,你也一定要记得我,好不好?”定定盯着窗外薄光晕映的天空,天将明了,明明雨水已歇,雨散将晴,璇玑心里却没来由堵得慌,似乎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 “胡说!你怎会记不起朕!”龙非离的声音有抹愠怒。 “是啊,我怎会记不起你,年璇玑怎会忘记龙非离,三千弱水,只有你会忘了我。”璇玑低笑。 章节目录 390请记住我() > 她话里突如其来的忧伤,搂着怀里的女人,龙非离几乎便要冲口而出,让徐熹去通知取消今日的早朝,他微微一惊。 是,他爱她,爱逾性命,但他有自己的原则。而今,竟要为她一时的忧欢把朝事也搁了吗,哪怕一天二天朝事并无大碍,但不行! 他们平日的相处是轻松欢快的,抚了抚她的发,他第一次郑重了语气,“小七,下朝回来,你我好好一谈。” 璇玑也一惊,暗骂自己发神经,赶紧挤了个笑道:“你快去!我就日子过得太安逸,这胡思乱说的。” 龙非离不语,扶着她的肩膀,眸光隼利,在她脸上寸寸巡过。 “皇上,五更天了。”徐熹微微欠身。 璇玑笑了笑,把他的手拨下来,返身便往水晶帘走去,肩上却一紧,耳边只听得徐熹说,“皇上......” 她的身子腾空,被他抱了起来,他沉默着把她抱了进去,水晶帘一落,他突然把她抵在墙上,没有吻,唇舌已压进她的嘴里。 ...... 他离开了。她被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他是个恶人,有时却很温柔。 可是,她已无睡意,洗漱过,换了衣服,便坐在床~上,凝着窗外发怔。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希望能雨过放晴。 也许是每夜古怪的梦,也许是想追追她们了,也许是为不知下落的小狼,也许是不知为何黯淡不安的心。 也许是因为翠丫虽已醒转但起色不大,秋寒,转眼便是冬天了。西凉的秋天,竟然很凉,冬天只怕更不好过吧。小丫头缠绵病榻,好不容易有时起来,竟还替她捂手捂脚祛寒。 也许惦记还有玉致和夏桑的事,她一直不知道龙非离的想法,关于夏桑,昨夜龙非离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也许,他有他的顾虑,末了,只说了一句:“宫里不再是那小丫头该待的地方。” 她倒是有些懂了——众口铄金,所以他才默许了夏桑与玉致——玉致需要一个能照顾她的人。玉致值得,夏桑也值得。为了这个妹妹,他其实操了不少心。 也许,还为了如意的事......如意——她正想着,帘外传来声音,她抬头一看天色,窗外竟早已亮透。 听声音,似乎还有人跟在他身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书房里,龙非离面前,直挺挺跪着的却是夏桑。 夏桑看到她,连忙见了礼。 倒不知道玉致有没有把夏桑搞定,只是,若玉致昨夜确实是在夏桑房里过的夜,不管夏桑是不是真的内侍,夏桑也推搡不了责任。 关于玉致,她知道二人必有密话要商讨,看了龙非离一眼,他便紧紧盯着她。她一笑道:“我先回凤鹫宫,午膳过来找你。” 龙非离微一沉吟,又看了她一眼,才点了点头。 她走出门口的时候,听到龙非离问,“飞虎门的事,可处理妥当?” “禀皇上,门里要犯已伏诛,其余各犯交予县衙处理,至于那个燕儿,她跟随公主多年,公主未必就忍心,但她背叛主子,害女官惨死,奴才已私下把她杀掉。” “好!” 声音隐隐传来,又在背后远去,璇玑没有再听,快步离去。 夏桑跟在龙非离身边多年,办事利索,一样不拖泥带水,该狠时绝不心软。 她已经慢慢开始习惯龙非离对她的好,若有一天,他对她用狠,她会不会伤心得死掉。 捏了捏眉心,哑然失笑,暗骂自己还真是多想胡想的可以。 ****** 回到凤鹫宫,去看了看翠丫,回到房里,把手机拿了出来,便又开始鼓捣那被搁置多时的充电实验。 不知道弄了多久,估摸也有一二个时辰,仍是不见动静,这见鬼的电!绕了满身的金线,她一气之下把手里的转子扔了,转子滚到门边,门恰好被推开,转子落在男人的乌丝金漆龙纹靴子上。 “你来了?” 龙非离拈着转子,看女人苦瓜小脸一下笑眯成花,自今早上朝便凝重了的心情这时才稍稍轻放了些。 早朝的时候,她的脸便不断在脑里闪过。说实话,那句什么三千弱水的胡话,他当时是动了怒气的。他待她怎样,她还不明白吗? 她自动自发走过来依进他怀里,他心里一动,展臂把她环紧——他喜欢她这种依赖,她不像别的妃嫔一样,撒娇讨宠。 两人也没把门关上,便紧紧依偎在一起,过了会儿,他正想与她谈清早离殿之前的事, 门口蝶风却快步走了过来,朝二人欠身见礼,蹙眉道:“皇上,娘娘,这陵瑞王爷请娘娘到务必到御花园一趟,说是如意......如意姑姑今日离宫,上次没见上面,这回——” 蝶风心里怨恨如意害过璇玑与凤鹫宫,话里语气甚是不忿,但龙梓锦刚派人过来通传,她有不可不报。 璇玑闻,下意识看了龙非离一眼,当日如意吞毒自尽,二人赶到如意的院落,却已看不到人,却是太后不知把她接到了什么地方将养着,后来传出消息,如意是被救活了。 知道龙梓锦一心扑在如意的事情上,是以前天家宴,璇玑也没有让他过来。 这时,她倒是该去还是不去? 章节目录 391笑过哭过 > 她一时烦躁,踱着步子,眸光落到桌上的手机,随手装进垂挂在腰间的荷包里。 “阿离,你去吗?”想了想,抬头望向龙非离。 看她模样娇憨,龙非离一笑,抚了抚她的发,“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去来做甚!” 她爱听他这样的话,一国之君外,他还是她的丈夫。 她笑了笑,正想让蝶风派小宫女告诉龙梓锦,她不过去了,外面厅子却传来些声音,龙非离微拧了眉,“蝶风,你去看看。” 蝶风恭声应着退了下去,走得急了,这门也没顾得上关,璇玑过去关门,刚转过身,龙非离已来到她背后,她浅浅一笑,遂扬臂挽上他的脖颈。 他把她抱起,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她弯腰替他脱了鞋子,自己也蹬了绣鞋,枕上他的腿。 痴痴看着男子清冷的眼梢慢慢转柔,璇玑正想说话,敲门声却急促传来。 两人相顾一眼,龙非离微微不耐,冷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蝶风,小吕子和几个宫婢,还有一名面生的小厮。 那名小厮看到二人,立刻拜倒施礼,璇玑看那小厮十五六岁光景,模样甚是可爱,心里喜欢这小孩,正要让他起来,龙非离却沉了脸色,“倒越发荒唐起来,这尊卑也不分了,回去告诉你主子,便说是朕不让年妃过去,问他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兄长,莫欺了他九嫂好说话去!” 连着那小厮,一众宫人顿时吓得气也不敢轻喘:皇上来了脾气。 璇玑这才知道眼前小厮是龙梓锦府里的僮子,她看那僮儿一双眼睛惊颤打转,却怯怯地望着自己,想龙梓锦必定是急了,才会派人过来传话不久,又派了自己的贴身小厮过来。 她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正揣度着该怎么劝说,龙非离却大手一挥,令道:“都下去吧。” 众人那敢再说什么,正要鱼贯而退,那小厮又回头看了璇玑一眼,龙非离冷笑道:“告诉你家主子,朕这便陪年妃过去。” 小厮又惊又喜,道:“报万岁爷,王爷把地点改在碧霞宫。” 蝶风跟在璇玑身边也有段时间了,懂得看皇帝一些眼色,赶紧一扯那少年,退了下去。 璇玑微微叹了口气,“待会去到,你也莫与梓锦生气。” 龙非离不置可否,俯身握上璇玑的脚,替她穿好鞋子。璇玑心里不安,看他这个模样,待会龙梓锦只怕责罚难逃,伸手去推了推他,在他耳畔柔声道:“他也苦,你这当哥哥的便体谅则个,好么?” 看男人不吱声,璇玑又推了推他。 “嗯。” 龙非离沉默了半晌,才扔了个字出来。 ****** 碧霞宫。 璇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甚至夏桑和玉致都在,更不必说徐熹和清风——龙非离的人都过了来。 龙非离的心思,加上她与如意之间的嫌隙......璇玑明白,徐熹以外,大家都是看在龙梓锦脸上才过来。这也是龙梓锦选在碧霞宫这偏僻之地的缘故吧,好让众人一见。想必如意事先已向太后辞过行。 玉致一看璇玑,立刻笑靥如花,走过来亲热地拉她。璇玑拍拍她的手,眉睫一动,终于向站在龙梓锦身边的如意望去。 她整个人清减了许多,一身淡藕色衣裙,不事花绣,脸色青白,眉间隐隐浮了丝憔悴,一张脸越发显得尖削。她的眼睛却很亮,濯濯明亮,和脸色倒大相径庭。 璇玑心头一跳,一股不安又古怪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扎起,雾霭一般环绕在心头。看不分明,却确实存在。 众人看二人过了来,都赶忙见礼,龙梓锦笑道:“如意会在京郊的院子住下。” 他说着又看向如意,柔声道:“被太后带走那天你不是有话要跟年妃娘娘说吗?” 如意没有说话,甚至众人刚才见礼的时候,她也站在原地没动,月眉紧蹙,一双眸子炯炯盯着不远处的龙非离与璇玑。 倒不知道她看的是谁,皇帝还是年妃?众人心中一凛,却听得她突然低哑着声音道:“是你?” 其他人不知道,璇玑却清楚,她在看龙非离,因为她的眸光和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交汇。 璇玑心里正疑虑,却见她随之微微偏侧了目光,她的声音随即轻颤传来:“索爱?” 一声如惊雷掷在心上,璇玑瞬刻震怔了身子,她缓缓低头看向腰间的小荷包,刚才随手一放,一截手机从荷包里露了出来。 有些事情和梦魇注定躲避不过,但若那天,夏桑与玉致新婚翌日,她与龙非离都没有再去碧霞宫,那末,后来是不是可以避免了许多事情的发生? 目光定格在镜子上,定在女子惊乍的容颜上,揾着湿热的眼睛,朱七轻轻笑开,这块镜子名叫“溯”。 一面镜,一笑,千年弹指。 如果镜中看的是别人的戏,也许会泪流满面,但不会伤,也许会伤,但不至于久远,笑过哭过便能继续明天的繁华,那该多好。 这里是2010年,中国,西宁街十八号。 —————————————————————— 章节目录 392日晷之变 > 朱七手指摸着镜面,镜子里三年韶华时光还在继续。 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看自己的戏,也没有想过欢乐的时光果然短暂飞快。 她突然闭上眼睛。 其实不必看溯镜,有些事情她怎会记不得? 如意身体里的不再是如意,但那天,她尚不知道那缕魂是谁,也许如意的自杀给了那抹魂契机。 她有丝莫名的心慌,她不知道如意凝着龙非离那句“是你”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来不及与如意说上什么,龙梓锦另一个小厮便来催,说太后安排的车驾已在宫门外。 如意眉心紧蹙看了她与龙非离一眼,离开了。 那一眼,眸光复杂。 当那时还是璇玑的时候,她曾想过,如意已出了宫,她不会再见到那个女子。 庆嘉十五年的冬天很快过去,然而岁末,却发生了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彼时,白战枫已率军到了边境,温如凯随行——边塞发生了大事。 西凉与匈奴素有贸易往来,冬至临近,匈奴一有名商队数逾百人在西凉日晷城全数被杀,匈奴指责西凉百姓杀人越货,六十万大军压境。史称“日晷之变”。 两国外交官各带国君授意进行数个日夜的和谈,西凉出使的官员是年轻的六部头目之一夏侯初。和谈一旦破裂,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众所周知,这场仗不过是匈奴的阴谋;更多的人知道,这场仗难打。 匈奴觊觎西凉繁华,先帝在位之时,匈奴与西凉便有过战争,以匈奴败和协告终。后先帝重经济之荣,不事筑兵,而匈奴兵败后却重军事,强练兵。先帝仁厚,当日放过匈奴,终成今日祸患。 时间上一落后,西凉年轻的王龙非离十年筹备,西凉军需储备不三十万,加上之前慧妃之父和年颂庭的兵力亦不过四十余万。匈奴兵力出兵六十万,境内还有十余万,统共兵力八十万多出西凉一倍。 两国交战,兵力都不敢尽出,必留十万上下戍守边关各城。匈奴是游牧民族,民风强悍。若战事一开,这三十万对六十万的局面,不难预测战果。 璇玑明白,若纠集各路藩王与及龙立煜,龙修文,龙梓锦三位属王之兵,加上温如凯手里的兵力,这场仗能打,敢胜!但是,除去龙梓锦,借口各自,谁也不肯出兵。龙梓锦手上亲兵并不多,温如凯手上十余万兵士虽也在戌守,却并不可靠,随时反噬。 连日来,金銮殿上,气氛紧张,百官忧患,皇帝也生了脾气,提出到围场去打猎解闷。本来,在这节骨眼上,皇帝不宜多事,但皇帝心情极劣,除去一名新晋官员,倒也无人敢反对。 那是围场打猎的前一天,天气寒冷,璇玑与蝶风早早便采了梅瓣,璇玑亲自煮了茶,待龙非离一下朝就到储秀殿侍茶,陪他批阅奏章。 龙非离阅完折子,便搂着璇玑坐在椅上闭目休息,璇玑看他脸色微沉,去揉他的眉,嗔道:“这般凶神恶煞做甚!给我说说朝中的好笑之事吧。” 龙非离突然睁开眼睛,一语不发,紧紧盯着她。 璇玑吓了一跳,他却把头搁到她肩上,淡淡道:“倒真有一个,有名小官上折批朕围场打猎之举。” 璇玑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龙非离轻啜了口茶,长指勾过璇玑的脸,俯身去喂她。 璇玑正笑着,这茶水入陡然入喉,咳得满脸涨红。 龙非离摸着她通红的脸蛋,笑得妖艳。 璇玑气极,他却又轻轻吻起她的发来。 璇玑不争气地没了脾气,心里好奇,想了想,问,“是新官吧?” “爱妃真聪明。”龙非离嘴角微勾。 璇玑扑哧一笑,道:“这也不难猜,这朝上数批官员,熟悉你的,为你是瞻的,知你做事有分寸,不会反对,其他派系的,你做什么,他们要么不敢反对,要么表面顺从。那估计便是新官了。” “嗯。”龙非离伸手轻拨盖碗,看梅瓣沉浮,淡淡道:“那人文章做得漂亮,从卷宗里看,倒有几分正廉之气,治国见解也颇不凡,是个治国之才,现在翰林院供职。” “哦,他是什么人?”璇玑倒越发好奇起来,得龙非离赞赏不易,要放现代,这男人必定是个对人事极为苛刻的老板。 “今届恩科探花,名字好像叫张进。”龙非离捏捏眉心,眸色微讽,“名唤张进,人却不谙知进退,不谙厚黑不懂圆滑,朕本予重用,也罢,再看看吧。” “张进?”璇玑微微一怔,身子一蹦,“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嗯,又是听你夫子说的吧。”龙非离笑得张狂。 璇玑笑骂,“你这人真讨厌!” 她越骂,他笑得愈妖孽,目光灼灼盯着她,光芒深弥,她看不懂,却沉醉。 那晚,他狠狠的要了她很多次。 翌日午间,她还在龙帷里沉睡,被徐熹领着一众内侍捉了起来——罪名是,叛逆。 —————————————————— 章节目录 393满门抄斩 > 那变幻来得如此之快,甚至没有任何前兆,她便锒铛入狱,被独囚在宫中大牢。 问徐熹发生了什么事,徐熹并不吱声,漠漠睇了她一眼便离开。 若是夏桑,她总能探听到什么。可惜,夏桑在如意离宫不久与玉致一前一后离了宫。宫里的说法是,夏总管医治伤患而去,而公主不过是回了名剑山庄。一切,顺理成章。但璇玑明白,他们也许很久以后才会再回来了。 直到几天后晚上蝶风神色惶张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知道,年相叛变!在这交战前夕,龙非离前往西山狩猎那天,年相携自己私下招买的数千兵马包围西山围场。 仍与秋祭狩猎一样,年少气盛的皇帝只带了数百禁军过去。 当龙非离在朝堂上提出到西山打猎,年相便明白必定是因为局势紧张,皇帝无处可泄,遂到西山围场纾解闷气,又听他吩咐段玉桓带兵随行,这兵士人数与秋祭之时相差无几,因有前车可鉴,他便即起了念头,密信匈奴:若在战前把皇帝擒杀,西凉必起内乱,匈奴与西凉一战,匈奴要把西凉拿下则不费任何力气。 匈奴单于立刻首肯。 可惜,一切不过是西凉少年天子的请君入瓮之计。在第一次轻装简兵到秋山之前,便拟好的计划。 年轻的皇帝一直等的不过是冬寒之日匈奴寻借口发难。匈奴地处偏北,严寒的天气,对其作战更利。匈奴若要开战,必挑冬日。 围场内早有精兵埋伏。 年相彻底倒台,年家垮了。除去璇玑被禁在宫里牢室,年家数百口人全部被囚宗人府。 璇玑知道龙非离不会杀他,却满心忧虑,惦念着年夫人和六子,也有些恼怒为何那人不告诉她,是不想她为年家求情索性暗中进行而不告诉她吗? 她问起年夫人,蝶风支吾了半晌,方红了眸低声道:“娘娘,只等这年关一过,便......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璇玑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无辜的年夫人和可爱的六子呢?虽说年相谋逆,年相兄弟儿子难脱关系,但至少,年家近百女眷和一干下人仆从却是毫不知情的啊! “蝶风,你跟他说,让他来见一见我。”璇玑急了,她明白他难做,毕竟判国之罪,非同小可,年府诸人,她无法可图,但年夫人与六子...... 蝶风本垂着头,这时突然紧捂了嘴巴,哭道:“娘娘,这外面都变天了,朝中大臣都联名上书要皇上杀掉你,与温将军交好的,昔日与你爹爹年相交好的,还有与郁相为首的一班老臣,他们统统都想杀死你。” “金鸾殿上......皇上他是同意了!” “什么——”璇玑浑身一震,随即又低声笑道:“不会的,怎么会,他怎么可能要杀掉我?” “是陵瑞王爷一力阻止,还有段大人苦苦求的情,现在谁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蝶风啜泣着,又瞟了一眼门口的几名看守,压低声音道:“娘娘,现在咱们凤鹫府一众奴才也被禁军看守着,是陵瑞王爷暗中帮的忙,奴婢才能进来看你。” 璇玑蹙眉,即使蝶风如此说,她仍笃定龙非离不会杀她,他必定有他的思虑。 朝臣都要杀她并不奇怪,年相叛国,谁不视她为祸国妖孽?往日与年相交好的官员此刻必然更加积极倒戈相向,保住自己再说。 “娘娘,王爷说,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蝶风临走前,在她耳畔搁下了这样一句话。 璇玑有种感觉,这或许是那人借龙梓锦的口告诉她的。她不担心他会杀她,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年夫人和六子。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一定要见他一面! 徐熹只在押解她进来的那天出现过,后来便没有来过,牢里有数名看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人,她向他们提出要见皇上,一名面肉横生的牢卒狠狠啐了她一口道:“妖孽!” “这边疆开始打仗了,贱货,知道么,是咱们西凉军首战告捷!” 另一名牢卒笑道:“白将军神机妙算,这突然发难,将匈奴打个措手不及!” 先前那名牢卒接口,“可不正是,这厢年相阴谋方败,那边白将军便立刻出兵狙击,匈奴还在等年相谋弑皇上的消息吧,哪来得及防备?” 几人说着越发兴奋起来,又对璇玑啐骂了几句,便回到牢门前喝酒。 璇玑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污秽,慢慢踱回床~边,抱膝坐上去,知道白战枫打了胜仗,心里也是高兴之极,细细一思量,想明白了些事情。 龙非离与白战枫必然早有约定时间,龙非离诱反年相是势在必行,同一天,两边行动,趁着匈奴在等皇帝被杀的消息,先发制人。 和谈不过是幌子,对西凉与匈奴来说,都是幌子! 匈奴必打西凉。 西凉兵弱,却先赢一仗,壮了士气。 这场仗,终于是打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既挂念龙非离与白战枫,又忧年夫人此刻状况。 想了好阵子,拿捏了个主意。 ...... 三天以后,璇玑在牢里病了,滴水颗粒未尽。 章节目录 394感情的戏 > ...... 三天以后,璇玑在牢里病了,滴水颗粒未进。 这一天夜里,她在床~上迷迷糊糊躺着,突然牢门开了,她低低唤了一声,“阿离。” 身上突然一疼,却是有人一脚踹到她的肚子上。 她痛苦咽呜,只听得有人道:“这病情报了上去没有?” “哪能不报,叛逆之罪,明日这年家满门抄斩了,虽说这女人也一定会处死的,但这旨意还没下呢。”另一个不耐道:“斩了死了倒干净,这在我们牢里死便麻烦了。” “哪倒是。”先前一人压低声音道:“你说,她到底是皇上睡过的女人,会不会——” 一人立刻反驳,嗤笑道:“自是不会!你想想,这之前那年将军年颂庭的事,这后来年相的事,皇上以前宠她是假象,年颂庭死后,都眼看着这年妃又获宠,实则上哪有这样的理儿,她姐姐年瑶光就一贱货狐媚,这妹妹馨香到哪里去。我本来也不懂,前两天,与我一位在翰林院当差的老表喝酒,说起杀不杀年妃这事,他告诉了我些诀窍,我才算是弄明白了。” “这话怎么说?”其他几人立刻来了兴趣。 那人低声道:“我那老表便在翰林院供个跑腿小差儿,倒也常有机会听院里那些大学士说些闲碎。你们道那些大学士如何分析这事,一些人本来也说不清楚,倒是那探花郎张进说出个道理来。那新上任的白将军是个将才,但这一仗也算是在时间上捡了个便宜。你们想想,这年相的事才刚败露,这急信也需时间到那日晷城啊,这和约还在谈呢,白将军还没接报就发起攻击,那怎么可能!除非是早便有皇上密旨。”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半晌,几人抚掌大笑,一人又疑道:“你这话也只能说明皇上招儿狠,倒与斩不斩这年妃没甚关系哪。” 先前述说那人笑道:“这正是问题所在!那探花郎说,年颂庭把年嫔睡了那会,皇上要单诛年家,未必就不能,只是若要把这九族也诛掉么,这一下去倒有些狠了,你们道这天下百姓会怎么看?此其一;其二,皇上的眼光并不单放在年家,如果当时那年相便被牵连而死,那焉会有围场之变?匈奴要打过来,也还得挑个时辰吧,这和谈之前不是还在继续吗,匈奴要侵占咱们西凉,却又不想在别国里落个横蛮口实,倒还去挤兑一下这和谈呢。” “这皇上真的便是去围场狩猎?不过是给个机会年相闹事罢了,他是摸透年相必定起事,所以事先便和那白将军议定对匈奴发动攻击,那会儿,匈奴还在等年相的消息呢,怎有任何防范?而且这一来,其他国家也不能说是咱们西凉先毁的和谈,是那匈奴与年相要杀我西凉君主在先!” “你这一仔细说,我倒是懂了,皇上初宠年妃不是真,这二宠年妃也是假的,年颂庭的事,不过是借宠爱年妃放过年家,好等如今灭掉年家九族,百姓只会说好,哪会觉得他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咱们西凉先出的兵,却让人不能诟病,时间上拔了头筹,又促成了这首战之捷。” 耳畔,几个牢卒兴奋的声音还在继续,璇玑却再也听不下去......张进,果是胸有才华的探花郎。这番分析,句句在理! 都是假的?怎么会! 若说他对她的宠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那他暗地里对她的爱护呢?他早知道她不会帮年家,他怎还会利用她?若都是假的,那桃源镇的事呢?他几乎把自己的命也赔上啊。 还有如意的事呢?如意的事也是虚假吗?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浑身乏力痛苦,便连意志也消薄了吗?她该相信他,她该相信他的。 只是,事先却为何半点不告诉她?刚才他们说,年家明天便要满门抄斩!他要斩杀年家满门! 她用自己的身体来作赌注,他会来吗?暗中换下年夫人和六子不行吗?只是,六子的话,若要救,那得找一名年岁相当的孩童,她不能......但年夫人,不能放过她吗? 一番思虑下来,眼眶的苦涩竟远比身体还要疼痛。 年夫人,这位慈祥的母亲,他一向对她也敬重有加啊!若他真的不来,那说明了什么,一切真的都是假的吗?不!她不信!感情的戏,谁也没有演技! 她捂着脸庞,却陡然听到周侧,数物委地之声。 她一惊,却只觉头目晕眩,一只手猛地捏上她的下颌,一颗药丸被塞进嘴里,“若不想与这些人一样就吃下去,这是解药。虽是在空气中顷刻就挥发的药粉,现已散尽,你刚才虽无意捂了口脸,却也吸入不少。” 璇玑吃力地撑起身子,只见前方一个青衣内侍侍立,正凝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个人是谁?眉目稀松寻常,乍看并无特别,她不认识这男子,但那阵晕眩的感觉却越发厉害,她赶紧咽下嘴里的药。 一声轻笑,那人突然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声音,她认得!是那个人吗?不对!怎么会? 章节目录 395遗漏剧情() > “吉祥?” 来人脸色一变,冷冷笑开,伸手往面上一抹,男子脸容突然成了女的轻声道:“耳力不差!” “你为什么会来?”璇玑顿时警惕起来。 “为什么会来?”吉祥唇角一翘,“娘娘是不是在想吉祥应该死了?因为你而被皇上杀死,毕竟年妃娘娘当日风光啊,皇上为你杀了这么多的人!” 她“当日”二字咬重,语间的讽刺意味浓郁。 璇玑身子微微颤抖,却并不示弱,冷声道:“即便今日,他也绝不会动我,若无他事,请你立刻走!” “怎会没有他事?”吉祥脸色一沉,却又瞬间笑格格笑了起来,“娘娘,你可有觉得身子哪里不适?” 璇玑突然想起刚才那颗药丸,小孩子都知道,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 一惊之下,不由得微微苦笑,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本来肚腹空虚,身体孱弱到了极限。 吉祥目不转睛,端详着她的脸色,惊疑起来,“他说药丸有毒,你怎会没事?” 他还是她?璇玑心里惊惧,脸上却低笑问:“谁?” 吉祥冷笑,“你是将死之人,还有这个必要知道吗?” 今晚再不进食,她很可能就此死去,只是吉祥眸里的凶狠,她知道,吉祥另有它意。 想法才刚冒了头,脖子却陡然一紧,随即痛苦窒息的透不气来,当日在沧水轩,还有龙非离救她,今日——腹腔中的空气被掐走怠尽,她无力挣扎, 倚坐在床~上,身子慢慢歪了下去,黑暗昏眩中,只听得吉祥声音残哑,“他不杀,我来杀,我来......” 手指凌乱的往吉祥手上抠去,却听得一声惊呼,“放开她!” 颈子上的压力骤松,模糊的视线中吉祥的身躯被人撞到一侧栅牢上,两团身影在激烈纠缠着。 吉祥厉声嘶喊,“你疯了,疯了!” 璇玑只看见青影死死压着一道紫色身影,她跌跌撞撞爬下床,想去帮来人。 一声尖叫,青影身躯痉挛,随之缓缓伏倒在地,再也不动。 内侍袍服上,背脊,一把尖刀蘸着鲜血透出。那是地上狱卒的佩刀。 璇玑惊骇得喘不过气来,看向跌靠在铁栅边的紫影。 怎么会是她!璇玑浑身一震,对方却爬了起来,一声骇叫,跨过吉祥的身子,伸手紧紧抱住她,环着她的双臂簌簌发抖,“你怎么样?你没事吧,我......杀了她,我杀了人!” “如意,不,你到底是谁?”璇玑颤声问道。 这人,正是如意。 不,已不是如意。 与她一样,也是来自那世界的一缕魂! 如意突然苦涩一笑,她正要说话,数道急遽的脚步声却从牢门方向而来。 璇玑还与如意执着手,震惊,茫然,不知所措中,那些人已飞快来到二人面前。 他来了!还有龙梓锦,徐熹和清风。 他还是来了,璇玑心里一松,身子吃不消,微微一晃,一只有力的臂膀扶上她的腰,她正想向那抹温暖靠去,却发觉那人是龙梓锦。 她一怔,看向龙非离,男人一双凤眸却盯在如意脸上,又朝地上一瞥,淡淡道:“温如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害年妃娘娘的吗?”如意一震,别过头轻笑反问。 “九哥。”龙梓锦眉间一抹焦虑,璇玑扶着他的手臂,忙道:“阿离,吉祥想杀我,她救了我。” 也许是来自同一个世界而产生隐隐的熟悉,对方救了她,虽对眼前容貌忌惮,璇玑不能不这个口。 龙梓锦一讶,龙非离眸色深沉,不置可否。如意脸色微白,苦涩一笑,侧身走出牢门,她走得急了,脚下一踉,流金衣袖微闪,龙非离伸手捉住她的臂。 她蓦然一震,好一阵,才低声道:“谢谢。” 不知为何,璇玑心里竟微微一沉。 ****** 吉祥的尸首被抬走,几个狱卒也被搬离。 璇玑没有想到吉祥竟死在了这里,又想那女子在现代必定没有杀过人,这时为了救她......心下苦笑惆怅,身子无力,轻靠在床~边,徐熹等人在牢门口静声侯着。 龙非离负手背立在她面前。 璇玑竟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她明明有满肚疑问问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此时此刻,却全然开不了口!他们之间似乎突然生了道隔阂。 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出了声,“阿离,相府女眷无辜,她们甚至不知道她们的男人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我娘亲她......” 龙非离突然转过身来,没有出声,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冷漠之极。她心里一秫,竟说不出话来,惨淡一笑,虽知无理,却把心一横,“我的小弟,他还只是个孩子,用我的命来换,行不行?” “小七,你的命从来就不是你的,既然这样,这个交易又怎能成立?” “你说什么?” 龙非离轻轻一笑,大掌一翻倏然往她颌下扣紧,“禁食?你想威胁朕?你要怎么做随你!便是现在死了也不差!若非皇后求情,明天的大刑本不落你一个!” 章节目录 396遗漏剧情() > 庆嘉十五年就这样过去。她在牢里。 在那个人冷酷的眉眼和决绝远走的身影里。 十六年春,年家被满门抄她被贬为宫女,即便宫女也是多等的,她做着最苦力的活。 听说,皇后,华慧二妃时有宠幸。 那段日子过得很苦,身体的,心里的,她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待她,他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她在将信将疑里过着。 然后开始绝望。 甚至在等着把二人的曾经挥霍尽,便就此而了。 那段日子又有点平淡似水。 除去,小狼仍然不见踪影。听小吕子说,它与她的最后一晚是在大牢里。那时,凤鹫宫一班人还很完好。 除去,翠丫还是死了。她死在那人进牢房的前一晚,年府被斩的前一晚。那时,整个皇宫都说皇上必杀年妃。 本来,崔姑姑说翠丫也许能熬过这个冬天,能好起来未定,因为她的眼睛很亮,她看着年妃娘娘的时候,眼睛亮亮的,顽强和想陪伴一个人会给人拼命活下去的理由和力量。 可是,如果想陪伴的那个人也将不在了呢? 凤鹫宫散了,所有宫人分散各房,蝶风时常接济她,也帮她干些活。除去蝶风和凤鹫宫往日几个小宫女偷偷在活上帮她些许,没有人再帮她。 龙梓锦差人暗中帮过她几回,后来便再无声息。没有人敢去忤逆皇上,想必皇帝落了话,龙梓锦也不再敢。 蝶风说,翠丫死的时候很平静,她说在她先走一步,在另一个世界等娘娘,再服侍娘娘。 又除去,如意姑姑又再回到宫里,当太后的女官,像她离去时一样不经意,像风过无痕。 听说,那人又有了新给他煮茶的人,因为她再也不会给他煮茶。她被贬后,慧妃开始煮茶给他吃,太后不喜慧妃,便让如意专为他煮茶,对别人来说,是返宫后的如意姑姑,对她来说,那是重生后的如意。 在太后设的一次小宴里,她打破了藩王上贡的盆栽,华慧二妃借题发挥,要她受刑。 如意帮了她,聪慧善良得像最初的如意。 同时,那人却当场打了她。 第一次打了她。 后来,又是一顿牢狱之灾。 被放出来那天,除了身上多了只锦囊,她的心空了。 锦囊是梓锦托小厮带给她的,来自远方的白大哥。 在这样的日子里,值得欣慰的是能听到白大哥在战场上平安的好消息。 可惜的是,在她被放出来那天,她听说,便在几天前,段玉桓在日晷城最近的一次战役中,所领五千精兵全军覆没,只有他生还。 战事吃紧,这位禁军统领也调到了前线。没想到,他运气如此不济,刚到不久,便吃了败仗,且是惨败。 晶莹想必伤心吧,这位飒飒的女子也随段玉桓去了前线。 一切,便在她把白战枫送的锦囊摩挲成全然黯淡中过去。 锦囊里,装了些边塞的沙砾和植物的叶子。 白战枫临行前,她与龙非离曾设宴为他饯行。席间,她说起,她喜欢浩瀚黄沙,当时,两个男子都微微笑了。 她以为她会枯萎在这片宫墙中,又或者找那个人一回,拿个最后死心,然后想法逃宫。 不久,却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震惊诸国,震惊西凉的大事。 西凉的纪年大事。那件事里,人事变幻,让人猜不透,开始猜不透。 眼睛开开合合。朱七再次凝向镜子,她的回忆里,只有自己经历。 “溯”,却还映了一些与她有关的人和事。 这是她遗漏了的剧情吗?她一惊,死死盯着镜子。 “溯”镜里,此时正映着一个画面。 牢房。 几个男人正走出牢房。 居中一人,流金龙纹锦袍。 那是年家数百口被斩首前的一晚。 ——禁食?你想威胁朕?你要怎么做随你,现在便是死了也不差,若非皇后求情,明天大刑本不落你一个!” 这是龙非离冷冷掷下这句话走出牢房的情景? 牢房门口,龙非离摒退了龙梓锦等人,独自一人走进黑暗里。 朱七微微紧了眉,他要到哪里去? 当男人沉稳的步子在一处停下,朱七越来越惊,这里是——碧霞宫? 龙非离来这里干什么? 她抚住心口,镜子里,他推开院门—— ——————————————————————————————————————— 章节目录 397遗漏剧情() > “你刚才相扶一下,我听到碧霞宫三个字,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一身紫衣的女子转身过来,脸色很白,衣服上却血迹斑斑。 朱七一怔又是一笑,果是如意。 “为何回来?”龙非离淡声问。 如意微微垂了眸,苦涩道:“我还是刚才牢里那句,你以为我回来是害她的吗?” “不,我永远也不会害她。”她突然抬起头,紧紧盯着龙非离。 她的眼睛一如那天送别的时候,濯濯晶莹。很亮,很坚定。朱七倚在镜前,无声而笑——阿离,这样的眼睛你会喜欢上吗? 龙非离却轻声笑了,“别说得笃定,朕凭什么相信你?” “龙梓锦今天还跟我说,摸不准你的心思,为何如此待她?”如意浅浅笑了,眸光从男人身上艰难拔出,落到远方的夜色,“你在保护她吧,为何不跟她说?” 龙非离微微侧身,负手而立,身影高大又冷漠。 朱七看到如意的目光,回落到的那道背影上,目光痴痴。 扶住镜子,笑意愈大:两个人的戏,为何纠结的却是三个人。 “就凭她当日在碧霞宫放过了温如意,行不行?”终于,如意苦笑道。 “温心漪,如果不想死,回去把你幼年得到过年妃救助的事告诉太后,说明只是报恩,其他的你自己把握吧。” 淡漠的声音突然传来,如意一惊,“为什么要与太后说这事?” “你以为那大牢里还有些什么人?” 话犹在耳边,背影却已消隐在门口,如意浑身一颤,没有多想,便急急追了出去。 “龙昊。” 朱七听到一些破碎的声音从女人的嘴里逸出,她不知道魂魄有没有温度,却能感到身上冰冷......龙昊不是雪狼和紫苏传说里的龙王吗?她又惊又颤,看着镜里的男人。 男人快迈的脚步猝然滞住,如意低笑道:“从璇玑被下牢起,太后便在她身边埋了人是不是?包括今晚,一直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的好戏,你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怕她露出破绽,你不想太后知道你......你爱她,首战告捷,但最近前线的情势却越来越吃紧。” “你顾虑太后和各路藩王近期便会起事!这样,太后就不能用她来威胁你,也只有你不爱她,她才可免去任何危险!” “布偶小人的事,你后来彻查的时候必定抓住了皇后的把柄,你当日没有动皇后,不仅考虑到郁家势力,更为重要的是,你要用她来救璇玑!是以这些天郁相力谏处死璇玑,他的孙女却和他唱了反调。” 如意的声音越来越哑,“她绝食,你迫不得已过来......你这么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在她身边埋紫卫,怕让太后知道你一丝一毫的在乎。你是早已算准,璇玑是待死之身,在这节骨眼上,没人愿意多生枝节去谋害她。 “偏偏杀出了一个吉祥。你要杀我的那晚,其实也想杀吉祥吧,可惜紫卫没能找到她,她失踪了。她看到你为璇玑杀了上百人,必定想到你不会放过她,所以她躲起来直到今晚。” “隐在牢里的探子看到我救了璇玑,以前如意对璇玑好,太后还能当如意性子良善,今日我为她杀人又说明什么?你约我到这碧霞宫,是为了给我一句提点,因为我救了她,你便代她把这恩惠还清......你果然爱她。” 晶亮的眼睛慢慢黯下去,泪水一滴滴滑下,如意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眼睛,嘶声痛哭起来,“可是你始终惮忌我会害她!我不会害她,你不知道她至于我来说算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至于我来说算什么!” 龙非离慢慢转过身来,眸色泠泠冷冷,不耐道:“刚才你说什么龙昊?” “皇上,你信有再生吗?若对了人,厮守过,那么也许不会有来生的纠缠,若从来没得过,甚至是含恨而死,那么有些人也许便有了下一世。” 如意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裳,那上面是数道晕开了的污秽恶心的鲜红。 “你当处待如意好,你没想过为什么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似曾相识的梦吗?” “在你熟知的传说里,龙王的正妻是龙后紫苏,但他爱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的侧妃莫琮。” “龙王想补偿紫苏,所以转生以后,他待她好了十四年,后来却偏偏再遇上莫琮,于是,他也再次爱上她。”如意缓缓跪伏在地上,侧头凝着眼前眉宇紧锁的男子,哽咽道:“温如意死过一次,记起了些事情,你呢,龙昊,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你说你是紫苏?” 龙非离眸光越发暗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如意坐在地上,那抹颀长孤傲远去,视线焦距终于成点,泪水不息。 “如意服毒身死一刻,我进了她的身体,有了她的记忆,我知道那也是属于我的记忆,我本就是如意的一部份,很快我又记起了前生的事情,加上到你身边之前的经历,龙昊,龙昊,你明白背负三生的记忆有多苦吗? “我怎会害她,她虽然是莫琮,但她也是......” 声音破哑,再听不清如意最后说的是什么。灵魂很轻,朱七却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镜中镜外,为何不是水月镜花,她跌倒在地,摸着双颊的手颤抖厉害。怎么会这样?紫苏的故事不仅仅是个传说吗?现在这个女子......她是紫苏? 不,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 章节目录 398她的身体 > 鲛人宫殿,那以往在脑里闪过的零碎片段,她果真是龙王的侧妃莫琮? 她一直心伤紫苏。 这到底算什么?前一世夺了紫苏的幸福,这一生又再次抢走转生的她的幸福。 腰斩......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报应吗?朱七蜷缩在地上,一瞬,万念而灰。 一道声音冷冷响起,“阿七,起来。” “流景,你回来了。”朱七笑了笑,身子依旧一动不动。 流景冷冷盯着溯镜,唇角微勾,突然,伸手一扬。朱七只觉眼前光亮闪过,溯镜里的影像全数消失。 “你做什么?”朱七一惊。 流景睨了她一眼,突然席身坐到地上,“看了伤心,看来做什么!” “流景,我不想说话,你别惹我吵架。” “哦,学别人玩忧郁来着,也罢,阿七,给你靠一靠。”流景拍拍自己的腿。 朱七愣了一愣,脸皮一绷,苦的居然还能跑出点笑来,很少看到这个样子的流景,当然,她与他之间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但很熟悉,因为它也是......她的小狼。 奇怪的狼。当小狼的时候很温驯,最起码对她——喜欢黏她,会舔她亲她。变成人了,便酷得拽得什么似的。 嗯,知道它是小狼是后来的事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如果可以,永远都不希望发生的事。 眼睛温湿,赶紧寻话道:“一缕魂,没有重量,把你往死里靠压,你也不痛不痒的,不好玩。” 流景闻盯了她半晌,淡淡道:“等我一下。” 朱七微微奇怪,他已转进内室。 稍顷,内室里传出重物拽地拖行的声音。 朱七越发奇怪,看了过去,流景正从内里走出,手上拽着一个麻布大袋。 他拖着那东西慢慢走出来。 里面的东西,形状......诡异,朱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看去像个人。” “不错,就是个人。不对,是具尸体。”把袋子搁到地上,流景俯身去解袋口绳结。 朱七整个僵住,能把“是具尸体”这几字说得像“是个西瓜”“是根萝卜”的天底下只怕没有几个人。 流景回身睇了她一眼,“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你又不是没有死过。” “我决定保持缄默,我进去。” 朱七一脸黑线,若这尸体干净还好,她可不愿意看到浑身是血的肉块。 “不行。”流景俊脸一沉,手往袋子一扯,一具女子的身体猛地扎进朱七的视线。 猝不及防的迎面恐惧,远及不上她看到那张脸孔的呆若木鸡。 她睁大眼睛,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流景,一口一个颤抖,“你不是说,她已被乱刀砍死了吗?这尸体也该烧了,怎么......怎么在这里?” 地上那个,不,那具,长发披肩,那五官,那身段,正是朱七——她自己! “你管我!”流景眉目一挑,朱七正满腹疑虑,男人高大的身躯蓦地站到她面前,突然伸手抵在她背后。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力道击已打在她身上,她骇叫一声,身子凌空,眼睛刚闭上已猛地摔落。 倒也不见疼痛,心肝还在乱颤,身子一紧,已被人抱进怀中。 她怔愣很久才回过神来,被动地枕在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看向男子微凝着她的眼睛。 颤抖着抬起双手,举到眼前,她不可置信地又看了很久,才敢相信她确实已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大叫大笑,抱紧流景。 坚实的臂膀圈在她腰上,大手抚上她的发。 那温情得不像流景的动作让她微微一震,笑骂道:“你骗我!我的身体还好好的!只是,刚才给你这样乱拖一通,还不得拖个七痨八伤,你就不能用公主式的横抱,最不济扛肩上也行啊。我待会检查一下,如果哪里破了坏了,看我不打死你。” “我没有力气抱起你。”他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又笑又骂中传来,朱七微哼一声。 背后,流景怔怔看着女子的脊背,衣服上一滴红润刺目。 手从她的发上放落,轻拍着她的背,顺势抹去她衣服上的污秽,最后,才轻轻揩过自己血红的嘴角。 “你是小妖精,妖精怎会没有力气?流景,变狼给我抱。”朱七转过身来,懒懒地依在他怀里,笑嘻嘻道。 流景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朱七便去呵他的痒,流景皱眉,大掌一翻,裹上她不安份的手,骂道:“别乱动,我是男人。” 朱七脸上一热,不敢再放肆,身子一动,想悄悄挪离他,流景却白了她一眼,“你现在有重量了,我能痛能痒。” 朱七顿愣,刚才她只是说着玩的,倒没想到他竟当真,只是若非这句无心之,他还藏着她的身体。 “流景,你为什么把我的身体藏起来?” 流景没吱声,把朱七的身子放平,让她枕到自己膝上,才道:“你想哭就哭,别废话。” 朱七一呆,头顶,流景的声音又淡淡传来,“你真的以为温如意就是紫苏?她被诱误以为自己是紫苏,她就是紫苏了?她是紫苏,那你是谁?” “什么侧妃莫琮!她才是那莫琮!龙王对紫苏爱逾生命,你若要担心,不如担心龙非离会不会错认。” 章节目录 399仙砚雪松 > “流景,我脑袋有点不好使,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朱七呆滞了半晌,颤声道,“我可以认为你说的紫苏是我吗?” “你前生是神,不是猪。”流景闭上眼睛。 朱七看去,流景一脸的鄙视,撇撇嘴,嘴角又绽了丝小小的笑,学他闭上眼睛。流景却微微睁眼,定定看着女子的笑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怎还能这样笑?可是,你虽然这样笑,心里却不快活。 “流景,”她的声音糯糯的,流景心里一动,凝神去听。 音息却淡了下来,好一会她才笑道:“你别骗我,龙王不爱紫苏......” “他爱的是紫苏,只是紫苏生前龙昊不知道罢了。” “不,他爱的是莫琮,你刚才不是说如意就是莫琮吗,所以即使他把如意错认做紫苏,其实是他再次爱上莫琮吧。” “可是我是紫苏,我还是很快活,我不亏欠谁,我爱过人,救过一只雪狼......前世今生,还有诸神,想想,好像很虚渺,就像一场梦,可是又好像确实和一些人经历过什么,有了这些回忆,朱七的人生不是一张白纸,真好。” “流景,你是雪狼王的后裔么?所以才帮我让我到西凉去。因为在2010年的这个世界,没有龙昊也没有龙非离。” “只是,我不懂,到西凉去以前,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朱七的真正命运到底怎样了?明明未镜里,我死在西宁街,伤痕众多,你却完好无损地保住了我的身体。” 流景没有答话,好一会,才勾了勾唇,道:“我是谁不重要,你的身体还在不好么,何必要知道因果。阿七,有些事情,我不能介入,更不能把前生的事情告诉你或者龙昊,这也是再生前佛佗与龙昊的约定。” “佛禅里,历经是一种历炼,得成正果的唯一之径,不能偷不能减,个中前缘,前生种种,机缘对的,你以后会知道。” 朱七睁开眼睛来,瞅向流景,迷惘地摇摇头。 “你不必懂。”流景淡淡道,眉眼微远,“之前不是嚷着想知道龙非离去了仙砚台还是回宫了吗?” 朱七大喜,嚯地坐了起来,“你肯让我看未镜,还是说,我可以回去?流景,我一定要回去!这个世界没有他,我在这里......” 她眼梢的凄凉......流景重重闭了闭眼,站了起来,狠声打断她,“不可能再回去了! 小札是佛家圣物,你上次回溯,是因为有它,我没这个能力送你回去!” 流景以为她会闹,不意他话音落了,朱七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她带着紫苏的容貌转生成朱七,紫苏不快乐的时候,会轻轻抿着唇,现在她脸上一模一样的悲苦,微褶的唇角,流景心里大疼,自己这是做了什么! 他明明只想她开心! 自己受了伤,灵力所剩无己,却强行把她的灵魂送回身体里,该待些天再做这事,那样,最起码他的命还还能长一点,陪她久一些。只为她一句含嗔的话,而他也能赚得一个拥抱。他还是把她的身体拿了出来。 已经拿捏好主意,要送她回去,看到快乐的动作,她喜悦的眉眼却又想到,若她果真能回去,必定会受更多的苦,最大可能便是会被害死; 若她留在这个世界里,虽逃不过灰飞烟灭的命运,但现在还有些日子,他会想出办法救她也不一定。在这些日子里,他最少能护她周全,让她高兴。 他该怎么办? 行走回内室的脚步倏然定住——那末,就赌一回吧。 “阿七,我们所在的时空,时间要比西凉快几天,龙非离现在还在刑场,仙砚台还是碧夏宫,你便猜猜龙非离到底会到哪个地方去,若你对了,我想办法送你回去!若你猜不对,就留在这个世界吧。” 他刚才不是说不能再送她回去吗?现在——朱七乍惊乍喜之下,一时怔在原地。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再看未镜,你说龙王爱的是莫琮,我认为他爱的是紫苏,如意以为自己是紫苏,也不断暗示龙非离她就是紫苏,他未必就没错认了如意为紫苏,才有了后来的局面,才让她有了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 “流景,溯镜里的过往,你都全看了吗?”朱七咬唇,想了想,问。 流景摇摇头,他当时也在西凉,每个人各自经历,交集。 “那你的推测也不一定对。溯镜,你再开一开,我想再看看,如果没有看溯镜,我根本不知道如意曾与龙非离在牢房那一晚便重新有了交集,也许这一次我也能在里面被遗漏的人事里找出一些端倪。更靠近龙非离想法的端倪。” 她目光炯炯,流景微微拧眉,伸手一拂,镜子的画面重新定格在碧霞宫......龙非离远去,如意跪伏在地上,盯着手中的两件东西。 朱七凝眸看了过去,她是在不久以后西凉发生的大事里才知道如意里面的魂是谁......这是她到死也不愿提及的殇。 但其实,眼前的画面早有映视。 章节目录 400不离不弃() > 如意手上有两支手机。其中一支,是自己的,因为上面有个不易察觉的小豁口。两支手机,牌子都是索爱,同一型号。 另一支手机开着,手机桌面是三个女孩的合照:朱七,追追和玉环。这张图片三个人都有,但手机牌子和型号,只有两个人用的相同,不同的是玉环。 那眼前的如意是谁? 怪不得一直有一种战栗的感觉,那是熟捻的感觉,因熟捻而不安的感觉。来牢房之前,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自己手机就放在凤鹫宫的枕子下,机子已经没电了,也就没有刻意藏起来,自己是在储秀殿被捉的,哪还顾得上这个机子? 她去过凤鹫宫,也许是去找寻一点蛛丝马迹,却找到了那天便让她耿耿于怀的手机。她当时必定惊喜吧,同一型号的机子,只要把她手机里的电池拆下,装进自己的机子里,便能从手机里发现一些信息。 若是别人的机子,未必就能发现些什么,但朱七的机子里面,没有多余的电话号码和图片,如果这个人本来就认识朱七,不用猜,便能确定身份。所以那晚,她到牢房去找自己了。 如意去找璇玑,也即追追去找朱七。 那玉环呢?在现代与她们都交好的玉环,只是毫不相干的缘份,还是在这云苍的国度里也扮演了什么角色? 朱七微微笑着,镜子画面,又换过一帧。 那天,皇宫,帝都乃至整个西凉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对一些人来说,必是终生难忘! ****** 那天中午,璇玑在宫女仆役的房间醒转,那是个大房子,却空无一人,从窗口看去,院子也很安静。 牢里出来以后,她的身子愈发衰败,噩梦连连,加上边疆形势恶劣,西凉连吃数场败仗,折损了不少人马,整个皇宫已人心惶惶,更逞论她无法看到的帝都,这整个西凉。身心折损之下,她昨夜突然发起高烧,崔医女暗中给她诊治,又开了些退热宁神安睡的药。 向女官告了半天假,那女官本来不批,旁边一个女官拉过她低语了几句。她隐约听到那女官提起如意二字,之前的执事女官听罢便批了。 倒该谢谢如意身体里那缕来自现代的不知道是谁的魂魄。其实,即使知道她在现代的真实姓名又怎样,她们本来也是素不相识的吧,毕竟中国这么大。 被贬后她二进牢狱,最后那次从宗人府放出以后,她去找过找如意,却一直找不着她。她隐隐有种感觉,如意有意避开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明明知道现在的如意已非以前那个恨着她的女子,这个如意甚至为了救她杀了人,后来又在兰心小榭她摔破盆栽要被华慧二妃处罚的时候,帮她说情。 如意不与她见面,却在暗中帮她,最起码她被分配的活比以前的轻松许多...... 她吃了药,睡得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是,不该这么安静的,这个时辰是所有人忙碌一天的开始,四周静得太过诡异。 她还扶着被子茫然四顾,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奔将进来,却是蝶风。她汗水弥布满头,脸色虚白,眼眸内满是慌乱惶恐之色。 “娘娘,快随我走!” 蝶风一把捉过她的手,把她拉起便要往外走,握在她臂上的手颤抖得厉害。 “蝶风,发生什么事了?”璇玑心里莫名一慌,赶紧收摄心神,握住蝶风的手止住她的动作。 蝶风惨笑,“娘娘,金銮殿上出大事了!今儿个早朝,太后去了金銮殿。在殿上拿出皇上与匈奴近日的往来书信,指斥皇上忤逆卖国,要把西凉大片土地割给匈奴做议和之协。温将军的大军已包围皇宫,藩王的军队也重扎在宫外,所有起早办事的宫人都被士兵拘在一处。知道你病了,我今儿也告了病假,想过来看看你,怕被别人看见说事,只抄的小路,才避开了那些士兵。” “娘娘,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咱们快走!” 璇玑大惊,心像被什么狠狠碾碎。可笑!龙非离怎会与匈奴议和!即使时至今日,她再也不敢笃定他对她的感情,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把土地割给匈奴来求和!太后发难了!挑在这节骨眼上!边疆战况已然如此吃紧危殆,温如凯竟然拨军回朝,他们便不怕做这亡国之奴吗? 她病体未愈,又急怒攻心,一阵晕眩袭来,身子忽冷忽热,攀着了蝶风的手才能站稳。 蝶风一惊,慌忙扶紧她,急道:“娘娘,你怎么了?” 璇玑知道现在不能慌乱,扶着蝶风,闭眼思索了半分,反突然想到一丝疑惑。 她定睛看向蝶风,蝶风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身体怎么样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只迭声相问。 璇玑没有回答,一字一字反问,“蝶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了我?” “娘娘?”蝶风蹙眉,神色又急又惑。 “金銮殿那边的情势必定严峻之极,金銮殿上的事,你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蝶风“哎呀”一声叫出来,大急,“娘娘,你便别理会这些了,赶紧随奴婢走,奴婢沿途碰着小吕子,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他让我带你去碧霞宫,说他会想法把马车弄到那边,冷宫有条小路通向宫外,娘娘,只要咱们能到那边去,指不定就能逃出宫!” 璇玑苦笑,“蝶风,你还不懂,咱们不能过去。我刚才问你的问题还在,不过现在出在小吕子身上罢了。” “你想想,他不该知道金銮殿上的事却知道了!” 蝶风双眸一凝,突然失声叫道:“你是说这个小吕子有问题?” 章节目录 401不离不弃() > “而且,蝶风,如果他无事,我还能走,他有事,我是怎么都不会离开他的。” 蝶风怔住,“主子,但皇上他对你......” 璇玑摇摇头,“我要去找他,蝶风,你不必担心我,这个时势,你能出宫是好事,但小吕子那里还是——” 她正说着,却见蝶风微微惊恐地看着门外,她随着蝶风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四名内侍模样打扮的人站在门口,盯着二人,眼角眉梢,隐隐浮着战戾之气。 主仆二人大吃一惊,其中一人走出,微微躬身,“年妃娘娘,请随卑职走。” 蝶风厉声道:“你们是哪一房的内侍?” 璇玑拉住蝶风,冷笑道:“不,他们是士兵!” 门口数人相顾一眼,眸中掩不住微诧之色,站在前头的那人笑道:“娘娘好眼力。” “是你们过急罢了,若是内侍怎会自称卑职?”璇玑缓缓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一惊,随即道:“主上早有交待,娘娘不必害怕,卑职等绝不会伤害您!您只管随我等走便是!” “你们是随小吕子一起的?”蝶风咬牙,身子微微颤抖。 “什么小吕子?”一个男人粗嘎一声,几名男子已快步向两人走来,最先说话那人沉声道:“杀了那婢子,切记不可伤了年妃。” 璇玑大惊,把蝶风推到背后,眼看几人已欺近向二人抓来,其中一人出手如暴,五指成爪,狠狠抓向蝶风的天灵盖,璇玑心中一恸,哑声叫道:“别伤她!” 蝶风自知难逃一死,紧紧闭上眼睛。 劲风自头顶抹下,那让人恐惧的痛楚却没有落到身上,蝶风颤抖着睁开眼来,却见站在自己前面的男人岿然不动,嘴巴大张,脸上神色狰狞僵硬,旁边要抓璇玑的男人也定住了身形,眼核凹突。往后二名男子,已趴伏在地,一动不动。 那都是死人的面相!在她合上眼睛瞬间,他们竟然全部死了! 蝶风这时才懂得尖叫出声,把心中的惊惧嘶叫出来,璇玑身子微晃,移步过来,把她搂进怀里。 两人慌疑的目光到处,一身深衣的小吕子正负手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是他救了她们!只是莫说蝶风不知小吕子如何出的手,便是璇玑也只看见小吕子袖子轻扬,几个男人已霎时毙命。 “娘娘,我是来带你出宫的,跟我走吧。”年轻的内侍淡淡道。 璇玑心惊,这个人的模样神态都是小吕子,但这种宛如胸有成壑的语气,不是平日那个内侍该有。 蝶风已挡到璇玑面前,颤声道:“你不是小吕子,你到底是谁?你想带娘娘去哪儿?” 小吕子轻轻一笑,“人有千面,只是和你们平日所见的不同罢了。” 璇玑把蝶风拉到背后,心里反倒平静下来,有种感觉,这亦真亦假的小吕子的来意似乎并不恶。 小吕子看了璇玑一眼,温声道:“年妃,看你平日为人处事,不争不害也是心有容广之人,这里确非你安身立命之地。” 他说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环,道:“当我从你身上取下这东西开始,便等于我仙砚台已接下这份委托,兵临城下,这里很快便有大灾劫,你须随我们离开。请放心,我们一行十人必可报你平安。” 蝶风茫然不知所,璇玑却浑身一震,仙砚台!她不知道仙砚台是什么地方,但这名字当日却曾在白府里听白夫人说过,那时她身受剧毒,容颜尽毁,白战枫便是要带她到仙砚台求医。 处缥缈之地,治无人可治之毒,仙砚台想来必非凡地。听这人谈吐,虽短短数句,却温慧过人,只是——她笑了笑,问出心中疑虑,“这玉并非为璇玑所有。” 小吕子眸光微纾,“非你所有,自是有人所托。” “是谁的嘱托?”璇玑捏紧手心,汗水沾透掌纹。 “今上。”小吕子瞥了一眼窗外,神色微凝。 蝶风只觉眼前一花,却是男子身形晃动,已到了两人面前。 “事不宜迟,现在得立刻离开!” 本便不打算走,“今上”二字既出,她更不会走,他始终惦着她!她还求什么?璇玑眼中泛出湿意,唇上却不由自主抿出丝笑,“请你带蝶风离开吧,我不走,我不会走,不管这是不是我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小吕子微微敛了眉,“不行。这个约定自百年以前便开始,我不愿强迫于你,但仙砚台不能不完成承诺。” 这时,蝶风似明白了些什么,哑声质问道:“小吕子,你明明一身武功,为何凤鹫宫数次劫难,你却不相救?” “蝶风姑娘,生死有命,那是命数,不是我们该插手的。”小吕子淡淡出声,眸光却拢向璇玑,道:“若你执拗,吕宋只好越礼了。” 璇玑摇摇头,往后退去,笑道:“你们在这里惯看生死,不管人事变动始终不动如山,仙砚仙砚,璇玑不知道这世上可有神或仙,你们确实可算仙人了,但我们不同,我们只是寻常之人,有着最简单的七情六欲,为一些人而活,也为一些人而死。” “我不会随你走,我要去金銮殿!” 章节目录 402兵临城下 > 吕宋也不打话,他身形骤闪,蝶风失声而叫,他已点了璇玑穴道,把她抱起,又淡淡瞥了蝶风一眼,“若你要跟在年妃身边,我们可以把你一起带走。” “我自是不离开她的。”蝶风大喜过望,随吕宋出了门口。 他却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向四周,轻声道:“哦,又来了人?各位,出来吧。” 蝶风一惊,倒不知道这吕宋说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青瓦砖墙四周还有人吗? 她正惊疑,突然十数道身影从檐上跃出,为首二人,一青衣,一粉衫,却是离宫一段日子的夏桑和玉致公主。其余男子一身紫衣飒爽,却是那人的紫卫! “嫂嫂。”玉致既惊急又喜悦,连连叫着。 璇玑大喜,唤道:“玉致,你怎么来了?快救我,我要去找你九哥。” 玉致揩了揩眼角的湿润,道:“我们一直与十哥有书信来往,边关告急,九哥分析过局势,知道这几天必出大事,十哥信里也和我们说了,我们就悄悄回来了。你们都在这里,我们不能自己走了,要生要死,咱们都一起!” 璇玑沁泪而笑,看向吕宋,“小吕子,听到了吗?看在你我一年的情份上,求求你,放了我。” 吕宋眉头皱得愈发紧蹙,“总管可是奉皇上之命而来?” 夏桑微一摇头,笑道:“当日,是夏桑把你编到凤鹫宫,倒没想到,小小内侍,实是卧虎藏龙,正如娘娘所说,既是缘份一场,今日我们何苦要生死相斗?” 吕宋朗声道:“吕宋之责,是护年妃周全,你是皇上心腹,当知他心,他只想把年妃安全送出宫,你又何苦阻挠吕宋?” 夏桑看了玉致一眼,眸光微微深了,玉致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旁的蝶风大惊,夏总管与公主—— 吕宋倒不以为奇,神色不变,只是微拧了眉。 夏桑淡淡道:“皇上把玉给娘娘的时候到现在已有些时日了,那时一切尚未发生,他大可找人易容成娘娘便能把娘娘送出宫去,为何要等到今日大军迫压,劳仙砚台之力?” 吕宋眉目锁深,一语不发看着夏桑。 “你其实也明白吧,皇上不过想多见娘娘一些时日,若今日败,便是永生。”夏桑笑道:“娘娘其实也一样。” “总管大人要违背皇上的命令?”吕宋凝眉反问。 玉致撇嘴道:“说了这许久,你为何还不懂?咱们只是想九哥和嫂嫂能在一起。” 他何尝不明,只是——吕宋一声长叹,眸中流光温莹,把璇玑放到地上,轻声道:“总管大人,来吧,仙砚台有仙砚台的规矩,你须把我杀死才能把人领走!” 夏桑神色微变,突然俯身在玉致耳畔低语几句。 ...... ******* 院里激烈的打斗之声似乎犹在耳边,衣袂飘飘已烁闪在兰林幽径。一路而来,一林之隔,林外尽是兵士吆喝厉喊的声音。突然,粉衣女子停下身形,一把握住白衣女子的肩。 这二人却是玉致与璇玑。夏桑率紫卫与吕宋拼斗,玉致乘机把璇玑带了出来。 璇玑一惊,却见玉致已是满眼泪水,“嫂嫂,金銮殿前门已被温如凯三千士兵包围,十哥领了不足一千的亲兵在殿门与温贼对峙,皇城外,九哥这边的武官率三万余禁军与温贼,藩王的士兵抗衡,他们那边加起来有差不多二十五万的精兵。” 数目如此悬殊,大势已去了吧!白大哥和容将军的士兵尚在边塞作战,这些人却要瓜分西凉!那人傲气,不肯割地给匈奴求和,匈奴入主西凉,则西凉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可能!兵,在边关抗御死守;他不撤兵,今日却要被西凉的这些豺虎逼死吗? 她心里悲恸,林外四周都是士兵,与玉致一样,她不敢痛哭出声,却已是满眶温热。 “嫂嫂,你现在还不能出去,须走到这兰林尽头,此林尽头直通金銮殿侧门,你可以从那里进去。晶莹会在那里接应你。”玉致抬手一揾泪水,咬牙想尽快把话交待完。 “晶莹不是随玉桓上了战场吗?怎会回了来?” “不知为何,十哥说,九哥早前让她与玉桓暗中回来了!但让你去见九哥这事,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有我,夏桑和晶莹知道,其他人一定会制止的,但晶莹是女人,她明白你的心。” 璇玑疑虑愈深,随即一个激灵,“玉致,你不与我一起过去吗?” “对不起,嫂嫂,玉致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要回去,夏桑他......他已经死了。”玉致哭道:“我要回去,和他死在一起。” “玉致,你胡说什么?”璇玑手足一片冰凉,身子颤抖,又骇又急,“玉致,你别胡说。” 玉致悲凉一笑,“嫂嫂,幸好仙砚台的人在其他地方接应,过来接你的只有吕宋,更幸好这个吕宋与你有过一段同处的情份,他把你放下那一下,夏桑便告诉我,吕宋有意让你离开。他说他不会看错,因为以吕宋的武功,即使带着你打斗,也能杀掉他和所有紫卫,吕宋却有意把你放到一边,我才有机会带你离开。” “但是,吕宋也有他的责任在身,除非把夏桑他们都杀死,否则他回仙砚台无法交待。” 章节目录 403殿堂之争 > 她们距兰林的出口还有多远? 不远了。 璇玑一时竟无法迈开脚步,若夏桑真的死了,她怎能让玉致回去送死?但若夏桑真的死了,她又有什么立场阻止玉致回去陪伴? 她想赶快去到那个人身边,但她放不下夏桑和玉致。 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总会想,这世上没多少真正让人为难的抉择,不过是看孰清孰重,也肯定有轻重。原来,这么难。 “嫂嫂,这是玉致最后一次做的人皮面具。”把从怀中掏出的薄如蝉翼覆到璇玑脸上,玉致握紧璇玑的手,眸子在水气的蒸熏下,明亮异常,“你的路在前面,玉致的在后面。” “玉致不后悔。” 温热的气息还呵在耳边,粉色的身影已隐消在深幽葱郁里。 璇玑咬咬牙,迈步往前而去。 人影绰绰,两相而立。 金色大殿门前,一袭湖色衣裙,高挑英气的女子站在中间,禁军团团簇围着。 另一侧,一名将领一身盔甲战袍,立在前首,男人脸色冷戾,眉宇间又蕴了丝自得之意。他的四周,兵士罗林,麻麻密密。 晶莹果然在这里!隐在树干背后的璇玑暗暗吃惊,侧门这边也尽是温如凯的兵,这乍眼看去,晶莹那边只有不足百名禁军,而温如凯的将领所领兵力却足有晶莹的数倍! 整个皇宫,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她一挽罗裙,心中忧急,温兵便在兰林之前,她在这边,该如何走到晶莹身边去? ****** 金銮殿。 眸光一掠站到己方身侧的官员,和三名穿盔戴甲的藩王,女人朱唇上的笑越漾越大,挑眉看向阶台以上龙座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眸光平静,淡淡看着阶下百官各态。 在这当口,又有数人从此一侧,战战兢兢走到彼一侧去。 突然,一声钝响,正中殿门大开,二人跨步走进,却正是十王爷龙梓锦和大将军温如凯。 一名紫衣女子紧跟在龙梓锦背后,进了来,默不作声垂手站在殿角,却是女官温如意。 太后看了一眼如意,微微拧眉,又朝温如凯看去,温如凯朝她颔首,唇上一勾,志躇色厉。 眼梢一抹龙梓锦晦暗不忿的脸色,太后更加确定温如凯在外已布置妥当,不然他不会与龙梓锦一同进来——虽然,这确已到了最后的时刻! “怎么,还有人要过来哀家这边吗?” 女人微拔尖了的声音,环荡在殿壁,一些官员只觉得那咄咄逼人又尖又锐的眸光像要戳到谁的身上,让人寒栗。 一直站在太后身侧的龙立煜扬眉一笑,目光微斜,睨落到郁相身上,“郁相啊,您这位三朝老臣还要顽冥不灵,拥护这个忤逆的龙家子孙?” 郁相一声冷笑,“逆造书信,谁才是那忤逆子孙!我呸!” 他说着又盯向太后一侧诸官,厉声道:“你们都疯了吗!皇上是先皇所立西凉天子,怎能容这牝鸡司晨,再立国君!” 温派不消说,往日年派此刻均都“改投明主”,中间派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留下,甚至几名老臣竟也倒戈相投,倒是这些年皇帝着意栽培的像夏侯初的一批年轻官员,钉紧在原地,不挪半寸。 但皇帝这边剩下的官员已不到四分之一。 殿外大势严峻,虽知已无回天之力,可叹可恨便连这殿里也输了气势去,生死面前,竟都是一些贪生之辈,郁相一声长叹,与林司正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一刹,均都老泪纵横。 地上书信数笺,无凭无证——也罢,不过是要一个理由,哪管堂正与否! “龙非离,交出传国玉玺,可饶你一死。”温如凯大步上前,臂上护甲赫然有声,一手指向龙座上的青年。 自太后诟责伊始便一直沉默着的皇帝,此时微微侧头看向身旁内侍,“徐熹,地上的东西,给朕捡起来。” 众人怔住,随着皇帝的目光落到地上那轻轻翻动的纸笺上——匈奴与西凉皇帝龙非离的来往信函。 徐熹恭声应了,慢慢步到阶下。 殿上臣子多是人精,往日怎看不出太后与皇帝之间暗涌,当然,也许往日有些人还不甚清楚,但此刻谁不心知肚明这些书信的真伪,没想到的是,太后竟要把这小儿子推下权座,把这大儿扶上去! 刚才太后闯进金銮殿把书信撤掷到地上的时候,皇帝倒还能一脸沉静,这时终于按捺不住要为己争辩了吗?只是这又有何用!太后背后数个老臣皆摇头而叹。 龙非离接过书信,轻睇数眼,手攀金椅扶臂站起,一掀衣摆,快步走了下来。 一些官员竟随着他那疾快的步履紧张不安起来。 乌金龙纹绣靴在龙立煜面前停下。 众人只听得龙非离轻声笑道:“哦,三哥,你想要这个皇位,却要躲在你母亲背后让她帮你拿下来吗?真是孬种!”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龙立煜立时变了脸色,“龙非离,你说什么!” 章节目录 404王的女人? > 龙非离却看也不看他,凤眸一挑,瞥向太后,“这西凉的玺印粗糙之极,匈奴单于的印鉴倒似不假。日晷城还在打仗,母后却有侍无恐,挑在此时更易国主,难道说你们与匈奴达成了什么协议?届时朕死了,若白战枫归从你,这自是欢喜;若他反对,这温大将军与匈奴的军队一起夹击,白战枫又如何能抗衡?待收复他手上之兵,则西凉这大好河山要怎么分,母后自可做主。” “只是,这玺印做得确实不怎么样!” 太后一惊,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众人听去,那声音已有几分颤抖。 龙非离笑道:“你即便认了也无妨,这殿上都是为你马首是瞻的人,你即便把整个西凉全都送给匈奴,也无人说你什么!可惜的是,你生了个蠢货!” 龙立煜大怒,便要夺将上来,鼻上陡然一疼,一沓纸笺掷落有声,从他的脸眼上滑落,满空飞散。 一袭明黄赫目,前方的男子轻蔑一笑,已返身向龙座走去。 龙立煜公然被辱~,心中一股恶怒挣破,低吼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向龙非离背脊刺去。 璇玑蹙眉,犹在迟疑之际,突听得一声断喝,“谁在林子里?” 她一惊,立刻省悟过来,自己是不经意发出声息了,却已来不及躲闪,背领一紧,已被人抓住,带了出去。 两名士兵把她带到将领面前,后者微微皱眉,瞥了她一眼,她心头一跳,这名武将跟在温如凯身边办事,当日凤鹫宫里,她被太皇太后敕令处死的时候,二人便曾打过照面。 那武将连连扫了璇玑几眼,看她容貌平常,只当是误闯的小宫女,朝两名士兵一挥手,两人便把璇玑押到一侧。 多亏了玉致的人皮面具,璇玑这才松了口气,但现在落在对方手里却如何是好?她又不能告诉晶莹身份! 她正焦急,突然灵机一动,放声喊道:“桃源镇比武招亲!” 拘押着她的士兵吃了一惊,其中一人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乱吵什么!” 段晶莹正微微垂着头,听得声响,抬头瞥了前方一眼,微一耸肩,似对这小骚~乱并不以为意,眸光又往远方眺去。 那武将看她目光专注,心生疑惑,突听得段晶莹一声惊叫,似在他背后看到什么可怖之物,他一惊,旋即转身看去,耳畔却听得数声低吼,他暗道不好,返身之间,只看见半空中一道绿影疾闪翻跃而过。 当身影落地时,只见段晶莹怀中搂着一个白衣少女,急退到金銮殿侧门前,那白衣少女却正是刚才那个小宫女。 金銮殿。 “皇上当心!” 清脆又惊惧的叫声来自宫殿角末,太后紧锁眉头,朝宫殿后方看去,视线顿时变得狠厉,定在如意身上。 剑锋已递到前方男子背上,龙立煜一喜,冷不防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他大喜下大惊,忙撤剑回守。 龙非离脚步未停,仿佛没有所觉,转眼间,已走到金銮座上。 他惊怒交加,却见接下他剑招的是那个平日寡少语的少年清风。 他不忿,正要仗剑还击,太后厉声喝道:“煜儿!” 他一咬牙,长剑回横,狠狠掷到地上。 清风冷笑,“不自量力!孬种!” 这话一出,立刻招来笑声一片,却是夏侯初为首一众年轻的官员朗声大笑起来。 龙立煜脸色涨红,死死看向龙非离,九五座上,龙非离淡淡看着他,唇角一缕微弧轻薄。 他怒火中烧,步子一跨,肩膊却被抓紧,侧头看去,背后温如凯朝他缓缓摇头。 太后冷冷看向如意,嘴角一沉,道:“你是他的人?” 如意从龙梓锦背后缓缓走上来,微微蹙眉,最终一颔首,轻声道:“是,姑母。” 太后眸里掠过戾色,微微仰首冷笑道:“枉费了哀家一直以来对你的疼爱和栽培!你无故吞毒自杀,哀家还把你接到别院休养医治,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货!只是你很蠢你知道吗?你今日若不走出来,那倒还能留住一条性命!” 如意一笑,轻声道:“姑母,如意谢您多年恩情,但如意不后悔!” 龙梓锦神色微微一黯,如意已快步走上台阶,站到龙非离身侧,龙非离眸光微动,如意心头猛跳,他在看她! 这时,阶下龙立煜却放声而笑,蔑道:“哦,原来你还是他的女人。也罢,你这贱~婢今日便与这叛逆死在一起吧,倒莫说表兄狠心了去!” 众人看到此处也大感惊诧意外,谁曾想到这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竟是皇帝的女人!便连郁相与林司正也连连互视了数眼,满脸诧异之色。 太后眸光一斜,眼梢余光处却是庄清与方楚帆及另一位藩王交头低语着什么,她心里一紧,当日郁景清得龙非离授意,在金銮殿上提出撤藩,她与几个藩王本过从甚密,却从那时起,庄清等人对她也生了戒心,怕她掌了权也会撤藩。此次起事,她事先与几人见了面,许了诸多好处,与三人共商后,今日又迅速在金銮殿上发难,不给三人思虑之机,才促成此刻优势局面,却也是兵行险着。 章节目录 405化成烟灰 > p.s抱歉,亲们,上节再次bug了晶莹的姓,应为“乐”。 ———————————————————————————————————————————— 龙非离倒有数分眼色,猜出她已与匈奴达成协议,江山半分! 诬陷龙非离与匈奴的往来书信,上面印鉴确是匈奴单于所盖,而西凉玺印却是假印! 藉此来扳倒龙非离! 当然,不论龙非离揭穿与否,朝上诸臣也必定知道这书信的真伪,龙非离一说,佐证了她与匈奴之间的密协,但这又何妨! 成王,败寇! 改朝易主,这天下愚昧的百姓需要一个理由! 这,便是理由! 另外,他日若白战枫不肯臣服,可借匈奴除去白战枫, 虽割舍半壁河山,但这也是让她的亲生儿子龙立煜一掌江山的唯一方法! 倒不知此时这几名藩王在商议些什么,若他们临时反悔或倒戈便麻烦,事不宜迟!太后眉色一凛,与旁边的温如凯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返身环了众朝臣一眼,沉声道:“各位都是我西凉朝中的栋梁支柱,我等不能放任先皇交下的江山败在龙非离这不肖子孙手上!哀家虽痛,却也只好大义灭亲!” “太后娘娘所极是!所幸先皇三儿紫宁王爷智孝并全,西凉正逢多事之秋,国不可一日无君,吾等何不拥三王爷为帝,率西凉军民,抵御外敌,捍卫西凉河山!” 温如凯话口一毕,掀衣跪倒在龙立煜面前。 排站在此一侧众臣听罢,互相一看,立刻齐刷刷跪倒,山呼:“臣等愿拥紫宁王爷为帝!” 声音轰然,震荡在金碧辉煌的宫壁四周。 龙立煜与太后冷冷而笑,一同看向金銮座上的男子。 阶下,清风,龙梓锦紧拧了眉,与夏侯初等一众官员也脸色焦急地看向龙非离。这个年轻的王从事变开始便沉默居多,却气势如稳,给了众人虽死无惧无悔的鼓舞,众人虽不惧死,但此时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的身子再也不若刚才笔直,只慵懒地靠倚在龙座上,眸光微垂。 远远看去,周身似拢了一抹颓败之色。 便连这个素来沉稳镇定的男子也泄气了吗?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恸,哀而思伤。 龙梓锦苦笑,眉间一片惨淡嵌蕴,一步跨前,喃喃道:“九哥。” 除去徐熹,如意是距龙非离最近之人了,她缓缓跪倒在龙非离身侧,轻轻一笑,低声道:“不管怎样,龙昊,我总是陪着你的。” 她说着便要去拉他的手,龙非离却突然浑身一震,她又惊又喜,却见他猛地站起身来,眸中光芒如炬,紧紧盯着旁侧那陡然被推开的门,一抹白色身影奔了进来,一袭绿影紧跟在她背后。 “龙非离,救命!” 随着突然闯进的白衣女子一声低叫,一瞬,所有人都惊呆住!只听得龙非离沉声道:“乐晶莹,避开!” 绿影足下一点,在空中一个翻身,抓抱起前面的白衣女子,与此同时,数声凄厉之声夺空而起,紧追在她背后的一名温家武将与数名士兵瞬刻倒地。 袍袖翻飞,玉白的手出手如电,那洞开的侧门被强劲之风拂打而过,一声遽响,立时闭合。 众人尚未看清,却见皇帝身形一展,已落在乐晶莹面前,把她怀中的白衣女子像抓小鸡丝的一手拎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龙非离紧握着女人的肩,厉声喝问。 龙梓锦等人大吃一惊,这还是适才那个龙非离,一下,像换了个人似的! 那女人是谁? 瞬间出现,瞬间把龙非离惹怒了。 不说龙梓锦等,便是太后等人也都惊诧地看向那个已难扭败数的男人。 如意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指尖微微颤抖,刚才她触上他手腕的温度似乎还在。 乐晶莹悄悄退到一边,轻轻笑着看向眼前的白衣少女。 这女子,正是璇玑。 璇玑也呆住了,这分隔多天,再见却是如此情景,心悸犹在,若非眼前眉眼沉怒的男人出手快,她和晶莹估计已给背后的追兵杀死。 手指颤抖着握上他的臂,缓缓环了四周一眼,她心里一恸,这样的局面,今日她只能陪她走到这里了吗? 那天,他们还喝着梅茶,还谈笑说着那新晋的探花郎,后来却分开了如此之久。 她差点便要忘记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了。 她不理他的怒气与暴戾,轻轻偎进他怀里。 她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僵住了,好一会,他才猛然收紧手臂。 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声音又颤又笑,“我戴了玉致做的人皮面具。” 他的呼吸粗重。 她正怔愣,却听得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年璇玑,你即便化成烟灰,朕也认得你!” 章节目录 406形势突变 > 虽没指望他能说些好听的话,但这样的不吉利——璇玑怔愣了半晌,心里终究还是满满的欢喜。 故事里的煽情都怎么说来着?想了想,她低声道:“别想再把我推开,想也别想!” 他没有回她,大手把她勒得生痛。 她喜悦却也不由得微微尴尬,这满殿都是人,虽说自从百人斩那天,她对他调情,骂名祸名已传遍宫闱,但现在深陷在他怀中,还是像清晰感觉到他臂上的力量一样,知道所有的目光都在她头上烧开。 不安地推推他。 他把她稍微拉开,修长的手指往她脸上抹去,将她脸上的东西摘下放进自己怀里。 她低下头,这下以真面目示人,脸上烫如火烧,他却不容她退缩,执着她的手,领她走上龙座。 注意力从他身上稍偏转,当即便听到殿上低杂的交语声。 悄悄打量了去,便连龙梓锦与清风也盯着她一脸震惊,更别说他人。她不在乎。 可是,她分享了他的座位的右侧,旁边那道幽幽的目光让她不安战栗。 那女子已经不是如意,对自己也有过救命之恩,感情真的会让人变得小气易妒吗?其实,即使是如意,若说恨,不如说恨她一念之差害了凤鹫宫的人。但单说情,谁又有错。 一声微厉的质问却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惊愣看去,是龙立煜! 她身上一个激灵,难道说来捉她的那四个内侍是他派来的? 覆在手上的大掌突然有些紧,疼痛传来,她微愕地看向一旁的男人。 龙非离却瞥向龙立煜,“三哥,怎么你对朕的皇位有兴趣,却连朕的女人也要关照吗?” “是又如何!” 他派人去接璇玑,本意是避开太后日后相逼置她死地,哪知璇玑却不识好歹闯了进来,龙立煜本已窝了一肚子火,这时气不打一处,立刻便反唇相讥。 群臣面面相觑,太后见状,心里大怒,斥道:“煜儿!” 龙立煜一惊,不敢再说,狠狠扫视着璇玑。 “好个不知廉耻的龙家子孙!”龙梓锦冷冷一笑,夏侯初等人立刻放声而笑。 温如凯暗暗蹙眉,拉紧忿忿欲~动的龙立煜。 太后凤目一沉,一步往前,“龙非离,玉玺,你交还是不交?” 龙非离敛眉轻笑,“母后想要这传国玉玺,除非朕死了!” “臣等誓死追随皇上。”夏侯初朗声着,率先掀衣跪下。 郁相,林司正一凛,随即率各自手下一众门生官员下跪而拜,龙梓锦携其他年轻官员也紧跟拜倒。 太后冷笑,“郁景清,林司正,倒枉费了你等为三朝老臣,如今竟是非不辨!” 她转向方楚帆等人,道:“请三位藩王替哀家把这两个逆臣拿下。” 温如凯微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多个臣子扬声道:“请藩王擒下逆臣!” 余下众臣一听,哪敢怠慢,立刻表态,厉声随唤。 庄清几人本存迟疑之意,却碍于形势,脸色微沉,向郁相与林司正走去。 璇玑只觉手上一松,却是龙非离放开她站了起来,男人看向阶下,眉眼微凝。 龙立煜大笑,扬指指向龙非离,蔑道:“九弟,你适才不是还很能撑吗?怎么,现在终究沉不住气了?你的皇位和女人,我龙立煜都要!你能拿我怎样!” “他当然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惜臣弟却不敢苟同三哥之意。” 殿门倏地敞开,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门,在他背后缓缓闭合。 仅是一眼,众人已看到外面军士密布,气氛峻迫。一时之间,竟分不出谁与谁的兵。 众人大吃一惊,太后一凛,抬首往来人看去。 原来映漏在那人身上的阳光随着殿门关合全数迅速散去。 逆光不再。 男人淡淡笑着,面容在众人面前立刻清晰起来。 “龙修文,你来这里做什么?”龙立煜微微一惊,狠狠瞥向朝他走来的俊美男人。 锦衣男子站定,负手在后,轻瞥一眼座上的皇帝,满意于他微变了的脸色,才把目光定落在龙立煜与旁侧的太后身上。 “三哥这话真是逗趣,敢问三哥一句,你又来这里做什么?”龙修文勾唇一笑,微微讥道。 “敢情七弟还想分一杯羹?”龙立煜冷笑,太后却眉头紧皱,与温如凯交换了个眼色——他们早知这七王爷非泛泛之辈,却没想到他会挑此时出来,这人是来相助皇帝还是另有图谋? 看龙修文轻轻挑眉,却不说话,太后心里疑虑,嘴唇刚动,却见他眸光犀利,盯在龙座上,一字一字道:“我来是问九弟讨要两样东西!” 龙非离猛然跌坐回座上,眸光微垂,“七哥请说!” 太后越发惊疑,便是刚才龙非离也是一身沉稳,怎竟顾虑这龙修文至此? 她心头略生了丝不安,龙修文的声音轻轻透来,敲落在这金銮壁穹上。 “和三哥一样,你的江山和女人!” 章节目录 407胜者为王() > 一句话,无人不骇! 龙非离垂了眸,璇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她从没看到过这样的龙非离,他好像整个人都衰败了一般! 她看到他手下的人紧紧看着他,她明白他们的忧思,她怔怔看着他,也忘记掩饰,更没有想到要压低声音还是其他,她心疼这样的他。伸手握上他的手,她凝着他,道:“阿离,除了你,我不会再跟别的男人,我和你一起死。” 语落有声。 龙修文一席话,本就让整个大殿震惊不已,顿成澄静。璇玑的话,便仿佛在每个人耳边说出一般,清晰无比。 龙立煜顿时变了脸色,饶是龙修文冷静深沉,唇角也微微一沉,他凝向璇玑,轻声道:“璇玑,当日你我在帝都一起畅游谈笑,岂不也非常快乐?你若随了我,你便是我龙修文的后!龙非离不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璇玑没应,她的手被反裹进身旁男人的掌里,她已心满意足,其他的人与事再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仅此而已。 殿上诸臣越来越惊,除去这有太后倚仗的三王爷,这七王爷平日看似与世无争,君子温文,竟也有一掌江山的野心!而这两名王爷都是一样,这江山美人,不落一样! 此时,本领命去捉逮郁林二人的几名藩王都顿住手足,疑虑地看向龙修文。太后却已冷笑,也道出了众人所疑,“龙修文,你凭什么在这里大放獗词!就凭你忘忧郡那点亲兵?一万还是二万?” 龙立煜为首,太后一侧所有官员都肆声大笑起来。龙梓锦与夏侯初交换了个眼色,不安地看向龙非离,此刻的皇帝竟便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哪里是他们往昔所认识的龙非离,虽说明知局面无可挽回,但一想到此刻事情竟至此地,二人以下各个官员无不黯然。 所有人都知道——龙非离确实大势已去了! 龙修文也不动怒,缓缓环了一眼众人,轻轻笑开。 那轻轻薄薄的笑声,竟把所有人的讽嘲之声都盖掩住,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语清清楚楚吞吐在耳畔。 “皇城外,修文九弟的禁军区区四万不足,嗯,这不提也罢,但诸位不妨一想,这外面都是温将军和三位藩王的兵马,修文是如何进得来这大殿?” “那自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对不对?”他淡淡笑着,眸中光芒锋锐毕露,唇上笑意一抹,冷冷看向太后,“譬如,太后娘娘的人给修文行的方便。” 龙立煜一声嗤笑,“哟,七弟这大话可真响!” 温如凯却微微皱眉,狐疑地看向太后,却见太后也凝了眉目,将信将疑。 但太后到底是惯见场合之人,朱唇一翘,道:“即便哀家身边一些宵小之辈给你买通了,行了些末方便,你无兵无马却妄想拿到好处想要这天下?七王爷,这里可不是你的忘忧郡!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龙修文不愠不火,淡淡反问道:“何为宵小之辈?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太监也算吗?” “你说什么?”太后大吃一惊。 这时殿中突然一声遽响,她直直看向殿门,一个面目俊秀的青年推门走了进来,恭敬欠身,笑道:“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这一下,莫说太后震惊,便连久经沙场的温如凯也失声喊了出来,“玉扣子,你是龙修文的人?” 这玉扣子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就如徐熹与夏桑至于皇帝一般,也在内务府身居重职,谁不知道这私下绝密之事太后必定交予不少给这玉公公去办。他却竟是七王爷龙修文的人! 太后怒急攻心,身子摇晃,温如凯一惊,赶忙搀扶住她,太后摆摆手,一咬银牙,冷笑道:“好一个玉扣子!好你一个龙修文!龙修文,你似乎忘了,即便让你进得来又如何?” 那藩王庄清心里正堵着火,这时接口讽道:“忘忧郡不足三万兵马,温将军十万兵马,我三人各掌五万兵士,皇城外合共二十五万兵将,你那蚁军只怕连皇城也进不了便全部死绝,还是说你的士兵能以一抵十,不自量力!” 