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 章节目录 1.赐婚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隆冬时节,一场大雪遮住了宫城里黄灿灿的琉璃瓦,让巍峨的宫殿更显肃重。 一个小黄门穿过重重朱门,经过狭长的甬道,急匆匆向皇帝的寝宫走去,脚步倒的飞快,在冰天雪地里硬生生走出了一身汗,直到抵达宫门前才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汗水整理了一番仪容,经人通禀后垂首走了进去。 “启禀陛下,秦王已抵达瓦安沟,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眼窝凹陷,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任凭太医想尽办法,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儿臣不敢!” 魏弛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抵着地板,似乎除了这句再也不会说别的。 魏沣轻笑,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魏弛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在他身边。 魏沣刚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这一歇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看眼皮要阖上的时候又一激灵醒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又重新开了个头。 “放言满朝文武,没有比姚太傅的女儿更适合你十四叔的人了。” “你十四叔,骁勇善战,国之栋梁,势必……要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门户低了,难免被人说……朕这个兄长,亏待了他。” “可朝中重臣,多结党营私,谁还没点自己的私心呢?倘若……他与别人结成了姻亲,对你……难免不利。” “唯姚太傅,膝下无子,又忠心耿耿,且还与十四,素有恩怨,即便成了姻亲,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背主做窃,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笑了笑,轻咳两声继续道,“十四这些年一直防着朕呢,只要是朕赐婚的女子,他势必不会善待,更不会亲近。他不善待,姚小姐的日子就过的煎熬,姚小姐煎熬,姚太傅就心生忧虑,痛苦折磨,对十四也就更加不满。” “他对十四不满了,与你便也更亲近了。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赐婚的人是魏沣,姚太傅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就算心中有什么微词,也不会迁怒到太子魏弛身上。 届时魏弛再找机会适时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对姚大小姐的愧疚和不舍,说不定更能获得他的好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魏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沣等了片刻,见他不语,便道:“那朕换个说法,皇位和女人,你选哪个?” ………………………… 半个时辰后,魏沣躺在床上睡熟了,殿中一片安静。 魏弛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代他上朝处理朝政,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将朝会上大臣们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等他困了便侍奉在旁,直至夜深才离开,回去后还要批阅奏折,算下来每日歇息的时间两个时辰都不到。 便是铁打的身子长此以往也熬不住,他站了没一会便晃了晃,眉头微蹙,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一旁的内侍看到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陛下这里有奴婢等人守着呢,若是有事奴婢就让人去叫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能也病倒了啊,不然谁又来照顾陛下呢?” 魏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本王就先回去了,这里劳烦刘公公多照看着,父皇醒后若是找我,就立刻派人去告诉我。” “是。” 刘公公躬身应道,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弛一路回到了东宫,进入自己的殿门之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拿过痰盂的那只手用力擦了擦,擦完后将那帕子直接扔给了下人:“拿去烧了。” 下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接过帕子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 永昭五年腊月初三,素有大梁战神之称的秦王魏泓携三千靖远军进京,军容整肃,甲胄森严,三千人便似千军万马般,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秦王更是面似寒铁,目若寒星,虽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却也同时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之感,让一众围观的年轻女子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投出手中罗帕。 魏泓卸甲进入宫中,垂眸步入殿内,跪地施礼。 久病卧床的皇帝魏沣为了见这位王爷,硬撑着病骨登上了已离开多日的朝堂,坐回了空置许久的龙椅。 两人一个坐在高台之上,一个跪在大殿之下,本应是君臣分明,高低立现,但又因一个垂垂暮老病重濒死,一个年富力强血气方刚,让人觉得那界限莫名的模糊起来。 魏沣病体未愈,撑不了多长时间,短暂的与魏泓寒暄几句,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朕……感念秦王镇守边关,克己奉公,保我大梁一方平安,然,边境安危固然重要,却也不可……因公废私,置宗室延绵为不顾。” “今有姚太傅之女姚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朕欲将其赐予你为妻,不知……” 话还没说完,事先毫不知情的太子太傅姚钰芝面色一白,站了出来颤声道:“陛下!臣……臣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高龄,长子次子先后因故离世,如今仅剩一个十四岁的独女在身边,皇帝却要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那个杀将,远赴边关? 魏沣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姚太傅这是不愿意吗?” 姚钰芝牙关紧咬,握着笏板的手隐隐发抖,指节青白,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魏沣见他不语,又去看魏泓:“秦王怎么想?” 魏泓眉头微蹙,脸色亦是不大好看。 他眼角余光看了看姚钰芝,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太子,最后才抬头颇有些冒犯地看向了魏沣,这位年长他二十余岁的哥哥。 魏沣直视着他,毫无退避,想维持住自己的帝王威严,但忽然发痒的嗓子却让他一阵巨咳,不得不挪开了视线。 有人适时地站了出来,道:“王爷,陛下体恤你多年无妻,特赐婚与你,你还不快领旨谢恩?” “是啊王爷,陛下病成这样还惦记着你的婚事,如此殊荣你难道还想拒绝吗?”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好像这是一桩多么和美的婚事。 魏泓看着他那面色苍白脊背佝偻眼看就要坐不住的兄长,最终闭了闭眼,沉声道:“臣,领旨谢恩!” 朝堂上响起一阵恭贺之声,对魏泓亦是对姚钰芝。 哪想姚钰芝在这恭贺声中却面色铁青,胸肺间涌上一股宣泄不出的闷痛,两眼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皇帝赐婚竟将大臣气晕了过去,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不知是谁反应快,喊了一句:“姚太傅高兴的晕过去了!” 随即,附和声纷纷响起,姚太傅被带去医治,婚事盖棺定论,再无异议。 章节目录 2.惊闻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不等圣旨下达,皇帝赐婚的消息已经风一般传遍了京城。 姚府,丫鬟琼玉小跑进院子,顾不得失态,直接冲进了房中。 “小姐,小姐!” “什么事急成这样?规矩都没了!” 姚幼清的奶娘周妈妈叱道。 正在练字的姚幼清也抬起了头,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唇边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她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因身材娇小,眉眼清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似乎还小了些,说话时声音软糯糯的,又轻又细,整个人便如春日里枝头初绽的花骨朵一般惹人怜爱,须得精心呵护着才能悠然绽放,不然一阵急雨都可能将之打落。 