庄清冷笑,一声暗哑低笑却从男人喉中逸出,众人正诧,却见龙修文慢慢收拢了眸光,“庄王,若说这玉扣子假传太后娘娘懿旨将修文的兵马放进来呢?” “那又如何?”龙立煜冷冷一笑,“七弟,你还真是想当皇帝想疯了!若真动起手来,这皇宫里我舅舅有三四千兵马在,足可挡你一时,皇城离这皇宫又有多远?一枚焰火令箭,二十五万兵马便可即时到达!三万精兵?我呸!” 他话语一出,群臣又是一阵大笑,龙修文变了脸色,太后,温如凯与庄清等人见状,脸上已是一片轻蔑嘲色。 “很可笑吗?” 一道淡淡的声音从殿上传来,众人一怔,又都微微一惊,这说话的竟是看到龙修文便似惊惧至深、一直坐在龙座上沉默不语的庆嘉皇帝龙非离。 “母后,若朕说,七哥的兵不只三万,而是必定多于二十五万,您还会觉得如此好笑吗?” 章节目录 408胜者为王() > “怎么可能!皇上你还是自顾自身吧,这乱说什么可笑之!” 最先出斥责的是的那平日诸事畏缩的方楚帆,他度龙非离此刻已如丧家之犬,也无所畏惧,出讥讽起来。 那多年的抑压似乎瞬时得到纾解,他看龙非离淡淡一笑,却没再出声,心中顿亢,刚想出再讽,却见前方太后等人一下变了脸色。 他一颤,顺着温如凯的目光看去,却见刚才被批纰错、神色黯淡的龙修文冷冷笑开。 淡扫了阶上与己模样几分酷似的男人,龙修文一声长笑,“九弟,外有虎狼,内有豺豹,却毋怪你在这张椅上坐到现在,你比这些人聪明很多。” 龙非离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展臂将璇玑搂进怀中。 “倒是可惜了!”龙修文看到璇玑乖巧地偎在那男人的怀中,眸光一沉,笑声顿毕,看了玉扣子一眼,“这人是你放进来的,你给太后娘娘,三王爷和各位藩王说说吧。” 玉扣子会意,微一颔首,快步走至太后面前,恭声道:“禀太后娘娘,王爷的兵马实为三十万。” 一下,全殿死寂,不说太后一方诸人,便连郁相,林司正,龙梓锦等龙非离这边的人也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便是整个忘忧郡也没有远远没有如此人口,这龙修文怎可能掌控三十万兵马? “不可能!你胡说!扰我军心!” 太后秀眉一划,脸色狰狞,厉声喝斥道。 “好笑!若本王没有必胜之算,你认为本王会出现在这金銮殿上吗?”龙修文声音倏冷,再睇了一眼龙座上的神态亲密的男女,眼角眉梢已微微不耐,似不想再多做纠~缠。 “你的兵马偷来还是抢来,还是问上天借来?”龙立煜的大步往前,冷笑诘问。 龙修文一笑,随即冷声打断他,“承三哥吉,修文的兵确实是借来,只不过,这问的并非上苍,而是.......月落!” “你与你母亲一直试图笼络的月落国大王子纳明天月,是修文好友!”龙修文一字一字道,眸光狠戾缓缓扫视过殿上所有人。 “三哥,还记得当日西山围场,你我共乘一辆马车,谈间,你问及修文与这月落二王子纳明天朗过从甚密之事,修文反问你与大王子的关系吗? “父皇在世之时,好宾客,时宴诸国王侯,我母妃淑妃与月落大王子之母萧妃都弹得一手好琴,萧妃早年随月落国主做客帝都,二妃惺惺相识,结为姐妹知己。” “后我被父皇狠心流放忘忧郡,那萧妃顾念我母,与我多有联系,我与大王子的情谊也因此如兄弟手足。” “我与那纳明天朗交好,不过是为遮掩你母后与龙非离的注意。月落国主病体羸弱,这月落早晚掌权的便是大王子,你等游说大王子,许以优厚条件,若我也出相同条件,许以西凉土地之酬,你说,这大王子会帮谁!” 龙立煜嘴唇蠕动,却惊乍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退了数步,“砰”的一声,竟撞到那方楚帆身上去! 太后脸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苍老数岁,眉间那团因练武贪成而导致真气反噬所伤的黑气瞬刻浓黑,一口鲜红吐出,喃喃道:“你说得对,你母亲淑妃当日与月落那萧妃......确实交情厚笃,哀家怎么没想到,哀家怎么没想到......” 没有人能立刻佐实龙修文口中的兵马,却也没有人再怀疑龙修文所是假!太后的话已表明一切! 温如凯一咬牙,紧紧扶住太后肩臂,“姐姐,你镇定一点,咱们还没输!” “温如凯领兵多年,不是没有打过以少胜多的仗!五万之差,咱们未必就不能赢!“ “将军所极是!”庄清一凛,狠声道:“月落大军长途跋涉而来,而我等军士却经过连日的休养生息,这场仗若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太后浑身一震,咬牙道:“如凯与庄王说得对!” 刚才便消沉殆气的龙立煜一下子也来了精神,冷冷一瞥龙修文,“七弟,龙非离在这场仗中,注定是败者,但你我之间的胜负还没有分!你休想我等不战而降!” 龙修文没有出声,眯眸看了众人一眼,众人顿觉心头遽重。 终于,龙修文轻声道:“不!你们输了!不错,我自己的亲兵三万,加上纳明借我的二十七万兵,共三十万兵马......但我手上另外还有数万兵!” “帝陵军队!说来本王倒该好好感谢我的好九弟!帝陵军队骁勇善战,估计兵力不下五万。四十万对三十万,你们说呢,嗯?” 章节目录 409胜者为王() > 帝陵军队! 龙梓锦看了夏侯初一眼,清风也皱眉看了过来......从龙修文走进这大殿开始,情势就开始急剧转变,没想到这变化竟如此多折,一回比一回让人惊惧,从玉扣子到月落供给的二十七万兵马。龙修文把所有一切都算好了!若三十万军对战二十五万,那胜负确实还有可酌。然而多上十万之多,则不能再同日而语! 心蛊换帝陵之军,几个人都明白当日之事,不禁相皆苦笑。 郁相满脸浑浊之泪,一手指着龙修文,厉声责道:“你这不肖子孙,他日死下黄泉,怎有脸面见先皇还有这龙家列祖列宗!” 玉扣子脸色一沉,便要上前,龙修文朝他摆摆手,玉扣子退回到一侧,垂手以侯命令。 林司正一声长叹,伸手轻拍老友肩膀——不知借此慰己还是好友。眼梢余光里,一众誓死追随的青年早已不忍,眸光低垂,便像——龙座上的年轻男子,眸光素淡疏漠,是知时识势,再也不抢不争了吧。 他还记得当年书房教习,这学生年华正茂,手握羊毫,唇末一抹薄弧,笔指天下意气风发。 这少年懂得一个忍字,书房以外,他再也没看到过那放肆的眉眼,本来,帝王生杀于心份属自然。 内忧外患,能走到今日,也许确如龙修文所说,已算难得,只是,他带着先皇遗志,伴着这年轻的王走到今日,虽无悔却总有恨憾啊! 西凉版图大,举国繁华,万里河山锦绣,但无论最终落入太后之手或龙修文之囊,都将割土圈地,国不再国。都说国破山河在,如今,这国不破,山河却已不再!他怎不明白郁相之怒,只是除去以身殉国,又还有何法可为? “帝陵军队!” 耳边一声尖锐嘶声,听去却是太后。 太后惊怒之下,与温如凯对望得一眼,身子已直颤,旁边,庄清却沉声喝道:“不可能!一派胡!百年以来,这支穴居帝陵的军队只传新君,你怎么可能有其执掌之权!” “正是!你要夺那龙非离的皇位,他还会助你不成?”逼到眉睫,方楚帆惊骇不已,这时犹似为增添丝许信心,巍巍低吼出声。 “哦。”龙修文淡淡一晒,并不争辩,笑道:“现在,这宫里上下都是本王与月落之兵,至于那帝陵军队也正在途中开拔赶来,半把时辰即到,你们若不信,须臾便可知。” 将败之人,这大殿上的一场未战而争,他要说的已够!十年一剑,今日站在这里,他知道,他想要的,必定能讨回来!龙修文慢慢敛去笑意,眸光掠过三名藩王。 凌凌一瞥,庄清等人不知眼前男子何意,本已乱了方寸,此刻更不禁相互猜疑,却听得龙修文道:“诸位是要做审时度势的人还是那愚笨盲随之徒,不妨好好一想。” “必败之仗,加上损兵折将,这也罢了,若赔上性命......” “本王此话也适用于朝上各位大人,若有弃投者,本王一律不杀,另视其前功绩,重新分配委任。” 余音淡歇,龙修文甚至没有多看,只观前方太后神色,便已知道各人想法如何。这朝上诸臣,摇摆之辈多,风舵见使,本就人之常情,他已经厌烦。眸光朝那高座上的人一瞥,女子仍旧安静地看着身旁男人,他笑,那男人却只剩一脸败色罢了! 一甩袍摆,他快步走向前方那世间最显赫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 怒吼声从背后而来,他唇角一勾冷笑,步履不止。 背后,玉扣子已与清风缠~斗在一起。 一抹紫影突然趋步上前,他微微一怔。为这往日熟悉的颜色,掠了那月眉弯弯的秀丽女人一眼,心笑,如意......莫琮,也是故人了。 正要把她甩出,后背惊怒之声传来,“别碰她!” 哦,他那个十弟!他一笑,袖子往后一拂,那触地滚摔的声音霎时代替了烦人的叫声。眼前却突然有光芒疾闪而过,他一凛,身子快快往后一仰,避过了这一下凶险的攻击。另一只手,去势不缓,仍是击打在如意身上。 如意痛叫出声,他已瞬间稳住身形,却见璇玑把如意推到背后,一柄软剑轻轻指着他的咽喉,龙非离侧身挡在璇玑面前。 “这个女人,我偏要!”他冷戾一笑,拔出腰间佩剑,往龙非离胸前刺去,讥道:“九弟,你若把她送给我,七哥没准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他笑语连连,出剑却极迅捷狠厉。 “好,朕把她给你!” 微哑的嗓音随兵刃破空劈击淡淡传来,他一怔,却见璇玑也怔愣了眉眼,金色袖袍一卷,龙非离极快地揽上她的腰肢,随即眉眼一冷,把她推送给他。 倒没想到这关头他竟舍了她。龙修文冷笑,伸手就要把璇玑抱入怀中。 璇玑便怔怔看着龙非离身形越过她,把受伤不稳的如意轻拥入怀......是,如意是受伤了,但龙非离竟要把她推出去以换如意吗? 章节目录 410胜者为王() > 有一丝声音哽在喉咙,目光触到如意嘴角的流红,璇玑终究没有喊出来。其实,要喊,也不知道喊什么,只是心里实在堵得慌。 她实在不愿被龙修文碰到,抬肩向他狠狠撞去,要么,他就吃些痛,要么就让她摔下去! 她心里难受,想着倒觉得有丝好笑,淡笑出声。 龙修文眉眼顿冷,他便是拼着受她一撞又如何?但她对他冷淡至此,他想给她一点教训,稍一迟疑,旋即变了脸色。 龙非离竟出手极快,手臂一扬,催吐掌力往如意背脊一送,把她送向徐熹。徐熹一怔,但他到底跟在龙非离身边已久,一下便会意过来,袖手一抄,已将如意扶住。 如意自嘲一笑,看了侧方颀长隽秀的身影一眼,坚定得近乎冷漠,却偏不带半丝迟疑。 只是,他终究还是救了她。她该怎么办才好!她越来越无法抑压对他的感情,但阿七和他却是两情相悦,从前世到今生。 她微微闭上眼睛,侧过头,却偏偏听到他的声音,一句,已狠狠击落在心上。 “你要不起她!” 身子前倾,璇玑本已闭上眼睛,打定主意华丽丽地滚下去。鼻端却缭绕上淡淡的龙涎香,她猛然睁开眼来,身子却已被扯回那个熟悉的怀抱。 龙非离一手抱着她,一手持剑冷冷指着咫步之外的龙修文。 璇玑乍惊乍喜,心情激荡,若只有二人独处,早便打咬了那冤家去,此刻却不好发作,狠狠瞪了龙非离一眼,身子微微用力,便要挣开他。 环在她腰间的手箍得死实,纹丝不动。 “九弟好俊的功夫!”龙修文眉锋一扬,笑道:“只是,你说你这身武功能打杀得了外面多少人?一百?一千?那一万个还行吗?” “要杀你这乱臣贼子,我九哥的功夫绰绰有余!”龙梓锦爬起身来,一揩嘴角的脏污,冷笑道。 “杀?”龙修文嘴角微沉,龙梓锦一惊,殿上一个人突然往殿门方向奔去——却是一直与清风交手的玉扣子,他此时虚招一晃,抽身便走。 龙梓锦灵机一动,喊道:“清风,捉住他!他要到外面找人进来!只要咱们把龙修文擒拿住,咱们便还没输!” 清风更不打话,一跃而起,身形在半空一翻,闪身追赶到玉扣子面前。二人又战在一起。 急则乱,乱则智损。龙梓锦这话提醒了温如凯等人,他与庄清一换眼色,已率几名武将齐向龙修文凌空跃将过来。 龙修文剑芒一展,却已荡开数人的招式。龙非离环着璇玑,众人便在二人眼前动武,劲风随剑光漾来,璇玑只觉得触脸生疼,生气归生气,最后还是很没志气的依偎进男人的怀里。 龙非离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模样不适,轻拧了眉,软剑一挥,斩出数道光芒,那凌厉霎时把温如凯等人迫到阶下。 龙立煜见状气急败坏,怒道:“龙非离,你是疯了才去助龙修文!” 夏侯初冷笑,反唇以讥,“难不成皇上便该助汝等?” 龙立煜一时语塞,龙修文朗声而笑,“谢九弟援手!只是——” 他语音骤落,眸光微微往上,探向殿顶,众人正微感有异,却见他笑意陡然转浓,温如凯才要展开新轮攻击,却听得一声长啸突响,震耳聩聋。 璇玑被这声音一震,顿觉心胸难受,龙非离伸手紧捂住她的耳朵。 她在他怀里仓惶抬头,却见那穹顶灰尘簌然而下,瓦石破碎之声大作,转圜间,竟有十多个黑衣人破顶而落,持剑矛环卫在龙修文四周。 形势再次改变! “不是要捉本王吗?”龙修文唇角冷翘,“即使龙非离亲自出手,也不过与本王战个平手,没有备伏,本王怎会进这金銮殿?玉扣子,还不快去!” 他突然话锋一转,清风正在殿门处与玉扣子交手,殿上遽变,他微分了神,两人武功本在伯仲间,玉扣子已一掌拂开殿门。 阳光再次漏了进来,一丛一丛,映打在殿内每个人身上。 太后脸色惨败,身子往后跌去,龙立煜竟也忘了去扶,方楚帆率先走到龙修文背后,庄清二名藩王随即也低头走了过去。 朝官亦步亦趋,越来越多。 这殿外,都是龙修文的兵!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场庙堂之争,这位七王爷赢了! 龙梓锦苦笑,往旁看去,郁相,林司正与夏侯初等人都一脸衰败,一如刚才的龙非离。 在十数黑衣人簌围中,龙修文收剑回鞘,讥讽一笑,冷冷瞥向龙非离。 死角死局,一切都结束了! 龙非离拥着璇玑,眸光早已不若刚才,似无喜亦无悲,只是沉静地看向殿门。 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逆光,到身形透亮。 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众人吃了一惊,龙修文微微拧了眉——当然,虽微感意外,却也并无什么可惧! “卑职拜见皇上,年妃娘娘!” 来人甫一站定,即刻掀衣跪拜,神态恭谨。 这人却是段玉桓——日晷城中吃了惨败之仗致五千军士全军覆没的帝都禁军统领。 同一刻,大殿上,众人听到龙座上笔直而立的男人淡淡的声音。 “嗯,玉恒,辛苦了。七哥,你输了!” 章节目录 411胜者为王() > 同一刻,大殿上,众人听到龙座上笔直而立的男人淡淡的声音。 “玉恒,辛苦了。七哥,你输了!” 龙修文浑身一震,随即冷笑道:“九弟,你疯了!” 所有人都生出与龙修文同样的想法。原来,段玉桓被皇帝秘密召回帝都! 只是这又如何!除非来的是白战枫,把战场上数十万大军也带了回来,否则,单凭一名禁军统领难道便能抵抗这殿外龙修文的四十万兵? 但白战枫根本无法脱身!白战枫即便有办法脱身,也带不回任何兵卒,除非想这日晷城被攻陷! 龙立煜眸中抹过嘲讽之色,搀住太后,后者与温如凯同样惨淡而笑,并不置信! 这不敢置信的焉只这些人,徐熹,如意,清风,龙梓锦,夏侯初,郁相与林司正等人虽高兴,却无一敢信。 龙非离环了众人一眼,眼梢余光却是璇玑笑靥如花的小脸,杏眸里尽是澄亮的喜悦,两眼晶晶而亮,像星像光,璀璨熠熠。 他心里一紧,环在她身上的手也越收越紧。 她吃痛,抗议地撇撇嘴,他突然忍不住轻声问:“这么高兴做什么?” 她回答得理所当然,“咱们赢了啊。” “哪里赢了?” 皇帝的声音扬落在整个大殿上。 阶下,林司正禁不住重重重新打量了几眼这个学生,他却似乎什么也无暇顾及,眸子微睐,只是专注地看着旁边女子的脸庞。 仿佛她的回答有多么重要。 璇玑狐疑地看了看龙非离,压低声音道:“你刚才不是说龙修文输了?那我自是快活的,难道不是吗?” 看着她后来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一瞬,龙非离心里那道绳更收紧了一些。 她信他!怜他输,信他赢。 三生有幸吧,终其一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不用多余的话,她眼底的笑,他已无憾。 “让玉扣子通知后方将领完毕,立刻进来。” 龙修文的声音在殿上响起,里面隐隐含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焦灼。 他在吩咐身边两名黑衣人。 适才殿门打开一瞬,玉扣子出了去,众人为殿里情形所摄,倒没再去看那玉扣子......这外面密密麻麻站着月落的士兵,玉扣子却似陡然消失了踪影,这进来的却是段玉桓! “七哥,不必派人过去!”龙非离淡声打断了他。 龙修文冷笑,不予理会,很快却大变了脸色。 与龙修文一样,殿上所有人也瞬刻变了脸色! 因为,殿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与段玉桓一样,谁也不曾料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月落国二王子——纳明天朗! 反是龙梓锦颤声问出了所有人的震惊:“纳明王子,你怎么过来了?” 纳明天朗朗声一笑,缓缓道:“紧赶慢赶的,幸好终于赶上!是皇上邀请纳明过来做客。”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眼龙修文,龙修文心头一沉,冷笑道:“若王子此来是为龙非离说情,那请恕修文无礼,修文绝不应允!” “七王爷,你以为纳明要你放过皇上?绝不应允?好笑!谁要你应允!”纳明天朗轻嗤而笑,目光睇向殿上所有人越发疑虑的眉眼。 “七哥,你还是不懂。” 龙修文心中一凛,紧紧盯向从阶上缓缓走下的龙非离。 龙非离勾唇一笑,“纳明王子根本无须为朕说情!他此次来,已送了朕一件礼物。” 龙修文眉头锁深,戾声道:“什么礼物?” “二十七万兵马。” 皇帝的声音一落,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荒废死寂,很快,又爆出一阵惊喜欢呼之声。龙非离下首,所有官员都乱了,沸腾了! “什么二十七万兵马?”龙修文身子一晃,咬牙厉声问道。 “喏,不是在门口吗?”纳明天朗挑眉笑道。 “那是本王的兵马!”龙修文声音愈厉,眸中透出一股狂热得像失了方寸的凶光,“那是大王子借本王的兵马,你无权动它!” 纳明天朗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道:“王爷说得不错!在月落,兵马大权归我大哥所统辖,纳明确实无权过问。” 龙修文扬声而笑,跨步而前,一把揪起纳明的衣领,冷笑道:“那自是当然!” “只是,若过问的不是纳明呢?”纳明天朗低眸掠过捉握在自己衣衫上的手,微微一笑,“我大哥是长子嫡孙,也绝大可能是月落的未来国主,但现在月落的国君仍是我父皇!” 他猛然收住声音,手中明黄绫缎绢一甩,布幅拉开,只见其上白纸黑墨,下首一枚印鉴朱红。 “七王爷,莫忘记纳明母亲乃月落之后,父皇虽最宠萧妃,拟立我大哥为储君,但毕竟与我母后也夫妻情深,对我母子怀有愧疚之情。” “纳明跪求父皇数个日夜,求得了这件礼物——二十七万兵马尽皆相助于西凉国君龙非离。” 便像伸手就可及的美丽一般,到最后,竟被告知不过是离幻梦境一场。龙修文大震,他眸光倏暗,劈手便去抢夺纳明天朗手中圣旨,龙梓锦与清风大惊,飞身过去相护。 “在纳明进来之前,圣旨早已传遍月落将领视阅,七哥,你只管去抢。”龙非离负手在后,轻轻笑道。 龙修文重重闭眼,末了,倏然睁眸,咬牙冷笑道:“龙非离,你一直在缓延时间,等纳明天朗过来。” “纳明离开西凉之前,探子报,宫里你二人并无相处密谈之时,反倒是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他回国以后,王府里有我的探子,你们也无书信往来——” 他的疑虑很快被纳明天朗低笑打断。 “回国前,纳明与皇上见过一面。早在西山围场,我便接到皇上暗递的纸笺,相约在他去帝陵的路上见面。他出发去帝陵那天,我辞行回月落,实际上,我并没有立刻回国。” “原来竟是这样!”龙修文身子颤抖,仰头大笑,末了,他冷冷盯住龙非离,一字一字道:“你以为你赢了吗?还有一种可能性你只怕并没有料到!” “太后与藩王手上军队合共二十五万,我有三万亲兵,另有帝陵军约五万人,若我们所有人的兵力组成盟军攻打你,你说会如何?” 数度遽变,太后本已抱望尽碎,这时却隐隐燃起一丝希望,温如凯与方楚帆几人也重重颔首......他们反了龙非离,龙非离必不会放过他们,若反之与龙修文合作,这利益好处,战胜以后再商也未尝不可! 龙非离眯眸打量了二人一眼,终于轻轻笑了出来。 “确是。若你等三方结盟,又加上帝陵军,共有三十三万兵,朕这边禁军四万,加上月落二十七万,也不过三十一万兵将。” “但若帝陵军队再不属于你呢?七哥,你道玉桓为何会在此出现?你要调动帝陵军,必须要派人去送苍龙阙,你遣一千兵马护送苍龙阙前往帝陵,朕却命段玉桓调五千精兵去夺你苍龙阙。你说,这苍龙阙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段玉桓已经回来了!” 龙修文喃声道:“什么五千精兵,什么日晷城一役段玉桓所领五千兵马全军覆灭统统都是假的!” 章节目录 412当年曾经 > 昨日情节再演,原来还会如临其境。还会微微的激动。 目光从镜里调开,朱七轻轻合上眼睛。 那场仗,后来还是打了,但几乎没有什么悬念——龙非离赢了。 每个朝代,不管在现代还是云苍大陆,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少,但不也不是每次都能凑效,尤其是在满心以为自己会赢后来却被告知所有一切都错了的时候。一而衰,再而竭,气势若先输,则已输五成,更不必说数目相差不少。加上帝陵军,龙非离共拥三十六万兵马,龙修文,太后与藩王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二十八万兵。 后来,龙非离说了些话,双方的兵马数目又有了改变。其实他也只是向三名藩王重复了龙修文的话。最先,他看向方楚帆。 他那天的话,她还记得很清楚。 ——三位与太后,七爷联手,若输了,输的就是性命。实际上,朕与三位并无私仇,没有非取你们性命的原因,朕想杀的只是太后与龙修文。若三位降,这藩,朕会撤,但朕能留你们性命与所有荣华富贵。朕可向这殿上所有人起誓,必不害你们性命与家眷,纳明王子亦可做见证。 心理的攻防有时很简单。方楚帆最先归降。随后,是其他两名藩王。 朱七微微笑开,心想,她总会记得那个人的一双眼睛。那时殿上的璇玑也是笃定相信——因为那双眼睛在说话的时候,锐利而笃定,就像,若一旦开战打起来,他一定会赢! 他很强硬,甚至立刻便开出撤藩的价码,那些藩王却答应了。 最后,他手上多了十五万兵马,与太后,龙修文相相比,四十一万对十三万,三比一不止。他用三倍的兵去打太后与龙修文。在打帝都那场染血之战以前,朝堂上,早已打过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赢的目的又是什么?怎样才算赢?不是战场上以勇拼,以死搏这样的一场胜利,是能留下更多人的性命。 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他杀人的时候可以毫不眨眼,却告诉了她这样的话,为什么人性能如此矛盾?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当时他要将她推向龙修文去救如意。她明白,若她与如意两个人当时都在龙座前,他未必能顾及,她不是在意他救如意,只是,她不想沾染到龙修文的气息,他又明白么。 他说:他不会让龙修文碰到她。 确实,在他把她重新拥进怀中之前,龙修文并没有碰到她,哪怕衣角。 她问:你敢如此笃定? 他看了她一眼,回答很简单:敢。 她说:那是我准备华丽丽地滚下去,才给了你时间。 他笑着摇头,说结果不会改变,他必定不会让龙修文碰她。 她怔住,不忿反问:你每事计算周到,难道就没有你不敢笃定的事情? 他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有,我不敢笃定这场叛乱的结果,才送你出宫。 她想,也许,这是他说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她后来想了很久,隐隐明白,他有他的计算,却也确实在赌,赌纳明天朗能赶到,赌段玉桓的兵能把龙修文的兵击败,截下苍龙阙。 因为不敢确定,他才用了至于龙修文的五倍兵力去夺苍龙阙。在不确定中,把能赢的几率增加到最大。 关于那时金銮殿上他救如意的事情,她也想明白了些,他不想欠下如意的情。也许,无关爱,但有关情谊。她再次笃定,那天碧霞宫里,他若果真杀了如意,那么他心中有一块必定会塌下角。 不论是谁,不管有多么决绝,其实总输给时光。十四年,至于能活到期颐之年的一辈子,长吗?不很长,却也绝不短。 她明白,她能懂。 ****** 宫变以后,紧接着的二年,似粘稠的麦芽粘在手心,却又似水从指缝而过。 时光,似慢又快。 当日身处其中,是一幅画卷,长长的画卷,就像清明上河图,每一帧,有人,有物,有事,流金而明媚。 细细去想,光景沉沉。 再回首,也许不过是用三几语便能概述。留下的,只是模糊了的风景和人事,还有所的种种措手不及的意外。 但那种或欢悦或悲痛的心情,记忆会记紧。 龙修文和太后在联兵以后,仍吃了败仗。当天便败下。龙修文与太后的党羽均被擒。 后来,太后用茹妃的性命来交换自己、龙立煜还有温如凯的命。 可惜,失败了。 如意与他一样,那天赢了漂亮的一仗!她本就已探出茹妃被囚的大约位置,早在所有人走进朝堂之前,她便借了龙梓锦手上的多名紫卫潜入地宫,救出了茹妃。如意清楚知道,那天太后的注意力只会在朝堂,地宫必不设防。 她明白,茹妃至于他的意义。当茹妃坐在软榻上被人抬着在殿上出现的时候,她看到他紧闭了一双凤眸,睁开的时候,竟微微红了那抹玄黑,又急步奔走下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她看着他掀起衣摆,缓缓跪倒在茹妃面前。 普天之下,年仅二十二岁的他,膝下只跪一个人。 那一刹,她想哭,他终于自由了。这世上,若为自由的缘故,又有什么不能舍弃! 章节目录 413情殇烟霞() > 太后等人的结局,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纳明为何相助龙非离。 若单论交情,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即使龙修文向交情极深的大王子借兵也需以西凉做筹。 只知道,当太后在殿上看到茹妃的时候,前者吓得跌在地上,后来,他便命人把他们押下。处死,流放,人彘......她不知道龙非离后来怎样处置太后他们。若没有当场论罪诛杀,想来暗下酷刑难逃。毕竟,太后将茹妃害至这个样子龙非离不是有仇不报之人。 但龙修文的结局,她却是知道的。也许该说,那不算结局。 她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龙非离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龙修文自己吧。 龙非离当场便要杀了龙修文,茹妃却制止了。 她说,她当年还是新婢的时候,一次,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本要杀她,龙修文之母淑妃却救了她。 她也因此得在淑妃手下做事不受欺侮,再后来,遇上先帝,得受龙宠。 本来,在她之前,淑妃貌美脾性又好,是宠冠后宫的妃嫔之一。后来......先帝却爱上了她,直到薨亡都全心爱她,后来淑妃郁郁而终,于淑妃她总是有愧,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后来,先皇更因龙修文误伤龙非离而把这个七儿子流放忘忧郡。 所有人都下跪说,不能放虎归山。 龙非离握紧拳,她清楚看到他眼里浓烈的杀意。他想龙修文死,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仿佛龙修文抢夺的不仅是他的江山,还有其他什么宝贵的东西。 他跪到茹妃面前,茹妃却长叹一声说:孩子,若母妃有腿脚,那么母妃会跪下求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分别了十四年,他不愿意在重逢初刻便拂了母亲的意,但这一放,以龙修文之智,要捉要杀,只怕再难。 龙修文轻轻笑了,望着龙非离,道:“若有一日,龙修文的死讯不慎传出,那么你龙非离便是个该被万民景仰,信守承诺的好皇帝,也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 “对了,你的年妃的滋味真好,那身子又白又滑,尤其胸~前一点朱砂,销魂之极,倒不知道三哥是不是也因为尝过滋味才这样念念不忘呢。” 龙修文的笑声中,当时,殿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龙非离眸中一片腥红,额上青筋迸冒,若非徐熹死死拉住,他未必就不当场杀了龙修文。 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紧紧搂住她。 她明白,不管这些朝臣怎么想,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什么,茹妃却微微变了脸色。 玉扣子不知所踪,而龙修文,最终被放走。 他本要囚禁龙修文,后者很聪明,说若没有自由,他便自尽。 龙修文当时淡淡笑说:茹妃,你已害死我母妃,就让你的儿子把她的儿子也杀死吧。 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盯着龙非离,茹妃便要挣开那张供她栖身的软榻爬下来...... 终于,龙修文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留下性命。 他跨出殿门之际,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寒冷邪肆。 她心头猛地一颤。 ******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修文那句话还是怎样,当晚,茹妃设了个小家宴,茹妃没有叫她,她本来不知道——他只告诉她他母妃叫他过去说几句话。 她知道,久别重逢,两人必有很多东西要聊,只笑着催促他快去。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让她等他,便带了徐熹离去。 没有他的储秀殿,她呆了一会,便想回去凤鹫宫走走。凤鹫宫发生过太多的事,昔日的宫人虽已全被遣送回来,但很多人都已不在了...... 翠丫,小双子,几个可爱的小宫女,还有小吕子。 说起小吕子,帝都之乱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吕宋。这个谜般的男子想必已回了仙砚台吧。 所幸,他还没有修成仙,仙人不念情。夏桑没有死,只受了极重的内伤,玉致陪着在皇宫里将养。 她回凤鹫宫看了看蝶风等人,便到了夏桑那边探看。龙梓锦等人也在,玉致又哭又笑地在照拂着夏桑。 她安慰了玉致良久,又悄声嘱托了晶莹几句,若她与段玉桓再赴边塞,请替她带几句话给白战枫,彼时,晶莹与段玉桓已确定了关系。 ——大哥,珍重万千。 从那边出来,她孤零零地在宫里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去了如意的院落。她想与这个女子谈谈。 如意院里的丫头却说,茹太后设了家宴,姑姑去了茹太后那边。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黑暗里,独自一人慢慢走着。 他没有告诉她,茹妃设的是家宴,更加没有说如意会去。她明白,他是不愿意她多想。其实,茹妃相邀如意份属自然,毕竟,是如意救了她。 茹妃,如意,名字相仿,仿佛也是缘份一场。 只是,她还是禁不住心里酸涩。抱着自己双臂独自走着,这个夜,有点冷。 章节目录 414情殇烟霞() > 龙修文真的很聪明。刚才在储秀殿,她几经追问之下,龙非离告诉了她西山围场的事。 龙修文有意把她身上的特征说出来,龙非离再内敛,那种情况,还是一下变了脸色。她的反应更甚......都是本能。不知道是围场的事,但那些眼尖的人,却会猜度她与龙修文的关系。 茹妃也听在耳里吧。温碧仪不喜欢她不打紧,但茹妃是他的生母,换在现代,便是她婆婆了。婆媳关系,果然放到哪里,很多时候都有问题。 家宴,想来是个小家宴。因为即使亲如龙梓锦也没有过去——在夏桑那边,那家宴又会有几个人? 春天的天气还寒凉吧,不然,她怎么会越走越冷? 她在纠结些什么呢?如意已经不是那个如意,为什么总是战栗不安?从如意死而复生在碧霞宫再见,到大牢,兰心小榭,金銮殿......总觉得,自己对如意的感觉很奇怪,而重生的如意对龙非离似乎并不陌生...... 前线还在打仗,但皇城这场动乱,却让帝都这边的大事情几乎都尘埃落定。虽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朝官必定会撤掉一批,换上一些新血,后宫的关系也会有些微妙的变化,首先,华妃估计会被打入冷宫。 还有,她得把小狼找回,那晚,它明明在大牢里,后来却莫名消失了。最奇怪的是,到底是谁给她和翠丫戴上了人皮面具......但不管怎样,她与他之间,应该从此幸福快乐,像所有故事的结局。 身上越来越冷,她该回去了。 夜色里,她眯眸辨了一下储秀殿的方向,正要往前走,却陡然听到一声怒斥,“谁让你到处乱跑?” 她一怔,回头却看到龙非离紧拧了的眉宇。他背后,徐熹领着几名小太监掌着灯。 “储秀殿的内侍说你回了凤鹫宫,你的大丫头却说你去了夏桑那边,夏桑那边也没见着影儿,乌灯黑火的你走出来做什么!身边也不带些人,大乱刚过,虽说有紫卫巡着,但你身边总该带些人!” 他怒气冲冲责完一遍,大抵是看她拢着双臂,身子微微颤抖,眸光一沉,又伸手去摸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披风呢?” 他的怒气更盛。 她心里堵慌,低声道:“我现在就回去。” 不想和他吵,她转身就走——今晚还是回凤鹫宫吧。她难受,但却知道并不能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 也许是这段时间累的,牢狱,宫役,她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不想和他争执,只想回去睡一觉。 才迈得一步,已被他粗横的拦腰抱起。 ****** 储秀殿。 两人洗浴过,他把她抱上床~搂进怀里。 床帏外,夜明珠光辉温莹。 她背对着他,他突然支起身子,探头看她。 她闭上眼睛,仍感到他目光灼热,烦躁地叫了一声,伸手去盖他的眼睛。 他执过她的手,囤在掌心,微微沉声,“自己犯了错还闹脾气?” “谁跟你闹?”她顶撞回去。 以为他会狠狠再责她一顿,他却沉默了。 她皱皱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他深深盯着她,像要把她吞剥了似的,她脸上一热,正想翻身,却被他吻上唇瓣。 年家的事以后,两人便分开。疙瘩什么都罢,这时一旦亲热上了,哪还能分得开。 ...... 良久,他气息不稳的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小七,替朕生个孩子。” 她一怔,自从归于好后,除去密林那回他没有控制,在她体~内释放以外,回宫后,两人的房事虽甚是激~烈,但他还是多有节制,没有在她里面释放。很少的时候,他弄在里面,也会让太医院开些不伤身~体的药膳给她喝下避孕。 现在——他们终于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她又惊又喜,突然想起六子,又想起年夫人,心中一黯,却听得他轻声道:“六子和你娘亲都没有死,就在烟霞镇隐着,隐于大市。待匈奴的事一了,朕便带你去找他们。” 她一下子愣住,随即大喜过望,他竟然看出她的心事——激动地亲上他的嘴巴。 他的眸一下深了,两人又纠~缠了许久,她以为他会要她,末了,他却只把她小心抱回怀中,道:“睡吧,前些天牢狱之灾闹的,这身体底子坏,得慢慢调理好起来。” 声音平淡,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怜惜和紧张。 她与他紧贴着,她能感觉到......他想要她!她咬咬唇,偎进他怀里,小声道:“可以的。” “快睡。”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有丝沙哑。她心里一甜,闭上眼睛。 ****** 以为这样的欢喜,又重回他身边,会很快入睡。哪知道,虽倦,却始终睡不着。 心里微微一躁,重重闭了闭眼,发上他的大手轻轻罩落,“有什么事就跟朕说。” 他的声音很清醒,没有任何睡意——也许,她四处乱走,他早嗅出了问题。 “阿离,能不能让如意出宫?” 她突然冲口而出。 章节目录 415情殇烟霞() > 是夜,华容宫。这里是新太后茹妃的寝殿,宫室里映着疏漏暧淡的灯火。 几个婢女安静地侍立在下首,暖榻上,茹妃一声轻叹,道:“徐熹,给哀家说点事儿吧。” 徐熹低声应了,龙非离与璇玑歇下后,他便回了自己的院落,茹妃派人把他叫了过来。 茹妃又是淡淡一声叹息,“哀家,哀家......这个称呼,徐熹啊,阿茹没有想到还能有如此的一天。” “这都是太后洪福,皇上圣明,还有如意姑娘聪慧所托。” “嗯,说起那如意姑娘,哀家很是中意,也是她把哀家救出来。”茹妃笑了笑,又微微顿住,“哀家与皇上多年未见,徐熹,你是皇上身边的老宫人了,给哀家说说我这儿子的事吧,也......说说年妃的事。” 徐熹一凛,突然记起今日殿上龙修文的话。 ****** 储秀殿。 男子半晌不语,璇玑心里一沉,低低笑道:“看我这是说了什么,嗯,我睡觉了。” 她刚翻了个身,龙非离已把她抱到身上。 她有些无措,为他那双玄黑锐利的眸深深浅浅的打量着自己。 正堵得慌,把头埋进他颈窝,他却将她的脸轻轻捧起。 “小妒妇。” 他老骂她妒妇,她气闷,咬牙道:“去死吧你!不妒就是不喜欢你。” 她骂完,却又怔了怔——他的眉淡扬着,唇角轻勾。 他在笑? 她还在打愣,他却把她的头压下,“好。明日朕便拟旨。” 所有阴霾仿佛一瞬扫空,心里却又有丝沉重起来,璇玑低声道:“我不好。” 适才和蝶风说起碧霞宫的事,蝶风苦笑,说:主子,你当日不该阻止皇上。利剑刺下当场便毙命,比不得吞毒仍有救缓之机,她害死了人,该抵命的。 蝶风说的,她终究无法做到——可是确实不想让如意留在这里,对着他,她不想掩饰自己心里的魔。 “你很好。”他的声音变得不悦。 她猛地抬头,低吼道:“你喜欢嫉妒的女人吗?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容人之量,我——” 她猝然住口,他眼角翘起细细的纹,喉里逸出的声音有些末不稳。 敢情他在得意? 她越惊讶,他越高兴,两人嬉闹着,她几乎无法想象这是在朝堂上的那个人,终于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沉声道:“再不睡.......” 明珠光晕,风挽床~帏,被卷开的细小缝隙中,隐约可见,雪白上一点朱砂娇艳如滴......女子的声音慢慢破碎。 ******* 明明睡前,说了一套媳妇作战计划,让他把她唤醒,早上去给他母亲请安,再去小膳房做些吃的,好等他下朝一道到华容宫陪他母亲吃饭。 他自己办事规律克己,对她却不然——五更天轻手蹑脚起来的时候,象征式地轻轻唤了她几声,便听得他说:还是再睡些会为好,朕下朝便带你去华容宫请安用膳。母妃那里,朕让人燃些安神静睡的熏香,她不会早起。” 他这是什么鬼主意? 不知道是他的话让她宽了心还是怎样,她不争气地爬不起来——昨晚不该闹的,一闹,两个人便......他是神清气爽了,她的身子却像散了架...... 但昨晚,他没有......避孕。 在自责又欢喜的迷糊中起来,便听到有人扑嗤一笑,看去却是蝶风。 她收拾妥当,煮了些茶,也不让蝶风拿,自己端着便赶紧带了蝶风出殿,想过去华容宫给他母亲请安——不管茹妃起来没有,她等着就是。 才出得殿门,就听得蝶风一声惊喝:“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还没反映过来,一抹身影已快步奔过来抱住了她。 “龙非离下了旨,让我出宫,阿七,我不想和你分开......” 一声清脆,她手中的器皿碎成烟尘。 ******* 流景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朱七笑了笑。 若早看到溯镜中当日碧霞宫的情景,在知道她是在追追以后,还会把她留下吗? 也许,会;但也许,不会。 当时却只是喜悦,拉着她大笑大叫的喜悦——于是,“如意”对她与龙非离的好,在追追的补叙中,都成了因为阿七。 她没有朋友,她们几乎一起长大,她信追追。 也许,追追当时瞒她,确实不想她多想,同时也抑制自身多想吧。 只是,那是曾经。 虽然,也许有过这样的曾经。 ****** 一年盈余的光景就这样过去。 不管繁华背后多少真假,时间总是这样过去。 在白战枫首次击溃匈奴,在夏桑携玉致离宫,在段玉桓与晶莹结成夫妻,在她与茹妃不咸不淡的关系中,在追追与龙非离日渐熟络中过去。 说到追追与龙非离熟络,最起码,在璇玑看来是这样,因为追追不是如意,她又不认识龙非离! 章节目录 416情殇烟霞() > 说到追追与龙非离熟络,最起码,在那时的璇玑看来是这样,因为追追不是如意,她并不认识龙非离——追追说,2010年,她发现了双层棺的秘密以后,一天夜里悄悄一人回到研究所里,打开了棺木,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已到了这里。其他的,她没再说什么。璇玑从小就知道,追追的性子有点古怪,也会像自己一样时有没心没肺的大咧,同时却极为智高心细安静,毕竟,像她那样的年纪,已拿下博士学位,又参加大量枯燥的历史研究工作的女生少之又少。 不知道,在龙非离看来死而复生的如意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觉察到现在如意的不同吗,他又如何看待她与如意突然好转了的关系。 她开始也有些忐忑,有一晚,龙非离却突然跟她说,你开心就好。 他让人后怕的敏锐! 她与追追待在一起的时间甚多,追追也有时也会随龙梓锦出入龙非离的书房。 龙梓锦与她私下谈过如意的事。龙梓锦笑说,也许一次死生,真的让如意改变了。这改变很好,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惆怅——如意始终不肯接纳他。 她也起了一丝黯然,实际上,这位多情的十爷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了。若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如意,死前不知道是怎么想呢,有没有想过与这位王爷一起。只是,一切都已无从得知了。 而龙梓锦与崔医女之间,扑溯迷离,她也大概明白,龙梓锦也许把崔医女定位成知己一般的朋友,但并无男女之情;崔医女却不是,她爱着龙梓锦。 她与崔医女走得很近,像与晶莹一样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龙非离也因崔医女对她好,甚是喜爱这名女子,擢升了她成为太医院的副医正——崔医女的医术与医德,也确实当之无愧。听说,有年轻的官员向她提亲,龙非离还亲自过问了这件事。后来,崔医女婉拒了。 而说到晶莹,也是一桩缘份,细说起来,原来晶莹的娘亲与年夫人出阁前竟是手帕之交。晶莹娘亲心伤年夫人的事情,她暗中告诉了晶莹年夫人的事情,晶莹明白个中利害,没有告诉乐夫人,笑说,若有一天她与皇上游烟霞镇,她必定代母去看望。 与白战枫也时有见面。都是多人在场,他们很少说些什么,有时也便一个目光互换,但知道彼此安好,她很快活。 那时的她,其实忽略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而追追没有跟她说过——追追有如意的记忆。 她去猜过龙非离的想法——实际上,龙非离这人看人看事心思千百难说,但龙梓锦呢,熟悉昔日如意的龙梓锦竟完全没有觉察到现在如意的不同吗?除非追追很熟悉如意的事情! 龙非离与一众亲信会在书房讨论一些时政问题,当然,份属机密的男人们会在下朝后的金銮殿上商讨。 偶尔,她们在的时候,会插上几句话。撇开以前种种,追追的见解,众人都甚是赞赏。 她知道,龙非离也是,她看到他微微赞赏的目光——他向来是个苛刻的“老板”。 她是欣慰的,都是她重要的人,她希望有这样的和睦。 她也会说一些话,但很少说有关政见的东西,只说些俏皮话。有些政务,她并非不懂得,只是她更喜欢这样一些——看到龙非离有时微拧的眉,她想逗他笑笑。 龙非离也古怪,会紧盯着她说一些口水话,唇角上扬,不知道他在笑她笨还是怎样。 这个时候,她有时会不经觉看到追追望着她,然后淡淡笑开。 蝶风还是不喜欢如意,不理解为什么她突然跟如意好了,但碍在她的面上,没说什么,只说让她一切小心,自己也会监视着如意的举动。 考虑过,她还是没告诉龙非离自己并非原来的璇玑。若他喜欢的是朱七,她是不是璇玑又有什么打紧? 追追也说,还是先别告诉他。也许会对历史有什么影响也说不准。 她们私下也会猜测那个双层棺的秘密,也试着联系玉环,却一直联络不上。后来,追追的手机电池也寿终正寝,鼓捣法拉第的电磁原理很多次都没有成功,看在胡歌挺帅的份上,没有骂他。 这一年多里,龙非离肃整朝廷人事,而后宫——实际上,在宫变以后,她重新被封妃,并没有人提出反对,她明白,他背后必定花费了心思,他没说,她也没问。 华妃被流放,皇后仍保留了中宫的位置,容慧也还是慧妃。郁相与容将军都是功臣,而年相是一名叛逆——朝中大臣都在看着!这天下百姓都在看着! 她明白,也不在意份位。他却跟她说,不消很久,他会给她女子最重的荣耀。 他对她越来越宠爱。 除去她,皇后和慧妃,宫变以后,他便没有翻过其他妃嫔的牌子。皇后与慧妃的寝宫,他会去,但去得不多。后宫似乎开始......形同虚设。 章节目录 417情殇烟霞() > 秀女擢选进宫,每三年一次,他截下了内务府那边的安排——而内务府,夏桑离去以后,掌权的依旧是徐熹,副总管的位置便由徐熹手下的人接下。 茹妃那边的意见很大,一些老臣也纷纷上奏让龙非离选擢新妃进宫。因为,皇后,慧妃和她都无所出。 皇后与慧妃没有生育并不奇怪,她知道他动了手脚,但这年多以来,他与她并没有避孕,她却没能怀上他的孩子。她宠冠后宫,无疑成了风尖上的浪。 他护着她,并没有人敢说什么,而朝官里,官大的,也不过是郁相,林司正为首的少数老臣上奏谏说擢选新妃,其他的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人。 她很不安,他却担心她的身子为多,毕竟她以前受的伤害很多,身子骨差,令让崔医女仔细替她检查。崔医女几次诊查,诊案都是——娘娘的身体虽弱,但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已恢复了不少,并没有任何不孕的症状。 他的身体很好,他们第一次......就有了孩子,为什么现在反而怀不上呢?后来,他也做了检查,他的身体强健,更无异常。 很奇怪。 她一直在想,她该怎么做才好——他从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她知道,不久以后,皇后与慧妃,他会有安排,届时她会成为他唯一的妻。 但他是王!王不能没有承继者! 她更知道,他的野心很大!他有逐鹿天下的野心——这个天下,不再是西凉! 云苍,有些国家和游牧民族还很荒蛮,不识教化,经济文化不发达,她知道他心中有个大统一,大繁华的梦。 他还很年轻,他也不急,她知道他在计划着——西凉本就是大国,十年生聚,十年生息,她有种预感,他会成为云苍的霸主! 这样的男人,怎能没有孩子? 茹妃以前也被先皇宠冠后宫,但换了位置,却有许多不同。她也许能忍受他的儿子只宠爱一个女人,但她无法认可他没有子嗣。 她与茹妃的关系不好。茹妃喜爱追追,她让追追有时帮着说上几句——她不是要茹妃的认可,她只是想与他一起去孝顺他这个曾经受过很多苦难的母亲。 可是,也许是缘份,也许是那天大殿上所有的先入为主,也许是子嗣问题不可调和的矛盾,追追也说自己尽力了。她与茹妃的关系有走向恶劣的趋势。 ****** 她很多不安。 这一晚,她从梦中扎醒,被他紧紧抱住,她看到他满眸的心疼。深深沉沉的锐,却写着心疼。 她偎进他怀里。 大掌擦拭着她汗湿的发,他柔声问她做了什么梦。 她已经没再做那个追追和玉环的梦——也许是因为追追已经在她身边。 还是会做些噩梦,却似乎没有什么表征意义,不像之前的古怪隐晦。每次,他都会仔细问她,她就告诉他,然后,在他的倾听中,她的害怕会一点点散尽。 “做了两个梦。” “告诉朕。”他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我梦到小狼和翠丫。他们站在一间屋子里看着我,神情惊恐,好像我背后有些什么东西,我很害怕,转身去看,看到了那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紫苏娘娘对着我笑。” 她攥紧他的衣服——翠丫死了,可小丫头的模样在她脑里一直还很清晰,好像她并不曾离去一样;而小狼,他花了很多人力去找,却一直没有找着,仿佛已消失在这个天地间。他跟她说,那雪狼也许回去了它原来的世界。 夜明珠的光亮透进来,他微微皱眉,“不是屋子,你梦里的地方应该是座庙宇。” “庙宇?”她吃惊而问。 “嗯,你对紫苏的形象就是从那里开始——桃源村。” “阿离,梦见小狼和翠丫并不奇怪,只是怎么会梦见紫苏?” 她看他抿了唇,似在思考着些什么东西,怔怔看了他好一会,他突然轻笑道:“朕明日找些典籍翻查一下紫苏的传说,给你解梦。” 她听得他语带戏谑,不由得扑哧笑了,心里的惊战倒少了几分,其实,她最疑惑和害怕的是,紫苏的脸是追追的!当然,这些她没有告诉他。 “给朕说说另一个梦。” 他淡淡问着,伸臂仔细替她擦去额上的汗。 “睡吧,你待会还得上朝。”她支吾道。 “嗯,还有一个时辰,那咱们耗着吧。” “龙非离!”她急了,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性,苦笑道:“我梦到了我们那个孩子。” “阿离,是我亲手杀了他!你说这是不是我一直怀不上孩子的原因,我曾亲手杀死过咱们的孩子!”眸中的湿意把他的单衣微微打湿。 “是朕!”他的声音有丝暴躁,“是朕害死他,与你无尤!明日若有谁再敢说选秀的事一句,朕便杀了他!” “阿离,我给不了你孩子。如果——”她咬咬牙,却始终说不出口,她不想别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年璇玑,你把朕说过的话都弃了忘了?” 他冷笑诘问。 章节目录 418情殇烟霞() > “不准因为这样杀人!我也不想别的女人替你生孩子!你的孩子只能是我生的,我不要你再去碰别的女人!” 也许被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宠爱惯的,她被激起了脾气,吼了出来。 他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压着,“朕想过了,若咱们没有孩子,朕便把十弟的孩子过继过来,养在你膝下,唤你做母后,好不好?” “他也是龙家子孙,朕可以把皇位传给他,朕教他文韬武功,教他治国方略,你教他......” 她愣愣从他怀里抬头,瞪了他半晌,两人大眼瞪小眼,他皱眉道:“你好像还真是没什么能教的。” 她顿时怒了,“我能教我能教,我会做饭。” 这次,换他盯了她半晌。 “好吧,你能教。”迟疑了一下,他唇角抽了抽,有点勉为其耐地接过她的话,“你教......做饭。” “嗯,好的。”她这才满意地又哭又笑偎回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她闷声道:“老十还没有娶亲,哪来的孩子?” “娶亲还不简单吗?” “追......如意不会嫁他。” “崔霓裳不好么,嗯?” 她眼睛一亮,“霓裳?” 随即黯然,“不成的,老十当人家是红颜知己,你若指婚,霓裳自是千情万愿,但这样他们两个也不会开心。” “嗯,朕也这么想。” 她一怔,从他怀里急急抬头,黑线了,“敢情你刚才说这么多只是寻我开心!” 他勾了勾唇,“那你开心么?” 她又好气又好笑,赏了他几下。 他永远也不说甜蜜语来哄她——估计他也不会,在这方面他很白痴,但他对她很好。 爱以外,确实叫得上一个宠字。 吻,轻柔地落到她的发上,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小七,孩子的事不是你该去担忧的,那是朕的事情。但朕与你说过的话,你给朕记牢! 母妃那边,你不必在意,崔霓裳说,你的身子最近又差了,若你的身子不好起来,朕绝不会带你到烟霞镇去看望年夫人。” “不行!上一年你已经没有带我去了,与匈奴打仗,整顿朝政,整顿太后,藩王和龙修文那混蛋的军队......” 庆嘉十六年,是他极为忙碌的一年,她怎么忍心闹他去烟霞镇,只是这一拖,却拖到十七年。 现在已是仲夏伊始。 “不笨,还说得头头是道的。” “龙非离!” “所以,你尽快把身子养好,若仲夏过完你还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就哪里也别想去!” “秋初?” “嗯,月落国主的身体估摸熬不过这个秋天。”他眸光微深,“战枫说,匈奴那边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什么! 月落国主一薨,意味着新主登基,大王子纳明天月已确立为月落的储君,但这储君人选,眼前的男人只怕并不这样想——纳明天朗曾卖过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西凉! 这也是庆嘉十六年白战枫击败匈奴,而他没有下令乘胜追击的原因吧——若当时便收复匈奴,以白战枫之才,也许能办到,但估计也只能是惨胜,西凉必定折减不少兵马,毕竟匈奴实力极为雄厚。 他并不像他父皇仁厚,他只是需要时间将从各人处夺下的军队整顿妥当,修养生息来打这十七年的一场硬仗! 所幸的是,这场仗,领军的都是他的人。白战枫不消说,他以前便一直培养着的少年将军宁君望已隐隐有接下容将军之职的趋势——一来,容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伤患不少,二来,白战枫,段玉桓以外,宁君望之前在匈奴的抗击战中表现也极为出色, 另一方面,郁相年事已高,夏侯初早被传为接替郁相的人选......这也是他日后把她册后的基础。她知道,即使退下高位,他亦会善待郁相与容将军!但他的决定,他势在必行! 同时,这一次,他要对付的是两个强国。 只是,真的又要打仗了吗?这场仗,只会比十六年的更难打许多! 帷帐外,天透微光,夜色慢慢淡去,她反越发不安起来——十七年,茹妃,孩子,烟霞镇之行,白大哥的安危...... ****** 他在朝堂上斥退了提议选妃的老臣。 他对她的爱宠,对这样一名罪臣之女的隆爱到了空前之境,却似乎还会日益增加下去——让所有的人艳羡又嫉妒! 这让她快活又忧虑,而让她更不安的是,接下来的数天,追追的情绪波动似乎极大,两人甚至为了一桩大家都记不起的小事吵了一通。 多年朋友,她们也不是没有试过拌嘴, 她是不放在心上,奇怪的是——后来,追追躲在自己的院里,也不出来。 直到那天,茹妃在华容宫又设了一回家宴,她才再见着追追。 这次的家宴,请了很多人。 而所有种种无法预料的事情便从这个家宴开始—— 章节目录 419情殇烟霞() > 较之上回的小家宴,这次的家宴确实能算作大了。 璇玑带着蝶风赶到华容宫的时候,看到那阵型,吃了一惊——这个甚至也算不得家宴了,皇后,慧妃......后宫他的妃嫔都来了。甚至郁相,容将军,林司正几个老臣,还有夏侯初,段玉桓,晶莹,宁君望这些龙非离最得力的臣子竟也都来了。若白战枫不是回了烟霞镇,估计也少不得。 龙梓锦和追追坐在极靠近茹妃的位置。茹妃对追追确实喜爱的,本来她左首的位置该龙梓锦来坐,却与追追换了过来。 右首第一张椅子空着,是留给龙非离的。她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储秀殿处理边城过来的急件,本来他要她等他一道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先过了来,他晚到倒没什么,她晚了,始终不好。只是相较于其他人,她在储秀殿搁了一搁,还是晚了少许。 并没到开席的时候,但大家都早到了,就显得她迟到了。璇玑看到慧妃绯色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出声,皇后淡淡睇了她一眼,目光是委婉而客气的。 到底在这宫里两年多了,怎么会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若在往日,这些女人必借她晚到一事找茬,只是现在比不得从前,龙非离将她复位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她。 后宫妃嫔虽怨虽怒,面上却谁也不多嘴,皇后不说,便是向来尖锐的慧妃也收敛了许多——谁会去挑一个每晚都睡在皇帝枕畔的女人的毛病,又不是活腻了!昔日再多疑惑,真真假假到如今,谁还以为皇帝在做戏? 璇玑向茹妃和皇后请了安,众人又向她见了礼,她才在挨着慧妃的位子坐下来。 茹妃笑道:“年妃啊,皇上呢?” 她赶忙道:“回母妃,皇上还有些急要之事在储秀殿忙着,让臣妾代向母妃告个歉,说稍会就到。” 母妃这个称谓其实并不对,茹妃已被尊后,其他人都称她为太后,龙非离却没有改口,茹妃也喜欢。龙非离又让她也这样称呼他母亲,她也就随了他的称谓。 茹妃点点头,“不急,待他把事情处理完再来便是。” 她顿了顿,又轻轻一笑,道:“皇后贤德,慧妃灵巧,把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在座各位大人又是皇上的得力之助,这宫外宫内朝廷上下都为皇上分了不少忧。” 众人不敢怠慢,都纷纷谦说太后谬赞了。 璇玑伸手往后扯了扯站在背后的蝶风,她明白蝶风的愤怒,一殿四宫,茹妃夸赞皇后,甚至连慧妃也点名了,却偏偏没有提到她。 她苦笑,又听得茹妃道:“现在大局既定,哀家也宽心了,唯独皇上正值年轻,却尚无子嗣,这让人不得不忧啊!” “你说是吗?年妃。” 茹妃尾语一收,声息顿寂,众人都朝璇玑看了过去。 除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璇玑还能说什么?她是与龙非离最亲近的人——皇后与慧妃的寝宫他极少去,他与她几乎每晚睡在一起,她却始终没有孕情传出。 皇后曾怀过他的孩子......这说明龙非离的身体并无碍,在茹妃看来,那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了!而且宫里的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很好! 茹妃微微一叹,道:“这也难怪,宫里也就十来个妃嫔,本来,三年一届秀女擢选,充盈后宫是件欢喜之事,可惜皇上却......罢了!只是皇上一日无子嗣,哀家不安啊!” 这一来,谁还听不出茹妃的弦外之音——责咎璇玑独宠专房却偏无生息。 蝶风气得浑身发抖,璇玑苦涩一笑,这一下,自己说不说话都是错,怎样说都是错,除非她应允劝说龙非离雨露均沾。但那种话,她说不出来! 一道声音淡淡笑道:“母后不必忧虑,九哥还年轻着呢,这青春正好,来日方长。您若为这事扰了心情,九哥稍会来到看到您愁眉苦脸的,岂不以为我等惹您不高兴,责怪了我们去?” 这出声的是龙梓锦,夏侯初,段玉桓等人与璇玑一向交好,也赶忙接过话匣,把话题周转了到其他事上去。 晶莹悄悄使了个眼色过来,璇玑会意,知道自己沉默就好,龙梓锦等人会帮衬着说。 只是,却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追追一直沉默着,按理,她会帮着劝说,她却垂着头,微微偏侧了目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慧妃刻薄,其父容将军倒甚是豁达,并没有多说什么。皇后,慧妃忌惮龙非离宠爱璇玑,没说话。反倒是郁相与林司正看几个青年帮着璇玑,动了些肝火,忍不住说了夏侯初等人几句。 眼看众官隐隐起了争论之势,茹妃一惊,不好再说什么,万一有人起了口角之争便麻烦,遂笑道:“梓锦适才还劝哀家不必过份忧虑,自己和各位大人倒是先急了起来。” “子嗣之事先不说,但皇上这后宫空虚却是不假,后宫不裕,又哪来的子嗣?有件事情,哀家想与年妃商量一下。” 章节目录 420情殇烟霞() > “璇玑不敢,母妃请说就是。”璇玑一凛,有些奇怪。 茹妃的头颅微微一转,璇玑有种感觉,她若有眼睛,此时必定会紧紧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古怪。 “年妃,哀家想将如意指给皇上当侧妃,你看怎样?” 璇玑明白自己是失态了,她“嚯”的一声站了起来,在所有人变了的脸色中,以龙梓锦尤甚。 茹妃笑呵呵地说,她却惊惧到极点! 茹妃丧失了视觉,耳力却倍加灵敏,听到璇玑的异常,声音微微不悦,“年妃怎么说?” 家宴,这就是今日大家宴的目的吧——龙非离不在也正好,茹妃正好探探自己的口风。又会有哪一个妃嫔会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拒绝呢! 可是,不行!即使是以前的如意也不行,何况现在如意身体的是追追——她最好的朋友之一,两个人怎能嫁同一个男人?追追必定也反对不是吗? 她颤抖着朝追追看去,突然心头一沉——一直沉默着的追追此时也正蹙眉望着她。 多年朋友了。 除非对方刻意藏起,否则,彼此的神色,还是清楚。 追追的眼里,是痛苦,却也是深深的期盼和渴望。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她却爱上了她的丈夫?她们生活的年代,都只想拥有一份唯一的爱。她怎么会? 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凶狠的啃咬着,撕扯得她疼痛却又茫然不知所措。 她甚至忘记了要用敬词,忘记了要有礼,忘了要尊称茹妃一声母妃,只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行。” 也许,她的语气确实够决绝,她看到所有人的脸色变的凝重又古怪。 追追抿了个笑,闭上眼睛。 茹妃并没有想到璇玑会如此坚决,半丝情面不留,唇角一沉,“年妃啊,哀家曾听徐熹说,当日温碧仪还掌权的时候,你屡犯她忌,她多次要害你,都是如意出手相助,后来,你被打进大牢,邢吉祥要杀你,也是如意不顾性命的救了你,看你二人相处往来,也情同姐妹......” “母妃,璇玑不能答应。”璇玑苦涩一笑,离座走到茹妃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追追在宫婢的帮忙下,将茹妃的身子轻轻挪过,茹妃身下坐着的是加了多层厚垫的贵妃椅,又经龙非离命人特意打造,椅上有多个机括,方便身子挪动。 茹妃听声辨位,空洞的眼眸正对上璇玑。 她也是怒了——眼前女子身子不洁,她的儿子却对她爱宠之极,这也罢了,她无法为他生下一子半女,还敢如此气焰,阻止他纳妃!秀女罢选一事,分明亦是她捣的鬼! 与皇帝暇谈时,他还微笑着跟她说——母妃,您就让她在这边多些走动吧,等有一天您弄懂了年璇玑这个人,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懂?她现在已全部弄懂了! 两人虽有嫌隙,她却看在龙非离面上,只避而不见,并没有责过这年妃什么,现在——她冷冷一笑,反问道:“若皇上答应了,你也不赞成吗?” 璇玑知道,龙非离绝不会答应!若他答应了,也是二人缘份到头的时候。只是——她不想他难为,一句“他不会答应”到嘴吞咽咬了咬牙,低声道:“是!” 茹妃大怒,“那你就给哀家滚!” 璇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华容宫的,身子还在颤抖,生气吗,屈辱吗,更多的是心伤吧。 众目睽睽下被赶出宫殿,茹妃的话,一句一句狠狠掷打在心上。若这已难为,让她碎了心的却是追追。 离开时,她去看追追,追追却看也不看她,只低头替茹妃抚着脊背顺气。 “娘娘!你枉信了她,枉救了她!” 背后,蝶风咬牙啜泣,紧紧搂着她。 她笑了笑,眉额有些晕眩,想了想,转身嘱咐蝶风道:“蝶风,你到储秀殿看看,若皇上还没过去华容宫,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回了凤鹫宫,没有赴宴。” 蝶风跺脚,急道:“娘娘,明明是你在太后那里受了委屈,你想他们母子好,那你呢?” 华容宫。 龙非离座下时,心里微凛,席间似无异样,但每个人眼底都隐隐流倘着些许焦躁,他不动声色环了众人一眼,道:“段夫人,刚才年妃大婢来说,她身子有些不爽,让宣了太医院的人去,你医术高明,又与她交好,稍会宴罢你也过去给她瞧瞧吧。” 晶莹突然离座跪下,道:“晶莹现在便过去给娘娘诊治,请皇上恩准。” 段玉桓微微皱眉,他明白晶莹心中气愤,但现在酒席未开,她愤然离席,却摆明是冲撞茹妃! 龙非离脸色一沉,“她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你现在就去看!” 晶莹瞥了追追一眼,后者双唇紧抿。 她冷冷一笑,恭声道:“禀皇上,娘娘的事情不小,因为......她是滚出这座宫殿的!” 章节目录 421情殇烟霞() > 茹妃没有想到,龙非离在听完乐晶莹的话以后,一甩衣摆,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出去。 在他的心里,那个不洁的女子竟然如此重要,她是他的生母——他却一声不吭就离开,他平日谦逊有礼,思虑周全,这时却似乎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走了。 她心里一疼,咬牙道:“抬哀家出去。” 徐熹和清风相顾一眼,走了过去。 ...... 结果,所有人都跟了出去。跟在一群人后面走着,晶莹低声道:“玉桓,我是不是做错了?” 段玉桓笑了笑,“那你后悔么?” 晶莹回以一笑,两人十指相扣,跟了上去。 ****** 御花园。 把巡逻的禁军遣远了些,璇玑在荷塘边坐下。 捏着荷包里的东西,里面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梳子和手机。 手机有现代那短暂一辈的回忆——有两个很好的朋友。 梳子,是永远不能放手的东西。 龙非离说她笨,确实! 她确实很笨,看不出她的朋友也喜欢上她喜欢的人。甚至,看不出追追变了。也许是追追掩饰高明,也许是她过于相信。 细细想来,除去碧霞宫和金銮殿上,追追的神色有些古怪以外,这一年多以来,追追很安静。 直到追追看二人无嗣,龙非离却又拒绝了秀女大选的事情以后,又问了她龙非离对孩子的看法,才开始有浮躁形于色。 追追当时的神色很惊讶,喃喃道:有多少个皇帝会像他那样?他宁愿不要子嗣,宁愿过继,他竟然这样对你? 后来,龙非离再次在朝堂上斥回了老臣的谏议。 不知道,追追自己知不知道?即使喜欢上同一个男人,追追在华容宫里听到她拒绝茹妃的时候,不该有那样眼神——那样的冷漠和痛恨! 荷池里夏荷正好。 她闭了闭眼睛,泪水把眼睛腻得涩痛,荷池里景致经过水纹和泪水的双重折射,扭曲成破碎。 想了很多,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手指一颤,手中荷包竟跌入荷塘。 她一惊,慌忙站起踏入池里,双手摸索起来。这荷池引皇城外护城河底的活水,水流不急,却并非一成不变的静缓。她摸了一会,有些急了,往池中更深的地方摸去,她水性甚好,也不惧,就是天气虽暖,这池底的水却有些小凉。 脚下好像踩着些东西,是绸子——她一喜,弯腰去检。 “年璇玑,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她一慌,脚下踩了个空子,往前跌去。 喝了两口水,听得水花扑腾的声音,后领子一紧,已被人拎了上来。 一双手紧按在她肩上,她甚至还没看清楚来人,便听到那道狂怒的声音,“你怎么跑到里面去!这水凉,你就破身板一个!这边的禁军你都弄哪里了?满园子的人都是死的?” “阿离。” 她一下怔住,唤得一声,看到男人一脸水湿,抬手想帮他擦,又想起自己的衣服也是湿淋淋的,只好作罢,低声道:“荷包掉了下去,梳子在里面。” 他冷笑反问:“你不是该在凤鹫宫吗?” 她一声苦笑,“是我不好。” “你就只会些蹩脚的谎!”他冷冷盯了她一眼,走进池塘,寻索起来。 她突然想起那时她在麒园柳河那边下水帮他找锦囊的事。 那时,与君初相识,他还不曾爱她,她更不曾想过他有一天会爱上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以前骂她不带人在身边,他这皇帝身边不也没带一个人?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吧。 她心里一疼,挽起裙纱踏进池塘,在后面轻轻环上他的腰。 他转身过来,把紧攥在手里的荷包系回她的束腰上,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衣服上灵活动作着,那又黑又专注的眸光——突然踮脚重重吻住他的唇。 他立刻反应,大手掌上她纤细的腰,舌粗鲁地挑开她的唇瓣,两人纠~缠激烈...... 声响从后方的花丛中传来,她吃了一惊,猛地推开他,扭头看去,刚才在华容宫的人竟全都过了来! 除去椅上的茹妃被剜了眼珠,谁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几个老臣都偏过了头,其他哪个不神色尴尬? 追追怔怔望着两人,咬唇低下头去。 她脸上燥热,无措地摸着双唇——上面还沾着他的津液和气息......他眉头一拧,伸手把她抱起,带出池子,又环了众人一眼,“都退下吧。” 徐熹和清风把茹妃放下,与其他人退了下去。 他握紧她的手,朝茹妃走过去。 ...... 听着那两道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仰躺在椅上的茹妃轻轻笑了起来,喉咙深塞哽咽。 脑里是刚才皇帝拉着年妃跪下与她说的话。 ——母妃,儿子这一生有几个愿望,一个和您有关,一个和这天下有关,还有一个,与年璇玑有关。她曾跟儿子说过,想与儿子一起孝顺您,儿子请求母妃,让儿子与她一起对你尽孝,不要逼儿子与您的关系越走越远。 章节目录 422情殇烟霞() > 他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她明白他的用意,他给彼此都留了情面。 那是她的儿子。她身上的一块肉,纵使离别多年,她却能听出他的语气里的坚决——坚决到决绝。 他其实和他的父皇很像,而他认定了年璇玑。 她不知道会不会像他所说的,有一天会喜欢上这个女子,但她是不是该试着去接纳...... ******** 是夜,储秀殿。 “阿离,今晚,我想回凤鹫宫。” “嗯。”龙非离瞥向门口的女子,“朕后天带你出宫去烟霞镇。” 璇玑吃惊地转过身来,“后天?” 龙非离颔首,“朕也想去看看年夫人,带你出去散散心,五七的忌辰也在这前后,今晚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明晚在这边过夜。” “下午报给内务府的仍是秋山祭祀,这种时节不宜大动干戈,朕拟了些随行名单,打算微服过去。” 对,还有五七,他都记得!她明白,他主要是想带她出宫散散心——璇玑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 凤鹫宫。 “娘娘——”蝶风匆匆推门进来,脸色紧张,声音极急,“温如意过了来。” 她果然来了! 今晚回来就是为了等她!璇玑阖上眼睛,微微一笑,苦涩却又有丝解脱之感。 院子。月钩,满天星辰。 石桌上,璇玑替对面的女人把空杯斟满。 “你来想找我说什么。”她笑了笑,抬头看看夜色,酒香夏风熏人暖,可惜,夜色冷。 “即使我不来,你也会来找我吧。” 追追淡淡笑笑。 “嗯。” “阿七,对不起。”追追拿起杯子,微微仰头,把酒全吞下来。 璇玑便看到她的脸,明媚红粉,又替她斟满空杯,轻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若有前生,便在前生吧。”追追自嘲一笑,“也许我这一辈子会做考古,不过是为了找到他。”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璇玑放下酒壶,静静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酒水,微微晃荡着她的脸庞,清晰又模糊。 “阿七,我听徐熹说,你们准备去秋山。把我也带上吧。” “为什么?” 追追苦笑,“前世今生哪里可信,爱上他,不过是因为他优秀吧,也许,但凡考古的人,都爱书中那些历史,那些成就生前死后名的人吧,我亲见十六年那场宫变,他怎样力挽狂澜,亲见他怎样待你好,这个男人,很好,真的很好。” “所以,你觉得其实并非真的爱上,也许,迷恋居多,误以为居多。”看了好友一眼,璇玑淡淡反问。 “嗯。阿七,所以把我带上吧,走走看看,没有了在宫里的光环,或者,我会发觉他不过就是一个长得好点的男人,回宫以后,我们就能再继续以前的欢乐日子。” “咱们的世界那些明星效应,这样的男人一抓一把。” 璇玑轻声笑笑,突然缓缓摇摇头,“以前的欢乐日子,追追,这一年多你真的快活吗?” 追追一怔,微微蹙眉看向她。 “追追,我不会答应你,我不能让你随行。”伸手把杯中酒大口饮进,璇玑迎上追追的目光,“这样的谎,不累吗?” 追追的脸色瞬刻变了,冷冷一笑,“阿七,你认为我骗你?” “那你有没有?”璇玑凝声问。 追追一顿,一时竟无法说出话来。 “我明天便向他请旨让你出宫。” “你说什么?”追追猛然站了起来,咬牙笑道:“你真的想我们的友情无法挽回?” “正是不想无法挽回,这样对我们最好。” 璇玑闭了闭眼,“若你真的当我是朋友,我们在哪里见面不也一样吗?” 耳边,女人喘息的声音渐渐重了,她听到追追的声音变得很低,“阿七,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是云苍大陆,古代皇宫,皇帝三千弱水并不过份?” 此时的你,才更真实一些吧。石桌下,璇玑握紧了手,淡淡笑开,“你的意思是,他可以有很多女人,包括你?” 追追紧紧盯着她,“他的女人只有我和你!我可以保护你不受别的女人伤害,像皇后,慧妃,咱们把她们都弄走,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就我们三个,我们会很快活的!这样不好吗?” 牙咬了又咬,璇玑还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凝向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字道:“他能保护我,我能保护自己,不需要你,若你真的不想伤害我,那么请离开!” “辛追追,朋友是什么?若我爱上你的男人,我朱七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会走得远远的!我不会想我快活不快活,我只会他~妈~的怕伤了你,怕你辛追追不快活!” —————————————————————————————————————————————————————————————————————— 章节目录 423情殇烟霞()——那些日子不再有 > “追追,你懂吗?或者说你从来把我当做朋友?” 朋友是什么。璇玑不懂定义,也许高兴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有个人能陪着,艰难的时候,能倾尽所有。 你说,你爸爸不赞成你独立作业,但你已下定决心。 玉环又宅又抠,给你的是从小捏在手里的存折。 我没有什么钱——但父母唯一留下的在市中心的那幢房子,能卖些钱,与学校签下的长约,刻板,稳定的日复一日的工作,也能还点钱。 没有钱,就把所有能证明信用度的证明交到你手上。 因为那是你最大的梦想,很了不起的梦想——我和玉环很平凡,最多就是在看探索频道的时候尖叫几声。 追追,真的,能给的,我都给了。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起过这么重的争执,脸上恶狠狠的斥骂着,手却颤抖得厉害,桌上,酒壶子不经觉被推翻,酒水湿了手,璇玑怔怔低下头,盯着那酒盅子。 她们之间的情谊,是不是也像这盏酒水,最终空瓶。 眼睛涩痛厉害,她伸手去擦,喉咙一痒,竟想笑。 最终也笑了出来。 “阿七,对不起,对不起。” 追追紧紧闭上眼睛,手指却伸到空中,抓摸着,似是无意的动作,又似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你以为我是没有细想过就不顾廉耻的来跟你说这些话吗?我试过,我真的有很努力的试过,但没有办法......我与你一样......深爱这个男人。” “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如果可以,我会走,可是我走不开,走不了,我知道,无论去到哪里,我都没有办法......你不想和别人分享他,我就想吗?可是我不想伤害你......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璇玑捂盖住眼睛,狠狠一揾,握上追追在空中胡乱抓握的手。 “追,这个绝不是唯一的办法,你以为我们真的会快活吗?” “不会快活的!你不会快活!谁都不会快活!时间过去,你就会知道,你会更恨我,也会恨他。” 追追猛地睁开眼来,挣开璇玑的手,踉跄着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跪下。 “阿七,就当我求你,好不好?” 换了面容,乱了发鬓,红了的眼。凝着眼前的女子,璇玑的心很痛,和如意有些相像,追追性子高傲,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三人相识多年,从没看到她求过谁什么。 用力捏着她的手臂,把她扶起来。 “阿七,你答应了?” 她看到追追血丝透红的眼,却终究还是摇摇头。 “追,你说你喜欢他,因为他很优秀,因为他为了我甚至肯舍弃子嗣。”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爱我的同时也爱着你,你还会这样喜欢他吗?我说过,如果龙非离爱的是你,我会离开,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他是皇帝,也是我的丈夫,我和他有过约定,我会陪他到老到死,只有这样他才会幸福。所以,追,不能,不可以!” 就像把属于身上的什么东西生生折了,但还是说,字字清晰,字字坚决。 人,要知道自己有多决绝,不必靠猜靠想,别人会告诉你。 因为被酒气熏过的空气中,猛地响起清脆的声音——她被追追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冷冷盯着自己扬举在半空中的手掌,追追嘴角的笑意一圈一圈慢慢晕荡开去,惨淡又冷狠。 “别在我面前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不是龙非离!这便算痛了?朱七,把你冠冕堂皇的自私都收起来,我为了救你杀了吉祥是我犯~贱!” “我杀了人,那是一条人命,你懂吗?会晚晚噩梦,你懂吗?以前是我蠢我傻,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朋友!” “除非你让他杀了我,若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爱,那你我就拭目以待!” “啪”的一声,她话口未毕,脸上已飞快吃了一个耳光。一惊之下,她咬牙一笑,看向璇玑。 “你不把我当朋友,不代表我也一样!我不会杀你!但我绝不会退让!这个宫,你出也得出,不出也要出!” 凤鹫宫的人已经死过一回,她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任何威胁!璇玑咬紧牙,返身离去。 追追脸色遽变,重重闭上眼睛站在原地,末了,冷冷一笑,猛地扎入夜色中。 石桌上,酒壶横斜,酒嘴里却再也无滴倾出。 风化风葬。 视线模糊,璇玑却看得清清楚楚,因为她转了身。 她还站在原地,有个人,却再也不会回头。 再也不会。 ****** 望着展翅没入夜色中的黑鸟,倚靠在窗几上的紫衣女子,轻轻而笑,却有什么簌簌落到手背上。 晶莹圆润。 朱七,我这样求你,不顾廉耻的求你——你好!你真好! 三生,这一生,我不会再相让!我才是龙昊的正妻! 紫苏为救莫琮而死又怎样?再生也不过换来一个自私的魂!你仍然像上辈子的自私! 你不知道,刚才有一句话我故意说错了。 我问过徐熹,所以,我早就知道龙昊要带你去的并非秋山—— 章节目录 424情殇烟霞()——惊变 > 旧景依旧,所幸人面也相去不远。 街道,人群,集市,烟霞镇。 心里虽为追追的事伤着,璇玑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为这故地重游。 一行此刻正往镇郊而去,年夫人与六子被安置在镇郊白府的一所别庄里。白老爷与白夫人已赶到那边去,早前先回烟霞镇的白战枫与龙非离约在白府接洽。 进了镇,众人便下马车步行,沿途看街上热闹。 除去暗中保护的少量紫卫,龙非离只带了璇玑,龙梓锦,夏侯初,清风与段玉桓夫妻出来。虽较之两年前不同,朝中其他势力已除,但龙非离一为视察民情,不愿多打扰地方官员,二来年夫人的事不好张扬,又想让璇玑沿途无拘无束的玩玩散心,仍让徐熹领了假车驾另赴秋山做掩。 这一回,璇玑倒有几分当那人夫人的感觉,除去少爷夫人,其他的便又是弟弟护卫家仆婢女等角色。 她左顾右盼,一下一下笑着,惊煞旁边一行人。 龙非离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没说什么,夫妻二年多,对妻子这种自顾自乐的状态早已见怪不怪,其他人是不敢说什么,倒是晶莹扑哧一声笑了,“夫人的心情好像很不错,能与晶莹说说不?” “我是乡里小民进城头一遭嘛,自是觉得件件都新鲜的。” 晶莹哈哈一笑,这“夫人”还真敢说,皇宫若还叫“乡”,那其他地方该叫做什么——没看见“少爷”脸都黑了。 她看璇玑眼珠碌碌看着远处路边卖糖人儿的小摊,心想她必定喜欢,遂笑道:“晶莹去帮夫人买。” 璇玑连连摆手,笑骂道:“别,我又不是小丫头。” 晶莹一笑,已走了过去,龙非离随即收住脚步,众人都心知肚明,知他疼爱璇玑,龙梓锦便开始取笑璇玑,说她就是小孩心性。 璇玑一恼,横了他一眼,眼珠一转朝龙非离道:“阿离,我去给你也买一个。” 堂堂皇帝拿着一个糖人儿岂不贻笑大方,这璇玑就是想有人陪着难看——龙梓锦大笑,龙非离淡淡道:“十弟,朕的那份赏赐给你便是。” 一下,换了众人大笑起来。 龙梓锦顿时傻眼,喊道:“哎,九嫂,别买,别买了。” 那边,璇玑与晶莹两人买了糖人儿,正往回走,一个小竹球却滚到二人前面,各个摊儿靠得极近,从旁边卖团扇的摊子里跑出一个小女孩儿,想是卖团扇妇人的小孙,璇玑忙弯腰去捡球,身侧,晶莹看那孩子可爱,把她抱了起来逗弄。 璇玑捡了球,直起身子,眼梢余光刚好从攥着晶莹衣衫的孩子小手晃过,心头一惊,颤声喊道:“晶莹,快放开!这孩子的手老相之极,她不是小孩!” 晶莹是机敏之人,闻立刻将孩子掷出,却终究晚了一步,璇玑只见眼前寒光骤闪,那孩童被掼摔开轰然跌地前瞬,狠狠往晶莹前胸刺进了一枚匕首。 晶莹胸前一下晕开大片血迹,璇玑大惊,伸手去扶脸色惨白的晶莹,却另有数股疾风欺到,惊惧间怆然一个照面,竟是那卖糖人儿的中年男子,团扇摊子的妇人,还有相邻几个摊子的贩子。 六七道寒光齐向二人扎来,晶莹大急,若她不过来买东西,便不会累及璇玑,她死了不打紧,万一璇玑有什么闪失......欲~忍痛把璇玑推开,却已不及——她受伤极重,掌风到处,只勉力击倒一人—— “娘娘!” 她心胆惧裂,厉声嘶喊之下,一抹紫影挟着劲风而至,已横进她与璇玑之间。 是皇上! 相距甚远,这个男子的武功最高,也最敏锐,在千钧毫发之间赶到。 晶莹大喜,却听得钝响“噗”“噗”数声而过,晶莹随即骇住,璇玑已失声恸叫出声:“阿离,不要!” 龙非离的目光一直在璇玑身上,轻功厉害,才抢在龙梓锦等人面前赶了过来。 但再快,也快不过时间。 六枚短刃——三枚刺往晶莹,另三枚对着璇玑,方位角度各不相同,来势凌厉,他眉目一沉,想也不想,单手把璇玑抱进怀中,侧身替她把刀刃都挡下了,另一手同时把对晶莹的所有攻击都接下。 本来,以他的身手,原可毫发无损——若只救一个人! 三名刺客惨叫跌出的同时,龙非离一身紫衣也迅速染红。 此时,龙梓锦等人也已飞身抢到,段玉桓将晶莹揽进怀里,又惊又怒,出掌凌厉,龙梓锦与清风一左一右护在龙非离与璇玑身侧。夏侯初武功一般,拔了随身携带的短剑防御着,尽量不给众人带来麻烦。 另外三人被迅速打翻在地。 半空中紫影交叠,十数名紫卫赶到跃出,环护在众人四周。 璇玑咬紧牙搀着龙非离,龙非离却反手一抄,把她仍抱在怀里,伸手拔出腰间软剑。 眼前形势,瞬刻峻严!街上行人惊骇争相奔跑,翻乱了整个街道,而最可怖的是,在这些与你擦身而过的人之中,你不知道哪些是刺客。 这是早已装饰好的繁华。 烟霞镇极繁荣,街道热闹,人潮挤拥。 突起的血腥,在这汹涌的奔乱中,不断有人从众人身边惊惶厉叫而过。 很快,多名紫卫无声倒地。 章节目录 425情殇烟霞()——流霜之夜 > 不知谁长啸一声,十数人,或男或女,手持利剑向众人冲杀过来。 龙非离眸光一动,沉声令道:“普通百姓看到骚~乱必不敢再靠近我们,任何在你们面前经过的人,一律砍杀。” “且战且走,立即离开这里!” “是!” ...... 本来以龙非离与众人的武功,刺客虽多,也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然而,此时龙非离与晶莹却受了极重的伤。 龙非离内力深厚,又紧惦着璇玑,一股意志撑着,绝不肯在此时倒下,那边,段玉桓怀里的晶莹早已昏死过去。 众人极顾忌龙非离的伤势,所有种种又是一下惊变,措手不及,虽多历大事,也不由得开始忧虑浮躁起来。 武功最弱的夏侯初已中了手脚已中了数刀。 璇玑担忧着龙非离和晶莹的伤,她被龙非离护在怀中——从人群涌出的刺客越来越多,众人交手激~烈,四周刀光闪烁,她的目光却尚有稍暇。 视线不经意从地上那刚才刺伤晶莹的孩童身上掠过,她倏然一惊。这易容精妙的侏儒抚住胸口,从怀里拿出一支竹筒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扯龙非离,“那孩子!” 龙非离抬眸一看,脸色大变,他一手抱着璇玑,一手持剑,无法施放银针,他微一拧眉,并不迟疑,手中软剑一推一送,已向那侏儒疾射而去。 银针重量小如牛毛,破空之力极快,剑却稍慢,那侏儒狰狞一笑,中剑倒下同时,竹筒里的物事全数倾倒到地上—— ******* 这是璇玑对于当时的惊乱的最后一个记忆—— 竹筒子中的丸弹,满天彻底的烟雾。 烟雾中,血腥的味道刺着她的神经,她背后男人的身躯濡湿又热。 