琼玉往常最怕周妈妈了,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满脸惊惶的对姚幼清道:“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说是陛下当朝赐婚,将您……许给了秦王殿下!” 姚幼清执笔的手一顿,笑容僵在嘴角。 正给她研墨的丫鬟凌霜亦是吓了一跳,放下墨锭紧紧抓住了琼玉的胳膊。 “这种事可不兴乱说的,你问清楚了吗?” 琼玉点头,声音哽咽。 “哪还用问啊,满城都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不然消息哪会传的这么快!” 周妈妈满脸不可置信,缓缓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老爷绝不会答应的!” 老爷如今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了啊!怎么会忍心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明明对大小姐有意啊!他怎么会同意? 琼玉哭道:“人人都说老爷答应了,还在朝会上高兴的晕了过去!我看明明就是被气晕的!” “琼玉!” 周妈妈呵斥一声,示意琼玉闭嘴。 说老爷被气晕过去,那不就是说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对赐婚的陛下不满吗? 如今朝野上下都说老爷是高兴的晕倒了,这时候再反口,闹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姚幼清却没再管这些了,两道柳叶细眉拧在了一起,神情比刚才还着急。 “爹爹晕了?他现在在哪?可找人医治了?” 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周妈妈赶忙将她拉住:“小姐!老爷在宫里,自有太医医治,您现在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 姚幼清急道:“那我就去宫门口等他!” 即便是这样急切的话语,用她那软糯的嗓音说出来也好像在撒娇。 周妈妈见她坚持,只好吩咐下人去备车,马车还没准备好,姚钰芝便被人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还有那道赐婚的圣旨。 姚钰芝已经在宫中接过旨了,姚府之人无须再备香案重接一回。 送他回来的宫人好一阵恭喜,对着姚幼清连连道贺。 周妈妈勉强笑着让人包了红封,把宫人送走后才将姚钰芝父女迎回了正院。 一进屋,姚幼清便扶着姚钰芝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道:“爹爹,女儿听说您在朝会上晕过去了,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姚钰芝两鬓已经斑白,多年殚精竭虑让他耗尽心神,再加上接连失去妻子和两个儿子,重重打击之下更是让他老态尽显,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已。 平日里他唯有在女儿面前才能开怀几分,可今日听到女儿这般关心的话语,却不能像往日那般老怀安慰的与她说笑,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为官多年未能给家人带来半分荫庇不说,如今竟连仅剩的女儿也要送出去了! 他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哽咽着握住女儿的手。 “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啊凝儿!”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女儿,又将女儿爱若珍宝,悉心呵护了十几年,何来对不住一说?” “至于赐婚一事,女儿已经听说了,没关系的,女儿愿意嫁!” 姚钰芝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心痛。 他的女儿如此听话懂事,为何却沦为朝廷的牺牲品? 秦王封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秦王本人又与他素来不对付,如何会善待他的女儿? 到时候她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无法到千里之外去给她撑腰! 姚钰芝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痛如绞。 姚幼清却道:“有些话女儿之前一直没有跟爹爹说,其实……其实我嫁到别处去未必就不是好事,若是留在京城……我可能就要嫁给太子哥哥,可是……我并不想嫁他。”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姚钰芝还是听清了,眉头紧皱。 “你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与太子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所以虽然不愿她嫁入王庭,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往来,毕竟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相信他会善待她。 谈及婚嫁,姚幼清面色微红,但还是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向来待我极好,可他身份贵重,两年前又被立为储君,我若是嫁了他做太子妃,那将来……将来就可能是一国之母。女儿自认无才无德,担不起如此大任。” 姚钰芝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凝儿性子柔顺,在周妈妈他们的扶持下做个当家主母还行,但若做皇后……确实是难当大任。 这个问题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只因觉得女儿对太子亦是有意,才没提起,没想到她心里其实也早已想的清楚。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与我说呢?” 若早说了,他早早地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又何来今日之祸? 姚幼清眸光低垂,喃喃道:“我看爹爹对太子哥哥甚是满意,似有结亲之意,不想……不想让爹爹为难。何况……就算说了又如何呢?没人敢娶我的。” 太子虽然一直没有向姚家提亲,但他爱慕姚幼清的事情可谓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是为什么姚幼清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却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原因。 没人敢和太子抢人,若抢去了,那不就是得罪了未来的天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姚幼清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父亲因为她的婚事就跟魏弛产生什么龃龉,将来两人心生隔阂,不能君臣相得。 姚钰芝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顾虑,潸然泪下,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女儿虽然性子柔弱,却从来都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 可是这么聪明又懂事的女儿,却要嫁给秦王那个蛮横专权的杀将,她如何应付得来? 姚幼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凝儿听说秦王丰神俊朗骁勇善战,边民莫不爱戴,虽然他性格强势了些,与朝廷并不和睦,但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为难女人才是,想来他就算不喜欢女儿,但女儿嫁了过去应该也不会受到苛待,爹爹就放心吧!” 姚钰芝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压下了心头忧虑,让她先回去了。 姚幼清服侍他歇下以后方才离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去后没让凌霜琼玉伺候,只留了周妈妈在房中。 等两个丫鬟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她才一头扎进了周妈妈怀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周妈妈,我好怕……” ………………………… 秦王下榻的驿馆中,数十名随行而来的护卫将院落看守的密不透风,一片落叶的动静都会引人查看。 而驿馆周围乃至整个京城各处不起眼的角落里,更有数不清的暗哨悄无声息地隐藏着,确保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让驿馆中的人知道。 郭胜是秦王魏泓的贴身随侍之一,此刻正沉着脸站在房中,愤愤道:“陛下赐的这是什么婚!明知道那姚太傅与王爷不对付,还要将她的女儿指给您!这不是给您添堵吗!” 魏泓没有说话,倒是一旁同为随侍的崔颢道:“正因为王爷与姚太傅不对付,所以他才要将姚小姐指给王爷。” “王爷这些年一直提防着陛下,先前陛下安插了多少人进来,全都被咱们发现并拔除了,就算他嫁个世家贵女过来当王妃也是一样,起不到分毫作用,最多在内宅当个摆设。”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姚太傅的女儿嫁过来。既博得了善待兄弟的名声,又确保王爷不会因为与朝中重臣联姻而得到助力。” 王爷性子桀骜,绝不会为了讨好姚太傅就追捧他的女儿。 而姚太傅又为人耿直,近乎愚忠,也断不会为了女儿就低三下四地讨好王爷。 再加上他膝下无子,就更不会为自己谋划什么,所以没有人比他的女儿更合适了。 倘若将来姚小姐在王府有半点不适,被姚太傅知晓了,他定然都会埋怨责怪王爷。 “不得不说,咱们这位陛下虽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脑子还清醒得很。” “姚太傅此人虽算不上多么位高权重,却有几位关系很是不错的同年在朝中担任要职,更不用说他在担任太子太傅之前门生遍地,其中出挑的亦不在少数,振臂一呼之下虽谈不上翻云覆雨,却也定然应者云集。他若站在了太子那边,对太子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郭胜咬牙:“怪不得太子当时一声不吭,全京城都知道他喜欢姚小姐,他倒好,眼看着陛下……” “咳!” 崔颢轻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管姚小姐以前与太子怎样,今后她都是王爷的女人了。 在王爷面前说她和别的男人的旧情,这不是让王爷没脸吗? 郭胜回过神来,不再多言,只神情仍旧愤愤,十分不满。 崔颢再次看向座上的魏泓,道:“王爷对这桩婚事怎么看?您若实在不想娶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要还没将人接出京城,就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就算答应了又如何?没有将人接走之前,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让这门亲事合情合理的作废。 到时候陛下就算明知道他们暗中捣鬼,找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最多是有些不满而已。 而他们王爷最不怕的,就是陛下的不满了,反正这些年他对王爷也从来没有满意过。 魏泓坐在椅子上,食指在桌面轻点几下,面色平静无波。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不过是娶回去当个摆设而已,谁的女儿,都一样。” 章节目录 3.求见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季府,丫鬟盘香捧了一只沉甸甸的匣子走进季云婉房中,笑着说道:“奴婢日日让人去催,总算让珠翠楼赶在今日把您的首饰都打好了,这下小姐就不愁见王爷的时候没有首饰戴了。” 季云婉唇角微弯,笑道:“别胡说,婚事还没定下,让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季家多没规矩呢!” 盘香笑着打开匣子,将里面新打的头面首饰露了出来。 “虽然说是未定,但王爷与咱们季府向来亲厚,当初为了等大小姐出孝期后完婚,更是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可惜大小姐福缘浅薄,没能等到婚期就去了,老爷有意将二小姐您嫁过去,还与王爷结秦晋之好,以王爷与咱们季府的关系,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但赶得不巧,在两人准备完婚时,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下旨全国服丧三年,禁婚嫁,歌舞,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若是着急成亲的话,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他却寄来一封书信,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进京,最迟不出两日,一定会来季府,有时甚至当天就会来。 所以别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带着礼物登门,送的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准备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却见对方面色尴尬,目光闪躲地说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没来,老爷叫您过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说。”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对,唇边的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京城,她待会也会知道,提前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如实说了。 “今日大朝会上,陛下当朝赐婚,将……将姚太傅的女儿姚小姐指给了秦王殿下,殿下他……应了。” 季云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妆台才站稳,却不小心将上面的匣子打落下来,新打的首饰掉了一地。 盘香惊呼一声,又想扶她又想捡首饰,一时间手忙脚乱,未等回过神来,向来端庄得体的二小姐已经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脚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却浑然不觉。 盘香眼看着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变了形,却顾不得这些,只能嗨呀一声先追了上去。 ………………………… 腊月初七,宫中敲响丧钟。 魏沣到底是没能撑过年底,在这一日永远地闭上了眼。 临终前他留下口谕,为国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国上下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便可,服阙后婚嫁自由,不禁歌乐。 当初先帝死时他下令全国守国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却无需如此,这又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让秦王与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变故,但明面上还是称赞他仁德宽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经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如今一切齐全,随时可以出嫁。 魏沣驾崩前给她与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个月后,刨去国丧二十七日,剩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边境再带着聘礼来迎亲,根本来不及。 魏沣显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以兄长的身份主动提出帮他准备聘礼,只待国丧之后,让魏泓直接带着姚幼清离京。 街上百姓们为了迎接过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已经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墙壁的高门大户也都全部停工,过年的喜庆气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只余满眼缟素。 姚钰芝自从那日在朝会上昏迷过后,虽被救治醒来,却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直至这晚才勉强坐起身来,艰难地叫来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亲自拿着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说……我有事求见。” 管家伺候姚钰芝几十年了,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爷一向看不惯秦王拥兵自重,擅揽兵权,私下里与之从无任何交情,朝会上更是针锋相对,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如今这般主动递上拜帖求见,想必是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做出的决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会见吗? 管家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拜帖去了驿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打道回府,将帖子交还给了姚钰芝,道:“老爷,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来,不如……老奴改日再去问问?” 姚钰芝看着那拜帖,苍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几分。 “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他不肯见,对不对?” 管家默然,面色无奈。 姚钰芝深吸一口气,又问:“他怎么说?” 管家犹豫片刻,道:“小的没见到王爷本人,是他身边亲随传了几句话,只说……说国丧过后就会带小姐离京,让老爷您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与小姐共叙天伦,待小姐出嫁后……再要见面怕是就难了。” 