在那些烟尘之前,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她的丈夫微厉的声音,“战枫,带年妃和段夫人走!万不能回白府!” ****** 替晶莹盖好被子,璇玑站了起来。 脚下一踉跄,却跌入一个温实的胸~膛里。 她慌忙离开。 男人有力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旋弟,不必担心,以皇上的才智,他不会有事的。” “大哥。”她低低唤了一声,又苦笑道:“你来之前,他已被刺了三刀!” “都怪我来晚了!”白战枫眉目一凝,微微握紧拳。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无法放开。却下眉头,从此落在心头。本来,他求的也只是她幸福,彼此安睦。用他的方式去守护她,还有她和他父母还有无数平民百姓所在的这片疆土。 但这二年,君臣之间建立了默契,彼此也互有惺惺相惜之意,他当初的宣誓不假,君也确是明君。 这一次,却在自己的地方让天子遇难——确实是大意了,以为是自己的地方便安全。 祸福本来就相倚相伏。 与龙非离密谈过,两人对匈奴卷土重来早有共识,此次回来一为探望爹娘,二也是遣派旧部上到边城,早做准备,所有人都已离开,白府护卫亦随爹娘到了别庄。 街上一场厮杀,定会惊动官府。当时,惊急且快,他带两个女子迅速离开——此时,镇上探子必已通知郡守撤查皇帝下落,同时急信回朝廷,宁君望很快就会带人过来。 龙非离说,不能回白府。不错,没有了防御的白府已不安全。舒望青鸾家中护卫远不如白府,也不能过去。 白府护卫在镇郊,他不能回去调遣护卫过来,乐晶莹受了重伤,璇玑并不会武,他不能留二人在这户小农舍里。不同往日五七尚在,赏银让这附近农户过去通知爹娘并不安全。刺客冲皇帝而来,若送信途中消息走漏,教人知道年妃在这里就麻烦。 亦不能把二人送到郡府,即便有官兵保护,目标在明,危险更大。 现在只能等宁君望找到这里来!他已沿途留下记号,这些记号龙非离,宁君望......他们一众人都懂得! 只是,龙非离等人的境况,他并不乐观! “大哥,你歇息吧,我没事,像你说的,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一定会找到这里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子的声音细碎传来。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深。他熟悉烟霞镇,从市集离开,便施展轻功带二人抄小路而走,来到这镇外农舍,这里离白家别庄路途还甚远,但已是镇郊范围,农舍众多,刺客不易找到。 非常时刻,也没拘小节,只与那农舍主人称是兄妹三人,来烟霞镇访友,路遇歹人,大妹受了伤。 农户窄小,也将将有一间房舍空着,三人刚好宿在一起。 “旋弟,你睡,大哥守着你们。” 把晶莹挪进床侧,看着璇玑躺上去,他替二人放下帷帐。房中一张八仙桌,数把椅子,他便坐到椅上,支手在桌子假寐。 章节目录 426情殇烟霞()——个人的痛() > 璇玑伸手探了探晶莹的头额,幸好有白家的上好金创药,白战枫又喂晶莹吃了些疗伤药丹,晶莹的伤势已稳住稳,也没有发热。 微微拉开些许帐子。 月光从窗几的缝隙中流了进来,映在地上,似霜似露。 白大哥侧坐着,看不清轮廓——不知道睡了没有。 她全无睡意,只惦记着龙非离和各人的安危,还有那伙刺客的来头。 明明,他们此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若仔细一想,对方却是早就知道,一场袭击,布置妥当,只在暗中窥侍着时机。 她正想得出神, 夏虫的声音渐渐清晰。 她突然一惊,一股心惊胆战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渗入到身体每一个毛孔处——不知为何,这夏虫的声音竟是越来越急了! 鬼推神使地闭上眼睛,身子一重,竟似被什么魇着。 房外,夏虫在叫,斗室里,却似乎特别幽静。 静幽幽的。 这种感觉很诡异,似乎有什么把动和静一下切割开来。 她总有种感觉——如果她现在睁开眼来,会猛然发现有个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她心头一跳,耳畔夏虫的声音突然变成另一种声音,是嗥声! 她猛地坐起身来。 帷帐内,晶莹睡得极沉,帷帐外,确实多了东西。 璇玑拔开帐子,微微喘息,抱上地上那丛雪白。 “小狼。” 这只失踪了一年多的小兽竟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烟霞镇郊外! 小狼的头使劲往她身上一拱,以示亲热。 却又随即把她拱开,四腿微微叉趴开,低吼着,一双蓝眸紧紧盯着白战枫。 璇玑心里一惊。 小狼一双眸子,似乎又惊又急,映着的尽是惊恐和骇怕,对着支肘在桌上睡着的白战枫拼命嗥叫着。 “小狼,你是要叫醒白大哥是不是?” 璇玑惊疑,却很快意识到不妥——白战枫是练武之人,按说耳力比普通人要好上很多才是,尤其此刻小狼叫声凌厉,他还怎会睡得如此之沉? 她拼命推着白战枫,他却似并无所觉,眉目紧闭着。 小狼眸光一凶一闪,突然纵身跃起,前爪往白战枫身上狠狠抓去。 璇玑大惊,失声叫道:“小狼,不准伤了白大哥!” 小狼却充耳不闻,利爪狠撕而过,白裳血染,男子一跃而起,把璇玑揽进怀里,剑光笔直指向前方。 璇玑乍惊乍喜,“大哥,你醒了?” 白战枫微微一怔,眸光一掠,迅速收剑回鞘。 在围场里,他便见过它! 听说是璇玑养的小兽,他却有股古怪的感觉——那似乎是......似曾相识! 璇玑正看着小狼,却见它雪白的身子上突然破出一道血痕,血珠滚滚。 她惊疑之极,却见那小狼朝二人厉嗥一声,往窗几一跃,破窗而出。 白战枫似也为它身上突现的创口微慑,一凛之下,道:“旋弟,我们跟着它,它似乎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 璇玑点点头,看了一眼床榻,又急道:“那晶莹呢?” 白战枫动作极快,已伸手环住她的腰,施展轻功跃了出去。 草木的气息在四周而过,璇玑才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刺客的目标必定不是段夫人,若你二人同留在一起,反为麻烦。” 璇玑转念一想,顿时明白白战枫的意思。 突然,白战枫双足一拢,借力在枝叶上一跃,抱着璇玑,回到地上。 璇玑一怔,却见前方发足而奔的矫健白影停了下来,立在夜色中,似在盯看着前面什么东西。 璇玑心里猛然紧缩。 “旋弟,待会打斗一起,你躲在里面,一定不可出来,明白吗?” 打斗?这四周有人?! 她还没反映过来,身子已向旁边的树丛摔去。 她一慌,刚攀着枝叶站起,却见白战枫身形疾快,已在小狼身侧。 她不敢乱动,屏息而立,悄悄看出去,小狼前方树影婆娑,枝叶簌簌翻动间,十数道黑影相继跃出。 为首一人,她猛地掩住嘴巴——是两年前金銮殿外不知所踪的玉扣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心头“噗”“噗”乱跳,眼前这伙黑衣人,那个人就在这伙人中! 是他做的! 镇上的刺客都是他安排的,怪不得! 她心惊胆战地看去,想辨出一年多前金銮殿上那个本来几乎要得到一切的男子。 突然,脚下似有什么滑溜的东西从裙下窜过。 她一惊——这荒山野郊的,别是蛇才好! 蛇也便罢了,若是毒蛇......她伸手紧紧捂住嘴巴,只怕自己发出任何声息,脚往更深的树垛丛中轻轻挪去,脚下却猛然踩住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动,微微弯腰把东西捡起来,一看之下,大惊。 章节目录 427情殇烟霞()——个人的痛() > 前方厮杀声凌厉。让人心战,她微微颤抖着,就着月色再次检视手中的物事......一团裹血布帛。 花纹色泽还有最上好的缎子——她不会错认,这是龙非离的。 他曾在这里经过! 她脑里纷乱,试着去设想去回想去揣度当时的情景......他撕下布帛裹伤。 白大哥说在一路上留下记号,他寻到这里来了吗?他来找她吗? 夜黑深重,乍看不真不切,眯眸去看,树丛中血迹绰绰隐隐。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她心疼如绞......刺客在后,以他的谨慎,断不会留下这团布屑。除非他的伤很重,再也无暇顾及。 小狼与白大哥在这里遇袭,可是,小狼的原意绝不该是带他们到这里进行一场打斗。它是要带他们去找他!因为敌人就在这附近,所以它要找白大哥。 血迹在草叶茂密的地上延蔓到侧方的林子里。 她探头一看,顿时一惊,刚才明明只有十来人,现在数目却陡然增加了一倍,白大哥和小狼的动作却极快,看去并不在下风。她抚着胸口,才稍放了丝心。 将布团放进怀中。藏身的树坳距侧方的林子尚有些距离,幸好草叶甚长,她咬咬牙,也不管什么蛇虫鼠蚁了,轻轻俯蹲下,身子慢慢向林子挪移而去。 外面打斗正酣,没有人发现。 到了! 她惊喜一笑,直起身子。 林子深黑,往前看去,树木繁密,黑黑沉沉,竟不知道有多深,林深处又埋着什么,只隐隐看几星灯火。 林木深处也有人家吗?他呢?他会在那里吗? 吆喝激~斗的声音淡了,虫鸦嘶鸣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在这片声音中,她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她很害怕,突然很害怕,寒凉的感觉从心头沁向四肢百骸,说不清是因为这林子,还是因为那个人生死未卜。 她一定要找到他! 咬咬唇,她没入林子。 ****** 手脚疼痒,璇玑没有去看。 这一路奔跑过来,手足也一路被林子的虫蚁叮咬过来,估计没被什么毒物咬上就是了,否则,按她疯跑的速度,不毒发身亡才怪。 除此,也早已被眼前的建筑震慑住——这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林子深处果真有人家,烛火淡薄。不若与白大哥借宿处那么罗密,却也十多户屋舍错落。 当日,这并非她吃惊的原因,而是在这些人家中间,零零屹立着一座庙子。庙门掩蔽,门楣上的字教人疑在梦中。 ——龙后庙。 又一座龙后庙,怎么会这样。这烟霞镇也供奉着这位天帝的幺女,实际上却个是可怜的女人。她连自己也保护不了,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又怎能给所有人保护和祝福? 她嘲弄一笑,正想离开,逐户敲门去寻他,转身一瞬,却见前面一家屋舍旁侧地上一抹殷红向屋后延伸而去。 她大喜,快步向那血迹走去。 眼看就要走到那屋子门口,浑身却猛地一颤,突然想起那天在储秀殿的帷帐里,她散了满头发丝枕在他胸~膛上,跟他说她的梦。 他笑吟吟说,他会翻看紫苏的典籍帮她解梦。 她捂住嘴,轻轻笑出声来,眼末早已湿透。 说不清为什么,返身折回庙宇,咬牙把门推开——紫苏,你爱着龙王,不然不会以命相抵,朱七也爱着一个男人,此心相同,他身负重伤,背后追兵逼迫,求求你,不要让我的希望落空。 进了去,随即把门关上,这门栅竟无锁,也是,这是一间寺庙。 门后是个小院子,往前,是主屋大门。大门紧合,有淡弱的烛光从门下缝隙透出。 祭祀之庙,灯火长年不灭。这另一扇门后,必定就是供奉紫苏的地方。 月色下,只见院子干净,院中一枚大鼎。鼎内烟火已熄,不留檀香袅袅,却犹自清幽扑鼻。 她快步走到闭合的大门前,猛地把门推开。 若非一手还紧按捂着自己的嘴巴,她必定大叫出来。 庙堂正中巨大的主神像座下,一个紫衣男子横卧在地上,紫袍血红。 璇玑大步奔跑过去,心情激~荡,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她嘴角笑意不减,一直跑到男人身旁。 昏睡着的人很沉。 她费了大劲,才把人翻转过来,是他! 只是龙非离去眉目紧闭,眉心拧成薄薄的川,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鼻子一涩,赶紧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烛光暗哑,映在男人清俊却苍白的脸上,越发让人心焦。他的身子火烫如烧,一双唇却干涸得起了硬皮。脸抵在他的脸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气息。若他身上的温度,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看不见她抱着他。 她哭着,轻轻吻着他的唇,“阿离,醒醒,醒醒。” 他毫无所动。 章节目录 428情殇烟霞()——个人的痛() > 她想起外面屋舍的血迹,知道他走到这里已支撑不住,拼着最后的力气把血迹留在他处,那屋子后面又是一片盛密的林子——若追兵看到血迹,进了林子,便可解一时燃眉之急。 他的身子已耗损到极点,不然不会早在之前便跌下裹伤的布帛也无所觉。 这里不能再留! 替他把身上伤口裹牢了些,亲了亲他冷汗透湿的额,她仿佛找到了勇气,笑道:“呆子,我一定可以把你救出去,我上次就背过你去求医,还记得吗,在桃源镇......这次也一样!紫苏她会保佑咱们的。” 她说着下意识去看看紫苏神像。 心头一扎。 明明已看过一次,此时看却有股心惊胆战的感觉。 与追追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 她凝着她,她也凝着她。这个身穿大红衣服,面如满月的女子。 一双膏打的眸仿佛也有了眸光,泠泠直直地盯着她,眸眼腥黑,嘴角似笑非笑。 追追也爱穿红衣。 这一刹,她竟不知道是追追在看着她,还是这个红衣紫苏。 她忙收摄了心神,把龙非离背起来。 虽然背脊沉痛,这次却一举凑效,一下便把他背起来,她笑了笑,便要往门口走出。 外面,却有声音传来。 她心头乱跳,背后男人的重量把她的腰压弯,她站在原地,凝神听去。 ——主子,那边有血迹。 ——你派人到后面那片林子搜一搜,另外,再派人到每户农舍去找!他受伤极重,若再不找人料理伤口,必有性命之虞。 ——属下明白!主子,你也受了伤,属下扶你到农舍去歇坐一下可好? ——不错,那龙非离的剑听说是万年海底寒铁所铸,剑芒厉害,虽无伤中要害,主子这腿上之伤也不能掉以轻心。 ——嗯。 璇玑死死咬牙,额上,掌心,全是一波波汗水。背上衣服湿透,竟分不清是龙非离的血,还是她的汗。 ****** 龙后庙外。 五六个黑衣男子围在一名宝蓝衣袍的年轻男子四周。 他眼眸半阖,沉静地盯在前方排散在各家农户门前的黑衣人身上,又另有数人往血迹伸延的屋舍后搜查而去。 “主子,属下扶你过去。” 两名黑衣男子恭谨地搀上他的左右臂。 蓝袍男子走了几步,目光斜斜一挑,淡淡道:“扶我进去这紫苏庙。” “紫苏庙?”刚才出声的黑衣男子一惑。 另一名男子笑骂,“你懂什么!主子说的紫苏庙便是这龙后庙。” 刚才那名男子略有不忿,正想驳辩几句,却陡然看到蓝袍男子微沉了的目光,心里一惊,不敢再说。 ...... ****** 进得庙宇,只见庙中一片漆黑,声息俱寂。 蓝袍男子轻声吩咐道:“把灯掌亮些。” “是。” 一名黑衣男子忙去张罗,蓝袍男子瞥向另一名黑衣男子,道:“今日集市我们一击凑效,后又将龙非离等人冲散。现在他们皆是分散而逃。你去找玉扣子,传我口令,务必要搜查清楚,尽快将各人都擒住。此次良机稍纵即逝,万一让朝廷军队赶到,则前功尽弃。” 那男子应了,急步奔出庙子。 灯火倏亮。 刚才将蓝袍男子搀扶进来的两名黑衣男子正要扶他坐下,前者却制止了,眸光缓缓在地上掠过,唇角一勾,一抹冷笑轻噙,“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众人一凛,往地上一看,只见血迹污痕满地,这庙里来过人,或者,现在便藏着人! 蓝袍男子手一挥,几人便分散开来,往前面的神像走去。 整间庙宇,便只有这主神像紫苏和几个侍女模样的神像背后能藏人。 “我在这里。” 突起的声音让众人吃了一惊,向来镇定沉稳的蓝袍男子也微微一震。 一名紫衣女子从主神像背后轻跃而下。 那神像台子甚高,女子落地不稳,跌倒在地。 众人正想过去把她擒住,那蓝袍男子已厉声喝斥,“别碰她!” 众人一惊,蓝袍男子身形遽闪,已到了紫衣女子面前,紧紧按上的她的肩,凝声道:“是你!” 众人见这位主子眸光灼热,眼角眉梢竟尽是喜色,又听得他问:“你怎么受了伤?” “在集市上,你安排了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受伤又有什么稀奇?七王爷!”女子冷笑反问。 蓝袍男子脸色一沉,一张脸俊逸秀雅,正是帝都之乱便消失了踪迹的七王爷龙修文。 “璇玑。”龙修文紧捏着眼前女子的肩臂,柔声道:“那只是诱敌之计,龙非离定会救你!即便他来不及救你,我早下命令,他们也绝不会伤你。” 章节目录 429情殇烟霞()——个人的痛() > “王爷好手段!”璇玑恨他害龙非离,心里又惊又怒,脸上强压着,只道:“那时我侥幸没有受伤,但今晚你让玉扣子搜捕我们,玉扣子的人缠上了白战枫和小狼,也伤了我,若非白大哥护着,我也逃不到这里来。” “该死!”龙修文戾声一骂,又抚上璇玑的发道:“莫怕,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便再没有人敢伤你。” 他说着坐到地上,伸手一探,把她揽进怀中,“我先替你包扎伤口。” 刚才下手狠了,伤口流血多,疼极,璇玑也由得龙修文包扎去,强忍着转身去看一眼的冲动。 龙非离命悬一线,她就把他藏在那神像背后! 地上血迹多处,她已来不及清整,刚才龙后庙外众人的对话提醒了她,她不敢用龙非离的软剑——她能做的只有狠心拔出他背上的匕首,划伤自己的肩臂。一处创口流血不多,与地上痕迹不符,怕招他疑心,又忍痛将腹下划破。把之前在林间拾到的布帛放回他身上。然后,将灯火吹灭。 在黑暗里颤抖着,又拼命回想,她身上可还有什么破绽。 存了一丝希望——灯火不亮。 可惜,最后她的有备确实无患。 灯火燃亮一刹,她知道自己逃不过——龙修文发现血迹,走出来——是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在神像后的龙非离! “主子,属下等可还需在这庙子里外巡查一番?”一个黑衣人低声相询。 不能让他们找!璇玑一惊......自己现在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乱,咬了咬唇,看向龙修文,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捉到他?” 龙修文看她脸色虽白,一双杏眸却满是期盼,紧凝着自己,似乎在等他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心里只有龙昊。上一辈子,这一辈子! 甚至,当年在金銮殿,生生死死,她还是那样不顾一切冲了出来。她不愿办陪自己生,却愿陪龙昊死。 她忘了,那个男人把她囚禁在深海最黑暗的宫殿。她晚晚含泪,挽着她的宫灯,和她的小婢等在那个最黑的角落;他夜夜微笑,施法幻化舟船,与他的女人去看海上繁星。 她痴狂到为他而死,他毁天灭地,不过是愧疚罢。今生种种,不过仍是再生前的一丝愧疚作怪! 紫苏,莫琮已经回来了,他怎会还会爱你如一。我这样爱你,你却不屑一顾。为什么? 龙修文脸色一沉,袖子扬落之处,一名黑衣男子猝然摔飞,击打在庙中柱子上,翻跌落地上。 他暴吼一声,“滚!” 众人大骇,扶着那男子仓惶奔出。 璇玑握紧颤抖的手,他暂时安全了! 她要把龙修文引走!万一他醒来,发出任何声响,必被龙修文发现,“我不想呆在这里!我知道你不会放了我,我跟你走!” 龙修文眉目一沉,“为什么?” “这庙子暗沉,这女神像我不喜欢,模样虽美,却让人心生抑压。” 她淡淡道,她怜惜紫苏,但不知为何,对龙后庙神像的感觉却极为古怪——这是藉机离开的借口,却也半掺真实。 她微喘着气,探看着他脸上的反应,龙修文本微垂着头颅,这时猛地抬头冷笑反讥,“你当然不喜欢这神像,她是莫琮,她才是龙昊最爱的人。” “莫琮得龙昊疼爱,与他在外面走动多了,无知渔民看了,便以为是龙后,画像竟也传世,都道紫苏宫殿岁月寂寞,也不想紫苏不受爱宠,怎有机会出来?” 莫琮?璇玑正疑惑不解,龙修文突然攥上她的臂膀,声音如从牙缝里迸出一般紧戾,“你想出去去找龙非离是不是?” 龙修文的话——他确是全然没觉察到龙非离就在这庙子里面!璇玑心里惊喜参半,惊,却是为他那越发浑浊暗沉的眼睛。 她慢慢站起身来,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平静一点,“我没有——” 龙修文却一跃而起,狠狠扣着她的肩,“你骗我!你分明就是想出去找他!” 璇玑越发心惊,若说之前这个男人对她还有几分怜惜,这时已完全被愤怒嫉恨遮盖,他的手甚至深陷在她伤了的肩膊里,鲜血迅速把她的衫子打湿。 她不敢说话,强忍着伤口的疼痛,此时说什么都是错,怕惹怒了他,声响惊醒龙非离—— “我往日总是过于爱惜你,你才会如此待我!” 耳畔是男人暴躁如兽的声音,她大惊,抬眸看去,却跌入龙修文狂怒却暗哑的眸里。 那双眸中流徜着的光芒,她认得。 龙立煜曾这样看过她,还有......桃源村里的那个水生。 她猛然看向庙中神像,这里也是龙后庙! 红衣女子冷冷笑着,看着她。 耳畔,布帛断裂的声音清脆,身上一冷,她还哽咽在喉咙的声音,目光怔怔定在紫苏像上,却终究死死吞了下去。 他在那里!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气息粗重,手探进她的单衣里面,掌了她的柔软疯狂揉捏...... 她用力挣扎,却只能无声,她不敢拿他的命赌。 他死了,这两场仗,西凉必败。一路上所见的繁华,统统没落。 如果,他不是王。 如果,他们只生在寻常百姓家,他是夫,她是妻。 她也许会嘶声叫喊。 他醒了,那么,他会死,她也相陪。 只是,也许也仅仅是也许。 如果也只是如果。 她不想他死。 她不管他是不是王。 他从小很苦,他才二十四岁。 可以选择死去,可是你还在神像背后,谁也不知道。 所以不能。 怯懦到连死也不敢。 泪水混着被咬破的血滑进嘴,腥咸腥咸,久违的味道,与你一起的末一年,是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即使是泪,也不涩。 原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 你一生孤傲,如果,这是我的选择,我给你的耻辱,那么,你呢?你会因此恨我一辈子吗? 那么,恨吧。 章节目录 430情殇烟霞()——噬情之爱,心蛊之王“ > 当他的手把她的裙子撕落,她心里冰凉死寂,犹死死盯着他,道:“你以为这次一定能捉到他吗?龙修文,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日后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杀了你。” 男人伸手握紧她的颈项,因情~欲未得宣泄的眼眸越加曜黑深暗,他渐渐收紧在她脖子上的手,唇角勾过森冷又自得的笑。 “成啊,告诉他。那么,这回他即使不被我杀死,也会因你而死。 “心蛊,你还记得吗,嗯?”扣在心爱的女人脖上的指越紧,龙修文的声音却越发轻柔。 璇玑心里一骇,她无法喘气,却还是艰难地攀上男人的手,狠狠盯着他。 “那想来是会令你倍觉惊喜的事情!”她咬紧了唇,脸色涨红发紫,龙修文看她难受,一声冷笑,才松了手。 “一年多前,皇宫大牢里吉祥给你喂的药,还记得吗?那就是心蛊。不对,那是心蛊王!那晚,即使你不被她施放的迷药所制,服下那颗混了迷毒解药的心蛊王,她也一定会逼迫你服下那药丸。龙非离的紫卫要杀她,我暗中救了她,那蠢女人以为我也想你死,给她的是即时的毒杀之药,其实,我又怎会想你死?” “心蛊王?”璇玑浑身颤抖,手足早已冰冷——她服下的是心蛊王,可为什么龙非离也中了这毒! 龙修文岂会看不出她脸上此刻毫无遮掩的震惊,手指轻轻从她的唇上抚过,挑眉轻笑,“龙非离从不让人轻易靠近他的身,从膳食到一切都极为小心,何况父皇偏心,早在他幼年便让服食过极为珍稀的解毒丹药,普通毒物根本无法伤他。但心蛊王却有趣之极,与心蛊稍有不同,你服下的心蛊王,你只是寄主,与你交合的人才是最后的宿主。”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歹毒的东西?惊惧之间,璇玑只觉耳目晕眩——她没忘记当日心蛊带来的痛苦,龙非离若中了心蛊王...... “你如此心疼做什么!”龙修文眸色一沉,怒气陡然加深,手一用力,狠狠撑开她的眼帘,“我要你看着我,也只能想着我龙修文!” “杀我?你很快就是我的女人,你还想让他杀我?年璇玑,他绝对杀不了我,你信不信?嗯?” “心蛊王是子母蛊,我身~体里的子蛊,他体~内的是母蛊,他若杀了我,埋在他身~体里的母蛊也会杀了他!从心蛊进入他身的一刻,我与他的命早已连在一起!” “他非但不能杀我,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这些年的修养功夫早已到家,你试试告诉他我今晚是怎么对你的!只要他对我动了巨大的怒意和杀意,那么他便会心绞如千刀万刃剜心,那种滋味,璇儿,你试过的。你中的只是初蛊,他体~内的是蛊王,你想想看,那是什么滋味?对身体的耗损......轻则,手足瘫痪;怒气至极点,毙命之虞!” 璇玑心里又惊又怒,她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包括当初要拿掉她性命的太后,把她刺成丑陋的慕容琳,只有如意害了凤鹫宫的人,她是深深痛恨过,现在,她只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龙修文看她两颊若火烧的霞,赤~裸的胸脯起伏剧烈,心里一荡,只想狠狠把她占为己有,又不觉涌起一阵快意,伸手勾起她的下颌,邪肆而笑,“璇儿,若我是你,就不会把事情告诉他。心绞之患,他痛,我龙修文亦痛,我便拼着与他一起受罪又如何?他身~体里的的是母蛊,你觉得谁受的痛苦会更甚?” “我这个弟弟很聪明,他也许已隐隐知道自己身中奇毒,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没有收到他找查我的消息。否则,虽有茹妃求情在前,以他狠辣的性子怎会放过我?他的心绞之症必定发作过,在每每对我起了杀心的时候。他虽不知道自己中了心蛊王,但他必定明白到这关联的诀窍,抑住了自己对我的生杀之意。” 龙非离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深深浅浅的凝着,唇角一泓薄弧浅弥,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着苦痛。 璇玑心里大恸,咬牙道:“别忘记他死了你也会死,你不能杀他!” “璇儿,你错了!狡兔三穴,你以为为何当年宫变之前,我还要借你之身给龙非离种心蛊,我虽胜券在握,但我还留了这个后着,以防万一。这样即使我输了,我还能保住性命,东山而起!” “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在牢里服药以后,宫变之前他竟一直没有碰过你,那天金銮殿上,茹妃要他放我,我清楚看到他眼里的杀意,但他的身~体毫无痛苦,那就是说他还没有与你欢爱过,还没中心蛊。那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偏偏出来一个茹妃制止了他!如果他当时就把我杀死,即使其后与你燕好再中母蛊之毒,于他也无损,只因这子蛊已先随我身死而死,无法再诱发母蛊。” “这就是天意!你说他死我也死?只要我将他捉住,我立刻服下解药,他身体里的母蛊就再也不能制衡我!我随时可以把他杀死!我一直不服解药,不过是顾虑他先一步把我捉住,我有子蛊在身,他就不能杀我,除非他想死!” “心蛊王,从来就不是用来制衡下蛊的人!” 天意? 所以此刻,她看他褪下衣衫,连咬舌自尽也不能! 龙非离,他还在神像后面,若她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藏在那里,得不到救治,他会死...... 章节目录 431情殇烟霞()——为谁而生 >  她不知道是谁与眼前这个男人欢爱,种下了心蛊王的子蛊,却是她自己把母蛊种到了她最爱的男人身上。如果可以,她与龙非离欢爱,把心蛊再种回自己身上,那该多好。 可是,蛊这东西怎么竟跟人一样,只认定了那最后的宿主,再也无法转移。 是无情还是多情。 龙非离可以降怒于这天下任何人,生杀予夺,却偏不能动这男人分毫。 龙修文重重覆压在她身上,唇和手探过她身上每一寸地方,随着吮噬在她耳边快意低哑的声音,气息粗重潮湿,喷打在她的肌肤上。 他用他的方式,凌迟着她所有的感官。 ——我这弟弟把所有东西都算计好了,包括温碧仪那女人忽略了的,他大概早就知道是我拿了苍龙阙,也从我母妃淑妃与萧妃的交谊里嗅出些东西,否则,当天他根本就没有可能赢我!我与龙非离斗,本来就是看谁把后着藏得更深些! ——你生气的模样真好看,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我并不知道你们此次的行踪,你道是谁通知了我,是温如意! ——以前我便知道,这女人会成为助我的力量。我一直用黑鸟与她通信。她以前惺惺作态,不肯与我合作,如今还不是帮了我?你们出宫前,我与她早在京郊见过面,她知道我想要你,这个女人很聪明,让我服下毒药来交换你们的行踪,她用毒来制约我,只能把你带走,不许动龙非离,可是她不知道龙非离中了心蛊,我死了,龙非离也得死!最后,她的解药还是得给我! 终于,她脑里空白如纸,呵呵,追追。 胃里翻腾着,龌龊得她想吐。 当他的手探进她的褒裤里,在里面揉搅,她浑身颤抖,那胃里的苦水涌上喉咙。 她只想死。 不能呼救,外面是他的人,往里,是她的男人。 死死不让声音漏出,手足,身~体,仍是依循着本能,拼命去挣,张嘴去撕去咬。 龙修文终究怒了。 空气中声音清脆干净,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手足瘫软,再也无法动毫厘。 空洞的眸,还能映出从手心跌出的梳子的模样,齿,是参差不齐,做它的人对这活并不手巧,梳子也有些旧了,仍是旧了——虽然她很宝贝,自己也舍不得用,只会拿来为一个人梳发挽髻。 当她把唇咬烂,眼睛涩痛得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湿意,他的身~体也在她的身子里面达到极致的快乐。 她听到他像兽似嗥的声音。 身下,是汩汩的痛和热。 他在她里面释放。 这个人是那人的兄弟,她却与他有了这种关系。 她很脏。连她自己也憎恨死了此刻的身体和自己,若那个人恨她,也理所当然。 他把她的身子翻转过,她的牙齿也落到了舌尖上,但跌落在她手边的梳子,那些参差不齐的齿却像利刺剜入她的心。 竟还能笑出来,细细的。 她不能,不可以。 男人的身子压了下来,却又突然弹跃而起。 有劲风掠过,她听到重物被撞翻的声音。 她麻木地转动着眼睛,看向庙门的方向。 初见是白衣如雪,这时白袍鲜红。 白战枫怔怔站在门楣下,那往日华若清水的眸,眸光似停住了所有动作。 她看到有什么在他的眼眶里烁着,然后很快滚跌下来。他背后,晶莹双腿剧烈颤抖着,跌坐在地上。 耳畔,厉嗥,低吼之声不绝于耳。 眼中浮光,是一身腥红的小狼和龙修文缠斗在一起。 她听到小狼嘶鸣声的凄厉,像疯了一般。这只小兽,全然疯了,性命也不管顾,它拼着被龙修文刺进数剑,将对方的手撕咬出一大片皮肉。 突然,白影一扎,带着温暖和血腥的袍子罩落到她身上,随即男子的身影与一人一狼缠打在一起。 “龙修文,你去死。” 她从没听过白战枫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的声音像换了个人,那阴沉凶狠到让人战栗的语气。 她像瞬间被惊醒,哑声叫道:“大哥,不能杀他!他死了,龙非离也会死!擒下他,龙非离的毒,只有他有解药!” 白战枫没有应答。 晶莹跌撞着来到她身边,替她把袍子裹好,抱紧她,哽咽道:“娘娘莫怕。玉桓他们在前面的林子里与龙修文的人在打斗,很快就会过来。宁君望带的人已过了来。” 璇玑一震,不能让众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他们知道了,万一教龙非离知道—— “晶莹,我动不了,你先抱我离开这里!”她手骨折断,强忍着遽痛,拖着手,碰上晶莹的衣衫。 晶莹不甚明白,却并无丝毫迟疑,把她抱了起来,但她伤势本重,也是支撑着赶来,又怎抱得起璇玑。 两人同时摔下。 此时,酣斗中的龙修文眉目遽沉,虚招一晃,夺门而去。 小狼一声暴吼,如影随形振翅飞去,白战枫身形一闪,便要追出,晶莹急道:“将军,咱们外面有人,龙修文走不了的,娘娘手脚都断了,晶莹抱不动娘娘,你先带她离去!” 章节目录 432情殇烟霞()——烟花易冷() > 是埋在林子里的小湖。 月色,湖光。 素颜,泪光。 用林木做支板,把断了的手足暂固了,身体,比前一刻的无助,稍好一点。 被放到湖边石上,璇玑垂了眸,她仍无法做活动。 白战枫将龙非离从紫苏神像后抱出来。 他还昏迷着,依旧模样清俊,依旧脸色苍白。 但那微弱的呼吸,她咬紧牙,他还活着。 还活着。 简单告诉了晶莹事情,让晶莹绝不能说,她今晚曾到过这庙子。 晶莹一向硬朗,却两眼蕴泪看着她。 在白战枫把她抱离跃上屋顶的一刹,她看见段玉桓等人从庙外走进。 晶莹问,龙修文呢。 段玉桓说,宁君望已经领人去追。 他终于安全了。 院里,静静的,躺着几具尸体。 是龙修文那几个手下。 白战枫和小狼杀了他们。 身上的衣衫被毁,仓惶地裹着白战枫的外袍。 做完这事,任白战枫把她带到借宿的农家,借了套女子衣裙,他把她抱到这里来。 那里也不能呆了。 身子疼痛,心里钝钝的,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她想洗个澡。 身~体的气味,仍旧让人胃里苦水直抖,可是,连洗澡的力气也没有。 呆呆望着一湖水子水,她尝试挪动手脚,额上冷汗直冒。 白战枫就站在她旁边,身影笔直安静,与她一样安静。 她投在地上的眸光一惊,因为他的手猛然横了过来。 她浑身战栗,却无法动弹。 他已把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血腥味浓重,但他身上的气息,如往日一样,是干净的味道。 她仍是害怕。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 “是大哥不好,如果大哥能再早一点......” 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他坚实矫健的身躯微微战颤。 他的声音似被什么紧压过,不复往时温润好听,里面的痛苦只像那沉积了千百年的沼泽黄沙。 她想去安慰他,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声音。 自己一身破碎,连自己也安慰不了,怎去安慰他。 她想哭,却又觉得自己不配。 她的丈夫就在那里,她又做了些什么。 ****** 如果说,从在白家对她许下守护的承诺那刻起,他便笃定这一辈子不会再去爱另一个女子,这两年,爹娘说,战儿,娶妻吧,为白家留一点后。 他一笑而过,他多在边城,夜晚辗转不眠的时候,会想起她,也会想起双亲的话。 白家,也是他的责任。 可是,此时,他知道,他不会再娶。 虽然没有完成仪式,虽然只在心里,虽然只有有他一个人去当做。虽然,这想法很卑鄙和龌龊。 但她就是他的妻。他到死都会记得她浑身赤裸躺在庙里,那尖削苍白的容颜。 他无法再碰别的人。 曾以为,爱一个人,不过生生死死。 他从来不知道,她痴傻到这样。 他嫉更痛。 龙非离知道了,他能懂她吗? 若不能,她怎么办? 他说过保护她,却做不到。 这是她一生的伤。 如果能交换,他愿意倾尽所有去换掉她今夜的苦痛。 可是,不能。 甚至,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她痛苦。 看她眼泪也流不出。 他心里的疼痛和愤怒,涨得无法压抑,若他们把龙修文逮住了,拿了解药—— 他必定让他尝尽千刀之苦! 她刚才的目光一直落在湖里,他缓缓把她放开,柔声道:“旋弟,你相信我吗?” 璇玑一怔,面前的男人已把自己单衣下摆撕下两片,一片放到湖里浸湿,又微微拧了。 另一缕,他把它蒙到眼睛上。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这样的亲密接触。只是,这样的亲密却并非她愿,也非他所愿。 干涸的眼睛,终于沁出湿润,她慢慢闭上眼睛。 让他轻轻的,颤抖的打开她的衣服。 ———————————————————————————— 章节目录 433情殇烟霞()——烟花易冷() > 他的手在她身上轻轻动作着,她还是浑身颤抖,却明白他那份小心翼翼,偶尔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便立刻收缩回去了。 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璇玑睁开眼睛,却见眼前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眉目紧皱,微闭了眼,神色十分痛苦,单衣上的血迹似乎更加殷红,干涸了的血似又要涌出来一般。她大吃一惊,急道:“大哥,你怎么了?” “旋弟莫担心。”他说着摸索着快速把她的衣服拢上,扯下眼睛上的布。 璇玑还在疑惑,他已把她抱进怀里,掠空而驰。 他的呼吸急促,她心里担忧,连连问他,他却只说没事,她却觉得他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是刚才与人打斗的伤吗?却又不似。 终于,他抱着她在一处落下,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景像——前面草丛中翻滚着身子的,是她的小狼。 它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而惊,那些血水把它一身漂亮的皮毛都弄湿了,它一只翅膀,被人用刀生生斩伤,竟半离了身体。此刻,它双眼紧闭痛苦地在地上颠滚着,单薄的蓝光拢着它的身~子。 想起和这只小兽短暂却奇妙的缘份,璇玑大恸,“小狼.......大哥,抱我过去。” 白战枫咬牙道:“适才龙修文必定还有人在这边,才伤了它!” 还是给他跑了吗?璇玑心里一沉,现在却也管不了这许多,让白战枫抱着走到小狼身边。 她咬了咬牙,不顾手上之伤,便要伸手去抱它,却感觉掌下皮毛触感骤变—— 她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蓝光拢络下那只雪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名雪衣裹红的男子,一头银发不掺任何杂色。 他慢慢睁开眼眸,眸瞳幽蓝。 “怎么会是你?” 所有认知超出了她可理解的范围,手却没有丝毫迟疑,抚到男子的脸上,颤声道:“小狼?” “阿七,是,我是你的小狼,也是流景。”男人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伸手执上她的手,眸里却是一袭悲凉。 痛苦,仓惶之间,璇玑竟不知道说什么。 “阿七,我突然记起了一段记忆......西宁街十八号,我和你的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璇玑喃喃道。 “在我回到麒园前,我在那个世界的2010年其实早已见过你,并且把你送了过来,最后灵力耗尽,在西凉再次重生。”手里温腻突然被抽空,流景一凛,却见白战枫已把璇玑拥回怀里,微微拧了眉,警惕地盯着他。 “你怕我是要妖,会伤害她?” 流景苦笑,刚想说什么,前方的白战枫和璇玑却遽然变了脸色,璇玑失声道:“小狼,流景,你的模样怎么和白大哥一样?你......你到底是谁?” 流景一怔,随即会意——他的灵力甚至无法维持变幻的面目,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与眼前男子一模一样的容颜。 一模一样,因为他本就是眼前这个男子魂魄中的一缕。 这个男子,前生的雪狼王,今生的白战枫。 千年前,雪狼王雪流景为封印狼族和保住紫苏的魂,用尽灵力。龙昊让众神重生,自身损耗太大,重生以后不易觉醒,甚至再也不能觉醒。 偏偏两人临死前,发生了一件让人无法预料的事。 雪流景到死都惦念着转生后的自己,也像龙昊一样无法觉醒,护不了紫苏周全。 一股到死也不能泯灭的执念,于是,这天地之间竟有了他。他从白战枫的魂魄中剥离出来,有着雪狼的元神,半神的力量,甚至保留着阿雪的所有记忆,用另一种方式去守护她。 若真要定义他到底是谁,是什么,谁能下一个准确的阐析?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他不过是阿雪的一股执念。 宇宙浩瀚,时空阡陌,龙昊的力量和众神各自的意识,让再次重生充满神秘。分散了时空,裂了魂魄。 千年重生前,龙昊与佛陀最后一面,龙昊问,重生后与紫苏能否有结果。 天池边,佛陀拈花而笑,说,人,性本善也性本恶,一念善,一念恶,变化难测。人自己决定夙缘因果,不问神佛。 重生以后的紫苏与龙昊被错分了时空。佛陀遵守当日诺,交与他佛家小札,逆转时空——适逢年氏幼女魂魄伤逝,紫苏便借了她的身,回到龙昊身边 佛陀明,不可强使灵魂转易时空,必须是本人所愿。 他知道转生成朱七的紫苏欠下地下钱庄的钱,借此幻化讨债的人,又假借手机信息诱使朱七到西宁街十八号......其实未镜不假,但他并无开启未镜,未镜里朱七卧尸西宁街头,是他的法术。 实际上,分裂了魂魄的岂止阿雪,还有莫琮和他人。 紫苏成为龙昊的正妻,莫琮恨极。紫苏却为救她而死,恨与恩交织,莫琮重生,竟分裂成两个灵魂,一在西凉与龙昊重遇,是为如意。一在中国,还紫苏一生友情,是追追。 章节目录 434情殇烟霞()——烟花易冷() > 龙昊爱紫苏,如意无法挽回,如意之魂却终究饮恨而逝。辛追追却被2010年的有心人送了进如意的身~体。 那个人,估计很棘手! 与佛陀有约,不可越规,告知龙昊紫苏前世今生的事情,同时,他的灵力不断削减,只能在危及她或龙昊性命时嗅到些许痕迹,只能示警,不可预料更无法插手。 终于这一回,他无法救下紫苏。他痛,可是却偏偏无法。 甚至还让龙修文脱了身。林子里又来了大批龙修文的人,一部份在前方引开了宁君望的人,剩下的与他缠斗,他自己一个人拼斗不过。 他的灵力越来越弱,而白战枫的身体也必定发生一些什么难以预料的变化。他去农舍找白战枫,按理白战枫不该沉睡至此。并且,一方受伤了,另一方也会在随后出现相同症状或痛楚——两人的身体竟然互相影响。白战枫甚至开始能感应到他的所在,找了过来。 若有一天白战枫觉醒了,那末,他是不是会回到这真正雪狼王身上,将他的魂魄全部完整?又或者,如果白战枫再也无法觉醒,他的灵力用尽,就从此消失?这样也罢,最让人担忧的是,前生雪流景顾虑的事情会发生——那件让人无法预料的事...... 他为她而生,除此,还做过两件事。 当日牢里,他总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在翠丫死死哀求下,幻化了两个人皮假面。后来,他想出宫去找龙昊求救,却被龙修文困住。 他最后设法脱身了,她得以留在龙昊身边,翠丫却死了,若非那小丫头,当日玉扣子早就换走了她,凤鹫宫的厢房里,玉扣子必定当时就已发现那年妃是假的。 还有,便是今日,他救下了乐晶莹肚里的孩子。肚子形状还不明显,但那孩子已有几个月。若他晚来些许,那孩子就再也无法成活,就像当日翠丫。乐晶莹被刺,伤势不轻,昏迷过去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下腹里婴孩竟还存有一滴微弱气息,这孩子长大后必是个有福之人。 他本以为翠丫会好起来,他当时在京郊外昏睡着休养着,后来再悄悄回宫看她的时候,一切已物是人非。 一死换一生,这是他为她身边的人能做的所有。 与紫苏,龙昊一样,他只能对白战枫示警,不能多说什么,更不可能与二人解释容貌的问题。 眼前剑芒突涨,白战枫一手抱着她,一手横剑护在她前面。 他微微蹙眉,突然有什么掠过心头,他凝目看向白战枫,“你注意察看自己身~体的情况,若你想找我,你会知道怎么找到我。” 白战枫脸色遽变,手微微垂下,剑尖无意识在地上划过,绿芒翻飞。 璇玑并不明白流景的话,她有许多东西想问,他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刚唤得他一声,草木青茂,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若非草叶上血迹驳驳,浮光掠影,他就像虚幻。 她的小狼,一只能幻化成人的狼妖?她并不怕,她只想看看他的伤势。问他一些事情。 只是现在,她该回去找那个人了。恨不得立刻回到他身边,查看他的伤,可是她却害怕,她再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小七。 背后的声音,是他!梦耶非耶?她浑身一震,竟不敢回头。 ****** 那一眼的悲恸像穿透了年岁,就像这宫里的砖转瓦瓦,像麒园门楣上,斑驳成沧桑的字。 回宫后,龙非离晚晚做这个梦今晚,也一样。 梦见烟霞镇那个林子里,乐晶莹喂他服下药丸,他在紫苏庙里醒来,在段玉桓,清风等人的搀扶下,四处去找她......远远的,只见她依偎在白战枫的怀里,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沉,却看到她裙处束缚的木枝,她的脚伤了?他顿时灼急起来,唤她名字,唤了她多声,她却不曾回头。 白战枫说,娘娘,皇上来了。 她的身子僵硬。 终于,他也微微怒了,沉声直呼她姓名。 她才颤抖着回过身来,那削尖,灰败的小脸,那看向他的目光——他的心瞬间竟像被什么利物一剜,然后挑起皮肉,深深钝钝的疼。 回来两个月了! 与月落一仗,助纳明天朗争夺皇位的战争已经在月落打响,月落,现在乱得不成样子。战事时互有胜负,月落其实不比匈奴悍烈,这场仗却难在,应纳明所求,不能折损了月落的兵力,要赢又不能重创对方,月落军兵却是往死里而拼。 但这场战争,他想的反不如一个女子多。他早有部署,再难,也一定能拿下! 会不断做这个梦,也许因为......夜里她不在他身边。 她还是像往日一样,每天为他煮茶,陪他批阅奏章,他们一起用膳,有时会到华容宫陪他母妃用膳。她与他母亲的关系改善不少,他的母亲似乎也开始慢慢喜欢上她。一切似乎向着极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回来以后,她一直没有与他同~床。不说欢爱,他想抱着她睡,她也拒绝了。 她晚晚宿在凤鹫宫。 章节目录 435情殇烟霞()——彼此渴望 > 白战枫向他请罪,说带二人离开之时,遇上追兵,打斗中,他一时不慎,致使她让人推下高坡,伤了手脚。 若说开始是她所提到的手脚断折问题,掐下的一堆借口,说怕他压到她云云,后来,他再看不出她的推拒,那他确就是她口里往常笑骂的“呆子”了。 乐晶莹的医术极好,及时帮她接了断骨,她的复原情况甚好。她不想与他同房,她在避他。 皇帝临幸妃子,均有记录,以便核查子嗣等等,茹妃知二人恩爱,曾私下问他两人为何二月不同房,他只淡淡推说两人身上都有伤。 实际上,若算上出宫前那段日子,他与她已没有欢爱将近三月。 那段时间,她多忧患,急出了病,身子多有不爽,他虽想要她,却担忧她的身子,遂没有碰她,但那时,夜夜同寝而眠。 这两个月,却分开了睡。 他再也无法忍受。他习惯了她在他身边,分去他一半枕席。他厌恶与他人共眠,在爱上她之前,他从不在后宫妃嫔寝宫过夜,妃子侍完寝以后,他会回储秀殿。 她改变了他,现在却来推拒他,不嫌迟吗?他本不同意分房而睡,却折在她的一个委屈的眸光之下。 也许,像一些人说的,他对她真是骄纵过头了。他今晚就要她!还要她的实话! 他想了她两个月了。他甚至没有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寝宫里去,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去做。两个月,这确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他起~床穿衣,早有内侍进来恭敬待命。 “皇上?” “摆驾凤鹫宫。” ****** 凤鹫宫。 将被子重重盖在脸上,半晌,璇玑把被褥摘下,盯着床帐发怔。 回来快两个月了,匆匆到年夫人那里走了一趟,便回了来。 睡不着,没有睡意,像这两个月的每一晚,她今晚依旧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是那天可怕的噩梦。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窒息般的绝望,晶莹开的宁神的药也不管用。 她还服了避孕的药膳。 宫外多有不便,回宫以后,晶莹立刻拿了药帖子给她。她让蝶风拿去煎,蝶风回来不解问她,为何要服这药。她一时惊住,问蝶风怎会知道这药。蝶风说她熬药的时候碰上了崔医女,崔姑姑看出了药性。 她竟不知该怎样回答蝶风,只吩咐她这事绝不能乱说,又请了崔医女过来,嘱咐了一番。崔医女与她交好,也知宫中忌讳,当即说娘娘只管放心。 白战枫已回了边关戍守。临走前,告诉她,会调动白家的人力去找龙修文的行踪。 另一方面,她知道,龙非离也在找龙修文。 只是,两方目的不同。他们求解药,龙非离要的是龙修文的命。 她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追追泄露此行行踪的事情告诉龙非离,追追在他们回来前已经领旨出了宫,私下问了龙梓锦,便是龙梓锦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就这样吧。十多年的感情,她无法看着龙非离杀了她。毕竟,追追杀吉祥的时候,对她有过真心。她们曾经都有过真心,可惜现在谁都已经不能再回头。 怕引起龙非离猜疑,与晶莹在宫中碰面,让晶莹把消息传给白战枫。她与晶莹做了一个假设,二人曾担忧过龙修文会把事情遣人告诉龙非离,龙非离知道后必定大恸大怒,引发心绞之症,而龙修文与他苦痛、性命相连,龙修文只需在痛苦一现的时候服下解药就行。 白战枫却说龙修文绝不会如此做。虽然龙非离的症状会比龙修文重,但问题在于这子母蛊的同步性。龙非离死的同时在龙修文也会死。如果龙修文还能有余力服下解药,那证明龙非离还没死,只要龙非离没有死,龙修文服下解药,也便等于替龙非离解了毒。 所以,龙修文用心蛊王的目的从来很明确:防落入龙非离手中!这样即使他被龙非离捉住,龙非离也不能杀他!而他也只有在捉到龙非离的时候,才敢服下解药,杀掉对方。 白战枫的分析是对的!璇玑明白,白战枫想借此告诉她:龙非离无性命之虞,同时白战枫也想安她的心:龙修文不会把那晚的事说出来。 是的,当日在还没知道真相之前,她对龙修文说,会把事情告诉龙非离。现在,她却越来越胆怯,如果没有这层利害关系,她会告诉龙非离了吗?只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两个月了!她好想他,疯狂的想,但她不敢与他同床共枕,她不知道如果他想要她,她会有怎样的反应,那日的情景,就像慢毒一样渗在骨子里,同时,她又觉得自己脏,害怕面对他。 她苦笑,这样下去,他们会走向怎样一个疏离? 眼睛正涩,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甚是急遽。 “娘娘,皇上来了!” 是蝶风的声音!她心头一震,随即翻身下床~,奔去开门。 蝶风看她模样焦急,掩嘴一笑,她已顾不上这贴身大婢的笑话,奔到了厅上。 厅上没有人,她一怔,却见所有人跪在院里接驾。 她兴冲冲的又跑了出去。 那个她日夜想念的人,正悠悠负手在背后,笔挺而立。月色下,一袭流金明黄锦袍,刺得她眼眸酸涩。 章节目录 436情殇烟霞()——抵不过她 > 她想跑过去抱住他,却在距他几步处生生停住脚步。原来,没有了白天的明媚,夜色朦胧,近君会情怯。 “阿离。” 喉咙那句低唤却无法自主。 前方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为什么明明白天才见过,却还如此想念。他在淡淡看着她。只这么一眼,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崩塌下来。 她再也没有办法抑制,早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不管所有宫人还跪着,悄悄看着他们。 他没有回抱她,双手安静地垂在身侧。 他生气了吗?是!怎么能不生气呢?他已经给了她最大的宽容,这些日子以来,没有责怪她丝毫。 她咬了咬唇,眸光到处,是站在他背后的大太监陆恺——新内务府副总管。 徐熹带出来的人,少笑,但办事干练。 总是物是人非。说是新,因为她心里总还记挂着那个青衫噙笑的青年。想起他,必定想起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初时,还能收到二人书信,后来,玉致说他们要去一个偏远之地,就没有再收到过他们的音讯。但她相信,他们一定过得快活自在。 宫墙柳梢外,总是岁月悠长恣意度。 斜后侧的陆凯虽恭谨而立,但和徐熹向来不对盘,她不很想碰上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 眸光落到那人笔垂的双手上,他仍然没有回抱她。 她心里一阵失望,却又似乎松了口气,矛盾不休之间,慢慢松开手。 耳畔,突然响起衣绸猛~烈摩擦发出的声响,她一怔,已被他双臂环压着肩臂,整个陷进了他怀里。 他的臂把她压得隐隐生痛。那股深埋在心里的疼痛,混着重重叠叠的仓惶,绝望,不知所措,在他的怀里全数涌出来,她只想在他的温暖里大哭一场。然后,她又能和他快快乐乐过下去。 这么多磨难都过去了,不该从此恬静幸福吗? 也只是想,她不敢哭,怕引起他的思疑。本来,这两个月的反常,他已不可能不忌。 贪婪地呼吸着他衣衫上熟悉的气息,头轻轻在他胸膛上蹭着。 他的身躯微微一震。 随即,她听得他的斥责传来:“怎么又鞋子不穿就跑出来了?一点皇妃的该有的端庄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松风镇的别院里,他赤脚跑出找她——从他怀里抬头,她凝向他深邃的眉眼,哽咽道:“别骂我,我只是想你了,龙非离,我每晚都想你。” 两个月的抑压和愤怒,原来竟抵不过她一句话。他挟带着暴躁和怒气而来,现在只成一腔快活。下面还有说什么,他竟似乎一瞬遗忘,只在她吃惊的低叫中,把她横抱起,大步走进她的厢房。 “陆凯,打些热水进来。” 陆凯忙躬声应了,又微微蹙眉,掠了眼背后还跪了一地的奴才。 “陆总管,奴婢能不能请您进去的时候给皇上提上一提......这咱们都还在这里跪着呢。” 轻笑出声的是年妃的大婢蝶风,他一怔,淡淡颔首。 ****** 边城,匈奴营帐。 “禀左幽王,他来了。” 士兵进帐禀报,帐中,男人微微点头,“请他进来。” 士兵应了,施礼告退,稍顷,一声轻笑,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幽王,别来无恙?” 左幽王大步迎上前去,摸摸唇上短髭,大笑道:“白公子,当日年府相援之恩一直苦无机会酬谢,快请坐。” “当日龙非离在年府遇刺,下令封府稽查,若非白公子精妙的易容之术,本王也无法及时回国向我王禀报情况。” “可惜日晷一役,你军还是败了。”来人淡淡道。 左幽王一声长叹,冷笑道:“年永华,温碧仪,以为姜是老的辣,哪知道竟斗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龙非离。” 对面男子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左幽王眸光微闪,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微疑道:“本王此次之行实属机密,公子倒是神机妙算。” “西凉与月落已经开战,匈奴出兵攻打西凉是早晚问题,幽王是单于最得力的左右手,来边城早做准备,也并无甚难猜。” 左幽王哈哈大笑,“公子机智!本王曾向单于提及公子是将相之才,单于说,若匈奴得公子相助,必定如虎添翼。” 男子轻轻扬眉,低声道:“若子虚说,子虚此次过来,确是相助于幽王呢?” 此刻,营帐中这与左幽王侃侃而谈的男子正是白子虚。 左幽王大喜,随即又微微皱眉道:“那白战枫用兵设阵,无一仗不娴熟精妙,相当棘手!听说其乃大将军之后,那大将军王可是平生从未吃过一回败仗哪!” “那又如何?”白子虚冷笑道:“这一役,你匈奴必赢。” 左幽王浑身一震,声音激颤,“公子有何良策妙计?他日若功成,我王必予公子最高赏赐,划城封侯绝不在话下,只是这白战枫委实——” 他话口未完,白子虚冷声打断了他,“幽王,子虚从不打诳。你可知道子虚是什么人?” 左幽王正疑虑重重,前方男子微微一笑,伸手往脸上一抹——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假面被缓缓撕下。 “这怎么可能?不!绝不可能!” 一声惊叫,左幽王如见鬼魅,瘫软跌坐在地上。 章节目录 437情殇烟霞()——抵不过她() > p.s亲们,上节,陆恺——应为陆凯 ———————————— 是夜,边城,将军府。 “将军,你回来了。” 白衣男子眉宇紧拧,往几名的门将微一颔首,快步走进了院子,管家刚从大厅出得来,看见男子,一笑唤道。 男子却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 管家微微一讶,他素知男子温文多礼,从未有过如此情况,后者是在凝神想什么东西吗? 这男子正是白战枫。 他走了数步,似意识到什么,转身朝管家歉意一笑,才进了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 他略慢了脚步,步伐却不乱,走到桌边捻亮灯火。 灯火把光亮无法透穿的东西拉成影。 例如,窗户前安静站立的一名男子。 他也是一身白裳。 任谁在黑暗里,亮灯一刻,看到不属于原来地方的东西都会大吃一惊,白战枫却只是一声轻叹,“你果然来了!” 窗前男子闻,转过身来。 房中就像平白多了面镜子。 那男子竟和白战枫的模样相同。 不同的,只有神色。 男子朝他微一颔首,拧眉道:“有无应对之策?” “流景,你的灵力与白子虚的相比,怎么样?” 白战枫轻声相询,眸光却紧紧盯向前方的男子。 ****** 凤鹫宫。 陆凯想,自己修身的能力还欠奉。 他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微微侧身,眼梢轻瞥看了软榻上的帝妃一眼。 玉盆置放在软榻下。 年璇玑坐在软塌上,皇帝离了座,微微俯腰,捉起年妃双足,放进盆里去,又伸手到盆子去绞扭布巾。 年妃受宠,是众所周知,他跟在皇帝身边也有段时间,早耳濡目染。 但眼前的情景,他心头一跳,不敢再看,赶紧把门掩上。 ****** 双足被握在男人的大掌里清洗着,饶是二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他也替她擦洗过身子,璇玑还是红了脸,微有丝局促不安。 两人的肌肤磨贴着。 他指节上的茧轻轻硌着她的脚。 有点痒,有点刺。 这两个月,便是在储秀殿多有相伴,二人也鲜少有如此亲密过。 她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偎在他怀里陪他看奏章,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伴着。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她竟紧张起来,心头乱跳,微侧过身子,不敢去看他。 终于,他把她双脚揩干,她如获大赦,把脚丫缩到软榻上,整个人微微蜷成一团。 低垂的眸光,看到布巾如白莲绽展,跌落在盆上,水花颤颤四溅。 旁边气息一热,软榻一沉,她已被整个抱到男人的膝上。 她吃了一惊,才无措地抬起眸,双唇已被什么给胶住。 温热濡湿。 她脑中昏沉,久违了的躁热挑动着她身~体里的每寸敏感和神经。 他的唇舌激烈地掠夺着她的,每一下是重重地压落,是噬,是紧窒的吮吸,没有技巧,只有直接的情~欲,嘴里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 她不知道是他的嘴破了还是她的,她的心很疼,不知为他还是为自己,身体反显得麻木,不辨别痛楚。 进得来,二人也不曾说上一句话,她听懂了一些什么,她眼眶一热,挣开他,凝上他的眸。 他的眸又深又暗。 裹着火。 双臂环上他的颈脖,像往日一样,她颤抖着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唇。 她这一动作,立刻招来了他更粗狂的对待。 肩胛处一凉。 衣服在他掌下破开。 他的吻麻密地落在到她的颈脖,她既害怕却又忍不住向他更加偎近一点。 “小七。” 男人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随即被拦腰抱起。 他快步而过。 她听到玉盆翻侧倾倒的声音。 这一刻,他也晕眩了吗?把盆子也踢翻了。 搂着他的脖颈,她怔怔看着水淹过地上砖阶..... ******************** 突然,头目一眩,却是他走到床帷,她被他平放在床~上,他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 身上的沉重,男人的粗重的呼吸,那一晚的记忆如潮水般统统漫上她的身...... 章节目录 438情殇烟霞()——夜明光暖 > 那股深寒的感觉让她胃里的苦涩又开始翻腾,她猛地用力推向他。 本沉在心爱女人的芬芳里,胸~膛猝然传来的阻力让龙非离心里猛地一凛。宫变以后,二人重新再在一起以后,她再也没有推拒过他。 是情是欲~也是怒,他眉峰一厉,单手执起她的双手,定在枕上,她的双腿被他紧覆压着,无可弹动。 吻,毫不迟疑,带着他的凌厉和惩罚,狠狠压落到她的柔软上,另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褒裙里面。 她却挣扎得更厉害,嘴里发出咽呜不清的声音,他心上突然一疼,怒气却随即更深:他今晚就要她! 大掌一扬,把她的裙子撕破。 身体却如惊弓之鸟,心里迷迷昏昏都是那晚的丑恶,却仍有一角是薄薄的清醒,璇玑知道这是他而非龙修文。 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她难道一辈子都不让他碰吗?她就不渴望他吗? 紧闭上眼睛,她试图让身~子放松。 他的怒气,她明白,从他的手他的茧他覆在她身上紧绷的身躯清晰传来。她以为他会就这样进入她的身~体。 身子却陡然一颤——他的手指滑进她的深幽里。 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快乐还是罪恶的重温。 随着他的指在她里面开始微微用力,她腹下如烧,有一股什么在肚腹下轻徜,是疼是快意,她的身~体本就眷恋着他,有着自身的意志。 他的呼息越发粗重,伴着指腹在她身体里进出破出的湿润的声音。 她微微打开眼睛——室中灯火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捻熄,取而代之是夜明珠柔和的辉笀。帘子已敞,把床帷和外室隔开,半黑,半昼,朦胧咿呀。 这无碍她看到他额眉上那层薄薄的汗。他的眸玄黑幽深,又沉沉的,那透晰的欲~望和怒气还固凝在眸上。 他在忍抑着,却在取悦着她。 她心里一疼,他是皇帝。他何需这样对待一个女人。 被他桎控着的手,有点疼痛,却是她可以承受的力度。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总是顾惜着她。心里越发柔软,身子也慢慢柔软,不似刚才僵硬。被裹在她掌里的手指忍不住轻轻翻动,握上他的指腹,摩挲着他指上的粗燥。 他的手猛地一震。 二人的目光再次微微胶上,她眼里所有的迷惘跌落进他深沉炙热的目光里,埋在她身体里的指一挑一捻,她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往上一拱,就这样在他的抚爱里达到她的快乐。 余韵未消,她只觉脸上越发如烧如炙,害怕,惊颤以外是羞愧。 她愣愣看着他。 他的唇却猛地再次裹上她的。 “小七,你真美。” 氤氲在二人唇舌激烈的纠缠里的淡又哑的声音,她有丝不敢相信,他向来吝惜的赞美还有他语气里的沙哑,低沉沙哑得她几乎无法听清。 这个男人的情不自抑。她从未遭遇过的他的失控,似乎比起往日身~体对她的失控还要再深一点。 他仍埋在她深幽里的手,没有动作,她却猛地一颤——他的吻深深浅浅落到她眼睛上。 她想去看看他的眼睛,却再也无法,那不受控制的柔软一下冲出。她挣开了他,舔咬上他的喉结,吮吻着他的脉络。 他一声哑吼,两人的身~体已经纠缠在一起。 他在她里面亘动着,只在那最深处的地方进出,稍稍一离,便又划刺进她最紧窒的娇柔里。 他的硕大,在她身子里面,越发胀肿,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有点害怕,却又有种什么感觉从身~体里极慢极缓地沁出。 泪水从眼里跌出,毫无预警。 在他的狂野里,她搂着他的脖颈,嘶哭了起来。 他明显一惊,双手撑在她的手臂两侧,止住了动作。她怔怔看着他,看到他眼里的心疼,眉心却紧缩收着,强忍着欲~望。 “我弄疼你了吗?” 她爱听他说“朕”那眉眼里的慵懒,却也爱在私下无人时,他说“我和你怎样怎样”。 即使是疼,只要是他,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拼命摇头,微微坐起,离开他的身体。 他沉默着,只深深凝着她,眉眼里心疼不减。 她闭了闭眼,慢慢跨坐到他身上,满头发丝,轻轻散打垂落在他的龙锦缎袍上。 刚才急促遽烈的欢愉,他甚至外袍未褪。 手颤抖着去替他解袍宽衣。 他头上汗水渐见粗厚。 她能感觉到他那处的偾张,炙热如烫。他却没有动作,只是伸手抚上她的脸,一一揩抹去她颊上的水烟。 终于,与她一样,他也衣衫尽敞。 她探手到他腰侧,细细摸索着,他身上新添的伤疤。 他眉头一锁,扬眸紧盯着她,又执过她的手吻起来,他眼里粗重的情~欲糜乱和始终压抑着的一分清醒,她咬咬唇,吻上他的唇。 她甚至还没有尝试动作,已被他翻身猛烈狠戾压下—— 章节目录 439情殇烟霞()——君若相惜 > 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龙非离拉开床帏,便要下~床穿衣。 眼梢余光里女子安静的脸,她眼底下的泪痕又很快将他的眸光拉回。 伸手揩去那些温热的同时,他俯身到她耳畔,“别哭,朕不会再逼迫你,你说让朕等,朕便等,不管是你的身子,还是你心里的事。” ...... 门轻轻合上。 还能隐约听到他轻声吩咐陆凯,派人交待御膳房什么时辰传些什么膳食过来,又让他留两个小侍下来,去烧水热着,待蝶风起了便告诉她,等娘娘醒来立刻替她温温身子。 璇玑慢慢坐起来,倚到床~栏,刚被拭干的脸颊,很快又湿了。 他昨晚问了她。 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她不愿对他说谎,但烟霞镇的事——还不行,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她低声问,阿离,你信我吗,如果你信我,你等我好不好。 他没有出声。 她心里猛地一沉,却听得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我等。 ...... 他眉目犀利,刚才也许早已知道她醒了。 所以再次告诉她,他会等她。 他吩咐陆凯的话,她凝神去听,字字不落......他办事认真仔细,但这份仔细落到她身上,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嫉妒的宠爱。 ****** 那晚以后,他们再次同房。 一切似乎回到以前。只是,他没有再碰她,只抱着她睡。 其实这样也好,她还很怕。 但她明白,他们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他的爱惜,让她有了勇气再回到他怀里,最起码,那一夜,她终于能将自己交给他。他们会慢慢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可是啊,那总是以为。 所有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来,要在流光中把所有的爱和惜碾落成尘,碎成过往。 那其实不过是在她和他欢~爱后的不久以后,也许不足一个月。 那一天其实是有个表征性的日子,是他母妃的寿辰。只是尚在战时,茹妃不赞成大肆宴摆,只说晚上置办一个简单的家宴就好。 那天午膳后,她在储秀殿陪他批阅奏章。 也许是天气渐渐由凉转冷的缘故,她这几天变得极易犯困,恹恹无力。 他批着折子,她蜷在他怀里,偶尔扯扯他的袖子,他拗她不过,便低头喂她吃点果脯之类的东西。 手里是一本志怪小说,却看不大进去,那陆凯脸上神色安静,不甚好玩,倒是徐熹皱起的眉头让她有几分愉悦,她知道自从她把如意逐出宫以后,龙非离又日益宠她,徐熹更不喜她。 她使起坏来,又去扯他的衣袖,“吃梅子,你拿给我。” 龙非离淡淡一笑,放下手上的奏本,捏了捏她的鼻子,“朕抱你进去睡一睡?” “不睡。”她咕哝道:“吃完就睡,这样吃吃睡睡的,我快囤成肥猪了。” 龙非离收起笑容,温声道:“长胖点没关系,就是这身子别有什么事才好。朕把折子批完,就传医女给你号号脉,我们再过华容宫。” 她一阵幽怨,出宫以前,他担心她的身子,老爱传医女给她号症,回宫以后二人沉默相对了好阵子,刚缓过来不久,他又来了—— 但知他担忧,她心里还是甜丝丝的,也不使坏了,自己掂了颗梅子吃着,又去看她的志怪小说。 他看她乖巧,在她发上吻了一下,便又看起奏章来。 她才看了会儿,只觉得手一重,书从手里跌落,神识慢慢模糊起来,攥紧他的衣服就闭上眼睛。 ......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水晶帘内的房间里。 她掀被下床~,奔了出去。 书房里,徐熹二人已不在。 龙非离负手站在窗前,窗户敞开,窗外庭院里,禁军来回巡察着,一切静悄悄的。 她微微蹙眉......他绷紧身躯,似在思虑着些什么事情。 她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突然展臂一把抱住他。 他大掌一拨,将她抱到前面,下颌轻轻搁到她的发顶上。 “阿离,什么事?”她忍不住问。 他却淡淡问:“你近日与白战枫可有书信来往?” 她心头一跳,虽说他并未阻止二人通信,但为避嫌,二防龙修文的事情泄露,二人的消息多是由晶莹传递。 晶莹不久前随段玉桓去了边城戍守,最近信息往来也不多,只隐晦交待了几句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有消息,但白战枫说会想办法。 她估摸边关很快又会有战事,因为宁君望带重兵去打月落,边城所余兵马不多,段玉桓才率了一部分禁军前去援城。 她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一惊之下,忙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字丑,想来往也不行。” “朕没有别的意思。” 拢在她腰上的双臂紧了紧,她头上的重量陡重,他将自己的重量压给她。 她知道他在想事情,心里紧张,想问他,却又怕扰了他。 章节目录 440情殇烟霞()——她也来了 > 他的声音在头顶轻轻传来,“余自问平生无疚无愧,唯近日一悔憾之事,只有一悔憾之事......” 她一怔,一个激灵,脱口问道,“这话是大哥说的?” “嗯,这悔憾之事,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朕刚收到战枫的八百里急件。”龙非离眸光微远,“朕还以为以你二人的交情,你会知道。” “是日晷城那边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匈奴纠集了大批军队在日晷城附近的雪兰山。”龙非离淡淡道。 “要打仗了吗?”她浑身一震,既担忧白战枫,晶莹等人的安危,却又惊诧之极,既说交战在即,为什么白战枫交递给龙非离的急件又会说这私人之事,生平悔憾之事——她突然一惊,难道白大哥指的是烟霞镇那件事,她知道,他一直自责未能保护到她! 她知道在擒住龙修文拿到解药之前,白战枫一定不会说出这事,但为什么他会在急件里跟龙非离说这话呢?白战枫说的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涵义? “阿离,白大哥还说了什么吗?”她忍不住问。 龙非离突然放开她,在书房来回踱起步来,他走得很急,眉头锁紧,眸光烁动极快,他似乎在思考一件极为棘手难策的事......她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越发不安。 她趋步过去,他猛然收住脚步,回身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那种沉惴的感觉快把她压得透不过气来,她正要开口,他却点了点她的鼻头,“祖宗有规令传下,军政之事,后宫妃嫔不宜多过问和插手。” 他一句话把她堵死,关于这封急函,她知道他不会告诉她。 他很快踱回座上,执起羊毫,凝眉快速写起什么来。 她知他一向分寸,也知道他手上的东西必属机密,遂没过去,默默进了里间——想着晚上回去要写信给晶莹,转嘱白战枫与她夫妻二人要多加小心。 水晶帘里,她倚在墙上看着,不知为何心跳厉害,有种预感这是龙非离给白战枫的回函。 龙非离写了函件,飞快蜡封了,传了紫卫,把信交给他,又低声吩咐了数句,那紫卫立刻叩首离去。 “小七,过来。” 他的声音传来,听去竟略带了点暴躁。 她一怔,掀了帘子,走到他身边。 他长臂一探,把她抱进怀里,半晌沉默。 华容宫的晚宴,她与龙非离过去得甚晚。皆因龙非离那死人一直坐在储秀殿里,徐熹与陆凯来催了多次,他还是坐在椅上,锁着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倒也不担心,这个人多是他算计别人,少有别人能算计他。 眼看时间晚了,两个大太监都微微急了,她只好去催他,他瞥了她一眼,突然狠声道:“年璇玑,朕不管你怎么想,你要怒要恨都行,但你休想离开我!” 她丈二摸不着头脑,连问几句,他却不做理会,她心里烦躁,骂道:“你个神经病。” 后来一路走着,那人还是微微凝着眉,她便伸手去揉他的眉。他抓了她的手下来,放到唇边轻轻吻着,她又羞又急,这一路上的,他还让不让人活,她的祸水之名已宫内外皆知。 别说这后面两个大太监和清风,还有一堆跟着缀着的禁军内侍从,蝶风与凤鹫宫几个婢女过来侍着,在背后早已暗暗掩嘴偷笑。 到了华容宫,宴席已好。 除去段玉桓夫妻,席中所坐,出宫前家宴宴请的宾客。 包括......追追?! 追追于茹妃她有救命之恩,茹妃让追追进宫参加寿宴本无可厚非,只是,她已向龙非离请了旨,令追追永不得进宫,她不知道茹妃为何还要让追追进宫。 若说烟霞镇的事之前,她和追追的关系还能修复,烟霞镇以后,她虽不忍杀她,但她确实已不想再见到她! 她这一生,都不想再看到她! 茹妃以外,众人看到二人过来,都离座过来施礼。 她看着追追向她走来,紫色裙裾摇曳,那晚紫苏庙里,龙修文的话猛然在耳畔幽幽响起。 ——本来我并不知道你此次的行踪,你道是谁通知了我,是温如意! 那张酷似的追追的脸,那个红衣的龙后在庙里冷冷盯着她被人撕破衣衫——唇角犹浮着淡淡的笑。 龙非离环了众人一眼,眸光在人群里的紫衣女子身上掠过——她对他说起过紫苏的事情。除了她,又有人向他提起千年前那个传说,提及其中一个神袛的事情。 若他相信那个神祗确实存在,那么眼前的......紫苏呢? 他掌上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着。他一凛,看向璇玑,却见她脸色苍白,紧紧盯着如意。 “小七。”他心下一紧,微微沉了声,“陆凯,送如意姑娘出去。” 章节目录 441情殇烟霞()——他的激动 > 龙非离命令一下,众人都吃了一惊,追追脸色顿变,咬牙冷笑看着璇玑。 本来当年金銮殿上,如意的身份被揭破是龙非离的女人,她又救了茹妃,众人都以为这妃必然封定,后来茹妃更提出封妃之说,哪知道却遭年妃反对,龙非离宠爱年妃,非但没有将如意封妃,后来甚至把她送出宫去。 这面上绝不敢多,但朝廷、宫闱里外私下说选年妃嫉妒,心~胸狭隘,毕竟前太后尚在的时候,如意姑姑帮了这年妃不少忙。今日茹妃寿宴,再请如意进宫吃酒,不过一饭之时,哪知道这年妃竟也容不下。 龙梓锦见状,忙出列,跪到龙非离与璇玑二人面前,恳声道:“九哥,九嫂,如意对母后有救命之恩,母后一直惦着,本来九哥旨意在前,但母后出宫探看多有不便,今儿个又是母后寿诞,九哥九嫂便承了母后和梓锦之兴吧。” 他说着看了龙非离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璇玑身上。 心知龙梓锦是一片相思之苦,也并无恶意,璇库苦笑,他嘴里说着九哥九嫂却分明看着她,让她怎么回答? 她嘴唇微动,龙非离却沉声打断了龙梓锦,“老十,你还若想留在这里吃酒,便莫扰你九嫂。” 他冷冷瞥了陆凯一眼,后者心下一凛,快步走到追追身旁,轻声道:“姑姑请跟奴才走。” 陆凯的声音微微荡在厅上......龙非离发了话,没有人敢再出面为如意说情......本来便无与如意特别交好的,朝官或妃嫔里如皇后慧妃有想借如意占着茹妃喜爱打挤璇玑的,也深知时机不宜。 “年妃啊,如意救哀家一命,常道,知恩图报,哀家尝送她些须之礼,她也没收下,哀家心有不安哪!便如十儿所,她既已出宫,哀家只想借寿辰之机,与她一聚用个膳,权当还了当日之恩,你看可适合?” 龙非离紧盯着自己,璇玑知道,只要她开口向龙非离说一句,龙非离未必就不遂她的意,但茹妃是向她开的口,一番话无可挑捉,除非她想二人之间再落嫌隙,否则,她还能说什么? 她苦苦一笑,龙非离的脸色却倏地又沉了些许。 她一惊,忙握上男人的手,捏了捏,正要说话,心情极端激荡之下,头眉却一阵晕眩,脚下有些不稳,她强自咬咬牙,想稳住身形,身子却一软,向他怀里跌去。 “九嫂。” “娘娘。” ...... 被紧揽在男人的怀中,她听到龙非离暴怒的声音,“给朕传医女!陆凯,将温如意带出去!回头你自己去领一百板子!” “小七。” 她听到他低声唤着她,她眯眸看去,漆黑的眸犹自盛着怒色,声音里心疼又担忧。 在他胸怀抱的微微震荡里,她被他抱着放到了厅中的暖榻上,她下腹疼痛,视线有些模糊,枕在他的膝上,斜斜看去,厅上的人头脚颠倒,每个人的嘴里在说着什么,声音绵杂一片——她有些茫然,攥紧他的衣衫,任他的吻和笨拙的哄慰的话,落在耳边。 他当着众人吻她,她有些甜蜜又羞赧,却无力制止,腹下疼痛如注,头脑越发昏沉。 这时,一个人排开众人,急步走到她身边,弯膝半蹲在地上,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 ...... 似乎是崔医女。 “崔霓裳,娘娘身子怎样?” 龙非离又惊又怒,声音萃狠。 她明显感到崔医女搭在她手上的指微微一颤,她朝崔医女歉意一笑,崔医女握了握她的手,脸上笑靥绽开,竟似欣喜之极。 她正疑惑,却见崔医女毕恭毕敬跪到龙非离面前,声线激动得颤抖,“禀皇上,年妃娘娘她有了身孕!” 她瞬刻间竟不知所措,却仍能清晰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浑身一震,急乱地亲上她的眉额,他握在她臂上的大掌也是微微颤抖的,“小七,听到没有?咱们有了孩子,你有了朕的孩子!咱们又有了孩子!” 是在凤鹫宫的那一晚吗?周围的声音混乱像要炸开来一样,她惊喜着,慢慢阖上眼睛...... 声潮仿佛还在耳中,她怀孕了?她终于又有了他的孩子?她满心惊颤激动,一下坐起身来......她回来了? 满室黑暗,却还能依稀辨出这里是储秀殿。 桌边,坐了一个人。 “小七。” 她一惊,随即安下心来,因为他的声音是她的最熟悉。 她甜甜一笑,“阿离。” “你确定你没有叫错名字?” 黑暗里,男人站起身来,璇玑一怔,床榻边架子上的绸子被劲风拂到地上,夜明珠的光芒挣脱束缚,一室薄亮。 龙非离站在桌边,冷冷地盯着她,目光沉沉。 章节目录 442情殇烟霞()——起疼痛 > “阿离?什么叫错名字?” 璇玑拥着被子,心口一阵堵谎,怔怔看着突然变得暗冷的龙非离。 他刚才还欣喜若狂,为什么现在—— “譬如,白战枫。”他快步走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眸光轻攫上她的眸,字字顿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话,他的眼神深寒冷蔑,她心中慌乱,抚上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挥开。 这一下,力道并不大,她却觉得很疼。她愣愣看着自己被他挥开的手,一下凝滞了语。 却是他先开的口,“在你醒来之前,朕一直在想,你一定服过药膳吧,只是既然服药,为何不服食得彻底一些?” 他怎会知道她服过药!璇玑浑身一震,紧握着被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听到他暗哑残冷得几乎无法成调的声音在头顶传来,肩膀上他的手急遽收拢,她的骨头快被他捏碎。 “如果你没有服过药,怎会还以为这是朕的骨肉?” 仿佛被什么狠狠砸到心上,她一下僵住,突如其来的意识把她湮淹得窒息,指甲破破折陷在被死死攥紧的被子里。 她拿不出任何力气去看他的眼,他的声音却不肯放过她。 “两个多月大的孩子,还是你认为朕连自己有没有碰过你年璇玑也不知道?” 两个多月......是烟霞镇怀上的孩子? 事后避孕失败了? 璇玑怔怔望向被下尚平坦如镜的肚腹,手足,乃至心口,尽是沧桑冰凉,慌,恨,疼,分不清哪种感觉气势更强。 她呆呆看向她面前的男人,哦,他语气里的轻蔑讽刺是在笑她愚蠢吗?怀孕了,却二三个月也毫无所知吗? 她身~体不好,又因为怀不上他的孩子,心肝郁结,以前不是没试过月事不准,后来在崔医女的调理下,才好了起来。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太安静,像呕吐这些早孕反映都不曾试过......她以为是那晚的事情,抑郁在心,才影响了月信,还按以前崔医女开的方子吃过药。 原来是怀了孩子。 可是,晶莹开的药她都喝了,怎么会?若说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崔医女减了剂量,让她有了孩子,这次怎会有如此巧合,晶莹明知道事关重大,怎会不谨慎下药。 她眼鼻酸涩,却突然恍出丝什么——那天她让蝶风去煎的药,蝶风在那里碰上了崔医女......那帖是什么药,蝶风和崔医女都知道,若是......她们好意换的药呢? 若她根本就没有服下药! 原来要躲的始终......始终逃不过! 她心心念念要怀上他的孩子,始终怀不上......那让人永世都不愿再想起的一晚,她却有了那个人的孩子—— 她在宫里的时间都与在他在一起,只有烟霞镇的意外,他们分开了......那晚,由始至终与她在一起的,只有白战枫,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白战枫在急函了说了那样的话,所以他怀疑白大哥了吗? 他粗重的呼吸和冷厉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的脸上,他贴合在肩膀的手,潮热炙烈的烫,他的心呢,早已冷了死了? 她拼命摇头,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眸暗得冷得像一道漩,似要把她吸进去狠狠捣碎碾烂。 “不是他?那是谁?嗯?”龙非离勾唇一笑,眸色一沉,倏然翻掌攫上她的下颌,“你回宫以后,便开始躲避朕,朕早便派人逐户农舍去查,找到了你们投宿的农家,那晚,你们三人同房,乐晶莹一直昏迷不醒,房间里有三个人,但实际上相当只有你与白战枫二人在!” “后来,农舍里的人看到他抱了你出去!” “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视线早已模糊不堪,她颤抖着去握他的手臂,“龙非离,没有!我们没有!我可以向你发誓,不是白战枫,绝不是他!” 她哑了声,哭着,却陡然被他从被褥里整个抱起,她被迫半跪在床~上,她的头猛地被他的大掌压下,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他的声音沉痛喑哑地低吼在她耳畔,“小七,告诉朕,是不是龙修文?是不是龙修文做的?” 璇玑心里大骇,猛然省悟过来,刚才——他在试她,从她醒来开始,他就一直在试她! 所有话语哽凝在嘴边,她的心尚在慌骇之中,他却突然用力推开她,脚下一退,弯膝半跪在地上。 心绞之症!她不能迟疑! “不是他!”狠狠一咬舌尖,话一出口,她立刻跌跌撞撞下床~去扶他,“阿离,你怎样了?” 平生第一次,她如此谨慎,心紧到极点,不敢在脸上流露半分心疼,只装做毫不知道。 她的手没能碰到他的身。他袖手一拂,她跌了出去。 章节目录 443情殇烟霞()——难为是情 > 她坐在地上,看着他缓缓站起,手从心口搁落,眸眼冰冷,心里轻轻笑了——症状慢慢消失了吗? 她想,这个男人深爱着她,除去这事能牵动他,他修忍心性十四年,没什么是他不能调适过来的。 只要他爱她,就够了。 她知道自己放弃了最好的答辩时间,她刚才回答的时间恰好:不快不慢。 试图与他说些话,唇刚动了动,他却走到桌旁,双手一抹,将上面所有东西扫落到地上。 挂画,玉石,如意,花瓶......他身形如梭,她痴痴看着他厉声大笑,将房里所有的东西尽数破摔落地。 一片花瓷碎片向她脸上飞溅而去,她一惊之下,躲避不及,也许,也并不想躲闪,闭上眼睛。 没有疼痛。 她一怔,睁开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已侧身站到她身前,手里握着碎瓷。 瓷片尖锐的棱角把他的掌划破,血从他手心里跌落,他似毫无所觉,只是握着那块瓷子,一双玄黑的眸攫在她身上,他嘴角仍噙着极端优雅的浅弧,但那一双美丽的凤眸,眸里血丝弥缠,眼里净是鄙夷,憎恶,怒与恨。 那恨,又暗又深。 他手上的鲜红,他眸里的鄙恨,她身上所有的快乐和力气一下仿佛被什么统统抽走,她疯了一般奔过去抱住他。 “阿离,别这样看我,求求你,别这样看我。” 他一声轻笑,尔后慢慢笑开,掷了手上的瓷子,袖手一翻,掐上她的颈脖。 “年璇玑,为何连骗朕一句你都不肯?只要你说是龙修文做的,只要你说是那个畜牲强迫于你!” 泪水滚落他的掌沿,握在她颈子上的他的手猛地一震,很快又狠狠收掐紧,她的脚尖离了地。她被掐握过咽喉多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痛苦。 痛苦,她却不想挣扎,她是早便累了,可是,心底有那么一个地方,却仍念想着与他在一起,想起他初知她有孕的欣喜若狂,想起他在她夜半噩梦时替她拭去湿汗,想起他那天吩咐陆凯的话......她更不能让他误会白战枫。 她扶上他的手,深深凝着他,用尽力气,喉咙发出的声音却仍残哑不全,“如果我说......” 声音无法接续,喉颈如火烧,眼皮翻着,扶在他手上的手也慢慢松跌开,脖颈的压力却猝然撤走。 他一手挟着她的后背,单手捏住她的下颌,眸色狠戾,“说,找一个让朕不杀你与白战枫的借口!” 她垂下眸,“不是他!不是白战枫,那晚,他与我出去寻你,路上,大哥与人打斗,我担心你,偷偷去找你,后来在林子里遇到一个男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 “这谎不高明!”话语却被龙非离暴声打断了,一双凤眸如红得可怕,他的额用力抵在她的额上,“从朕刚才问你话开始,你只一直强调不是白战枫的种,那时你早有反驳之机,你却并不说是他人所为,因为你很慌很乱,即使再聪明的人遇上,也会乱。因你一直以为你已服下药膳,这并不在你的预料之内。” “烟霞镇那郊地农户,民风纯朴,鲜少有外人进入,也因为这样,白战枫才带你避进那处,那晚林里不是朕的人便是龙修文的人,不论是朕的人还是龙修文的人都绝不会碰你,因为他们不敢!” “龙非离刚才一直跟自己说,若论那晚情形,若你曾落单遇到过龙修文,龙修文本就对你有意,甚至许妃封后,......不过是朕的自欺!若说他当日逼迫于你,你为何到现在也不敢与朕说?” “那一晚,又还有谁在你身边?” 璇玑只觉额上温度骤冷,却是他全然离开她身边,他微微向后退着,眸里红丝愈加清晰,密密丛丛,仿佛要把一双眸都染成暗红,他冷冷盯着她,眼角眉梢都带出一股凶戾,璇玑闭了闭眼,嘴角抿出丝笑。 原来,越绝望,越会笑。 她想,他会杀了她。若她现在再为白大哥求情,那么,白大哥只会死得更快!突然又想起,水晶帘外,她听了他心思,他们重归于好的那一天,她说,她与白战枫并无其他。他说,她说,他信。只是,若有一天,她背叛了他,他会杀了她! 与她一样,他也在笑,一笑之间,风华无双。 龙非离,是不是你的心也一样绝望? 在我们都屈从事实的时候,阿离,能不能不要去信你的眼睛,不要去信一切看似无漏可寻的“事实”。 只信我。 因为我是我。 龙非离也凝着她,眉目就像卷过雪白的涛,轻轻漾出浅弧,“年璇玑,这天下,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如此对待过。七岁开始,我想着的只有怎样从那些人手里把父皇交给我的江山夺回,不做傀儡之王,把我的母妃救出来,因为她是我龙非离的母亲。” “我早该杀了你。值得我去谋去想的只有这个云苍大陆而非你,我却每天想着你的身子好不好,只怕你不开心,我对我的母亲说,你年璇玑是我龙非离的愿望。” 璇玑摇头,哭笑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窗外月似钩,这西凉的月,总是难圆。 难缘。 此时此夜难为情。 章节目录 444情殇烟霞()——舍不舍得() > ——余自问平生无疚无愧,只有一悔憾之事。那是龙非离去的时候,眼梢一划,冷笑吐出的话。 璇玑被遣回凤鹫宫。 除了蝶风,宫内宫人全被换了一批。仆役工作以外,所有人都不苟笑。 问了蝶风,果然是蝶风是私下换了药,以为那阵子她在与皇帝闹脾气。她原是好意,只是事情往往不受人控制罢了。 她想见他,只是她再也见不到他。她无法进储秀殿,拘守重重。 同时,他也半拘禁了她,她能进出凤鹫宫,但她谁也见不着。不说龙梓锦等人,就是崔医女也见不着,去到太医院,崔医女总是不在。她明白,是他的命令。 肚子还是没有怎么见大,但那块肉血确实在成长起来,她过着她行尸走肉的日子,她想把孩子打掉,但她没有药。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在夜色里拿着破碎的瓷瓦在自己身上轻轻比划着,很快,被从暗处跃出的紫卫制住。 后来,他过了来。 他冷冷盯着看了她良久,说,若她动了打胎或那种念头,他立刻杀了白战枫。 然后,又过了几天,有一晚,她在床上躺着,他突然过了来,浑身酒气将她死死抱住,也不说话,良久,才踉跄离去。 她一直以为,他会赐药或让人将她肚里的孩子打掉,但他却不让她将孩子拿掉,明明他早已疯狂痛苦不堪。 奇怪、疼痛以外,她很清楚感觉到,他越来越恨她。 也以为他会召白战枫回来,却一直没有——匈奴发起了进攻。 后来,听说他有了新宠,新封了一个贵嫔,夜夜恩宠。只是这位新贵嫔听说极为神秘,寸步不出轩内,没有人见过这位美人,服侍的下人也一概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她没有哭,红了眼睫的是蝶风,问她,她与皇上是不是又闹了什么别扭。她无法回答。 倒是茹妃过来看过她几回,又说了些安慰了的话,及她现在身子多有不便,让她莫怪皇帝。 宫里内外都在猜测皇帝的心,是因为年妃怀孕无法承欢,还是皇帝确实又有了新欢。慢慢所有人都偏向了后一种猜测,因为皇帝不再踏足凤鹫宫。 于是有了许多个传说,日子过去。 她痛苦却仍守着一丝希望。希望白战枫和晶莹夫妻平安,希望白战枫安排的人最后能擒下龙修文,拿到解药。 让蝶风在宫里行走的时候,多探听些边关的情况。 战时的情况是每个人都关心的,并不难打听——雪兰山的仗,很难打。兵力悬殊太大,几乎是一比五的劣势。 若守城的并非白战枫,只怕雪兰山早已失陷。匈奴以为,白战枫只会死守城池,没想到他却利用山险,发动了数次突袭,让匈奴折损了不少兵马。攻守之间,用兵如神。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雪兰山越来越难守,匈奴补给充足,而西凉军却兵粮丝毫未到。因为西凉军队的重心在月落,那边战事虽不如雪兰山的凶险,也越来越紧张。 但近些天,宁君望却在月落赢了场甚大的胜仗,于是几乎所有人都猜测龙非离将会调出部分月落的兵,转战雪兰山。 龙非离却并没有那么做。朝堂上,多有臣子提出谏议,都教他冷冷斥退了。 璇玑素知他性情,不会视家国为儿戏,断想不到他此时如此强硬——他恨白战枫和她。 她每晚噩梦,梦到白战枫殉难。她越来越痛苦,却收摄心神,不敢去踏足储秀殿一步,怕更惹怒了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兰山的情况越来越险恶,在听到西凉军已断粮三天的那天清晨,她去了彩鸣轩——那新贵嫔的住所。他这几天罢了朝,只日夜留栈宿在彩鸣轩。她不想踏足那个地方,时间却再也耽误不得。 ****** 罗锦便是那新封的妃嫔,此刻正坐在梳妆台前打理着妆容。 凝了一眼帐子,皇帝还没有起来——昨夜喝了很多酒,几乎到天明才睡下。 婢女来报凤鹫宫年妃到。 皇帝早有命令,不许她见任何人,也没有人敢来找她。她虽觉奇怪,但皇帝对她极为宠爱,她心里欢喜,倒也没多加理会。 年妃,这位皇帝昔日的宠妃,还在民间的时候,她便早有所闻,一直好奇。她悄悄又看了熟睡的皇帝一眼,终于吩咐婢女请年妃到厅子。 ****** 璇玑没想那轻纱覆面的罗锦看到她会眸色大变,立刻下了逐客令,语极劣,又让婢女带二人出去。 几个婢女伸手来扶。蝶风看罗锦眸色不善,怕她的下人惊动了璇玑的胎气,遂护着璇玑,与罗锦的婢女争缠起来,璇玑拉过蝶风,看向罗锦,轻声一句“尊卑不分,年璇玑今日定要见皇上”。 璇玑的妃位比自己的高,罗锦一惊,正思虑要不要让她见皇帝,眸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划过,心下一狠,只让侍婢将二人撵出去。 璇玑环了众人一眼,一众婢女顿时不敢动手,罗锦这些天被皇帝娇惯了,进宫之前本又是镖师之女,脾气甚大,便自己动手来推搡璇玑。 章节目录 445情殇烟霞()——舍不舍得() > 蝶风大怒,朝她撞去,罗锦一声冷笑,掌锋一拂,蝶风心口遽疼,站立不稳往后跌去,璇玑一惊,赶紧相扶,哪知罗锦那一拂,余势极大,璇玑一下与蝶风都跌倒在地。 璇玑只觉得腹下一疼,按住了腹部,蝶风大惊,罗锦正茫然不知所措,突听得脚步声急遽而来,身子已陡然让人推开。 她大惊,看着那抹颀长的背影急步奔到璇玑身边。 璇玑怔怔看着一把抱起她的男人,他眼底青黑,胡渣未刮,他也没有看她,他抱着她,却没有看她,只漠漠道:“陆凯,传朕旨,废了罗嫔。” 随皇帝奔出的陆凯躬身应了,在他抱起她大步离开的时候,璇玑看到他背后的罗锦愣愣坐在地上,面纱垂跌下,哭喊着叫着他的名字“阿离”。 他也让别人这样叫他吗?她心里疼痛,却又顿然怔在陆凯那沉静的眸光和罗锦那张脸上,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婉仪。 那个也与自己酷似的歌姬。 她回眸看向男人的眼睛,满眶湿热,低声问,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吗。 “不能了。” 声音淡薄、决绝。 背后,蝶风跟着陆凯和一众宫人紧跟而来,朝她俏皮笑着。 她轻轻闭上眼睛,不再看蝶风那明晃晃的笑靥。 ****** 回到凤鹫宫,龙非离把她放在床~上,刚直起身来,徐熹进了来,低声道:“皇上,十爷,夏侯大人等在储秀殿求见。” 龙非离冷笑,“让他们回去!朕绝不发兵到雪兰山。” 他说着沉沉瞥了她一眼,“听到没有?以后别再来找朕。” 她的手尚捉握在他手上,他微一用力挥开,便要出去。 白战枫,晶莹夫妻,还有之前也随儿子过了去边城的白老爷和夫人也在雪兰山!她心惊胆颤,又急又怒,下~床奔到他面前。 龙非离却一声轻嗤,“年璇玑,你姘头的死活与朕何干?” 他眼里的残酷和笑意将她彻底推向绝望。 那晚她整晚没睡,想了一晚,拿定了主意。 翌日,她打开了房间一直锁着的柜子——她学着他,也做了个柜子。 那里面有玉致离开前送她留念的几样东西,有白战枫送她的锦囊,从追追那里的拿回的手机,小札,还有那天她离开龙后庙前,从地上捡回的梳子。 两副人皮面具——一副是以前玉致易容成她的模样的用的假面,另一副是宫变那天,玉致最后一次做的假面。 迷药与他的令牌——那是两人以前逃宫去玩的时候用过的东西。 还有,他以前给她的上百万两的银票。 那天,她告诉蝶风,第二天她会睡晚一点再起,嘱咐蝶风莫让其他人吵醒她。 那晚,她很早睡下,争取最多的时间。 他派来看守她的紫卫是个女子,她一直知道。 当她再次把瓷瓦刺向自己肚腹的时候,紫卫出了来制止她。 一是紫卫的反应内力极好,虽中了迷药,却并没立刻昏迷过去。正当紫卫呼喊示警的时候,却猝然倒地。 她一惊,却看到了从暗处走出的男子。 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这个人。 吕宋。 虽极为惊诧,倒并不多惧怕,只问他怎么又回到了宫里。 吕宋凝了她良久,说, 他当日没有完成任务,被暂逐出仙砚台,须完成五件功德才能回去。两年时间,他已完成三件功德,然后,前些天,他回了宫。 想将最后两件功德送给她。 多日来的苦痛,听到吕宋的话,倒不禁笑了一下。 迷药——两副人皮面具,一副替紫卫戴上,一副自己带了——出宫令牌。 计划和实施永远是两回事,若只有她一个,她未必就能连夜找到马车离开,出了皇城,她必须在帝都呆上一个夜晚,等到天亮才能去买马车。 她身上带着数额巨大的银票,也许在路上早就遭劫。 但多了吕宋。 年妃消失在宫里的数天以后,璇玑到了雪兰山,还有从江南粮商处购下的粮食。 ****** “阿七,你赔我衣服。” 流景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濡湿,捏了捏怀里朱七的下巴。 朱七却仍怔怔凝着溯镜。 看着里面的一切的不曾想到和已成定局。 ...... 镜里,白战枫还没有死去。西凉刚与匈奴打完一仗,两军稍歇。 夜穹高远。 雪兰山的星幕下,男人修长的手,正揭开军帐幕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年旋,也是年旋和军帐外所有恰巧走过的士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位主帅的失态。 ...... 是的,一身男装的她,是他的旋弟,璇玑静静凝着前方的男子。 盔甲未褪,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军装模样。 她从没想到银色盔甲里的他,仍如同往日,一般温恬儒雅,飘逸若仙。怔怔一眼后,他向她快步奔去,脚下竟一个踉跄...... 章节目录 446情殇烟霞()——雪兰星辰 > 进了军帐,璇玑仍哈哈大笑,笑眼前男子出糗,白战枫俊脸微红,无奈地任她笑了好阵子,才扶她在榻上坐下。 他双眸含笑,眸里的欢喜和宠溺——璇玑心里一疼,突然想起他当年率三十万大军抗拒匈奴是何等威风,现在仍以少敌多,勇毅不减,但环了一眼军帐,所有布设竟简陋之极,便是椅凳也不多一张,桌上羊毫纸宣以外,搁放着半截薯子。 这样的陈设,这样的食物,这不该是主帅该有的军帐。 他是守礼之人,这才让她坐了床~榻。心里那股痛楚越发清晰起来。 “大哥。” “旋弟,”他轻轻笑了笑,伸手去抚她的发,却又思及什么,缩回手。 璇玑心里当即大恸,那人怀疑二人,但白战枫又怎么会碰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是君子如玉。 怎么会。 她却累了他。 她垂了眸。 他的喜悦似乎也淀了下来,责备在她的发顶上微厉而来。 “旋弟,你不该私自出宫,这是战场,非同儿戏,虽说有仙砚台的人护着,但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虞。” “军饷所需,皇上定会有安排。你身份特殊,不比寻常,若教宫里有心之人知道了,必定诟病,到时你该怎么办。” 定有安排么。 璇玑鼻子一涩,泪水滑到鼻头,死死咬紧牙。 空气中一阵沉默。 良久,白战枫一声轻叹,“罢,大哥不说了,回去以后,皇上也必定是护你的。” “只是,不管皇上再怎么相护,你在宫里还是得事事当心,莫让人——” “大哥!” 她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住,哽咽着打断了他。 他总是念着她。 可她却害他至此,这批米粮支持不了多久,她心里还是盼着龙非离会派军队和粮饷过来,那是她深爱着的男人,这场战争关系太大,她希望他不论私情。 再说,这是他的国家,即使他再恨他们,他也不可能这样做的。 但若他始终不派军队过来,那该怎么办。 不知为什么,她总隐隐有这种可怕的感觉,她猜不透龙非离心里在想什么。 “旋弟?” 男子的声音微一迟疑,她还在思虑,脸庞却被他捧起。 他的手指迅速揩过她眼底的湿润。 “你是好意。”他轻轻抚抚她的发,眸光紧簇,“是大哥不是,我骂你做甚!” 璇玑挣脱了他的手,站起,缓缓弯膝跪下。 白战枫一惊,伸手相扶,璇玑却不肯起来,他微微拧眉,手下一用力,将她抱回榻上。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 她再没有迟疑,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桌上一声遽响,璇玑一惊,却见白战枫猛然扬落的手臂,掌心紧握成拳。 桌面纸墨被掌风卷扫下地,绘出一地残黑鳞纹。 “旋弟,大哥一定不会放过龙修文!你先别回宫,大哥派人送你到江南镇郡,待此地战事一了,大哥便去寻你。在找到龙修文之前,你不能回去!” 肩膀被男人的掌心紧紧握着,璇玑一怔,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这一走,你怎么办?他只会越加疑虑你我的清白,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回宫。” “你不必担心我,家国面前,我相信,这兵,他一定会发!这场仗,咱们也一定会赢!” 白战枫缓缓站起,来回踱走数步,他的眸光微微远扬,却一片清澈坚毅。 璇玑一震,闭了闭眼,展颜一笑,“大哥,你信他,难道我反不信自己的丈夫吗?你意已定,璇玑也一样。” 白战枫回眸看向她,二人心意相通,相视一笑。 ...... 目光从身旁男子的脸上划下,璇玑慢慢合上眼眸。 二人说了很多话,连日来赶路,她的身子已支撑不住。 意识朦胧里只想着几件事。 明天,吕宋便送她回宫。 大哥说,这场仗一定会赢。 那个人,会发兵的,会的...... 战事一了,大哥将龙修文找着,所有一切会都会好起来的。 她迷迷糊糊想着,睡意袭来,身子却被谁轻轻扶起,“旋弟,醒醒,喝口粥再睡。” 她微微打开眼睛,白战枫将粥递给她,笑道:“这是你送来的粮食,来,尝一口。” 她拿过碗,唇碰到碗边,看了一眼又想起什么,低声道:“大哥,你吃过东西没有?” 白战枫一怔,微微颔首。 璇玑摇摇头,“你武功好,打仗也很棒,但这人不大会说谎。别说。你是吃过了,吃了薯子吧。” 把碗递给他,“咱们一起喝。” 白战枫深深凝了她一眼,把碗接过。 两人也没避嫌,把一碗稀饭分食了。 ...... 章节目录 447情殇烟霞()——再次下狱 > 睡到中夜,璇玑腿肚一阵抽搐,“呀”的一声疼醒过来。 白战枫打了地铺睡在地上,一看,吃了一惊,赶紧起来,坐到榻上,“旋弟,哪里不舒服?” “腿。”她刚抚向小腿,只听得白战枫低声道:“大哥僭越了。” 脚上一暖,却是腿脚迅速被扶起放进男人的怀里,肌肉的酸痛慢慢缓减。 “怎么,还痛吗?这是你连日赶路又怀了身孕闹的。” 他又将她的脚丫挪了挪,放进自己的肚腹里,用衣衫盖好,“是大哥疏忽了,这里冷,你的脚都冻得像块冰子了。” 夜静,他的声音听来越发柔和。她怔怔看着他的侧廓,他的几缕发丝垂下,面如玉,发如墨,俊雅得便像她在江南镇郡看到的翩翩公子,却又更贵气芳华毕露。 她的脚蹬在他腹上,只感觉肌理扎实,脸上一热,脚微微一缩,他抬眸看了看她,脸色坦荡,她一笑,倒是她忸怩了,遂没有再动,脚掌渐渐暖和起来。 若当初,那个人没有寻到喜堂上,她的记忆也停在如初始的简单和澄空,能与眼前这个男子共偕一生,看日出日落,数细水流年,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她已心有归属,但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好女子来爱他。 “大哥,当你妻子的人一定会很幸福。”她笑道。 “我这辈子不会再娶。” 话语一出,璇玑大怔,白战枫自己似乎也吃了一惊,将她的脚放回被褥里。快步走了开来。 她看着他轻轻剪手在后,一身白衣如烟似雪,又环了这破旧的军帐一眼,鼻子一涩,垂下眸。 “旋弟,大哥该死,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那种轻淡不类龙非离惯有的慵懒,他在抑着,她能感觉到。 该死的是她,她不敢再说什么,眸光一低,落到自己腹上,涩疼更甚。 “旋弟,天快亮了,快再睡一睡,天明大哥送你出去。” 他侧过身来,容色已与之前无异。 璇玑摇摇头,“大哥,我不睡了,就让我陪陪你吧,咱俩说说话。” 白战枫微微一震,璇玑看他凝着自己,嘴唇微动,却随即抿了唇,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 “赶路辛苦,睡吧,大哥看着你睡。”迟疑了一下,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 璇玑赶紧低头眨掉睫上的湿意,低声道:“大哥,你刚才想与璇玑说什么,你给我说说好么。” 白战枫侧过头,俊脸上有被人窥破心事的窘迫。 “大哥?”璇玑微微蹙眉......男子越发沉默了。 她也越发不安,只怕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忙附笑道:“大哥,我睡了,你稍会叫我——” 话被打断,他的声音带了丝不易觉察的粗嘎,“我能抱一抱你吗?” 说得又急又哑,璇玑心里一颤,朝男人看去,他这回没回避她的目光,深凝着她。眸中流光依旧清澈,却又隐隐藏了丝期盼。 他很快眉峰一紧,“该死,我都说了什么!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她咬唇一笑,下榻穿了鞋子,缓缓走到他面前,伸臂抱住他,低声道:“大哥,这次也一样,请一定要珍重。璇玑在帝都等你凯旋归来。” 她明白他。这一抱没有其他,只希望对方一定要珍重。 希望能再见,能无恙再见。 嗅着怀中女子发上幽幽的清香,白战枫收拢紧手臂,低低道:“旋弟,珍重。” “别忘记这是主帅的军帐,连有人进来了也不知道岂不危险?还是说二位忘情至此?” 那低沉暗哑却仍能听出强抑着深怒的声音—— 璇玑浑身一震,往帐帘子的方向看去,天幕深蓝,星光微稀,男子一身风尘泠冷而立,凤眸沉深,嘴角一泓薄弧邪肆,冷冷盯着二人。 ****** 她被捉了回宫。 其实不算回宫——她被直接囚在宗人府的大牢里。 她这一生,似乎总离不开牢狱之灾。 牢里看守的狱卒,初时会说些宫里和外面的事情。 她便求他们,给她说些边关的情况,狱卒却报以轻蔑的笑容,呸她数口,说她这个叛国的女人,不配听。 他们将她移入最深的牢房里,寝寝的黑,依旧有很多的老鼠,最重要的是,再也听不清任何人的谈话。 对了,她有了罪名。 下了牢,确实该有个罪名。 私逃出宫通敌叛国,叛国之罪——那人的老师林司正判定的。 她本来就是罪臣之女,正好。 他不信。 回宫的路上,她一直说,可他再也不看她一眼。 不信就不信罢。她不在乎,她都不在乎了。 她只怕那个男人给白战枫降罪。 有时绝望得想死去,却又不甘。她还不知道白战枫的情况,更不知道西凉的危难解除了没有,她还希望龙修文被捉到了...... 她还有很多想望,有想望的人不肯求死。 她不知道自己在牢里过了多久,只看到肚子已经开始显出淡淡的形状。 章节目录 448情殇烟霞()——不再要他 > 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怀孕让她的生气越来越弱。 没有人来看她。 他必定下了禁令。 说不清日子,但估摸有上个月了吧,也许更久一些。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他是没有拿定主意要怎么处置她是吗? 幸好食物和水还算干净,还有御寒的衣物。 她是不是该庆幸他对她还保留一点情份。 他将她带走的那个夜晚,吕宋并没有出来,似乎在军帐突然消失,不知所踪,明明他答应过翌日送她回程。 凤鹫宫年多的相处,从帝都到雪兰山的真正相处,吕宋并不是个轻易食的人。 她只希望,他是去做她请求的最后一件功德,去寻龙修文,或者是解药。 她常惦记着这事,她不想他死。 可是,她错了。她不想他死,他待她的情却也许早已殆尽。 这一晚,她刚吃过饭,有人过了来看她。 她冷冷看着眼前的淡妆女子,拢着大氅,容貌越发温润得宜了。 “阿七,这段日子可好?” 会这样喊她的没有多少个人。 可是她却连喊对方的名字也不再想。 牢门被打开,追追弯腰进了来。 璇玑没有出声,追追打量了她几眼,似没料到她如此冷静,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璇玑淡淡道:“要说就说,不说拉倒。” 追追脸色一沉,随即轻轻笑了起来。 “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 “没印象。” 追追冷笑,“真不知道他当初看中你什么!净是一副倔强脾气。” “他这个人聪明,也许看中我笨吧。没有把你当日泄露我们行踪的事情告诉他。” “你知道了?”秀眉一挑,追追微微一惊,又吃吃而笑。 璇玑拥了拥被子,闭上眼睛,女子的话讽刺而嘲弄,刺划过来。 “那你可以试试找他,看看现在告诉他,他又还会不会理你。” 璇玑心里一颤,眼皮微微跳动。 追追走到她身旁,突然拉过璇玑的手,璇玑一怔,警惕地看向她。 然她被囚甚久,气虚体弱,却挣不过追追,追追握住她的手按到自己氅下小腹,俯腰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知道吗?我这里怀了他的骨肉。” “是他的亲生骨肉,而非像你的孽种。” 她的手,手心冰冷,不若追追的柔暖,这时,一冷一暖,更见分明。 她的手尚按在追追的腹上,整只手掌剧烈颤抖起来。 “一个多月了哦。”追追贴着她的耳朵,低低笑道:“我的早孕反应厉害,他很紧张。” “骗人。” 女人的小腹,让她如履火烫,璇玑猛地将手抽回,陡生的力气之大,手骨反撞到墙壁上,上面红肿一片,她却恍无所觉。 不疼不伤,但那种滋味她已经便尝过,心里净是空空洞洞。 “你骗人。”眼泪串串从眼里跌出,她紧紧看着追追,“你说谎!他不爱你,怎么会和你有了孩子?” 追追一声轻嗤,“他怎会不爱我?我早说过,咱们且走着瞧瞧。阿七,他爱上我只是契机问题,以前不过是因为你梗在中间,断了我与他相处的机会。若他不爱我,他怎会告诉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若他不爱我,就连龙梓锦他们都无法进来的宗人府大牢,我怎能进得来?” “朱七,即使他以为我是如意,但他实际上爱的是我辛追追的性子,不再是你朱七!不对,实际上,他爱我比你更甚,在所有事情统统结束以后,在一切风平浪静以后,是如意与他在一起,不是你!” “我已有了他的孩子,他早晚会将我封妃,甚至,我会是他的后。” 璇玑却仿佛没有看到眼前女子眼角眉梢所有的明媚,只轻声道:“结束?” “与匈奴的仗打完了?与月落的仗打完?” 追追微微一惊,往后一退,警醒地望着突然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女子。 明明她眸里满满尽是绝望,但那双眼里却灼亮逼人......她有些骇怕,喉咙一紧,已叫了出来,“徐熹。” 璇玑看也没看闪身护在追追面前的徐熹,冷冷看向追追,“那个人,你要,拿去!我不稀罕。我只想知道白战枫怎么样。” 追追一怔,眉头紧蹙......她倒没料到璇玑会如此镇定从容,不由得微微生了怒气,却随即想到这不过都是她装出来的,唇角一绽,笑开。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很多天,匈奴把他的肚子也剥开了。” 章节目录 449情殇烟霞()——明日庆典 > 她是不是该感谢追追把白战枫的情况说得事无巨细。 在她在这里算不出年日的某一天里,他死了,那么惨烈。 龙非离最后亲自领兵攻打匈奴,取得破军之捷。 月落被破,但会在纳明手上重生。 仗,都打完了。 终于,她所有的念想都彻底灭掉。她说不清那种爱恨,沉沉恢恢。 追追临走前让徐熹送了一份礼物给她,说是龙非离交待的,她倚坐在床~上,看着脚下的镣铐,洞穿脚骨,她几乎无法挪动一份,虽咬紧牙关,一动,却仍痛出眼泪...... 想起二人别前的话,她自嘲一笑。 追追瞥了她一眼,“私逃出宫,你不是很能走吗,现在呢?阿七,如果当初你答应了我......我们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 她笑得不可抑制,“辛追追,如果当初我答应了你,我的结局不会比现在好。除非你比我先死。” 追追脸色顿变,一动不动看着牢门关合上,唇角笑意又慢慢变得明媚,“阿七,他对你动了杀念,但作为朋友,我不会看着你死。 ****** 璇玑知道,追追还会再来。 胜利者喜欢做这种事情。 除考以外,追追又多了件乐事。 而她呢?还该以什么来继续这日复一日? 她肚子里有个生命,但那不是她的。 他果然没有视国事为儿戏,但他也要白战枫死。 白站枫死了,是她害死他。 她伸手入怀中,想将他送她的锦囊掏出来看看,突然记起,她下牢的时候,身上的东西被搜净,除去那枚小木梳......不知道是那名女官的疏忽还是他的吩咐。 但都与她无关了。他不再爱她,她的“背叛”是让他与追追好上的借口吗,还是说,他心底深处最爱的从来都是如意? 所以他才能这样毫不犹豫地与追追上了~床,然后给她的双脚锁上镣铐。 原来这就是他与她之间的三年,他们的深爱。 像花期。开落有时。 很多年以后,他再想起的时候,也许不值一晒,他们所谓的爱,最多不过是她仍执迷不悔。 追追说,他动了杀意。 那正好,反正在他不放过她之前,她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亏欠了白战枫的,她无法偿还,就用自己的命来赎吧。 把头蜷进膝里,昏沉之间,牢门外却传来轻微的声响。 是了,她刚才就听到隐约的脚步声。是谁来了吗? “娘娘。” 她一震,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内侍打扮的人站在牢门口,但那张面庞却是她熟悉的。 “霓裳?”心败如灰,再见故人,却仍不由得惊喜激动。 门口一身男装打扮的正是双眸含泪的崔医女。 “娘娘,你受苦了!” 璇玑一笑,却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的脚眼,她摇摇头,拖着长长的镣铐,走到牢门前,“霓裳,你怎么来了?” 崔医女握上她的手,自己的手却颤抖厉害,“娘娘,这狱中守卫看似甚疏,外面却重兵严守。除了徐熹和陆凯两个总管能偶来替皇上传口谕,其他人一律不能进来,我们一直在附近候着,刚才看到徐熹带温如意进来,十王爷再三考虑,思量着去找陆凯,倒没想到陆凯却答应了了让我乔装进来。” “我们都不信你会私通匈奴,段夫人后来也与咱们说了你私逃出宫送粮的事,但十王爷以下,咱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皇上的态度很强硬,——夏侯大人与段统领一直在请求皇上再彻查你通敌之事,王爷在私下想法,若今晚段统领他们那边还是求不下来,那他就——” 崔医女轻轻一扯璇玑的衣袖,眸光一览四周,压低声音道:“皇上之前一直延下所有典庆,但纳明王子前天过了来,昨天朝堂上皇上已答应下来,明天宫中将设盛宴大肆庆祝,一为王子接风洗尘,二贺西凉获胜。” “娘娘,王爷安排马车去了,他已拿定主意,若两位大人求不下,他将趁明天的热闹带你出宫。” ...... 即使龙梓锦有心,但牢外重兵把守,他又有什么办法能带她出去?璇玑眉头微蹙,崔医女似看出她的忧虑,又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才转身离开。 她轻轻喊住前方的身影,“霓裳,你呢,你明天会过来接我吗?” 崔医女返过身,含泪一笑,用力点点头,“如果两位大人......娘娘,霓裳一定到!我会和王爷一起送你出去。” “那么,明天你过来的时候帮我准备一件东西,好吗?” ...... 璇玑闭眼一笑,崔医女离去前,满目疑虑,似极不解为什么自己会要她准备那件东西,又低声她,“娘娘,霓裳不懂,皇上爱你,你们为何......” 她是想问,他们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吧。 是啊,他们都还不知道......她“背叛”了他! ****** 下定决心,一切反变得轻松,她蜷在被子里,想好好睡一觉——只等明天。 可是累归累,却始终睡不着。 倦怠朦胧之中,却又突然听到脚步声从走道快步而来。 她一声轻笑,这一次又会是谁? 章节目录 450情殇烟霞()——和你再见 > “奴才叩见娘娘。” 璇玑坐起来身来,微微凝眉看着牢门外端正跪着的男人。 这一回确实是不速之客。 是陆凯。 四周漆黑,灯火很薄,陆凯的身影嵌陷在光影里。 “陆总管。”璇玑笑了笑,盯着床下青石地,“璇玑不是什么娘娘,你也无须行此大礼。” 陆凯的声音传来,是一向规行沉稳。 “在皇上心中,娘娘一直是娘娘。” 眼睛一下湿了。脚窝在被褥里,璇玑伸手轻轻一攥脚上镣子,那种撕裂心肺的疼又从骨上深入。蚀骨之疼,原来是这样。 一直......这种话太温情,真的别多说。 疼痛能提醒人去记住不要被蛊惑。 奇怪陆凯夜里的突然到访,她心头咯噔,突然想到什么,轻声笑道:“陆总管,皇上让你来送璇玑一程吗?” 陆凯似乎教她的话惊慑住,一下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极低,看得到他微微的失态。 有什么东西被放到牢门边。 “娘娘,这些是皇上命奴才送过来的,您看一看......明日宫中有庆典,如果您愿意去,请随时差遣这牢中的狱卒通知奴才,奴才来接您。” 她听着陆凯谨声说完,又跪下叩了首,那身影才融入黑暗里。 光线暗哑,她看不清那地上的东西。 眼睛闭了又闭,慢慢掀开被子。 铁镣清脆,那声音和脚下破出的新伤便让她想退回去。 这镣子是副好东西,勾入脚眼的一端铸着尖刺,每走一步,刺便会陷勾进脚踝里,剜出血肉。 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他的东西,她还去看什么! 看了一眼牢门外那藏匿在黑暗里的若隐若现,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 她突然蹲了下来,一直忍着的泪终于全部夺眶而出。 不知在地上低声哭了多久,她慢慢斜侧身子,躺到地上,伸手够到牢门外。 触手软腻,她一怔,那是一个小包袱,下面似是一叠布料? 终于,还是拿了进来。挪了挪身子,就着另一侧外墙上微弱的火光看去。 那叠布料其实是一件衣服。襟领处缀着雪白绒毛的新冬衣,她平日惯穿的紫色,衣服纹饰并不繁巧,但料子和做工极为考究上乘,庄雅大气。 她跟了他二三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这衣服的好坏,些许鉴别的眼力还是有的。 她微微蹙眉,又打开了衣服上的小包袱。 绸子层层拆开,里面是一幅褶卷的绸缎。 颜色夺目,明黄如琥。 手剧烈颤抖起来,这东西,她以前在储秀殿里见过一回。 他放在哪里,她已忘记,只知道他拿出来放到桌上的时候,她好奇去翻看,却被他狠狠骂了一顿。说这是先祖之物,是要赐给功臣的,不能乱碰。 他那时已宠她之极,别说骂,便是斥责,有时刚说一二句,看她委屈,他也就住了嘴。 她被娇宠惯了,一下气得跑回凤鹫宫,卷进被子里。 入夜的时候,他过了来,将她人带被抱回了储秀殿。 多情笑谁,应记那时。 干涩的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她赶紧一揾眉眼,将手里的绸缎展开来。 里面一方雪白......果然是在储秀殿看到过的那件物什! 她浑身一震,慢慢坐起来,怔怔看着眼前的东西。 明日庆典,新衣裳,这是他的心思? ——明日宫中有庆典,如果您愿意去,请随时差遣这牢中狱卒通知奴才,奴才来接您。 她想起陆凯的话。 他前一刻让徐熹来送她痛苦,现在又让陆凯给她“恩赐”? 他的心,她不懂,也不想懂。 凝了这二件东西良久,唇角轻轻绽开......若白战枫没有死,若他与追追之间的事从没发生过...... 将那缎子卷了,用绸子包裹上,放到的衣服上面,末了,又拿了起来,放进怀里。 这东西的用处,她是永远用不着了,就权当留个纪念吧。 ****** “娘娘。” 耳畔的声音焦灼急促。 璇玑一惊,睁开眼来,面前两张脸庞微晃。 一个是崔医女,一身小厮打扮,另一个竟是陆凯。 这陆凯是徐熹带出来的,她初时以为他是徐熹的人,但从昨晚种种看来,却又似不是,毕竟他给龙梓锦行了个方便。但他效命于龙非离,又怎会与崔医女过了来? 崔医女会来,即意味着夏侯初与段玉桓的求情失败了。 也是,本来,判国之罪,罪无可赦。 她一按怀里的东西,淡淡一笑......他给了她东西,但她得在众人和他面前拿出。 那个男人,要她自己去求他! 她的目光还在陆凯脸上,崔医女却双手按在她肩上,催促道:“娘娘,咱们快走!” 她颔首,那陆凯眸光一低,搀她起来,在她耳畔道:“九嫂,臣弟送你出去。” 璇玑一惊......对了!这地牢只有徐熹和陆凯能进,随时来传达皇帝的命令。眼前这个是龙梓锦,他易了容! 出去么?不!她要去看看那个人。 ****** 御花园。 四处装饰庄隆,座下众妃群臣,席位盈满。 正中,皇帝擎杯轻啜着酒,宣布宴开之后,便没再多话,脸上神色深沉,并无半丝喜庆之气。 旁侧左右,茹妃与皇后有时说上几句什么,皇帝才淡淡一笑。 不少人悄悄往茹妃下首的紫衣女子看去,那是昔日的大宫女,如今龙子的母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章节目录 451情殇烟霞()——和你再见() > 不少人悄悄往茹妃下首的紫衣女子看去,那是昔日的大宫女,如今龙子的母亲——温如意。 天下间,人事变幻最大的莫过于宫廷。这位大宫女与皇帝的关系便像年妃与皇帝一样扑簌迷离,年妃谋叛之前,她一直不能出头,现在年妃落台,她立刻得到王宠,又有了龙嗣。 皇帝果是念着往日情份,不过那时确是宠爱年妃。可惜年妃却犯了傻,为替年家报仇,私下出宫会见匈奴。现在匈奴国境成了西凉的囊中之物,她却惹得皇帝大怒,不顾她怀有身孕,将她打进宗人府死牢。 只是,甚为奇怪的是,温如意有孕的消息从华容宫传出,既经茹妃确认,当属不假,皇帝却一直还没册妃。 也有人看向陵瑞王爷龙梓锦——这位往日与大宫女温如意情谊似乎非同一般的王爷。但龙梓锦与皇帝情谊深笃,当日与温如意的感情想来也不过是幌子。 说到这位十王爷,今日典庆,他却来晚了,向皇帝请罪,皇帝笑说不罪,他自罚数杯以后,此时仍一杯接一杯喝着,一脸沉郁,眸里却又带了丝欣悦,让人难解。 众人笑谈之间,皇帝偶尔轻笑几句,立刻便鼓动了气氛,一时君臣之间和乐融融。 这时茹妃笑道:“皇上,趁着今日喜庆,你也把如意的事儿确定一下吧,看让这丫头入主哪一宫。” 茹妃的话,一时将其他声息都盖过,所有人都有致一同把话搁了下来,只专等皇上说话。 夏侯初与段玉桓对望一眼,又看向龙梓锦,龙梓锦仍沉默着喝酒。晶莹斟了杯酒,朝前方的龙梓锦一举杯,仰头喝了,段玉桓眉头一皱,伸手轻轻按住妻子的手。 听茹妃说到自己,追追微微低下头,过了好一阵子,四周寂静,尚未听到那个位居中央的男人的回话,不禁抬起头,随即蹙了眉。 龙非离目光横斜,正看向陆凯,陆凯却正低声与一名内侍说着什么。龙非离似乎极为专注,手竟擎着酒盏定在半空中。她奇怪之余,其他人也早已暗暗疑惑起来。 陆凯把那小太监打发走了,正要退回龙非离背后,龙非离却摆摆手,制止住他的动作。 他忙趋身上前,俯腰道:“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这便去办。” 龙非离把玩着手中的盏子,轻声问道:“陆凯,刚才向你传话的人,说的可是有关牢里的消息?” 他的声音甚轻,但坐在他身旁的人还是能听得到。 站在他背后的徐熹和清风对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惊疑之色。 因缘际遇之下,当日从烂醉的皇帝口中知道年璇玑腹中孩子并非皇帝所出的只有他二人与如意,这是皇帝的秘事,二人自不会与他人再说,哪怕像龙梓锦与皇帝的亲密。 龙非离极恨璇玑,这时听得他问陆凯牢中之事,二人又怎不诧异? 茹妃也一脸疑虑,顿住了刚才的话语。 追追看着皇后微微变了的神色——似乍惊还喜,抿了口酒,冷冷一笑,年璇玑后是温如意,皇后当然并不想看到又有谁独宠。只是,她心里却有丝不安起来,龙非离怎会问年璇玑的事情? 陆凯一惊,正不知如何回禀,却见龙非离神色微微不耐,忙低声道:“禀皇上,适才那内侍向奴才禀报的......并非牢中之事,是内务府的一些事情。” 话说完,半晌不见龙非离答话,他心里越发忐惴,眸光暗暗往上一抬,却看不清龙非离的神色。后者目光轻垂。 他越想越心惊,年妃叛了国,但皇上昨晚却让他送衣衫,到底皇上对她——他微一思虑,道:“皇上,莫不如奴才到那边走一趟,奴才怕这狱中卒子粗鄙,漏听了年妃娘娘吩咐怕也是有的。” 又是一阵甚长的沉默。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龙非离淡淡“嗯”了一声,陆凯如获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众人不知道陆凯与皇帝说了些什么,但那陆副总管告退后,皇帝的脸色似乎稍霁。然而,过了不久,陆凯便匆匆赶回,满脸急色,附嘴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皇帝眉宇一紧,目光在座下各人脸上掠过,猛地站起身来,众人大惊,却见皇帝脸色极劣,扬手直指着龙梓锦,道:“龙梓锦,给朕说说你迟到是到哪个地方去了!” 龙梓锦心里一惊,佯作镇定站起,道:“臣弟昨夜吃了些酒,今儿个晚起延误了时辰,适才不也向九哥禀报过了吗?” 龙非离冷冷一笑,袖子一卷,桌上酒杯向龙梓锦摔去,“延误时辰,只怕是更早起来吧,这整易容貌可需要时间!否则为何陆凯一直在这里,那牢中狱卒却说陆总管奉朕口谕将年妃带了出去!” 龙梓锦苦笑,果然瞒不过他这位兄长,他易容成陆凯,将璇玑带出宗人府,又让王府里几名武功甚好的小厮护着,嘱咐崔霓裳将璇玑送出皇城,他则赶回御花园的宴席。 他离了座,走到龙非离面前,缓缓跪下正要请罪,却见龙非离的目光全然不在他身上,凝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章节目录 452情殇烟霞()——和你再见() > 他面对着龙非离,将坐在台上的人目光看得真切,除去龙非离,徐熹,清风与陆凯似乎也看出了什么端倪,便连如意和皇后也神色惊疑看了过去。 他微觉奇怪,却又有一丝不安从心里渗出,刚转过身,却听得一阵清脆的锁铁之声传来,他大惊,这声音他今早才在一个地方听到过......可是他明明已经......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定睛看了过去,与这座下所有的人。 有两个人从前方白梅皑皑处走出来,其中一个是名“青衣小厮”,但人们的目光并不多在她身上,而在她搀着的女子身上。 有禁军上前要去捉二人,他眉目一挑,厉声喝斥住。 那女子没有上任何妆容。一袭大红衣裙,将白皙透明的脸色渲染得更苍清。 在座的没有人会去穿这样的红。 在西凉,衣色以黄为尊,黑为次。明黄,那是帝后衣饰的颜色,没有人敢穿,红色太鲜艳,只怕会夺了皇后一身琉金衣裙之色,但凡妃嫔,都避忌穿红。 红,更像嫁裳的颜色。 她在身旁的小厮搀扶下,一步步走过来。 不必认真揣侧,谁都知道她在看谁。 座下,有人擎杯举箸,便像刚才的皇帝,都定在半空......这个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已经被打下死牢,不该这样无所顾忌凝着这宴上高台最尊贵的男子! “将这妖孽擒下!” 有苍老的声音怒喝而起。 听得老丞相发怒,刚被龙梓锦喝止住的禁军立刻上前,半空中,却有身形一划,一个女子鞭子一甩,挡在红衣女子前面。 “晶莹!” 一听发话的是统领,众人几乎又同时止住脚步。 这时,有人眉宇蕴怒站起,“莫反了不成?都没听见郁相的话吗?还不快将这私逃的罪妃逮回宗人府大牢!” 龙梓锦一拧眉,看去却是林司正。林司正掌管宗人府,他说的也没错,璇玑是逃了出来。这下便是段玉桓也未必能制止得住禁军,毕竟禁军要护卫的是皇帝的安全。他正烦躁,却见所有禁军都迅速躬身施礼退了回去。他心下一凛,往旁边的男人看去,果见他手一挥,身子微微倾前。 迎上女子的目光,龙非离心房猛跳又狠狠一缩。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恒久,他争夺权力,要站在最高之处,却又比任何人更清楚,这些并不能千秋万代,总有衰荣。 最高的地方才能施行所有的构想,然后在这一望无垠的繁华里,看天下人低语浅笑,能够低语浅笑,家常闲话。 可是,他得到的又是什么?称颂吗。 这虚浮的东西,他要来做什么! 生杀予夺,肆意笑骂,主宰一切? 最终还是一场空寂,哪怕死后眠长金石为伴,金缕玉衣去织。 终归是空。 在这世上他便不能真正拥有一样东西吗? 不管岁月跌宕,繁华老去,却永远是他的,只要他一个转身,一个侧目,就能看见。 他真的以为他已经得到了,后来却发现原来是假的。 将她逮回以后,除去将匈奴打败,践了当日与月落的承诺,将这国业按着步履推向臻美,他做着好笑的事情。 将她推下牢房。 为何不在宫闱里解决,却将事情闹大,让全天下看,要天下也卷进他与她的这场情爱中? 难道唯有这样的倾城热闹,才能填补和祭奠他心里早已疯狂了的寂寞吗? 爱与恨,他早已说不清,越爱,就越恨,越恨,却更爱。 恨,始知更爱。 他不去看她,不闻不问,放了紫卫在她身边,却又只吩咐除非关系她生死,否则一概不准向他汇报。他恨她,他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任何东西。可是为何白天还能冷静处理桩桩战后待兴的事情,晚上却夜夜醉死在还隐隐有着她气息的帷帐里? 也许是华梦一场,在那梦中有过笑靥如花,有过玉颜调皮,有过年岁似锦。 那样的梦总是过于美好,以致醒来后还会死死惦念。 盛典。 然后,盛典过后,会是下一场战争,但那时是他做的主舵,而非生受的一方。他会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计划。 那是何等的热闹? 只是,为何越热闹却越冷寂? 这天下都是他的,他怎还会如此寂寞? 是没有人与他共享吗?也许是。 但若他要,谁不愿意?同苦之人少,但这世上从不乏同享的人。 原来,不是没有,而是想要与之分享的是谁。 捋想一次又一次,却怎么还是那个背叛了的人? 所以才会突然将所有理智都抛却,仅为这夜里扎醒寂寞的痛苦,去翻出一件能恕赦任何罪孽的东西,去翻出早为那个人做好的冬衣,唤身边的人去传话......吩咐那一句句好笑的话。 他竟疯狂到想将一切清抹去,与她重来? 章节目录 453情殇烟霞()——终有天 > 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已存了这样的念头,将她囚禁,其实不过是怕......白战枫死了,她恨他,他怕她深深憎恨着他。 那样会让他明白,她有多在乎白战枫。 白战枫的死是必然,即使没有这场背叛,白战枫还是会死在战场上。按战前得悉的那个秘密与绝不更改的约定,马革裹尸,是白战枫的选择。 他再恨,也只会选择与白战枫拼斗,而非在战场上粮草不援六军不发的卑劣方式。这种行径,他还不屑! 只是,他不会告诉她。 恨吧,恨的同时,她心中对白战枫的爱就会减一分,对他便惦记一分。 她没有穿他为她准备的衣裙,但这身妍红却仍让他无法移目。她嫁他那天,便是这样的鲜活。 突然,他眉心一紧,眸光定在她的裙裾下慢慢拖行的脚。 是谁给她下的镣子? 她的脚被锁铐着,拖着长链,但不该走得这样慢,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刻意去忽略那种疼痛的感觉,目光微动,掠过背后的如意与徐熹。 她停住了脚步,好一会,才再接着走。他几乎便要走上前去,微微抬起的脚,终究没有迈出。 她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淡淡看向她,袖里手指却微勾起——龙梓锦要带她走,她却没有走!她折回来会跟他说什么?若她向他求饶,他会再与她在一起吗? 他不知道。 她曾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过,并有了那个人的孩子!她爱那个人,不惜逃宫,为他送粮。他们在军帐里紧紧拥抱,那一刻她脸上净是依依不舍,是他亲眼所见。 目光落到她的肚腹上,那浅浅的浑圆,她里面的是别的男人的种! 他怎还想着与她重来? 怒气瞬间在身~体里生出,只想伸手掐上她的咽喉。 有轻微的呻~吟之声从旁侧传来,茹妃惊道:“皇上,快过来看看如意!” 茹妃这一喊,声音立刻从四处而起,只听得皇后急道:“如意妹妹怎样了?” 璇玑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眉峰微沉,侧身向追追望去。 茹妃下首,追追正掩着肚子,低声呻~吟,秀眉颦蹙,痛苦地迎上男人的目光。 看向璇玑背后的青衣小厮,龙梓锦低声道:“霓裳,你给她看看吧。” 崔医女凝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却摇了摇头,缓缓道:“不!” “给她诊断。”龙非离瞥向崔医女,声音已是微冷。 崔医女咬牙,正要回答,璇玑突然伸手握住龙非离的手。 龙非离目光一暗,反手握上她的手,他似乎全然没有去想,就那样捉握住她的手。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住! 璇玑也是一怔,她知道崔医女会怎样回答,她只是想分散龙非离的注意力,也想过不会凑效,毕竟这男人在乎追追与她肚里的孩子。自己与自己,不是很强烈的对比么。她肚子里的是别的男人的骨肉,而追追怀的是他的孩子! 茹妃声音大急,“皇上呢?皇上怎还不过来?” 璇玑看到追追的目光斜睇过来,又冷又厉。 看着身前与那人交握的手,她一震,她这是做什么?和追追去争一个男人?各施其法? 想起那二人有过的亲密,又想起白战枫最后那句“珍重”,她心里一涩,他与追追颠鸾倒凤,而她与白大哥......原来,她与白战枫甚至还没有好好诀别,就永诀了。 手一用力,要从那人的掌里收回,他却比她更用力。 她无法挣脱,吃惊地看着他。 龙非离的目光却盯实在二人手上,看她挣扎,挑眉看向她,眸光冷狠,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指节上的茧甚至在她掌心的皮肤上擦磨着,那是往日他对她不经意的微小动作。 她一时晕眩,身子一晃,他已揽过她的腰,迅捷得就像他没有一丝迟疑,甚至她看到他嘴唇微动,又随即合上。 这样可怕的温情,她心里惊乱,脚微微一提,那里的疼痛提醒着她。 她看看追追,又看看他,脑里卷过二人纠~缠的情景,在狱里拼命压抑的全部涌上来,她突然好想大声朝他吼,将那晚的事情统统告诉他。 可是,不行。 她听到自己颤声在问,“你与她真的上~床了?” 事实放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们的手紧握着,她只盼他说没有,然后,也许她与他还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掌在她腰肢上的手一紧,烫热从她的肌肤上传来,她看到他眸光暗沉,轻声道:“是。” 他的话像脚上的尖刺一样剜在她的骨肉里。 她笑了又笑,仰起下巴看了他半晌,道:“阿离,你知道我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龙非离紧攫着她的手,他的眉心甚至在急促跳着。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吗,是白战枫的。我怕你害他,才死口不认!他现在死了,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轻轻一声,她听到骨头折碎的声音,她痛得冷汗直冒,却冷冷看着他,看着他扬在半空中的手,这次,他一定会打她吧。 打吧。 龙非离,也许你永远不知道,但如果有一天,终于有一天,你发现你亏待了我—— 章节目录 454他的选择 > 流景一声冷哼,“我说朱七,你这是看的什么,看到后面只把自己的事情回看一遍,你不想看看龙非离与辛追追之间的事吗?” “还是说你在害怕?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选择回去?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回去以后的局面你想过没有?你死或是辛追追亡?” 是,看到后来,又再看了自己的经历。 让崔医女准备的衣裳,在听到他的答案以后说了那些话,将他彻底激怒,转进皇城大牢,被判数天以后斩首于闹市之中,狱中得悉追追被封妃的消息,静默等待死亡,行刑前一晚他的到来...... 她那时悲伤之极,确认了他与追追之间的事情,更愧疚于白战枫,种种之下,甚至说了损毁白战枫名声的话去逼迫他,只想追随白战枫而去。 身~体停止呼息的前后,他披散的发。 原来,死亡也并不能解决问题,除非记忆和灵魂灰飞烟灭。否则怎会在知道他的疯狂后有了念想,怎会惦记着他到底去了仙砚台还是雪松宫,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蛊毒能不能解。龙修文便像一枚计时炸弹,经烟霞镇的事隐匿得深了,但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只要流景一施法,就能像之前看到与她有关的人的经历一样,溯镜中能看到他与追追之间的事情,刚才却一直没让流景施法给她看这一部分。 也许,确实如流景所说,她在害怕吧。即使知道二人已有了那层关系,却仍害怕看到他们纠~缠时他的情陷。 只是,若不能把这些都弄清,她再回去还有意义吗,回到他身边以后,看着他把毒解了,然后自此与追追幸福一生? 流景突然将她横抱起,轻声道:“魂体离身久,你的元气很弱,进去休息一会,再决定看还是不看。” 朱七摇摇头,“我不睡,和你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流景,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会变成与白大哥相同的模样?” 这是一直堵在她心里的疑问。溯镜里,她统共见过他四次。 一次在漆黑的储秀殿,一次在断剑门,一次在松风镇的别院里,一次在烟霞镇的树林里,还有一次在牢里——那时,那人离了宫,她被诬陷针害皇后与龙嗣,深夜的牢里,进来的小狼,后来却是幻化成人的流景,随后他又变成白战枫的模样......他抱着她轻轻亲吻着。 这是她往日不曾知道的,今天却在溯镜里看到了。想到这里,她的脸微微一红。 溯镜里,能看到一些情景,却看不到人心。烟霞镇里和牢里一样,他变成了白战枫的模样。 流景一怔,唇角微微勾起,“你到底是想问我的事情还是白战枫的?” 朱七微愣,“这不是在问你吗?” “如果我变成的不是白战枫,你还会问吗?” 朱七怔怔看着流景,对方神色竟似极为认真,她皱了皱眉,笑骂道:“你到底要说不说!” 流景看她模样娇嗔,本要将她放下来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抱了她向里间走去。 “流景,我不睡!你快给我说说!”朱七抗议了,他将她放在床~上,她转身自己跑下来。 流景坐到床~上,手臂一探,又把正要往外逃窜的女人捉了过来,锢在怀里,沉声道:“睡一下,到点了我叫你。” 朱七转身,盯向男人,“那你给我说说。” 流景皱眉,道:“我随意幻化的。” “真的?”朱七冷哼。 流景笑得愉悦,“即使是假的,我不愿意给你说,你也拿我没办法。” 朱七气结,“能幻化成人,翅膀硬了,不听姐姐的话了。” 流景低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从没把你当做是姐姐,不管上一世还是这辈子。” 朱七不敢再多说,垂了目光。流景自嘲一笑,将她放进被褥里,便要出去。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低低的声音传来,“阿雪。” 流景浑身一震,那刚错开的脚步便再也移不开。 朱七微微掩住嘴,刚才一句,就像无比熟捻,突然就这样出了口。 流景坐了下来。 她也坐了起来。 她听得流景的呼吸有些重了,抬头去看他,却被他探手带进怀里。 头顶微重,却是他的下巴轻轻搁到她的发上,只听得他淡淡道:“阿七,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咬了咬唇,“小狼,为什么溯镜里有关白大哥的事情你不施法让我看?” “他死得极难看,你看来做什么!看了不怕恶心吗?” 流景轻轻笑着,语气带了丝漫不经心,她心里却突然酸涩起来,握上他的手道:“小狼,溯镜不看就不看,但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变一次白大哥的模样给我看看?” 半晌听不到声息,她从他怀里抬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大哥。” 男子眉眼温恬,哪里还是先前流景的模样,分明就是记忆中那个翩翩公子。虽知道这是流景的幻术,她还是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白战枫轻声道:“旋弟,还有不到半刻钟便到时间了。” 章节目录 455他的选择() > “小狼,你丫还真是入戏。” 那声“旋弟”,朱七鼻子一涩,低斥着,却不由得伸臂环住了男子。 明知道不是那个人,但相同的脸孔仍能勾起所有念想。她突然想起宛仪和罗锦。这两个人证明他与她确实曾爱过。 “我带你出去看看。” 仍是白战枫的语气,却听得出有一丝隐抑。 “小狼,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的,变回来吧。”她笑了笑,轻轻从他怀里出来。 流景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我喜欢这个模样。” 朱七眼睛却越发酸涩,微微别过头。 “旋弟,不要内疚,每个人的选择与他人无尤,白战枫既然最初选择了参战,生死早已不在他自己手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他不是向你许过诺么,能这样死去,也许他很快乐。” 她一怔,他拥紧她,话语落在发上,耳边,语气亲昵得就像那个男子。 “小狼,你不懂,如果龙非离他能早点发兵......是我和龙非离将大哥害死了!我求求你,让我在溯镜里看看白大哥的事儿好不好?我很想他。” 他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旋弟,还记得在军帐里,你跟白战枫说你信龙非离,如果你信他,为什么不回去问他,从他口中求个答案。除非他不再在这个位置上,否则,以后你们的波折你们要怎么过,你要他信你,同样你也要信他。” 朱七一震,“大哥。” 流景憎恶龙非离,眼前这个男子的一一语......她有丝晕眩迷惑,似乎幻化成白战枫以后,他便真成了那个男子,她挣了出来,紧紧盯着他,他却淡淡一笑,将她横抱起,“走,出去看看,然后将你的答案告诉流景。”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处,眸中飞快抹过什么,朱七不禁握住他的手,“小狼,我不是在璇玑的身~体里,不痛了,你别——” 流景用额抵抵她的额,“疼痛,魂魄会记紧。有时想想,真的不想让你再回去了。” 朱七怔然......是,怎会不痛呢,哪怕换了身体。 庆典上,握住了对方的手,他的指在她掌心厮磨着,那一刻,她几乎没有一丝迟疑......他虽让徐熹给她上了镣铐,但她若拉起裙裾,他看到了也会心疼,她想,他会亲手替她摘下镣子。 可是,后来她说了那些话。 她怀孕是事实,他虽猜忌白战枫,也许心里总还存着一处疑虑,但她把话说了,他对她的恨便再也无法抑制。 那条链子留在她脚上直到行刑。死,也不得脱。他不准她再逃,不管生前还是死后。 她又想起白战枫,攀住流景的衣领,低声道:“小狼,我对不起白大哥。” “他一生磊落,我损了他的清誉。” 流景一声轻叹,她正低着头,涩疚啜泣着,他却将她放了下来,揽进怀里,“他知道你为他披上嫁衣,虽明白那并不是真的,心里却不知道有多快活,若要怪你,只怕也是怪你后来的悔恨。” “悔恨?” “皇城大牢你再见龙非离的时候,其实已将心底话全盘与他说了,只是那时他过于愤怒,没有把话听进去。” ——你不爱听么?我偏要说,反正自始至终你便不信,这孩子你认为是谁就是谁的。 是,可惜那时的他已经不再相信。 可是流景说,白战枫若怪,也只怪她后来反悔了。 她不知所措,流景摸摸她的额,低低笑道:“白战枫从不像你想的那样豁容,他若听到你说,孩子是他的,你又要嫁给他,他怎会不高兴?” 她扑哧一声笑了,他携了她的手,将她带出去。 溯镜里,转过一沓庭院,夜色迷蒙。 朱七微微蹙眉,这院子有些眼熟,她还在脑子搜索,画面已切进一个女子的厢房里,装饰奢华繁丽。 窗前暖榻,一名锦服男子斜斜靠坐着,眼睫微阖。 地上,跪了一个妙龄女子,她脸上神色惶乱,那张脸......是罗锦? 朱七越发惊疑,不是说娇宠之极,夜夜恩宠吗。 “皇上,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您不要臣妾侍候?” 男人依旧眉目轻合,淡淡道:“你去歇息吧。” 罗锦咬咬牙,道:“臣妾听陆总管说,皇上找了臣妾很久,说爱臣妾这样的容貌......皇上,今晚就让锦儿服侍您就寝吧。” 男人没有出声,只徐徐打开眼睛。罗锦悄悄看了男人一眼,捏着领子的手紧了紧,慢慢将外袍褪到肩膊,一时玉肤雪光,迷人眼目。 男人突然起身,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快步走到床~边。 他的手在罗锦身上一抚而过,罗锦一声娇喘,朱七死死看着,指甲剜破手心,男人坐在床~沿,轻声道:“小七,朕看着你睡,不怕噩梦。” 枕上,罗锦已阖上眼眸。她被点了睡穴? 朱七惊住,却见那人就这样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腰背挺直。窗外,斗转星移。 章节目录 456博物馆里 > 画面不断切过。 储秀殿。 眼前是储秀殿。 有人从书房出来,是徐熹和清风。二人的脸色很沉重,急走了一段路,绕到了院子后侧。 清风满脸阴鹜,眉宇间尽是萧飒杀气,一拳砸到墙上。 “徐熹,你听到师兄刚才说什么了吗?我道年璇玑有孕,他为何还会每晚烂醉如斯,原来那女人怀的不是他的孩子!我早说白战枫不能留!现在那女人甚至离了宫!师兄却还将她的消息盖了下来!” 徐熹喝斥道:“清风,莫要再说!这事只能你我知道,绝不能有半丝传出去!” 朱七苦笑,果然,在庆典那天,徐熹和清风看的她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两个人必定知道什么。 白战枫,晶莹以外,还有他们也知道了。对,还有一个追追!她怎总把追追忘了,就像流景说的,她果然一直在怕,不敢多想。 她看着二人在说,后来却又几乎没有听进去。她只想看龙非离。 画面反转间,定格在书房外,夜色又深了些。 院外只有不断巡走着的禁军,清风仗剑站在书房外。 突然,有人裹着披风头戴纱帽,低头急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徐熹紧跟在后。 朱七心里猛烈一跳,这个人是谁? 二人走到书房外,她看到清风一扫脸上暴躁冷戾之色,眉眼间溢满惊疑。 这时,那个人微侧过脸来。 朱七大吃一惊,这个人——与璇玑的模样一模一样! 是罗锦?不!不是! 更不是宛仪! 她们虽肖像璇玑,人有相像她知道,但就像罗锦说的,龙非离让陆凯去找,陆凯也寻了许久,才找到罗锦。要找到相像的人已千难万难,但眼前的女人却活脱脱就是璇玑! 不可能!除非她......易了容! 这个人到底是谁?是她?! 朱七又惊又骇,看着清风横臂去挡,徐熹却怒斥了他一句什么,那女子已推门进了去。 徐熹一手按在清风肩上,清风眉宇紧锁,回头望了房门一口,一声低吼,“好!” 她死盯着镜子,看那女子唇角衔笑,轻轻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水晶帘。然后,她顿住脚步,纤细的指往领子一挑,披风,外袍,跌到脚背上......女子的手撩开帘子,地上,一抹明黄赫然。 朱七抚住心口,一绞一绞的钝痛,有什么声音在脑里凛冽地叫着......不对!一段话在心头猝击而过,她突然记起一件古怪的事情来。 她咬牙看去,镜子的光线却倏然凝成一点光亮。 她一惊,“流景,让我看!” 身边无半点声息传来。 她刚一转身,却见流景俯下腰,手紧抚着心口,便与她之前的情状一样。 流景身上似发生了什么事! 她大惊,伸手便去扶他,流景却厉声道:“阿七,你的答案!” ...... ****** 她问他,小妖精,哪来的跑车,他却沉默着,一语不发替她戴上墨镜,一下车,立刻揽紧她走进博物馆。 人群,笑脸,兴奋之色,或是几人之间的低谈窃语。 这间一向空寂的市博物馆,这些天以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馆内展出了市里一支私人考古队新挖出的千年古墓,大量奢华的陪葬品,但最激动人心的却是那枚双柩皇后棺。 据考,这两名皇后竟不属于任何一个朝代,身份扑簌迷离!这事早震惊了国内外的考古界和科学家。在这个千年迷墓展出的前后,已有数支团队由顶尖的科学家和考古学家组成,如果再找不到与这两名千年帝后对应的王朝,那么,时空之论将被重新改写! 而最让人惊恐的是,主持挖掘古墓的一名年轻的女子,这名女子却失踪在古墓遗展的前一个晚上。 在流景的引领下,朱七不安地走着,挤过拥挤的人群,让无数繁杂的声音散落在背后。 很多人望着他们。 确切来说,是打量着这个紧抱着她一路急走银发蓝眸英俊又冷漠的男人。 然后,多是艳羡的目光掠过朱七。 朱七也会随着人群的目光,去看流景几眼。 很奇怪,他没有变回原来的模样,仍是白战枫的样子。 她很不安,很不安......不知道是为他环在她腰上那只冰冷的手,还是他从刚才开始一路沉默。 他突然停下脚步。 她一怔,看着眼前突然的开阔以及更为的拥挤——那是博物馆最深的地方! 两座巨大的水晶棺霎时展现眼前。 人太多,她无法窥见棺里的东西,只看到棺尾处,一抹鲜艳的红色。 风化了千年,却鲜艳如初制的颜色。 前方墙壁上,嵌陷着一枚巨大的电子荧幕。 荧幕上,是两幅容貌还原图。 棺侧是一个高台,一个男人在麦克风前站着,轻声说着解说词。 这个人脸容沉毅,却霜白了双鬓。 很多人都凝神听着,目光流转,切换在棺里和墙壁之间。 她心肝乱跳,也随人群凝向那个男人。 “阿七?” 突然,麦克风里一声低沉。 朱七一惊,却见随着男人震惊的眸光,无数目光如潮水向她涌淹过来。其中,棺边一对男女返身盯向她,触上那二人的容貌,她的心脏一瞬几乎屏息了跳动。 章节目录 457重返西凉 > 怎么会是他们? 林晟和玉环? 她看见玉环大喜,想到对方身边去,却随即迅速定住脚步。 林晟的手在玉环腰背上! 怎么会这样!他们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可是林晟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林晟看到她,眸光轻点,唇角勾过一抹浅笑,随后目光,淡淡落到流景身上,唇上笑意越发大了。 她倚在流景怀里,抬眸去看流景,却见流景眉目深锁,神色凝重,环在她背后的手微微一僵。 玉环凝眸望向她,嘴唇微张。 她看到玉环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着,不是惊喜—— 这是害怕! 事情似乎在突然之间陷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古怪局面。 她正惊疑不已,那高台上的男人眸光一窒,看了流景一眼,淡淡苦笑,道:“阿七,为什么你当初要支持追追独立作业?你知道她失踪了吗?” 他探一眼墙上电子图像,声音蔼沉,“这是个鬼墓,你看到这两幅容貌还原图像了吗?” “这是在林晟的主持下做出来的!林晟是我带出来的学生,这图不会错!阿七,追追已经消失了,你好自为之!” 图是林晟作的?男子声音哑涩,朱七心里虽震惊,却仍轻轻摘下墨镜,“辛叔叔,追追她很好,您放心。” 她学会了种种毒辣和阴损,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只是,对于她的父亲,她不会多说。 她们的帐,她会与追追一一清算! “这女人的模样和那个孝懿慧皇后一模一样!” “那两个男人是双胞胎吗?” ...... 人群早已轰动,变得骚乱,震惊,不觉间退成一个大包围圈,将几人围在中央。 是。 如果你去看博物展这类本就挟着神秘的东西,去看到一个与死去千年的女子模样完全相同的女人站在你身旁,你会害怕吗? 她身旁还站着一名英俊沉静的男人,这个男人的模样却偏偏与他前方的男人模样相同! 这 “你见过她,你知道她在哪里?” 男人变得激动起来,朱七微微拧眉,一道声音却轻笑而起,“老师,您的女儿很好,她在什么地方您无须惦念。” “林晟,你说什么?你也知道追追在哪儿?” 朱七一惊,辛伯伯的声音却倏然像被什么定格住,连带周围所有的声音都统统消失不见。 她一看四周,却见所有人都岿然不动,或举手,或投足,唇舌张开的,附在别人耳畔说着什么的,她能清楚看到最靠近她与流景的一个女人的唇上半展的诡异的弧度。 博物馆里的人,所有的人的时间仿佛就在瞬间被谁夺走,全部定在这空气,在这满室铜铁器,还有两具女人尸体中。 她大骇,前方的林晟,手正轻扬在半中,眼末眉梢笑意明艳。 流景抱着她微微后退。 “流景!” “阿七,不会有事的!” 流景揽紧她,冷冷盯向林晟和玉环。 林晟搂着玉环一步步走近,眸光烁然,轻笑道:“流景,你输了!知道代价是什么吗?朱七,不,是紫苏!” “我以贾玉环为饵,你果然过来了,上一世,紫苏的小婢殉主而死,后来,这名小婢也随着众神转生而再生,在西凉再次为主受刑而死,实际上,这婢女执念太强,再生的时候也与你我还有莫琮一样分裂了魂魄躯体,这一生,她仍来到紫苏的身边,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是你给了她人皮面具,令她致死,你心中有疚,你回到2010年的中国以后,曾找过她,给她说了紫苏的前世今生,你依仗佛陀的小札送紫苏到西凉,我却是找到了时空裂层,将今生的辛追追送了回去。” “玉环说她愿意助你,她来到了我身边,想套出时空裂层的秘密,可惜的是,她却爱上了我,诱你带紫苏来到这里。你的灵力就快用尽,所以你一直避开我,现在却自己送上来,多好玩的一件事不是吗?” “龙非离与白战枫够狠,但你们以为将即将回归神格的白子虚杀死,所有事情就全部结束了吗?” 脑子变得混乱起来,心底是一层又一层的深寒,朱七不知道林晟是谁,这个与白战枫有着相同容貌,她曾经苦苦暗恋过的人,到底是谁! 她也不想去搞懂玉环的前世与今生, 她怔怔望着玉环,这个她唯二的朋友,在追追以后,也背叛了她吗? 玉环苦笑,看着她,一字一顿道:“阿七,对不起。” 朱七身子一沉,几乎要跌摔落地,流景紧抱着她,沉声道:“阿七,别怕!我不会让林晟将你带走!你一定会再回到西凉!” 林晟冷笑,“流景,你认为你的灵力可以与我一拼吗?” 流景傲然一笑,“送她回去,我本来就没打算能活!林晟,要杀你不容易,但若我用同归于尽来换呢?” 林晟脸色微变,手掌一握,一股寒芒向流景疾射而去。 朱七只觉身子被重重一摔,已往后跌去,林晟的声音破空而来,“玉环,捉住朱七。” 两个男人身影交错,战在一起。 朱七一惊,连忙站起,身子晕眩,同时教玉环死箍着,耳边林晟笑声狂狷,流景怒吼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她的身~体被玉环拖着,拖向其中一枚水晶棺。 “阿七,别怕!穿过这里,就能回到西凉!”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章节目录 458重返西凉() > 那声音很小,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 在经过追追的事以后,她不知道还该不该去相信。 流景焦灼下一推,力道甚大,又许是灵魂刚刚回到身~体的缘故,她只觉头目晕眩,身上使不出任何力道,但身子却本能地抗拒着玉环。 “阿七,奶~奶的,你丫跟我较什么劲!” 轻如蚊背脊骨骼被重重一按,那是往日两人之间的小动作。 朱七鼻子一酸,身子装做挣扎,却顺着追追推她的方向而走。 二人在水晶棺旁侧停下,她不知道哪是谁的棺木,尸脸上仍蒙着红纱。她惊颤地看着流景,流景被光团裹起,又狠狠摔到地上,他想爬起来,高大的身子很快又不支跌下。 她大恸,几乎便想奔过去,玉环却侧身死死抱着她,嘶声喊道:“流景,时空裂层就在这个位置,打开它,送阿七回去!” 林晟一震,眸光掠过阴戾,“玉环,你好!” 朱七一惊,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旁侧的玉环推到背后,林晟冷笑,原要向玉环扬去的扣捏了寒光的手,改向流景一掷。 “不要!” 朱七大骇,流景正撑手在地上,吃力站起,他动作蹒跚,却犹自勾唇一笑,林晟一怔,随即大惊幡省,果见流景不躲不避,那巨大的能量击落到他身上,他大口鲜血溢出跌下的同时,抬手捏了簇光往朱七背后的方向投掷而去。 “流景!”强光刺眼,朱七无法看清四周,只觉背后似有什么突然撕裂开,一个急漩攥扯着自己往下而去,就像要沉入无底的深渊和黑暗里。 她明白,那是回去的路。 但她怎放得下流景和玉环。 没有力气,仍去挣扎,她要从这道光漩里出来。 眸里是流景急遽摔下的身~体,他的眸紧攫着她,厉声道:“阿七,进去!我会保护玉环,我会去找你!” 那副俊美的容貌不再,林晟的脸容龟裂成狰狞,流景已无法站起,挣扎着爬行过去。 会找她?他在骗她! 那股麻麻痒痒的酸疼突然就这样涌到心口,眼鼻。 她突然想起军帐里与白战枫的最后一面。 她明白,这兴许也是和眼前这个男子的最后一面了。 有一种情叫做不可辜负。 可她真的无法进去。 拼命挣扎。若要她看着他死在她眼前,这一生,纵使和那个人有结局,她也不会开心。 漩涡却裹着她的身子,她挣不脱,去留不由她。 她看着林晟向她紧奔过来。 然后,她看着一个身影急扑出去,扑在林晟那扣起光焰的手上。 然后,她怔怔看着那团火光,将整个身~体吞没。 身~体在火里燃烧,那具娇小的身子背后翘着个大狗背包。 大狗背包......她往日总笑贾玉环幼稚。 原来,当日她可以毫不犹豫为龙非离纵身一跳,也有一个人可以为她那样走出去。 一样不掺一丝迟疑。 “玉环!” 她的声音破碎得像那具快燃尽的身体。 再见以后,她曾怀疑过玉环,她们甚至还没好好说上一句话。 灰烬,飘散在空中。 她浑身冰冷,眼里是林晟魔鬼般丑陋的笑颜,她怎会爱过这样一个男人......光团从他手里再次释出。 高大的身躯从地上挣起,挡在她面前。 那是她熟悉的白衣。 流景?——旋弟。 声音在她耳畔扬散。 她心头一震,视线被断隔,看不到林晟的模样,却听到他惊怒的声音。 “白战枫,你还没死绝?” “子虚,你不死,我怎么敢死?”男子轻声道。 朱七抚着头,二人的话,还有漩涡的强光将她撕扯得快要裂开。 “战枫,你我一起日久,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在西凉我是借用你躯体的白子虚,在这里我是林晟。” 林晟眸光慢慢沉下去,“上一世,雪流景死前,爱恨执三念强烈,再生分成三魂三身,白战枫,林晟,流景。我与紫苏落于这一世,可恨雪流景死前觉察来生异变,怕我危害紫苏与龙昊,对我下了禁咒,我不识朱七就是紫苏,紫苏被流景送回西凉后,我才渐渐觉醒。” “我虽逐渐恢复神力,但碍于雪狼王的咒印,肉身始终无法进入西凉,只能让魂魄借你之身。你慢慢觉察出我的存在,却一直不知道我身份,后经流景点提,你明白过来,便与龙非离计谋杀我。你宁自毁肉身,亦不让我借你身在西凉回归神格。” “今日你二魂溶于一身又怎样,同归于尽?你们的灵力根无法与我抗衡!” “大哥......” 朱七震呆住,林晟的声音还在传来,她却仿若充耳不闻,迎上银发男子微微侧身看来的目光。 他深深凝着她,眸光里没有一丝隐藏,心疼,遗憾,唇边弧光淡淡,光影如雪花,从他身上渐渐散开。 他的整个身躯就像玉环一样在瞬间消失殆尽。 “林晟,我与你同归于尽做什么!” “紫苏,别伤心,别怕,我不会让自己一个人!一定会有人陪着你,直到你幸福。” 她伸手到空中去抓那些光雪,却什么也抓不住,她看到林晟向她大步迈来,那散尽的光晕却将她全身拢住。 “大哥!” 她大叫一声,身上光芒大盛,身子急剧往下掉,黑暗汹涌席卷而来,意识......终于全部消失。 章节目录 459与子成说 > p.s.亲们,上节修改: 轻如蚊背脊骨骼被重重一按 改为:轻如蚊呐的声音,背脊骨骼却被重重一按 却顺着追追推她的方向而走 改为:却顺着玉环推她的方向而走 紫苏,别伤心,别怕,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 改为:紫苏,别伤心,别怕,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 —————————————— 她说,她的答案是仙砚台。 后来,流景什么也没说,就将她带了去博物馆。 她不知道龙非离是否真去了仙砚台抑或是流景的成全。 再后来,他们遇到了林晟和玉环。 时空裂层打开了,林晟要将那里封回,玉环扑上去堵了他手里的光簇,死了;流景也死了,在拼着受林晟一击,打开时空裂层的以后死了。 死前,他还爬向她。 还有在流景身体里白大哥也死了,他没有与林晟同归于尽,散尽魂魄里所有的力量将她送走。 这是不是就叫做灰飞烟灭? 终于,在哪个年代她什么也不剩。 什么也没有了。 朱七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是哪里,但这里绝不是西凉。 睁眼之后,便见四周苍莽,云烟缭绕,茫茫不见尽头。 她站起身来,却看到云烟深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心里悲恸,想起刚刚消逝的人,咬了咬牙,向那身影跑过去。 “请问——” 她话未说完,那道影子已飞快转过身来,是个小女孩? 那孩子只有五六岁光景,面容娇憨可爱,一双眼睛极是慧黠灵动。 她正疑惑,那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道:“姐姐,你要陪我玩儿么?” 她摇摇头,“姐姐不能陪你玩儿,姐姐还要去一个地方。” 小女孩嘴巴一撇,“这伤伤死死的,你怎凭地执着,不去也罢!” 朱七一惊,她刚才怎会以常心来度这小孩,这孩子既出现在这个山水不知的地方,又怎会是普通人! 她凝目盯着轻咧小嘴朝她嘻笑的小女孩,突然,心里一动,失声道:“我见过你!” 小女孩抚掌大笑,蹦蹦跳跳,“阿七认出来喽!” “咱们在西宁街见过面,你就是那天带我进去的小女孩。”朱七盯着眼前的小身板,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小女孩一声轻笑,看了她一眼,“阿七,你猜猜我是谁,若猜中了,我就送你出去。若猜不中,你就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永远?朱七一凛,随即苦笑,她只在西宁街十八号见过这女孩儿一面,她怎能猜中她是何方神佛。 神佛?她猛地咬住舌尖,心头遽跳如鼓,上前一步,微微躬下身,“朱七见过尊者。” 小女孩长叹一声,“公主聪慧,只是何苦仍执迷不悔?” 朱七看对方眉目慈婉,脚下金光弥生,映着云霞,知道自己猜中了,眼前这小小女孩正是助龙昊让众神再生的佛陀,佛本无相,佛化众相。 她笑了笑,道:“敢问尊者是否无欲~无求?” 佛陀秀眉一蹙,又双眸含笑看向她。 她轻声道:“执,是因求而不得,佛尚且有所求,七是一介凡人,怎会没有所求?尊者求的是灵台空明,佛家大乘之法,七求的是与子成说,朝朝暮暮。” “公主大慧,常佛门空弗,实则佛求佛道,佛亦有求。千年前,我插手众神转生之事,惦念凡尘,灵台也早有染,若以佛道去留你确实不妥!” 朱七想起战枫流景与玉环,心中疼痛,眼眸一湿,缓缓跪下,“尊者有情。” “公主,”佛陀敛眉一笑,“我知你心中所想,但六道轮回,因果得舍乃天道,那是战枫,流景与玉环的选择。” “不,尊者,我求求你,将他们还给我,我求求你!” 她满脸濡湿,只是连连叩首。 佛陀伸手将她扶起,沉吟片刻,叹道:“也罢,雪狼王本集天地之灵而生,是不可多得的灵神,若非再生裂成三魂,恶魂林晟恨念过大,分去绝大部分灵力,而白战枫与流景又将灵力耗尽助你,绝不会落到如今下场。” “白战枫一生杀人也救人,功远胜杀戮之过,我佛慈悲,佛祖念其英灵,本意留他一魄,可惜,他死前用最后一魄的灵力将被林晟施业火烧去肉身并打散魂魄的玉环之魂重新凝聚,宁可自己消失在这天地。雪狼王既执意如此,我姑且助你将玉环还阳,与你同走西凉一遭。” “公主,我这里亦与你定下一约。四季有常,若一年之期,你还不能让龙昊猜出你实是璇玑,那末,你将灰飞烟灭;若在他猜出你身份之前,你将实情告诸于他,则一月内你身死溃败,不复存在这天地之间。” ——大哥和流景都死了?不能再生?不,一定有办法让阿雪再生的! ——我不能告诉龙非离我就是小七?他怎能猜出是我? ——尊者......所以你才要我永远留在这里? ——战神,雪狼王以外,千年前两方交战而死的神祗多不胜数,龙昊与你一旦回归神格,诸神也会随龙昊这位主神苏醒而复苏。你是龙昊的妻子,千年前一些因龙昊而死的神祗必拿你来施行阴谋,挑拨离间之流,你在宫廷历练,早有所历。公主,若换了身~体便不能确认彼此,无法笃信坚守,你与龙昊以后的苦厄如何能共渡?你二人又怎可相守到最后?若你二人最终不能圆满,龙昊必为你疯狂,届时天地定是一场浩劫! ——这也是佛祖与我的决定,若你二人今生无法渡过众劫结缘,便将你彻底毁灭,免去这天地的一场劫难。 ****** “尊者!不!” 朱七重汗淋漓,猛地坐起身来,一道声音随即扎入耳廓,“夫人,夫人,你救回来的姑娘醒了!” 章节目录 460王的新后 > 朱七抚着晕眩的脑目,喃喃道:“大哥,小狼,玉环......” 有人从自己身边急奔出去,她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来,古檀桌椅,挂画,香炉......这一切的古色古香,这似曾相识的情景,她捂住嘴......三年前,她便是在他的地方愣愣醒来。 这里又是哪里?这只是客房,装饰却已极为考究,这必定是大户之家。 她正要起来,又有人跑了进来,一把将她抱住。 “阿七,你醒啦,怎么我才转个身你就醒了?” 这称呼......朱七一惊之下,大喜,反手抱着来人,“玉环。” “是我,是我!” 玉环没有死! 朱七将来人稍稍推开,想确认一下,随即大惊,“追追!” 她又急又怒,冷冷盯着前方的女子。 “阿七,不是追追!是玉环!我知道我这副模样你一时接受不了,我也对着镜子看了几个小时才反应过来。谁叫我那件胚子让那死王八羔子给烧了。” 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女人又叫又跳,最后一摊手,“累死我了,你自己意会一下。” 朱七一拍脑袋,叹了口气,那佛陀还真是有才,不将资源浪费掉。 “玉环,你这副新胚子先晾一边去一下,我暂时还不能接受,你让我缓一缓。” “死朱七,我命都给你了,你还嫌弃我的模样,将辛追追正法之前我先杀死你!杀死你!” 玉环跳了上~床,坐到她身上,又蹭又压。 朱七轻轻一笑,反手抱住眼前的疯女人,不管怎样,玉环还在,她一定要想办法让阿雪也回来! “夫人......” 旁边有丫鬟惊诧的声音传来,两人扭头一看,只见早惊呆了下面一群人。 丫鬟,婆子,正中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眉目如画,肤似雪薄。 着装,打扮雍容华美,想必便是此间主人。 看她打量自己,那女子也含笑看着她,朱七却随即“呀”的一声轻呼出来。 是她!怎会如此巧合! “诗敏。” 她颤声一唤之下,惊慑了房中众人,包括还压在她腿上的玉环。 那女子一听,微微蹙眉,奇道:“姑娘识得妾身?” 朱七大喜过望,她怎会不认识眼前这女子,刘诗敏,那年她在烟火之地换下的待选花魁! 看她发挽宫髻,分明是已嫁作人妇。 “诗敏,你嫁给你表哥了是吗?” 刘诗敏一愣,随即颔首,脸上一红,那颦蹙的眉心却同时又深了几分,旁边的婆子皱眉斥道:“你这丫头说话凭地无礼,你可知道我家夫人是何人?” “苏嬷嬷,不得无礼!刘诗敏摆摆手,又笑道:敢问姑娘是......” 不理旁边玉环小声嘀咕,朱七勾唇一笑,“诗敏姑娘,不对,是夫人了,想必夫人表哥已是朝廷贵胄。” “夫婿忝居尚书一职。” 朱七抚掌笑道:“好出息!夫人还记得当年烟雨楼里的年旋吗?” 刘诗敏一惊,随即快步上前,微微颤抖了声音,喜道:“姑娘认识妾身的恩人年姑娘?” ****** 张府花园,斜阳横斜。 “阿七,别笑了,看你笑得牙都歪了。”阑干上,玉环斥骂道,随之自己也扑嗤一声笑开了。 朱七把头靠到玉环肩膀上,低声道:“玉环,我开心,我很快就可以再见他!” “是是是,倒没想到你与那张夫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过些天就是你那位的寿辰,宴请群臣,咱们扮成尚书夫人的小婢女就能进去。” 玉环两眼放光,“我还没进过皇宫呢,阿七,到时你给我当导游。” 她快活地晃荡着双脚,良久,才惊觉肩上湿意传来。 她心里惶恐,轻轻抚拍着身边女子的肩背,“阿七。” “玉环,都说天上一天,人间一载。三年。我回去感觉也不过几天,后来去了趟天池,见了佛陀,这里却已三年多了。年璇玑离开龙非离三年了。” 玉环鼻头一酸,赶紧吸吸鼻子,看着好友映在西斜暖晖里的容颜,不禁也微微痴了。 容颜如花。 她的三天,这里已经三年。 她与他相恋三年,也分开三年。 三年时间,足够沧海化桑田。 西凉的版图扩大,年轻的皇帝出兵攻下了相邻的一个国家——乌孙。 起初,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后来宫中有消息流出民间,说是年后喜欢浩瀚黄沙,皇帝便替她征服了那个沙漠之国,成为西凉的领土,让她随时能去看那里的无垠沙漠。 说起年后,西凉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位皇后大起大落的一生。 她几度被贬被打下牢狱,最后甚至因判国被皇帝赐了腰斩。 她死在刑场。 皇帝为她平反了清白。 后来,皇帝率军队去了西海,寻仙求药...... 谁也不知道皇帝求到药没有。 但年后确实没有死。 说是一生,却是因为这位皇后从彼时开始,就没有再醒来过,她一直昏迷着。 正如没有人不知道她的一生,也没有人想到会有后来的册后大典,原来的郁后被废,冷傲的皇帝亲自将年氏抱入清平殿,亲手为她系上凤冠。 ———————————————— 章节目录 461起地狱 > 没有人说得清皇帝对年后到底是什么感情。 而郁后被废,据说是与多年前针扎小人一案有关,经查清郁后才是幕后主使,念其祖父郁相为朝廷一生鞠躬尽瘁,姑赦其刑罚,送回郁家。 彼时,郁相已从高位退下,由六部尚书之一的夏候初接下。昔日一殿四宫,花开荣枯,除去琉璃宫慧妃仍留在其位,其他统统易主变更。 同时,教人道说还有那被最后赐封的一宫,雪松宫漪妃娘娘。与年后一样,这位娘娘也是半生传奇。 她原是前叛太后的内侄女,宫中握有权力的大宫女,传是皇帝青梅竹马倾心爱慕之人,年后被斩前后被封妃位,并于庆嘉十七年秋诞下一子。 这名小皇子非同小可,是庆嘉皇帝存活下来的第一个子嗣。 两位皇后曾先后为皇帝怀过子嗣,却并无福荫产下,都在其母腹中便夭逝。其中,年后曾为庆嘉帝孕过两名子嗣,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帝将年后的第一名子嗣追封为皇太子,却并没册立漪妃之子名位。 虽说庆嘉帝青春正盛,但他膝下空虚,其后子嗣难说,他却不立储君。若说他不喜这名小皇子,漪妃产下此子以后,身子极差,多缠~绵病榻,宫里有传皇帝因怜惜漪妃,对皇子圣恩甚隆。 天下人都好奇宫闱秘事,然宫里的事自古诡谲,不足为外人道。这是关于皇帝的,而有关他的兄弟姐妹之事,也极为古怪。 陵瑞王爷娶妃三载,膝下却并无所出,据说是陵瑞王妃的身子出了些问题,都道这位王妃医术当今可数却无法自治,让人感叹惋惜又津道。 陵瑞王妃崔霓裳,昔日宫中太医院副院正,西凉立国以来的第一位女院正。 王爷夫妇二人并无子嗣,对小皇子极为疼爱。 玉致公主于多年前消失内廷,在一年前回来,却已成家,育有一子一女,而她的夫婿竟是前内务府副总管夏桑,这位总管如今已贵为大理寺卿,接替了皇帝恩师林司正的位置。 这事当时引起极大轰动,皇帝亲下圣旨昭告天下百姓,从王登基伊始,外患正兴内乱未息,为方便出入宫闱,替王办事,着夏桑更换了身份。 