秦王封地离京千里,身为藩王,他又不得擅自回京,即便回京,带不带上妻子还两说,今后姚钰芝若再想见女儿,可不就难了吗? 姚钰芝闭了闭眼:“还有呢?” 管家啊了一声,表示不解。 姚钰芝道:“他还说什么了?” 以秦王与他的过节,绝不可能仅仅说这么几句就完了。 他心里很清楚,管家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果然,管家闻言面色为难,目光闪躲不愿多说。 姚钰芝颤颤地坐了起来:“你不说我便亲自去问!” 说着竟真要穿鞋更衣准备出门。 管家无法,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王说……说您不必上门求他让他今后善待小姐,小姐若是过得不好,那也都是您这个当爹的过错。说您是……欺世盗名之徒,所谓的高风亮节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 “还说……说夫人和两位少爷如此短命怕都是因为您的命太硬了,夺了他们的寿数,倘若将来小姐也……” 话没说完,姚钰芝一口血呕了出来,险些再次晕死过去。 管家吓了一跳,赶忙要请大夫,被他拦住:“不……不必去。” 他扶着管家的手道:“我没事,我不会死!为了凝儿,我也不会死!” 他这口血堵在喉头许久了,一直没吐出来,此时吐出来反倒舒坦了些。 管家心中担忧,但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人进来把地上的血迹收拾了。 姚钰芝重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我要活着,我要活着,为了凝儿,我必须活着……” 只有他活着,秦王才可能多少有些忌惮,不过分伤害他的女儿。 不然……他的凝儿此生就真的无望了! ………………………… “我看他死了最好! 驿馆中,郭胜如此说道。 “他若死了姚小姐就要守孝三年,咱们王爷说不定就不用娶她了!” 崔颢摇了摇头:“王爷既然都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又何必说那样的话激怒姚太傅?怎么说他今后也是咱们王爷的岳丈了,就算王爷心中不认,在世人眼里这层关系却是抹不掉的。” “若是让人知道咱们王府如此没有礼数,对王爷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如今咱们还在京城,说话做事多少要收敛一些,免得让有心人听去抓住把柄。” 说到最后又叮嘱:“你今后可不能再如此鲁莽了,不然真给王爷添了什么麻烦,后悔都来不及。” 郭胜皱着眉头哦了一声,有些不服气地嘟囔道:“是王爷让我去应付姚家人的,他知道我向来看姚家不顺眼,肯定也是想让我刺他们几句,给他们些脸色看!” 不然就应该派做事相对沉稳的崔颢去才对。 崔颢叹气:“就算如此,你也该懂得适可而止,倘若王爷真跟姚家成了死仇,对他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像姚太傅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最忌讳将其得罪死了,那就等于得罪了一大批文官。 他们王爷镇守边关不在京城,哪里禁得起这么多人天天在皇帝面前上眼药。 郭胜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崔颢见他听了进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免得他听烦了反而越发厌恶姚家人了。 章节目录 4.相见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崇明元年正月初五,国丧已过,秦王魏泓不日将启程回往封地。 离京前,他来到季府与季淮安道别,直言道:“先帝对我颇为防范,料想陛下亦是如此。如今我奉先帝遗旨,要娶姚家大小姐为妻,倘若此时再与大人来往过密,只怕陛下会对季家生出什么误会,于大人不利。” “所以我一直没有来探望大人,今后怕是也不大会来了,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以前季家与他是姻亲,还是高宗皇帝亲自指婚的姻亲,就算有些来往也是正常的,哪怕魏沣心里觉得不舒坦,怀疑他们结党营私,没有证据也不好指责。 但如今他已经要奉旨娶姚大小姐了,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和季府频频往来,当初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魏泓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重兵在握,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难得秦王与云舒两情相悦,又郎才女貌,没想到…… 更没想到这次秦王回京,陛下会突然给他和姚家大小姐赐了婚,如此一来,他想将另一个女儿嫁给秦王的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泓便起身告辞,往常季淮安总会留他用饭,这次知道不合适了,就算留了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便没开这个口,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泓在季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外走去,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树下,身姿笔挺,脖颈细长,身上穿着一件艾绿色的裙子,脚底是蟹壳青的软靴,乍一看和死去的季云舒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转过头之后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相似。 季淮安只有两个女儿,季云舒死了,就只剩下季云婉一个,现在站在这里的正是季云婉。 她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见到魏泓后盈盈一拜,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王爷。” 季淮安是在前院见的魏泓,内宅里的小姐自然不会大老远的“路过”这里,所以她没有解释说这只是巧合,坦然承认了她就是在这里等他。 魏泓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云婉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王爷。以前王爷每次回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我们府上来见姐姐,这次久久未来,我猜……以后你大概也不会来了,所以代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季云舒,魏泓冷漠的神情柔和几分。 季云婉垂眸继续道:“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也会来见王爷的。” 魏泓摇头:“她若活着,我早就来了,自会去见她,又怎会让她等?” 以往每次回京,魏泓说是来探望季淮安,其实都是借故来见季云舒。 但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 季云婉闻言退到路边,福身施礼。 “没有了,我只是代姐姐来完成她的心愿,希望王爷今后平安康泰,万事顺遂,如此……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魏泓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抬脚走了。 季云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喃喃。 “他不再叫我二妹了,也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盘香见她脸色不好,忙道:“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季家,为了二小姐您好。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出了赐婚那档子事,他八成是要和咱们季家撇清关系了。” 既然早就想通了这点,那心里就该有些准备才是。 可话虽如此,亲眼见到他冷漠如陌生人般的模样,季云婉心中还是觉得憋闷。 她转身与盘香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下人。 下人是季淮安派来的,急匆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时气息不大平稳,额头还带着一层薄汗,可见来的很急。 季云婉没说话点点头往季淮安的书房走去,盘香紧跟在后,神情紧张。 怎么办啊?一定是小姐来见王爷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跟小姐说了于理不合,劝她不要来,小姐不听,偏要来!现在好了,她也要跟着受罚了! 果然,季云婉一进房门,一只茶杯便砸碎在她脚下。 季淮安听说她自作主张去见了秦王就已经很生气了,眼下见她竟还打扮成了她姐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向来没有骂过女儿的人不等房门关上便已怒骂出声,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要去见秦王?还打扮成你姐姐的模样!你想做什么?贴上去给人做妾吗?我们季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是有过要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嫁给秦王,与秦王继续结亲的念头,但前提是秦王未婚,没有王妃! 如今先帝已经给秦王指了婚,定下王妃人选,他们季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又怎么能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季云婉看了看脚边的杯盏,对站在身后瑟瑟发抖的丫鬟道:“盘香,出去,把门带上。” 盘香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季淮安,见老爷只是气冲冲地瞪着二小姐,并未反对,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迅速退出去把门带上了。 房门关上,将父女俩的身影都隔绝开来,她这才靠到门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秦王翌日便要离京,是夜,姚府丝毫没有嫁女的喜庆气息,只余离别的伤痛。 姚钰芝强颜欢笑的与女儿一同吃了晚饭,然后便回房歇着了,可是直至夜深,他也没有睡着。 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给女儿送嫁的情形,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样。 管家再一次走了进来,他以为他又是来劝自己休息的,正要说不用管他,就见他急步走到自己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姚钰芝一惊,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去找衣裳鞋袜。 穿衣时候又怕来人久等,趿拉着鞋子胡乱的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边走边整理, 管家在前面提着灯,他紧跟在后一路走到前院,远远便看到一人站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人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了,直到见他走了过来,才将兜帽摘下,露出被遮挡的面容。 姚钰芝整理了一路,走到这里时鬓发却仍旧有些散乱,不似平日里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撩起衣摆便要跪下去,同时口中喊道:“陛下。” 不待他膝盖着地,魏弛便已从阴影中站了出来,伸手将他扶住:“太傅不必多礼。” 姚钰芝被他扶着没能跪下去,略一停顿后抬起了头。 “陛下深夜造访,不知……” “太傅,”魏弛打断,“您知道朕想要做什么,朕也知道这于理不合,但是……过了今日,朕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朕明知不妥,还是来了,还望太傅成全。” 说着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如今他的女儿已经被许配给秦王,虽然他心中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也不喜秦王这个女婿,却也没有背着秦王让自己的女儿和陛下来往的道理。 何况那日先帝赐婚时,陛下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是事先知道此事的。 明知如此却没有事先跟他打声招呼,也没有开口阻拦,姚钰芝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魏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太傅是否在怪朕那日没为姚妹妹说话?实不相瞒,朕也是在十四叔进京前一日才知道此事的,初闻时心中震惊一点不比太傅少,情急之下还顶撞了皇考几句。” “结果皇考大怒,斥朕只知道儿女情长,不为朝中大局考虑,还将朕关了起来,直到次日上朝才放朕出来。朕就是有心让人给太傅带个话,却也无能为力……” 魏沣在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姚钰芝对他也还算是了解。 高宗皇帝长寿又多子,魏沣前面还有八.九个哥哥,光嫡出就有三个,资质也都还不错。 其中一个八岁的时候便夭折了,另外两人先后被立为太子,但都没活到高宗驾崩就薨逝了。 魏沣并非高宗原配的孩子,而是继后之子,在元皇后所出的三个嫡子都相继薨逝后才被册封为太子,那时已经三十多岁,高宗也已六十多了。 朝中当时很多人都在私下里偷偷议论,说也不知这位太子能不能熬得过高宗,因为高宗的身体看上去还很好,五十四岁的时候还生下了秦王,并且对这个幺儿喜爱异常,琴棋书画骑射武艺无不亲自教导,前些日子还撇下众人带着他偷偷出宫,一起在冬日的河水里游了几个来回,回来后什么事都没有,倒是把宫人们吓得够呛。 倘若魏沣这个太子也熬不过去死在了高宗前头,那下一任太子毫无疑问的便是秦王了。 因为继后此时也已仙逝,且生前只有魏沣一个儿子。 后宫无主,剩下的皇子全都是庶出,秦王资质出众,又最受宠爱 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但出乎众人意料,高宗册立魏沣为太子之后,竟忍痛将年仅十一岁的秦王遣往了封地,让他出宫建府。 这让朝中已经隐隐有分党结派之势的人都为之一怔,本打算忽视这个太子,靠拢秦王的人也都收了心思,一场已经冒出苗头的夺嫡之争消弭于无形,魏沣的太子之位这才坐稳。 可尽管高宗已经尽力让他安心,魏沣这个太子当的还是战战兢兢,好不容易登上皇位之后,虽也能纳谏如流,但在自己认定的某些事上,却也有些专断独行,比如一味地寻求长生之道,又比如这次的赐婚。 他既然没与姚钰芝商量便当朝提了出来,那想必已是下定了决心,不容更改,魏弛就是在朝上提出异议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还很可能会让姚幼清落人口实。 姚钰芝叹了口气,不便说先帝的不是,便摇头道:“不管之前如何,眼下小女既然已经与秦王定了亲,那……” “太傅,”魏弛再次打断,“朕只想与姚妹妹道个别而已,绝无他意,您若不放心在旁看着我们就是了,求您了,让我见见她吧!” 说到最后已不再自称为朕。 姚钰芝面色为难:“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又都已经各自定了亲……” “求您了,太傅!” 魏弛说着竟双膝一弯就要跪下去,吓得姚钰芝赶忙伸手将他扶住。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啊陛下!” 魏弛扶着他的手臂道:“皇考驾崩前将朱氏指给我为太子妃,原本朕早应该将朱氏迎入后宫才是,但朕……朕不想让姚妹妹亲眼看到朕娶别的女人,所以……” 所以直到今日,朱氏都还没有入宫,引起朝中不少人非议。 虽然先帝死后有国丧二十七日,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身为太子的魏弛第二日便登基了,只是登基大典延后举办而已。 按理说他登基的时候就可以将朱氏也迎入宫中,让她帮忙打理后宫事宜,只要封后大典也相应延后,国丧之内不行房便可。 但他却将此事押后不提,好似非要等到国丧过了再将朱氏迎入宫中似的。 姚钰芝之前还没多想,此时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他竟是为了他的女儿。 可是……凝儿对陛下实际并无男女之情啊…… 姚钰芝看向魏弛的目光有些复杂,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劳烦陛下移步前厅稍后片刻,臣这就让人去将小女叫来。” ………………………… 姚幼清这晚也一直没有睡,听说魏弛来访的时候跟姚钰芝一样吓了一跳,收拾一番在周妈妈的陪同下去往了前院。 她赶到房中时,屋里已经烧起了炭盆,暖烘烘的,魏弛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炭盆中噼啪的火星发呆,听到她的脚步声才抬起头,站了起来,唤了一声:“姚妹妹……” 这一声之后再无其他,似是不知说什么好,又似是千言万语都汇聚到了这一声“姚妹妹”里。 姚幼清看了他一眼,上前施礼:“陛下。” 魏弛笑了一声,声音苦涩:“你以前都叫我太子哥哥的。” 姚幼清垂眸:“陛下已经不是太子了。” 魏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脱下斗篷后露出的帝王常服,再次笑了:“是啊,我已经不是太子了,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 这句话就实在逾矩了,站在门外的姚钰芝轻咳了一声,弄出点响动,提醒里面的人注意。 因为男女大防,他虽然同意了魏弛见姚幼清,但从姚幼清进去后房门就没关上,连帘子也是掀开的,外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 魏弛回神,歉然道:“朕失礼了。” 姚幼清摇头:“陛下深夜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魏弛沉默片刻:“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跟你道个别。”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道:“秦王封地离京千里,路途漫漫,朕知道你向来不耐行远路,坐车的时间稍长一些就会头晕不适,所以特地让太医给你准备了些药丸,或可缓解一二。” 姚幼清看着那瓷瓶,并没有收,魏弛见状将瓷瓶打开,倒出一两粒药丸,证明里面没有夹带其它东西,又将瓷瓶递给一旁的周妈妈,周妈妈拿去给姚钰芝看过,确定真的只是药丸,这才又让人交回到姚幼清手里,示意可以收下了。 姚幼清点头道谢:“多谢陛下。” 魏弛笑了笑:“跟我说什么谢,我现在……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姚幼清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本就不必为臣女做些什么,如今能赐药给臣女,就已经是臣女的福分了。” 语气说不上疏远,但也算不上热络。 