说起内务府,三年前,总管徐熹被皇帝以颐养天年遣送出宫后,副总管陆凯便述了总管之职。有说是徐熹这位大太监忠逆耳,惹怒了皇帝,而那陆凯,徐熹昔日的徒弟,却诸事与师傅相对,讨得皇帝欢心,才坐上了总管之职。 想起从刘诗敏里打听到的,朱七揾去眼末的泪水,轻声笑了。 嗯,还有晶莹,这位女将军与她的夫婿也很好,她当年伤重,孩子却保存了下来,是个女孩。这女孩儿自出娘胎身子便极孱弱,父母是大将军,她的身~体却注定一生无法舞枪动剑,但其聪慧过人,三四岁之龄已出口成文,将来必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小姐。 她与他的故事中,他们所有人都参与过,如今,每一个似乎都尘埃落定,圆圆团团。 没有一个人完美,却都在不完美中取得完整,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或想与之一生的人,除了她。 “阿七,”玉环轻轻一推旁边的朋友,眸里掠过忧虑,“你并没有你说的开心。你放不开他,却无法接受他与追追之间的事情,你到底打算怎样做?” 朱七没有说话。 玉环微叹了口气,突然一拍脑袋道:“你说,关于相认这事,咱们能不能钻个空子,佛陀只说你不能告诉龙昊,如果你告诉其他人,由其他人告诉他,你说成不成?” 朱七翻翻白眼,一掌拍到女人的头上,“你还敢钻佛陀的空子?现在上面领导的意思是要磨我们,咱们空子一钻,成,你等给我收尸吧!” “切!”玉环骂骂咧咧,“他们有毛病啊,如果你自己把身份告诉龙昊,佛陀将你弄死了,龙昊还不得发疯,那三界也得遭殃,他们怎收拾这个残局!” 朱七扑哧一笑,摇头道:“玉环,我现在死了,三界不会遭殃,佛陀他们只要想办法阻止龙昊回归神格就好。” 玉环奇道:“那为什么还要与你订下约定?他们直接阻止龙昊回归神格就好,那不管你与龙昊能不能有好结果,也不会对三界有影响。” “若像你说的,他们就不会与我订下约定了,佛陀一定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朱七神色微凝,“他们必定在某些地方需要龙昊的力量,也许是维持天界的稳定,或者是其他。所以,除非迫不得已,他们还是希望龙昊能苏醒。” “呸,呸,别说了,阿七。”玉环骂着,看了朱七一眼,欲~又止。 两人相处多年,朱七又怎不明白玉环想问什么,手往阑干上一撑,她跳了下来,眯眸看向镶裹在园中树杈中的夕光。 “当日璇玑身死,我在溯镜里看到他的疯狂,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回来,那时我将追追的事全部放诸脑后;后来又在溯镜里看到追追易容成我,进了他的房间,我痛心,却更坚定回来的心,因为,即使是错,也不全在他一人。我放不下他,我想知道他的蛊毒怎么样了,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从诗敏那里听到的有关他与追追还有小皇子的事,我也拿定了主意,若他果真待追追这样,也真心疼爱小皇子,我不管与佛陀有什么约定,不管他能不能认出我,也不管我会不会死,我还有一年时间,我就去仙砚台替他求药,告诉他当日烟霞镇的事情,让他知道一切然后永远离开他。” “我已失去了大哥与流景......不能只是我一个人痛,更不可以只是我一个人的唯一。” “阿七,”朱七语气里的决绝,玉环大吃一惊,怔怔望着拢在金黄流光中全身渡上熠熠光芒的朋友。 章节目录 462再见故人 > p.s.亲们,上节修改: 年后被斩前后被封妃位,并于庆嘉十七年秋诞下一子。 改为:......庆嘉十八年秋...... ——————————————————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玉环见朱七突然蹙眉不语,便问她怎么了。 朱七微一沉吟,“即使诗敏答应带咱们进去,咱们也不行这么进宫。” 玉环不解。 “追追也在那里!你说,她看到你我,会怎么做?”朱七冷笑。 玉环作势往颈子一剜。 朱七颔首,“所以这下麻烦了。” 玉环挑眉一笑,“跟我来,咱们先问诗敏借点工具。” ******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园子里已月至中天,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玉环,你怎会做人皮面具?”朱七惊奇道。 玉环耸耸肩,“流景教我的,那时你还在西凉,流景已回到2010年。林晟有些事是说对了,流景给我说你在西凉的事情,也告诉了我翠丫的事情,你别看他这人酷,他一直耿怀将人皮面具给了翠丫那事,我说,我不怪他,我又没有那些记忆,况且我这人比较有容人之量,对不对,只是,我着实好奇那人皮面具怎么弄,就缠他教我——” 朱七赏了好友一掌,笑骂,“流景肯定是给你闹的。” 玉环得意,“走,咱们找诗敏看看,吓她一跳。” “吓什么吓!咱们还得寻个靠谱的解释,诗敏看你我不以真面目示人,还不得猜疑!” “不会怀疑咱俩是刺客,进宫行刺的吧。” 朱七一笑,“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就是当日的年姑娘,却说是她的妹妹年小七,听姐姐年旋说过烟雨楼的事,看过姐姐画过诗敏的画像?”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换了身~体,容貌已不同,你说,我告诉她我就是年旋,再将朱七和佛陀的事情告诉她,她会信么?” “可是那玉致公主,晶莹,崔医女,蝶风她们,不都是你的闺蜜么,那都不能说,怎么弄?” 朱七叹了口气,“佛陀虽没明指,但这事必定只能你我知道。别再想钻空子了。” 玉环摊手,冷哼一声,“好吧,对上面领导将咱们空降到诗敏家的大门口咱们该感恩载德了。” “可不正是!快走,找诗敏去,我顺道向她提进宫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说易容一事?” “咱们之前一身奇装异服晕倒在张府门口,你极不靠谱地向诗敏编了个咱们从外地跷家到帝都游玩的借口,咱们便顺着说去,只说我家与晶莹家相识,咱们想进宫去看看,怕让晶莹看到告诉父母,只说咱们进宫一看便立刻回家。诗敏一直念着年旋的恩情,想来会应允的。” “啊,阿七,那咱们就只有一次机会看到龙非离——” “不管了,到时再见机吧。” 两人急匆匆走着,与迎面的人撞个正着,两边都低呼一声,一道苍老的声音责道:“哪里来的小丫头,这走路都不会了!” 玉环一恼,正要驳回去,朱七一拉她衣袖,低道:“是诗敏的嬷嬷。” “老嬷嬷,是我们,今儿个给你们救回来的年小七,年小八。”玉环笑道,那老嬷嬷一声哑叫,颤声道:“这声音听着像了,你二人怎变了模样?” 朱七忙道:“我们做了假面儿玩的,还想去让夫人看看呢。” 老嬷嬷骂道:“你这两个小丫头,老身有急事,且不与你二人闹,夫人不在厢房,老爷刚回来,夫人让你们也过去见一见老爷。” “使得,嬷嬷慢走。”朱七笑道。 她说着又朝背后的小丫鬟看了一眼,“鹃儿,你在这里候着,我取了琴便与你们一道过去。” 鹃儿应了,朱七看她眼圈红,在地上轻轻跺着脚,微觉奇怪,道:“鹃儿,这发生什么事了?嬷嬷这是到哪儿去?” 本来适才所见不该与人说,但那鹃儿年岁尚幼,方十四五岁年纪,填膺在胸,正憋屈着,一跺脚,哽咽道:“还不是二夫人那狐~媚子闹的!朝廷的大人听说咱们府上有位夫人琴曲双绝,说皇上寿筵,不若让咱们夫人弹奏一曲以庆,也禀报了上内务府,这说的是咱们夫人啊,那二夫人却见不得咱们夫人露脸,只说她也要在皇上面前演奏。” “给皇上演奏,这哪能是人人都有的福份!老爷宠爱二夫人,便让二人试演一曲,后定哪位夫人给在寿筵献艺。” 朱七与玉环互视一眼,朱七轻叹,“你家老爷纳了新夫人?” 鹃儿猛地点头,低声哭道:“往日老爷待咱们夫人极好,谁知与朝廷的大人上了趟青楼,便迷上了那楼里的一个歌姬,后来还替那狐~媚赎了身,带回府里当二夫人。” “鹃儿,你乱说什么!”娇柔的女声哑声微斥,又道:“苏嬷嬷呢?琴取了没有?” 她说着微微一惊,看向朱七与玉环,“你们是谁?” ****** 张府大厅。 一名英俊的蟒袍男人负手背立,旁边椅上坐了一名柔美的女子,容貌楚楚,虽不及刘诗敏,却是我见犹怜。 与玉环一福之下直起腰来,那男子转身,朱七吃了一惊,诗敏的夫婿竟是三年前她救下的张进?! 龙非离以前与她谈过张进这人,后来她因年府谋逆一事下了牢,牢里听狱卒谈及张进,更觉他是可塑之才。没想到在皇城大牢里竟遇上这个得罪权贵被贬的探花郎,念其才,悯其德,才出救下他的性命,又授他当日龙非离与她所说的官场之道。谁想到,今日再见,他竟如此负情薄幸! 她的眸光轻轻扫过他,张进似有所觉她的打量,皱眉看了她一眼。她只装做看不见,与玉环退下了。 数天以后,她与玉环随张府一行进宫祝宴。 部分官员官眷落座。皇帝,追追,茹妃,后宫嫔妃,陵瑞王爷,玉致公主等她认识的人统统还没到,星烁满天,她站在刘诗敏背后,怔怔看着这片阔别了三年的星空。 章节目录 463声小() > 朱七看看身边鸡冻得不行、死掐她手臂的“年小八”,直翻白眼。 “阿七,阿七,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里有这么多美男,早知道我就弄两张比诗敏更漂亮的人皮面具。这就是穿越,小说诚不欺我也。” 朱七狠狠一扯某人,低斥道:“你丫你能不能别再看了,看也别像打了鸡血似的,请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小丫鬟,你看的全是西凉的黄金男,但都名草有主了,有些连小孩也有了。” 嘴上轻斥着,眼眶却微微热了,看着最前端的位子,众妃嫔还有昔日故人一一各自在案前落座。 龙梓锦替霓裳斟了杯果茶,唇角噙笑,形容体贴,老十已经彻底放下如意了吗? 那边晶莹的小女儿低声与晶莹说着什么,晶莹又去侧身与段玉桓说,夫妻二人相视微笑,对座,一对玲珑可爱的小儿女摇晃着跑过去,那胖嘟嘟的小女孩伸手便去拉晶莹的女儿,两个女孩头磕着头,意态亲密,小男孩哼了一声,去抢段玉桓手中的酒喝。 段玉桓哈哈大笑,对座的斥责之声含嗔带娇传来,“夏雪,不许对你段伯父顽皮!” “还不是让你惯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含笑,看向身旁轻纱履面的女子。 没多久,夏侯初与宁君望引了几人过来,却是郁相,林司正和容将军,几位已退下高位的老臣。 众人寒喧着,朱七环了一眼,年轻的新臣很多,这确是他的天下了,无人再能制衡他!她咬唇一笑,目光从那对男女交握的手上移开,许久不见的夏桑和玉致很好。 间或,玉致蹙眉往她这边的方向看来,她一凛,随即想起那当年的“年玉”也与刘诗敏相识,玉致挽了面纱,刘诗敏认不出,玉致想必已记了起来。 夏桑随玉致的目光也略略递过来,似在她脸上定了一定。 手上一暖,却是玉环握上她的手,她心里随着这一握也踏实许多,朝玉环笑道:“臭丫头。” 座上的刘诗敏听得声响,回头朝二人展颜一笑。 二人回了个笑,却见刘诗敏侧头去看张进,张进正与二夫人方画晴说着话。 刘诗敏脸色一黯,低下头。 朱七心中一叹,新人旧人,她的处境又焉与诗敏不同? 正想着,突听得内侍唱诺,“皇上,太后娘娘,慧妃娘娘,四殿下驾到......” 玉环捏住她的手一紧,她只有更紧张,心房早随着那一声报喊一下放缩多次,眉额,手心全是冷汗。 没有漪妃!追追没有来? 与玉环交换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讶异......难道如外界所,她的身子确实孱差至此,连龙非离的寿筵也无法过来? 两人疑虑,却也暂微松了口气,朱七心头随即又紧窒过来,随着众人下跪行礼俯腰,眸光紧紧,看着那一身明黄的郁秀男子袍袖轻拢,从她眼前快步而过,走上高台居中位置。 及至平身,她仍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三年。 他风华正茂,时间无法给他抹上一丝一毫的风霜。 华贵俊美依旧,清隽酷冷依旧。 只是,他身上确实有种时光翩然轻擦的痕迹,睥睨投足间,那股手握天下的气势光芒毕露,他的眉眼并不见丝毫凌厉,徐徐一扬,已让人心惊胆战,似教他窥探出所有。 她不由自主看向倚在慧妃怀里玩耍的小皇子。 孩子年岁虽小,却长得极好,玉雕粉琢,一脸贵华,与玉致的夏雪长得各有千秋,他极为顽皮,一双小手老往前面案上的果蔬酒盏抓去。 似乎是个欺善怕恶的主,龙梓锦轻声喝斥他,他只是笑,撅起嘴巴看向高座上的男人。 龙非离凤眸微挑,他便即乖乖不敢乱动。 这天伦之乐,不是和乐融融吗?朱七鼻子一酸,心里又恼又疼,微微低下头。 她刚才一直凝着龙非离,男人却目不斜侧,她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到,但即使觉察到,他也不过当她是名低~贱的奴婢。 那是无容置疑。 接下来,是群臣的致贺之词,礼物,歌舞表演。 虽不多,但这些她往日在宫中也看过一些,倒是玉环,睁大了一双眸,眸光雪亮,看得意兴盎然。 终于,陆凯提到了张进的名字。说了什么,她没注意听,她的想念还扑在台上那眉舒淡漠的男子身上,只见方画晴抱着瑶琴走了出去。 会让方画晴演奏,本就没有悬念。 张进爱这个女人。 她听不出好坏,眸光裹着龙非离远处修长的手,他......一直在喝酒。 一曲既罢,掌声动容。 眼下,是方画晴艳红的杏腮,轻轻仰起下巴,还有刘诗敏静默凄苦的脸。 她微微蹙眉,尚在心疼这女子,冷不妨被人从背后猛力一推,脚步蹒跚间,跌站进场中。 那正是众人掌声方毕,张进搀方画晴退回案座的瞬间。 她伶仃地站在场中,所有目光一下扬落在她身上,包括今上。 章节目录 464声小() > 朱七内里将“年小八”腹诽数十遍,也好歹支会一声,就这样将她推出来。 侧头一看,“年小八”还在那里对她做着“v”手势,她欲~哭无泪。 她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想起两人定好的计划,一咬牙,正要跪下禀报,一道焦急娇美的声音已从座上传来,“小七,还不回来。” 紧接着,一抹粉影从案上急起,步入场中,却是刘诗敏。 眼看着张进也要走进来告罪,朱七赶紧一捏诗敏的手,跪下道:“皇上,小七是张尚书府上小奴,有事禀报。” 声息俱寂。 高台上更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朱七只觉心里紧张得快要炸开,有人迅速走进来,掀衣跪下,朗声道:“禀皇上,这小婢是微臣府中新婢,不识规矩,冒犯了圣听,望皇上恕罪。” “今儿个皇上寿筵,是大喜,岂论责罚,况又是新婢不懂规矩,张卿将婢子带下去吧。” 出声的是茹妃,语温带笑。 他的母亲,这三年过得应该很不错吧,膝下又有了孙子......朱七心里欣慰,却又抑不住苦涩。张进眸含警告看了过来,她唇角微剔,张进眉宇皱得愈深,抹上一丝严厉之色。刘诗敏咬唇,便要将她拉下,她一惊,她还没开始呢—— “不是有事报禀吗,说吧。” 略沉的声音覆上四周又再扬起的话语声。 一下全场又寂下。 张进吃了一惊,刘诗敏同样惊愣,一同望向高台上的男人。 眸光在自己脚下定了好一会,朱七才微微颤抖着抬起头。 隔着甚远的距离,他在那端淡淡出声,淡淡看着她。 这个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刘诗敏又惊又急,“小七!” 朱七重重一握诗敏的手,起来往前方高台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往日熟悉的,后来陌生的,看着她这个表相平庸的又大胆的小婢女走向皇帝。 玉环伸手轻轻掩住口鼻。 阿七。****** 一步步向他走近,朱七眼梢又热了。 越靠近他的位置,都是她往日与之笑哭过的人。 阿离,如今你最亲近的人他们都安好地在你身边,伴着你看你带领西凉走向盛世繁华,你可还会寂寞? 没有了我的日子,你过得也好吧,要多久,你会终于将我看成过客。 三年?十三年?三十年? 时间弹指。 在终于能将他的脸容清清楚楚看清的距离里,她缓缓跪下来。 “这小婢子凭地有趣。” 旁侧,玉致带笑的声音传来,夏桑伸手握过她案下的手按了按,玉致微微奇怪,却没再嬉笑。 夏桑瞥了台上站在龙非离背后的清风,陆凯一眼,眸光又轻掠过龙梓锦等人,知他们也留意到皇上的微异——他落在那婢女身上微微深勾了的眸光。 但凡跟在皇上身边的人都知道,皇上便唤年后做“小七”,没人知道这称呼的由来,却没人不明白它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婢女他刚才就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他们身上,尔后皇上到了,她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皇上......皇上必定也知悉。 除去已婚娶女子,这宫里哪个女人不对皇上抱有深想,这婢女给人的感觉并不莽撞,甚至有几分内敛之感,不似一般婢女,但再有心思的女子,也不会如此丝毫不惧。 张府家的小奴,这张进是什么心思......毕竟这女子的模样只是普通。 发顶上繁杂的目光,朱七咽了口唾沫,抬头道:“皇上,二夫人以外,小奴家大夫人也为皇上备了一份贺礼,后来夫人看各位娘娘各位大人和夫人的礼物贵重,心感小礼微薄,不好呈献,小奴不忍折煞夫人心意,斗胆进,望皇上恕罪。” 她的声音清脆如珠玉轻敲,场上又特别的静,所有人都待听这女子说什么,这时都甚觉惊奇,没想到这名小奴是为主献礼。 “嗯,张夫人费心了。”屈指在桌上轻轻一敲,龙非离放下酒盏。 张进一凛,看向刘诗敏,刘诗敏这时却是全然晕眩了......她哪里有什么礼物呈圣!她心惊胆战,不敢怠慢,忙俯首回道:“皇上谬赞,妾身不敢。” 自己身上,一眼便能看尽,必非裱画,宝瓷,玉珊等物,各个方向的目光如寒光利箭戳了过来,想看她到底拿出什么东西来,朱七背脊的衣服早已汗湿得不像话。 龙梓锦笑道:“允那小奴,还不快把礼物呈上来,本王着实好奇。” “可不正是,快快!”玉致抚掌脆笑。 “你们一说,哀家倒也好奇极了。”茹妃轻笑,玉致道:“母后不急,待小丫鬟将东西呈上,玉致立刻跟你老人家说。” 场上瞬时热闹再起,猜测这份突如其来的贺礼。 朱七背后的刘诗敏浑身颤抖。 呈送皇帝的礼物可不能有半分错失!张进心中紧张,低沉了声音,“敏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七咬了咬唇,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枚木盒,高举至头上。 章节目录 465眉眼依稀 > “其实这礼物也不是给皇上你的。” 盒子一举,话,紧跟着出口,朱七只听到场上抽气声连连。 背后的张进也微微失态,朝刘诗敏低吼道:“你带回的什么人!” 刘诗敏攥紧纱裙,低下头。 饶是龙梓锦等人多见风波,还是吃了一惊,这小丫鬟是太大胆还是太无知? 夏桑悄睇了龙非离一眼,皇帝正微微拧眉,眸光扬落在那小奴身上。 若说张进确有什么心思,这倒成功了第一步。 “礼物既不是给朕的,那敢问张夫人是何意?” 他在看她!朱七一震,收摄住快要从唇上泄出的喜悦,朗声道:“那是小奴家夫人替皇后娘娘在相国寺求的平安符,小夫人赧于礼物微薄,但小奴窃以为那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夫人一直惦念娘娘,只因夫人与娘娘识于微时......这,玉致公主也是知道的。” 平安符!是,她不平安! 手微颤,案上酒盏打翻,芳香沁盈浮沉。 龙非离猛地站起来,双手紧撑在桌案上。 几近四年,她一直在睡,不会说,不会笑,用她的方式去惩罚他。 生辰,没有她的生辰,他根本就不想过! 迎上龙非离的严厉目光,玉致心跳乱窜,本来九哥这一下动作,已把所有人吓住,偏偏自己倒霉,首当其冲。 只是,刘诗敏怎会知道了嫂嫂与她的身份?事隔多年,她也是今儿个看到刘诗敏,才恍然记起这事,而嫂嫂久居深宫,刘诗敏又怎会—— 她虽极为奇怪,倒甚为喜欢这小奴,又恐刘诗敏被责,忙站起回道:“九哥,不错,张夫人是嫂嫂的朋友。” 台上陆凯悄悄看了龙非离一眼,躬身道:“皇上,奴才去拿礼物。” 龙非离薄唇抿紧,没有出声。 前方朱七与公主的话已让她震惊喋乱不休,偏生丈夫眸光极厉,汹汹而至,刘诗敏一惊,怔怔看向张进,张进咬牙道:“你识得年后?” 这时,不知谁一声惊呼,轻微,却足以勾起座上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看去之时,却见龙非离从台上走下。 众人只见乌金绣靴晃动,龙非离径直走到那小奴面前。 “起喀吧。” 他就在她眼前,朱七咬紧唇,才忍着心里的激动,慢慢站起来。 她必须得慢点,她需要那微末的时间去平复她身~体还有心里的颤动。 他的手放到盒子上,凤眸却掠过她,落到刘诗敏身上,“谢谢!夫人对年后的心意,朕无以为报,不若夫人随陆凯走一趟,到国库去挑上几件喜欢的东西。” 与场上所有人一样,龙非离步下高台一刻,刘诗敏已惊呆住,紧握着的手一直激颤。 无以为报?她绝无想到皇上竟向她谢,刚才王爷公主朝廷各个大人和各院娘娘呈上的礼物何等珍贵,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有在陆总管接过太后娘娘的礼物时,才向太后娘娘兑了谢。 她从没到相国寺求过什么平安符,这个年小七到底是什么人?当日所见的年旋姑娘必定还有其他来头!她突然一惊,年后也是年姓...... 一旁的张进看妻子尚在惊战中,忙一拉诗敏,叩首道:“臣叩谢皇上隆恩!” 从皇城大牢到刑场,他便知道皇上对年后的情意非同小可,不然不会对他特别提点。 自数年前,他心里便对那个女子存了不可为人道说的心思,却没想到妻子竟与她认识。 他心中激荡,微微锁眉看向皇帝跟前的女子,却发现她轻轻瞥了方画晴一眼。 张进再敏颖,只怕也猜不到朱七这时的心思, 朱七心里轻吁一口气,希望借与龙非离说上话之机,也对刘诗敏有所裨益,那方画晴以后不敢欺了她去。 手上的传来的力道,她心里一紧,与玉环在这几天里商讨了数个主意——倒没想到他会亲手从她手上接过礼物。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里掠过,她迅速拿捏了主意。 她一直低着头,这时猛地抬头看向他,龙非离却没有注眸在她身上,拿过盒子,转身便走。 “啪”的一声细响,一件东西跌落在乌靴旁边。物什轻小,众人本没有注意到,却突见龙非离俯腰去捡。 龙非离将东西拾起,放进怀里,心里只想着宴毕回去将这平安符给那人系上,他虽不信这些东西,却想,若她知道是旧友心意,必定高兴。 冷不妨背后声音俏生生传来,“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能拿走。” 他眉额一沉,侧身看向那小奴。 却见她一双杏眼紧紧盯着他,不怕生,也无半分畏惧,心里猛然一震,不是那双眼睛,但她往日看他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几分倔强,几分娇嗔。 这一转身,他生生定住了脚步,竟一时无法再移开一分。 “那是我的。” 她的神色里,带了一丝委屈,指着他衣襟的位置。 张进大惊,喝斥道:“年小七,不得无礼!” 龙非离甚至没有多想,已挥手止住张进,凝眉看向朱七,“你叫年小七?” “奴婢姓年,在家中排行第七,所以叫小七。”朱七点点头,手慢慢伸出,“我的东西呢?” 她叫小七。 他刚才便知道她叫小七,不然他不会问那一声,她也姓年? 龙非离眉宇皱蹙俞紧,轻声道:“什么东西。” 他淡淡一声,自己也并无察觉,反是茹妃等人注意到了,男人一贯清冷的声音此时温和了几分。 朱七走上前,咬唇道,“梳子,你刚才在地上捡的梳子是小七的。” 章节目录 466无法放开 > 龙非离下意识伸手往怀里一按,那是他贴身收藏的东西,她昏迷前还紧握在手里的东西,他怎会错认?她睡了多久,这梳子就陪了他多久。 眸光抿进一丝严厉,冷冷盯了她一眼,他抑住自己想再看看那双眼睛的冲动,拂袖转身便走。 “我的梳子。” 背后的声音又惊又急,他分明听到她急追上来的脚步声,随之,背后的衣服被人紧攥住。 “梳子还我!” 这什么状况!除了她那嫂嫂,她还没看到什么人敢这样对待她九哥过,这貌不惊人的小奴婢居然在敢千百双眼睛里一把攥住她九哥的龙袍。 这小奴是不想活还是想死? 玉致呆呆看了旁边的夏桑一眼,便连夏桑也大为震惊。 张进闭了闭眼睛,搂住早瘫软在他怀里的妻子。 一喜一惊之间,毫厘之距,他这尚书搞不好今晚便得崩在这古怪的年小七手里,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怎么了?”茹妃听得声息不对,焦急地问旁边的大宫女,那宫婢在宫里多年,这时只见几乎半数的人都站起来,倾身看向场中——皇上的袍子正被那代主献礼的小奴死死扯在手里,正吃惊不已,忙摄了心神,低声汇报茹妃。 各自的男人在交换着眼色,晶莹,霓裳互看一眼,竟不知是惊是笑,夏侯初皱眉看向陆凯,陆凯暗责自己一声,正要步下阶子,旁边的清风身形一跃,已到了朱七身旁,也不打话,抽剑便往她的手砍去。 朱七大骇......三年没见,清风这小子越发往神经病群体靠拢,她还没跟他算帐,他竟要砍她手臂,利芒袭挟着寒气袭来,她也只剩本能了,大叫一声,“阿离。” 为那双并不相似的眼睛,心里竟起了烦躁之感,又教那不识礼规的粗野小奴攥住袍裾,龙非离早已动了怒意,他性子狠辣,根本没有想过制止清风,猝然的一声断喊,他牢牢记紧有关那人的一切,明明并不是她的声音......便是当年他思忆她成狂,让容貌与她相仿的罗锦依着她对他的称呼唤他,还是张进那声音酷似她的小妾,也没有此时这浅浅一声让他震颤。 心思甚至尚未明确,他已飞快伸手将朱七虚抱进怀,另一手,二指微屈,往已递到女子身上的长剑刃上轻弹而去。 剑身猛地反弹回来,清风只觉虎口一痛,连退了多步才稳住身形,他一惊,怔愣地看向龙非离看去。 被抱进怀里,朱七心里一颤,却也顾不得在男人怀里乐淘,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便往龙非离袍里探去,本来以她的手脚,绝不可能有所得着,龙非离抱住她,微微出神,一时之间竟并无放开的想法,待得觉察,她已从他怀里拿了东西出来。 瘦小的掌心里,静静躺着两枚梳子。 龙非离一震,紧紧看着女人手心里两枚几乎一模一样的梳子。 便连上面的字图与那参差不齐的锯齿也模样仿佛。 若要辨认的话,只有新旧不同。 “原来你也有一把,那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可是,我的梳子,我还是要拿回的。”朱七将较新的梳子拿开,小心翼翼放回腰间的小荷包里。 她的手才刚刚从荷包里拿出来,却教男人一把握上。 他狠狠抓着她的手,便连他脸上的神色也是凶戾焦躁的。 “你怎么会有这梳子?谁是阿离?” 她静静看着他粗声质问她,看着他年轻俊毅的脸,从进来伊始便独自啜着烈酒的疏冷淡漠在她面前一一龟烈。 她心里轻轻笑着。 三年,纵使民间传说再多,说皇帝对年后怎样痴情,攻下一国,不过为一撮黄沙,但传说中终究是传说。 不管她所不知道的有关追追与他之间怎样,此刻,她终于经由自己证实,他爱着她,他仍深深恋着她。 她也不说话,只装做惶恐,看所有人惊恐地看着二人,看着他们的皇帝。 直到龙非离的手紧捏上她的肩膊。 她才嗫嚅道:“这是奴婢的未婚夫送奴婢的。” 龙非离紧拧着眉,他不确定自己想从这个小奴嘴里听到什么,却又确确实实想听她说些什么,从手指到身体,他绷得很紧,他猛然警觉,却依旧没有放开她。 眸里,是她突然低垂了的脸庞。 “他后来与别的女人好了,还有了孩子,这是他唯一留给奴婢的东西。他其实与奴婢已经没有关系,是奴婢惦念着,不肯死心。” 她的声音低低哑哑,又掺着丝嘲讽的笑意,龙非离心里越发焦躁,突听得她一声痛呼,他才意识到他几乎将她的肩胛握碎,手指松了力道,却仍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叫什么名字?” 男人粗重的鼻息喷打在她脸上,她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酒气,还有那阵熟悉的、轻挠着她身心的龙涎香味,凝上他的眉眼,“奴婢叫他阿离。” 一切似乎突然统统远去,眼里只剩她红了的眼睛,还有那双倔强里无处可诉的凄凉,龙非离心里又疼又怒,竟不想去思辨那所有的巧合和她唇角淡淡的计量,只狠狠扣着她的肩,沉声道:“给朕他的名姓,籍贯,朕替你做主!” 她轻轻一笑,攥着他衣襟的手一松,他大惊,却是她猝然昏倒在他怀里。 章节目录 467服侍皇上 > 在继将“年小八”腹诽完以后,朱七将龙非离骂了数十遍,他居然不管她,将她扔回给刘诗敏。 他这人深沉闷骚,但好歹她也与他同床共枕三年,他明明是有些失控了的......她知道! 她有些气闷地掀开马车窗上的帘帐,耳畔是玉环与诗敏低声聊着的声音。 时间,现在是:宴毕甚晚。 地点:离宫路上。 诈晕这招狗血也出了,还是没能留下来。 死梨,破梨,和追追上~床的时候没见你这么冷静,别让我回去,回去我整死你! 幸得诗敏是个好女子,虽存了满腹疑问,但“年小八”顺势将话匣一绕,她也顺着“年小八”的话说去了,并没有逼问她。 她凝眸看了眼前面的另一乘马车——张进与方画晴共乘一辆,微微皱眉,诗敏便罢,张进这人便不可应付了。回去以后,他会没有话吗? 一定不会! 要再进宫,得从谁身上下手好? 龙梓锦他们,都与璇玑交好,今晚她露了脸,他们只怕已将她看作别有用心的人—— 她抚抚脑门,沉沉的。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速而过,她心下一凛,这时间,往皇城外面而去的都是参宴的官眷马车,鲜少人独自骑马,难道是武将? 她正想着,一乘快骑从眼前掠过,与此同时她拉下帘帐,不想多事,却听得尖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请问是吏部尚书张大人的马乘?” 这声音阴媚尖戳,朱七吃了一惊,这人是内侍! “郝公公有礼......此行正是张进的车骑。” “张大人,可否将马车打住,咱家奉太后口谕,来传个话儿。” ...... 马车晃动微摆,又倏然停住,刘诗敏秀眉蕴疑,朱七刚来得及与玉环交换个眼色,帘帐便被人撩开。 张进眸光深沉,道:“你们出来一下。” 出得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侍马而立,鹰鼻微勾,剪手在后,环了众人一眼,最后定在朱七身上,道:“小七姑娘,请跟咱家走一趟。” 玉环吃惊地握着朱七的手,朱七拍了拍她的手。 不远处的张进看着她,神色如晦。 ****** 灯火如豆,太后的寝宫,并不需要华光艳火。 茹妃斜卧在太妃榻上,似凝神思度着什么。 朱七抑住心中疑惑忧虑,与她见了礼,那茹妃淡淡道:“小七姑娘,坐吧,不必拘礼,像在宴上一般就可。” 郝公公引她上座,朱七也豁出去,从地上起来,坐到旁侧的椅上,只等茹妃发话——明白是宴上她这名“出格”的小奴引起了茹妃的注意。 只是,茹妃宣她回来到底有何用意,别将她暗地正法了就成。 她正猜思着,只听得茹妃的声音又低低传来,“姑娘性子活泼,不但皇上,哀家也甚是中意。姑娘可有意去服侍皇上?” ...... ****** 那从前面宫人手里宫灯折出的光影,像细长的线,在地上划出淡淡的光亮,走在这条往日历经多次的路上,朱七笑哭难。 确确实实没有料到茹妃与她的一席话。 实际上,当今的太后也没与她说了什么。 服侍皇上,四字已包含所有。 宴会上,谁管你真情还是假戏,她便是那有意勾引圣眷的女子。 而在茹妃看来,皇帝也似乎对她......动了些心思。 只是,宴上所见,较之三年前,妃嫔虽没急遽加剧,却也新增了不颜面,这三年,即使没有大肆选秀,内务府也选了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 那人似乎也没多阻止。 为何茹妃还要将她带回内苑? 当然,这于她来说是件大幸之事。 与茹妃共处数载,她第一次由衷感激那个女子。 她抚着手臂,想起臂上靠腋下被数名老嬷嬷在暗室里按着新添的那东西,不觉酸涩。 ****** 将微捋起的衣袖放下,龙非离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刚将陆凯打发离去,还有陆凯手上各院妃嫔的牌子。 今天是他的生辰,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应该宿在储秀殿里。 他自嘲一笑,眸光轻挑,看着手上的水珠。 他刚刚从内室出来,在这之前,他给她擦了身子,系上平安符。 按玉致所,刘氏与她相识,似乎并不假。 只是,年小七——张府的小婢,却绝不是张进的唆使。 张进还不敢。 虽然,自从重将张进放进翰林院到今天的位置,这个书生往日的棱角和意气已几乎全数打磨殆尽。 他冷冷一笑,是谁的主意。因为他三年不碰女人? 门外,脚步声由远至近,变得繁杂。 他略略皱眉。 陆凯的声音传进。 “皇上,太后娘娘有句话带过来。” 莫名的他生了丝烦躁,闭上眼睛,手指在桌上微微一敲。 书房的门,轻轻被推开,又关上。 章节目录 468夜阑人静 > 半响不见声音,龙非离心里不悦,冷冷道:“搁下话就告退吧。” 房间,只闻到另一道薄薄的呼吸声,却仍无声息。 龙非离怒气顿生,猛地睁开眼睛来。 一个女子站在门边,手上挎着个藤篮子,眉尖蹙着,眸子微眯,打量着四周。 一怔之下,龙非离冷冷笑开。 “滚!” 朱七咬咬牙,屁股往椅上一粘,仰起下巴,道:“我就不滚!是你娘让我过来给你侍夜——” “朕不需要你侍夜!” 朱七一声微哼,又扑哧一笑,“谁给你侍夜来着,我说的是夜宵。” 看着眼前的笑脸,那微撅的嘴巴,那满眸的笑意,龙非离心里只有更加的躁怒,不是那张脸,但那样的笑,那带着那人神韵的笑,怒气张滥,竟又一时无法发作,狠狠盯着眼前的人。 “你不是说要给我作主的,为什么突然反脸不认人?” 她的声音又在他耳边旮噪。 是,他当时甚至还说了那种可笑的话。 一声小七,一枚梳子,足够勾起了他的心魔。 还有那声阿离。 和她有关的种种,哪怕再细小,都是他的魇。 所以,他失控了,在所有人面前,做着那些可笑的事情。 熟知二人的人,都知道。 那时年少,还以为能用那些女人来缓解他的念想。 宛仪,罗锦,一个比一个相似又怎样? 但她们,所有与她酷似的女人都不是她! 所以,在眼前这个女人假意晕厥在他怀中的时候,他清醒了。 母妃看不见,却也听得不漏,将她送来给他。 .嗯,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 朱七没有像表面那样轻松,相反,她心里很急。 情惑,不过是一时。 现在,梳子什么都没有作用了。 太冷静的人,往往让人抓狂。 而且,他眸中没有掩饰的杀意,她也看到了。她明白这个人有多狠,也没忘记他是怎么去对那些替代品。 而自己,她隐隐觉得,她被他看作是这些替代品之一。 她唯一比罗锦她们优势的是,她与他有过最亲密的经历,她懂他。 在他出之前,她必须自救,而且,在这以后,她不能急。她不可以急。既然茹妃将她留下,她便有机会。 她忍着心头的颤抖,没有看他,轻轻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上。 “皇上,太后娘娘确实让小七过来侍夜,但不管你信不信,小七并无他意,奴婢只爱一个男人,莫说你看不上奴婢,便是......”她顿了顿,低声道:“梳子,阿离,是小七的肺腑之,小七不会侍夜。” “他与皇上自是不能比的,但今晚也是他的生辰,他以前说爱吃我烧的东西,其实他也很少吃,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哄我的,皇上今晚只是喝酒,对胃腹不好,小七服侍你吃些东西就告退。” 龙非离没有出声。 连房中的空气也是绷紧的。 朱七心里一紧,忍敛着去看男人的冲动,站起身来,将食盒打开,拿出几碟小菜,两碗素粥,咬咬牙,又道:“奴婢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陆总管已经检查过这些食物。”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一碗素粥拿起,碗底烫手,手有些颤抖,碗里热粥溅了些许到手背,她不敢吭声,手上突然一轻,她一愣,碗已被男人接过。 “谁教你做这些菜肴的?” 粗嘎的声音在她下颌划过。 手攥紧桌下的衣裙,朱七微微激动,他与她之间的生活,有一些为他人见过。 梳子,小七,阿离。 但她为他烧过饭,做过素粥,还有桌上这些素淡的青菜豆腐。 最初的最初,她以为那是他用来整治她的吃食。 后来,她开始懂他,给他做饭,做过丰盛的,也做过这些。 两个人关起门来静静吃,那是别人不知道的。 像小渔村那样,让他烧饭做菜给她吃,回宫以后是不容易了。但换她来做,也一样,她爱看他将她烧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没有谁教奴婢。” 她轻声应着,坐了下来,微掖起衣袖,拿过筷子为他布菜。 他锁紧眉......眸中那抹杀意已然消逝,她咬着唇,看他低头吃了起来。 他吃得有些快,不若往日的细嚼慢咽。 她怔怔看着他的发顶,鼻子一酸。 也许是她的哽咽声有些大,也许是夜里太静,夜,已经很深。 窗外,月如霜,星宿低。 他突然抬眸,皱眉看向她。 她没有想到,也许,他也没有意识到,他却搁下了箸子,伸手往她眼底抚去。 她像着了魔一般,伸手握上他的大掌。 章节目录 469吻轻凉 > 不知道是谁的唇先沾上谁的。 像多少次以往一样,没有任何预先知道。 在她再知觉的时候,他的臂膀已经绕过桌椅,将她抓到怀中,狂烈地吻着她。 她紧攀着他的头颈,比任何一次更激烈回应他。 她想,她自打嘴巴,忘记自己说过只爱着她未婚夫的话,他呢? 即使他吻了她,也许是这一晚的寂寞,或是食物的滋味吧。 因为有说,味道让人记忆悠长。 不知道,曾经相濡以沫的人,能不能记住那一种感觉。 可是,感觉比任何物事更抽象。 没有规则,不成方圆。 她在他膝上,浸在他的龙涎香气和浓烈酒气里承受着他的霸道,津液和气息。 她喜欢他为她沉迷。 女人都喜欢她喜欢的男人为她的身~体迷醉。 只是不像以外的每一次,她睁开了眼睛,窥看着他。 看他发如墨,瞳似玉。 情~欲如火如荼。 他将她的唇舌吞没,他的味道里还带着素粥的清香,口腔里的掠夺,他很急,在迫不急待地占有,她被压吮得微微生痛,当舌,龈上牵扯出的淡淡血腥,他的手滑进她的衣裳里。 当他指节上的粗燥握上她的柔腻,她一颤,突然想起追追,在她抽身离开他之前,他比她更早一步,将她狠狠推开。 她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她定定看着他狂乱的目光,他眼里的血丝。 “你的未婚夫呢?”他颌微抬,鄙夷地攫着她,声音沙哑狠戾。 她一揩嘴角的血腥,站起来,冷冷回望他,“彼此而已。你里面的房间不是还躺着一个女人吗?为什么碰我!” “噢,不对,在这之前,你早和与你青梅竹马的情人有染。”她盯着他,一字一顿。 龙非离大怒,手掌扬在半空中,朱七心里悲痛,仰起下巴倔强地看着他。 突然有股冲动想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对他来说是数年,至于她却是数天。 她已经很累。 陪上她最敬爱的人,她回到他身边,想知道他的毒解开没有,想弄清他对追追的感情,想与他决绝或是重来, 可是她却那么无力,每次都是她去寻去等。 她走到桌边,将所有东西推跌下地,听着那清脆的声音,坐到地上,低下头,泪水已簌簌落了满襟。 却又想,即使她能回到他身边,当日的事,谁又能抹走?他终究还是不信她,对年璇玑再好,不过是因为璇玑无法成活.心里气苦,却无法说,不能说。 瓷瓦玉石溅在靴上,看着她身影瘦薄,除去那还盘旋在心头浮躁,那猝然而生的怒气全部分崩离析,龙非离竟发觉他再也无法去骂她一分一毫。 她不过是个小婢,他今晚才与她初见,他便对她动了说不清楚的感情? 他咬了咬牙,返身走进内间。 朱七看着那微微激荡起的水晶珠子,心里苦笑,他是不是忘记了要将她赶出去。 她很想进去看看里面的璇玑。 这样的见面,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 ****** 陵瑞王府。 霓裳轻轻合上眼睛——很细微,但她很清醒,所以,她听得很清楚。 她合着眼睛静待着,听着在黑暗中,那几乎无法辨析出来的小心翼翼,脱衣,脱靴。 然后,床侧轻轻下陷。 挟着一身凉薄的水汽,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伸到她颈肩处,将她带进怀里。 每次,她都会心跳加剧。为这样的亲昵。 这一次,她却有些疲倦。 比他们做最亲密的事的时候,她的心房更收缩得厉害。 因为那始终无法得到终于会让人疲惫。 三年多了。 次数不多,但去没间断,他在半夜里静静起来,悄悄离去,轻轻归来。 她想,她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当然,也许是她猜错。 是愧疚吗,平时入睡,他很少将她抱进怀里。 但每次在夜半回来,他总会将她搂进怀里,如此温存。 她突然不想假装睡着。 她咬了咬牙,坐起身来。 “霓裳?” 身旁的他,轻声唤她。 “王爷,我吵醒你了吗?”她淡淡问。 成婚数年,她始终叫他王爷,而他也没要她改口。 也许,他从不曾注意到这小小的称呼。 龙梓锦唤她的时候,她会想起皇上与璇玑。 那是她永远无法可企及的渴往。 也许,她与他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有时候,错了,该怎么办。 有人拨乱反正,有人执迷不悔。 她兴许是后一种人。 她幽幽怔怔想着,听到他声音温和而过。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他将她轻轻抱进怀里。 没有睡,又怎有梦。 她没有争辩,在他怀里蜷了会儿,才道:“我想出去走走。” 他的声音终于抿进了丝许讶异,“你要去哪里?” “没有,醒了,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吵着你不好。” 霓裳说着,从男人怀里轻挣出来,“你睡吧,我一会就回。” 她穿衣下床~,背后,他的声息静默,没有阻拦她。 章节目录 470重新洗牌() > 朱七到底没有进去,不忍去看那个曾经的自己,今日的躯壳。 她轻轻踱到书房他平日用来办公的书桌前。 ****** 五更天,龙非离出来的时候,便看见那个女子坐在他往日惯坐的椅上,趴伏在桌案上睡着了。 她居然就这样在这里睡着了,他凝眉片刻,慢慢走了过去。 谁能教出这样的丫头?第一次,这个幕后之人,他切不出头绪。 月光晾在的她的眉睫下,眼底有着片清淡的云。 她很累,似乎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并不舒适的环境下,她睡得很沉。 他记得很久以前,深夜里,他还批着奏章的时候,有个人定定看着他。 他一笑,跟那人说,累就睡吧,朕稍后就来。 她笑着摇头,龙非离,你这个稍后会很久,我就知道。 他要她抱进去睡,她总是不肯,说,夜里做事的人都寂寞,让我陪陪你吧。又笑道,龙非离,我观察了很久,你不会做着事情就睡了,所以你一定很累很累。 他笑斥,朕没睡着也叫累吗? 她说,你每天事忙,可你从不会突然睡着,这样约束着自己,不累么。 两道迥然不同的影子慢慢重叠。他捏了捏眉心......女子眼下那片青乌很深......心里突然有丝抽痛,抬手摸着唇角,脸色很快沉下。 伸手过去将她抱起。她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他推开了书房的门。 禁军在四周巡走,门下两名值夜太监早迎了上来,躬腰打千。 “将她抬出去。”龙非离将手中的女人递了过去。 那内侍疑惑,与同伴互望一眼,二人刚才见郝公公将这女子引过来,还以为是给皇帝侍寝,但现在—— 龙非离皱眉,“怎么?还要朕多说一遍吗?” 两名内侍一惊,其中一人嗫嚅道:“皇上,这女人要怎么处理?” 目光横斜,龙非离掠过一室狼藉,冷笑道:“朕的地方被这女人弄脏了,怎么处置还要朕教你们吗?将她交给陆凯!” ****** 霓裳挽着披风在园子里慢慢走着,值夜的护卫看到她,赶忙行礼。 她微微颔首,却突然看到几名护卫脸色一整,躬下腰。 她一怔,身子陡然一轻,有人将她拦腰抱起。 那声低呼还含在口中,她已被人抱回房中——除了她的丈夫,这府里的主人,又还有谁? 房中不知何时摇曳起烛火。 “王爷?”她蹙眉低道。 龙梓锦略有不耐地伸手挥灭火光,将床帏扯下,压到她身上。 两手被固定到头顶,她有些难受地承受着他的侵略,粗重的吻沿她的颈项而下。 裙子被扯下,男人充满占有的大掌滑进她的身~体最深的地方。 她任他在她身上动作。 霓裳。 动情处,她听到他沉重的喘息和低唤。 梓锦。她轻轻叫着。 不同的不过是,他在嘴上说着,她在心中回应。 湿意滑落颈窝,她侧头看着窗外,月光单薄,映不出腮边珠花。 他看不见。 这样的交缠,在他看来,是他对她的赏赐吧。 但她想她还是该存上半分感激,他身上的清凉淡香,最起码,每次回来之前他都将沾染到的香气一一洗去。 盒中,那些莲丹不知道还剩多少颗呢。 ****** 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位置。 霓裳想,她的位置也许不该是王府的女主人,而是如现在一样,挎着一个药箱奔走在宫中。 太后近日身~子抱恙,她明白龙梓锦将茹妃视为亲母,因为那是皇上的母亲。 五更天,龙梓锦上早朝,她也随他过了来。她只管到华容宫候着便好,等茹妃醒来,给她诊断。 御花园里,天色微光,她正慢慢走着,几个内侍抬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血腥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正疑虑,对方看见了她,恭敬地向她行礼作辑。 她停下脚步颔首回应,目光却猝然撞上众人手里那昏迷的女子的脸,她随即大吃一惊。 昨晚皇帝寿筵上那名慧黠古怪的张府小奴?她怎么会在这里? 宴毕回程的时候,他们与段玉桓夫妻,夏侯初等人一起走,大家还谈起那名女子,都在猜测是谁的用心。 众人都是矛盾的。 年后已经昏迷多年了,外人不知便罢,但他们这一众人却知道龙非离将自己的后宫架空了。茹妃看龙非离没有立储君,便做主将一些官员千金纳入后苑。龙非离没有反对,但实际上,他没有到任何妃嫔院里过夜。 各人与年后相交极深,当年腰斩,夏侯初出宫寻夏桑和玉致公主,想让二人回来劝阻皇上,玉致与夏桑当时正游历各国,和众人暂断了音讯,玉致回宫以后伤心之极。 龙非离一直在等年后醒来。但他毕竟是皇帝,又尚无储君!几个女子心中自是希望帝后和瑟,但几个男人却无法不顾虑时政。 昨夜张府的小婢让龙非离起了些波动,她与晶莹,玉致公主都忧心忡忡,筵席散场离去前,玉致公主还恨恨咬牙说错帮了那婢子,莫说玉致,她心里也甚憎恶这年小七。 现在——触上那月白衫子上的鲜血,医者恻隐之心遽起,在那几名内侍与她擦身之际,她终究开了口,“借问几位公公一声,这姑娘怎么了?” “回王妃娘娘,这小刁奴弄污了皇上的书房,奴才领旨将其责罚,现送到内务府,陆总管随皇上早朝去了,只等总管回来处置。” 霓裳心下一凛,“是皇上的意思?” 几名内侍微一迟疑,又迅速点点头,又说若王妃娘娘并无其他吩咐,几人便告退。 霓裳点点头,正要走开,却听得低弱的声音,混着几丝哽咽含糊传来,“龙非离,我的孩子死了,你却让她替你生孩子......龙非离,你打我,崔姑姑,有无让人高热不退的丸药,璇玑求你。” “崔姑姑,珍重......我再也不回来了。” 霓裳大骇,手中药箱遽然跌落下地。 ****** 昇平殿。 “娘娘,娘娘......” 颈脖痒痒的,玉致两眼紧闭,尚在惺忪中,鼻头一皱,咕哝道:“夏桑,讨厌,别亲,你快上朝去,我要睡觉,都折腾一宿了。” “娘娘......” 玉致的起~床气被惹起了,掀被而起,“夏桑!” 声音卡在喉中,眸光愣愣落到挂在自己身上的两个小东西上,“夏雪,夏雨?” 两个小孩仰着脸看她,小脸粉嫩,夏雪老成地皱着眉,“娘娘,伯娘找你,别睡觉觉。” 玉致微觉奇怪,这两个孩子也就只有两个伯娘,九伯娘是不可能了,十嫂霓裳这么早找她有什么事? 她赶紧穿衣下~床,也顾不得发鬓未挽,快步出了房间。 大厅上,霓裳正焦急地踱着步子。 “十嫂?”她眉头一蹙,奔了上前。 章节目录 471重新洗牌() > “十嫂?”她眉头一蹙,奔了上前。 霓裳眸有急色,掠了她一眼,玉致往自己的衣襟一瞟,肌肤红紫痕迹斑驳,脸一红,赶紧去拢衣裳,霓裳苦笑道:“别弄了,赶紧随我到太医院,我已差人让晶莹尽快赶过来。” ****** 院正室。 玉致茫然不知所措,瞪了晶莹一眼,晶莹摇摇头,二人看了床~上昏迷的女子一眼,又看向霓裳。 霓裳脸上的神色很古怪,微提了裙子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栅上。 两人越发疑惑,玉致急道:“十嫂,到底怎么回事嘛?你将这女人弄回来,又让咱们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晶莹按了按玉致,轻声道:“别急,听你十嫂说。” 她看霓裳神色,知道必是秘密或棘手之事。 霓裳眉心紧蹙,走到两个女子身边,握上二人的手臂,玉致和晶莹一惊......霓裳的掌心颤抖厉害。 霓裳苦笑,压低声音道:“找你们过来,是想说两件事,但这二事诡谲......” 她一急一顿,微微结巴,长叹一声。 “说嘛,说嘛。”玉致急得不行。 晶莹握紧霓裳的手,霓裳点点头,“一,六年前,年后娘娘第一次随皇上到秋山前,与霓裳两人独处说过的话。” 玉致怔了怔,颤声道:“十嫂,玉致不懂。” 晶莹也蹙了秀眉,手心微凉。 “那霓裳先说六年前的事。六年前,霓裳还不知道事情始末,直至四年多前,一切安定下来,与年后娘娘说起那事,才明白了其中种种。” 霓裳抹了抹鼻翼上的汗珠,“那次奔赴秋山却并非秋山,公主易容随行,年后一行也在桃源镇遇上晶莹。” 两名女子点点头,也知道她说到关键之处。 “本来并无那次秋山祭祀,是娘娘想逃出宫,以白将军的行踪为饵。”霓裳苦笑,“实际上,皇上虽未必知道娘娘动了逃念,但彼时政局紊乱,并不答应娘娘出宫之行。” “然娘娘心内郁结,一场高热不退,药石无效,生死之间,皇上不忍,答应了娘娘。” 玉致咬唇,神色越发焦急,“十嫂,我还是不懂!” 晶莹心里一动,微微失声道:“霓裳,是不是那场高热有问题?” 霓裳点点头,“是我给娘娘的药!” 晶莹与玉致一惊,玉致连连跺脚,“十嫂,现在还好,当时要是给我九哥知道,你就死定了!” 霓裳苦笑,“那是自然,所幸当时只有我与娘娘二人,我自是不会与他人说,娘娘亦发了禁誓,永不与他人再提此事。” 晶莹颔首,“娘娘个好女子,她既起了誓,那自不会与人再提。” “因是性命之虞,当晚娘娘与我之间的对话,虽隔多年,我仍记得清清楚楚。” 霓裳环了二人一眼,一字一顿道:“问题就出在这里!” 晶莹与玉致一凛,便连一向沉稳的晶莹也急了,“霓裳,这话怎么说?” 霓裳看了榻上尚在昏睡的女子一眼,遂将御花园里所听到的眼前女子的呓语一一告以二人。 玉致攥紧衣袖,来回踱走,声音又急又颤,“我就不懂了,嫂嫂既已昏迷三年,这张家的新婢年小七又怎可能知道你二人六年前的密偈?” “难道说嫂嫂以前与年小七便认识?嫂嫂姓年,她也姓年,会是本家亲眷吗?” 晶莹摇头,看了看霓裳,快语打断了玉致,“公主,年家被灭族抄斩,以皇上的谨慎,绝不可能有余口剩活,而娘娘当年也明白皇上,只求下年夫人与六子。” “再说,”晶莹微一沉吟,“莫说娘娘信守承诺,不再向人及此事,便是按咱们说话的习惯,即使向他人说起,也断不可能将当晚的对话一模一样复述出来。” 霓裳一声长叹,“我正是同你一般想法,况且,我已诊过,这小奴受伤甚重,昏死过去,若要做假,并不可能。” “那.......那,”玉致口舌结饶半晌,狠狠一跺脚,“我不懂,那我真的是不懂了!” 晶莹轻咬唇瓣,低下头。 霓裳缓缓摇头,重握上二人的手,“其实你们都懂。” 玉致咬牙,一把挣开她,走到朱七身边,死死盯着那脸色苍白的女子,喃喃道:“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霓裳转身,凝向从窗纸渐透的阳光,“这便是霓裳要向你们说的第二件事。” “但凡医者穷极一生都为寻救治延命之道,可是正如名利有时,生死有命,有生便有死,但霓裳医门百年前师祖曾传下有关一术的记载,若此术成,则人再不受身机荣衰限制。” 晶莹猛地抬头,“霓裳,你说,你说,我和公主便信。” “移魂。” 玉致与晶莹大震,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良久,晶莹急奔到榻边,气息急促,看向昏迷的女子,低声道:“霓裳,可有办法证实娘娘身份?” 霓裳遽然转身,重重点头,“霓裳曾修习过摄魂术。” 玉致大喜,“十嫂,你懂摄魂术,玉致曾听师傅说过摄魂术,将他人神识制住,可套话,可让其按摄魂者之语行事。” 晶莹深深凝了朱七一眼,抬眸一笑,“那咱们还等什么!” 章节目录 472重新洗牌() > 香檀弥漫,渺渺袅袅。 被撑托起的娇小身子,双目犹紧合着,唇上却缓缓吞吐出话语。 惊慑之间,晶莹快步走到霓裳身边,急道:“霓裳,够了,立刻停住,你说过,若受摄魂术法者意志顽强,会反噬施法之人,你的身~子撑不住了!” 玉致眼疾手快,将急遽倒下的朱七揽进怀里。 霓裳一揩嘴角血沫,在晶莹搀扶下站了起来,想说句什么,声息漫出处,却哽在唇上。 玉致眼泪一下涌出,扶着朱七,水汽将妆容划花,唇角却笑靥流媚,看向二人。 饶是晶莹硬朗,也赶紧别过头去,伸袖快速揾过眼底。 若一人的事不可作准,那三个人呢?人会说谎,但最亲密的经历和回忆不会说谎,那是她们各自与她经历过的。 玉致将朱七抱回床~上,又急急回看霓裳,怒道:“十嫂,谁将嫂嫂打成这个模样?” 霓裳苦笑,“是皇上。” 晶莹一惊,玉致已“哟”的一声叫出来,“这九哥是怎么回事,人打成这样,他不心疼啊?” 霓裳蹙眉道:“皇上必定还不知道娘娘的身份,这挨了五六十板子,我将人硬要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能再送内务府了。” “不成!我要去告诉九哥!十嫂,晶莹姐姐,你们好好照看九嫂。”玉致跺跺脚,便要往外抢。 晶莹刚要出声制止,玉致却猝然定住脚步,眸光慢慢下移到自己被攥紧的手腕上。 ****** 金銮殿。 龙非离微微拧眉,搁在扶背上的指一屈,眯眸往阶下正在禀奏的官员看去。 那官员一惊,心肝凌凌一跳,只怕说错了什么,赶紧住了嘴。 龙梓锦看了夏桑一眼,夏侯初与段玉桓也正看了过去。 夏桑轻轻摇了摇头,瞥向陆凯。 微不可见的,陆凯摇了摇头。 世说徐熹是他的师傅,其实,夏桑才是他的师傅。数年前,夏桑离宫前,让人传了一句话给陆凯——记住,皇上才是你的主子。 这句话让他受益匪浅。不管他是谁带出来的人,但最终目的都是替主子办事,既认定了这个主子,便按这个主子的喜恶去做。例如,当初对年后的态度。 他悄瞥一眼龙座上的男人,跟在这个男人身边久了,他虽无法猜透这个主子心里所度,却也隐约看出他心思非宁。 “嗯,怎么不说?”龙非离淡淡道。 那官员一窒,忙收摄心神,继续奏禀。 声音飘荡在金銮殿上,殿穹广阔,余音袅袅,龙非离心中越发烦躁,眸光掠过殿门,仿佛有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女子站在那里,轻轻凝着他。 小七? 不,那个不是他的小七!他的她还在床~上静静躺着,敛住了所有声息,任时间也静静淌过。 下意识摸摸下巴,他还真是疯了,从将那个年小七扔给宫监以后,就开始想她,从进殿开始,无一刻消停。想她唇上的滋味,想她在他怀中的感觉,便像将这数年的虚空一下填补满,致因为瞬间的快活,竟然情绪疯涨,不停去想,去渴望。 他便是这样待他深爱着的妻子?竟去渴望另一个女子!他心头惊怒,往扶手一按,猛地站起来。 阶下百官俱惊,那说话的官员身子一颤,脚下往后一退,瘫倒在地上。 ****** 朱七依在榻上,眼皮翻翻,看着前面三个女子或皱眉,或急急踱着步子,众人无不震惊又凝重。 轻轻笑了笑,刚才玉致在床~边浅吼大叫的,把她吵醒了,面对三人的又惊又喜,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说是来龙去脉,其实是精装版。只拣了璇玑死后,曾遇佛陀,佛陀及她与龙非离前生曾有姻缘,此生需渡劫难方能圆满还有与佛陀的约定说了。诸神的纠葛,千年的爱恨,没有再多谈。 玉致突然奔过来,用力抱住她,噼里啪啦哭了起来,“嫂嫂,那现在咱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会不会死掉啊?” 朱七捏上她的鼻子,“别哭了,别我还没死先给你的泪水淹死。” 晶莹与霓裳围了上来,都脸有忧色,朱七伸臂将二人环到一起来,四人互视一眼,又都笑了出来。 晶莹沉吟道,“虽说是娘娘昏迷时的呓语,但终归是咱们猜出来,证明出来的,也非娘娘本意,佛陀必不会怪罪。” “不错!”霓裳生怕朱七悲恸,忙道:“娘娘算不得自泄身份,但公主绝不能就这样去告诉皇上,依照佛陀本意,想来须皇上认出娘娘才算圆满。” 玉致看朱七脸色青白,知她身子疼痛,赶紧拿了褥子给她垫在背上,急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按九哥那性子,估计人还没认出,便先给他折腾死了。” “咱们得想办法。”晶莹看了霓裳一眼,却见霓裳轻按着心口,脸色甚白,吃了一惊,问道:“霓裳,你还好吧?” 霓裳摆摆手,“我没事。” 她说着又看向朱七,“娘娘可有什么好计较?” “这事,先不能跟梓锦他们说,人多口杂,行色举止,我怕龙非离起疑,那即使他猜出了,也不是他自己认出来的。”朱七低声道,她身上极痛,凝向窗外,想起那人的对待,心里悲恸又愤怒。 三人看她神色,怕惹她伤心,一时不敢多说,良久,却听得朱七轻笑道:“现在有你们帮我好办多了,我要重新洗牌!” “金銮殿要闯,我现在就要见他,但不是玉致你去,也不是我去,玉致,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众人一怔,相视而笑,又忙凝神去听。 章节目录 473谁闯金銮 > 朱七话口一落,几个女子都笑了起来, “这主意好!”玉致抚掌大笑。 晶莹笑道:“这去金銮殿,可以再加一个人,今儿个霓裳差人找我的时候,我还带了个人进宫,就在公主寝殿里。” “我知道晶莹姐姐说的是谁!咱们分头行事吧!”玉致眉开眼笑,“我现在立刻到母后寝宫去请懿旨,十嫂和晶莹姐姐负责这边。” 霓裳一拍她肩,回头朝朱七笑道:“娘娘,霓裳先出去外间配药,晶莹你将他们带过来以后,咱们就开始行动。” “好!”晶莹点头,替朱七盖上被子,却被朱七轻轻拉住手,她微微奇怪,“娘娘?” 朱七压低声音道:“晶莹,我想问一件事,漪妃呢?皇上寿筵怎么没见她?” 晶莹神色一凝,俯腰到朱七耳边,道:“她......并不在宫中,听说诞下四殿下以后身子坏了,后来,皇上送了她出宫静养,没有人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朱七一凛,门边上的霓裳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晶莹,他身上的毒怎样了?”朱七抬头看向晶莹,轻声问。 晶莹摇摇头,“我还与白将军的旧部保持联络,我们一直在寻他,但这几年,龙修文销声匿迹,无踪可寻,就像突然平白消失了一般。” “娘娘,越静我就越担心,本来这几个月以来我便一直琢磨着要不要给玉桓说,让他找上王爷,夏大人他们想办法......” 朱七低下头,“晶莹,容我想想。” ****** 金銮殿。 张进将前面的跌倒在地的同僚扶起来,那官员还在颤抖之中——他错说什么了吗? 龙非离冷冷站在龙座前,浑身戾气。 前排龙梓锦率先跪下,随后,全殿朝官整衣下跪。 阶上,清风与陆凯对望一眼,陆凯上前,躬身道:“皇上,可有什么事差遣奴才去办?” 清风正看过去,突然目光定落在殿门前。 陆凯奇怪,却见龙非离眸光微沉,也往门口看去。 数名禁卫走进,跪到地上,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接着又是一道身影。 殿门处的声音他也听到了,但看到陆凯投来的目光,夏桑还是一怔,微微侧过身,随即一惊。 正一扭一扭跑进来的是个小女孩儿,容颜娇美可爱,才四五岁年纪,后面跟着一名小男孩,一样俊美好看。 这对双生兄妹在场的没有人不知道,正是夏桑与玉致公主一对儿女。只是,这对小儿女怎会跑了过来?众人无不大奇。 夏雨脸上还挂着几行泪痕,眼睛碌碌含着泪花,撅着嘴巴,模样好不可怜。 龙非离眉额轻皱,微微一挥手,夏桑马上站起,快步走到女儿身边,将她抱起,低斥道:“雨儿不乖,谁准你到这儿来的!” 龙非离凤眸一冷,目光落到几名禁卫身上,为首一名禁卫叩首,惶恐道:“禀皇上,小公子和小小姐跑了过来,哭闹着要进来,卑职等不敢——” 他话口未毕,偎在父亲怀中的夏雨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夏桑心疼,低声哄道:“雨儿,告诉爹爹发生什么事儿了?” 众人诧异,龙非离眸色越沉,“夏桑,将两个孩子交与禁卫带回昇平殿。” 夏雨哭得快,倒也收得快,害怕地瞅瞅龙非离,又回头看看哥哥夏雪。 夏雪皱眉,伸手拢在口上。 夏雨歪头想了想,似记起什么,尖声叫出来:“小七死掉了。” 小孩子嗓门本就尖锐,夏雨这一声又用尽全力,声音顿时回萦满殿。 夏桑大惊,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小七! 百官不解,龙梓锦,段玉桓等人都变了脸色,清风看向龙非离,只见龙非离眉眼峻冷霜寒,已不悦到极点。 夏桑蹙眉看向夏雪,但夏雪这孩子人虽聪明,却一向沉默少,夏雪抿了抿唇,狠狠盯了妹妹一眼。 夏雨搔搔头,咬着唇道:“十伯娘找娘娘,小七,血血,死掉.....娘娘害怕,雨儿,哥哥害怕。” 童无忌,但这孩子说的小七——夏桑素来冷静,这时心里也焦灼起来,抚上夏雨的头,正要她慢慢说,那边龙梓锦等人已奔了过来,一股冷风挟过,琥色袖襟掠过众人眼目,夏雨已被抱进一人手里。 众人看去一惊,那人却是龙非离。 “夏雨,把话说清楚!”龙非离眸眼沉骛,捏着孩子的肩膀,厉声道。 夏雨一向害怕这位酷冷严肃的皇伯伯,眼看他狠狠盯着自己,心里大惊,将大人教的话统统忘掉,小嘴一瘪,大哭起来,扭着小身子便往夏桑怀里扑去。 “王妃姨姨去昇平殿找公主姨姨,告诉公主姨姨,年小七犯了皇上大忌,被打内务府的人打成重伤,现在在太医院里,快死了。” 一道娇柔温婉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众人一看,一抹蓝色小影慢慢走进,却又是一名小女孩儿,看年岁较夏雨更小一点,肤色极白,却是那种苍青的白,似抱病在身。 “晓童?”段玉桓一惊,他刚出得声来,夏桑只觉手上遽重——夏雨被扔了过来,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道高大的流金身影快步奔出了大殿。 章节目录 474执迷不悔 > 太医院。 小医僮匆匆进门禀告又退出, 霓裳赶紧推门进房,笑道:“娘娘,是晶莹悄悄带几个孩子过去的,我让童子在太医院侯着,刚那童子来说已看到皇上在远远走来了。” 朱七轻轻笑了笑,赌的就是感觉。 毕竟是议政之地,谁去都不合适,但小孩子就好办多了。 他还是来了,她就知道,昨夜,他对她动了情。 霓裳心中也替朱七高兴,道:“娘娘,我先出去看看药熬好没有。” 朱七点点头,看着霓裳的背影,心里一动,喊住了她,“霓裳,刚才咱们的谈话,你想一想,你一直不开心,不能这样下去。” 霓裳浑身一震,微微侧过身,看向朱七,朱七摇摇头。 “娘娘。”霓裳顿了顿足,快步走了出去。 朱七心里苦涩,不知道是为霓裳还是自己,刚才玉致和晶莹分头走开了,二人静静聊了会儿。 两人惺惺相识,虽分别几近四年,但霓裳与她的情谊较之霓裳与玉致二人的更深,谈间,霓裳也没有瞒她......她明白霓裳没有她在寿筵上看的开心。 时间短促,霓裳虽没多说,但她知道,这名善良的医女与龙梓锦之间存在着问题。 你爱我,远不如我爱你,甚至,你其实并不爱我,你爱着的是另一个人。 我清楚知道,却仍去爱你一如既往,执迷不悔。 女人有时最可悲的是,用我的执迷不悔去爱你的执迷不悔。 霓裳就像最初的她。 她希望,霓裳能过得开心点。 她告诉霓裳是时候重新去考虑和对待与龙梓锦之间的感情。 可是,她与龙非离之间,问题更多,纠~缠不休。 清晨在,是在疼痛中醒来的。 她已经很累,她争了一次又一次,得到以后又失去,然后又重来。 如此循环不休,如此喋喋不止。 可是,她到最后得到的又不是什么,不过是他残酷对待。 晶莹说,追追被他送出了宫,为什么? 他们之间除去哪一晚,还有过吧。 一晚,便有了孩子? 已经有太多巧合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与龙修文的那一晚,她有了孩子,他与追追一晚也有了? 将她送出宫去,却将小皇子留了下来。 这算什么。 心和身~体永远是男人的借口,其实不管怎样,背叛就是背叛了,不管心还是身。 她轻轻将头蜷进腿上。 这是个很悲凉的动作。 她很厌恶,却无力。 门被推开。 脚步声沉沉又飞快,听声音,来的人似乎不少。 背上痛,她越发烦燥,心酸。 刚才与几个朋友重认的喜悦终究压不过这疲惫和疼痛。 榻上微微一陷,有人坐了下来。 来人没有说话,她却知道是谁,她闻到那阵淡淡的龙涎香味。 耗吧,看谁耗得更久一些。 她听到他的呼吸微微有丝粗重,听得他沉声问,“崔医女,她身上的伤势怎样了?” 这个冷漠的男人......霓裳被擢升为副院正,后来又嫁与他弟弟为妻,他还是唤人家崔医女。坐着辛苦,她心里骂着,索性将头拔出来,闭上眼睛,扯过身下的被褥盖过头脸,不管他死活。 被褥里一片漆黑,看不见刚才随那人进来的是哪些人,估计夏桑等人都来齐了。只听得霓裳的声音恭谨传来,“回皇上,小七姑娘板子受得不少,这伤甚重,受刑的地方极可能留下疤痕。” 朱七听到这里,心伤又好笑,这最后一句,是她们诬上去的,当初璇玑的身子留有浅浅的伤痕,但这几年霓裳医技又有了提高,刚才便与她说,让她放心,绝不会让她留下伤疤。 “霓裳!” 微微提高喝斥的嗓音,是梓锦? 背脊,伤痕什么的,是私密之事,大庭广众之下不宜多说,怪不得龙梓锦出止斥。 床~畔男人的呼息声更重了些,龙非离的声音蕴怒传来,“陆凯,你都教出了内务府怎样的一班奴才?谁准他们动用私刑?将行刑的一干人等全部杖毙。” “奴才知罪,奴才立刻去办,日后必定严加督促。”陆凯低声回话。 朱七一听怒极,用力掀开被子,冷冷看向龙非离,“私刑?是你让他们动的手,怎算私刑?” 龙非离乍看她苍白的眼脸,心里一疼,竟脱口道:“朕并无下任何令。” “没有?”朱七冷笑,“行刑的时候,我听他们亲口说,是你说我弄污了你的地方,是你说他们该知道怎么做,哦,弄脏了皇上的地方,不理当受刑罚吗?” 龙非离看她咄咄逼迫,心头火气,话到嘴边,眸光却死裹着她的血迹斑斑的白衫子,那话,便再也说不出。 这时,门口却传来一阵骚乱,朱七一惊,看去,却见霓裳跌进龙梓锦怀里。 章节目录 475谁先输了() > “霓裳。” 霓裳用的摄魂之术,其实就与现代的催眠相仿,是刚才伤了身子吗,吃惊担心之下,朱七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伤势,便要下~床去看,却教一双大掌环住身子。 她本已对那个男人心生恼恨,这时更加愤怒,冷冷回看他,他眉锋很厉,薄唇紧抿,也冷冷盯着她。 他锢在她腰中的手很紧......不能相爱,却仍要彼此折磨吗。 她苦笑,那种疲惫更甚。 “小七姑娘,我没有事,你别担心。” 陆凯还恭谨地跪在地上,她突然听到低弱的声音从他后方围簇的人群里传来。 除去玉致,夏桑等人都跟了过来,这时都担忧地看着依在龙梓锦的霓裳。霓裳的脸真的很白,龙梓锦眉心如结,这位俊美的王爷此刻的神色很难看。朱七不觉蹙了眉,心里一紧。 霓裳冲她摇摇头,笑了笑,迟疑了一下,双手环上龙梓锦颈脖,“王爷,不碍事的,只是近日研制一种新药,耗费了精神,你带我回府休息一下好么?” 龙梓锦低头触触她的额,柔声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霓裳脸上一红,她身子乍寒乍热,头昏目眩,正难受,这时教自己丈夫当众亲昵,心里欢喜又羞赧,朝晶莹道:“药在外间,你着僮儿拿一下,给小七姑娘服食。” 晶莹点头,敦促道:“交我办就成。” 不待她说完,龙梓锦早已担心不耐,将霓裳横抱起,看向龙非离,“九哥,臣弟先行告退。” 龙非离微一点头,“快回去吧。” 他目光掠过龙非离和朱七,看龙非离神态,竟似对这女子极为紧张在意,想起尚昏睡在深宫的璇玑,心里微叹,快步奔出。 存了想法的又岂止龙梓锦一个,夏桑等人都甚是疑惑,清风唇角却噙了丝古怪的笑意,多年来,众人一直不解龙非离与年璇玑之间的爱恨,对腰斩一事心存琐疑。 他本打算一生护卫二人,但年璇玑却背叛了师兄,从他知悉那一刻起,他恨她入骨。 但师兄在腰斩一刻却改变了主意,从年璇玑昏死以后,就似将对她的恨彻底埋掩起来,只要她醒来......西渡仙砚,年璇玑最终被仙砚台的瑶菖老人施针用药保住脉息,等待重生。 瑶菖老人说,魂灵过弱,无法承受身体之痛,当魂灵修养恢复,会有重生之日。 从西海回来,师兄将年璇玑送返凤鹫宫。他变得越发沉默寡。他不再召幸任何一个妃嫔,每晚都去看她。 一段时日以后,有一晚,他秘密出宫。回来以后,对年璇玑的态度变得更加古怪,似乎那股一直深藏着的疯狂开始变本加厉,那晚,他喝得死醉,却跌撞着狂奔到凤鹫宫,将年璇玑抱回储秀殿,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后来又命人做了个极华贵的小榻给她。 龙梓锦问他,他说,怕不小心压到她。 但有时,自己深夜从储秀殿离去,隔着水晶帘,分明看见他走近小榻,将她抱出来,慢慢走回自己的床~榻。 年璇玑其实已是一个活死人,他却与这个女人同~床共枕。 他给她做最奢美的紫裳。每天他上朝前,都会有侍女拿着最新的衣裙进储秀殿。他给她换了衣裳才去上朝。 有时无意听得嘴碎的宫女说,都道皇上可怖。 年璇玑凭什么得到师兄这样的对待!她不过就是个背叛了自己的丈夫的可耻女人。 现在,很好。 师兄又对别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年璇玑,会过去的,你终究会成为云烟。 ...... 排开尚自怔仲的众人,晶莹端了药进来。 龙非离将怀里的女人塞回被褥里,微微拂袖站起,道:“段夫人,你喂她吃一吃药。” 眸光又往陆凯身上掠过。 陆凯心领神会,站了起来,转身便出。 晶莹悄悄看了朱七一眼,朱七朝她轻轻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凝向前方挺拔的锦服背影,轻声道:“你不是很不想看到我吗?你大可以吩咐人将内务府那几个动手的奴才杀了,但我也告诉你,他们死了,我绝不会服药,我也死了,你便称心如意了。” 陆凯的前脚刚迈出门槛,闻一怔,稍顿住了身形。 “你敢!”龙非离大怒,遽然返身,墨玉深眸尽裹着戾色。 “我怎么不敢?”朱七微仰下颌,冷笑道:“反正你本来就想我死。” 龙非离怒不可遏,指着陆凯,道:“去!传朕旨,立刻将那几个奴才办了!” 陆凯一惊,匆匆一颔首,掀袍而出。 朱七轻瞥晶莹一眼,晶莹微一迟疑,立刻明白她所指,眸光轻点,将药放到身旁的丈夫手里,悄悄退出房间。 段玉桓一怔,并没唤住晶莹,此时声息不宜,谁都看出龙非离的怒意。 男人的胸~膛急剧起伏间,朱七看到他快步奔向段玉桓,从他手里夺过药膳,沉声命道:“全部出去!” 章节目录 476谁先输了() > 浓烫的汁液顺着她的唇流下,朱七没有想到这男人居然直接用灌。 房间就剩下两人,两人现在的状况都极为狼狈。 她被灌,她也要他不好受,往他身上蹭,反正,他要灌她药,也不能将她甩开。 她又哭又笑,看他整件袍子都染上了药汁,黑黑污污。 眼见碗也见底了,龙非离将碗往地上一摔,朱七看他起来,知道他要走,一声冷笑,突然伸手环上他的颈脖。 龙非离浑身一僵,眉宇一沉,伸手便要将她拉开,她低声道:“我背后很痛,还会留疤痕。” 她没忘记刚才霓裳说会留疤痕时他的反应,果然,他的手在她背上骤然定住。 朱七抿了抿唇,轻轻吻上他的唇。 “求你......别杀他们。” 她唇上苦涩的药味传来,那味道并不好,他的手却始终僵在半空,无法将她推开......她的低语在他的唇上吞吐着,她的柔软在他唇上厮磨着。 他的唇舌有着自动的反应,似乎完全不听他差使。此刻,他竟像一个青涩的少年,受着这个女人的诱~惑,只急促地说了一声“好”,便激烈地回吻她,吮压上她的舌齿,吃着她嘴里的味道。 哪怕他清楚知道,她别有心思,甚至她还戴着一块人皮面具。 宴上初见,他便被她诱~了神智。直到她倒进他怀里,他才清醒过来......她易了容。易容术比不得玉致的巧妙,玉致的,他反一眼看穿。 从昨夜开始,他一直便想掀开她的假面,却狠狠抑制了自己。若这张普通的容貌已让他深陷,面具下的——他在内室躺下,思付了半宿,竟都是她的容颜,直到五更。 他并不在意容貌,但她却让他产生了这样一种狂热古怪的渴望。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是禁~欲太久了吗。但在她之前,他没有对宫中哪个女人有过这种念想,除了年璇玑。 当他抱吻着她的时候,便像抱吻着昔日那个人一样,他说不清那种感觉,熟捻得自己也有了欲~望,只想好好疼爱她。 年璇玑,小七。 他猛然一惊,汗水从背脊扎出。 顾忌着她的伤势,他伸手往她的腰臀托去,想将她拉离自己,她却比他更快,往他胸~膛一推,从他身上离开。 龙非离一震,看着自己往前探去的手,他明明要推开她,却在她抽身离去以后,逼迫想将她抱回怀里。 她微眯着眸轻轻笑着,她在看他的笑话! 掌往她颈脖而去,她却毫不畏惧,他的手也不随意志,只落到她的肩胛,扣住了。 力道吞吐,却始终下不了力,龙非离咬牙冷笑,拂袖而起。 凝着那抹高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朱七淡淡一笑,不知道,当他知道她让晶莹去截下陆凯,暂缓执刑,会怎样的暴怒。不过,他已答应了她收回命令。 她轻轻侧躺下,闭上眼睛。刚才的愉悦似乎一下褪淡不少,那股疲倦又生。但她还是得继续,会找他来了,是想知道,他对她的容忍去到什么程度。 似乎......并不差。 就这样,先让他对她的印象加深对她失控,然后设法留在他身边,用两个人经历过的事,用他对她的感觉,一步步提醒他——她就是他的妻子! 现在她只等玉致的懿旨。 ****** 龙梓锦焦急地在厅中踱着步,一回到王府,霓裳便让他留在厅上,他心觉奇怪,又担忧着她的身子,自是不愿,她却蹙眉看着他,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就是这一声,让他莫名其妙地就留了下来。 她嫁给他数年,少有哀婉请求,原来,除了如意,还有一个女人,他也拗不过她浅浅的一声。 如意。 才想起那个名字,霓裳的眉眼突然在脑里清晰起来,他心里浮躁,快步奔入内院。 迎面管家正领着数个婢女走来,他走得甚急,与几人撞上。 管家急忙领着几名奴婢行礼告罪,念及自己的失措,他眉眼一冷,猛然停住脚步。 想起宫里她跌在他怀里的一刹,他心里又惊又慌。他的妻子是医女,医术高超,除去三年前她小产后身体衰败过一段日子。但之后,她很快好了起来。 她说,怕他担心,所以,她得快点好起来。 想起这事,他心中一沉.......其实,那时他的心思并不在她心上,也并没有多担心,尽管她怀了他的孩子,后来不慎小产。那时他想,她会好起来的,因为她是国手。 会娶她,是因为九哥封了如意做妃。 他没有想到,在那件事情以后,她还会嫁九哥为妃。 如意的心计,他很清楚。 那时璇玑还在狱中,如意刚被诊出有孕。她当时怀的孩子并不稳,而且那孩子很古怪,就像要吸去她身上所有的生机一样。她似乎患上了一种极为罕有的病。 那是皇嗣,宫中极为紧张,但哪怕是见闻博学医术精湛的老院正也无法诊出是什么病。 章节目录 477岁之莲 > 如意的身~体日益衰败,每天只能躺卧在床上。 后来,是崔霓裳诊脉切色,断出了如意的病症。 那确实是一种古怪又罕见的病,自上古流传下来,甚至名称已不可考究。 本来寻常怀孕,胎儿要吸取母体养分来滋养并不奇怪,但这病却是子盛母衰,子尽吸母体养分,待到生产之日,母亲将油尽灯枯而亡。这胎不比寻常胎儿,若想强行将胎儿打掉,母亲也性命难保。 这病难治之极,却也并非无药可治。 然而说到这药物,即使是皇城太医也束手无策。 只因这入药的东西极为珍稀,以十多种名贵药材提炼制成,再珍贵的东西皇宫也有,但偏偏其中有一味,是雪兰山脉上的千岁莲。即使派重兵到雪兰山,也无法采摘。 千岁莲,千年花开,价比万金。 据医典记载,千岁莲刚在百年前开过花。要待雪莲花开,必须再等上九百余年。 九哥和他派了许多人到民间寻找这千岁莲花,却始终无果。 如意,必死无疑。 他再恨她,却也不想她死,实际上......他还深爱着她。 当时,璇玑在狱中,九哥不知恼恨了璇玑什么,竟任林司正断了她叛国大罪,他正烦愁搭救,又碰上如意的事,夜夜吃酒,烂醉如泥。 没多久,霓裳出宫找他,说她能救如意。 他奇怪又气愤,责问她若能救,为何平白让如意受了如此多苦。 她怔怔看着他,看了很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吼了她以后,他突然有了丝后悔。 后来,她拿了一种药给太医院。 那药,叫做莲丹,千岁莲做成。 莲丹,再辅以多种珍稀药材,如意的身子慢慢好起来。 但莲丹,不可间断,直至她诞下皇子,仍虽这莲丹入药调理身子。生产之前,每月数颗,生产之后,每月一颗,到慢慢减到每二三月一颗。直至身~体沉冗完全拔除,再无任何不适,其间虽三到四年。 后来,霓裳说,再无莲丹;又说,只要熬过生产的时间,即使再无千岁莲,用其他珍贵药材调理,身子虽无法痊愈,多有病痛,但性命已保。 那时,他与她已成婚。 有一天,他无意中到她的小药房去——这位医女婚后仍努力钻研药理,他后来在王府替她建了个小药房,她很开心。 他在她小药房里的桌案上发现了那些她说已经用没了的药,还剩半盒子。 他本想,这个女子是光明磊落的,他虽不爱她,却甚是欣赏她,却没有想到她嫉妒如意,罔顾其命。 她当时正从外面走进,看到他,也吓了一跳。 他拿起锦盒,冷笑质问她,“这便是你说用没了的药丸?既‘用没’了,就别放在如此当眼的地方!” 她显然也惊呆了,愣愣看着他,良久,才试图分辩。 “王爷,我将东西放在这里是因为——” 他甚至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便狠狠打断了她,“别跟我解释!永远也别跟我解释!很龌龊很恶心知道吗?” 她一急,又开始结巴。 他冷声道:“原来我龙梓锦娶了个心肠歹毒的结巴。” 她当时手上拿着一堆药丸什么的东西,闻,顿时煞白了脸色,手上东西散了一地。 她奔上来握他的手,他狠狠一甩将她甩开,手上盒子掼摔到桌上,扬长离去。 那一刻,他不想多看一眼她的脸庞,不知是因为她的可恶还是她脸上褪去所有血色的苍白。 那时,她已怀孕,一个月以后,她小产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底始终埋着这件事,她的小产,他并没有多在意,反是她让他别担心。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也并没有怎么理她。 直到有一晚,就寝前,她将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上。 他打开一看,是莲丹......其实,在她将东西交到他手上,他已隐隐猜出是什么东西。 他凝眉一掠,淡淡看着她,“你拿了一些出来吧。” 她脸色涨红,良久,才咬唇点点头,“我,我还有用。” “我知道这药宝贵,你留着吧,指不定还有很多患了这种罕有的病的人等着它来救命。”他冷笑,将盒子掷回给她。 她默默低下头,他紧盯着她,看着她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一枚锦囊,放到盒子上面递给他,“都在这里了,你拿给她吧。” “不必,就放回你的药房里,我要用再拿吧。” 他轻睨了她一眼。 她轻轻点点头,小心翼翼将锦囊里药丸倒回盒子里,将盒子抱在怀里便要出去。 他看得心头火起,他讨厌她这种不知所谓的小心翼翼,抢步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他狠狠折磨了她一晚,听着她破碎的呻吟和低低的哭声。 后来,时间就这样过去,有关千岁莲的故事就这样沉入两人平淡的生活里。只有他上药房拿莲丹给那人送去的时候,他才会偶尔想起这件事。 他正想得微微出神,突然房中一声低吟传来,似夹着极深的痛苦,他一惊,是崔霓裳的声音—— 章节目录 478与君决绝() > 管家与一众婢子面面相觑,看着他们的王爷一脚将房间的门踹开。 龙梓锦只觉得目光凌乱,四处搜索霓裳的身影——也许是太急,视线越发模糊凌乱,好一会才发现妻子倒卧在地上。 他心头乱跳,竟僵住步子,怔怔站了好一会才狂奔地上女子身边,将她抱起来,她紧蹙着眉,眼睛微阖着,脸上那层灰白比在宫中所见深重许多,就像被什么一漆而过,刷涂成现在这个模样,光洁的额上,全是汗水。 一丝惊惧从心里渗出,慢慢那股颤惊蔓过全身,他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霓裳,哪里不适?” 他一急,声音也不由得拔粗,低吼道:“别怕,我帮你传太医。” 眸光狠狠裹上门外的管家,“还愣着干什么,立刻进宫传太医医女!” 管家急急颔首,身形一闪,施展轻功便走。 龙梓锦死死盯着床~上女子......她似听到他的声音,从眩昏中透出丝清醒来,他看到她眼皮急剧翻动着,衣襟突然一紧。 他一把握上她从他衣衫上滑下的手,轻轻吻着她的额,眉,“霓裳,我已经让人进宫去找太医,你别怕,很快就好,很快就好的。” 那样轻柔的声音——霓裳心里一颤,那股割剜着心的疼痛似乎褪走了一些,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从药房拿了药吃下,已经来不及,因为身体已经支撑到极限。 千年岁月而成的花,做成的药有限。之前她虽没有去药房看,但她知道,药很快就用尽。刚才一看,果然只还剩十余颗。 这药,她轻易不敢服用,因为本来就只够一个人的量,后来又多了一个人用。她能做的,就只有将自己要吃的份量尽量省下,不到发作的时候便不吃。 可是,能憋忍疼痛的时间越来越短,当药没有了的时候——她还能陪他多久? 会成为医女,是因为首先想自医。她有特殊的心绞之症,惟有师傅传下的莲丹方能续命。千岁莲就是她的命! 她努力打开眼睛,他黑濯的眼睛里嵌着满满的惊怒,她痴痴看着他,竟舍不得眨一下眼。 她从来就知道,他并不爱她。她没有想过他会为她慌乱。她从不敢想。从嫁给他第一天开始,她便不敢多想。 她的身体本来就不适合孕育孩子,但她贪婪地想为他生个孩子。后来她终于有了孕,她很开心。但他显然不是这样想,从他知悉的第一天起,他的眼角眉梢便挂着慵懒。于是她明白,他不在乎。 后来,他在药方窥穿了莲丹的秘密,他眼里对她的厌恶,她当时便想告诉他,关于莲丹和她的秘密。 她一直不敢告诉他,是怕他会担心。但那天之后,她又再多明白一件事情,他不会为她担心,他甚至不愿听她解释。 心力交瘁之下,终于,她没能保住那个孩子。以后,她再也没让自己怀孕。 时间过去,坊间有了很多流传,说是她的身子有不孕之疾。 “别亲,脏。”他一遍遍地吻着她汗湿的额,她将他的头拉下,轻轻抱住他,道。 “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病了?自己躲回房间算什么意思!” 他却愤怒地撑起身子,两手撑在她肩膀的两侧,恨恨睇着她。 “王爷。”有些酸涩从心里漾开,她不由自主绽开了唇角。 他确是在担心她,不是她的错认。 三年了,他们之间虽平淡似水,他似乎也终于对她有了一点感情。 她咬了咬唇,凑上前去,碰了碰他的唇。 龙梓锦满腔的怒气突然熄灭,看她别过头去,脸上轻红微薄......们成亲三年,她平日施医救人,术艺精湛老练。在床~事上,她却是害羞的。 摸上自己的唇,他忍不住俯下身去重重吻住她。 却很快又惊觉到什么,猛地坐起,将她也抱起来,让她枕在自己怀里,训斥道:“你歇一下,我已让人传了——” “我知道,你让传了太医,我没有事,你别忘了我自己就是医女,只是近日研炼丹药累的。” 她一惊,急声打断他......她差点让忘了他要传太医院的人过来。 她的病,不能从别人口中告诉他,他会憎恨她,如果他真的对她有了些末感情,她怕他担心,更怕他恨她—— 良久,龙梓锦点点头,眉峰深纠,语气有了丝严厉,“没有事,还是要好好将养阵子,别再炼什么药丹了,别忘了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霓裳却是高兴的,将脸埋进他怀里。 ****** 可惜的是,这份喜悦没有维持很久。 晚火流萤。 她披衣而起,坐到桌边,看着床~上空寂的枕席——她睡下不久,他便摸夜而起。 日间,打发了太医离开,她以为今晚会陪着她——他昨夜才刚出去的不是吗?莲丹刚刚送过,为何还要过去?今天她的身子不适,他也不能留下来陪陪她吗? 章节目录 479与君决绝() > 烛光融暖,她手足一片冰凉,却又在想,他也许只是去了别的地方。 吹熄了灯火,重新褪衣上~床。 时辰迭换,她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星辰移动。 不知多久,门外有了动静。 她闭上眼睛。 他躺了下来,轻手蹑脚地将她搂进怀里,身上脂粉香气淡淡。 他的呼吸甚是急促,他心中似乎揣了什么事,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有事,他今晚忘了洗澡。 白天与娘娘的对话在脑里清晰起来。 她猛地坐起身来。 龙梓锦似乎吃了一惊,随着她坐了起来,“霓裳?” 她轻声问,“这么晚,王爷上哪儿去了?” 龙梓锦微一迟疑,咳嗽了一声,淡淡道:“我无法入眠,怕扰着你,出去走了一下。” 黑暗里,霓裳重重闭上眼睛,“王爷三年里的百十回午夜外出也是因为无法入眠,怕扰着霓裳吗?” 龙梓锦一震,她是温婉的,但此刻她语气里的质问,原来她一早就知道,她却装做若无其事看他笑话吗? 被撞破的窘迫和尴尬顿时化成怒火,他冷笑反诘,“不是那又怎样?” “没有怎样。” 双手紧紧相握才止住了那阵颤抖,幸好,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 她从他身边轻轻翻跨过。 龙梓锦冷冷道:“你要去哪里?” “霓裳也无法入眠,想出去走走。” 她轻声答着,拉开帷帐,就着窗外透来的月光摸索着去穿绣鞋。 脊背一疼,她已被男人抓回床~榻内侧。 他的身躯重重压上她的,气息粗重地喷打在她脸上。 “崔霓裳,你在跟本王耍脾气?” 霓裳心里凄凉,语气反淡了,“霓裳不敢。” “别忘记,若非本王要你,你只是宫里一名小医女!” 轻嘲一笑,龙梓锦大掌捏上枕下女子的下颌。 眼角一湿,霓裳低笑出声,“是,本来就是,我奴你主。” 她从来温婉,几有像此时的大胆,是他对她越来越骄纵了吗?想起白天他责她后,后来又不觉搂着她轻哄慰,龙梓锦心里越发焦浮惊怒,狠狠堵吮上身下女人的唇。 他越靠近,那股香气就越浓,霓裳心里难受,牙关一合,咬破丈夫逼迫而至的唇舌。 龙梓锦一声怒吼,身躯稍离了她,随即又冷笑向她压来,霓裳狼狈地爬起身,自嘲一笑,反手扯下自己的单衣和肚兜,双膝跪在床~上,冷冷看向龙梓锦。 月光从卷起的帷帐里透进来,龙梓锦只见女子身~体丰满莹白,月华裹映在上面,似渡了一层银光,诱~着他的每一寸想望。 他几乎便要将她再次狠压到身下,却见她满脸泪水,那探向她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霓裳一语不发,慢慢低下头。 