魏弛神情有些失落,又道:“此去一别,今后想再见怕是就难了,姚妹妹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 姚幼清再次摇头:“臣女没有什么心愿,只是不放心家中老父而已。陛下亦知,家父年纪已大,如今膝下又只有臣女这么一个女儿,臣女一走,便再没有人能在他膝下尽孝了。恳请陛下念在家父一生为国尽忠,从未有半分懈怠的份上,照拂家父一二,不要让他太过劳累。只要家父身体安康,臣女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无牵无挂了。” “这是自然,”魏弛道,“太傅既是国之栋梁,又是我的师父,无需你多说我也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说完仍不死心地问她:“姚妹妹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对我说,没有什么别的事要我为你做了吗?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的!” 姚幼清想了想,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臣女希望陛下不要为我做什么,而是为天下人做些什么。” “臣女希望陛下能为天下人做一个好皇帝,让大梁国泰民安,河清海晏,让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臣女一人之福是为小福,天下万民之福方为大福。陛下乃一国之主,身系万千百姓福祉,臣女亦只是万千中的一个而已,倘若陛下治好一国,身为大梁子民的臣女自然也能安享太平,就更不必陛下特地为我做些什么了。” 姚钰芝站在门外听着女儿的这番话,热泪盈眶。 凝儿从小就跟着他和两个哥哥读书,耳濡目染的学到了一些关于家国天下的东西。 她或许并不懂得怎么做,但却知道要时刻以国为先,知道对于魏弛来说,大梁的国祚才是他更应该放在心上的。 若她是个男儿,未必就不如她两个哥哥。 若她是个男儿,也不必被人嫁到千里之外去。 只可惜…… 姚钰芝摇头叹息,心中越发悲痛。 房中的魏弛则看着认真说出这番话的姚幼清,眸光微深,不知在想着什么,沉默片刻才再次笑了笑。 “好,朕答应你!” 姚幼清也跟着笑了,两眼弯弯,仍旧是一副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 魏弛跟姚钰芝说好了只停留一盏茶的时间,时间一到无须姚钰芝多说,便主动告辞了。 他坐在一架不起眼的马车上,从僻静的小路一路向皇宫驶去。 一阵夜风将马车的车帘掀起一角,随风而来的凉意无孔不入的钻了进去。 车中闭目小憩的人睁开了眼,目光比夜色还寒凉。 章节目录 5.离京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正月初六,三千靖远军如来时一般甲胄森严地离开了京城。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队伍中多了一列长长的车队。 车队前几辆车坐的是姚幼清和她的丫鬟仆妇,后面则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 姚钰芝膝下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没有儿子要继承家业,就把能给女儿的几乎都给了她。 说来也是奇怪,他与秦王虽然互不对付,彼此看对方都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在某些方面却又莫名的相信对方的为人。 比如他让姚幼清带这么多嫁妆,就一点都不担心秦王会贪了这些东西,将之据为己有。 姚幼清有姚钰芝倾其所有为她准备的嫁妆,再加上先帝和魏弛的赏赐,数量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东西行路很慢,刚出京城不到半日,魏泓便下令人马先行,嫁妆队伍在后面慢慢跟着。 琼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对前来传话的秦王部下道:“之前没说过要分开走啊,而且此时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三个月,就算是带着嫁妆慢慢走也是来得及的,为何要急着赶路?” 那人嗤笑一声:“我家王爷公务缠身,哪有功夫慢慢走?他这趟回京可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是先帝硬塞过来的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但琼玉还是听到了,顿时气的跳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你……” “琼玉,”马车里传来周妈妈的声音,厚重的车帘随之被掀开,周妈妈露出半张脸,“怎么了?” 琼玉知道小姐正在车里休息,周妈妈出声八成是因为她刚才声音太大,把小姐吵醒了,于是瞪了那兵丁一眼,走回去贴着周妈妈的耳朵对她说清了事情原委。 周妈妈点了点头,看看那兵丁又看看她:“知道了,按王爷说的做吧。” 琼玉也知道在行路的问题上他们怕是无法违拗秦王,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兵丁的态度罢了,闻言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兵丁面前,气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兵丁抬着下巴神情不屑地离开了,这些车里的姚幼清都没有看到。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哭了一路,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刚刚才被琼玉与别人的争吵声吵醒,迷迷糊糊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等周妈妈放下车帘,她才睁着红肿的眼睛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周妈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周妈妈笑道:“没事,咱们带的嫁妆太多了,王爷在封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所以让人马和嫁妆分开走,这样能快一些。” 姚幼清闻言点头:“嗯,王爷身负要职,此前因为国丧已经在京城逗留一个月了,封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确实耽误不得。” 周妈妈笑了笑,轻抚她的头发:“只是如此一来路上怕是有些颠簸,琼玉担心小姐身子吃不消,便跟那小将争执了两句。” 行路快了,再好的马车坐着也会不舒服,姚幼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下人担心也是难免的。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浅笑:“妈妈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我之前说什么坐车久了会头晕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姚幼清其实从无晕车之症,不过是魏弛当初频频让成兰公主借故找她出游,她不想去又不好总是拒绝,所以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周妈妈自然是知道的,温声道:“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不同以往,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了,她这才有些担心。小姐若是途中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千万别忍着。” 姚幼清嗯了一声:“妈妈放心,我若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何况您和凌霜琼玉整日陪着我,我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么瞒得过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低估了真正行军打仗的人和普通人对于“赶路”这两个字理解上的差别。 普通人就算是赶路,夜里也多是要找驿站歇息的。 但靖远军赶路几乎日夜不停,偶尔累了才会停下休整一番,停的地方还很是随意,经常荒郊野岭里有片空地或是有条河,方便饮水放马,他们就一声令下原地埋锅造饭,或者随意啃几口干粮了事,稍事歇息便又上马继续赶路。 至于晚上的住处,更是随意,有时搭个营帐,有时连营帐都懒得搭,随便一裹就地一躺便能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汉。 姚幼清虽然勉强还能坚持,但几日下来面色还是难看了不少,有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那些兵将,很是佩服他们的顽强。 若非平日里千锤百炼,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定然是平日里就训练刻苦,这才能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姚幼清心中感佩,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拖后腿,些许不适便都忍了下来,力求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可谁都没想到,她没什么大事,随行的凌霜却病倒了。 凌霜起初几日便觉得有些不适,但见琼玉等人都没说话,连大小姐都能忍住,便也强撑着没说。 后来周妈妈见她脸色实在太差,问过琼玉后得知她因车马颠簸而头晕许久,还吐了好几回,这才强令她去休息了,不再让她来姚幼清车中伺候,又叮嘱琼玉拿些魏弛赏赐的药丸给她服下,若是还不舒服就来告诉他们。 琼玉应诺,带着凌霜去了后面的马车。 凌霜休息几日情形好转,虽还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了,便又回到姚幼清身边伺候。 可是没多久她的症状便又反复起来,且发作的比上次还厉害,这次便是吃了魏弛给的药也不管用了。 姚幼清听说后趁着队伍停下的时候去后车上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让人去找魏泓,想问问他随行的人中有没有军医,能不能给凌霜看一看。 可是派去的人没多会便走了回来,面色讪讪地告诉她:“小姐,前面的人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没见到王爷,只能问了问其他人,他们告诉奴婢,没有军医。” “没有?” 姚幼清皱眉:“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城镇?可不可以去镇上请个大夫,或是咱们稍微绕一段路,看过大夫开些药再走?凌霜的状况实在是不大好,不然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那人摇头:“奴婢不知,那……我再去问问!” 说着又转身走开了。 片刻后她再次折返,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小姐,他们说附近没有城镇,也不能绕路,说是王爷下了令,不能耽误行程,谁都不行。” 姚幼清就是再迟钝,也从这话里听出了针对之意。 她看了看躺在车上面色苍白的凌霜,抿了抿唇,起身欲往外走。 凌霜知道她想做什么,艰难地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微弱:“小姐,奴婢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必为了奴婢……去找王爷。” 姚幼清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道:“没事,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和周妈妈一起往队伍前方走去,果然没走出多远就被拦了下来。 刚刚被派去找魏泓的人在旁小声道:“就是他告诉奴婢没有军医,也不能绕路的。” 周妈妈一眼认出这就是前些日子跟琼玉发生争执的那人,姚幼清则没见过对方,并不认得。 见对方拦住了自己,她开口道:“我的婢女生病了,我想见见王爷,让他给我的婢女找个大夫看病,烦请通报一声。” 那人见下来的是姚家大小姐,未来的秦王妃,态度到没有之前嚣张,但还是冷声道:“王爷没空,队伍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婢女特地绕路,姚小姐还是请回吧。” 姚幼清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还想再多说几句,被周妈妈拉住。 “小姐,不必与他多言,咱们直接去找王爷。” 这队伍里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秦王,以他们小姐的身份,又何须与一个下人争是非论长短? 小姐若坚持要去,他们还真敢拦着不成? 不管秦王心里对这门婚事怎么看,也不管他这趟回京原本是来做什么的,既然他在朝堂上答应了这门亲事,那现在就是在迎亲的路上,不是行军打仗,也别拿什么军令如山来唬他们! 姚幼清想到凌霜的状况,心中着急,便点点头跟她一起向前走去,不再在这里多费口舌。 那小将却被她们的态度激怒了,再次上前拦住,喝道:“站住!说了王爷没空见你们!再敢往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竟刷的一声将手中佩刀拔出一半,露出了银亮的刀刃。 姚幼清长到这么大,还从没人跟她这么凶的说过话,吓得往后一缩,拉住周妈妈的衣袖,当时便红了眼睛。 周妈妈大怒,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对那小将怒道:“大胆!我们小姐乃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秦王自己也是当朝同意了的!你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在我们小姐面前拔刀?靖远军的兵刃难道就是用来对着自己人的吗?”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那小将本也是一时冲动才拔出了兵刃,此刻手握刀柄,站在那里有些下不来台,既不想就这么低头认输,也不敢真的对她们怎么样。 恰在此时,前面有人来传话,说是王爷下令继续赶路 一个看上去面目和善些的人走了过来,拍了拍小将的肩膀,顺势将他的刀推了回去,在他耳旁小声道:“行了,真闹大了惊动了王爷谁都讨不了好,赶紧收拾收拾走了。” 那人这才冷哼一声,瞪了周妈妈一眼,转身离开了。 周妈妈与姚幼清站在原地,眼看刚刚还四散在各处的人纷纷上马,队伍即将启程,她们却还是没能见到秦王。 劝走了小将的人见她们似乎真的很着急,走过去道:“姚小姐,你们先上车吧,我待会去前面问问豆子,看他能不能过来给你们的婢女看看。” 姚幼清与周妈妈不知道他口中的豆子是谁,但听上去应该是个像军医一般会医术的人。 也就是说这队伍里其实是有军医的,只是刚才那人没给他们传话,不让人来看。 周妈妈转头看向前方,见刚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动前面的人,就知道他们这几架车一定是被特地隔开了。 而这队伍是秦王的,除了他,还有谁会下这种命令呢? 她心中无奈,见这人肯帮忙,只能点头道:“那就多谢这位将士了,不知将士高姓大名?” 那人摆了摆手:“我叫冯穆,大家都叫我木头。你们赶快上车吧,耽误了赶路王爷真的会生气的。” 说完率先调转马头回到了队伍中。 周妈妈这才带着姚幼清上了车,车上姚幼清红着眼睛不说话,她以为她是被吓着了,拍抚着她的肩道:“小姐别怕,那人就是看着凶狠,不敢真的对咱们做什么的。” 姚幼清眼中的泪却在这句话之后潸然而下,自责道:“对不起,周妈妈,我护不住你们……” 周妈妈一怔,心疼的将她揽进了怀里。 “小姐说什么傻话,该我们护着小姐才是。” 姚幼清摇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主仆两人相拥在一起,一个抽噎流泪,一个轻声安抚。 周妈妈看着怀中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从没吃过苦的大小姐,心中对先帝和秦王越发痛恨起来。 恨先帝安排了这门亲事,恨秦王因与老爷不合就迁怒大小姐。 这些男人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好似自己顶天立地,转头却又利用女人,拿女人出气,算什么本事? 两人在车中坐了一会,冯穆便放慢马速来到了他们车旁,隔着车窗道:“对不住,豆子不能来,不过我从他那拿了瓶药,应是对症,你们先给那婢女服下试试,若还不行我再想办法。” 说着就把药从车窗扔了进来。 周妈妈接住,心道这药再好怕是也比不过陛下赐的,但眼下也只能先试试了,便道了谢让人将这药拿去给凌霜服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面的人说凌霜服过药后好些了,周妈妈与姚幼清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当队伍再次停下休整,他们才知道凌霜根本没有好转,之前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慰他们罢了。 周妈妈看着已经几近昏迷的凌霜,恼怒地质问琼玉:“不是让你照顾凌霜吗?不是让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们吗?为什么要瞒着!” 琼玉眼睛都哭红了,颤声想要解释,面无人色的凌霜已经趁着短暂的清醒缓缓开口:“妈妈别怪琼玉,是我不让她说的。” 小姐虽然名为秦王妃,但实际上并不受秦王宠爱,且还颇受厌恶,这一路已经能看出来了。 她不过是个婢女而已,在秦王眼中是个不值一提的下人,若是为了她再让小姐去烦扰秦王,秦王心中一定更加不喜。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小姐为难。 周妈妈见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在考虑这些,亦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哑声道:“你等着,我再去想想办法!” 说完便下了车。 她先去找了冯穆,冯穆听说凌霜并未好转,皱着眉头又去找了那叫豆子的人,但还是没能把人请来,只是又带了一瓶药。 “他不能来,你们再试试这瓶药,他说比之前的……” “等不了了,”周妈妈道,“凌霜真的等不了了!冯将军能否帮忙给这位军医带个话?医者仁心,凌霜虽只是个婢女,却也是条人命!求他看在一条无辜性命的份上,来给凌霜看一看吧?凌霜才十五岁,她才十五岁啊!” 冯穆赶忙解释:“你误会了,不是他不来,实在是有人盯着,他来不了,这两瓶药还是他偷偷给我的呢。” 这就证明了周妈妈之前的猜想,他们姚府的人就是被隔开了,他们不能靠近前面,前面的人也不被允许过来。 她点了点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说完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冯穆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郭大人为何如此仇视姚家这位大小姐。 听说姚老爷和王爷有仇,什么仇能让郭大人都如此气愤? 他不知道其中究竟,又不忍看这几个女人如此为难,便又试着去前面看能不能想法子让豆子偷偷来一趟。 但他还没能想出办法,后面便出事了。 ………………………… 周妈妈回去后思来想去,除了拿出先帝赐婚的圣旨举在头顶去找王爷,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了。 先帝圣旨乃是御赐之物,这些靖远军总不能一刀把它劈了吧? 可是若要如此做,必要先经过小姐同意才行。 