良久,男人的大掌握上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将她重搂进怀里,抱着她重躺下来。 她睁大眼睛,没有任何焦距目光落在床~栏上,她被他紧紧搂着,她明明觉察到他的手触上她的脊背,稍一迟疑,又轻轻抚起来。 “外面有些冷,你的身子还不爽,出去做甚。” 他的声音微微粗嘎从她的发心传来,随后,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脖。 她疲惫地合上眼睛。 是,她出去做什么呢,她已经够累了。 龙梓锦,为什么不跟我说说你和她的事,说说你今晚做了些什么。 绝望,一下卷淹过全身,却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储秀殿龙非离目光轻淡,盯在手里奏折上。陆凯远远静立着,看着皇上的眼神虽落在奏折上,半晌也未翻折子。陆凯轻咳了一声,龙非离的眼神似瞟过一下,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陆凯紧着上前,:“皇上,奴才这就去换盏热茶。”龙非离冷冷的道:“你去叫他们换杯参茶来。”陆凯应了出去。门再一声响,脚步声临近,一杯茶轻轻放在桌上,一个声音柔柔笑道:“请皇上用茶。”龙非离遽然抬起头,却正是那数天不见的年小七。 他放下手上奏本,沉声道:“谁准你来朕的书房?” 来人正是朱七,她唇角一撇,“好笑,你想我来我还不来呢!” 龙非离看也不看她,微微一击掌,陆凯推门进了来。 他眸光一暗,“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凯慌忙跪下,他刚想禀奏,龙非离已不耐起来,冷冷道:“将她带出去!传朕旨意,储秀殿内禁军再有让她进来者,斩!” 朱七不慌不忙,慢慢踱步到前方一张椅子坐下,笑道:“皇上,奴婢与你谁也不想见着谁,问题是你娘亲太后娘娘下了旨意,我很不幸地成了大宫女,又很不幸地得随侍在你身边。你大可以找你娘说去,老太太近来身子不是很爽。” 章节目录 480紧张面() > 瞥向那雀跃离去的背影,龙非离慢慢闭上眼睛。 陆凯试探着相询,“皇上,可是摆驾华容宫?” 一直沉默的清风突然出道:“师兄,这太后的身子......” “嗯,就这样吧,太后身子不适,朕不想扰了她。” 龙非离说话的时候,唇上弧展,陆凯微微皱眉,按皇上的性子,虽敬爱母亲,但又岂是能随意任人摆布?又或是清风一句话就改变了主意,甚至露出这些天以来第一次的笑意,除非—— 除非这是朕的本意。龙非离打开眼眸的时候,便瞧见陆凯眼中的思疑。连陆凯也疑虑的事情,他又怎会不自知。 陆凯触上龙非离的目光,赶紧低下头,明白皇上知道了己想。 他心里轻叹,皇上洞人察心犀利,可是,皇上唇上那抹浅淡笑意,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他与年后逾年相处过。那时,年后还是年妃。 徐熹与年后不和,年后也在意他是徐熹之徒,但却并没有针对他,有几回节刻,他陪侍在两人身边,年后甚至叫他坐下一起用膳。 皇上会对年璇玑这个女人如此迷恋,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在这宫里绝不会有的东西。宫,最缺的就是真性情。 在他爬到如今的位置之前,毕竟没有一名娘娘会对一名内侍说,一起吃。 眸光掠转,轻落在水晶帘上。龙非离重重咬了咬牙。 年璇玑,她还在里面睡着,不知人世。 而他却一直在想年小七,自那天从太医院离开以后。也并没有赐死那几名内侍,尽管那时愤怒如涛。因为他答应了她......不管是否在迷乱之中。 答应过给年璇玑的,他没能做到,是他这一辈子最痛苦的事。 他不信,他竟对年小七真动了些心思。想穿了,不过是她身上的一些地方特别像年璇玑,就像曾经的宛仪与罗锦。 她要来,便来吧。不管她心思如何。他从不是个喜欢避逃的人,在让她靠近以后,两人相处以后,他必定会认清。 璇玑,小七,他会一直等她醒来。不会变。 一直等到他不能再等为止,棺冢同枕,陵穴死封,山间海畔,不再分。 懿旨吗。她一直在宫里,他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一想,不难明白。 惟一微异的是当天段晶莹崔霓裳的插手——金銮殿的事,还有最后玉致的插手——母妃的懿旨。 是,母妃不会不应,因国仍无储,只是,若他不允,懿旨又如何。 ****** 朱七短暂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本来就不快乐,后来又见了霓裳。 太医院,院正室。 听完霓裳的诉述,朱七惊呆许久,才扶上好友的肩胛。 霓裳闭上眼睛,她平时很少哭,也没有多少人能说。混着药香沉沉,她终于能将这些年来的疼痛流出来。 当然,她告诉朱七她的病,却没有告诉她她的病势,只说需莲丹调理。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她不想朱七为她忧伤。各人愁绪,这位娘娘忧思的事情已多,她不想再给她添,更不想她伤。 本来人世相识一场,就图个快乐。人生渺短。 她父母早亡,年岁尚轻的时间里,便因一身医术别了师门被擢选进宫。她想再回那个地方,去看看,也想到民间去看看。 用她在宫中后来所学,在最后的岁度里多帮一些人。少些生死离别。 也许,如他所说,她是奴,没有王妃的头衔,她什么也不是,但在院正以前,王妃以外,她是一名医女。 是,她仅仅是一名医女,却也是一名医女。 她告诉娘娘,她想去民间行医待一段日子,隐去其他。思绪微凝中,听到朱七一声微叹,“怎样跟梓锦说?” “到时给他留书吧,说我去去就回。”她低道......是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回不来。 朱七并不知道霓裳的病情,点了点头,“好,我赞成,让龙梓锦自己想清楚,你一走,那小子还不悔得肠子也青了,到时是夫妻双双把家还。” 霓裳一愣,倒也忍不住笑了,虽知道那并无可能,顿了顿,又微微颤抖握上朱七的手。 朱七一怔,知道她必定有要事要说。 霓裳看了看紧闭的门,仍是压低了声音,“娘娘,在离开帝都之前,我想去一个地方。” 朱七正想问她追追的事,这时一个激灵,隐隐有感,回握上她的手。 霓裳咬咬牙,“我想到漪妃那儿走一趟。” 朱七浑身一震,又听得霓裳轻声问,“娘娘,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过去?” 朱七明白霓裳的用意,甚至没有考虑便点下头,很快又蹙了眉,“你知道她在哪里?” 霓裳淡淡一笑,“不知道,但我想我有方法知道。” 朱七一喜,想起什么,凝声道:“你想跟踪龙梓锦?不行!他是练武之人,武功好又警惕,这耳目比咱们灵敏上许多,咱们缀着他,他必会发觉。” 霓裳微吸了口气,“娘娘,咱们是跟踪他,但不跟在他背后。” 章节目录 481紧张面() > 朱七心里一紧,忙附耳去听。 霓裳握了握她的手,道:“他以前给我说过不少漪妃的事......我曾听他说过,皇上阅书极多,古籍秘闻,知道许多异域之物,有一种花叫做美人花,产自乌孙。当年皇上就曾将这种花提炼成无香汁液和一种嗜爱此花的蛾子送与漪妃,而漪妃便是凭借它们找到如今太后娘娘的囚所。” “我见着那花有趣,在皇上攻下乌孙后,便央他给我寻了几枝回来,果见不知从哪里来的蛾子每天缭绕着花枝打转,我就一直在王府养着。” 朱七大喜,她听翠丫说过关于美人花的事——那时,翠丫曾在碧霞宫的枯井里听到龙非离与如意的对话,事先将蛾子捉起,在对方的衣服抹上花汁,即使对方已离开甚远,但追踪时将蛾子放出,便能闻香识途。 “霓裳,你会提炼这个吗?得辟去香味。” “没有典籍在手,我也不知具体制法,但既药我能炼,这汁液我也必定能炼出。” 朱七看霓裳眸光晶亮,语间满溢着自信,赞道:“霓裳,龙梓锦看过你这个模样没有,自信的女人最美。” 霓裳一怔,她刚站起来,从窗几上投映过来的阳光在她背后逆了光。 ****** 霓裳说,龙梓锦到追追那里去的时间甚是规律,还有十多天时间,现在她们便单等霓裳将花汁研出。 而这段时间里,她的行举止可谓“嚣张”,管上龙非离的三餐,并且还公然在他的书房里晾了个小床铺。 龙非离越来越沉着,并不管她,也不遣她。但自从她过来后,他便让人在水晶帘内加了扇门。只有他在的时候,才将门打开。 即使没有那道门,朱七明白自己也不会跨过那道水晶帘。 门开的时候,透过水晶帘的缝隙,能隐隐看到一张暖榻,她知道,璇玑就被置放在那里。 有几晚,她看到他走到暖榻边上将里面的女人抱起,又默默走到更深里面去。 再深一点,就是他的床~榻。她一想到这里,鼻子便突然酸开。 她不敢去看璇玑,也没有再回凤鹫宫,怕看到蝶风,触景情怯。问起玉致,玉致说,她也从没看到过璇玑。九哥从不肯让人看! 日子风平浪静着,霓裳和晶莹因为她多了进宫,几人在玉致寝殿见面。 有时,会和晶莹私下商量心蛊的事。她想到吕宋最后那件功德还没完成,可是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年小八”也被她嘱咐玉致弄了进来。当然,关于玉环的身份,也只说是知晓情况的好友,没再多说其他。 在这也无风雨也无情的日子中,她却感觉不安,总觉得有些什么要发生。是因为快见着追追了吗?她不知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霓裳的花汁也研炼了出来。只等龙梓锦离府,估摸还有二三天。 ...... 这一晚,她向龙非离提出要到玉致的寝殿去安置数天。借口也想好了,龙非离反没问她,只淡淡应了一声。这个男人越来越讳莫如深,她开始摸不准他。 窗子微微开着,她将帐子打开了些许缝隙,边想着这些琐事,边盯着窗外夜色发怔,突然,轻盈的脚步声透过。 听声音像从水晶帘里传出,她一惊,这半夜三更的,龙非离要出去吗?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察看,淡漠的嗓音却划进了锦帐,“不想死就别跟来。” 她一震,猛地拉开帷帐,书房里空落一片黑暗。 刚才分明就是龙非离的声音! 他到底要到哪里去? ****** 马车飞驰在夜色中,朱七仍在想几天前那个古怪的夜晚。但她的神识很快便拉扯回来,因为玉致的声音带着急促拉过。 “怎么会是这里?” 朱七微微奇怪,“玉致,这是哪里?” “娘娘,你献给皇上的那道平安符是在哪里求的来着,还问这是那里。”晶莹轻声提醒。 相国寺! 朱七心里紧张,又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开,“我那符是和年小八在帝都小庙买的。” 除去玉环,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又都忍俊不禁低声笑开了。 霓裳却很快敛去了笑容。 朱七握上她的手。 其他几人见状,也随即噤了声。 风微卷窗帘,蛾子飞舞,蛾身涂满荧粉,绿油油的光影就像萤火虫,却终究掩不住夜色苍莽袭来,马车转进一片林木草郊之中。 夜,越发的深静。 现在,她们所有人在前往追追居所的途中,赶车的是晶莹的几名贴身护卫。 龙梓锦与漪妃的事,霓裳本不欲多人知道,但她知道朱七必也想与懿妃见上一面,没有玉致和晶莹的帮忙无法让朱七出宫,大家又交谊极深,事情终究到底没有瞒着二人。 没有人敢让玉致出宫。 这位公主以前闯下的祸患不小,但夏桑却有出入皇宫的令牌。夏桑精明,玉致不敢用偷的,只说想带夏雪夏雨到晶莹家与晶莹的小女儿晓童玩几天,拿了令牌出宫,自然,朱七与玉环已妆成小婢跟着出宫。 陵瑞王府与段府相距不远。 每晚,晶莹都用霓裳给的药粉将段玉桓迷昏,她是段玉桓最亲近的人,段玉桓自不防备,而且药无色味,剂量极轻,不易觉察。 几个女子侯了数天,直到今晚,霓裳披着夜色匆匆赶来。 章节目录 482我们玩完() > 相国寺是皇家寺院,就在京郊,寺庙开外,有一片百姓房舍屋落。是以这寺虽在郊野,却并不显一丝孤野,佛寺依山而建,宝相庄严,面积极为宏大。 若无蛾子带路,几人下了马车,根本无法寻到寺内眼前这一个小院来。当然,绕开各处守寺僧人,众人也费了不少周章,毕竟,不能就这么从大门直接闯入。 五人刚进了院子,晶莹便立刻竖指到唇上,作了个噤声动作。 众人隐在回廊暗影处,往院子看去,灯火从院中几个房间透出,院子各侧树木婆娑,中置一石桌,沿桌而立,有椅数张。 一张椅上,分明坐了一个女子,发髻微挽,用一根木簪斜斜维别住,一身素衣长裙,她背对着众人坐着,看不清模样,但其身段婀娜,薄有姿态,虽在这等佛门之地,却透出一股子风情,就在她不远的地方,侍立着一个男子。 这男人已上了一定年岁,神色整肃。 众人都吃惊不小。这男人她们都认得,竟是已早被遣送出宫廷的徐熹!他竟一直在相国寺隐着吗? 那在椅上坐着的还会是谁! 玉致刚悄声问得一句“要出去吗”,晶莹立刻捂住她的嘴,又指指前面。 玉致看去,却见徐熹俯腰在那女子耳畔说着什么,朱七只觉手心被攥紧,握住自己的手颤湿,知道是玉环紧张,站在前面的霓裳身子也微微颤着。 这时,椅上女子低声说了几句,徐熹退了下去,她却突然身形一侧,极快地转过身来,嘴角噙笑盯向暗影处,“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变化太快,谁也没料到,朱七与霓裳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无疑虑,朱七又朝其他三人微一摇头,拉着霓裳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差不多四年时间,再次见面。 追追! 据传病~榻缠~绵的她,脸色有些苍白,形容隐隐透着数分憔悴,却清丽不减往日,眼眯成狭长,唇角别着一抹似笑非笑打量着二人。 她在霓裳脸上度量了一阵子,朱七正暗付她有话要与霓裳说,她的目光却慢慢移落到朱七身上,眸光闪烁,良久,轻轻笑开,“阿七,好久不见。” 朱七大惊,她认出了她!哪怕她还带着人皮面具。 霓裳也是一惊,她虽不明白二人之间称呼,却也明白这温如意是认出了娘娘。 追追唇角笑弧愈大,“阿七,我虽无法恢复前生紫苏的仙神之力,但我已经觉醒,我怎会看不出你是谁?而且我还知道了很多东西。” 朱七自嘲一笑,面具——原来她与玉环所费的心不过是折腾。她浑身冰冷,脑里只不停想着,龙非离,你为何不干脆将她接回宫中!怕年璇玑醒过来看到她会跟你置气吗?所以将她藏在这皇家寺庙中。说什么遣送出宫,徐熹,你的心腹就在这里! 追追眼皮微阖,又浅浅含笑,道:“阿七,见过我跟他的孩子没有?可爱吗?” 朱七紧紧咬着牙关,明白不能为她所激,追追一声长笑,“我会回去的。” “我与他有了孩子,你,什么也不是。” 她说着又轻睨向霓裳,“陵瑞王妃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霓裳抿了抿唇,正要说话,追追突然快步走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你的丈夫常常来看我,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懂吗?” 多年的隐忍,在瞬间崩塌,她也只是一个女人。 微微的呻吟从地上而来,霓裳怔怔看着自己双手,她将刚才在耳边轻语的女人狠狠推了出去,推跌在地。 “崔霓裳,你在做什么!” 她还在怔愣着,一声暴吼却在她背后的院门外侧响起,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身影已从她身边扫擦而过,她浑身一震,猛地捉住来人的手,望入眼帘的是,龙梓锦狂怒狠厉的眸。 他冷冷盯在她的手上,沉声道:“放手。” 霓裳轻轻一笑,微微仰起下颌,凝上男人冷怒的眉眼,道:“龙梓锦,给我休书吧。” 龙梓锦一震,她的手从他掌里挣脱,反是他猛然回握住她。 朱七狠狠看了梓锦一眼,快步走到追追身边,追追轻拍着袖上尘污,眉眼笑意薄薄。 朱七也不打话,跨步而前,手拈上女人的衣服,用力往前推去。 追追没想到她动作如此快捷,并没有防备,眼眸笑意顿化成惊慌,身子狠狠往后掼摔开去。 朱七抿唇冷冷看着,却有人身形迅速,将追追搂进怀里。 朱七慢慢蹙了眉睫,看着前方高大挺拔的俊美男人,他也紧紧盯着她,眉色微厉。 她曾多次设想三人会有怎样的再次见面。 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她之间,她猜错了开始,终究,也猜错了结局。 “闹够了没有!立刻滚出这里!” 她看着他薄唇峻骛,听到他的声音冷冷吐出,仿佛她伤了他什么珍贵的东西似的。 她输了!与佛陀的赌,她终于输了。原来,到这里来的从来就不只龙梓锦一个。 惨败! “滚,我是一定会滚的,龙非离,我们之间玩完了。”盯着男人的眼眸,朱七慢慢抹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扔到地上。 章节目录 483明媚年 > 人皮面具委地干脆,朱七心里空空荡荡,再也没看龙非离一眼。 一次又一次,够了,真的够了。 她就是笨,每次都给自己想念,都想着回到他身边,可是最后又得到什么,满身伤痕累累,满心伤痕累累,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 院子门口,夏桑,清风,宁君望等人竟都来了,神色惊疑间一片凝重。 晶莹携玉致,玉环也匆匆奔了出来,玉环脸色涨红,死死盯着追追。 既见故人,云胡难堪?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盯凝着她看,只听得玉致喃喃道:“嫂......小七,你的模样真好看。” 她说着,又一跺脚,便想上前去劝说龙非离,却教晶莹暗下死握住手,晶莹眼末眉尖颦得极紧,却只是摇摇头,又指指朱七。玉致懂晶莹的意思,她让自己别多管,参上一脚,只会给嫂嫂添乱。 朱七曾想,这里所有的人都见证过她与这个西凉国主的故事,原来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场笑话。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事,或者是人。 龙非离在看她,目光狠辣。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到这词。但确实,一眼,已灼灼如夭。只是那又怎样,她笑了笑,她不在乎了。 目光落到龙梓锦紧握着的霓裳的手上。她一步跨前,狠狠将龙梓锦的手打开。 龙梓锦的注意力刚亦在她身上,猝不及防,松了霓裳的手。一惊之下,他不假思索便去搂霓裳。 霓裳却急急步到朱七身边,握上她的手。 两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也没有说话,朱七朝玉环招了招手,便转身离去。 都是三年。 她为了一个男人,死过一次。 她为了一个男人,即将殒命。 一个女人能给的都给了。 跌跌磕磕,不如归去。 朱七想,也不必告诉他自己是谁,那样,她还有一年日子可以过。他一个月的补偿,她不稀罕。便等一年以后再告诉他,然后死在他面前。也算有始有终,不是吗。 一道身影动作飞快,拦在二人前面。 是龙梓锦?! 他的动作极快,并不打话,伸手便向霓裳抓去。 “不爱又何必。你不嫌辛苦,那有没有想过她会累?她也是人,不是你十王爷寂寞时候用来慰藉的工具。” 朱七将霓裳推到背后,冷冷看着龙梓锦。 龙梓锦眉峰一斜,目光顿变凶戾,一改去势,原向霓裳探去的掌转向朱七的肩胳打去。 相识相交数年,朱七早听说龙梓锦这个男人背地阴狠不下龙非离,若是他不喜之人,他手段极毒,但二人当初交好,龙梓锦的脾气她还没有看到过,而此时龙梓锦怒极,一掌是挟着狂怒而来,她知道自己这次非死即伤,既躲避不开,心里也是空寂死灰,下意识便闭上眼睛。 数道女子的叫喊夹集着一声低吼传来,身上却不见疼痛,朱七惊异地睁开眼睛,只见霓裳挡在她面前。 而在她们前方,却是一袭琥色明艳。 龙梓锦在数步之外,一手抚住另一手的虎口,那虎口处被震出一片鲜血。 他紧拧着眉,凌厉地看了霓裳一眼,又看向龙非离,咬牙道:“九哥!” “这女人只能由朕来处置。” 那个男人就在她前面,背影一隔,朱七看不清他的脸容,只听到他沉凝的声音微微粗嘎。 她只觉好笑,拉了霓裳的手便要走,却听得背后一声的怒喊,“辛追追。” 紧接着便是追追惊怒低叫的声音。 她一怔之下,赶紧回头,果见玉环扭打着玉环,两人撕扯纠~缠在一起。 玉环双眼红透,像斗技场被惹怒的小兽。 “你这个婊子,她将她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也抵了给你做爱做的事,成全你的任性,她这样待你,你却抢走她的男人,你的心肺是不是都被狗叼走了!” 追追并没过多还手,只任玉环打着,低笑道:“我本来就知道,我们三个之中,你向来更偏向她......” 朱七放开霓裳,想上前将玉环拉开,有人却比她更快,她只来得及看到玉环跌摔在地。 地上,疾溅出一口血沫。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已站在追追身侧,沉眉盯着玉环,瞋玉墨眸里一片泠冷,方垂下的一侧衣袖还在微微动着。 玉致与晶莹已上前去搀扶玉环。 她与玉环笨,追追聪明,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朱七怒极反笑——他这样待她的朋友。他在告诉自己,他,不是她能招惹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王,他在保护着她的女人。 她凝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近,追追在他身旁笑得轻艳,两颊苍白,终不敌眉眼美丽。她也轻轻笑着迎上前去,在那二人面前站定,他眸色如墨,越发深暗,攫逼着她的脸庞。一丝疑,一丝沉,剩下的全是掠夺的欲~望。 她能在他狂热的眼里看到自己容貌明媚得一如他身上的色,便是宫中昔日的美人华妃也无可匹比。 章节目录 484龙帷之迫 > 她在他的凝视中,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追追大变了脸色,唇微张,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能听到几名女子震惊的低呼之声。 霓裳要走近她,却教龙梓锦禁锢在怀里,无法得脱,有人早起欺她背后,将她双手紧紧扭扣住。 “跪下!” 一道愤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知道那是清风。 她冷冷回头,轻声道:“疯子!” 清风大怒,眸光一变,伸脚便往她的腿窝踹去。 “妈~的。”玉环一咬牙,便要冲上前去掐架,手肘一紧,却是与她同样性急的玉致拉住了她。 她刚想挣扎开来,却见夏桑和宁君望已一左一右挽住清风的肩膊,将他拉开,她正觉得惊讶,眸光到处,朱七看着龙非离。 龙非离的手慢慢从半空放落......在场能使得动夏桑和宁君望又还有谁? 朱七知道龙非离已然怒极,他的眸光里涤着杀意,那一掌她用了大力道,因为心里有恨,便如当年的金銮殿。 她不知道他为何没有避开,他的身手怎会避不开,更不知道他为何会让夏桑和宁君望阻止清风对她动手。 但她知道,当年金銮殿上,他还不曾真正爱上她,而现在,她以为他爱了年璇玑六年。他却对另一个女人多方爱护,所以不论她知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她都不愿再去深想。 她就是年璇玑,尽管他不知道,却不觉将对年璇玑的歉疚却转移到她身上吧。 她没有丝毫喜悦,那不是她想要的,歉疚的爱情什么也不是,她也不想再要。 她累了,只想离开这地方。 有玉致等人护着,她知道玉环不会有事,而今晚,即使她死了,也带不走霓裳,只能待他日。 现在,她只想走。 既无人阻止,她便走。 她听得霓裳、晶莹灼急地唤她,清风愤怒地睇视着她,夏桑与宁君望神色震惊复杂。 才走得几步,腰间一疼,脊背与一具烫热的胸~膛相抵,她听得一声碎裂的断喊,“龙非离。” 一声,又惊又急。 那是追追......然后又是谁和谁纷咋惊乱了的声音。 却转瞬,目野四阔。 如绸展布,穹顶星芒浩渺,草叶香气散漫在整个空旷。 马蹄声嘀嗒玲珑。 她被男人紧箍着腰身,安置在马前鞍。 马疾跑在林间夜色中。 她心里疼,一抽一吸都是疼,她无法在他的气息里多待分毫......他的呼吸这样粗重。 她挣扎着要下来,想离开背后的男人,铁铸般坚硬的臂膀却将她收勒紧,他的腿紧夹在她腿上,她没有办法挣扎,她的呼息于是不由自主也深重得像溺了水的人。 她恨极,俯腰去咬他挽缰的手。 星光斑驳,映他手背上鲜血淋漓。 他甚至没有多颤一下,勒着她的臂膀不松点滴。 她不想再回到宫里去,可是他却将她领到皇城大门,如他的一贯强势。 城楼下,多名守城兵士持刃上前要拦截马驾,却在看清马上男人袍饰一瞬迅速退回原位,奏响角号,只听得角号之声猛遽,城门已飞快向两边大开。 马蹄驰过,所到地方,禁军纷纷放械屈膝跪下,叩首触额——那是只有迎接君主的大礼。 她泪眼模糊,怔怔倾斜看去,宫殿处处,地上宫人恭谨密伏一路。 背后的呼息越来越粗重,他的汗甚至湿了她的罗衣。 她几乎将他的手背咬烂,她不知道他痛不痛,但她知道他很怒。 他越怒,她越咬得用力。 他们之间,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到惨烈死不罢休。 储秀殿外,陆凯领着禁军内侍掀衣跪到地上,他理也不理,一声冷笑,跨步下马,单手一扯一抱,粗横地将她掳掠下马。 她的肚腹在马鞍上摩擦而过,痛得她大叫一声,语音未毕,便看到他眸眼讽犀,她咬牙闭声,不想示弱了去。 他眉末一挑,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眸中光芒鹰準凶狠锐利,便他被带进满室黑暗里。 她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重新回到昔日那张床~榻里,竟会在这样一个时刻。 她被他压在身下,男人高大沉重的躯~体逼迫着她去臣服。 大掌急促,甫触上她的领子,便将她的上裳一撕而烂。 她拼命挣扎扭动,却更激起他的征服欲~望,这具身~体从未经历过的情~欲,被他如兽一样给予和掠夺着。 “做这许多,你不是想朕上你吗?” 他阴冷之致却又粗哑充满情~欲的声音喷洒在她破碎的衣裙和被他狂烈噬吮着的肌肤上。 粗糙的掌沿指节握捏着她心胸上的软腻,又滑到她的裙子下,在她腿根最深的地方进出摩索。 她大恸,憋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像以往那么多次一样,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出来。 章节目录 485龙帷之迫() > 她的哭声似乎将他的注意力也一下拉去,身上的重量陡轻。 “小七。” 她听到他一声,声音沉抑痛苦。 她在黑暗中死死去捂自己身上破碎的衣服,却又抓不住寸缕,她明白那一声,他并非在叫她,他唤的是年璇玑。 她心里悲凉,他已从她身上离开,动作迅速,她却总觉得他的离开带点仓惶,耳中,是房中之物坠地之声,桌椅还是什么,他走得很急,踢翻了东西,避她如恶疫。 房间突然被一阵晕莹的光亮划破,床~榻外夜明珠上的布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 她看到他便站在床~前,眸红如滴,乌黑的发丝在刚才的纠~缠中早已散霰开来,铺打在肩。 宛如白璧无瑕,他白皙修长的手中拿着的是他惯用的软剑,明晃晃的光芒直指她的心窝。 他眼中的红是杀意,她能闻到他粗重的呼息。 她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破烂得无法掩身,肚兜横斜,罗裙残乱,已滑到脚膝处,她整个身子就这样袒裎在他面前,也像过往的每一次。不同的只是,她与他相逢不识,他有旁骛,她有恨。 她经过许多磨难,最后却要死在他的手上吗。她对自己说别怕,其实怎会不怕,身子微微颤抖,却还能笑出丝声音来,“奴婢犯了什么事以致皇上要杀我?” 她知道不为刚才那一巴掌,她心里隐隐有个答案,那答案让她忍不住轻轻悸栗,却有丝不明了,她真的不再懂他。也许,三年其实并不短,绵长到她再也识不得他。 他眯眸看着她,眉宇狠戾,眼中杀意愈浓。 剑尖,已抵到她的心口上。 没有了衣衫的遮掩,血珠从她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破出,染到他的剑上,伤口又麻又痛。 她想,她是不是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免得他一个失手将自己杀了,那便连一个月也替佛陀省了。不划算。 他的手却似乎很稳,那剑尖始终没有再入一分,加重的只有他的呼吸。 她毕竟伴了他三年,这个样子的他往日少见,他确实少有不冷静和犹豫的时刻。现在,他在犹豫—— 她身子突然往前一倾,他眉心一沉,却比她更快,剑尖向外移出数寸。 她从床~上起来,冷冷看着眼前的男人,“你要杀我是因为你喜欢上了我,觉得愧疚于年璇玑,是吗?” “龙非离,是我想被你上还是你自己本来就想上我?”她唇角一展,扬手指向对面华美的暖榻,笑道:“你不想上我,那年璇玑又去了哪里?你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和我做那种事!” 她笑得纷扬娇~媚,在光影乍现一刻,她便向对侧暖榻看去,却发现璇玑不见了,那位西凉之后的身~体不知何时已被人移走! 他站在原地,眸光深寒,然而薄唇紧抿,却始终不发一,地上寒光闪耀。 在她走下~床,向他走来一刻,他松开手中的剑。 刀剑无眼,是怕伤了谁。真伤了谁。 他对她,下不了手。朱七眼眶湿透,心里却更悲凉到极点。 “所以,你将年璇玑搬走了。”她低笑着指控,“说什么情深,你对年璇玑的感情本来就不过如此,何不与我快活一回?别忘记你和温如意早便有了孩子,每次过去看漪妃不麻烦吗,何不直接将她接回宫——” 她话口未毕,脖子已被人紧掐住,他的动作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已昏黑,窒息闷恶的感觉一下比一下紧,她喉咙如火烧,无法挤出半丝声音,她以为她会这样死去的时候,颈上猛地一松,她跌倒在地。 昏沉中,只听得脚步声远去,清脆如雨委地的嘀嘀嗒嗒之声,溅落在四周,一个冰凉的东西划打在脸上,又落到地上去,她挣扎着往地上看去,只见满地透白......无数珠子散落在地。 她怔怔往前看去,水晶帘上残珠摇曳厉害。她一直喜欢这张帘子,只是,帘已破。她也终于明白,他与她之间,确实都已成为过去。 她慢慢爬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禁军重重。 他竟要囚禁她?她怔怔想着,将门合上,坐倒在地。身子冰冷,头目晕眩难受,却又不想睡去,直到东方透白。 他一宿无归......她想,她说中了他的心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些声音传来,她下意识将门打开了些许缝隙,只见院中跪了几名女子......是霓裳她们?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数十名禁军持刃环在四周,一人眉峰紧皱立在院中,却是夏桑。段玉桓在旁焦急地踱着步子,龙梓锦站在霓裳身边,眸色沉凝,紧盯着地上女子。 玉致眼尖,发现了她,向她招手,又急道:“小七,咱们这就求九哥放了你。” 朱七朝她一笑,点点头,不忍拒绝众人的心意,明白昨夜夜里几人必是被各自的丈夫劝住,今天一早便赶来求情。 突然,众人齐向门外望去,她微觉奇怪,随目光看去,只见一身明黄的男人正从院门走进,他背后跟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唇簪轻笑,手中抱着一个孩子。 忍了一夜的晕眩,终于铺天盖地淹来,眼睛阖上前的意识,是他遽变了的脸色。 章节目录 486赴烟霞 > “嫂嫂,你别不说话,我很害怕。” 朱七拿起被~褥盖到脸上。 玉致看朱七不理她,死心不息,又将脸凑过去,“嫂嫂,你听我说,昨天九哥嘱话给储秀殿的小太监去找陆凯,让他带你去休息来着,哪知道陆凯恰巧不在内务府,也没在自己的院子,那几名内侍没及时找着人......后来,你才会碰上九哥与漪妃过来——” 玉环翻翻白眼,补充道:“还有四殿下,一家三口。” “对,还有那小家伙。”玉致应了一句,又跺脚大急,“年小八,你存心找茬!本公主要说的重点不在这,你这丫头还火上浇油。” 玉环唇角一撇,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九哥还挺在乎小七感受的是不?要把漪妃和四殿下带过去,还考虑先将年小七藏掖起来,不让她见着。” “你!”玉致也火了,“嫂嫂现在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老说这些。你不明白,嫂嫂晕倒的时候他有多紧张,嫂嫂的衣服破了,外面只披了他的一件袍子,他很生气,如果他不当嫂嫂是他的女人,他生气做什么,反正,九哥虽不知道小七就是嫂嫂,但他对她——” “反正反正,什么反正!依我说,反正辛......温如意是个混帐,你哥也是个混帐!”玉环猛地站起来,低吼道。 晶莹“嚯”的一声站起,沉声道:“你们吵够没有,若吵出去吵!让娘娘静一静成么!” 玉致与玉环互视一眼,噤了声,坐了下来。 霓裳蹙眉,却听得朱七的声音从被褥传出,“晶莹,带玉致和小八出去,我想和霓裳说几句话。” 晶莹应了,玉致与玉环不愿意,却教她左右一个拈住了领子。 霓裳打开帐子,看三人走远了,坐到朱七身旁,“娘娘。” 朱七踢掉被子,坐起身来,看了霓裳一眼,轻声道:“跟梓锦说了没有?” 霓裳摇摇头,“经过昨夜的事,我不敢说。” “嗯,说了怕是不能走的,”朱七颔首,又笑道:“梓锦没有他以为的不在乎,他很紧张你,霓裳,你真的拿定主意了吗?我刚才想了想,倒想通了些事,你走了便不打算再回来了,是不是?” 霓裳吃惊,随即苦笑点点头,微微涩道:“我记得娘娘之前也是赞成的,为何——” 朱七打断了她,“你的情况与我不同,我不想你将来后悔。” 她看霓裳不说话,轻叹了口气,“那咱们一起走,我会暗下告诉年小八。咱们今晚入夜便走。” 霓裳一凛,失声道:“你想借此次之行逃走?但你的身子郁结过度,不然昨天不会晕倒在储秀殿,若现在走,我怕你经受不住路上奔波......” 朱七捏了捏她的手,霓裳忙压低声音,道:“我明白了。” 她懂朱七的想法,是不想再待下去,也是因为现在不逃,回宫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经过相国寺的事,玉致和晶莹要计算夏桑和段玉桓,是再也不可能了。没有夏桑的令牌,朱七根本无法离宫。龙非离只怕不会允许。 现在,谁也说不准龙非离对朱七的态度。毕竟,除了年璇玑,还没有谁敢去打这位君王,龙非离却没有将朱七诛杀!昨天,朱七在储秀殿内跌下一刹,谁都看出龙非离的怒和紧张。 是的,实际上此刻她们均不在宫里。这是在前往烟霞镇的路上,马车已入烟霞,此时正在林间停下稍作歇息。 昨天,她给朱七诊过无大碍后,尚在昏迷的朱七也被搬上马车,随皇帝前往烟霞。 白战枫死后,白老爷与白夫人便没再留在烟霞镇,只听说二人离了西凉,到四处行走而去。行不止息,也好断了想念与白发送青丝的心伤。 年后昏睡以后,皇帝每年生辰前后都会携昏迷不醒的她与他们这一众昔日与年后交好的人到烟霞镇去,探看年夫人。 这是第四年。 对外仍只称到秋山祭祀,由陆凯领乔装的紫卫前赴秋山,并不惊动郡官和百姓,也杜绝了有心之人的窥探,毕竟,龙修文三年音讯全无。这一回,仍是秘密出行。只是多带了朱七,还有漪妃和小皇子。 有一句话,霓裳一直不敢告诉众人与朱七的是,龙非离对年后的感情也许真的开始转淡。 在第三年的时候,临别前,年夫人突然对皇帝道:“皇上,你斩年家数百口,老身无法不记恨于你,但你对我儿一场深情,老身亦感激涕零。老身知道,现下国泰民安,你美眷众多,终有一天你会舍我儿而去,老身亦不敢相怪于你,听说皇上漪妃已诞下皇子,若有那一天,皇上只需带上小皇子前往烟霞,没有为皇上诞下子息,是我儿一生之憾,老身想瞧瞧小皇子,也聊做安慰,从此便不再翘盼皇上带我儿前来。” 那时,公主等人都在院外等驾,只有她与龙梓锦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手里抱着深睡的年后。 皇帝听罢年夫人的话,也没说什么,低头瞥了年后一眼,淡淡道:“好,夫人的话,朕记下了。” 情到浓时情转薄,更难消说帝王恩宠。 霓裳想,年夫人是聪明的,这样做总不至于撕破脸面,还能留住往日一些温情。 这时,帐外传来玉致的声音,“小七,十嫂赶快出来,天色晚了,晚膳已做好,前面有个龙后庙,九哥让大家进去打尖用膳。” 章节目录 487狭路相逢 > 朱七与玉环是最后走进龙后庙的。 这里是烟霞镇,龙后庙是三年前的龙后庙。 若非龙非离传话紫卫,以玉环性~命相胁,朱七知道自己必定不会再踏进这庙里一步,这里有她一生最害怕的回忆,她的噩梦便是从这里开始。 玉环紧搂着她,晶莹悄悄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 鄙夷地看向庙中的红衣紫苏,玉环唇噙冷笑。玉环脸上还带着人皮面具,尽管已教追追知道了身份——但玉环说,厌恶自己身上那张追追的脸,不想看。 追追似乎有认得灵魂的能力,是如她所说的神格复苏还是另有秘密,便不得而知。 除去小皇子龙无垢,其他人没有带孩子出来。 玉致偎在夏桑怀里吃东西,霓裳低头无声地啜着水,龙梓锦一语不发坐在她身旁,接过一名紫卫递来的食物,迟疑了一下,又轻轻递给霓裳。 霓裳没有接,龙梓锦一声冷哼,将东西狠狠摔到地上,拿过酒瓶子,仰头便喝起酒来。 清风与宁君望伫守在龙非离背后。 龙非离与追追坐在一起。小皇子在追追怀里爱困地打着呵欠,胖胖的小手揉着眼睛,追追低声哄着,偶尔看她一眼,笑意在眸光垂掩间若隐若现。 二三十名便装紫卫环伺在众人四周。 虽有好友簇围着,朱七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因为这庙地上的石板草垛仿佛还残存着那晚的影像,纠~缠在女人身上的男子身躯。 也因为,对面的男人。 似觉察到她的目光,龙非离淡淡看了她一眼。 追追向他怀里偎去,他没有避嫌,伸臂将她搂住,本来他就是皇帝,也不必避谁嫌。 小皇子闭着眼睛,低低叫了一声“父皇”,也往他怀里扭去。他接过小皇子,又将他递给徐熹。 朱七眸眼全湿。他不是去看年夫人吗,为何还要带上这二人?水晶帘里,她果说中了他的心事。他是皇帝,怎会一生钟情? 她赶紧往外看去,三年后的烟霞小村,住户比往日似乎多了不少,灯火暖暖,映在庙外多辆马车上。 耳边他的声音却清晰传来:“可是冷了?” 她知道,他在问追追。 只听得他话锋一转,又对段玉桓道:“你去车上取件袍子过来。” 段玉桓应了,晶莹猛地站起来,冷冷盯着丈夫。 朱七握住晶莹的手,又环了众人一眼——她不要她们替她出头,她们的丈夫是那个人最忠心的护卫,永不会背叛,她怎可让夏桑等人难做,他们也是她的朋友。 几个女子知她脾性,都咬牙别过头去。 很快,一双乌金靴子信步而进,朱七的目光正定在庙门口的光影斑驳上,她以为是段玉桓回来,不想看到他手上的袍子,遂别过头去,却突听得一阵低吼,“护驾!” 紫卫四动。四周的人全都站起来,玉环尚不明所以,晶莹却已迅速将她扶了起来。 她一惊,抬头看去,在与来人打了照面以后,一瞬,也迅速惊骇在原地。 不是段玉桓!那男人俊美如玉,唇角一抹浅笑邪肆,眼角眉梢与龙非离竟有五六分相像。 是他!是她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整整褪去踪迹三年的龙修文! 谁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与他狭路相逢。 他眼眸轻眯,目光在各人脸上扫过,在看到她时,似乎一惊,唇上轻弧随即深了,眸中流光灼灼,好一会,才轻轻定落在龙非离脸上。 龙非离微微变了脸色。 反是龙梓锦冷冷一笑,道:“七哥,兄弟与九哥寻你多年了,好呀,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儿个偏偏有人送死来着!” 龙修文一声轻笑,“十弟,我不想多话,只有一句。” 他说着一顿,冷冷盯向龙非离,“金銮殿上的话,九弟,哥哥送还给你,你输了!” “好九弟,谢谢你替我将龙座捂暖了,这几年,西凉的国力越来越强,可惜,到最后你是为他人作嫁衣,你忘了,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 他话口一毕,清风与宁君望已神色凝重,拔剑出鞘,护在龙非离与追追两翼。徐熹眉峰一沉,一手紧抱着龙无垢,一手夏桑与龙梓锦交换了眼色,龙梓锦又惊又疑,刚才的轻尽一瞬尽数扫空,龙修文这人心思远虑,手段狠辣,他既出得此话,只怕早已备下重重埋伏。只是,他怎会知道他们一行行踪? 龙非离轻声道:“七哥带了多少人过来?” 龙修文唇上一扬,薄薄笑开,“果是九弟!哥哥还以为你会问,我是怎样得知你的行踪......林子里,有三百人罢。” 众人大惊,兹念多年前烟霞之行的祸患,这过去三年,龙非离计划极详,率众行事也更为周密,三年里,并没有遇到过任何险情,此次亦是微服而行,庙里统算下来,连紫卫在内,也不过三四十人。若无女眷和孩子,要杀出去尚未必不可,可如今......却情势恶劣。 “朕的身手,七哥以为如何?” 各人正惊,却听得龙非离声色镇定从容,顿时褪去不少慌乱。 龙修文盯看着龙非离良久,又浅浅笑了起来,“九弟,我知道你武功好,你的手下的人武功都好,只是若你们的武功都无法再用呢?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在余府中过一次的招儿,你还再犯?” 所有人脸色遽变,龙非离眉宇紧拧,朱七又惊又怒,却听得龙修文轻声道:“九弟,在将你杀死之前,做哥哥的还想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四年前,在这个庙里发生过的事。” 章节目录 488生等待——错过了你() > 他说着却又突然话口毕顿,似在思虑什么。 朱七明白他要说什么,才跨前一步,只见剑光挥劈过,却是清风提剑朝龙修文刺去。 “噢,就凭你?”龙修文冷笑,五指一拢,匍近其身清风身子已剧烈颤抖,血沫瞬时从口角漫出。 夏桑一惊,喝道:“不好!他内力厉害,老怪的脏腑心脉非被震碎不可!” 他说着,与宁君望一点头,二人便朝龙修文跃去,却很快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身形。 银光破空,挟带利芒龙修文射去。 龙修文眉目一沉,双袖急拢,将从左右逼迫近身的数枚银针抄在手中,夏桑身法未老,下地之际,足尖在地上一点,跃到清风面前,往他的领子一抓,与宁君望飞身回到龙非离身边。 龙修文一声轻嗤,掌心轻摧,针尘成粉。 他低头看着微尘从掌心里翻飞,涤散在流空,又盯向龙非离,“你们的毒果然开始发作了,你三名左右手的身手已大不如前,你也是!这几年,我听说你的武功已至化境,若在平日,这六枚银针我未必便能全部接下,现在你的内力只险险够挡我一挡,救下清风。” 朱七与霓裳等人大惊,看向众名男子,却见后者都眉目紧拧,神色凝重。 追追秀眉一蹙,握住龙非离的手臂,“皇上,臣妾誓死相随。” 朱七冷笑,微微侧过头。 龙非离没有出声,凤眸凝转间,眼波流光越发幽深。 龙修文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声微叹,“怎么?九弟在谋思脱身之法?” 玉致突然急声道:“不,我的内力还在,夏桑,你运劲试试,龙修文他在骗我们,我们没有中余府那种毒。慕容琳已死了不是吗,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毒——” “是,禀皇上,晶莹的武功也还在。”快快接过口的晶莹焦急颔首道。 龙修文唇角笑意倏然收住,眸光一凝,朱七正惊疑,却见半空中身形一顿,一个人已落到龙修文身旁。 确切来说,是两个人。 因为,他怀里还抱着一个。 庙里众人无不大骇,一时噤声。 那人竟是徐熹,看顾龙非离长大的大太监徐熹!他手里抱着的正是小皇子龙无垢。 他背叛了龙非离?! “垢儿。”追追大惊,便要上前,却教人飞快抓住手肘。 “别过去,危险。”男人低声道,眉眼里是关切。 霓裳看着从自己身边走开的丈夫,微微闭上眼,眼睛闭上,却闭上满心悲凉。 龙修文沉声喝问,“怎么回事?” 徐熹躬身道:“王爷,诸剧烈之毒均有色味,这制衡武功的酥筋之毒无色无味,如给王爷的信中所,乃奴才昨夜投下,龙非离昨夜与众官将吃酒,奴才负责众人膳食,为免猜疑,又臆女眷不足为患,故只放毒于龙非离等人的酒水中。” “嗯。”龙修文颔首而笑,“做得好。” 众人惊怒,谁曾想过徐熹会背叛龙非离? 清风大怒,扬剑直指徐熹,“徐熹,你这老畜~牲!” 夏桑执剑护着龙非离,龙梓锦与宁君望便要抢上前去,将尚在徐熹怀里熟睡的无垢夺回。 一直沉默不语的龙非离微一挥手,几人一咬牙,退撤回去。 “你不是徐熹。”龙非离冷冷一笑,“曾在年府与朕交手,后又妆容成方楚帆与朕易换苍龙阙,宫变之日倒戈相向,玉公公,别来无恙?” 龙修文一顿,随即仰头大笑,“九弟,你果聪明!只是......晚了!” 他身旁的男人也是淡淡一笑,伸手往脸上一抹,齿白唇红,那张脸不再苍老。 庙内更无声息,无人不跌浸在这无可意料之中。 龙非离低笑道:“七哥,徐熹已经死了,对不对?” “嗯,徐熹在三年前已经被我亲手杀死,相国寺里一直跟在你女人身边的是玉扣子。你的好十弟迷恋温如意,隔三岔五便前去探看,将你的消息说与她听。”龙修文目光一挑,轻声道:“九弟,你知道么,你每年到烟霞镇看年夫人的事,我从三年前就知道,路线时间,巨细无遗。” “玉扣子,三年。七哥,你足足等了三年。”龙非离眉眼微阖,一笑之间,那张年轻俊毅的绝美脸庞已颓败遍布。 “是,我等了三年。我在你手里吃过一次败仗,我以之为训,不敢时刻掉以轻心,而你,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已失去最初那份智颖警惕。” “赐号封后又如何,不过是因为你到最后也没有得到她,才将温如意放逐相国寺,才攻下乌孙和给她封位,成全你的念想,你对她的感情其实早已变了,不立储君,不碰女人,龙非离,你在骗谁?她的母亲提出小皇子一说,这第四年,你便将你的女人和儿子带过来。” 朱七情不自禁轻轻笑开。 龙非离一咬牙,沉声道:“原来年夫人家里早有你的伏线,你怕朕自此永不再赴烟霞,况且此次前来,朕将子嗣也带来,你要一网打尽。” 龙修文没有出声,良久,凝向龙后神像,眸光慢慢落到龙非离身上,“九弟,我说过,我要你的天下还有你的女人,你怎么就不信哥哥所说。不是说要告诉你一事吗?片刻之前,我还有所顾虑,现在么......你已无可还击之力。” 龙非离眸光一沉,竟不觉跨步而前。 龙修文展眉而笑,“你知道吗,便是在这个庙里,我得到过她。我折了她的手脚,听她在我身下哭。我一直不明白,她似爱你极深,却没有自尽相殉,后来你的人来了,我被你们追至林中,我藏在暗处,听到有人说,皇上受了重伤,但已被从神庙里救出。那时我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将你藏在这个庙里。” 章节目录 489生等待——错过了你() > 朱七低下头,看着身下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玉环和晶莹,她无法抢上前。 “阿七,就这样吧。” 玉环的声音很低很低,“你也累了,就这样好吗。” 她泪水模糊,看着所有人的颤抖震惊,包括霓裳和玉致。 清风执剑,目呲口张,跌跪在地上,只是大笑。泪水,瞬间满目。 如谢败的花,龙非离高大的身子一瞬弯屈成佝偻,众人争相去扶,却无近得他身,才沾衣便教他震跌到地,追追坐在地上,又急又惊,牙光紧咬,怔怔看着他,又望望在玉扣子怀里的龙无垢。 地上血迹斑斑。他今天一身白袍,在血沫跌滑进地面之前,早已将他的袍服染过。 软剑又怎能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借力站起,却又跌下,他的唇角还别着轻弧淡淡,朱七却终于看清他的眸里的瞋黑和水光。 这样的目光,很久以前,她在白府里看到过。 脉脉银霜,不惊不怒。 她想,她知道他此时的心境,因为她曾试过一次一次。 那是绝望。 只是,今天,他要死在这里吗。即便不在一起,她也不甘心。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浅嘶之声,龙修文大笑着,又揾去唇角的血丝,“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吗?你中了子母蛊。怒气攻心,重则亡身,你死我亡,反之亦然。怎么,现在很难受吧?我已是疼痛难禁,这是衰败之象,你的心脉又断了几根?” “只是,我可犯不着再与你同苦。” 他轻声笑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尾药丸,放进口中。 朱七跌滑在玉环的身上,终于忍不住满脸尽湿。 他的毒终于解了,可是他仍逃不过今晚。 龙后庙。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人已将前生记起,她却无法。 龙非离也是。 现在,却有些明白。 前生,爱恨太深。 伤,太深,遗憾太深。 是人都怕伤。 开始到结束,终于还是无法圆满。 这一次,她要怎样才能救他。 她掩住眉眼。 却听得一声惊怒骇叫之声破空划来,紧跟着是玉环等人尖锐的喊叫之声。 她大惊,手松跌下来,却见龙修文跪倒在地上,眸光转乱,满眼满脸,莫不是骇色,他左右二肩之上银光耀目,他两膝上也光闪簇眼。 惑了的是谁的眉眼。 玉环死死握住她的手心,她怔怔看着龙非离从地上扶剑慢慢站起,眸光寒咧,炯炯盯着前方,一字一顿道:“这一次,输的还是你,龙修文。” 他每说一句,手中的银针便飞射而出,钉落在龙修文身上。 那只是极细小的针刃,龙修文却冷汗淋漓,抱着身子,痛得满地翻滚。 他死死撑地而起,双目血红,咬牙看向身旁的玉扣子,嘶吼道:“你背叛了我?适才龙玉致无意说出的话是真的,他们根本便没有中毒!” “不,玉扣子没有背叛你。”玉扣子淡淡道。 龙修文只狠狠盯着他。 玉扣子一声轻笑,突然伸手往脸上一抹。 玉致等人惊乍之声方起,朱七却已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同样的唇红齿洁,眼前男人却已非玉扣子,而是那个曾匿在深宫内苑,只为百年前一诺的吕宋。 吕宋冷冷道:“玉扣子亦在三年前死去,你们杀了徐熹,庆嘉皇帝暗中杀了玉扣子,便是玉扣子也不知你真正所处之所,每回通讯之地皆不同,我便扮了三年的玉扣子。皇帝与我磋商,这是我送与年后的最后一件功德。” “都是假的!龙梓锦暗访温如意,三年的消息,年夫人说的小皇子的话,好九弟,全都是你教的,你的好手段!” “你早知道自己中了心蛊......不可能,你不可能熬过这三年,除非你不爱年璇玑!” 龙修文气息喘重,却随即嗜齿大笑,“你以为你赢了么?林子里有我三百精兵,你逃不了!” 龙梓锦,夏桑与宁君望猛一点头,门口爽朗笑声浑厚而来,一个人快步奔进,“十爷,你们不必寻思杀出去!林内兵士已全部被剿灭!” 众人大惊大喜之间,犹自不敢相信,却又知道此人绝不打诳语。 这名性子直率又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十万禁军统领,段玉桓。 龙修文眸光大凶,厉声迫问:“绝不可能!我早已查探过,你并没带任何兵卒过来,这一带,我也之前早已搜寻过,并无一兵一卒。” 段玉桓沉声喝道:“你道段玉桓真的奉命前去取袍?为不惹人思疑,皇上用了三年时间,将精锐禁军数百人秘密迁徙到此,落户成民,让这小村民众慢慢增加,只为今晚一战!” 地上冰凉无比,追追紧握着自己衣襟,竟也顾不上去看业已脱险的龙无垢,愣愣看着龙非离大步走到龙修文面前,抓着他哥哥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眸色暗红似陈血,声音狠戾又哑如刀匕剜过,“三年!龙修文,你对年璇玑所做的,朕忍了三年!大隐于市,朕知道,你这只狐狸必定隐匿在烟霞忘忧几个大郡,朕用三年时间诱你出来,引你至此,这是你当日辱她之地,以你性情,不可能不来!” “朕早已抱了死心,立下遗诏于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传位十弟,四年为限,若朕无法她报仇,即便今日你不吃下这颗心蛊解药,朕自尽身死也要你死!” 章节目录 490生等待——错过了你() > 龙修文浑身一震,身上波波剧痛随之传来,他听到自己血液流滚飞溅的声音。 一般痛伤对他来说只是寻常,然龙非离功力未失,刚才的银针带着浑厚的内劲入穴,刺得五脏六腑深痛难抵。此刻,银针随着男人的拳头更入脏腑。 他知道,这次他是彻底败了。 可恨自己记忆和部分神格虽恢复,能识得灵魂,神力却一直无法复苏。莫琮想必也与自己一样。 但龙昊,你便能与紫苏再在一起? 眸光敛下,他不再往那怔立在众人女子之中的白衣女子方向看去......他怎能再让龙昊看出端倪? 神力虽无法复苏,但他能听到天界的声音,紫苏与佛陀赌约,早在天界传遍。紫苏,你真能让他记起你?你便随我一起......死去吧。再不复生。 他冷笑着,在血埃中翻滚着身子。 ****** 三年多的忍怒,一旦泻出,龙非离知道自己已无法找到收控之口。 指节边沿也在这碾转间破裂溃烂,疼痛袭来,更何逞被打的人。 盯着已瘫卧在一摊血水里的那个与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嘶叫狷笑到再无声息,龙非离喘息粗重,却犹自无法停手。 疼,生死之疼,从来不及生不如死之疼。 仙砚台长老说的话,要替她报仇的信念支撑了他这些年。 她一直沉睡,他其实早已心灰意冷。 牢狱,腰斩,他再恨,其实舍不得她死。他总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在一个托大里失去她。 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带她杨帆出海的那段日子里,他已想明白一些事情。 其实真的很简单。只是,在没有失去她之前,他看不清。她爱他。只要,他信她爱他。只要他信她。 有些事情荒谬得全无凭依,就像白战枫与白子虚,白子虚原来便是白战枫。 白战枫早便知道白子虚的存在,初始也只感白子虚危险,却不知他实际,信中说后经流景指点,才知他乃祸患,是远古诸神纠葛生衍的恶灵,能力越来越强,必害西凉。 白子虚每到一定时刻,会从他的身~体里醒来,然后便会从他的记忆里得知他的一切事情。而白战枫却无法得知子虚所有事情,只能感知他的存在。 与匈奴最后一役之前,白战枫定下生死之策——到粮尽之时,己也不可发一军。 后又让流景洗去他与自己通信的记忆,则白子虚再次苏醒亦不会知道有此事。否则,白子虚必不待下次苏醒,宁耗灵力强夺白战枫之身。 白战枫早便算好,白子虚在战时苏醒的时间,但在那之前,无粮无援兵的白战枫早已战死。 白战枫知道,即使被洗去记忆,他也会守城到死。 白战枫死,则白子虚亡。 他不知道流景是谁,如何能洗掉一个人的记忆,诸神的纠葛在传说背后的真实又如何,但那时他选择相信白战枫。哪怕后来他以为她与白战枫的背叛,他仍守着这不可思议的生死之约。 那末,他为什么不信她?他们曾经历的,他怎会以为她会背叛他!高处不胜寒。他的位置总是要求他理智地判断,据事而判。所以,最终他得到天下却失去她。 想明白这些,这以后的事,其实并不难,他知道中间内跷必定繁复。仙砚台回来以后,他一边等她醒来,一边开始去查。 后来的一个深夜,吕宋来找他。 吕宋给了他一颗丹丸,只说让他先服下,再与他详说有关年璇玑之事。 年璇玑。 与她有关,他还有什么疑窦,便是剧毒,他也吃。他每天疯狂想她,他只想知道与她有关的所有。 吕宋苦笑说,他无法完成那个女子的嘱托,寻不出龙修文踪迹,后来他思虑再三,终于偷返仙砚台,偷出仙砚台至宝,能护心脉重损,但同时必须服食者内力高强,意志极强,否则也未必能保住性命。若无此药,他断不会说出那生死秘密。 于是,从吕宋口中,他知道了她所有的悲伤。 他当晚心蛊发作,差点死去。 那晚,他疯了一般跑到凤鹫宫将她带回自己的寝宫,他搂住浑身冰冷的她,与她说整晚的话。 翌日,他看到他将她的肌肤压得通红,突然惶恐,怕她醒来后恼他,将当初装载她到西海的沉香棺木取出,命人做成一张暖榻给她。 那是他百年后的棺柩,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已永远失去。 一年一年过去。没有了一个人对他说,阿离,你这样约束自己,你不累吗?我等你一起睡。 没有了那个人,始知年年岁岁月月天天时时是漫长。 心蛊时常发作,虽有仙砚台药丹护着,却仍要运功抵御,他只任它发作。 他在疼痛中开始计划。 尽花时间精力在政事上,将西凉推上最繁华最强盛,万一他死去,龙梓锦亦可在盛世里做守成之君。 问过吕宋为何要相助。吕宋说,皇宫是最无情的地方,有些人改变了他的看法。 除去吕宋,没有人知道她的事还有他的全部计划。 皇宫禁严,龙修文不可安插人手,即便安插了,也无可探听消息,他便亲手为他的哥哥制造契机——相国寺。 亲自训练后秘密往烟霞小村迁徙精兵。 让龙梓锦多到相国寺探看温如意。 龙修文是多疑之人,必不只放一个玉扣子在相国寺,梓锦本便情真,即便龙修文在暗处也看不出破绽。 后来,再步步而行。 到达烟霞镇前夕,才告诉段玉桓三年来迁兵之事,并将与龙修文在此一定生死,以取袍为记,并嘱咐众官将入庙以后假装武功尽失。 龙玉致与乐晶莹差点露出痕迹,吕宋很聪明,适时出来。 只有将那男人的戒心全数去掉,以为自己已无毫抗之力,才会吃下心蛊解药,好对自己下杀手。 那人身上子蛊一解,则自己身上的蛊毒永不会再发作。这样方不负她当日之苦。 只是,若无法行此法,他便用最残忍的方法死去,换他哥哥疼痛而死。 章节目录 491生等待——错过了你() > 他的蛊毒终于解了,她的秘密和委屈终于全部被捅破,那是类似解脱的心情。但朱七揣摩不出自己此刻的真实,疼痛还是喜悦。 看着那个神色狠戾的男人,还有地上那名奄奄一息的男子。 其实最初的最初,不过他是她的阿离,他是她的朋友云杨。 旁边,追追眸光里的怨毒与嫉恨。 两手分别与玉环与晶莹握着,霓裳和玉致也站到了她背后,紧按着她肩背。大家都在。他对年璇玑的情也没有变,哪怕中间似乎还隔着追追和小皇子,似乎只等最后的相认便圆满。 她却不知道她想怎样,突然便不知道了。也许就像玉环说的,她真的累了,爱恨浓烈,她走了这么久,从没有休息过,那股疲倦在终于将近尘埃落定的时候从身~体深藏的地方全数涌出。 四周声音陆续响起,除去脸色深沉的龙非离还有地上已几无生机的龙修文没有说话,大家都在低说着什么,她却感觉头目晕眩。周围的东西在翻转,有簇微光在眼前剧烈地晃动着。她尝试扶紧玉环和晶莹,将自己的身子稳住,却听得数声惊叫...... 微嚣的声音传来,她的知觉似乎在一瞬失去却又在一瞬恢复。 睁开眼来,入目是满眼黑暗,鼻端是熟悉的龙涎香。她吃了一惊,赶忙坐起,有丝光亮从前方漏进。伸手摸去,才发现那是道帘子。 她猛地将手中帘子掀开一缕,却见前方灯火明暖,龙非离与一众男子正站在侧方,看不清神色,地上数名女子围簇成团,白色罗裙橘色绣鞋,地上似乎躺卧着谁。 她心里惊惧......她似乎晕倒了,被人扶进龙后庙院中的马车里,而这辆马车却似乎是龙非离的。 怕众人担心,她没有多想,掀开帘子便走了出去。 马车就在庙门,她才走得一步,却又在瞬刻顿住脚步。 庙里所有人震惊地看着她,便连俯围在地上的众名女子也全都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瞪视着她。 是谁的目光太过灼烈紧迫,她不由自主朝侧方看去。 她看到龙非离紧紧攫着她,眼似被火淬蒸过,眼中波光就像晚阳敛去前最耀眼的芒,他一动不动看着她,眸亦不多眨一下,那瞳孔里的热烈和急促像要将她整个吞噬进腹才甘心才能消止。 她有点茫然,不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却瞬间被人包裹进怀。 鼻端,被龙涎与血~腥之气深深浅浅缭绕着。 是他。 他的怀抱总有着她最熟悉的东西,那想被这样一个男人紧抱着深爱着的感觉。 只是,她很快将他推开,她害怕这种感觉......他高大的背影后,庙里,追追慢慢站起,浑身颤抖着,痛恨地看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唇却被龙非离贪婪又迫切地覆上,她能感觉到他唇瓣的颤抖与全无管顾的占有,她才将他推开,却早已被他重新抱入怀里,他的手劲很大,将她整个身躯都嵌进他的胸~膛里。唇,被他的唇舌撬开,他的舌滑进她的嘴里,扫弄着她的舌,她口腔里每一寸肉璧。 他便在这千家灯火和众人的目光里深吻着她。 她动了情,却终究再次将他狠狠推开。 明明心上悲凉,却突然有丝想笑,也许因为他眼里那抹迟疑,他似乎不敢强迫她,紧握着双手垂在身侧,目光灼热凝着她,却始终带着一份小心翼翼,似乎,怕她恼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的他。 伸手捏住眉心,她似乎忽略了些什么东西,他对她的态度......眸光微微下垂,突然整个人呆住,身上是一袭绛紫罗裙。 她终于意识到全部的不妥,她的灵魂回到了璇玑身上! 那庙里躺着的是朱七的身~体?他们以为璇玑醒来了? 不,也不是以为,是她确实醒来了!不对!怎么会这样? 那股熟悉的晕眩又涌上眉头,她低叫一声,龙非离已大步上前,将她抱回怀里,热气散呵在她耳边,焦灼又紧张,“小七,哪里不适?朕让崔霓裳给你看,朕马车里有很多药,不怕。” 是她怕还是他怕?她握上他的手臂,想借力站好,他却已将她横抱起来,她不想与他多碰触,淡淡道:“放我下来!” 龙非离一怔,随即将她轻轻放下,眸光一掠,盯向庙里,道:“崔霓裳,还不快替年后号脉!” 霓裳尚在惊愣,赶紧点点头,一挽裙子,便要奔出。 朱七摇摇头,“霓裳,我没事。” 庙内众人目光扶疏,惊讶未消,她轻轻走到吕宋面前,弯腰一福,“谢谢。” 吕宋想将她扶起,又想起手里的孩子,相扶不便,扬眉一笑,“所幸终不负所托,谢谢的话娘娘莫要再说,能再见故人,吕宋欣慰。” 朱七明白这男子是方外之人,一笑,也不再多说,眸光落在龙无垢身上,小孩子正醒过来,乌眸碌碌看着她。 她摸了摸他的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追追和清风一眼,慢慢返过身,他就在她背后,咫尺之离。他满眼期盼凝着她,却似乎带了一丝紧张和惶恐,她看到身侧的手还紧握着,微微颤抖。只是惶恐么?那不该是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的表情。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无垢,这名字好听。你的小孩很可爱。遗憾的是,你和我已不再无垢,龙非离,废了年璇玑吧。” 章节目录 492生等待——错过了你() > 她没能从他身边走开。 他的指攥在她的手腕上,指节上血迹斑驳。 她下意识看了地上的龙修文一眼,龙修文也在看她,他脸上都是鲜血,唇角却轻笑薄现。笑意阴侧。 她对他恨怒难平,此时心头不禁一颤,龙非离的声音却轻轻响起。 “有一个女人,朕知道朕做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偿于她,但朕答应过她的,朕永不会忘,不敢忘。她为朕受辱,有垢的是龙非离,在朕心中,她就是白璧无垢。还记得朕跟她说过,若她无嗣,朕便将十弟的孩子过继过来,让他唤她做母后。” “无垢是十弟的孩子。” 朱七整个人惊呆住,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逞论是她,还有这庙里的所有人。 霓裳跌跪倒地上,低低笑了。 龙梓锦的震惊却不下于她,他浑身颤抖,摇头笑道:“九哥,你骗我。” 龙非离望向他,“朕从未碰过温如意,你曾向朕请求赐婚,语间多有闪烁,朕便明白,早在她踏进朕寝宫的那晚,你二人就已有染。” “你从没碰过她?”龙梓锦眼眸大睁,惨淡一笑,又哑声喃道:“是,自九嫂被检出怀孕以后,你一反常态,很不高兴,因着母后的寿筵,如意那时已从宫外回来,她不知你为何如此,去找你数次,你却对她冷相向,她为你的事很不开心,那晚我去看她,我和她都喝了很多酒......” “我以为她最终会和我一起,我去向你告求赐婚,你说你要考虑,后来她却从你的寝宫出来......这事,内务府敬事房的内侍也记下了。不久以后,她在母后寝宫晕倒,被检出有孕。九哥,你说你从没碰过她,这怎么会,那为何还要娶她?” 朱七怔怔看了霓裳一眼,那纤秀的女子垂眸往下,她看不清她神色,却看到地上圈圈驳驳的湿润。 龙梓锦,别再问了。 一句,便往谁的心狠狠刺戳一下。 龙非离的手却将她握得很紧,她无法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没有碰她。那晚我喝了很多酒,将她当作你,但她的衣服褪下那一刻,我便知道不是,你的身子曾受过太多伤。” 他的眸光里,不复灼热,一贯的浅淡,她却突然有些读懂他三年的等待和苦痛。 痛也如感情吧,遽烈容易流逝,在似水流年中煎熬才算痛。 “你却娶她?”她一下不知失措,忍不住低声一句,忘记会伤了谁。 “娶她,是想让老十断了念想,从她将当年你我前赴烟霞的消息告诉龙修文,她便不再是我和龙梓锦认识的温如意,再裎论她那时唆使徐熹伤了你的脚筋。” 龙非离俯下身子,握上她的足踝,低声道:“十弟允我三年消息传递,我饶她一命,你若不喜——” 龙梓锦猛地掀衣跪下,咬牙道:“九哥,臣弟知你待臣弟深厚,乃至国祚以授,臣弟只求你,放过她。” 他说着拼命叩头,在他屈膝低头一刹,朱七看到他头额青筋弥露,眼眸通红,四周鸦雀无声,没有谁不神凝,唯有霓裳捂住口鼻,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龙非离,看一个人的笑话三年,感觉是不是很好!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嘶喊之声,震颤在庙堂四壁四处,龙后座下,追追凝着龙非离,缓步而进,泪水一点一点从眼眶跌坠下,“你怎能这样待我?我前生甚至为你和她而死,你却生生世世爱恋着她!” 一个人快步奔出,愤怒地按在追追的肩膀上,“辛追追,你他~妈的醒一醒好不好!够了!都够了!不说你前生是不是紫苏,爱就爱,不爱就爱,从来就没有谁负过你,龙非离爱朱七,就这么简单!” 朱七从龙非离挣脱出来,走到玉环身边。 在那个世界,她曾与这两个人相依为命过,一起谈天说地,一起睡宿一处,此时此刻,换了场景,改了人面,也变了心。 三生三世的缘份,却永不可再重来。 也许相同的,便是这一刻三人脸上的泪。 谁都有失去。 追追永远失去的友情和始终无法得到的爱,玉环被火焚毁的身体,她消失在天地之间的大哥和流景。 身子莫名一颤,只见追追嘴角冷笑轻凝,寒光一闪,女子袖中匕首刺出。 “玉环,若非你多事帮她,她在2010年未必就能回得来,你怎么不去死!” 朱七大惊,玉环离追追最近,冷芒划到,避无可避,她满眼凄凉,唇上却犹沾了丝许笑意,“阿七,我不后悔。” “不要!” 朱七大恸,斜下一抹白色身影迅疾而至,转眼间已插进那匕首与玉环之间,修长的手指挟下那刀刃,哪知,那枚匕首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突然脱出追追的手心,往男人肚腹射去。 身子被那人左掌轻轻推送出,朱七却仍看得清楚,匕首直直插进男人的肚腹。 她明白,他若要避,必定能避开;但他后面是玉环,所以,他站得笔直,没有去避。 他身子跌下的同时,数枚银针从袖中疾射而出,钉打进那个与她一样身穿紫色衣裳女子的身~体里。 章节目录 493生等待——错过了你() > 他的身子跌卧在她眼前,寸步距离。 朱七踉跄着走到那人身边,在众人大惊走近之前,他却先将她抱在怀里,追追跌在旁边,抚住心口,眸光惊惧又不可置信。 龙梓锦看看龙非离,又看看追追,竟一时怔在原地。 猛地被人推了一把,看去却是玉致。玉致冷笑,“去看她啊,九哥没有你这个好兄弟,我也没有你这个好哥哥。” 龙梓锦咬紧牙,眸光触处却突然撞上远处一双眼睛,那是——崔霓裳。 她站在角末,轻轻看着他,脸色甚白,唇上却浅笑淡淡,一颊清泪,如在千里之外。 孩子啼哭的声音,响彻整个庙宇。 他一怔,情不自禁看去,却见无垢已被晶莹抱到手上,吕宋正在为龙非离理伤。 “为什么不避开?” 朱七轻声问,她想走开,好让吕宋替他理伤,龙非离却不让,将她按在怀中,她只能小心避开他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她心疼之极,更多的是那股莫名的不安与担忧。 匕首已被拔了出来,血污里,隐隐透着丝黑。 她怕那刀子淬过毒物。 吕宋一声不出,眉宇紧皱,玉致大急,只在旁不断问着,夏桑狠狠扣住她的腰,沉声喝止。现在没有一个人不忧虑,只恨不得那受伤的是自己。 龙非离眸光微动,环了众人一眼,“朕没事。” 朱七只觉手被攥紧得极紧,他轻声道:“她是你的好朋友不是吗。” 朱七点点头,却随即怔住,心头狂跳,一个意识在脑里闪过,颤声道:“你说什么?” 她的话,却教人厉声打断。 “你好,龙非离,你好!” 那声音便从旁边地里而来,龙梓锦怀里,追追重重喘息着,又哭又笑,她喃喃道:“只因为玉环是阿七的朋友,那我呢?龙非离,那我呢......” 她最终却绝望地发现,他并没有看她,他的眸光始终深凝在他怀里的女子身上。 “你猜到了是不是?是不是?”交握的手,被他用力摩挲着,她的指蜷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朱七视线早已一片模糊......玉环和年璇玑并没有交集,和玉环交情笃深的是年小七。 龙非离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声音低沉,却也带着丝轻颤,“小七,果然是你。你早已回来,我一直疑虑,出发前那晚,你那样逼我,我忍不住对你下了重手,离开寝宫以后,我很快就后悔了。我在外面想了一晚,想你临走前说的话,想这些天来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你做的清粥饭菜煮的茶,那时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那并不合理规,你怎会在别的身子里面,但我却一直不由自主被那具身~体吸引。” “刚才你在庙里晕倒的时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那种慌乱害怕的感觉,不会错,我甚至不敢走近,只敢让崔霓裳给你看脉,怕你又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低霾得只有二人才听见,她终于也不禁在他怀里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真的不曾想到,在她期许的时候没有到来的所有想望,在今晚的毫无预警中全部落定。 她早该想到!早在下马车的时候,她想躲他,他却用玉环的性~命威胁! 泪水混着他身上的血液,将他的身子打湿。 他掌在她背脊上的手,用了些力。 一瞬,两人心意相通,都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宫里,回到二人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储秀殿里,她可以作弄他,为难他,整他。他会用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再也不离分。 只是,背脊上他烫热的手掌......他要刻意使力,她知道他必然极痛。她不禁抬头看他,他眸光如水睇着她,却轻抿着唇瓣。唇色很白,有些掺人。 她心中惊慌,正要去问吕宋,突然听得霓裳大叫一声,“你要做什么?” 还抱着追追的龙梓锦明显一惊,将追追往地上一放,奔到霓裳身边,将她带进怀里。众人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紫卫正站在霓裳不远的地方,他手里抱着昏迷过去的年小七。 朱七只觉身子颤动,却是被龙非离抱着站了起来,他冷冷盯着那紫卫,“将她放下。” 对方轻声笑道:“我以前便一直暗示莫琮——她便是紫苏,让她的嫉~恨不断加深,这次回来又将施了灵术的匕首交与她,更费了力气把你女人的灵魂从这具身~体移回到年璇玑身上,现在又怎会轻易将这身~体交还给你,龙昊。” “开出你的条件!”龙非离眸光顿厉,沉声道:“白子虚。” “聪明!”那紫卫眸色一沉,低低笑道:“我现在便带她走。年璇玑的身子太弱,若无法回到我手上的身~体,你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条,她还能陪你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我花尽灵力冲破雪狼王前生的禁咒来到这世界,我既永远得不到她,也要你亲眼看着她灰飞烟灭。” 章节目录 494生等待——错过了你() > “龙昊,你不是一向自诩聪明吗?你猜出了我是谁,但聪明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这匕上有毒,你只要一运内力血行加速,毒沫散发快了,你死得也快。” “白战枫以为他身死,我没有了躯~体依附便会随他消亡,不错,他是暂时解了你的困厄,但我之身本不在西凉,雪狼王的禁咒让我无法进入云苍大陆,我偏要拼尽所有灵力打破咒印来到这里,因为即使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和她再在一起,我要她陪着我......一起死。” 他说着轻轻抹去脸上人面,朱七咬牙,果是白子虚,不,他其实也不是白子虚,是林晟。 一张脸俊逸儒雅,正是昔日战神,所有人大吃一惊,男子挑眉一笑,身形微动,庙宇神像下灯火闪烁,却已没有了他的踪影。 身子被推送向吕宋,朱七只听得龙非离轻声一句,“朕回来前,麻烦你了。” 刚刚还盈手的温热,也一下消失无踪。 林晟一番话,众人听得心惊胆战,虽不尽明了他话中涵义,却也听出端倪来,夏桑段玉桓之众又岂会让皇帝独去冒险,身形如电,已纷纷追出庙外。 在吕宋和玉环的搀扶下,朱七也随一众女眷追出去。却见龙梓锦与清风等人焦灼万分,站在林边屋舍旷野里,但没有再往前一步。 屋舍霰罗四下,灯光如橘,团簇在廊舍四周的都是高大的汉子,看去竟不下数百人,个个布衣便装,但衣上血迹轻染,神色肃整,紧盯着前方,朱七明白他们便是三年来龙非离秘密迁徙此地的禁军。 不断有人从屋舍里走出。 青壮男人,老着,妇人,小孩。 站到那些兵士背后,惊惧看着前面的情景。 玉致早已哭了出来,哑喊道:“九哥回来,咱们另想办法救嫂嫂!你回来......” 晶莹和霓裳搀着她,却也各自偏了头去,不忍再看。 玉环紧紧环着她的腰,吕宋扶着她的手臂,咬牙睇着林边。朱七浑身颤抖如筛,四肢百骸尽皆冰冷。 那是一层类似光膜的东西,剔透巨大,高耸半壁云天,薄有荧光,从林末延至屋舍之旁众人的脚下,将林晟和龙非离拢裹在里面。 任你军士再多也无法冲进去,除非龙非离出来。 两人便在林子一侧对峙而立。 说是对峙,龙非离其实早呈败势。 朱七还记得桃源镇那个夜晚,她也是那样看着他血染白裳。那些血沫将他的衣裳濯得湿透,她将他负在背上,他的重量快将她压得透不过气来。 她一度以为他死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会这么沉。 她眼睛涩痛,满眶泪水中,看着他一次次上前,又被林晟摔打回去。他跌下,又爬起,向林晟冲去。 穹膜外,声音大振,龙梓锦,段玉桓,清风等人都怒红了眼,带着兵士去敲凿那巍耸在天地苍莽夜色之间的硕大膜子。 毫无办法,点滴不破,仙凡之别。 无怪天上人间,仙人总笑看尘世如蝼蚁,弹指之间华了容颜却很快又苍了白发。 一个穹膜,将他断隔在那头。 血霏从他身子里一处一处轻爆而出,墨眸沉敛,他的眼角眉梢却都是安静,狠狠冷冷,她读懂了他的决绝。 除非他死了,否则,他不会出来。 林晟告诉他伤势危险,实是想他追来,他是半个神祗,哪怕灵力将尽,也足以将一个凡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点连她都知道,龙非离又怎会不知。 她生死已定,龙非离,你又何苦将自己的性命赔上。 沧海桑田,天界还是人间,他们已经等了三生三世。 是谁说过,人的缘份只系三生,错过了便再也不复。 可是,他与她明明就要幸福了啊。 只差一步。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朱七挣脱了吕宋和玉环,她不知璇玑的身子还能用多久,她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拼命地跑,跑到穹膜边沿,龙梓锦一脸泪水,便要来拉她,却教夏桑拉住,后者声音哑哽,“王爷,就让娘娘在这里陪着皇上。” 模糊紧凝的目光中,是他越来越慢的动作,他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到完好。 天地浩大,光火暖暖,数百人心,却无法暖心,朱七却只觉身子越来越冷,终于,她缓缓跪到地上,看向那高挂了千万年的西凉弦月。 这样的夜晚,月如银露,星光竟然也华璀灿烂,银河美丽。远穹之处,可有仙人? 她轻轻笑开,声音漏出,残哑如刮皿器之上。她低低喃了几声他的名字,终于止不住泪水珠线,用尽力气喊道:“佛陀,如果我早结局如此,我不要与他在一起,我只要他好好活着,我什么也不要,我宁愿什么也不要!我求求你,让我到他的身边去,我不求同生,只求能与他死在一起。” “阿七。” 玉环哭着奔到她背后,她悲恸绝望,只怔怔望着头顶星空,不管背后人们的声音震耳又凌乱。 林子边端,跌跪在地上的他却似乎听到她的声音,朝她看了过来。 她看到那双玄黑的眸扬起一片雾霭......痛怒,愤恨,不甘,还有不舍。眸光深邃,到最后,一双凤眸里,全是爱怜和不舍。 林晟唇角笑如荷露,一手慢慢扬起,捏撮了耀眼的光簇。 这个游戏林晟不想再玩了,他想杀了他! 朱七心里大恸,随着那盛大的光团在林晟高举的手中四散而开,一个个景象映入脑中,西海之滨,是谁袍衣翻飞,俊颜如玉,伫立远眺海角无垠。 “耗子。”她大叫一声,一瞬,有什么从身~体迸冲而出。 章节目录 495生等待——错过了你() > 进入林晟手中朱七的身~子,挣离他的束缚......光影之间,所有动作太快,只是按着本能反应,她能用的力量已尽耗在打开那扇穹膜上。 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当遽痛穿身而过,她知道她成功了。 身子跌下一刹,她淡淡看着林晟,轻声反问,“你不是很想我死吗?” 林晟眸里都是骇色,随即愤怒痛恨淹过眉眼,暴吼道:“紫苏——” 话语却断在咽喉,具大的的光束击打在身上,那强烈的疼痛,几将身体摧毁至尽,剩余的灵力全部从身子逸散而出,光光点点,飘散在晚穹,像突然下了一场雪。 他惊惧的目光到处,是龙非离凌厉暴怒的眼眸,那早已污秽了颜色的袖下五指并扣,浩大璀璨的银辉映拢在他高大的身子背后,从他身上飞散的雪白在根本抵不过那样强大耀眼的辉芒,痛苦之际绝望波卷而来。 他不比紫苏,前世受伤过重,神格虚弱,纵使复苏,拼着受他这一击,已油尽灯枯,他还能支撑些许时日。 可惜的是紫苏以后,龙昊也回归神格。 龙昊的力量估计只恢复一成不到,却已如此霸道,他终究没能要了龙昊的命,现在是再也杀不了这个男人。 他真的想紫苏死吗?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浓腥的血腥从脑际七孔流出,他枕在自己的血泊里,看着龙昊小心翼翼将紫苏抱进怀里。 那情景让他想起千年之前的深海宫殿。 也许,有些人改变了结局,但紫苏你的今生仍是前世的重复。 他扬声大笑......龙昊,你注定永生孤独! ...... “耗子,”缓缓伸手去摸男子的紧锁悲痛的眉心,朱七轻轻笑了笑,“别老皱眉,像个小老头,我喜欢你在庙里跟我说话的模样,有点像白大哥,很温柔......怎么不说话,不喜欢我这样唤你,你以前就不喜欢,真的不好听么......那我还是叫你阿离。” “好,好听,你喜欢怎么叫便这么叫,以后都这样叫。”龙非离咬紧牙,抱紧怀里的身子,只是他的手颤抖厉害,几乎便抱她不紧,从她身上渗出的濡湿将他的双手和怀膝都湿透。 他知道,她的身子破损,已不能存活,她的灵魂也在渐渐死去。 他们已经没有以后。 他一声低吼,拼命将她往怀里带,颤栗着吻上她的发她的脸唇,“小七,我会将你治好,我的力量已经回来,我一定能将你治好。咱们还会在一起很久。” 她知道他在骗她,他也知道。 龙王拥有这天地里最厉害的力量,毁天灭地,却偏偏无法救赎,救不了紫苏,才有了他们这一世的恩爱纠葛。 她哽咽着不住点头,手从他的眉心下来,摸索着去握他的手。 “阿离,我能不能求你几件事?” 龙非离眼眸深红,握住她的手,眉宇拢上一层狠骛之色,“别跟我说什么死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佛陀,我一定会让他治好你。若他不肯,我便诛神杀佛,灭了三界六道!” 朱七心里酸涩,却赶紧点点头——只怕他难过。 她知道,他有这个能耐。但佛陀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找寻,除非他想见谁。 现在龙昊的力量还没完全回来,天眼未开,要找佛陀行踪谈何容易,她的身体已破败,若是常人早已死去,灵力越来越弱,她明白自己时限已到。 他将她抱起,她搂上他的脖颈,低声道:“你带我去找他之前,我求你几件事成不成?” 那股疼痛从心底百骸滚滚涌来,竟似没有尽境。前生,他到过阎罗炼狱,看到过那里的地狱业火,看到身受火刑的犯徒那满脸蔓延的狰狞的痛苦,那时年少,并不屑那滋味,只想天地之大,莫他龙昊可承受的苦楚。 后来,他却经受了两次,那是前世,他抱着她在他怀里逐渐冰冷的尸首,今生,刑场里,他的发在她手里散落。 现在,还要一次吗,然后,再无止境。三年,是他能忍受的极限。灵魂散尽,她一定寂寞,他陪着她,不管她要去哪里。一生一次,她就是那个人。 他低低吻着她唇,“你说,我听。” 他从没为她做过什么事,这一次,他都替她办好,便随她去。 朱七咬紧唇,泪水却忍不住簌簌而下,灰飞烟灭,是什么样的感觉,从半空落到唇上的冰凉,她一怔,抬眸看去,却见他低下头,她不敢再看,怕看到他眼里的云雾。 他将她抱得更紧一些,让她枕在他心口的地方。 她将满眼水气擦到他胸前的衣服上,嗅着他的龙涎气息,她的神识开始模糊,涣散,低低道:“年小八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一个人......随我过来这里,在西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替我好好照顾她......第二件,你要好好保重,活到当太上皇,每天开开心心。” “第三,我......听说,你替我打下了一个国家,我想你带我——” 她的气息越来越低,他刚准备回答她,跟他说,有两件事,他能应允她,但有一件,不行,却只看到那双慢慢阖上的眼睛。 他那个好字便截在舌尖上,再也说不出来。 章节目录 496生等待——错过了你() > “小七,我现在就带你去。那是一眼无垠的沙漠,以前你央了我许多次,我总是办不到,现在我就带你去。” 他知道她是听不见了,但没关系。她是他的妻,除了那一件,其他的,他都答应她。 在女子唇上轻轻一吻,龙非离仔细理了理她额前散乱了的发丝,不断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乌孙的景致,大步往前走去。 穹膜在前方阻挡着他的去路。 他眉头一皱,手举起微微一扣,那道耸入云层的无可摧破便一下碎散开来,光芒四逸,星星烁烁,往林野屋苑飘转而去,若远方夜归之人走过,会惊以为是天上星子坠入人间。 他的视线有丝模糊,以致看不清前方人影绰绰,叠叠层层,竟没有丝毫的声响,只是似乎无数目光都静静怔怔落到他二人身上。 “阿七。”颤抖哽咽的声音划过,一个人抢了上来。 “不该是这样的,你醒过来,快点醒来,这一生不能是这样。朱七,你起来......” 前方女子的声音,将他心中的悲恸灰败一下狠狠推移到角末,龙非离闭了闭眼睛,眸眼再开,眸中辉芒已是清明绝决一片。 他的性命也就罢,她吃过太多的苦,他们还没有过真正的快乐,他怎能就这样放手?他要去找佛陀! “龙王。” 声音轻轻渺渺而来,他一凛,却见林屋瞬间消失在视线里,眼前是苍茫碧海,头顶星穹高远,足下沧水如平镜,可覆踏其上。 他蹙眉看向眼前的男子,那男人容貌平平无奇,看不出年岁,眼内唇角却笑意淡淡,似看尽凡尘喜殇。站在他身旁的是她口中的年小八,这名双目通红的女子他记得,是前世她的贴身小婢。 ****** 云苍大陆,西凉,庆嘉二十一年冬。 小雪是新进宫的宫婢,同一时间进宫的姐妹们都说她与淑宁命好,被安排在蝶风姑姑手下伴办事。蝶风姑姑是宫中少有的官阶极高的大宫女,最要紧的是,她是皇后娘娘的年璇玑的贴身女官,跟在蝶风姑姑手下,便能服侍到皇后娘娘。 但此刻小雪却胆战心惊,与她一同惊簌发抖的还有跪在她身旁的淑宁。 淑宁满脸惊颤,眉目间却又带了几分倨傲。 蝶风便在二人面前站着,神色严厉,她身旁是一张雕花八宝檀桌,其中一张椅上,坐了一个人,紫色衣裙,同色绣鞋。 小雪知道,她们闯了大祸,二人刚才给娘娘侍茶的时候,娘娘嚷着说渴了,一时性急便去抢淑宁的茶,淑宁没有拿捏好力度,茶水倾倒,滚热的水花烫到了娘娘。 娘娘好脾气,但蝶风姑姑却大怒,责畚淑宁数句。淑宁不忿,顶撞了蝶风一句,被蝶风扇了一个耳光。 她吓得赶紧跪下给淑宁求情。她其实知道淑宁心里在想些什么,淑宁出身茶商之家,煮得一手好茶,有一回皇上也赞了一句,淑宁家境殷实,听说本家在朝中也有些关系,加之容貌出挑,会进宫当宫女本便存了目的。 皇上一句嘉许,淑宁自此便记在心上。 天下都知皇上宠爱年后,尤其年后昏睡多年,后经秋山祭祀醒来后,皇上对她的宠爱更无以复加。 然而,醒来后的年后,行举止却有些像......痴儿。 没有人知道原因,淑宁也因此有点看不起这位皇后。 她正想着,突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入房中。 “阿离。” 只听得一声娇笑,紫色绣鞋晃动,那方才还端正坐在椅上的女子便奔到为首那名一袭月白锦袍的俊美男子怀中。 朱七不明白为何眼前男子眉目突然变得阴沉,执起她的手一看,便立刻冷声喝问蝶风,“朕一下朝,凤鹫宫的内侍就来报,说这边出了茬儿,多少年的老宫人了,你这女官是怎么当的,谁做的?” 朱七有丝急了,想让男人别骂蝶风,只攥紧他的衣袖,男人爱怜地抚抚她的背,又淡淡看向蝶风。蝶风赶忙告罪,朝淑宁一指。 淑宁看皇帝来了,反而一喜,正要辩解,龙非离却沉声嘱咐身边的大太监陆凯,“将这婢子乱棍打死。若内务府以后在选拔侍奉年后人手的庶务上再不多加小心,你也别再当这内务府总管了。” 陆凯躬身应了,龙非离冷冷瞥了蝶风一眼,蝶风明白这是警告,若非看在娘娘脸上,皇上必定连她一起责罚。 一旁的淑宁早已吓得呆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膝跪着爬到龙非离脚下,连连叩头,颤声告着皇上饶命。 朱七大急,紧扯龙非离的衣袖,龙非离握了握她的手,眸光扬向陆凯,“按娘娘的意思去做,人不杀,但罚不能恕。” 蝶风寒颤颤打了个冷战,她太清楚皇上话里的意思,不杀人,只是说给娘娘听的,“刑罚”用过了,只怕这宫女也没命了。 小雪与淑宁交情甚好,当下喜出望外,在被陆总管带出去的时候,又连连看了年后一眼,只见皇上坐了下来,将年后抱在膝上,那紫衣女子便倚在他怀中低低跟他说着什么。 皇上唇角微微笑开,又轻轻亲在她的发顶上。 小雪痴痴看着,被皇上这样的眷宠着,娘娘真幸福,是痴儿又何妨,心痛的反倒是皇上吧。 章节目录 497生等待——错过了你() > 怀中的人说着话,很快有了倦色,龙非离低声道:“朕带你过去歇一下好吗?” 朱七摇摇头,“不。这个时候你该回去储秀殿看奏章,我跟你过去。” 龙非离一怔,心里顿疼。 从烟霞镇回来三个月了。他知道背后有人说她是痴儿,其实,她只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像一张白纸,品性有点像个孩子。 他记得在桃源村,她也忘了事,厌恶他,后来她好了过来。回宫后,他仍问了崔霓裳,崔霓裳说,许是她神识里想忘了痛苦,才会丧失了一些记忆。 他曾经愤怒地问过崔霓裳,这一次为何还会这样。明明他们已经重归于好。 崔霓裳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心伤还是在,因为年后娘娘心里一直在害怕,她失去过太多。 那一句心伤以后,他没再问。他等她。等她重新记起,陪着她,到很久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 他用了极端的方法,头一月里,他禁止所有人来探望,醒来后他是她看到的第一个人,那一个月里,除了蝶风在他上朝的时候照顾她的起居,就只有他在她身边。 她很依赖他。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没有去见她。 他在暗处看着她坐立不安,最后提着小宫灯领着蝶风走出凤鹫宫满宫里去找他。 她一路走,一路哭,喊着他的名字。 他其实在她背后一直跟着她。 他心里比她更疼。 在她累了,扔了宫灯,坐在地上发脾气的时候,他走出去,将她抱紧。 她又哭又笑,对他又骂又打。 那一晚,龙梓锦他们都在看着,龙梓锦说,九哥,你真是个疯子。 是,他用这个残忍的方法去让她记住他。 她很多时候都乖巧,便像此时,她知道他的规律。 他们宿在储秀殿,翌日清晨,他会用辇驾将还在熟睡的她带回凤鹫宫。 下朝以后,他便过来接她回储秀殿,他看一会奏章,便带她去华容宫用膳,嗟叹以外,母妃已不再说什么,梓锦、玉致夫妻也会带孩子过去。他们都是爱她的人,她也喜欢和他们玩。 午膳用毕,他将她带回储秀殿,让她午憩,他办公做事。 晚膳只有他们两个吃。她其实并不多乐意,她更愿意和玉致他们一起用膳打闹,但他却私心的想拥有一些他们二人的时间。 三个月了,给她说一些事情,她有时会忘记,但他起居作息的规律,还有他跟她说的故事,她记得很牢。 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他突然宁愿她记不紧他的规律,冲他发脾气,便像那晚一样,也许,他心里的疼不会在时间的蹁跹中的慢慢溃烂下去。 “阿离,咱们走吧。” 朱七有些奇怪,推了推沉默不动的男子,“我到储秀殿再睡觉,你要做事儿,不能耽误的。” “好。”他抚了抚她的发,将她抱了起来。 这时,一个女子披散了头发跑进来,哭喊道:“皇上,娘娘饶命,请饶过淑宁,她浑身是血,快被打死了。” 龙非离脸色一厉,冷冷紧跟其后满脸惊惶的蝶风和一众内侍,“怎让她进了来?” 蝶风慌忙跪下,对娘娘有害之人,她从不心慈,只是那淑宁在院外受刑,已是重伤奄奄,她自己以前也受过厉害宫刑,心终有不忍,便有意放了小雪进来求情,望能饶过淑宁,遣出宫外便罢。 朱七眉头一蹙,喃喃道:“阿离,原来你骗我。” 她生了怒意,从男人怀里挣了出来,愤怒地看着他。 龙非离心下一沉,想也不想便去拉女人的手,她却狠狠挥开他,晶亮的双眸已有了泪光。 他心里一紧,低吼道:“传陆凯,让他将完好无缺的婢子带进来给娘娘看。” 几名内侍一惊,应了,赶忙退出去。 ****** 朱七怔怔看着跪在面前的淑宁,身上干干净净,有些疑惑。 小雪已被带了下去。一旁的蝶风心惊胆战,皇上果还是饶不了淑宁那丫头,眼前女子并无伤痕,分明便是......易了容。完好无缺,皇上传给陆总管的话,原来是这意思。 龙非离走到朱七面前,半屈下身子,便去揩她眼底泪水,低声道:“别哭了——” 他想哄她几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噤住声,好一会,看她低着头,心里一疼,“要怎样才高兴过来?” 朱七咬咬唇,低声道:“那你不要再骗我,也不要丢下我,我上回找了你好久,原来你一直躲在我背后,你骗人。” 原来,她还一直在意这事,龙非离只觉喉咙顿涩,轻轻将她圈回怀里,良久才道:“嗯,是我不对。” 他低低在她耳畔道歉了多遍,她唇角才有了丝笑意,两腮微红,他心里一动,刚才的愤怒和惊惶这才消了,竟突然变得快乐起来,凝着她晶莹的眼,他不禁看痴了。他想将她带回储秀殿里,肆意疼爱,可是,他不能,他不敢,他只能亲亲她抱抱她,怕亵渎了像孩子一样的她。 章节目录 498生等待——错过了你() > 朱七看男人深凝着自己,想起上次他藏起来将她弄哭以后,事后他什么都答应她。平日不给多吃的零嘴儿,那些天也让吃了很多。 她眼睛一亮,定定望着他。 龙非离一怔,随即低斥道:“零嘴儿不能多吃,吃了你待会便不怎么吃饭了。” 朱七撇了撇嘴,“我不吃零嘴,我要你当马儿给我骑着玩儿,我上回偷偷上玉致那里,看到夏雨也让他爹爹当马儿,后来玉致不乐意了,也跑上去让夏桑当马脖脖,他们三个玩得很开心。” 一众内侍宫婢闻自是不敢说什么,陆凯和蝶风面面相觑,蝶风一下煞白了脸,夏桑疼爱玉致公主那是整个宫闱都知道的事,本来寻常夫妻做这等事也还能说得去,但现在却是帝后之间,这——皇后还是过于放肆了啊! 朱七咬咬唇,却见龙非离微微皱着眉头,也皱眉道,“怎么?不成么?” 陆凯见状,赶紧跪到二人面前,恭声道:“娘娘,皇上下朝回来正累着呢,奴才变马儿侍候娘娘玩儿吧。” 他话音方落,龙非离已打断了他,沉声道:“将所有奴才领下去,不可给任何人进来。” 陆凯不敢多说,一咬牙,当即领了一班奴才出去。 回得来,只见门虚掩着,蝶风正站在门口,身子轻颤着,满眼泪水,他一惊,低问,“蝶风,怎么了?” 蝶风颤颤扬手,指了指里面。 陆凯看去,只见龙非离轻俯着身子,年后在他背上紧搂着他的脖子,随着男子的移动,脸贴在他的脸上,低低笑着,跟他说着什么,龙非离偶尔回她一句,唇上微有弧光。 陆凯正为蝶风的异常疑惑,目光落到龙非离袍子上,吃了一惊,皇上双膝处,血迹渗出,湿了一片,他顿急,但他是仔细之人,随即便注意到地上数处瓷瓦碎屑。 皇上碾上了,竟然也不吭一声,还背着娘娘一遍一遍在地上晃转。 他一把将蝶风拉到外厅上,怒道:“这怎么回事,怎不打扫干净!” 蝶风低头,哽咽道:“是我的疏忽,适才淑宁那丫头将茶碗打碎烫了娘娘的手,我只顾着给娘娘上药,吩咐一名婢子收拾,刚责了淑宁几句,皇上便来了,后来一乱,也没想着仔细检查,现在皇上与娘娘如此,我不好进去......” 陆凯一拂衣袖,快步奔进内间,但脚步却生生定在门口,是啊,现在的情况,他怎可进去! 朱七心里快活,往龙非离后颈亲了一下,她紧挨在这个男人的背上,突感到他身子猛地一颤,只听得他喝斥道:“小七,别调皮。” 朱七嘿嘿一笑,以为他怕痒,又往他颈上亲去,龙非离心里一荡,僵住身子,反手扶紧她。 朱七突然想起什么,“呀”的一声,便要跳下来,龙非离觉察到她的动作,一惊,怕地上碎砾扎着她,搂着她,一跃而起,微沉了声音,“你就不能安份点?” 他才说得一句,看她娇颜如花,便即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朱七急道:“咱们还要过去储秀殿,我差点忘了。” “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朱七点点头,一个人却快速闪身进来,低声道:“奴才现在便立刻去备辇子。” 听来人声音急促,如获大赦,朱七奇怪,摆手道:“陆凯,我不要坐那东西,我要阿离背我回去。” 陆凯一急,正要禀启朱七龙非离膝上的伤,龙非离却看了他一眼,眸色甚是严厉。 他知道皇上不想皇后担心,但这伤也要处理——龙非离已背起朱七,大步走了出去。 他长叹一声,跟了过去。 ****** 储秀殿。 龙非离径自将朱七抱进内间,放到床~上,道:“蝶风告诉朕,说你今儿个早起了,先睡一下,朕批完折子便带你过去母妃那边用午膳。” “你会闷吗?要不我陪你?我就坐在旁边不说话,我不会吵你的,就像平时一样。” 她仰起下巴,神色有些担忧。龙非离心里又是一疼,想起与佛陀的约定,但他很清楚知道,现在谁敢将她夺走,他必定神佛无赦。 “朕不闷。”摸了摸她的发,往她额上一吻,替她盖好被子,快步走了出去。 他又骗了她!他其实想她陪着,只是刚才在凤鹫宫里,她微微一闹,他已不由自主对她起了情~欲,此时此刻,他不敢与她呆在一起,怕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现在的她,只怕并不懂那些。 她是他的妻子,正大光明的,他却不能碰她。他苦笑,坐到椅上,数名内侍候着,陆凯蹲下,替他清理膝上的伤。 他忙收摄了心神,看起奏章来。 过了数盏茶功夫,他放下手上章本,走进内间。 她似乎好梦正酣,张着小嘴微微笑着,唇色绯丽,像粉嫩的花骨,他咬了咬牙,正要起身,却听得她低低叫着他的名字,他心中又疼又喜,终于压抑不住俯下身去,衔上她的唇。 再不是对待孩子的那般,这是三个月来,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吻她,男人对女人的。 章节目录 499生等待——错过了你() > 朱七只觉唇上被什么东西压着,温热柔软,徜徉在鼻端那阵淡淡的清香气息,是她熟悉的,她心里一颤,并不反感,却有些害怕。 有抹柔滑的东西挑开她的唇,往嘴里探进,睡意还浓重却又顷刻消去,她猛地睁开眼睛来,龙非离的脸便在眼前。 那是张很漂亮的脸,眸似星漆,却在碰撞上她的视线后瞳眸顿深,瞬间从她眼前离开。一同离开的还有她唇上的压迫。 她抚着唇瓣,探头到他颌下,愣愣道:“你为什么咬我?” 她看到他脸色一变,似乎生了丝怒意,两颊又覆上些末轻红。 她不解,想去看他的眼睛,他不让,伸手将她的脑袋扳住,手上力道甚大。 他虽对她贪吃零嘴的事儿时有训斥,但她明白,他舍不得打骂她。这时却整个人古古怪怪的又拗着她,她心里有些不悦,去掰他按在她头上的手。 他的掌比她大很多,温厚有力,她努力无果,更恼了些,气呼呼地按着他的手,脑袋往他怀里拱去。 “小七。” 他一声轻淡,语气里有丝无奈。 “别叫我,我今晚不跟你吃饭也不跟你睡觉。” 她在他怀里大声喊,跟他置气。 螓首被迅速捧起。 他皱眉盯着她,她终于看清他的眉眼,眼目却又像拢着层薄氲,深深的,她不是很懂,她觉得心里有丝沉,她觉得他......似乎并不开心。她不大喜欢他这样,她喜欢他对她说话,哪怕语气淡淡。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这一次,他没有用强。 她一旦得脱,便咬上他的唇,咕哝道:“你咬我,还不跟我说话,明明是你不对,跟我说话,给我讲故事。” 他浑身一震。 她感受清晰,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急了,又重重咬住他的唇,“你不理我。” 她才浅吼得一句,臀背一暖,已让他抱到膝上,她心里欢喜,一股微腥液体突然滑进她嘴里,她一惊,才惊觉她一时没稳住力道,将他的唇咬破了。 她有些忐惴,怕他生气,乖巧地在他怀里坐好,伸舌舔了舔他唇上的破损的地方,别骂我——” 剩下的话全被堵回口里。她的唇舌被他的封缄住,那股压迫又汹涌而来,逼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她的后脑勺被他紧掌着,又略略抬高,以便他的掳夺。 她的津液被他狠狠吸吮着,同时她口里也尽是他的气息,血沫经由他的舌带到她的舌苔上。 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股忱热气氲在肚子里乱窜着,肚腹的地方却有些凉气,突然胸~口处一暖,她惊呆住,却是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裳里,隔着肚兜浅浅重重揉捏起来。 她斜斜看去,只见上袄被拉高了,露出一片肌肤,莫怪有些冷了,心口处的衣服凌乱耸动,她有些恼怒地看着他的大掌在她里面动作。突然肌肤一糙,有些痒刺,她的肚兜被他扯了下来,他的手完全裹掌上她的柔软。 他让她觉得冷,她有些恼怒,但他“掐”她,她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她怔怔想着,冷不防被他扶在背脊的手一按,她被压紧在他怀里,与他的身子紧贴着,他的坚实的肌理磨挲在她的肚腹上,他的指腹却比刚才更快更用力了些,她只觉得下腹那股暖热在肚子里窜走得更猛烈,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轻合上眼睛,攥紧他的衣衫,扭了扭身子,浅浅呻~吟出来。 然后,她只听听到粗重的鼻息和呼吸沿着她的唇颈而下,急促地蔓延到她身上......她不知所措,低叫着他的名字,突觉身上一重,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平放在床~上,他整个人覆压在她身上,镶着纯白皮毛的小袄被打开了...... ****** 她看到帷帐被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拉下,然后镜像瞬间消失,眼前只余一片云烟。 她怒急攻心,有一股尖锐挤逼在喉咙,她想大声喊叫,却发现从嘴里逸出的无声无息。 竟连悲恸也嘶喊不出来。 这里是天界的一角,叫做镜海天。取这儿的云烟可做成镜子,看现在过去与未来。 龙昊,你的心真是太他~妈的狠。 她好痛好恨,为什么这具身~体里的不是温如意,而是她辛追追。 她是镜海天的囚徒。 鸠毒一刹,如意那抹魂已不知去向,也许已彻底消失在这天地里。她来到了西凉,挟带着千年的恨而来,到最终却是一个笑话?她甚至不是紫苏,她被林晟骗了,她是莫琮! 紫苏也罢,莫琮也罢,龙昊,为什么你如此待我? 她没有想到与龙梓锦那一晚,那不是她想要的,虽然他也有权势,面目英俊,但她并不爱他,那只是宿醉后的错误。 她后悔痛恨。 不曾想徐熹却给她带来一个机会。徐熹对如意之母一直有情,也一直不喜璇玑,当然徐熹并不知道她与龙梓锦有过一晚......那晚,龙昊又为璇玑的事喝得烂醉。 他满嘴小七,她宁愿易容成那个女人,他打开她的衣服,亲吻着她,却突然凝眸,他拧了眉宇,在她身上抚摸着,似在找着什么。 他明明醉了,却怎还保留着最后那毫末该死的清醒! 他最终将她狠狠推开,自己跌睡在床~榻上。 她刺破了足踝,将龙帷内里染成浅红。 她想一搏! 章节目录 500生等待——错过了你() > p.s.亲们,上节:那晚,龙昊又为璇玑的事喝得烂醉。 改为:后来的一晚,龙昊为璇玑的事喝得烂醉。 ———————————————— 徐熹赠她人皮面具,将她带到储秀殿,她就只差这一步。第二天敬事房一记,她便是他的女人。 她一咬牙,将人面摘下,又再伪了其他痕迹...... 翌日醒来,他手支在膝上,淡淡看着身旁的赤身裸~体的她。 他没有多说什么。 她想,她成功了。 却原来,那一眼早有端倪...... 在与龙梓锦发生关系以后,她曾以生死为胁告诫过龙梓锦今生绝不能将他们的事说出去。她知道龙梓锦不会说出去,但没有想到,在她进储秀殿与龙昊一夜之前,龙梓锦已向龙昊请求赐婚。而龙昊当时还在考虑。 后来发生了储秀殿的事。 若说以前龙昊还念着旧情,储秀殿的事以后,龙昊已拿定了主意:他不想他弟弟娶她。 所以,他没有阻止敬事房记录。这一来,宫里都知道,她与皇帝发生过什么事,龙梓锦也开始绝望。 后来,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很慌乱,但她想起储秀殿那一晚,随后,她假装在华容宫晕倒...... 在骗过别人之前,先得让自己信服!她不断对自己说,那是他的孩子。 她去大牢向朱七炫耀,她要朱七后悔当日对她的残忍,她要朱七伤心。 原来,关于她辛追追的孩子,不过是他眼中的笑话。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何当初龙昊认定璇玑的背叛,在醉死之际还是念着那个女人! 他钉打在她身上的银针算了准头。 林晟,龙修文也还没死透,他将他们分囚在这里的各处。 镜海天,可探看人世繁华。 他又下了术法,当你看到心痒难抑之时,便断了镜像—— 他不杀她,他要她亲眼看着他许那个女人一世爱宠! 他的心,这样狠! 突然一声嚎叫一样的声音传来,是龙修文还是林晟?前世还是今生的战神,她分不清那声音。 他们也在镜海天里看到什么景象吗?她不知道,统统不知,她只知道,他们与她比邻而居。 她死死凝着那云烟缭绕处潸然泪下,如果当初她选择与龙梓锦在一起,以如意的身份活下去,那么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天地? 也是......一世爱宠。 龙梓锦爱她,他不爱崔霓裳的,不爱......崔霓裳。 可是,她爱龙昊啊。 龙昊爱阿七。 她哭笑着,突然竟想起小时候她那个古板严肃的父亲教过她的李商隐的一首诗。 嫦娥应悔偷灵丹,碧海青天夜夜心。 ****** 储秀殿。 清风走近院门的时候,只见一众禁军和内侍都守在院外。他眉头一皱,问其中一个内侍,“皇上可在殿内?” 那几名内侍都是刚刚换值过来,不知底蕴,被问话的内侍恭声道:“禀公子,适才陆总管嘱下,让奴才等莫扰了皇上清静,他说他到华容宫走一趟,跟太后娘娘告个信儿,皇上有些政务处理,稍会才过去。” 清风轻轻“嗯”了一声,看来他与陆凯在路上错过了,他便是从华容宫赶来。快到用膳时间,帝后二人还没过去。太后有些急了,便要催人去问,他嫌内侍脚程慢,便自己过了来。 这内侍说皇上有政务要理,那他干脆进去等上一等,与师兄一起过去好了。 内侍禁军知道清风的身份,更知他经常出入皇帝书房,忙欠身让他过去。 清风在门口低声唤了一声,不见应答,微觉奇怪,径自推门进去,却见书房澄空,里间似有微声传来,只道龙非离可能在里间小憩,想也没想,便快步而进。 才掀开七色水晶帘——说起这水晶帘,原来的珠帘已坏,这道帘子后来龙非离为那女子重新做的,那人喜欢波光璀璨的珠子。 眼前情景......他大吃一惊,愣愣怔在原地,脸飞赤热,一时竟不知是进是退好。 床~上帷帐半掩半开,女子一头青丝如瀑,有些丝缕跌散在床褥边侧,袄裙褪环在腰臂上,酥~胸雪白,她半眯着眼睛,眼角眉梢又嗔又恼,脸酡如桃花,她身上的男子只着单衣,衣裳色泽如雪,他脸容如琮如玉,狭长双眸也微微眯着,却掩不住眸中炽热狂烈,暗哑如氲。女子的手环插在他的发上,他的束发金冠早已委坠在床幔之下—— 他听得声响,眸光顿沉,一把拉过被褥将女子半赤的身子盖严,抱入怀中,抬头怒视向他,“清风,你放肆!” “师兄,我并非有意,我没想到你与她在——”清风一惊,慌忙跪下,一颗心却还噗噗乱跳,脑中一时是女子美丽的身躯,一时是男人狂怒的眉眼。 耳畔,女子的声音低低传来,似夹集了几分哭音,“阿离。” 他顿时冷汗涔涔! 章节目录 501生等待——错过了你() > 清风一语不发,默默跟在前方两人背后。眼前漾着的是刚才女子在男人怀中看他的满眼水烟,他心里是慌是急是乱,他怕那是......厌恶。 他知道,他曾对她做的,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原谅他。 其实在他以为她背判了师兄的那段日子里,他心里真的便无一丝豁然轻松吗。他心底里也有想过,原来她所谓的深情不过是虚假,他没能从她身上得到的,别的男人也没有得到。 他......对不起师兄也对不住他,这一生,他就这样守着他们吧。 她从来只爱师兄,为了他,她甚至——一股尖刻的酸痛从心里迸出,他突然想,厌恶也好。总算她记住他,记住了他啊。 她的声音却轻轻盈盈的传来。 “阿离,你刚才对清风好凶,你是在生他气吗?别生气。” “你不是不喜欢清风吗?怎为他说话?” “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不喜欢他,我又不怎么认识他,我只是不想你生气,我不喜欢你生气,我刚刚给你又掐又咬的,你不是很高兴吗......要不我再给你掐几下,哎,你突然走这么快做什么?你的耳朵为什么红了?” 清风一颤,看着一众禁军内侍急急跟上去,他反定住了脚步。 她不认识他?他知道,回来以后,她就记不起事了,但后来她和每一个人都处得很好,唯独处了他,却原来连厌恶也没有。 他怔怔站在原地,看一个个人从他身边走过,看着前方的白袍锦服的男子将她稳稳负在背上,她枕在师兄的肩膀上,轻蹭着师兄的肩背,像只调皮又慵懒的猫。师兄偶尔回过头,眸光浅浅,却都是流光笑意。 他虽看不见,却能想她唇腮上的笑颜必也明洁如这御花园的冬花,冰雪不凋。 只是,不为他人开,如他。 他朗声而笑,眼鼻却已是一片酸涩。 爱是谁一生奢寐,恨其实也未为苦殇。原来,从未被记挂,方是痛。 ****** 再走一段路便是华容宫,侍官已赶前去报。 龙非离却突生了个念头,想携背上女子回储秀殿,心头竟还是一派浮躁。 “阿离,我肚子好饿,我能吞下一头牛。”她在后面嘀咕。 他一怔,心中怜疼,又微微失笑,她每回都这样说,却吃得不多,他刚想说她几句,她却将螓首凑过,“你为什么不做声?给我讲故事。” 她还在忧他生气,在逗他说话——他唇角笑意不觉又大了些,“想听什么故事,朕给你说乌孙国的传说好么?” “不要。”朱七直觉摇摇头,他给她讲过很多故事,可是,她只爱听那一个。也许,是他在说那故事时微哑的声音。他说那个故事的时候,会给她一种感觉,他像是被人欺负了,声音低缓沉哑,她喜欢欺负他。 她一想到这里,心里顿时雀跃起来,搂紧他的脖子,道:“给我说皇后的故事。” 龙非离微一拧眉,淡淡道:“不是已听过很多次了吗?” 朱七恼了,“就要听,那我今儿个和你睡觉,明天不是也和你睡吗,睡了很多天还是得和你睡。” 旁侧紧跟着的几个内侍听得胆惊心战,想笑不敢笑,更不敢看皇帝。 皇帝果然被气得不轻,脸色也沉了,“你不喜欢和朕睡?” 朱七皱皱眉,凑过脸去碰碰男子的脸颊,“你又生气了?生什么气?我喜欢和你睡。”想了想,又老实道:“我想,不和你睡一起,我会睡不着的。” “嗯。” 龙非离轻轻一声,一众内侍却分明看到他唇上噙起纤微笑意,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皇后与皇上置气,最后遭殃的绝不会是皇后,只会是近侧侍候的人。 “那我要听故事。” “这次想从哪里听起?” 到底还是拗她不过,龙非离眸光微远,他不是民间那些说书先生,哪会说什么故事。但他与她之间的事,他怎能让她忘了,她刚醒来的时候,将其中一些人的姓名换了,他日日夜夜给她说他们的事。哪怕在她听起来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欣慰的是,她已听过许多回,每次却会想一些事情来问他。实际上,他并不愿意多说。每说一次,便会殇痛一回。 “那这回你给我说说皇帝怎么知道漪妃的坏?” “年妃有孕以后,他一直在思度年妃腹中婴孩的事,也还一直在查谁泄密给龙修文的事,因为都是他的心腹,他并没有明问,只一直暗查,一个一个去查。查徐熹的时候,他想到漪妃。因漪妃与徐熹交情甚笃,如果徐熹曾对漪妃说过此事呢,后来紫卫果在漪妃住的院落里找到些黑鸟的羽毛。 “黑鸟是什么?” “这是最好的信鸟,日行千里,后来,他又试探了徐熹,也得到证实,漪妃确实知道他们真正去处的消息。” “阿离,皇帝知道漪妃坏,为什么还要娶她?只是要断他弟弟的念想么?” “是想断他弟弟的念头,他弟弟那时虽心生绝望,却还惦着漪妃,嗯,小七聪明,更多是被年妃激怒的,所以庆典那天,年妃问他有无与漪妃欢好,他也说了气话。” “阿离,欢好是什么?” “......” “你也不懂吗,没关系,我待会问夏桑,玉致说夏桑很聪明。” “不准问!回去朕告诉你!” 章节目录 502生等待——错过了你() > 她又问了些事情,他只不动声色地避开一件,其他的都仔细的给她讲。只是,故事还没说完,转过回廊已是华容宫。 朱七自动自觉的从男人背上跳了下来,龙非离去握她的手,朱七却突然避开。 龙非离微微皱眉,“小七?” 朱七走到廊柱旁,神色有一丝黯然,低声道:“我知道的,在牢里的时候,皇帝是故意的,他不是要回去看漪妃的,因为他恨年妃,所以他也不将脚镣子给她解开,可是......” 她歪着头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蹲在地上,泪水直流。 手重重握成拳。龙非离浑身震颤,在烟霞镇的时候,她虽已原谅了他,而现在,她也已记不起事情,但她还记得那些痛苦。她更无师自通他当日的残忍,将他的心事一一道中。 他走过去将她拉起来,把她抱进怀里,她的身子轻轻颤着,他也一样。 他想哄她,想告诉她,那时皇帝虽恨年妃,却更爱她,不然,他不会在认定她背叛后,仍一直没有碰别的女人。 终究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她......他再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了,他会让她再次快乐起来!一定会! 模糊的视线中,院子里一双人影一前一后走过来,在男人衣衫上揾了揾泪水,朱七赶紧从龙非离怀里挣了出来。 龙非离一怔,随朱七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来的是龙梓锦夫妇。他知她心思——怕被龙梓锦笑话她哭鼻子,龙梓锦却只怕早已自顾不暇。每回用膳,梓锦都与崔霓裳一道前来,但在这微隐处,二人却距离遥远,情态生疏。 他低笑道:“不过去找崔霓裳吗?” 朱七嘻嘻一笑,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便跑了出去,转过几丛树荫,大叫一声,去拉霓裳。 正在低头慢慢走着的霓裳被朱七吓了一跳,嗔道:“娘娘!” 朱七笑了笑,回头喊道:“梓锦,我和霓裳先走。” 走在霓裳后面的龙梓锦一愣,“哎,九嫂!” 他刚想唤住她,却被打断,“十弟。” 龙梓锦看去,只见龙非离负手站在回廊上,淡淡看着他。 他自嘲一笑,索性一挽起衣摆,跃了过去,侧目看去,霓裳已随朱七从另一边进了去。 “你和崔霓裳还好吗?” “从烟霞镇回来,我们......就分房睡了。”龙梓锦苦笑,又低声道:“九哥,那个人在天界还好吗?” 龙非离眸光一沉,冷笑道:“当日你提出立崔霓裳为妃的时候,朕便不该答应你!崔霓裳这人足够匹配你龙梓锦有余!” 龙梓锦咬了咬牙,“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但她现在好好的,温如意她却......九哥,我——” 他一声长叹,转身进了去。 龙非离没动,凝眸远眺。 背后却突然一暖,一具幽香馥软的身子覆了上来,衣前镶玉腰带处被一双小手紧紧扣住,他一笑,握住那双手,“将牛吞回来了?” “还没吃呢,你不在谁给我布菜?” 龙非离一怔,随即心情大好,返身捏了捏女子的俏鼻,携了她的手走进去。 事实上,他刚才在想,之前她问他的,而他回避了的问题。 那个故事里,有关年小八的结局。 年小八会永远陪着她,可是那个女子再也不会回来。 沧海碧波如镜,她站在佛陀旁边,双眸含泪,却又有笑意从唇角一点一点用力透出。 “龙王,我的身~体已经死了,灵魂本也应该随着身体消亡,是白战枫和流景散尽最后一缕魂灵将我的灵魂重新凝聚,白战枫一生大善,魂里有凝魂救愈之力,只要将我身~体里那抹凝魂的灵力释出,便能将阿七的灵魂再凝回肉身。” “我不能答应你,她曾让我照顾你,若以你之命换她,她以后知道了也不会高兴。” “你告诉她,只要她的记忆里有我,我就永远不会死,她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我们拜神求佛,是因为我们都有念想,有各自想求的圆满,阿七的圆满是和你在一起,我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小婢女,我等了三生,求的是她能幸福,不再被困在那个要用灯火才能照亮的宫殿里。” ...... 天幕深辽,银河烁烁似长桥跨越海天,月如玉盘镶嵌海之涯。 那些谁生命中最后的意识和话语,随着无数晶莹光晕从女子身上释出,翻飞在流空,又慢慢注入摆袍男人手上的身子。 ——阿七,进去。我会保护玉环,我会去找你! ——紫苏,别怕,别伤心,我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一定会有人陪着你,直到你幸福。 ——龙王,若说我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能陪她再走远一点,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守着她。以后她哭鼻子的时候,替我告诉她一个小秘密,我喜欢阿雪,但阿雪已不可能再回来,也许我在另一个世界能找到他,这样不是很好么?” 永远守着她么。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卧在佛陀身边的玉环,她已永远寂静不动。 手中的白衣女子身~子渐暖,他小心翼翼将她放到海镜上,缓缓伸手朝空中抓去,半空蓝幕似一层画纸,突然被什么撕破,一具紫衣镶裹的女子身~体跌落下来,那女子面目清丽,却正是璇玑。他伸手抱住,走到佛陀身边,将璇玑放到玉环身边。 他略一皱眉,烟霞村落,龙后庙,林野......多番走动,二人身上衣裳沾有泥尘,他伸手轻轻抹过,替二人换了衣裳妆裹。 他记得,那年的天界、西海热闹沸腾,那是他娶天帝小女紫苏的日子。 她与她的小婢一身红衣翩跹。 小婢扶着她从轿里走出,他在千百人中,冷冷看着二人,眸光却又猛然跌宕在她的脸上——她的喜帕被风卷走,虽然在那之前,他早已见过她,与她有过淡淡的亲密。但那天,她浅妆红裙,袍绣凰凤,如挣袍而出,舞于九天,她一双眼睛羞涩地看着他。 他记了一辈子。 他突然两指轻扣,一具朱棺降置到海镜上,他返身凝了远处尚在沉睡的白衣女子一眼,俯下身子,往璇玑脸上轻轻一抹。 尔后,五指微拢,又将那白衣女子凌空抓抱进怀里,指腹抚上她的脸颊。 瞬间,两名女子脸容互换。 佛陀眯眸颔首,“你我看来,朱七仍是朱七,璇玑仍是璇玑,恭喜龙王神力已复,这幻术高强,只怕战神、狼王尚在,也看不出内里乾坤。” 佛陀笑道:“肉体凡胎,转眼成尘,倒没想到当年残忍嗜杀的龙王竟对一个婢子起了恻隐之念。” “她早不是婢子,在紫苏心中,她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就让她永生守着紫苏吧。”他淡淡道,袖子一拂,将玉环与璇玑先后置于棺中。 “龙王,紫苏公主果改变了你。”佛陀凝着棺木消失在海镜之上,道:“公主在天界素有貌美之名,这将容颜藏起,岂不可惜?” “我与紫苏尘缘未了,她是我的皇后,面目骤变,国民必定诸说纷纷。紫苏的面貌,他人不识,但我将施术与我近身之人,我与他们都能见,又岂可惜?” 他眸光微深,道:“尊者道远术深,早视皮囊为无物,何故调侃龙昊?” 佛陀哈哈一笑,良久,凝声道:“自龙王沉睡到再生,天界千年无主,邪恶妖孽作乱遽多,龙王神力浩大,佛祖与天界诸神将等龙王与公主他日回掌天庭,只是,公主虽已无恙,但到底朱七之身破损甚重,公主在尘世陪伴龙王难以长久,吾愿助龙王将朱七身伤治愈,但也望龙王允吾一约。” “你既拿紫苏说事,龙昊能不应允?”他挑眉轻笑。 佛陀笑道:“幻术以外,佛祖与吾只盼龙王能应允在人界不使用任何神力。” 章节目录 503执子之手——大结局() > 华容宫。 龙非离携朱七进去的时候,二人刚踏进大厅,一阵劲风便扫来,朱七一惊,下意识往龙非离怀里偎去,龙非离眉心一沉,将她揽紧,身形微滑,带着她往侧一退,抬眸看去,却见龙梓锦发了疯的正在与人打斗,那人却是吕松。 吕宋随众人从烟霞镇回到帝都,众人挽留,他倒没有立刻离去,只是他再也不是内侍,留宫不便,就住在段玉桓府里。段玉桓夫妇与帝后交好,也经常进宫,一起用膳。吕宋间或也会随着过来。 龙非离早度吕宋相留,必有他事,只是多日来一心扑在妻子身上,才没相询,倒没想到这突如其来一场打斗。 本来吕松武功极高,但龙梓锦只用那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吕宋又不愿伤他,一时倒僵持不下。 有禁军想上前助龙梓锦,玉致怒道:“谁敢去帮陵瑞王爷,本公主废了他......十哥,你就一疯子!” 龙非离微微拧眉,母妃在内厅没有出来,这大厅上,夏桑,段玉桓等人都在,却没有插手,眉宇间也薄有愠色,霓裳抱着无垢站在一旁,眸中泪光泫然,又听玉致如此说,明白祸端必在龙梓锦身上。 他挥手一招晶莹,晶莹会意,走过来将朱七扶好,龙非离微一侧身,介入龙梓锦与吕宋之间,两人一惊,同时收住掌风,龙非离眉目一瞥,旁测的侍官立刻带一干侍从带下,他缓缓按向龙梓锦肩胳,沉声道:“龙梓锦,你最好给朕一个合理的交代!” “九哥。”龙梓锦咬牙看向吕宋,低吼道:“谁准你碰崔霓裳,她是我龙梓锦的女人,我还没死呢!” 吕宋皱眉,道:“王妃适才抱着小皇子,一时站立不稳,吕宋出手相扶,也在礼规之内。” 玉致冷笑道:“十哥,你还与别的女子有过更甚的亲密呢,十嫂是规行矩步之人,你凭什么说她?不嫌好笑么!” “她又不是没有抱过垢儿,怎会站立不稳?别以为我不知道,从烟霞镇回来,崔霓裳每次进宫用膳,吕宋若过来,必与她二人走开喁喁细语。”龙梓锦一声冷笑,目光又凌厉攫过崔霓裳。 “噢,原来陵瑞王爷也还有留意王妃的状况吗?”吕宋淡淡反驳,眼里划过一丝讽弄。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倒没想到龙梓锦发怒有这个前因,霓裳突然走了过来,微微仰起头,浅声道:“吕先生出身仙砚台,我与他只是谈论医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龙梓锦一怔,差点便要说他相信她,但看着她眼中的疏离,一下子便不知从哪里来了怒气,道:“我不信!” 他伸手扣捏上她的肩膀——三个月,他受够了!他是她的夫君,她却礼数有加,将他视为陌生人。 “王爷不信,那便给我休书。”霓裳轻轻一笑,将手中孩子递给他,低声道:“我累了,确实抱不动垢儿了。” 无垢的身份大白以后,龙梓锦原想将他接回王府教养,有一晚,他喝得醉醺醺,跑到她的房间问她好不好,她说,好,那毕竟是你的孩子。 他浑身酒气,狠狠盯了她良久,又去吻她,她拼命挣扎,他大怒之下离开,但后来却再没提过将无垢带回来的事。 娘娘喜欢孩子,但龙非离顾虑她的情况,只将小皇子养在玉致的寝殿里。娘娘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会再留下一段日子,只是想看着娘娘恢复记忆再走。 也许,不过是舍不下他。 他呢,心里惦着却不是她。从她小产的时候开始,她就该知道,只是她骗了自己四年罢了。 烟霞镇那天,朱七进了去,她在穹膜外看着惊急,曾昏厥过一阵,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穹膜内,只有吕宋发现了。吕宋后来问了她的情况,将从仙砚台拿出的最后一颗护心之丹给她。 这丹子珍贵,仙砚台本来便只有两颗,吕宋已尽带出来,一颗之前赠与龙非离,另一颗给了她。吕宋本拟离去,但看她病情难测,不知这丹药能让她支撑多久,便又留了下来。 吕宋这人看似冷淡,实有佛心。进宫,也是为询问她情况。 只是,事到如今,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看他一脸惊愕,死死盯着她,竟连孩子也没接,她一笑,将无垢递给朱七,朱七看她满眼泪水,蹙了眉将孩子接过,无垢却立刻向她伸手扑来,哭喊道:“婶娘抱。” 她才返过身,龙梓锦却比她更快,一脸阴骛挡在她前面。 众人俱都担忧,但两人的事又不好插手,只盼龙梓锦能将霓裳劝下来。 龙梓锦伸手执住霓裳的手,眸光如魅,“你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霓裳低低笑道,她不走,难道要死在他面前,死在那个冰冷的王府里吗? 龙梓锦却只觉快气疯了,一字一顿厉吼道:“崔霓裳,你听着,我不准,我不准!” 霓裳微微侧头,被他紧握在大掌里的手颤抖着,她正想挣开,一阵遽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身子一软,迅速失去意识。 ****** 院子里有些树木已经光秃得只剩枝杈,伶仃凋零。 站在回廊的高柱旁边,龙梓锦怔怔凝着一院雪白,浑身冰冷,也许刚刚下了场雪,真的很冷。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那个女人也会病倒。 她很顽强,她又是医女,那时小产了,很快便好起来,还到厨房给他张罗吃食。她嫁给他以后,多年来,他的膳食都是她操弄,她的手艺极好,大婚翌日,他吃过一回以后,便喜欢上了。 章节目录 504执子之手——大结局() > 他突然记起,他那时甚至没有多过问过一句她的身子。 后来的三四年里,她几乎没怎么病过,应该说,她一直在病着,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千岁莲,原来她得倚仗它来活,所以那时她才有过犹豫。她比任何人清楚吧。要么不给如意,让如意死去,若给了,便得多给。 他想起那晚,她拿着盒子给他的时候,她眸光里的期盼和小心翼翼,她将拿下的少许药丸也一并倒回药盒里时两手的颤抖。 他又都对她做了什么! 那狠狠撞击在心头的急痛,像有几把刀子同时剜割着他的皮肤。 又有些雪花飘落,绒绒薄薄,有几滴飘到他的衣襟上,他打了个冷战,颤颤伸出手去扶着头颅,他在想,他开始在脑中拼命搜刮,这四年来,他曾为她做过的事情。 脑子是空的,空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寿辰,而他每一回寿辰,在宫里狂欢典庆过后,百官送上寿礼,回到王府,还有她送上的暖酒面食,还有一夜帐暖。 他跟她说,九哥生辰,如意会给九哥做长寿面......他在她面前说很多如意的事。 有一回,她低声问了他一句,你这么爱那个人,为什么再早一点时候,没问皇上赐婚。 他当即大怒,朝她发了火。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魔。他一直都深深渴望着得到如意,但他清楚知道,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意不爱他,从来不爱他,他痛苦着却仍对她好,不逼迫她,那么,也许他永远得不到她,但她会记住他一辈子。 那次以后,她很少再说什么。 四年了,原来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从来都没有对她好过。 而现在她快死了,他才从别的男人嘴里知道这件事。他是她的夫君,却从别人嘴里知道她早已病危的事! 她一直用她的命去延续如意的命。甚至,在如意可用他药来勉强维命的时候,他还拿走了她的救命药—— 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她也快要死了! 那他该怎么办? 他不能没有了她!这个简单又复杂的念头突然从心尖处一下拔出,有迅速席卷过他全身。 他咬紧牙,却止不住浑身剧烈颤抖。他猛然回头,龙非离等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背后,脸色微凝。他们刚才还在寝宫里,怎突然都全出来了?他是因她醒来不愿见他,怕惹怒她让她犯病才出了来。 他一惊,跌跌撞撞走到龙非离身旁,攀抓上他的手臂,颤声道:“她怎样了,吕宋有没有说她怎样了?” “想知道便自己进去看。”龙非离淡淡道。 他苦笑,他可以吗?他没有这个资格了吧! 有人伸手轻拍他的肩背,他一看,是段玉桓,夏桑一声微叹,道:“王爷,我敢保证,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是你,但最想见的也是你。” ****** 他走得快急,推门那一丝声响,他怕扰了她,他又急忙收住脚步,房里一众女眷朝他看来,她们围拥在床~榻四周,以致他无法看清她的模样。 吕宋拧眉站在窗前,他想问问吕宋她的情况,更想将这房中所有人都摒走,几个念头在心尖上翻滚着,却听得玉致咬牙道:“你还过来做什么!” 她说着,心里气不过,拿起床侧桌案上的一只小玉狮狠狠向龙梓锦掷去。 龙梓锦心里黯然,也没去躲,那玉狮掷中额角,顿时鲜血直冒。 玉致低呼一声,众人一惊,霓裳半倚在床~上,这时也情不自禁半探出身子,望向龙梓锦。 龙梓锦看到她探身出来,一双眸里写着担忧,心里狂喜,手微微颤着,又想,玉致再多砸他百十回,也是好的。 霓裳看他痴痴凝着自己,心中躁乱,别过头。 龙梓锦一慌,终于抑制不住,趋步上前,走近床~榻,玉致拿捏不定主意,看这十哥一额鲜血,污了眉眼,脸色比霓裳还要白上数分,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让他过来看好。 晶莹蹙眉,却与她一般心思,朱七本在床~上坐着,这时站了起来,道:“让梓锦看看霓裳。” 朱七并不太懂,只是下意识的想法。心想只有让梓锦看看霓裳,才知道霓裳的苦。她想着一怔,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她一手一个,拉了玉致和晶莹起来。 “谢谢九嫂。” 龙梓锦坐下,凝向霓裳低垂的脸庞,伸手便想去握她的手。 霓裳却猛地抬起头。 龙梓锦一震,入目是她青苍的容颜,他竟这时才看得真切,手,无力跌落下来。 “我知道你一直念着她,那些药,是我自愿给她的,你不必疚责,还有,我,我想明天就走。” 她的声音轻轻而来,龙梓锦大惊,心里一下慌乱,再也不去管顾,将她搂进怀里,喃喃道:“别走,霓裳,别离开我。” “我去给你找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离开我,只要你不走,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章节目录 505执子之手——大结局() > “王爷,何苦呢。” 霓裳心中同样黯然,摇摇头,只是她才略一摇头,便被他紧按着她的后脑勺,再也无法动弹,她枕在他宽厚的肩膊,青丝散了他一身。 恍惚之间,竟似也有了几许悠远之感,那是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 窗外霰雪飞,落在花上,树上,白了宫檐......银装素裹,宛如无暇。香炉燃烟袅娜,炉畔房中,人人成双,眸眼却唏嘘参差。 “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如果我早点知道......” 他的声音沉沉,沙哑痛苦。她闭了闭眼睛,突然想起多年前她与他之间没完成的对话,低声道:“王爷,你还记得那天在王府的小药房,你问我,‘这就是你说用没了的药丸?既用没了,就别放在如此当眼的地方’......那时我想给你说,你没让我说。” 如遭重物钝击,龙梓锦的身子颤抖起来,他想起她那时试着跟他解释,她说,王爷,我将东西放在这里是因为——可是,他到底没有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恶狠狠地打断了她。 ——永远也别跟我解释!很龌龊很恶心知道吗? 是他亲手断了她所有的希望。是啊,她还怎么解释。她总需一点自尊。 “梓锦。” 她的手突然抚上他的眼睛,轻轻抹去他眼底的湿意。 她的手很凉,并不腻滑,不像玉致等人保养得宜,指腹间都是些细细的茧子,他大恸,握上那只手。 梓锦。 他突然记起,成亲以来,她一直唤他“王爷”,九嫂,玉致,晶莹她们却直呼他们夫婿的名字,哪怕九哥是九五至尊。 “其实,如果你每次拿药给她的时候仔细看,你会发现,除了你拿的,药丸还不断在减少着,因为我也拿了,虽然每次我都不敢多拿。” “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我知道你从没爱过我,你爱的是她,你一直不快活。我本不想答应你的求亲,后来又想,有个人陪着你,也许你能快乐点。如果......你真觉得欠下我什么,就让我离开王府吧,我想跟吕大哥到民间去看看。” 她的话哑哑却坚决,轻打在他的背脊上,沁进他的肌肤、心里,像窗外的雪,那么冷。 在拥抱里告别,是温柔还是残忍? 龙梓锦一声低吼,泪水瞬间决了堤。 这一生,他只为三个人哭过,九哥,如意,还有她。 如意,他花尽半生惦念着,其实也许不过是——得不到。 父皇信佛,小时候常请僧人进宫讲解佛禅。僧人总是一遍一遍说,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得不到和已失去,特别是宫中之人当以此为戒。那只是最浅显的佛理。那时年纪小,三哥,七哥,九哥和他已多涉猎群书,对秃驴所说皆嗤之以鼻。 他后悔,只想以命来抵,却知道再也不可挽回,错过的终究错过了,他失去了她!就像她说的,如果他曾对她有过珍惜,那药盒里的秘密从来就不是秘密。 此时此刻,对她的亏欠,他终于统统明白,也许是活命舍命的莲丹,也许,是她四年生辰欠下的惦念,也许,只不过是那轻轻一声的......梓锦。 ****** 陵瑞王府。 坐在桌畔,霓裳返身看了看床~上的小包袱。 她的行装不多。 烛火幽幽,她在想龙梓锦。 今天,他发了疯般,用大氅将她裹紧,抱着她从皇城一步一步走回王府。回来以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去。 管家过来了一趟趟,恭敬道,王爷请王妃先别安歇,王爷稍后过来。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这已是留在王府里的最后一晚,她也想再与他多处一些时间,总归,走是一事,爱是一事。 门外,不时有奴仆丫鬟急急走过,今晚整个王府似乎在闹腾着什么。 微微出神,终于忍不住起来推门而出。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捂嘴笑着,细声说着什么,紧跟着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 她越发好奇,走了过去,问道:“你们王爷在哪里?” ****** 她是在厨房找着他的。 他浑身雪白,华贵的袍子上沾了一身白色粉末,脸眼鼻子上都沾了,高大的身子撑在砧前,有些滑稽好笑。 他朝几个厨子发火,骂他们不会教。 周围挤满了王府的奴仆,噤声看着热闹,害怕王爷的怒气又觉新奇。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王爷,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正将厨子骂得狗血淋头的龙梓锦明显吃了一惊,返身过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脸红耳赤。 她蹙眉走了过去,便要去拿他手中的擀面杖。 龙梓锦却不让,握紧她的手,眸光黝黑却又微微闪烁,良久,终于低声道:“霓裳,我想下碗面给你吃......长寿面。” 霓裳浑身一震,竟怔在原地,似他一般,过了好一阵子,才道:“今儿个不是我的生辰。” ****** 烛火灭了,夜明珠的辉芒映着桌上四个玉碗,里面的面条几乎还是满着的,龙梓锦却很高兴,她每碗都有动过的。 四年,四碗。 她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他坐在床沿,俯腰楼住她纤细的身子,“你明天便要走了,今晚,就让我在这儿看着你睡好不好?” 章节目录 506执子之手——大结局() > p.s.上节:父皇信佛,小时候常请僧人进宫讲解佛禅。 改为:父皇信佛,常请僧人进宫讲解佛禅。 —————————————————————————— 她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地往她眼睛里抹去,果是一手湿润。 他本忐忑,怕她将他赶走,可是,这时心里百转千回已是坚决,哪怕她赶他,他也绝不会走,能这么抱着她,在这王府里,在这曾经属于他与她的地方,是最后一晚了。 他侧身躺下,将她抱得更紧一点。 霓裳咬紧唇,只怕将喉间的哽咽散逸出,眼睛已经湿得厉害,若再发出声音,那所有的哀伤便将溃不成军。 他的手伸到被褥下,将她的双腿放进他的腿间......他的怀抱真暖和。 “我刚才看过你的包袱,没看到莲丹......莲丹还有吗?”他顿了顿,声音已哑,低道:“我问过吕宋,他说,那颗丹药能护住你的心脉多久,精细时间他也拿捏不准,但若你意志坚强,二三年也是不成问题的......你不要怕,这段时间,我去给你找千岁莲,我和九哥已派了大批军士出去。” “我也会去......霓裳,云苍十二个国家,我便不信其他国家没有,我去给你找,我一定会找到,请你信我,支撑下去,好么......” 霓裳捂住口鼻,泪水却已汹涌而出。 身子被男人板过,他将她按在怀里,她攥紧他的衣襟,在他胸~膛里,他的温暖有力里痛哭出来。 四年。四年的痛。 他似大喜,扶在她脊背的大掌却激~烈地颤抖着,他将她的脸捧起,一下一下吻着她眼底,鼻尖,唇上的泪。 他的唇在她唇上厮磨着,他的青茬刺在她的唇颊上。 有点痛,却很真实,那是从未有过的安全的感觉。她将脸埋进他怀里,慢慢收住眼泪,低低笑,“如果我等不到呢?” “那么我就问吕宋要一颗仙砚台的假死丹,然后将你送到雪兰山脉里最寒冷的地方,那里有终年不化的冰雪,我派重兵守着,你就在那里一直睡,直到我找到千岁莲为止。” 声音又哑又紧,但语气里的坚定,霓裳一怔,从男人怀里抬起头,却跌入他墨浓灼热的眸眼里。 这个男人有着皇族的城府残忍冷傲,脾性里却又有份执着和直率,也许因为这样,她才不由自主爱上他,爱着这份残忍和执着。哪怕这份执着她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也会属于她。 他将她抱到他的胸~膛上。她枕在他怀里,眯眸往窗外望去,窗子微开,框住院落一些景致,让它们成画。雪还在下,在月光里凝成银色霜露,覆在梅蕊上。白妆红粉,美得让人又酸涩了眼鼻。 龙梓锦伸手勾过她的脸,他紧紧凝着她,衔着炽热和绝望浓烈的吻落到她的唇瓣...... 她明白,他也明白,明天她还是会离开...... 终于,从彼此都紊乱了的津液和气息里微微拉开距离,她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问,“梓锦,你还记得有关我名字的事吗?” 龙梓锦眸光一深,凝声道:“很多年前,有个小皇子在宫里行走玩耍的时候,遇着一个哭得伤心的小医女,那个医女新进宫,她没有人脉关系,人又耿直,不会讨好,得失了太医院的师傅,年关快到了,别的医僮医女都领到了新衣,只有她没有。” 她一笑,接过遥远的回忆,“后来,那小皇子命人给她做了一套新衣,又将她领回太医院,说那是他照看的人,太医院的人也不敢再对那小医女随意打骂,只是,那皇子很傲,仗着给了她一套新裳,将她原来的名字也改了,说他予她的便是霓裳羽衣。” 宫里岁月如梭,小皇子也早已忘记了这件生命中的小事,后来,小皇子成为了王爷。他们在宫里碰到过多次,却再没交集。直到很多年后,有一回筵席,王爷多喝了几盅,医女奉命去送解酒丸,才鼓起勇气,问他可还记得。 “霓裳。”听她柔柔道来,龙梓锦心里疼痛,将她揽紧,吻上她的发丝。 “梓锦,不要等,不必等,你自个多保重,好好照料垢儿,只要你记住这件事,崔霓裳便没有遗憾。” 龙梓紧咬紧牙,将她锢得死紧......从来没这一刻更笃定,并非感激,无关愧疚,他爱这个女子。 ****** 清晨,帝都长街。 是空气太薄还是她的呼吸过紧?越走,呼吸越紧窒。 吕宋牵马走在前面,让她不至于要用尽力气去掩饰此时的表情。 皇上与娘娘没有来。玉致与晶莹还有她们的夫婿都到了,还有龙梓锦在宫里的挚交好友。 “霓裳,十嫂,保重!” 玉致还在后面大着嗓门喊。霓裳咬紧牙,刻意去忽略还缭绕在耳畔适才告别之时众人的声音......只是,这些可以刻意,那,那个一直默默跟在她背后的男子呢? 她没有想到。 早上她出府的时候,那个人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明明她从他怀里起来的时候,他还在睡。她看着管家在王府大门贴上镶黄封条。 她突然有些心惊,急急便行。 他一直在她后面跟着,她快,他快,她慢,他慢。转身前,她眸中有关他的最后一眼,是他一身民间青年汉子的粗布衣服,还有他肩上的包袱。 她想起昨夜入睡前,他在她耳蜗上低低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霓裳,我会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她猛然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子,只见那个男人在也顿住了脚步,双眸紧攫着她,眸光炙烁,满满是疼惜。 不远处的皇城城楼上,将所有情景收入目内,一名紫衣女子在白衣男子怀里仰起下巴,不解道:“阿离,为什么咱们不下去与玉致他们一起跟霓裳道别,我舍不得霓裳,不走不成吗?今儿个梓锦来向你辞行,你说赏他两件东西,那是什么?” 男子低头看她,目光深邃,狭长双眸里隐着一丝安静的爱怜,没有说话,将她环在胸前。 两件东西,一道王府封条,一套粗布衣服。不下去,是因为,也许最后谁也不会走! 章节目录 507执子之手——大结局() > 昇平殿。 丫鬟关上门的时候,又偷偷看了房中那双人一眼,大人对公主素来疼爱有加,这些天却——突然触上夏桑瞥来的目光,她一惊,不敢再看,急忙关上门。 二人各坐桌椅一端,夏桑沉默地吃着饭。玉致惴惴看着他,咬紧唇好一会,终于按捺不住,低低唤了声,夏桑。 夏桑没有应答,继续埋头吃饭。 玉致一跺脚,哽咽道:“我已经够后悔难过了,你别不理我。” 对面的男人依旧眉眼冷淡。 “你再不理我,我就不吃饭。”玉致咬咬牙,道。 夏桑一声冷笑,搁下碗,推门走了出去。 成亲多年,都是她欺负他,几时有过这样,但她知道夏桑一旦动了怒气,却比任何人都可怕,就跟她九哥一样,这些天他对她的不理不睬——玉致心里难受,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后背一暖一紧,已被人抓进怀里。 她嘤嘤哭着,抬起头来,那人咬牙道:“吃饭。” 有些人,你再恼,却仍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玉致又岂会不明白这个男人,点点头,又偎进他怀里,但九哥和嫂嫂怎么办?这十多天来,他们......她明知嫂嫂孩子心性,九哥又对嫂嫂......千不该,万不该因一时贪玩教嫂嫂用那种方法引~诱九哥—— ****** 凤鹫宫。 朱七趴在窗上,从微微开了道缝的窗子望出去......外面雪很大,那个男人又站在院子里,一身明黄尽履稠雪。 他每晚都会过来,她不给他进来,他便站安静地站在院子里,只要她一打开窗,便能看见他。 他身上都是雪。 似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向她凝来,他的眼睛很深,似乎要将她装进去一样。她一惊,关上窗。她不知道他是谁,她讨厌他,很讨厌。头很疼,她捧住头低低叫了起来。 刚拿了小毡想盖到她身上的蝶风大惊,“娘娘,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出去找皇上。” 那扇窗倏然闭合,龙非离自嘲一笑。 那天,她拗着他,要他给她洗澡,说夏桑会给玉致洗澡。 以前,她还昏睡的时候,他每晚帮她擦身,烟霞镇回来后,他不敢再这样。他是正常的男人,怎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没有情~欲?储秀殿那天,他差点便对她失了控制。 终归还是拗不过她。那晚,他给她洗澡,也碰了她。只是,最终还是没让她变成他的,她哭着呼痛,拼命挣扎,叫喊着,龙修文,走开。 耳畔,陆凯的声音打断了他薄薄的思绪,“皇上,回去歇一歇吧,每晚在这里站到天亮,又去上朝,这大雪天的,你的身子受不住这折腾啊。” 龙非离微微摆手。 陆凯心里恻然,轻轻一叹,退到一旁。 龙非离将紧握的手心慢慢展开,那枚旧物已教时间磨得失去最初的雏形。 他以为,她可以忘掉,龙后庙那一晚却原来始终是她心里最深的痛。是啊,他忘不掉,更何况是她!四年前得悉她所有苦痛的那晚,他恨不得杀了龙修文,更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咬紧牙,她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差,不再和玉致她们亲近,将他也忘掉了,手心凉冷,他低头淡淡看着并不锋利的锯齿将手心戳穿。 握得太紧了。 他重重闭上眼睛,怎样才能让她快活一点? 急促的脚步声从廊子传来,“皇上,娘娘犯病了。” 蝶风从廊子奔出,眼睛红透。 ****** 这是哪里?四处云烟深锁。 朱七茫然地走着,又停了下来......前方有两个男人站着。一个衣饰明黄,一个青衫长袍。 她看不清二人面貌,只听得那青衣男人声音凝重,“佛祖施法留住白战枫最后一缕魂灵,白战枫肯舍,但公主魂魄里的凝魂之力实来自佛祖,龙王,你既来找我,我就知你果是猜到了。是,现在天界正乱,有大量神佛想控管三界,佛祖耗力与其抗衡,力量减弱,以致公主身上的情况越来越不稳,悲念愈大。” 那名一身金琥的男人淡淡道:“他力量不足,若他有损,则紫苏被悲邪之念困身,终不得快乐,这样即使她能在我身边,尝不到半分快乐又有何用,龙昊愿意相助。” 青袍男子苦笑,“你神力初复,还不能掌控自如,未必能办到,那是生死之劫,佛祖不愿你涉入,只待你他日再——” “我不为佛。”龙昊轻声道,“我知生死有定,不可篡改,但狼王虽死,仍有一魄在。若我身死,我只求佛破例一回,将她所有记忆抹去,让狼王重生陪着她,好等她在人间快活一生。” “你宁愿她永远忘记你?”青衣男子素来明静的脸上,立现惊诧之色。 朱七怔怔看着那个叫龙昊的男子,他恰转过身,她就站在他不远的地方,他却似乎看不见。 他容颜极美,脸上神色淡漠,偏一双眸子深沉如泽,“我自是争取不死的,但若我死了,请尊者谨记你我今日最后之约。” ...... 一念生死,快乐忘记,龙非离,你怎能如此平静? 一瞬,有什么在脑里随着眼底的冰凉在朱七脑里全部挣脱而出。 ****** 朱七醒来的时候,房中安静。 她心中惊乱,一看,只有蝶风坐在床沿,微微打着盹,这女子明显也已累极,眼底下一片浮青。 她一摇蝶风,咬牙道:“皇上呢?我睡了多久?” 章节目录 508执子之手——大结局() > 金銮殿。 轻瞥一眼龙座上与官员谈话的男人,陆凯不觉蹙眉,他实在忧心皇帝的身~体,那个大雪之夜,皇后娘娘突然陷入昏迷,皇上进房看她片刻,只交待让龙梓锦暂时摄政数天,便也突然离了宫。 十数天以后的深夜,也即昨晚,他回了来,却脸色极白,随即又一语不发到了凤鹫宫。谁也不知道这十多天里他去了哪里。 娘娘还在沉睡,他陪了她一宿。今儿个又匆匆上朝,与百官交谈,语却与往日一样犀利清晰。 饶是如此,陆凯仍忧虑不已,龙梓锦,夏桑等人同样目含担心,心想下朝以后,必须宣太医给他搭脉扣诊,仔细查看一下。 张进作为今届恩科监考之一,龙非离正与他商议有关事宜,突然有禁军进内禀报道:“禀皇上,太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百官惊诧。 先祖早立下庭训,后宫不可干预朝政,这金銮殿是议处政务之所,虽是太后之尊,也不可随意进入。前太后虽野心极大,除少要之事,也极少踏入此地。如今,这茹太后却是? 龙非离略一拧眉,淡声道:“宣。” 稍顷,数名内侍扛抬着一顶软呢进了来,辇上薄有帘帐。 陆凯也正思异太后有何事要到这金銮殿上来说,待茹妃一开口,心里立时叹了口气。 茹妃竟是再提选秀之事! 她怎在这节骨眼上再提此事?龙非离早已吩咐下,在他有生之年,内务府罢黜此项庶务。 却有数名朝臣当即附议赞同,只因皇帝无嗣。数月前,皇上下了有谕旨,阐明四殿下龙无垢实为陵瑞王爷所出,只是养于宫中漪妃膝下。现交返陵瑞王府抚养。 龙梓锦,段玉桓与夏桑等人交换了个眼色,已为右相的夏侯初被众人推出,御座上龙非离猛然站起,嘴噙冷笑,眉目间已是一片怒气。 夏侯初头皮有点发麻,皇后情况难测,他也为龙非离子嗣的事犯愁,但他知龙非离心思,茹妃是皇帝亲母,不好让皇帝出口,他咬了咬牙,正要出反驳那几名倡议的朝官,却听得茹妃道:“哀家知皇上与皇后年轻夫妻,鳒鲽情深,但若此事皇后也赞同呢?” 那个人还在昏睡中,何来赞同或反对!龙非离怒极反笑,冷笑道:“若皇后赞同,朕便按母妃所。” 他正要吩咐将太后抬出金銮殿,却听看到有人从殿门缓缓走进,门外,雪后阳光正灿,光影偏逆,只映得来者裙踞微曳。 龙非离本已大怒,这时只想将这守殿的禁军斩杀,他们怎敢再放人乱闯这金銮!他冷冷看向段玉桓,刚要下杀令,却见所有人都望向殿门的方向,他眸光一沉,令道:“将这乱闯金銮殿之人拖出,乱棍打死。” “噢,皇上要杀臣妾吗?” 声音轻婉,却如厚重棍棒敲打落身,身子也颤抖起来,龙非离却只敢缓缓侧头,怕这一刹只是迷幻错觉,动作一重,便即消失无踪。 毡染深红,蜿蜒连绵......来人一身绛紫长裙委地,双手平扣在腰间玉璎前,发挽浅髻,头上没有任何饰物,只用一枚凤冠束了发,娥眉弯弯若春山轻黛,眸眼含嗔,婉转潋滟。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下颌微仰,浅浅反问。 龙非离说不出心里那感觉,脑里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她好了!她好了!那场恶战,要他再多十分痛伤,他也愿意。 再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掀衣摆,从阶上拾级而下,向她奔去。 她在红毡上停了脚步,深深凝着她,乖巧安静,似只等着他的走近。 到得她面前,他迫不及待伸手便要将她拥进怀,哪管这是不是金銮殿,四周又有多少人! 她却盈盈下拜,避开了他,柔声道:“皇上恕罪,臣妾斗胆进殿,只为报禀,母妃的提议,臣妾并无异议。” 他的手便僵在半空,她月眉浅挑,“若皇上不斩,那臣妾先行告退。” 她话语一落,便返身出殿。 夏侯初还微张着嘴,龙梓锦等人早已惊呆!百官震惊,都说皇后自醒来便患臆痴之症,被皇帝养在深宫,如今看来,这位娘娘举止秀庄大气,语落如珠玉,哪有半分痴傻! 张进怔怔看着那远走的身影,只觉喉咙紧涩。事过多年,再见这个女子,无绝美之貌,不以华服深妆,竟也是一身风华。 他突然想起家中那个姬妾,她的声音哪里似这位娘娘。纵使声音相若,她也不是她! 他与诗敏是指腹为婚之义,可是,他心慕之人,他永不可企及。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独宠无双。 他心里一阵惆怅酸痛,却见皇帝已袖袍一拂,已快步向殿门追去。 夏侯初呆了呆,不合时宜地喊了一句,“皇上,那选秀之事——” 殿门外阳光将男人高大的身子裹在金色银鳞中,年轻的王声音怒急吼来,“容后再议!退朝!” 众人一怔,夏桑率先笑了出来,这一容后,只怕是后议无期了! 龙梓锦走到茹妃的辇驾旁,低声道:“母后,依儿臣看,这选秀之事......就免了吧。” 茹妃低笑,身旁近侍招手示意几人靠近,道:“十儿啊,这并非哀家的主意。” 章节目录 509执子之手——大结局() > 储秀殿。 朱七看了一眼杵在书房门外的男人,微微一惊,明明她比他先走,他却比她快,不就是会轻功么,她冷哼一声,返身便走。 龙非离却比快,身形一下横亘在她前头,伸手便去握她的手,她急急后退。他看了她一眼,突然欺身上前,将她横抱起,踢门便进。 朱七心头恼怒,冷声道:“放开我。” 陆凯随龙非离过了来,这时忙替二人在门外关上门。 “擢选秀女的事,是你的主意?” 他将她放下,却改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他语气平稳,但手却轻颤着,她明白他心里的狂喜。 她咬牙侧过头,淡淡道:“是。” “你明知道,朕不会——” 她冷冷打断他,“被人逼迫着做自己不原意的事,是不是很恼火?” “朕不会恼你。” 他声音温和。 朱七心里一疼,迎上他的目光,“龙非离,你不恼是你的事,我会不会恼,会不会不愿意,你就没有想过吗?” 龙非离一怔,按住她瘦薄的肩胛,心里疼痛,脱口道:“你说我哪里做错了?我改。” 朱七也是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怔了半晌,才狠狠甩开他的手,走到一边,眼中酸涩,抬手擦了擦眼睛。 龙非离却看不得她这样,走了过去,正要相询,却听得她低声道:“你以为忘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吗?大哥若能重生,我自是千愿万愿,但我不要忘记你。” 她突然狠狠盯着他,“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是我的丈夫。” 龙非离浑身一震,她知道了他与佛陀的约定!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知悉这事的,但他明白她此刻的怒气。 那时,她的神识越发模糊,每日痛苦,他没有办法。他只想她能快乐一点。 见鬼的放手! 若他真的能放手,他已经回不来,那场战斗,他负了最重的伤。 但他放不下她。 所以,他回来了。 “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沉默,让朱七心里又疼又怒,他垂在身侧紧握的手,手上突起的青色筋脉......她怎会不知他心里的苦痛,但他怎能再放下她!那不是她想要的快乐。没有了他,她永远不会快乐。 深爱着的情人都想为对方规划最好的未来,放手,确实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情爱,可是,他们总忽略了,只有与那个人在一起,对他们爱着的人来说才是最好最美,不管任何困厄,生死又何妨。 她心里气苦,弯下身子,将头埋进膝盖,她知道,为了她,这个男人有多狠,决绝和执拗,若重来一次,他必定也还是如此选择,他不出声,她已经明白。 身子被他抱进怀里。 “别哭。”他说。 这两个字果然是这世上最让人收不住眼泪的话。 她越哭越凶,他有些急了,急促地亲吻着她的发丝,但翻来覆去却又只有这两个字,她嗅到他身上紧绷又躁怒的气息,她知道他在跟自己急。可惜这个男人真的不会哄人,他也不愿意骗她,他有他的原则和傲气。 “小七,你想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你说,我做。” 脸,猛地被他双手捧起,他的眼睛血丝弥布,眸光沉氲暴戾,粗重的呼吸喷打在她的鼻尖上。 她没有说话,吻上他的唇,又狠狠的、用力咬破了,他没有吭声,坐到地上,让她坐到他的膝腿上,轻轻回吻着她,却很快又焦迫起来,压下她的头颅,唇舌探进她嘴里,吸吮着她的气息。 她气喘吁吁从攥紧他的衣衫,借着他身~体的力量站了起来。 背后,他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衣衫上。 她吸了口气,转过身,凝着他灼热深邃的眉眼,一字一顿道:“是不是我说,你就为我做?” “是。” “一定能做到吗?” “是。”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迟疑。 “那你听着,我不知道你这次受了多重的伤,能不能好,能活多久,我也不会问你。你若真爱我,就不能死在我之前,我有生之年,你都要好好活着,如果我有转生,你也要陪着我,在我彻底在这世界消失之前,你都要陪着我,龙王,成,还是不成?” “如果不成,我现在就离开你,麻烦你将我的模样恢复,我去找个达官贵人嫁了,省得日后为你的生死伤心。” 她看到他眼波里浓烈的辉芒。他没有吱应一声,只是那样安静又深骛地死盯着她。 她浑身颤抖着,心里一阵绝望悲恸,转过身不再看他,两手掩住眼睛,她知道他的伤很重,他会死,会离开她吗? “小七。” 她茫然地转过身来,却看到他单膝跪在她面前,她一惊,他是男人更是王,他鄙视神佛,只跪天跪地跪父母,她吃惊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龙非离却微仰起头,火热沉着深攫着她的眸眼,低沉道:“七岁的时候,我父皇临终前,我跪在他面前,从他手里接过传国玉玺,我答应他,我绝不会让西凉从我手里没落。” “龙非离也答应你,不论紫苏还是小七,只要你这缕魂存活一天,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守着你。” 唇,蠕动了很久,她才找着自己已经颤抖得不成调的声音,“龙非离,我会好好活着,活很久,你懂吗?” “好。” ...... 他的声音模糊在她的唇舌中,她扑上他的身子,搂住他的颈脖,深深吻住他,他随即反客为主将她压到身下,却又恢复一贯的狂傲,凶狠逼问,“你还想嫁别人!那你等着做寡妇吧!” 章节目录 510执子之手——大结局() > 储秀殿,夜。 还没来得及与那个人好好聚一聚,便被茹妃宣到华容宫,说是庆她身子恢复安康,一大家子外加君臣同乐午膳,后来更将午膳吃成晚膳,谈完吃,吃完谈,再谈,再吃......确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好容易所有人都散去,刚回到储秀殿,龙非离那个工作狂便去了金銮殿看奏章。 朱七躺在床~上滚了几滚,越想越不对劲,龙非离平日都是在书房看他宝贝奏章的呀,上什么金銮殿啊。再说,七年了,今晚二人才算真正在一起,他却去办公? 她越想越恼,陆凯的声音在外间恭恭谨谨传来,“娘娘,这是皇上吩咐奴才让御膳房做的糕点小酥,给娘娘当夜宵,请娘娘趁热吃。” 那死人倒还有点心肝,朱七应了一声,眼珠转了转,跳下~床。 ****** 金銮殿。 “禀皇上,娘娘在沐浴。” “皇上,娘娘在用您备下的糕点。” “皇......皇上,娘娘上~床就寝了。” ...... 从他到这里起,多个内侍宫婢来回奔走,每一刻钟,将她的情况汇报给他。 她终于睡了么,龙非离放下朱笔,将手中奏本狠狠摔到地上,合眼抚住眉心。 他根本就看不下任何东西!说穿了,只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碰她,才到了这里来。 微细的脚步声响起,又有婢女来报她的情况了,每多听一次,他就多想她一分。 一双柔荑按上他的肩膀,为他细细捏了起来,那阵脂粉薰香,他眸色一厉,反手扭上来人的手,将她从背后抓到跟前来,女子呼痛的声音当即响起,他睁开眼睛,慧妃那美艳姣好的容颜在他面前微微扭曲着,“皇上,是臣妾。” 龙非离放开她,淡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慧妃惨淡一笑,他多少年没再踏足她的寝宫了,她与他其它的姬妾一样在宫中的岁月里慢慢老去,容颜以外,还有心。 而他的心就像被年璇玑蛊惑了一般,看也不看其他女人一眼。好不容易,今晚她的婢子探得他在此——她盈盈下拜,哽咽道:“皇上,今晚就让臣妾服侍你吧。” 寒冷的天气,眼前女子大氅以内却是一袭如烟薄纱,龙非离一笑,道:“慧妃啊,朕以为你是够聪明的,没想到......” 慧妃一惊,男人没再说话,眸色已冷,伸手招过殿内内侍。 这时,一道娇柔却微冷的声音传进来,“噢,龙非离,我在储秀殿等了你两个时辰,敢情你在这里办公办得不亦乐乎啊。” 慧妃看去,龙非离脸色顿变,便朝门外奔去。 慧妃死死咬牙,又听得男人严酷的声音掷来,“容将军有功于西凉,容慧,你明天就奏请出宫养病,若有迟搁,你便永远留在宫中吧。” 慧妃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打了个冷颤......这个永远她怎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死人,就是永远留在一个地方。 殿门外,朱七蹙眉看着从她身边掩面跑过的慧妃,微逸了口气,往日一殿四宫终成云烟。身子已被男人大掌抱起,进了殿外。 他将她放下,又细心替她将身上积雪抹去,这白天阳光明媚,晚上又下起雪来。 朱七冷哼一声,径自走到龙座坐下,将手中食篮扔到前面桌几上,她自是知道他与慧妃并无瓜葛,但谁叫他有意撇下她。 他眉头一皱,便要说话,她有意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佯怒别过头。 龙非离坐下,将她抱起放到膝上,唇上薄有弧光,“你是看到的,朕便不再多说了。” 朱七咬牙,这个狡猾的男人,若她闹,便是不信他,无理取闹。她想了想,打开食盒,挑眉道:“喏,我在这里陪你办公,你继续看你那明天看会死的奏章,我吃我的东西。” 龙非离一怔,微微苦笑......他的小妻子啊,这奏本,现在是倒不看也得看了。 “吃不吃豆酥?” 看男人看得认真,朱七恼了,拿起个小酥,啃了一半,便往他嘴里塞去。 “朕不喜甜。” “那喝酒吧。” 她斟了小半杯果酿,又开始捣乱。 龙非离侧头避过,低声道:“朕先送你回去休息。” 她眼下倦意甚浓,他有些心疼。 “不回,我要睡在这里睡就行。”朱七当然不乐意,她还没弄懂他为何大寒夜的丢她一个人在寝宫,又怎会轻易离去,但他一强硬起来,也是十头猪狗牛羊拉不回的,她眼珠一碌,抿了口酒,往他嘴里哺去。 没想到他身子一颤,便要避开,她有些恼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唇抵上他的薄唇。 他一僵之下,再没有闪避,她顺利地将酒水喂进他口里,她心里大是喜欢,心想他也不嫌她脏,一时倒将二人曾有过更亲密的事多回全忘了,乐滋滋地又如法炮制几次,一来二去,酒瓶子也见了底,她想从他唇上退去,他的唇舌却猛然捣进她嘴里,勾住她的舌齿纠~缠起来。 她吞了些酒,本就半醺,这时被他攻城掠池,头脑更昏,完全忘了初衷,安静地蜷在他怀里任他吻着,手有些冷,下意识探进他的衣服里去捂暖。 章节目录 511执子之手——全文完结 > 他的肌理精瘦结实,又热呼呼的,她手指在里面游弋着,却听得他的声息粗嘎起来,她微微好奇,睁开半眯的眼睛,只见他双眸浓骛黑沉凝着她,唇还胶在她的唇上。 看她眸眼迷蒙,如烟如雨的看着他,龙非离微一皱眉,怕她不喜,强抑了欲~望,将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 一个人就在你眼前,你怎还会这么想他呢,可是,她确实想他,又有些不解和埋怨他的突然抽离。 “阿离。”朱七低低唤了声,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唇在他唇上一点,舌尖伸出,描过他下巴轻浅的青茬,又细细咬住他颤动的喉结,吮着,咬着,轻轻吻着。 手在他衣服里,凭着记忆摩挲这些年来他为她受过的伤,有些触去已经无痕,有些疤痕随时间浅了淡了却犹在,还有些新伤。 他的身子绷紧,僵硬得更厉害,她已感觉到他那里滚烫火热,她一羞,偏过头。 盯着怀中女人无双的娇美,残存的理智霎时全部被剥,龙非离忘记了所有禁忌,袖子一拂,狠狠拂翻前面案几上所有的东西。 朱七只听得声音不绝,眸光微醺略过,奏折,纸宣,墨砚,摆设,统统滚下龙座,台阶。 同时,她被他抱上桌案,氅子被他用力扯下,扔抛在阶上,衣衫被撩高,他的吻绵绵密密,辗转吻着她的颈子一路而下,锁骨,胸~脯,动作从初始的温柔变成狂冶,他的唇在她的肚脐上深入打转......腹下如火烧,朱七低声呻~吟着,只觉得自己快要化在这个男人所有的霸道和灼热里,手缓缓伸插进男人浓密美丽的黑发里,摸索着摘下他的束发玉带。 裙子跌下,腿被他分开。这具身~体还没经过情~欲,朱七有些紧张害怕,又想起许多年前与他在别院的初夜,他粗~暴又猛烈的索取,还有......龙后庙那一夜。 她突然害怕颤栗起来,将双腿夹紧。 他迅速用自己已脱下的龙袍将她赤~裸的身~体裹住,把她抱进怀里,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耳畔是他低沉自责的声音,“小七,对不起......是我急了,我能等。” 他一顿一叹,指腹揩过她的眼底。朱七一怔,才惊觉自己眼里已一片湿意。 她紧贴在他身上,相贴之处,他的坚硬火热如铁,她知道他此刻有多难受,他却只深凝着她,一动不动,似怕惊了她,狭长的眸内是深浓是逼迫却又隐忍,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他所有的顾忌。 她从他怀里挣出,走到龙座侧的空地上,将身上残余的衣物在他微惑暗哑的眸光中,一一褪下,红唇微启,对这个睥睨天下生杀于心的王也是她的男人下着命令,“龙非离,抱我。” 只有他的拥抱才能让她忘掉那场噩梦......紧盯着她雪白美丽的身躯,龙非离猛然站起,大步跨向她,将她一把抱到自己腰上。 ...... 御案下,龙座旁侧,明黄的祥云龙纹袍子裹着紫色裙袄,在金銮殿四壁微微摇曳的烛火里铺陈蜿蜒至阶下。 金銮殿外院,雪花扬转,流光映红梅,枝骨扶疏弥秀。 一名内侍悄声问,“陆总管,奴才这就去敬事房备录记案。” 陆凯眸光轻凝,摆摆手,“不必。” “可是,这日后作为典记查考,若无记述备案,岂不紊乱?”另一名内侍急道。 做记,是为查帝裔真实后妃贞德——陆凯微微一笑,他跟在皇帝身边服侍也有些年头了,从来规矩以行,这是第一回斗胆替皇上做的决定,他知道这必也是皇帝的意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庆嘉二十二年,春,金銮殿。 朝散,龙非离随百官走出金銮殿。他没有立刻走,站在廊下,瞥向远方。 每日,她必过来接他回去,她嗜睡,他让她多睡一会,她却不愿意,执拗而为。他明白她当日说得强硬,却始终忧虑他的伤,她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所有时间。 他对她许下的承诺,必会做到,但也随她去了,每天下朝搜索她的身影,也成了他的习惯。 今日却不见她踪影,他微觉奇怪,龙梓锦调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没做理会,只是凝目四看。 夏桑,段玉桓等人相视笑着,停下脚步,却突见龙非离变了脸色,快步往不远处的树垭灌丛跑去。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紫色身影抚着肚腹跌滑到地上。 四散纷走的朝官也俱都大吃一惊。 ...... 朱七醒来的时候,蝶风正抹着眼泪,床~榻边围了一大群人,都一脸雀跃喜悦,人人嘴角腮边都是笑意。在他又急又怒抱着她回来诊治的时候,她半昏半醒间已听到医女对他说的话。 她咬住唇,却也忍不住浅浅笑开,玉致已坐上来,搂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地左蹭右蹭,夏桑低斥道:“玉儿,别扰娘娘歇息。” 玉致回头冲自己的夫婿做了个鬼脸,模样娇憨,夏桑轻咳一声,眸里是无奈却不掩宠溺。 朱七看向旁边的霓裳,霓裳轻笑着点点头,“娘娘,霓裳过来的时候已经再诊过,绝不会错。” “恭喜九嫂。”龙梓锦笑着一揖到地,伸手又去搂霓裳,霓裳脸色一红,避开了。 朱七好笑,却随即奇怪——所有人都在这里,那个人呢? 晶莹知她心意,脱开丈夫的怀抱,走近她,低笑道:“娘娘,陛下在院子里。” ...... 她走出去的时候,只见龙非离在石椅上安静地坐着,正午的阳光有些辣了,他额上已是一圈密汗,却还是一动不动坐着。 她伸手替他拭去汗水,“怎么不进去?” 龙非离执过她的手,微一用力,把她圈进怀里,良久,才道:“我很少害怕什么东西,但刚才却一直在害怕,怕这只是我的南柯一梦,在我最开心的时候,便会梦破醒来。” 朱七一怔,心里一疼,低斥道:“傻子!” 她靠在他肩上,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腹上,柔声道:“我和我肚子里你的孩子会告诉你,这是不是梦。” 她想了想,突然又惊道:“等等,龙非离,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我这肚里的不会是一枚蛋吧?你还是龙昊的时候,是不是从壳子里钻出来的啊?” 龙非离一怔,背后,书房门外众人早大笑出来,他拧眉将他的妻子抱起,径自快步走出殿外。 朱七笑骂,“要去哪里?” “嗯,带你去看蛋壳。”男人淡淡道。 朱七吓了一跳,“真的是蛋?” 却见男人已换下了龙袍,一身的琉璃白,如墨鬓角映在阳光下,容颜倾城,眸光微谑促狭,她一嗔,扬手便往他的耳朵捏去,龙非离哪会给她够着,顺势将她的手抓握住,往怀里一带。 朱七佯怒,道:“好啊,欺负我,叫佛陀将你收走。” “噢,就凭他?”他反唇轻笑,很快又正容道:“我刚对自己说,不管是谁,若他敢跟我说,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我便将他毁掉,直到他将你们还我。” 朱七一怔,含嗔笑骂,“你这暴君!” 储秀殿外,被他紧拥在怀里,她看到四周宫人纷纷含笑避走,背侧是所有的朋友,前方兰林花菲芳华,团团簇簇开得极好,不远处镜湖波光粼粼,美丽跌宕,飞鸟偶尔从湖面啄碎光影,破了景致,水光很快又将宫檐,花,树,人再次渲染成画。 虽水性至柔,亦难以损毁。 唇上弧光渐浓,朱七闭上眼睛......玉环,大哥,流景,我很好,因为我身上系着四个人的幸福。有一天,我一定能找到再见你们的方法。 她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被男人勾起下颌,于是,睁眼之间,她唇角所有的笑靥便跌进他深邃的眸眼里。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在想什么。 龙非离眼角眉梢亦是笑意浅浅。 ——暴君么,他人的暴君又何妨? 他抚上她的肚腹,不管她腹中孩儿是他还是她,再加上她——他的天下就在这里! (全文终) 章节目录 512尾声无霜之城——明明知道相思苦() > 庆嘉二十二年,春临,庆嘉皇帝皇后年氏璇玑怀上龙嗣,帝改帝都名为无霜,并大赦天下。 。。。。。。。。。。。。。。。。。。。。。。。。。。。。。。。。。。。。。。。。。。。。。。。。。。。。。。。。。。。。。。。 时值元宵,帝都长街彩灯张结,店铺小摊处处热闹,行人络绎,一派繁荣祥和。 本有同僚邀酒,但张进刚张罗完冬日的恩科考试,身心正疲,平日多去饭局,倒不差这一二晚,便推了,在家休憩,却经不住小妾哀求,带了她出来赏灯。 夫人刘诗敏没有随行,却是被玉致公主宣了进宫中。 说起此事,张进惊喜交集,皇上寿筵,方知年后,公主与诗敏竟是旧识,但随即让他陷入诧异的是,筵罢回家后,问起诗敏此事,诗敏却一派惶然,只说不知。 数个护卫在后殿着,方画晴与丫鬟走在前头看胭脂水分,盯着小妾那姣美的背影,他顿觉一阵烦躁。 这个情绪在金銮殿上再见年后便开始滋生。方画晴的存在让他思慰,却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她并不是那个人。 再有,若论禀性容德,她比不得诗敏,却好妒爱使小性,诗敏比她倒不知要好多少倍。这些天,妻妾间又生了风波,他对方画晴少不得一贯的维护,对妻越发愧疚,对妾心生躁烦。 他越想越烦,突听得背后侍从微诧一声,他略一侧目,那护卫忙道:“大人,那边那个好像是......夫人。” 他一怔,抬头看去,却见前方灯谜摊子众多,其中一处甚大,却是城中最大玉石店铺漱玉斋的摊位,城中不少大字号的店商都在长街上设铺摊给民众猜谜玩乐,同时贩些东西,又兑些小奖,倒是一举数得。 诗敏正在那里,与一女子低笑看着挤拥的百姓猜着灯谜,他顿诧,妻子不是进宫去了吗?又见她旁边的却是玉致公主,心想是公主喜热闹,又嫌无伴,便拉了诗敏相陪出来......虽只二人在,周围只怕已密哨禁军暗布。 正想着,有人喊了公主一声,他瞬刻又大吃一惊,目光移到往前一点的地方去,却见呼唤诗敏的却是......年璇玑。 她身旁颜容绝美,神色素淡的伟岸男子不是这西凉的君主又是谁?二人背后,也是他熟悉的人,龙梓锦夫妇,段玉桓夫妇,夏桑,清风,夏侯初,宁君望,陆凯等。 元宵之夜,这帝后竟微服出游?年后不是刚得喜讯吗? 震惊之间,他也顾不上想太多,率众上前,便要见礼。 朱七微微“咦”了一声,旁边龙非离朝张进轻睇了一眼,张进随即会意,只道:“请公子夫人康安。” 龙非离微一颔首,朱七轻笑示意,道:“张夫人蕙质兰心,璇玑喜欢,先生不计璇玑与妹妹将人借走罢?” 张进忙道:“张进不敢。” “有先生此话,璇玑便宽心,人么,只怕璇玑......日后还会多借。” 她唇角微弧,张进正看得痴了,却见龙非离淡淡看了他一眼。他大惊,汗流颊背......若教皇上看破他对年后窥思之心,虽则这一生他必不敢生亵渎之意,君臣之纲,伦德之守.....但若教皇上知道,这个年轻的君主,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惊慌之际,有眸光递来,他侧目看去,却是妻子诗敏,想是听得这边动静,循声而来。 蓦然转首,灯火并非阑珊。 那女子轻看一眼不远处正向他急步走来的方画晴,灯影朦胧处,映得她的脸几分寂寥,她眉目一敛,随即淡淡。 张进心里莫名一乱,怔在原地。 霓裳一声轻叹,旁边龙梓锦伸手过来,将她的手裹紧在掌心。 她终于还是放不下呵......当天转身是对是错?她咬唇看向男人,龙梓锦正凝眸看着她,随即将她搂进怀里。 偎在他怀里,臂上,是他大掌紧紧摩挲透来的粗糙,却有些温暖。他的声音低低传来,微微沉嘎,“霓裳,九哥和我派出去的第一批军士,很快便有探报回来,你莫怕。” 吕宋当日虽同意带她离去,但她的身~体本不宜多在外走动,宜静养,但她确实悲恸,不想留。霓裳轻轻一笑,转身,许是不对,但此刻,她毕竟快乐。一点点的小小的快乐,可以纵容可以对翌日醒来有丝期盼的快乐。 龙梓锦看她腮浅醺,心里一疼一动,低头轻吻在她耳畔。 漱玉斋前,朱七看在眼里,微微侧过头,眼末湿意,突听得玉致惊呼一声,她视线一暗,有股冲力袭来,头上突然被一方绸子拢住。 她一惊,道:“阿离——” 章节目录 513尾声无霜之城——明明知道相思苦() > 他没答她。 她却瞬间安静,因为她知道,他就在她的寸步之外,他不会让她有事。 才抬手将头上的帕子揭开,道歉的声音便接踵而来。 “这位夫人,对不住。”几个少女匆匆走了过来,惶恐道。 却是邻档几名挑选锦帕的少女嬉闹,将一方帕子甩了过来,覆到她的头脸上。 玉致双手叉腰,煞有介事地教训着几个小丫头。 她一笑,正要劝了玉致去,却突然一怔,为那落到自己脸上的淡淡目光,她抬头看去,却见旁侧的男人凝眸看着她。 他眸光安静,却深灼,她脸上一热,微微垂了眸。 有时侯,她懂他,有时候,她使劲想,也猜不透他心里装了些什么。此刻,便一如那天,初知她怀上两人孩子的时候,他沉默地坐在石椅上,她读不懂他。 她微恼,正想问他,他却握上她的手,将她重搂进怀中。 龙非离眸光一深,瞥了一眼张进,后者似浑身一僵,立刻低下头。 她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如,这位张先生的心思。他知她心,她以为刘氏苦厄于张进小妾,近日与玉致多召刘氏进宫,一开解刘氏忧思,二急张进。 凑效吗,也许。那张进与刘氏,就像梓锦与崔霓裳,谁也不知道结局。因为谁也不知道崔霓裳能再活多久。但最起码,那两个人现在是快活的。有生时能尽欢一场,这样其实已足够。 张进与刘氏,却非他所关心。张进才学渊博,他颇赏,若张进懂藏,他便容,但若张进敢对她再多一分漪思,他便杀。很简单。 又如,她重回他身边以后,他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那年他揭起她盖头时,她娇羞如水莲的模样。所以刚才当那帕子落到她的头上,他一瞬失了神。 这两生,她受到过太多的苦难。如果,从最初她还是那个不识人世忧愁的公主时候,他便不去思疑,那她或许会一直都好好的,会快快乐乐。 可是,不经这许多,他又未必知道,她爱他如斯。 得失之间,早已说不清。 这次天界一战,他伤得很重。但他不悔,换她清醒,他愿意付出所有。现在的她,才是他想拥有的。并且,他会活下去。只要是她的愿望,他都会完成。其他的她不需知道,她只要知道他会陪着她,她只要快乐,便足够。 “阿离快看,焰火好美。” 她的声音在耳畔传来,有点急,紧紧攥扯着他的手。 “嗯。” 他将她薄有凉意的手放进怀中,拥着她向河道走去,花火在空中绽开,散落进光影澄澄叠叠的河水中。 她,还有从今生的父亲手中接过的这个国家,都是他的愿望。 送她一个盛世,陪她看一场烟火。 至于成为天界的主,事遥,不管从前,还是以后。天界给他的印象,也许不过是初见她的情景。 那年天帝大寿,三界神祗齐聚。那时,他的父皇,原西海的主人拥有至上神力的龙王,还没给天帝用计害死。 琼楼玉宇,仙乐处处闻。是谁不屑宴席热闹,席开之前出走,一路冷看宫殿华碧,散落绾发绸带。 “哎,公子,你别走,喊的就是你,你的发带掉了。” 云深处,音如袅,谁玉颜如画,将束发玉带放进谁的掌心。 指尖如葱,划过掌中纹,种下所有因果。 男子捏着发带,长发如墨飘扬,并无动作。 “你不将发束上吗?”女子微微惊讶。 “我的侍官不在。”男子声音微僵。 “啊,你不会束发......呃,要不我帮你?” “......” “你不是天宫的神将吧?” “嗯,我来自西海。” 女子顿时雀跃,“我一直住在这里,还没到过海上去呢,听说,东西南北四海里,西海的星星最漂亮,如果我能去看看就好。” 男子微量女子一眼,一身侍女服饰,没再多说什么。 “好了。” 穿梭在发心的手停下动作,他听到她笑意浅浅。 本拟离去,那薄如蝉翼的笑声,却让他生生顿住脚步,他只不动声色,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天宫哪位上仙的座下?” “奴婢排行第七,公子唤奴婢小七便行。”女子微一迟疑,“我只是名干杂活的小婢女。” 回到筵席,他吩咐侍官,“去找天宫的侍官,便说龙昊问他讨要一名小婢。” “谨遵殿下吩咐。”侍官恭声应允,又小心翼翼问道:“敢问殿下那婢子名姓。” “小七。” 那时,男子并不知道,那天是天界最热闹的日子,天帝幺女紫苏装扮成小婢,想到人界游历。 紫苏,天帝第七个女儿。 那时,原定要婚嫁与他的天宫公主也不是她,是天帝的六女,一位容貌娇美,心性聪慧的公主。 ...... 河波水光,焰火璀璨,映在他怀里女子恬静又美丽的脸上,大掌覆上她尚平坦的肚腹。 她笑弯眉眼,他将她拥紧。 ——去找天宫的侍官,便说龙昊问他讨要一名小婢。 那时,他们的故事还远没有开始。 那时,原本以为你只是短暂的插曲,从没想到竟成不朽的传奇。 (尾声二.终) 章节目录 514尾声无霜之城——明明知道相思苦() > 光秀三年。 皇宫,藏书阁。 年琳琅踏黑而来。 她刚侍候段晓童吃了汤药,那药膳极苦,她便出去取些蜜饯果脯给晓童,好辟去残留在唇舌的苦涩之味。 方走进长廊,距阁门尚有一段距离,便听得里面一阵羞涩低斥之声传来,“无霜,你这是做甚!琳琅稍会过来,若教她看到你我——” 琳琅浑身一震,果脯从手中跌落,幸而她武功虽不甚好,轻功却极佳,手脚敏捷,微一俯腰,已接住差点落地的东西。 龙无霜过了来!他武功卓绝,稍有声响必被发现。 晓童刚才的羞恼,她听得清楚,龙无霜他与晓童在里面做什么?她怔在原地,心中酸涩,一时竟不知去还是留好。 男子的声音传出,沉冷不悦,“你身子不好,非得还要在大寒夜里过来修订这些札记吗?” “便是身子不好,才不得不辞去这太史令一职,新任史官说,史料上有关你母后的记叙,在庆嘉十八年以后便极为零碎,札记上甚至只有年妃之称,竟无年后之说。倒是我以前疏忽了,如今只想赶在送琳琅到碧落之前,先将这些纪叙补全,你知道,琳琅这一去时日久长,不知什么时候才再返西凉,我想在碧落陪她一些时日,将事情办完,我也走得安心。” “晓童,朕说,不必补全,你懂吗?” “不必?” 男人轻笑,“若要记,我父皇早便让人记下母后在宫闱的点滴。朕以为,我父皇深爱我母后,并不愿意后世人多翻查考究我母后之事。母后只是他一个人的,傻丫头,你怎么就不懂!” 晓童一怔,龙无霜又淡淡道:“晓童,朕以后也不让史官记下你的事。” 晓童欢喜又吃惊,半晌,低声道:“无霜,故不论我年岁较你大,我与你哥哥有婚约在身,你......” 龙无霜冷笑,“段晓童,你何苦逼我!你知道这些从来就不是问题,若非为你一声自愿,朕早便立了你为后。城郊有四季不凋之花,朕扩筑无霜城,将那地界纳入无霜,又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因为有个人喜欢那花罢。朕知你愧疚于无垢,朕等你,直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晓童咬唇,不敢再多说,将话茬岔开,只笑道:“若不做补遗,千百年后,后人只怕只知庆嘉皇帝传下一名子嗣,却甚至不知道你这光秀皇帝是哪位嫔妃所出。” “那又有甚要紧,我父皇母后高兴便好。”龙无霜唇角一勾,伸手将女人搂进怀里。 嗅着男子身上的龙涎香气,晓童低声道:“我以前一直不懂,明明那第三个孩子并非你父皇的......” “嗯,母后曾有孕在身,若不将那孩子列入玉牒,后人必诟,我父皇怎能容忍他人玷污我母后的名声。” “你曾告诉我,为防夺位之事发生,手足相残,惹你母后伤心,他甚至只要你这一个孩儿。” 龙无霜眸光微动,笑道:“我父皇就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儿女怎可能没有野心?母后未必就知道父皇心里的想法,若是朕,朕也会如此做,防患于未严才好。” 晓童点点头,突然喉咙一痒,一声轻咳。 龙无霜略一皱眉,将她拦腰抱起,沉声道:“现在就回去休息,你再执拗,朕便令人烧了这阁子,再杀了那多事的新史令。” 这男人有多狠,晓童不是不知道的,点点头,任他抱着往门外走去。 想起一事,她蹙眉道:“琳琅的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没有。她必须嫁到碧落。父皇创下西凉万里河山,如今西凉与碧落是云苍最大的国家,他日其中之一必定成为这大陆的主宰。现在西凉其他两国交战,碧落亦一样,但碧落国主却一直想趁战乱拨碧落剩余兵力攻打西凉,须知国家必须留兵力御守,他一旦为之,则西凉与碧落都将陷入僵局,教他国觊觎。”龙无霜冷冷一笑,“这碧落之王勇急而不智,碧落信王却与朕心同,暂订互不侵犯盟约,他是碧落国主亲弟,深受倚重,他既喜琳琅,为何不呢?” 晓童一声微叹,念及琳琅命运,心里疼痛,龙无霜却已抱着她走出去。长廊外,宫灯悬在檐壁底,夜色深厚,雪花纷飞,覆打在枝上屋上,龙无霜解下自己身上大氅将她裹了,抱她走进雪域中。 凝着那高大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深暗处——再暗再黑,晓童姐姐,你却能无惧,因为,他会守着你。足下往檐瓦一点,女子从回廊檐顶轻轻跃下。 夜寒雪厚,她为躲那人与晓童,在壁上呆得久了,满头满身雪水,手足痹麻,想来今夜之后必得大病一场,她身子虽不比晓童孱弱,却一直不好,当然,那个人并不知道。 落地不稳,手中东西摔出,琳琅慌忙伸手去够,却听得“噗”“噗”几声细响,她脚下一崴,跌坐在回廊上,怔怔看着散落一地的蜜饯。 无转圜余地。 嗯,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究抓不住,不管你再怎么用心和努力。 闭目一笑,琳琅推门走进阁子。 重捻亮了灯火。 檀桌往后,是无边无际的柜架,藏书历历。 桌上,数本旧札还没合上,一本新札墨迹未干。 她随手拿起其中一本微泛尘黄的旧札翻开,却见其中一页上写着: 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对你牵肠挂肚;经过几许细思量,宁愿承受这痛苦。 几句词句倒有点像支小曲。 最让她惊奇的是,那几行歪歪斜斜的小篆上竟盖了一方玺印,又有一行批注,字迹苍劲浑厚,写着:经鉴,此字甚丑。 印是龙纹玺印,那是庆嘉大帝的玺章!琳琅不禁一笑,揾去眼角湿润。 她是名小孤女。这旧札,是带她回宫抚养给了她名姓给了她温暖的那个女子多年前写着玩的吧,倒没想到庆嘉皇帝也——记忆中,那是个冷傲不苟笑的男人。 只是,娘娘,明明知道相思苦,为何还宁愿承受这痛苦? 桌上札记不少,想来晓童是搜集了旧日所有有关那个女子的札记,来写一本关于那人的传札。 她又翻开一本小札,只见上面写着: ...... 婢:王,楼里钟鼓掉下,惊了娘娘。 王(奏章堆抬头):嗯,烧了。 婢:王,xx妃冒犯了娘娘。 王(想了想):嗯,废了。 ...... 这小札不知是何人所记,虽微悖史实,却煞是有趣,也相去不远。她抚住唇颊,刚揾去的湿意又沿眼角而下,她伸袖使劲往眼睛上擦了擦.....那两个人现在一定很快乐吧,不管他们在那里。 略略将凌乱的桌面收拾了一下,正要捻熄烛火离去,突觉空气微异,她一惊,扭头朝门口看去,却见一个人双手抱胸轻倚在阁门上。 一身明黄,狭长双眸似玉墨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朕回来替晓童拿点东西。” “哦。” 不曾想到这男子会折返,琳琅心里又慌又乱,突然有个念头闯进脑里:他会不会从刚才就知道她在这里? 龙无霜径自走到她身旁,将桌上新札放进怀中,淡淡道:“一起走吧。” “是,皇上。” ...... 雪光晶莹,高大的身影拢在娇小的身影上,跌入藏书阁咯吱渐合的缝隙中。 回廊长。 只是,回廊再长,也有尽头,数步以外,没有了屋檐护荫,风雪大。 龙无霜往肩上一摸,大氅已褪,低笑道:“倒是忘记了。” 琳琅微怔。 突然腰上一紧一暖,她一震,暗香弥漫鼻息。 “雪大,冷,往朕身上靠近一点。” 琳琅低头,只见地上深雪印迹长长,白沫如絮翻卷,银光似霜。 她突然有点明白那札上小字的意思。 明明知道相思苦却宁愿承受,也许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情。 情其实是什么,复杂还是简单? 也许,真的很简单,不过是庆嘉皇帝送年璇玑无霜之城,龙无霜为段晓童修筑无霜之城。 龙无霜,你替晓童筑城。 西凉,碧落,盟约。 就让我来替你守这座城。 想送一个人无霜,不被战火风波侵染,只因那人是无双,是这样吗。 ...... 藏书阁里被遗忘的灯火再绵长,已拢不住在雪地交叠却渐次远行的身影。 烛火摇曳。 桌角,还有一本被忘记合上的小札。 页面上写着:庆嘉十五年夏,庆嘉皇帝携年璇玑,龙梓锦,夏桑与清风秘密前往烟霞郡寻找战神白战枫。 往下,再无片字。 有风从门隙漏进,翻开小札书页。 另一页上,字迹斐然。 光秀五年,光秀帝灭碧落,夺信王侧妃年琳琅于大婚之日...... ...... 明明知道,相思其实很苦。 (尾声三.终) 章节目录 515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将我丢这里,不用管我饭,那啥我不吃早饭,你们吃。” “不行。” “不吃不吃不吃,我要再睡一下下。” “不。” “龙非离,你混蛋!” 身子一轻凌空,朱七吓了一跳,她正睡梦惺忪,此时“碌”地一下睁开眼来,怒视无视她发将她抱进怀的男人。 “那我吃干粮,你进去和梓锦他们吃,我要睡觉。” “朕说,不!” 酒楼门外,马车旁的陆凯和夏桑互视一眼,有些头皮发麻都是在这个男人身边跟久了的人,谁都能看出龙非离此刻压抑的怒气。 娘娘怀孕数月,肚里的不知道是龙子还是龙女,却极为难缠。早些时候呕吐厉害,后来变得好动又嗜睡,脾气古怪,这睡得胡天胡地,清醒的时候,又满皇宫的去捣蛋,几次差点没水淹火烧皇宫。惹得皇帝既心疼又恼怒。 但他到底舍不得对妻子严厉,这跟在手下办事的臣子便麻烦了。朝堂上,几乎没有谁没被龙非离挑出过瑕疵毛病,若说吹毛求疵,偏皇帝词锋虽利,说的却句句在理。 这也便罢,哪知在朱七怀孕的第三个月里,龙非离却接到名剑山庄的急信:师傅病重。信中及想看看龙非离和他的皇后。这比不得数年前玉致接到的信函,乃龙修文之计。师徒之情虽厚,但老人知龙非离国务繁重,极少传书递信,此次来信焦急,估摸是最后一面了。 名剑山庄掌门对龙非离不但有授业之恩,更在他幼年予相护之情,龙非离一向敬重,龙非离虽顾虑朱七身子,但师尊兹事重大,朱七又多次恳求,便有了这次名剑山庄之行。夏桑等人随护在侧,段玉桓与晶莹率大批禁军乔装随护在后。 夏桑与陆凯深谙,若非朱七在此,龙非离虽是帝王之尊,必率众人在林野打尖,省却麻烦。 这酒肆客栈用餐卧宿本就单为朱七,她有孕在身,龙非离不愿她的饮食马虎了一点去,偏这位娘娘恹恹昏昏,零嘴照旧饭食不管,胡闹不拉嗜睡如命,龙非离担忧她的身子,又焉能不动怒? 这次出门,龙非离没多带随行的人,他也不用他人侍候朱七,事事大小,亲身替她打点了去,是以朱七的大婢蝶风,也没让随驾。陆凯看龙非离抱着朱七大步走远,朝夏桑道:“大人先赶上去打点,陆凯将马车停布妥当,立即便来。” 龙梓锦等人早就进了去布菜,夏桑点头,快步跟上前方男子。 那琼杏楼是桃源镇最大的酒馆,客人数不胜数,这南来北往的,门口的站堂倌儿,什么达贵商贾没有见过,这时一看走近的男人,二十多岁年纪,衣饰虽素,但布料却端的极为精致,做工考究,面如冠玉,那容貌气度竟是从没看过的好。他怀中女子一身紫裳,发挽浅髻,不见任何配饰,只用一支珍珠簪着发丝,那珍珠硕大浑圆,光泽莹润,估计一颗便可抵万金,那小二遂心知这对年轻夫妻必大有来头,立刻堆笑上前迎了去。 酒楼热闹,小二嗓门清亮,朱七皱皱眉头,看那人紧抱着自己,楼面许多目光射来,剩余的几分睡意终于压不过那丝羞~耻之心,扯了扯龙非离的衣衫,便要自己下来走。 龙非离却没么理她,眸光一扫,便抱着她往一张桌子走去,朱七一看,却见那桌上龙梓锦夫妇和玉致正看着二人,一脸促狭,越发羞愧。 小二笑道:“公子夫人原是几位客官亲眷,可已吩咐酒水饭菜?” 龙梓锦摆摆手,道:“都妥当了,有什么爷再唤你。” “好哩。” 小二走远,夏桑坐下,看玉致还在取笑朱七,谑道:“你怀夏雪夏雨的时候,懒得更不像话,怎就笑了娘娘去。” 玉致的脸“刷”地红了,朱七大乐,笑骂了玉致几句,看龙非离不吱声,知他尚有余怒,也明白最近“恶行”甚多,伸手去握男人的手。 龙非离却微微挥开他。 朱七咬了咬唇,霓裳虽不知二人暗中较劲,但看朱七脸上憋~屈,一边替她与龙非离侍候茶水,一边与玉致小声笑起来。 朱七狠狠瞪了二人一眼,道:“老十,管好你老婆,都跟玉致那死丫头学坏了。” 龙梓锦一声轻笑,接过妻子手中的活儿,道:“九嫂,霓裳要坏,也是跟你学的。” 朱七一时语塞,便要跟龙非离告状,男人却微一皱眉,朝刚走到的陆凯道:“去跟掌柜说,换个地儿,这里太吵。” 朱七明白,若能拿到厢房,龙梓锦早便办了,环了四周一眼,座无虚席,想来厢房早已客满,再说,出门在外,不事张扬,也是那人早吩下的。这时分明便是心里不高兴,为难了陆凯去。 陆凯却没有多话,恭谨颔首道:“是。” 朱七心中也微微动了气,腹中孩子动静极大,这段时间她也不好受,偏他不解她,也不像别的男人好相哄,一声微哼,道:“陆凯,你坐下。” 陆凯苦笑,霓裳桌下一拉朱七,压低声音,急道:“娘娘,你这是当事不知,咱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皇上是为你,知你不喜吵闹,不是与你置气。” 果真当局者迷么,朱七一怔,一丝喜悦慢慢浮上心头,探了旁侧男人酷冷的侧脸一眼,眼珠一转,巴巴望向临窗的桌子,道:“阿离,我想坐那边。” 她说着又悄悄伸手去够男人的手,掌心在他掌上轻轻摩挲。 手上骤然一紧,她心里也是一紧,却是手掌被轻力弯捏成一团,裹进男人的大掌里,又听得龙非离与陆凯道:“就换夫人说的地方。” 她心里顿时高兴起来,却看到这时龙非离轻瞥临窗一桌,眸色突然微微一沉。 章节目录 516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阿离,怎么了?” 朱七微微奇怪,随男人的目光看过去——靠窗临街那一桌人,似乎并非寻常商旅,一桌十余人,衣履华美,人人腰上缠着兵刃。主座上是名六七十岁身穿灰袍的老者,眉眼聚了一团锋厉之色,座下是两名年岁相仿的男人,另有妇人,青年,年轻女子数人,个个容貌都甚好,但若仔细看去,每人神色里又似隐隐藏着几分凝重。另有几个丫鬟模样的人站在四周,侍候茶水。 她的注意力反一下落在其中一个丫鬟身上,她正安静地给主人斟着酒。那女子看上去二十岁出,肤色如蜜,眼目轮廓有些深,却十分好看,发丝微鬈。便像纳明天朗给她的第一个印象,这个女子似乎......并非西凉人。 她没有再细看。刚才对龙非离说,要拿靠窗的桌子,多有几分娇嗔撒娇之意,现在看对方竟是练家子,说不准便是武林中人,虽然自己的老公绝对不惧,但用强掠夺毕竟不是好事,再说,龙非离微服出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道:“陆凯,咱们就坐这里。” 又站起朝主座上的老者福了一福,诚恳道:“多有冒犯,小女在此赔罪。” 陆凯闻,身形微顿,看向龙非离。 几人适才交谈并没有刻意掩饰音量,临窗桌上众人却已是大怒,座中一名绿衣青年手拍桌案,愤怒而起,扬手指向龙非离,冷笑道:“哪里来的纨绔子弟,爷的座儿岂容你能打主意,你可知爷是什么人?” 龙非离淡淡瞥去,没有出声,旁边的龙梓锦已然低笑道:“纨绔子弟总比那些个破落户好,一张小桌七八人的座次,偏要均出十数人坐,侍候的丫头跟着,连个座子也没有。” 龙梓锦是什么人,眼色一向毒辣,几便点出对方诟弊。 不说青年,此时几名上了年岁的男人也动了怒意,灰袍老者旁侧一名青衫男人一下冷了眉眼,他身旁的粉衣女子已拂袖站起,娇叱道:“爹爹,我杀了他们!” 她说着,袖子疾扬——朱七只看见粉衣女子旁边的绿衣女子煞白了脸色,惊道:“姐姐,手下留情,那夫人身怀六甲——” 少女的声音未竞,一片金光已飞射过来,朱七大惊,下意识抱着肚腹,怕伤了肚中那人的孩子。她手刚抚到衣衫上,身子已被人抱进怀中,数个身影疾闪,她脑中微眩,却见夏桑和陆凯已挡在她与龙非离前面,旁边,龙梓锦也将霓裳揽进怀里。 玉致皱了皱眉,她本有武功在身,夏桑和陆凯又是一等一的高手,那些金针还没近身,已教二人挥散了去,根本便伤不到她半分。 她脾气一向甚好,这时也不由得动了怒气,“死丫头,且不论那仅是一个座子,我嫂嫂已好向你们赔礼道歉过,你却想要咱们的命?” 对座一众人,看着被碎成粉末落地的暗器,都震惊于这两名看似是护卫的武功,却并不知道夏桑和陆凯这轻轻一挡,用的也不过是一二分功力。 朱七暗说不好,果然,腰间男人的手略略收紧,声音已寒凉到极点。 “剁了她的手。” “是,少爷。” 陆凯微微欠身,身形一动,已向那粉衣女子跃去,后者大惊,白了俏脸,几名老者脸色一整,闪身护到她前面。 “好个林家,自身祸端深重,怎又惹上了人事?” 突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尖刺嘶哑,便像有什么东西哽塞在那说话之人的咽喉,让人心生寒颤,极不舒服。 朱七一怔,从龙非离怀里斜斜瞥去,却见一名头戴书生方巾的中年男子站在酒肆门口,背后直挺挺站了多名青壮男子,他唇角笑意吟吟,虽说是笑,那弧光全却异常冷薄,眸眼烁着几分诡谲。 被唤作林姓的一众人脸色顿变,骇怕之色立刻从眼角眉梢漫开,朱七奇怪——不知这突如其来的男人到底与这一家子有何毗联? “陆凯。” 龙非离声音中已透了分薄薄的不耐,陆凯不敢怠慢,伸手向横亘在粉衣女子身前的老者抓去,绿衣女子大惊,哀求地看向朱七。 朱七心念她刚才出劝说,想劝下龙非离,刚张嘴,却只觉腹痛如绞,她抓紧龙非离的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非离眉峰一沉,迅速将她拦腰抱起,霓裳挣脱龙梓锦,走到朱七身边,伸手搭上她的手腕替她切脉。 “怎样?”龙非离眸色愈沉。 霓裳微微蹙眉,道:“想是适才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少爷,按霓裳之见,还是让夫人先行躺下稍作休息,霓裳再开一帖药与夫人服下为宜。” 龙非离抚了抚妻子的发额,一颔首,夏桑已擒住小二,喝道:“最好的客房,带路。” 这琼杏楼既是酒馆也是客栈,刚才一幕,那小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惧怕,柜台前掌柜亦然,朝他惊颤一点头,小二忙道:“公子,夫人这边请。” 那边,陆凯手下动作不停,三名老者已呈败势,眼看几名年轻男女便要加入战圈,这时,除去注意到那绿衣女子哀婉地凝着她,朱七心里微一咯噔,她看到那名异域丫鬟盯着龙非离。 朱七突然明白,从一开始,龙非离的心思就并不在那林姓众人里,而是在这名丫鬟身上。 章节目录 517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为什么。 腹中疼痛并不太剧烈,却让她仍无法按常思考,只能低声道:“我想睡一睡,但不希望有一分吵闹,可以吗?” 男人没有作声,她眼中是他沉骛的脸色。 “嗯。” 最终他伸手再次轻轻搔抹过她额上微湿的发,朝陆凯瞥去。 陆凯收回掌势,往后一跃,那几个男人却已萎顿在地。 在男人怀中上梯微微的颠簸里,她看到绿衣少女搀着那摇摇欲跌的粉衣女子,旁侧,那美丽的丫鬟神色复杂地看着龙非离。 她越发不解,只听凭意志伸手勾上龙非离的颈脖,将头埋进他怀里——没管顾片刻前惊煞楼里客人的打斗和此刻于人前与夫君亲呢的惊世骇俗。 却又听得谁的声音惊喜传来:“淳哥,你带人过来了,这下再也由不得他们作恶!除去这青莲教的恶徒欺我林家,适才还有人要斩我的手。” 似乎是那个粉衣女子在说话。 耳畔,脚步声飒飒,急遽又浑厚,似乎又有什么客人急至这楼肆。 ...... 头枕软衾,神识有些昏沉,听得霓裳低缓掠过,皇上宽心,娘娘的身子不碍事。 迷迷糊糊的被喂了些药,温暖的大掌按在她额头拭着汗水,她终于睡了过去。 朦胧间,颈窝细痒,睡意顿时被挥退几分。 她自是知道发生什么事,脸庞一热,身子微颤,睁眼开来,果见龙非离埋头在她颌下啄吻着她的颈子。 肤上热灼传来,男子发似墨,眉目如画,她也一瞬情动,捧起男人的脸,吻上他的唇。 “小七。” 他一声低沉,迅速的,她被抱坐上他的肚腹。 自她有孕以来,两人情事不多,这时她少有的主动,便成了燎原的火。 跨坐在他腰间,他一双铁臂紧紧扶着她的腰肢,滚烫的昂扬在她体~内律动着......她被他温柔又霸道的摆弄整腏得细吟出声,攥紧他微敞的单衣。 窗子开了一隙,这个角度看去,竟已是银辉半地。她尚记得,刚进酒馆还是晌午时分,居然睡了这许久。 脸却很快被板过,龙非离的唇略有丝急促粗鲁的吻上她的,她仅有的一丝旁骛被彻底撤走...... ...... 她慵懒地躺在他一侧臂上,脸上热热的,想来也是红晕未消,他支肘下颌,凤眸浅眯,目光巡视在她的眼,鼻,唇上,那眸里,却仍有几分深暗和不赝足。 她羞涩之极,扯了被子往脸上盖去。 他却不让,劈手将被褥夺过,覆到她腰上,她身上仅松垮着一枚肚兜,肌肤可见。 他的眸光似乎又深了几分,伸手抚上她的肚子,细细挲着,三四个月已初见形状,还不大,却也雪白浑圆。 朱七心里一暖,往男人怀里偎去,低道:“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突然想起,这可是经典问题,她咋就给忘了,不由得扑哧便笑了。 龙非离微微扬眉,“若是女儿,就一直生到有儿子为止,若是儿子,就这样吧。” 朱七一怔,随即恼了,“死耗子,你重男轻女,我偏要生女儿。” “哦,”龙非离唇角一勾,“女儿么,那朕每晚都翻皇后牌子便是,直到朕有了太子。” 朱七又羞又恼,翻身坐到男人肚子上,正要好生“侍候”他,却听得敲门声传来。 几分急遽,却又轻微谨慎,几乎便不可闻。 “爷。” 听声音是陆凯——她从男人身上翻下,便要去下床去开门。 腰上一紧,却已教男人揽回怀中,她一愣,龙非离眉眼已拢上一层不悦。 她恍起什么,赶紧拉起被子将自己裹紧。 龙非离慢条斯理下~床穿衣,她捂在被子中,看他瓷白如玉精瘦结实的肌理,窄腰宽背,完美啊完美,她的男人——她得意小声的笑着,龙非离回头警告一瞥,她不敢再捻虎须,将被子拉高,把自己妥妥当当藏在被褥里。 约是怕惊扰到她,陆凯的声音很小,“爷,那林家小姐想与夫人一见,奴才只说夫人已歇下,不知何时起喀,让她明日再来,但她来回数次,脸有急色,奴才冒昧,请爷恕罪。” “夫人身子不爽,不见外客,若她再来,就打发了她去,通知十爷和夏桑,明早立刻起行,另你替我去办一事——” 龙非离的声音突然便低了,到底是什么事——朱七一凛,心下突生了个想法,只怕龙非离要陆凯办的事与这林家或者......那丫鬟不无干系,刚才倒忘了问龙非离有关那女子的事。听得陆凯掩门离去,她一急,从被褥里探头出来,道:“陆凯,替我找林家小姐过来。” ———————————————————————————————————————————————— 茶烟袅娜微逸,听罢林倩芳——那绿衣少女所述,朱七才明白他们似乎卷进了一个极大极棘手的“麻烦”中去。 原来这林家是武林一庄,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声,席间所见的绿衣青年是她长兄,却与青莲教一坛主之妻有染,这青莲教乃数年来江湖上兴起的邪教,拢集其余邪妄之派,势力甚大,与白道多有摩擦。黑白之间,都欲除对方而后快,只是素为武林翘楚的名剑山庄日益淡出江湖纷争,不再管武林之事,白道忌惮力量不够,青莲顾虑羽翼未丰,倒没谁先作行动。 但林家长子这一丑事,却无疑成了导火索。 章节目录 518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若不追究,青莲教岂非给江湖上的人落了口实,说争不过白道? 林家长子林瑞宁激勇又风流,林家的当家林鸿华做事却还有几分魄力,事情一漏出,细软不收田产不卖,当即率家眷离开本家,又差人通知林家长女即粉衣女子林芸芳的未婚夫——落霞山庄庄主二子于淳。 这落霞山庄在白道上名声不小,武功厉害,大有与其它几个有名门派在名剑山庄彻底退隐后争一日长短、成为武林第一之势。 林家避走投奔于家,于家不在桃源郡,不曾想到尚未到于家,便在这琼杏楼与龙非离等人起了争执,后青莲教护法铁笔书生追来,在陆凯与林鸿华等人交手之际,于淳率人赶到,铁笔书生心有忌惮,领人离去。 这也是林家小女林倩芳今晚过来的原因。 龙非离要取林芸芳的手臂,于淳武功高强,又岂会受此侮辱,林倩芳与父亲叔伯晓以利害关系,说一个护卫的武功便高明如斯,想对方是有来头之人。于淳冷笑,问众人可知守疆大将军宁君望,宁将军师出于家,论背景,宁君望贵为朝中武官一等大员,这普天之下,又还有什么人能出其右? 林倩芳一听不好,幸得她与林芸芳虽是同父异母所出,姐妹之情却甚厚,由此她与于淳也有些交情,勉力劝住了他,自己则过来奔告朱七,于淳与林家今晚也在琼杏楼宿下。 “本来涉及家门丑事,这述说出来是教夫人见笑了,只是——”她犹豫片刻,悄看了一眼龙非离,脸上一红,又细声相劝,明日相见,龙非离务必向于淳好陪个不是,否则只怕大祸临身。 她话说得甚是委婉,朱七却愣了几愣——让龙非离向人赔礼道歉?她握了握手,才忍住没泄出其他什么神色,心想这林倩芳倒也是个善良之人,不同其姐的跋扈,她没敢多看龙非离的脸色,笑道:“谢谢姑娘提点。” 林倩芳一笑,又看了龙非离一眼,手往搭挂在臂上的披风绞去,低声道:“那倩芳便不扰夫人与......公子休息,先告辞了。” 朱七起来要送她,手却教龙非离握住,男人淡淡看向侍立一旁的陆凯。 陆凯伸手一揖,道:“姑娘,请。” 朱七明显看到林倩芳脸上的失望,微微一怔,刚想说句什么,龙非离却眸含微光,道:“雪峰甚险,山高路黑,姑娘务必小心。” 林倩芳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龙非离,下意识往腰上锦囊摸去,好一会,才弯腰一福,腼腆道:“公子眼光真利,既到桃源,倩芳想去看看那雪峰上的凝霜花。” ...... 屋外,陆凯关上门。 朱七立刻按捺不住,看向龙非离,疑虑道:“林倩芳要到雪峰去你怎么知道?” 几年前,她与龙非离就到过桃源镇,也在这里经历过许多事情,只是,那时还不知道桃源镇有个雪峰。 这次沿途听夏桑和龙梓锦谈起,才知道这桃源镇里竟还有这样一个神秘的高峰,不因气候转移,积雪终年不化,最奇异的是这峰上生长一种极幽魅的桃花“凝霜”,据说姿态美不可方物,四季不凋。 龙非离手臂一探,将她抱到膝上,手抚上她的腹部,微微皱起眉额,“脸色怎这般白,崔霓裳虽说无碍......刚才是我莽撞了。” 朱七一愣,很快明白他所,想起刚才他虽需索,却轻柔相待,脸上一热,嗔道:“问你桃源雪峰。” 腹上,一股热流自他掌心传来,肚子暖暖的。她舒恬地靠在他颈侧,让尊贵的皇帝陛下效劳,想起林倩芳的话,忍不住乐起来,“九爷,赶明儿劳你尊驾去向那于大侠赔个礼道个歉吧,幸好你的宝贝师弟先一步到名剑山庄,否则这于淳的麻烦就大了。” 龙非离眉头板紧,连冷哼也省了,只沉静地替她按摩。 朱七越发好笑,按住他的手,催促道:“给我说说桃源雪峰的事情嘛。关于那林家小姐,你好像知道些什么,怎这么神?” “就你事多。” 斥责过后,过了好阵子,她才听得他道:“已是春末,她手上的披风太厚,寻常地方根本便用不着,你留意过她的锦囊吗,被利器剜了道口子。” 朱七听得头晕目眩,摊摊手道:“自从怀了你的孩子,我就变笨了,九爷您老就不能直接一点?” 龙非离皱了皱眉,眸里却有了丝末笑意,“本来就笨。” “看形状、切口,她锦囊里的应该是铁爪索子。披风,爪索,你说用来做什么?恰恰这琼杏酒馆往后不到一里就是雪峰。” 朱七恍悟,想起什么,又道:“其实方才你也不完全肯定对不对?” “嗯。” 所以,他出试探。 “你说这半夜三更的,林姑娘到雪峰去就真只为了‘凝霜’吗?”朱七微微出神。 “是与不是,”龙非离眸光微动,“都与你无关。” 他说着将她抱起,放到床榻上。 “她人好,当然是冲着你这如玉公子的面子上,她的事与我无关,但‘凝霜’与我有关。”朱七绽颜一笑,握上男人的手,低声道;“我听梓锦和夏桑说过,那花开得极美,虽四季不凋,却枝量极少,又悬于高峰,几乎无人得见,听说‘凝霜’吉祥,有永生相伴之意......你就不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想将这花采几枝回去,便植在无霜城郊你当日囚困我的屋苑里,让花在无霜城外也繁茂起来。” 龙非离,你从那里回来,我一直不知道你能陪我多久,我不问,你不说,我知道你不允我随你生死,但我早已决定,你的一生也便是我的一生。 章节目录 519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桃源雪峰。 凭地奇怪。雪积不化便罢,明明一二里之外是春末夏初时节,这峰上却突然飘起雪沫,气候在这里变得诡异无依。 冽风夹集急降的雪花,听着身边众人粗重战栗的呼吸声,看着雪地上蜿蜒刺目的血迹,林倩芳抱紧双臂,满心都是惊徨茫然,从刚才在厢房里被那俊美的男子看穿陡生震惊和不安,到现在不知所措。 ...... 自他抱着他的妻进门,她便注意到这个男人。 一身琉璃白,面目倾城,却淡漠如许,惟有在对身旁女子说话时,眉间才有几分暖意。那并不经意的淡淡的暖,一下让她心思难收,毫无预兆,毫无来由。 林家是大户,她也惯见奢华。她不知道他的身份,却知道他必定富甲一方,他妻子头上一簪之贵,价值连城。 他待那女子确是好。换位易桌,那女子一嗔一笑,他便如她所求。 他的妻子已有身孕,她不忍,出声制止姐姐芸芳凌厉的暗器。一时,便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恻隐之心还是为那个温柔冷漠的男子,好留一线再交之机。 后来,芸芳出手,他的护卫与父伯交手,其武功竟不啻武林排行前茅的高手,更证实了她的猜想,他的身份必定不凡。 当然,再好也比不过于家的后盾——宁君望,护疆大将军。后来,她出口求于淳,让于淳别去寻他的麻烦。 不过一面,她甚至不知他名姓,不知道为何便乱了心。 ...... 姐姐芸芳以后,到林家向她提亲的,不泛名门公子武林翘楚。芸芳是正室所出,她是侧室之女,她平日为人处事处处小心,姐妹感情倒不坏,但她心里不甘于芸芳之下的念头却从未消停过。于是,但凡求亲条件不及于淳的,她都没有应允,可叹于淳的条件太好,姐姐的夫婿珠玉在前,最终竟让她无可挑选。 家中父伯倒也没相逼于她,一则那芸芳已攀上个好枝头,让家族有了护荫,二则,她还年轻,不心焦了去,指不定能让她这林家幺女寻个更好的男人光耀门楣。毕竟,林家几个儿子是指望不上了,无非秉性浮躁或是风流孽障。 她长到如今年岁,也是锦衣玉食过来的,但心里终归寥寂郁结。 芸芳容貌极为出色,比她更胜一筹,于淳家势大,武功好,难免有几分心高气傲,但因着芸芳之貌,对芸芳倒有几分疼惜。 想找一个比于淳更好的男子,想那人对她待芸芳更好。长久以来,这是深藏在心底的强烈。所以才会对那个初见的男子动了异样的情愫? 可是,今晚听于淳说起,她方知这于家还有朝廷的大将军作靠山。那个男子的背景又怎及得上于淳,她却仍作莽撞之思,甚至到他房中示警。 至此,对那人的情愫竟越发不知缘故。 却不意那斯文公子目光竟如此犀利,一语道破她的秘密——他看出了她的行踪。 是,她确是要到雪峰去,却不单为“凝霜”,更为一个人。 于淳。 姐姐的夫婿约她在夜深时分到这人迹不至之地见面。 于淳对她......略有几分意思。 她说不出自己对于淳的感觉,那也是个甚为英俊的男人,但更重要的是,他很优异,她拒绝不了他,何况又夹集了一股心思,芸芳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是。 她有种害怕颤抖却又满足的感觉。 惶恐教那个被唤作九爷的男子窥穿她心里所有心思,包括她和于淳之间——她逃也似地离开他的房间。 ...... 雪峰高峻,有客旅经过,听说了“凝霜”,不泛心生好奇,要去一看的,店家岂会放了这等敛财之机,披风,铁爪,绳索,琼杏楼里倒有的是。 当然这山极险,若无一定轻功底子,普通人莫想上来。林家武功比不得武林大派,轻功却是一绝。只是,若非有那能钉抓进石岩的铁爪索子,她虽有轻功在身,攀爬起来也有些困难。 等了盏茶功夫,却还不见于淳出现。 没想到,竟发生了大事。 于淳终究还是来了。 然而,来的不仅是于淳,还有于家的十数个弟子,林家的所有人。 人人身上一身血腥和狼狈,包括于淳。 原来竟是青莲教铁笔书生领人夜袭。这次,青莲教的几个坛主都到了。 因再有不远便是落霞山庄,落霞山庄本便不容小觑,庄主又纠集了大批白道武林好手进庄以备与青莲教随时拼斗。于淳年少气盛,想已到了自己的地方,青莲教必不敢乱来,哪知,铁笔书生因度如此,更不放过路上可乘之机,又恰逢青莲教几个厉害的人物正伺候在落霞山庄附近观形察势,遂连夜将人通知过来,想在琼杏楼将林家与于家二公子一举拿下。 所幸于淳见机甚快,派人回庄报讯,又领众人杀出,逃上这雪峰。 于林二家的轻功在武林上都有名,才顺利上得雪峰。于淳与林家家长林鸿华便望借此地之险,暂避身后追杀,熬到天明救兵到就好办。 于淳眉间罩了团怒煞之气,咬牙道:“这帮杂碎,总有一天,爷要拿他们剁膀剜目,雪今日之报。” 林倩芳听得芸芳在男人身旁细声附和,于淳展臂搂住了芸芳——众人只顾逃窜,在这雪峰上见到她,虽觉奇怪,一时半刻倒没及得上提出疑问。 旁边那二人情状亲密,于淳深沉地瞥了她一眼,她心里的惊慌一时去了,只余下满腔冷笑,伯父林鸿华臂上见红,她顺势走过去搀扶,却同时又心生异样,目光落到前方的丫鬟身上。 章节目录 520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适才厮杀,情势必定紧急,那些个丫鬟想已被杀或弃于山下,怎唯独这个丫鬟到了这里,这个乌孙女子洱苍。 总归,这名少女并非西凉人。若她没记错,洱苍是乌孙人,虽然,现在乌孙也已是西凉的属国。 她是在两月前来的林家,长兄瑞宁带回来的,瑞宁说是从集市贩子手里买来,说看这丫头乖巧伶俐手脚灵光,也通西凉的语,便买回来当粗使丫鬟。 真的就当粗使去?林府本便不缺丫头,再说,你要丫鬟,这西凉的姑娘不成,偏要外族女子? 瑞宁已娶妻,为人却风流,好猎奇,也才有了后来与青莲教坛主之妻勾~搭之当。将这外域女子弄回林府,心思不而喻。 那长嫂嫂江氏的娘家是江南富贾,幼年身子弱,学了些武功健身,也自有些脾气,却没抓着夫婿与婢女私通的什么证据,平日里便只多寻了洱苍的不是去,洱苍倒是个很安静的人,从不说什么。 只是有次适逢瑞宁不在府里,江氏将人整治得惨了,打得皮开肉绽,瑞宁回来发了一大通邪火,江氏自此也收敛许多。 勾栏市井,瑞宁爱的女人多了,倒没想到对这洱苍还有几分真心,这等情势还将她带了上来,否则这外族女子又怎上得这雪峰。洱苍搀着林鸿华的夫人慢慢走着,又果见江氏在旁红怒了眼梢。 林倩芳心里越发冷笑了去,男人女人,说穿了,也就那点事。什么真意独爱,不外笑话连篇。 一众人在雪地里艰难走着,男人多少都负了伤,于淳一伙负伤尤重,毕竟林家远来投奔,于淳多将恶斗揽下,不为那林芸芳,绝不能让武林上的人笑话了去。 突然,芸芳喜道:“淳哥,那边有个岩洞,咱们进去歇歇可好?” 于淳看去,果见前方有一个山洞,另竟有些须火光透将出来。 “这荒山雪岭的怎会有人在?”林瑞宁惊道。 “想是来往驿客,听到这峰上奇景,便上了来。” 接口的是倩芳的父亲,林鸿华的弟弟林骢华。 于淳看向林鸿华,林鸿华眉头一皱,暗付既上得这雪峰来,那洞里之人必有些武功底子,不知道是邪是正,但听声辨息,洞里并无太大声音传来,想来对方人数必定不多,己方人众,倒也不惧,遂点点头。 于淳往后一招手,众人便向前方那山洞走去。 林倩芳本不以为意,但随着火光渐渐浓稠,相叠的影子投织在洞壁上,丝丝缕缕的清香萦着一阵轻薄的烟雾扑鼻而来,她心中的好奇也大盛起来。 于淳低缓一声“过路人有扰了”,林倩芳的脚步也一下止住了,惊蓦印上眸眼处,是火光轻雾一端,慢慢从男子身上坐起的女子。 才做分别,怎想到在这里又见! 那个玉淬般的男子和他的妻。 一袭白裘从那紫衣女子身上缓缓滑下,她微微眯眸,眼内一丝迷蒙,一丝慵懒,唇角又浅浅绽出丝笑,“林姑娘。” 林倩芳稍放开林鸿华,略一欠身,又见那男子展了裘袍,将女子裹紧,抱她入怀。 林倩芳想起,进来时,那紫衣女子正枕在他的膝上......她心里突然便被什么刺了一下。 旁边林瑞宁眉眼一挑,神色一片阴侧。 芸芳唇角也是一沉,伯父林鸿华脸上还看不出端倪,但父亲林骢华也已暗了眉目。林倩芳心里暗叫了一声要糟,咬了咬牙,道:“夫人,怎不见你家中弟妹和护卫?” 她与之说话的人,正是央着那人上峰看“凝霜”的朱七。不消说,朱七身旁的便是龙非离。 朱七一怔,随即明白林倩芳话里之意,知道林倩芳未必便谙龙非离会武,是陆凯等人送她二人上来这桃源峰,她玩心一起,笑道:“他们送我与夫君上来,便先行下去了,稍顷再来接我二人。” 林倩芳又惊又急,心想这女子到底机敏不够,即使仆从不在身边,也不该实说,只道那几人方走开片刻即回,再寻个借口立刻离开还可留丝生机,现在如此说,无疑将她与她夫婿推入穷巷——芸芳等人怎会放了他们? 果然,瑞宁与芸芳交换了个眼色,林瑞宁已快步上前,冷眼一扫篝火木枝上的金壶,又瞥一眼地上一套茶具,道:“噢,倒有这等闲情,还带了此些上山。” 他喋喋一笑,又道:“正好于爷和咱林家的老爷子都渴了,小娘子,拿茶盅过来服侍吧。” 林倩芳心焦如焚,却见女子从那九爷怀中站起,身躯将男子的脸庞稍稍掩住,她看不真切,又见女子微俯下腰,从支架中拿起壶子,淡淡看向瑞宁,道:“林公子,我若不愿,便是当今圣上也喝不着我手上一盅茶,你懂吗?” 篝火堆上一个火花轻爆,洞里数十人原本甚是粗重的呼息声顿时寂了,林倩芳惊颤又气得发抖,心内只骂这女人真不识好歹,这可如何收场—— 那厢,瑞宁已勃然大怒,手捏成爪,向女子的肩膊狠狠抓去。 章节目录 521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突然,瑞宁一声大叫,那抓向女子的手垂了下来。 那声音听去模糊惨烈,仿佛突然便业逢着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木枝上也有点声音传来,微“噗”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跌进柴火中。 瑞宁背对着众人,众人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见他突然踉跄往后跌去,于淳与芸芳站在最前面,芸芳看了瑞宁一眼,瞳孔急促收缩,她张着嘴巴,待要叫喊,喉咙迸出的却是破碎的震颤。 而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林家公子右手的手掌......整只不见了!只余下一截支干! 断口处,血肉模糊烂翻,血沿着那枯秃的手臂垂落地面,地上,迅速凝了大摊漿稠水血。 瑞宁脸上是巨大翻滚的痛苦还有惊恐,眸光不停闪烁着,似乎还无法相信眼前一切。 “宁儿!”林鸿华一下歪了身躯,又跌撞着向长子走去。 突然,众人只听得一声尖利,却是那江氏嘶叫出来,抱着手臂浑身发颤。 一时,所有人都惊住!林瑞宁的手分明便是被什么利器剁了去!双方便站在咫尺,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到那紫衣女子还是那白衣男人抽出过刀剑......包括于淳。 那速度之快,已非让人震慑能容。 忘记了要去搀扶伯父,林倩芳愣愣看向柴火中那被熊熊燃烧几成灰烬的物事——刚才跌下的是瑞宁的手! 是他,是那个凤眸男子动的手!林倩芳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因他的妻子已被他抱进怀中,他单手抚在女子双眸上,掩盖住她的视线,让她不至于看到突然的血腥而骇怕,目光从瑞宁身上掠过,淡淡看向众人。 寂静、凌乱中,于淳一声冷笑,众人看时,只见一道身影迅猛跃起,寒光淬厉,划向白衣男子的面门。 “淳哥,杀了他!” 芸芳的声音搅着林倩芳的心胸,她想喊住于淳,可是她知道,她快不过于淳的剑。那个人毁了武功尚可的瑞宁的手,也不过是取巧,他怎敌得过于淳?林倩芳睁大眼睛,身子已是一片冰凉。心疼零落之际,耳畔却有大片慌恐之声传来,她再看时,一瞬,以为花了眼睛。 从站在她身旁的林鸿华到这山洞里的每一个人,都钉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就像一个个雕塑,只有他们口中不断发出的声音还在瓮乱。 于淳手上还执着剑,却也僵若泥塑般横亘在火堆前面,高大的身子再也不能动弹半点。 她看着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她的心乱成线麻,挪了挪身子,却又发现自己能动,她便浑身颤抖地穿梭在这静止的人群堆中。 有道目光空灵。 是洱苍? 那洱苍似蹙了眉,幽幽看着火光一端那个年轻华美的男子。 林倩芳心里一咯噔,再看时,却见洱苍眸光垂地,适才所见倒似是自己的幻觉。她一怔,没再理会那外族女子,仔细朝众人看去,却见点点寒芒从每个人的身上透出——这些人身上的某一大穴处,无不扎着一根银针。 终于,林倩芳记起,刚才那惊鸿一瞥......紫衣女子慵懒地靠在那人怀中,半空中,男人双手微扬,衣袖展动洁白似雪。 同是以针做武器......芸芳再练上百年,也做不到这般境地。 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竟然会武,并一招便制服了洞里三十多人。 这怎么可能,一招,不过一招! 这样的武功,这样的武功——江湖上排名前三的人物又算做什么?便是那名剑门的掌门,少林寺的主持也根本不可能办到! 脑里,心里辗转的竟都是这些字句。 不知过了的多久,林倩芳终于意识到什么,越过篝火茶烟,抬头朝前方看去......只见那两个人复又坐下。 他的妻依在他怀中,执着壶把儿,地上数枚茶盏排开,她正专注地往小盏里斟着茶。 二人旁边,还有数枝带茎别叶的粉嫩花苞,花骨朵儿还没展蕊,那颜色却已翠嫩欲滴,这便是“凝霜”?空气中萦绕着的清香,是用“凝霜”煮的茶? 女子那娴熟优雅的手势,林倩芳明白,这女人必定深谙烹茶沏茶之艺。若换作自己,能服侍这样一个男人,她也必定什么都去学。 她突然想起,这娘儿刚才与她笑说,他们的仆从下了山,稍顷回来接二人。 那不过是戏罢!以这男人的武功,又何需任何人......这女人分明便知她方才之意,想到这里,满心惊惧里突生出浓烈的怒意。她好相救,这个女人却......不过是仗恃着那个男人的疼爱。 她想着却又陡然一颤,此时形势怎容得她心绪混乱!她没被银针制住穴道,是他失了准头?不,绝不可能!那就是他手下留情,有意放了她! 他对自己——她怔怔凝着男人,脑里千回百转,一时竟是巨大的欢喜,一时又想着该如何向他求情。 于淳半侧着身子,脸上惊怒到极点。 瑞宁脸色败如死灰,恐惧萧瑟,他穴道被封不得止血,唇上已没一丝血色。 芸芳嘴唇蠕动着,死死看着她,“小妹,你去,你去求求他......” 伯父林鸿华与父亲俱都逼迫地盯着她。 林倩芳心里突然痛快起来。 在这片刻间,她竟似历经了一生的喜悲。 她咬紧唇,便要向他走去,却听得那紫衣女子笑道:“这地儿要什么没什么,水是取现成的雪水,您九爷赏脸将就喝点,回去给您弄些好的。” 她看到女子将茶盏递向男人,男人闲闲“嗯”了一声,眸光却又突然一烁,没有去接盏子,反微微沉了声音,“杭紫苏,你的手怎生一回事?” 章节目录 522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朱七一怔,这才意识到有些疼痛从手上传来,低头一看,手背上破了两道口子,颇有些深,绽了皮见了红。 “凝霜”生长在峰顶,她又不会武,想带些芽子回无霜,那人便负着她,施展轻功沿路而上,她赏着那扑目而来的美丽,沿途寻着新芽“辣手摧花”,摘得不亦乐乎。想是那时在山岩上割破的。 进来山洞歇息,她一直被他裹在裘里,不让多动,集柴烧水,煮茶什么的,都是她说他做。他收拾停当,她也有些乏了,伴着尚未燃沸开的清幽茶香,枕在他膝上小憩起来。 听着火花轻轻爆开的声音,四周显得格外宁静,男人的大掌轻抚着她的发心,肚腹,她一时睡得香甜,及至眼前一众人误闯进来,生了些事情。 他不说,她几乎忘了多年前那个姓氏。连名带姓的,听得他语气里分明略带了些不悦,她吐吐舌,嘀咕道:“又不是我愿意弄伤的。” 烟霞镇一役,她所有的力量似乎都用在了恢复记忆上,为他受了龙修文一掌,分了些灾难。后来,她很杯具地发现,身~体并没半分回归神格的自觉,没有任何力量,会伤会痛。 她懊恼地跟他说,他道:“你跟在我身边,恢复旧时力量做什么!” 她囧了......倒也是。 问他,“那万一我以后发现,咱们感情不合怎么办?” 他瞥她一眼,“你还想和谁感情和合,我要过的女人,谁敢要?” 她被打击了。 只是,这样和他一起,真的很好。 ...... 手上的盏子到底被接过,她柔柔朝那人看去,他正仔细地替她理裹着手上的伤,她的眸光便随他的动作落到他残缺了的白衣上去。 她唇角浅弯,待他包扎完,从地上擎了盏茶,走到林倩芳面前。 女子的到来,将背后男人的身影微微掩住,目光快速从女人手上紧裹的白绸离开,林倩芳心下一沉,脸上倒没动声色,只接过朱七递来的茶,“谢谢夫人。” 朱七一声微叹,道:“想来姑娘心中对我怨恨必深,事情因我而起,我夫君先是要取你姐姐之手,这回,终究没饶过你兄长。” 表面情谊甚笃,实际上她与芸芳,瑞宁的情份并没有这样深厚,当然,瑞宁手掌被斩,她还是有数分不忍,到底是本家哥哥。这女人到底要与她说些什么?林倩芳蹙眉看着朱七,又心下警备,怕对方看出她对那男子的心思。 林倩芳眼里的忌讳,朱七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得分明,道:“酒馆里,我玩笑之多有不对,但你姐姐却意~欲取我所有人的性命;你举家因你长兄之祸而离乡避走,林公子却不思愧疚,反一再生事,可曾想到后果,果真便是有树便可遮荫吗?” “因果循环,一事一蜇之后,望你兄长能有所得,也望你家长辈不可再一味纵容。” 林倩芳倒没想到朱七之意原是如此,瑞宁与芸芳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林鸿华一声苦笑,哑声道:“望夫人......” 其实不消林鸿华说什么,在这之前,她出反驳林瑞宁,若当时对方稍有退心,她必定劝止龙非离。看向龙非离,朱七轻声道:“阿离,放了他们罢,追兵在后,报应有时,既是武林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龙非离微眯着眸,只道:“回来。” 朱七看了看林倩芳,终究没说什么,缓步走回龙非离身边——虽然无法像那人一般,凭一件披风,一枚勾烂的锦囊便能推测出什么,但林倩芳心里想些什么,她也有几分了解......例如,林倩芳对龙非离抱了些想法。 只是,那与她关系不大,那只与龙非离有关。若龙非离允许林倩芳些什么,更与她无关了。与龙非离走到今天,她自认她足够懂得这男人。 我何须你替我求情!林倩芳一咬牙,快步掠过于淳,隔着篝火,缓缓在龙非离面前跪下,柔声道:“九爷,倩芳未许人家,尚是......处子,愿为姬妾服侍,望九爷放过我林家还有落霞山庄人等。” 朱七微愣,轻轻一叹,又听得阵阵窸窸之声,却见山洞中原本僵硬的人影霎时紊乱起来。 银针委地。 旁边,是龙非离方落的双手。 于淳脸色腥黑沉骛,喘着粗息,几名于家弟子簇着他,他没有吭声,走到一角,坐了下来,芸芳走到他身旁,他一把挥开了她,突然劈手指向龙非离,冷笑道:“你知道我落霞山庄与宁君望是何等关系吗?” 浅光在眸中漾过,龙非离唇角微勾,道:“鄙人在京师行走,与宁将军倒也有一点交情。” 于淳一惊,脸上立时覆上思疑之色,倒是林鸿华和林家另两个老爷子拉过瑞宁,欠身一躬,道了谢。 看到林鸿华与父亲递来的目光,林倩芳伸手抚住心口,用尽力气才敛住那突然冲击而来的巨大喜悦——那个男人因她放了林家的人!她刚才说,愿为姬妾,那他—— 笑意抑不住从唇角一点一点泄了出来,林倩芳怎不明白父伯意思,羞涩看向龙非离,“谢谢公子。” 龙非离睇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女人正安静地收缀着茶器。 章节目录 523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伸手按住女子的手,龙非离淡淡道:“林姑娘不必谢我,那是内子之意,另琼杏楼里,姑娘对我妻相护之意,至此龙九已全数清还。” 他卸了瑞宁的手,却便连伯父也默肯了她的相许......她就知道他出身必定不凡。 果然!原来他竟也认识宁将军,他来自帝都无霜,指不定就是皇城里官宦贵胄。 虽仍有些忌惮朱七,林倩芳惊喜交咋,倒也不再避嫌,凝着男子,正想得微微出神,却蓦然一震,整个人僵住,便像适才山洞里的人一样。 不对,他方才说了什么! 她愣愣站着,直到有人搀扶上她的肩臂,她扭头一看,是她娘亲,后者瑟缩看了龙非离一眼,眸含泪光,低道:“倩儿,随娘过去坐罢。” 人们的目光分明不断探过。伯父父亲的凝重,芸芳的古怪,于淳的嘲弄,甚至还有那在一旁青白了脸色教江氏和洱苍包裹伤口的瑞宁。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所有的人——他们的目光便像那男人刚才射出的银针,无一不扎在她身上。 他们都在看她的笑话! 寒冷从下身岩地刺骨透来,眼肚也是同样的凉。 周围的声息变得有些寂静,是夜深了起来,还是人们并不敢太惊扰那篝火另一端的人? 她心里疼,紧攥着娘亲的衣服,竟也不敢用力呼吸,怕发出半点声音,怕别人再注意到她。 却又在一片水雾中往那火光蒸煨里看去——那个疏漠残忍的男人正拿着茶盏喂着那女子。女子依偎在他怀中,颊粉如胭脂,眼角眉梢都是慵懒。 她心里又怒又惶,又见女子闭着眼睛摇摇头,那龙九轻轻展眉,也没嫌讳,就着女人用过的盏子将剩下的茶水喝下。 这女人是有些姿色,但算不得绝美,凭什么得到这人如此眷爱?她心里翻来覆去竟都是这则想念,疼痛从指上袭来,攥在娘亲衣服上的小指指甲不知什么时候崩然折断了。 鼻梁上湿意浓浸。 ...... “我不喝了,你自己喝。” 推开男人的手,朱七低低嘟囔了声,伸手揉了揉眼睛。 龙非离知道她困觉,遂把杯盏放到地上,将怀里软绵下来的身子轻轻扶躺下,将女人的螓首托放到自己膝上,又拿起狐裘披风覆到她身上,墨眸扫过山洞里众人偷偷打量的目光,心里有些不悦,心想实不该带她到这峰上来。 他厌恶别人看到她休憩的模样,又略有些顾虑她身子吃不消。 突然想起她刚才与林倩芳说话时仔细认真的模样,与现在渴睡的娇憨哪有一分相像,唇角不觉一扬。 衣衫有些吃紧,低头一看,却见她握着他的衣襟,低嚷道:“你现在不能睡,我也不睡,我陪你聊天。” 他一怔,心里微疼,这山洞里还有三十余人在,他守着她,自是不能睡,当然,他也并不乏,但知道她惦着他,自她有孕后她对他的疏懒大咧而生出的薄怒,突然一下消倾无踪。 朱七的眼睛已有些睁不开,一时忘了这并非在储秀殿,爱娇地往龙非离怀里蹭了蹭,手从狐裘里伸出来,搂住男人的腰身。 “傻瓜,睡罢。” 声音传来,极是轻淡,她却听出几分微抑的怜爱,心满意足,低低又唤了他两声,他都一一应了,裘子被轻轻掀开又落下,温暖干燥的大掌伸了进来,在她腹上一下一下抚着,想起他刚才与林倩芳的话,他说,我妻......她心里越发高兴,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瞅了瞅岩洞角末处和几名师兄弟低说着什么的于淳,后者的神色是从方才到现在便没变过的阴霾,她笑了笑,又翻过身子,细声问,“阿离,你说于淳现在会不会在想过后该怎样寻你晦气?” “那是自然。” 男人答罢,又斥道:“还不快睡!” “不,我要和你聊天......” 她喃喃说着,神识却渐渐有些模糊,环在男人腰间的手被男人拉下,握了握,重又放回裘子里,又听得他有些恼怒道:“怎这般冰凉!” 她想说,他身上暖烘烘的,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就是手有些凉,但已被他不解温柔地扔回狐裘里去了...... 藏在她裘子里的他的手迅速握住她那只沁了些许凉意的手。 她的意识终全部模糊。 ...... 从女人微滑向男人衣衫里的脸庞,男人护卫的姿势里拉回视线,林倩芳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怔怔往洞外看去。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住了。一轮清月竟从对面的山穹中挣脱出来,姿态安静。雪地上如银如霜的不知道是雪光还是月辉。 有风扑入,篝火“忽”的一下熄了,那个男人目光明锐,炯炯而莹,视线却始终安放在他膝上的女子身上。 相似这月安静,姿态不改。 只是,这是映照了千年万年的月,看了人世多少悲欢沧桑。 他还这么年轻,怎与这物事相类。 但确实又让人有中错觉,仿佛这个人很多年以前便是如此,仿佛很多年以后也会如此。 章节目录 524番外岁月静好——与君同枕西凉月() > 林倩芳专注,是以很快觉察出人群中的异样。那道目光虽很快别开,但她确信无误,那是洱苍——洱苍在打量着那个男人。 只是,洱苍的眸光闪转太快,她看不到那奴子眼里的东西。她心里本愤怒酸涩,百感而集,这时又多了丝迷惑。 突然,那龙九微微抬起头。 他是觉察到什么了吗?林倩芳疑惑正重,却又听得一阵阵脚步声从山洞以外传来。 那样遽重的步伐,来人必定......很多! 她瞬时在所有人面上看到惊慌,暗地里看她好戏的,臆测着那个男人来历的人此刻都措手不及,追兵来了! ...... 朱七是被凌乱惊恐又夹集着喊叫说话等种种声音吵醒的。 尔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所有声音顷刻扑灭。 她闭了闭眼,还想再睡,睡意却散了些许。伸手去揉眼睛,又被人扯下在脸上肆虐的爪子,感觉身子被人搀扶起,被安置在萦着淡香熟悉的怀中。 “阿离。” 她咕哝着,听得那人道:“忍耐一下,我带你下去,山路有些颠簸,马车上再好好睡。” “嗯,咱们要赶路了去看你师傅。” 她应着,睁开眼来,冷不防被面前忽然下跪的身影吓了一跳,又听得对方朗声道:“臣叩见娘娘。” 前方谦恭尔雅与她见礼的正是那被于林二家“念念不忘”的宁君望。 她怔愣半晌,直到扑哧一声轻笑传来,循声看去,只见山洞里陡然多了不少人。龙梓锦,夏桑,段玉桓等人都携妻子到了。玉致正掩着嘴,一脸促狭地盯着她看。 她不过是才睡了个小觉,这人怎都涌上来了? 又见地上一片安静,满目是黑压压低垂的头颅,那于林两家的人全数跪在地上,空气中隐隐透出丝屏息静气的紧窒。 抬头的时候目光刚好落在岩壁旁俯跪的林倩芳身上,女子头垂得极低,朱七看不清她神色,却见她身子颤抖厉害。 朱七不由得蹙了眉,带着初醒的惺忪,尚有几分不利索,道:“君望,你怎么跑这边来了?还是说......我在做梦?” 她话口未完,笑声一片,正是那边玉致几个。 霓裳笑着轻咳出声,龙梓锦一惊,即剥下披风,将她裹进怀中,霓裳满脸通红,羞声道:“呆子,你这是做甚!我又不冷。” “那可是哪儿见着不适了?”龙梓锦却更见心焦,握了她的手。 霓裳只不答他,她确实未见不妥,适才是笑岔了气,想了想,回握住他的手。 龙梓锦这才稍搁了心,他又怎知道,霓裳此刻想,纵使二人无法举案齐眉,她想她也不再遗憾。 一旁,宁君望道:“禀娘娘,臣因公务需回京与皇上商议些事,归京后闻夏侯说皇上携娘娘出了宫,问了路线,遂赶到此处来。” 宁君望为人持稳,君臣间向来融洽,他与朱七也是相熟,听得这位娘娘如此说,也不禁生了些笑意,但他当不似玉致几名女眷那般玩笑,只端正姿态回禀。 他过来之际,正值龙非离携朱七上山,青莲教与于、林战毕,后者见机逃遁雪峰,后隐伏暗处随驾而行的段玉桓率兵制住了青莲教教众。陆凯一说帝后行踪,众人虽谙龙非离之能,但到底顾虑,便寻了上来。 因段玉桓领了不少禁军上山,洞外一时喧响。 众人进得来,于淳不意在此看到宁君望,而宁君望甫进来看到他,只略一点头,却朝龙非离下跪便拜,施行大礼。 于淳与林家众人一下大惊,又有谁会想到这同处一处的竟是当今天子。 念及之前种种,谁不额浸重汗,立时散跪一地请罪。 有胆大者,察观色去,却见皇帝神色素淡,并没说什么,只微微拧眉往膝上女子看去。 却是龙非离看朱七眼底浮清,倦意甚重,心中微躁......她不复灵力,之前又受了林晟之击,怀孕对她来说,耗损极大,只令不许作出一丝声响吵醒皇后。 于是,谁也不敢发出一声半响。 但声音断断续续,朱七到底是醒了。 与宁君望说了几句话,此时,朱七的睡意已尽数消去,笑道:“君望不必多礼,快起来罢。” 宁君望谢了恩,却见龙非离的目光往他与段玉桓身上轻掠而过,他立时会意,知道龙非离绝不允许朝廷介入武林争斗中去,此次制住青莲教便罢,此后,黑白二道须互有牵制,这方是上乘之计。 他幼年师承于家,但家国为重,他既誓永效忠于龙非离,心中早有决断,绝不相帮于家,只是在琼杏楼里听及夏桑之,知于淳未婚妻曾开罪于朱七,虽怒其不争,但耽于师门恩情,正琢磨着向龙非离求个情,却听得朱七笑道:“阿离,我身子粗重,有些倦了,你这就带我下去可好?” 宁君望一听大喜,知朱七出离开,乃有意承他一个人情,好让龙非离不再多追究。皇上向来杀伐决断,但对娘娘爱逾性命,些须地方若不大碍及娘娘利益,娘娘出口,兴许能有转圜余地——他心里微微一紧,稍顷,听到龙非离轻轻“嗯”了一声。 不说他心里大石既落,那跪满一地的人到这时方松了口气,知道自身性命可保,又尤以芸芳与瑞宁为最,连声称谢。 末了,于淳走出,脸色涨红,一掀衣摆,复又跪到地上,朝龙非离与朱七重重叩下去。 林倩芳的手心却净是冷汗,只怕朱七对她仍有追究。 龙九,今上俊美年轻,龙姓,登基前排行第九,早有一些端倪可寻,可是,她又怎会想到,这便是那双名动天下的人。 皇帝果敢,早有盛名。而他的皇后,因他的爱宠名声亦冠绝天下,民间又有哪家百姓只羡生出这等女子而不羡生男。 劫后余生的众人向她投来各种目光,她心中悲苦,却见那生杀予夺的男人已经抱着女人步出山洞,众将侍紧跟其后。 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没多看她一眼。 山洞口前,隐隐传来女子微笑的声音,“阿离,我能问你讨要一样物事么?” 皇帝说,好。 林倩芳一怔,为他这般毫不犹豫。 “林家里有个人我甚是喜欢,想带回宫去。” 咋惊之下,林倩芳心里大喜,那年后说的可是......自己?若她得进内苑,那与皇帝便朝夕得见。 皇帝淡淡道:“皇后猜到了。” 林倩芳微有疑惑,却见皇帝回头,眸光深沉。 那目光到处却不是看她,而是站在瑞宁身边脸色苍白的洱苍。 ******岩洞。 林倩芳怔怔看着跌趴在地的瑞宁,他犹自在嘶吼,“洱苍,你肚里有我两个月大的孩子。” 回应他的却是从山壁弹来的隐约的回声,还有洞外恺恺白雪上的印辙。 林倩芳尚记得洱苍临走时,轻声道,林公子,那不是你的孩子。 那又是谁的孩子?林倩芳心里突然颤抖起来,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但那已经和她毫无关系,那个男人的故事和她再无瓜葛。 睁大瞳眸,她痴痴看着漆黑如幕的天空,月华渐渐褪了,雪峰苍莽,半空中,又飘起些雪来,像绵绵的絮。 她突然又想,洱苍怀的必不会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因为,她一直记得,琼杏楼里,彼时,芸芳正与她说着什么,她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抬头一瞬,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踏阶进来。 一身琉璃白,面目倾城,却淡漠如许,惟有在对身旁女子说话时,眉间才有几分暖意。 她想,她会记得。 直到很久以后。 章节目录 525不诉离殇——陪君醉笑场() > 庆嘉三十六年。 东宫。 “姑娘,别跑,你那身板儿可经不得如此折腾。” “蕊儿,你且帮我到前面看看太子还在不在,我慢慢走过去。” 被唤作姑娘是一名年方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容光水灵,身姿娉婷,年岁虽小却已显容貌,他日长成当是精致妙人。 她抚住心口,低头看着紧攥在手中的花儿。花茎生有刺,她握得死紧,那刺倒戳进掌心,刚才性~急倒不知觉,现在方见了痛,她只是笑笑,道:“蕊儿快去。” 丫鬟蕊儿一跺脚,恼道:“哎,这就去,回头给你拾缀。” 女孩点点头,随着丫鬟远去的身影慢慢走去。 娘亲身带重症,她出生的时候,也便略有些先天不足,适才从太傅书室里下学,央了陆总管令牌出宫,到那无霜城郊去采摘手上这数枚花。这花有个精雅的名字,叫做“凝霜”。她紧赶慢赶回宫,发衣早已尽湿,郁闷之感从心口传来,遂也不敢再跑,只让蕊儿先行探看。 不到半盏茶功夫,繁花绿枝中,蕊儿折了回来,倒是一脸喜气,“姑娘,太子与无垢公子还在亭子里呢。只是,我方才远远听得无垢公子说,这亭子指不定是要塌的。” 女孩一愣,唇角弯开,“这人性子沉,平日里不见脾气,旦若脾气上来,他武功又好,倒是吓人,无垢哥哥说得对,这亭子怕是要遭殃了。” “都说太子温尔,”蕊儿低声道:“姑娘是他妹子,他待你好,对旁人可不见得——” 想起太子的手段,她说着猛然掩住嘴,惶恐道:“奴婢该死。” 女孩握过她的手,低道:“蕊儿,宫里不比他处,这话确是万莫再说。” 蕊儿赶紧应了,搀了她便走,才走得一二步,背后有声音急急而来,“琳琅主子留步。” 主仆二人一诧,却见是服侍夏雪的小太监四喜。 原来,这女子唤琳琅,是皇后年璇玑的养女,也随了年姓,虽因故未袭公主的封号,却深得皇后疼爱,身份地位甚高。只是,琳琅性子极好,全然没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架子,若说脾气,玉致公主小女夏雨才是个教女官侍从头疼的人物。 “小四子,什么事,我家姑娘还有事呢。”蕊儿撇撇嘴道。 那四喜满脸急色,方见了礼,便即迭声道:“求姑娘救命。” 琳琅正奇怪,又听得四喜道:“五福不知因何事惹了公子爷,爷要动大刑,我家大人出了门与皇上议事,公主此刻又不在府中,我家公子的事向来是姑娘说了算,他也不听他人的,姑娘且行行好,随奴才过去一趟,救救五福那奴才吧。” 琳琅微微蹙眉,略一沉吟,道:“若小四自个回去,夏大哥未必便信了,我现下脚程不快,蕊儿,你先随小四过去,与公子说,琳琅随后就到,让公子赏琳琅些须脸面,且莫动刑。” 蕊儿颔首,四喜大喜,千恩万谢领着蕊儿去了。 琳琅看着手中花,苦笑,都赶在一处了,今日倒个个都兑些事儿出来,先是太傅书室里太子顶撞了皇上,现在夏雪那儿又—— 娘娘恰这些天与玉致公主出宫,到近郊十爷的别院探望十爷霓裳姑姑的女儿楚晚去,娘娘不在,皇上与太子之间倒一时成了僵局。 虽父子情深,但二人之间会起磨执,倒也早有些征兆。 前些日子,她与娘娘独处时,娘娘便露过口风,竟似有离宫之意,她一下震颤住,娘娘只笑说,皇上将要面对更复杂的局势,她自是随他左右的,只是无霜—— 这更复杂的局势,似并非指西凉。 娘娘说到太子,也默默顿住了,没有再多说,她也没再问。她深爱着这个像娘亲像姐姐一样的女子。她怕离殇。 这些天,皇上已开始让太子独立处理部分政事,太子想必也已嗅到些迹象,太子办事干练利落,端的是出色之极,但她明白,唯独一件太子放不下,他并不希望皇上与娘娘离开。 这一分,此生遥遥,却未必再有期......她总有这感觉,更逞论太子。 太子,无垢,晓童,夏雪,夏雨与她都同在一处读书。今日,皇上也过了来考核。皇上问了件例案让太子作答,太子作述后,皇上却冷冷批下二字:胡闹。 太子当即淡淡道,你携母后并离,何尝不胡闹。 ...... 她咬了咬唇,看着手中的花。 她与晓童都爱“凝霜”,晓童姐姐爱“凝霜”的傲骨,虽美丽却不谄媚,供人亵玩;她更爱“凝霜”的顽强:四季不凋,永生相伴。 这花,她想交予他。 虽是同岁,他却比她大不了多少,但他从小聪明,她的学问,武功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她明白,他是她的哥哥,但至于她,又不仅仅是哥哥。 那些羞涩、不能出口的话,她想借“凝霜”告诉他。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管谁来了,不管谁走了。除非她死,否则,她会永远陪着他。 从怀中拿出平日装药丸的小匣,将丸子倒进腰前一只小荷包中,又将“凝霜”装进小匣里,想了想,微微颤抖着拿起另一只小荷包,将下学前在太傅书室里偷偷写下的纸片儿一并放进小匣里。 人命攸关。她加快步子,只想着将花给了那人便即上夏雪那儿去,突然后肩一股劲风袭来,她吃了一惊,矮身一避,那人掌风未老,稍撤回去,又如影随形往她身上打来。 章节目录 526番外不诉离殇——陪君醉笑场() > 琳琅看清来人,心里好气又好笑,遂不避也不还手,对方反吓了一跳,笑骂道:“你个小丫头。” “好姐姐,你就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个年琳琅也赢不了一个夏雨。”琳琅笑道。 她对面的女子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你我且莫说笑,快随我去救命。” “是五福的事?” “咦,你怎么知道?适才咱府里有人来过了罢!”夏雨恍悟,又道:“五福那小奴才平日乖巧,我也是极中意的,今日不知怎竟惹着我哥哥了。太子与皇上拌嘴,你与太子兄妹二个感情好,我便寻思你必定是到东宫来了,我劝不住夏雪,只好也找你来了。” “我方已唤蕊儿赶去——” “那个丫头脚程不行,待她过得去,人都给我哥打死了,我轻功好,背你过去。” 夏雨摆摆手,便要来抓她。 琳琅一惊,忙颔首,看及手中小匣,虽知那人此刻心里必寂燥,想第一时间将这东西给他,却又着实顾虑五福,只打算稍顷再来,却突听得夏雨笑唤道:“晓童。” 她一怔,果见不远处晓童领着丫鬟走过,这位姐姐与太子交好,下学时,若非太傅将她留下问些事,她只怕早便过了来。 她心里一喜,重重握了握夏雨的手,“雨姐,我与晓童姐姐说句话便来,你且等一等我。” 夏雨微愣,骂道:“哎,死丫头,可是要与晓童说甚悄悄话儿,怎不捎上我?我也去。” ****** 花柳扶疏边,两个女子静立。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笑问,“小姐,你素来聪颖,倒给奴婢说说琳琅姑娘让你交与太子的这个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呐!” 晓童笑斥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看破这匣子里的物事。” 那丫鬟灵珠一声微哼,道:“这琳琅姑娘,她自己去看夏爷,又着你跑腿去给太子爷送礼,她倒好,一个人承两家情。” “灵珠,你胡说什么!”晓童俏脸一板,冷声道:“琳琅是这宫里的主子,也是我妹妹,你若再乱嚼舌根子,我定不饶你。” 灵珠一惊,咬了咬唇,低声道:“奴婢知错。” 她心里记恨琳琅,却是事出有因。 年前中秋,随晓童进宫赴宴,宴到尾声,太子又在东宫设下小宴,几位公子爷便在一处吃酒,几个女主子和贴身婢女笑闹着玩在一处。也合该灵珠有事,一个不当心竟绊了琳琅一脚。 琳琅跌倒受伤,太子大怒,当即掷了酒盏。任谁求情都不管用,灵珠当时苦苦看着琳琅,琳琅紧锁眉鬓,却终究没有出声。 ...... 灵珠被杖打了三十板子。 事后,琳琅亲自出宫送伤药,与晓童说,当时她若劝一句,按太子的脾气,只会责罚更重。 晓童一声微叹,说,是,太子见不得你受伤,你一说,他倒更记恨灵珠。 灵珠心中冷笑,若劝一句责罚更重?不过是诳人之说罢!好等你年琳琅来我家小姐面前款摆! ...... 现下只说灵珠看晓童搁了狠话,不敢再说,只随主子前行,转过一个廊子,却迎面见着龙无垢。 她赶紧随小姐见礼。 龙无垢止了二人,道:“便知道你会来。” 晓童笑应,“你这个做哥哥的来得,我这姐姐反来不得了?” 龙无垢没说话,只深深看了她半晌,晓童脸上一红,微侧过头,却听得龙无垢淡淡道:“小童,舍我盏茶时间,可以吗?” 晓童愣了愣,点点头,心里虽惦着龙无霜,但无垢如此说,倒不好拒绝了去,想起琳琅的嘱托,怕那匣里装着些要急要紧之物,遂吩咐灵珠道:“你先将东西给太子送去。” 灵珠应了,接过匣子。龙无垢便令随侍太监领灵珠过去,灵珠忙叩谢,道:“谢太子厚意,不敢相劳公公,公公指路,奴婢寻去便可。” 龙无垢轻瞥了她一眼,与内侍道,便随珠姑娘说的做罢。说着虚扶晓童腰肢离去。 ...... 却说灵珠问了路,往湖畔亭子走去。心里还有几分后怕,世子与太子一样,都是眼犀之人,倒莫让他瞧出端倪才好。 她谢绝龙无垢,实是存了些想法,想一瞧手中小匣的物事,也不知为何便鬼使神差这般,但适才看到那年琳琅将匣子交给小姐时紧张的神色,她便忍不住好奇怒恨起来。 虽恨琳琅,但到底是主子的东西,她也禁不住有几分忐忑,只是她自小跟在段晓童身边,晓童聪睿,她耳濡目染,也沾得几分灵敏之气,加之晓童待她极好,从不当奴仆看待,日久下来,她不觉竟也有了些娇纵之情。 走到一偏僻处,她咬了咬牙,打开了匣子。入目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笺,匣里又另有几枚花儿。 她皱了皱眉,将纸笺展开。 看罢笺中书墨,她一声冷笑,“什么公主,呸,倒是个勾~引自家哥哥的小浪蹄子。” 她是小姐贴身之人,知道小姐一些隐秘私~事,然而小姐便是对太子有情意,但忌讳与世子自小订下的婚约,又度量着自己比太子年长三四岁,向来规行矩步,不敢多露半分情绪。 这年琳琅,太子本已对她爱惜之极,怎能再教她勾引了太子去!太子日后是要登基为王的,此时便如此待那妮子,若又与她好上,这以后可还怎么使得!那小狐媚儿可不是要翻了天去!</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723/ ) 章节目录 527番外不诉离殇——陪君醉笑场(完结) > 灵珠攥紧手心,思虑半晌,一个大胆的主意在脑里慢慢成形。 世子方才说携小姐相谈盏茶时间,想来时间足够——她跟随小姐多年,小姐别的才能没学会,这字迹临摹倒有七八分相像。 一念及此,她再不犹豫,转身往来路跑去,她要出去找纸砚,还有些东西要换掉,例如匣子。最重要的是,她不能亲见太子,若答话时教他瞧出一丝纰漏便是杀身之祸! ****** 东宫,亭心。 木景澜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掠过柱侧崩裂的栏杆,旁边两名小太监浑身颤抖,惶恐地瞪着地面,不敢看前方少年的身影一眼。 “琳琅姑娘去了昇平殿?” 过了片刻,少年淡淡开口。 木景澜是打小跟着这位爷服侍过来的,不比那两名被吓得呛的小内侍,欠身答道:“是。适才晓童姑娘的婢子是如此回禀,说夏爷那边出了点琐事儿,琳琅姑娘赶过去照看一下,晓童姑娘担心出了麻烦事,遂吩咐那婢子也到夏爷府邸探看一下,那婢子便托奴才将她家小姐嘱咐的东西转交给太子。” “琳琅,”少年负手,远眸轻轻一笑,“夏雪的琐事,便忧了你的心么?” “爷,可需奴才去传琳琅姑娘——”木景澜咽了口唾沫,道。 “不必。” 少年微侧过身,勾了勾唇,“我以为我是她哥哥,却是女大不中留。” 这人的语气分许慵懒,木景澜正抬头,却陡见那睫如墨下眸光沉峻霜冷。他顿时一惊,凉汗湿脊。琳琅虽无名份,但依陆总管私下对他所,年后娘娘既认琳琅为女,太子与琳琅便是兄妹,只是太子对琳琅姑娘......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吗?他不敢再多想,总归眼前这个少年略一看人,便被震慑了半魄。 少年却身影安定,许久不见一丝微动。 “爷。”木景澜轻咳一声,又唤了少主子一句,将手上檀木盒子呈上。 “嗯。”少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盒子,半晌,沉默接过。 启盒那声细响还盘桓在耳,实已过了甚久,木景澜却看到少年紧紧捏着从盒里取出的纸笺,指节间都透出青白。 跟在太子身边多年,这人身上极有这种不稳的情绪出现,今日在书室已是大出他意外,如今——饶是得陆总管教诲,宫里最探不得的便是主子的秘密,木景澜仍是忍不住对这纸笺产生出强烈的好奇,相询的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下。 惊诧间,听得少年声音微低,“是晓童让婢子送来的?” 他忙回道:“是。” 少年点点头,木景澜看他慢慢阖上眼眸,良久,才道:“倒难为她有心了。” 木景澜悄悄朝檀盒看去,却见里面是几枝花,再有便是少年手上一张纸笺。仔细辨去,笺上也不过数行笔墨。他心里赞赏,只想,都道段家小姐聪敏,果是不假,不过是数枚花,几笔字,便让太子愉悦起来。 木景澜知道,这次与皇上争执,对太子来说,是命中一次大折。 他平日处事虽稳,到底年少,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已禁不住朝那纸笺暗暗看去。 少年指间纸笺,上半张垂下,他无法看见,却另有下半张平展着,墨迹微微擦开,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之事,承与不承,不论君意若何,惟求君万莫与他人再,即便妾身,望君记。 木景澜一怔,这半阙词句的意思却是说,那晓童姑娘问及太子一事,无论太子怎么想,应不应允,都不可与他人再提及,哪怕是在晓童自己面前。 这倒是奇怪了,晓童姑娘到底在还说了些什么?一切秘密,似乎便在纸笺的上半阙里。 ****** 晌午,碧云轩。 驻足下来,远远看了眼那被阳光拢住的美丽轩室,灵珠笑道:“蕊妹妹,便送到此处罢。” “哎,”侧后方的少女应了,道:“灵珠姐姐好走,他日与你家小姐来咱们姑娘这吃茶。” 盯着返身入轩少女的背影,灵珠眸里的笑意一点点敛去——及此,她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 小匣恐是年琳琅常用之物,换了;纸笺上半阙,她按年琳琅写的,仿小姐的笔迹抄了下来,尔后自己又加上下半阙几句话;并又到这碧云轩一趟告诉年琳琅,说晓童有事,匣子乃她代为呈上,太子看罢匣内物事,转嘱她过来回话:琳琅姑娘笺上所说之事,以后莫要在太子面前再提,太子......不喜欢。 她总算报了晓童小姐之恩,也报了对那女人的恨,年前被杖足踝致残,她被人弃了婚约。莫说这纸婚约毁掉,她脚足不灵光,今生只怕嫁杏无期,她这一生,算是毁了!都是拜年琳琅所赐! 今日掉包之事,若他日被揭出,她抵命便是! ****** 夕阳斜,碧云宫。 “姑娘,你好歹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太子稍会过来见你饿着肚子等他,责罚的可是咱们。”蕊儿劝道。 昇平殿里,五福的事既了,夏爷留姑娘用膳,姑娘谢拒了,匆匆赶到东宫,太子却已不在,问底下服侍的人,只说太子爷出了门,至于到哪儿去,却并没说下。 姑娘午膳已没用,现在晚膳又——只说等太子,主子素来爱惜下人,她只好拿责罚搪塞,好让她吃点东西。 倒也是。素常年后娘娘在宫,姑娘是过去与皇上娘娘太子一起用的膳。这些天娘娘出了去,太子便到姑娘这边用膳,从未有迟缺。 今儿个却两顿缺省,可是为了书室里的事还是另有了事?也不见来个内侍通传一声,这太子到底来是不来。太子做事稳重,从无一次如此,想来倒是奇怪。 反是晌午时分那晓童姑娘的贴身婢女灵珠过了来一趟。说来又有怪事,自灵珠走后,姑娘便默了,倚在榻上,没再多一句闲话,仔细看去,她眉心紧蹙,双眸内里隐有湿意。 蕊儿又劝得一句,终于忍不住问她,琳琅却突然拂袖而起,哑声道:“他既不喜欢,我又何苦让他徒增烦恼,以后不再提便罢。倒是我逾越了,我是他妹妹,这样的身份伴着他便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与皇上在拗气,米粒不沾可是不行。” 蕊儿怔怔听着,心里不觉生了丝凄楚,心想太子又岂会米粒不沾,只是没过来咱们这里用膳吧,这从早到晚没有吃过一丝东西的是你。又看得琳琅轻轻笑道:“蕊儿,你且随我再到东宫一趟,看能不能寻着太子。” “是。”她忙应了,眼眸悄悄朝琳琅凝去,却见琳琅唇角绽开如花,眼里却伤忧,无丝毫笑意。 ****** 东宫,殿门。 琳琅愣愣望着步出东宫的那两个人。 她来得似乎恰是时候,又似乎不是时候......那人正和晓童姐姐从殿门走出,两人说着话,他脸上笑意浅浅,晓童眉眼里弧光明妍。他么,倒哪有一丝儿清晨书室里反问皇上时的冷淡悲怒。 “咦,琳琅姑娘来了哟,可是从昇平殿回来了?” 倒是晓童的丫鬟灵珠眼尖,看到她,俏生生唤了声。 龙无霜仿佛这时才看到了她,目光过来,淡淡道:“噢,你来了。” 晓童快步走到她跟前,握上她的手,又复回头与龙无霜道:“你们兄妹自有些事要说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你不必送我。” 琳琅刚低声说得一句“哪有不送这道理”,龙无霜已笑道:“晓童,按你说的,我这东宫倒坐不得人了。”他看了琳琅一下,道:“进去歇歇吧,我送完你姐姐便回来。” 晓童心里欢喜,倒没想到这个人今日如此体贴,却也顾虑琳琅有事找他,只道:“真不必送,我又不是陌客。” 灵珠掩嘴一笑,打趣道:“小姐自不是陌客,太子爷府上馐膳也用过了,提携奴婢也享了口福,陌客又哪有这等福份,能在东宫吃茶用膳。” 琳琅一下僵了全身,他与晓童已在东宫吃过饭了?她心里只一遍一遍想着灵珠的话,直到那阵暗哑的香气微漾过来,才惊觉他走到她与晓童身边,她方无措抬头,却看到龙无霜已微皱了眉,“便这样罢。” 晓童还想说什么,灵珠却搀了她便走。琳琅怔怔看着晓童从自己手上滑出的手,还有随后从身畔擦身而过的男子。 他虽也不过才十五岁,身量已比她与晓童高大许多,身上透着少年的秀颀,眉目却深敛沉着,早脱稚嫩。 夕阳霞光成影,他经过时,那高大的身影拢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旁的蕊儿急道:“怎是这般?太子爷,我家姑娘还没用膳,她过来找你——” 琳琅看到那秀挺的身躯微微站定,晓童侧头问了他句什么,他没说话,返身瞥了木景澜一眼,轻声道:“吩咐下去,为琳琅姑娘备膳。” “奴才立刻去办。”木景澜当即停下脚步。 琳琅听龙无霜说罢这一句,便携晓童离开。 夕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看着二人远去,她轻轻笑开,眼眶却已湿,早便湿透。 若非晓童与无垢有婚约,这两人倒不失匹配......突然又怔怔想,有婚约又怎样? 她往殿门看去,十数个高大的禁军威武肃立,大殿门楣上,“东宫”二字在光影里赫赫而辉。 ...... 在他十五岁与父皇争执这年,她十五岁即将及笄这年,他们命里似乎已经既定的什么乱了,她与他,终究擦身而过...... ****** 云苍大陆,西凉历,光秀五年;碧落历,定康十七年。 信王府。 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又颤又湿的,琳琅明白蕊儿的惊战、不安和害怕。只是,跟在二人两侧背后的仆妇侍女又有哪个不害怕?她听到她们絮絮颤颤的低语声,还有粗重的呼吸。 今夜是她大婚的日子,西凉的光秀皇帝龙无霜将她嫁与碧落皇帝的胞弟信王。她头上还盖着喜帕,信王让她务必等他来揭这块帕子,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将帕子摘下。虽然她无法看见,但她知道她们的恐惧,因为——碧落已破! 刚还在房内,她便听到兵士那震天的厮杀嘶吼声,还有后来悲怨绵长的号角声,这让人寒凉的声音传遍整个王府,乃至皇城。蕊儿在她耳边哭诉,从窗棂看去,已看到天地之间,一片火光烟尘。 从房间到大厅的甬道很短,又很长,即将抵达的大厅,来自西凉的君王将宣决她们所有人的命运。 她凉凉一笑,却又觉察搀扶她的蕊儿突然停住了脚步。 四周的声音变了,空气中,隐隐有抹剑拔弩张的紧绷意味,还有,巡索在她身上的道道目光......有如火灼! 都有谁在这里?她的心绞得死紧。 突听得一声暴喝,“龙无霜,你要做什么!她是你妹妹,你不能伤她!” 信王的声音,还有四下突然紊乱急促了的声音,她微微晕眩,头上红帕已被揭下。那力道和动作,干脆凌厉得没有半丝犹豫。 迎面,猝不及防的,她跌进前方男子的目光里。 未见一些时日,这个男人眉目如依旧画,依旧如锋利的刃,一身银色盔甲,又添了几分萧杀寒意。 他眸中虽蕴了丝笑,流光蕴漾处却邪肆寒冽,目光淡淡瞥过,厅上所有声音顿时消失无踪。 琳琅扫了厅子一眼,数个时辰之前还满屋满院的宾客士兵已被驱离,只押下数名重臣。 只是,龙无霜他不到皇宫去却到这里来?他此刻应在碧落銮殿上,摘下碧落王的顶戴,夺去他的传国玉玺,而非在皇帝胞弟的王府里。 这男人果是气势。只随随一眼,那跪地求饶的碧落官宦、奴仆已震如抖筛,不敢再作声。她的夫君信王付检由被数名西凉士兵紧紧按跪在地,歉疚地凝了她一眼,又冷冷看向龙无霜。 琳琅握紧手心,龙无霜背后,噢,西凉的故人都来了。来探看她这个身份古怪又尴尬的人? 她似乎是西凉的公主,却从来不是公主。 若非当年娘娘猝然记起,乌孙进贡上来的一双羊脂白玉瓶上,描有一个模样酷似洱苍的贵族女子,猜测洱苍与乌孙旧王室必脱不了干系,问庆嘉帝要下洱苍,以庆嘉帝的性情,定杀了洱苍斩草除根。 不经意得知这些秘密,已是后来,娘娘已随龙非离离开,洱苍难产,她的身世成谜,似乎还牵涉到乌孙的一个大秘密。 龙非离攻下乌孙,剿杀王室贵胄,她若是王室的人,又怎该去爱那人的儿子?甚至,成为他的棋。他进可攻,退能守,她无路可逃。她能没有恨吗? 如果她早知道,她必不爱他! ...... 龙无垢,夏雪,夏雨,楚晚......还有往日西凉宫中许多熟悉的人都来了,夏雪淡淡看着她,眸光复杂。 无论是夏雪还是夏雨,经历过那许多事后,与他们已不复当日情谊,楚晚,请别用怜悯的眼光看我,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 晓童竟也来了?龙无霜,你亲自带兵攻打碧落,连你的女人也带上? 晓童深蹙着眉,唇上竟似轻轻道着“琳琅”二字。 琳琅唇角一弯,终于迎上龙无霜的目光,淡淡问,“新娘的喜帕该由她的夫婿亲手摘下,你不知道吗,哥哥?” 哥哥!龙无霜眯眸一笑,突然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琳琅吃痛,咬紧牙,只是冷冷回看他。 “都说碧落信王君子谦谦,博闻识记,龙无霜自小与你长在一处,教习太傅也只道,太子性劣,无治,龙无霜鄙野你不是不知,怎奢求我懂这些理儿?”龙无霜轻声而笑,眸中快速掠过一抹残冷,“你的喜帕,朕揭了便是揭了,因为,若是你夫婿死了呢?谁还能替你褪下这帕子?” 眼前寒芒促闪,琳琅一惊,却见龙无霜挥剑向信王刺去,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她已闪身挡在付由检面前,双手执上龙无霜的三尺青锋。 鲜红的水液从沿剑身而下。 “琳琅,别管我,跟你哥哥回去!你是他妹妹,他绝不会杀你!”付检由的声音焦灼传来。 妹妹?琳琅苦笑。一握,更用尽全力,凝向龙无霜,反唇而讥,“哥哥,我的武功是你教的,可还行?” 龙无霜眸中光芒迸盛,紧锁了眉,紧紧盯着她,一双墨玉利眸已全是怒火,“年琳琅,撤手!” 龙无霜很生气,她知道。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她怎听不出关于他的情绪?眼内的水雾,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一只猛地大手握上她的臂,将她扯入怀中,她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琳琅笑了笑,这一剑,他到底没有刺下来,可是他们之间......却再也回不去了。 六年,还是七年了?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书室里偷偷写下的那张纸笺。 那时,那人和庆嘉帝的气氛也如今日一般剑拔弩张。书室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他与她本同坐一张书桌,桌下,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用尽力气回握,左手歪歪曲曲写下那词句。词儿很简单,是多年以前娘娘曾经说过的,她一直记住。 那天是庆嘉帝的生辰,竟并未设宴,傍晚时分,她随娘娘到小厨房做了些家常饭菜,然后,庆嘉皇帝,娘娘,龙无霜还有她一起用膳。 膳后,十爷等人过了来,也带夏雪晓童他们过了来。 大伙送上贺礼,与庆嘉帝、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却是半醺,没怎么吱声,她吃了些酒,两颊酡红,有些醉了,庆嘉帝遂带了她到殿外散步。 龙无霜握住她的手,她看庆嘉帝携娘娘越走越远。 在她的记忆中,那二人的年华竟似从未老去。娘娘侧头对男子说了句话,庆嘉帝一怔,随即唇上弧光薄薄。年岁有些久了,当时的人不知道还有谁会记得当日情景,她却严严实实地记住了那句话。 彼时,夕光下,娘娘的声音低低传来,散在风中: 纵使风波险恶,年华拘限,妾亦陪君醉笑三千场,离殇永不诉。 (全本完结)</div>http://www.123xyq.com/read/3/37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