她倒是知道小姐一定会答应,只是如此一来,王爷势必更加厌恶小姐,小姐今后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 她愁容满面地回到车中,想着要不要跟小姐商量此事,但回去后却发现小姐并不在凌霜休息的那架车上。 “小姐呢?” 周妈妈问道。 琼玉正用棉布沾了水给凌霜擦嘴,闻言回道:“小姐去前面的车上等您了。” 周妈妈点头,又去了前面的马车,却发现这里也没有姚幼清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正要四下去找,一转身就看到姚幼清正在不远处跟那之前顶撞他们的小将说着什么。 对方似乎很是不耐烦,沉着脸面色不善,随时都要再次拔刀的样子。 周妈妈见不得自家小姐在旁人面前低声下气,上前欲将她带回来,走近后便听她一直在跟那人重复一句话:“我要见王爷。” 对方不理,她就继续说:“我要见王爷。” 那人烦的不行,见周妈妈走过来以为她也要来继续烦自己,转身便想离开。 就在这时,姚幼清忽然上前,一把拔出了他腰间佩刀。 可她没料到这刀竟会这么沉,刚拔.出来就险些没拿住掉到地上。 虽然最后险险拿住了,刀尖却杵在了地上,扎进土里。 那人吓了一跳,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说着便要将自己的刀抢回来。 正往这边走的周妈妈也吓着了,惊呼一声“小姐”,抬脚便要跑过去。 姚幼清绣眉紧拧,拖着刀往后退了两步,使出吃奶的力气往自己脖子上一架:“都站住!” 她身量娇小,嗓音又细软,便是自以为凶狠地吼了一句,听上去也脆生生的,稚气的很,丝毫没有威慑力。 但她脖子上的刀有。 周妈妈和那人都吓得不敢再往前,姚幼清握着刀再次重复:“我要见王爷!” 周围许多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再像之前那次只远远地看着,而是围拢过来。 那被抢了刀的小将脸色时青时白,咬牙道:“你先把刀放下再说!” 周妈妈也怕她真的不小心伤了自己,在旁劝道:“小姐,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姚幼清摇头:“不,放下了他们不会听我说的,凌霜也等不起了。” 周妈妈一路便是再难也没掉过眼泪,此时却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霜琼玉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凌霜病成那个样子,小姐心中怎么可能不着急?但凡有其他办法,她都绝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可恨秦王竟将她逼到如此地步! 那小将也没想到这个软弱的像只兔子般的大小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胆战心惊之余又觉得她不可能真为一个婢女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他见她力气似是不够,握刀的手都在抖,刀刃离脖颈还有一段距离,便嘲讽道:“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堂堂姚府大小姐,难道还真会为了一个婢女拼命不成?” 边说边试探着靠近了些,想趁机把刀夺回来。 姚幼清却看出了他的意图,自己力气小挪不动刀,便扬起头把纤细的脖颈往前一凑。 那刀锋极快,她这一下又没轻没重,当时便把脖子蹭破了一层皮,一道血丝渗了出来。 “小姐!” 琼玉等人此时也都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同周妈妈一起发出了一声惊呼,却不敢靠近半步,生怕她再把自己伤到。 姚幼清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想往后躲,却又梗着脖子坚持住了这个姿势,对那小将道:“先帝赐婚,秦王当朝应下,我若是还未走到封地便死在了路上,对他怕是也不大好吧?” 靖远军众人自然都是知道这点的,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崔颢对魏泓说没出京城之前他都还有反悔的余地。 但是离开京城,那就不一样了。 没离京前姚幼清在姚府,出了任何事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如今姚幼清已被魏泓接走,她的命便与魏泓息息相关。 若是多年后她因病而逝,朝中的非议或许还小一些,但她若就这么死在途中,魏泓百口莫辩。 那小将显然也明白这些,面色难看至极。 这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方队伍终于有了动静,一个身着墨色衣袍的高大男人在几个随从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这人容貌俊朗,但因面色沉冷,少有笑容,所以看上去给人感觉十分冷硬,不近人情。 原来是刚刚姚幼清拔刀的时候,就有人怕出事,已经去通知魏泓了,他得知消息沉着脸赶了过来。 姚幼清离京前曾与他一同进宫向皇帝辞行,一眼便认出他就是秦王,自己未来的夫君。 魏泓虽然当时也曾见过她一面,但丝毫没有留意,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说起来这才是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她。 眼前女孩矮了他至少一个头,穿着一身厚重的冬衣都显得瘦瘦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 偏偏也是这么一个女子,手中哆哆嗦嗦地举着一把几十斤的大刀,仰着头怯怯却又倔强地看着他。 他一番审视下来,这女子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他喜欢的。 不够高,太瘦,柔弱,任性,还不自量力。 “找我何事?” 他收回目光,冷声问道。 姚幼清打了个激灵,也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他冰冷的语气吓的。 她抿了抿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说道:“我的婢女生病了,请王爷让军医给她诊治。” 魏泓皱眉:“就为这个,你便用拔刀自戕的法子逼我前来?姚家的家风便是如此?” 姚幼清满心委屈,吸着鼻子道:“明明是王爷一直不肯让人来给凌霜看病,我实在没法子才出此下策,现在你却反过来怪我……你不讲理!” 魏泓向来不讲理,但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控诉不讲理,还是用……这种语气。 他眉头皱的更紧:“我何时不让人来给你的婢女看病了?” 姚幼清怔了一下,想伸手去指那个小将,又腾不出手,便抬了抬下巴:“他,他说的!” 魏泓转过头去,那人赶忙解释:“王爷有令尽快赶路,不得耽误行程,属下听说那婢女只是因为车马颠簸头晕不适,没什么大碍,所以便没去打扰您。” “你骗人!” 姚幼清道:“凌霜病的很重,我们找过你多次你都不理,还拔刀阻止我们去找王爷!当时很多人都看到的!” 魏泓再次看向那人,那人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低声道:“属下……属下只是不想耽误赶路而已……” 魏泓点头:“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说完顿了顿:“那现在呢?” 现在难道就没有耽误赶路了吗? 那人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知罪!” 魏泓不再理会他,抬了抬手叫出身旁一人:“去给那婢女看看。” 对方应诺,立刻跟随琼玉等人前往凌霜所在的马车。 魏泓也向前走了几步,路过姚幼清身边时停了下来,看看她脖子上的那道血丝,又看了看她因为刀身太过沉重而瑟瑟发抖的手:“这刀,很好玩?” 姚幼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刀架在脖子上,忙要将其放下。 结果刀刃离开肩膀,少了可以借力的地方,几十斤的重量就全部压到了她手腕上。 她握刀太久,本就没什么力气的手更是脱力,一下没拿稳,刀尖像之前被她从刀鞘里刚拔.出来时一般,再次向下一沉,连带着整个刀柄都被那重量带着从她手中坠了下去。 偏偏魏泓正站在她跟前,落下的刀刃不偏不倚砸向了他左脚脚面。 魏泓也没想到她的刀会脱手,左脚迅速向后一退,却还是晚了些,脚掌虽然躲了过去,鞋尖却被刀刃砸中,登时豁开一个大口子。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电光火石间大刀便已落下,身旁的人想给魏泓挡一挡都来不及,纷纷惊呼一声:“王爷!” 好在仔细看去时发现那豁开的鞋面上并未有血色,只是把魏泓的鞋子砍掉了一部分而已。 姚幼清吓得又差点哭了,颤声解释:“对……对不起,太……太沉了。” 魏泓脸色铁青,看着自己被削掉一截的鞋尖,将他刚刚收脚时本能蜷起的脚趾缓缓展平。 几根脚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裸.露在了寒风中,看上去很白,比他脸上的肤色浅多了。 姚幼清见到那几根脚趾,下意识咦了一声:“王爷,你怎么……没穿袜子?” 魏泓:“……” 现在是袜子的问题吗? 章节目录 6.兔子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名叫豆子的军医很快便从马车里出来了,走到魏泓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魏泓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沉了几分,目光瞥向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将士,虽然没有说话,却让对方头垂的更低,几乎俯在地上。 姚幼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心中着急,又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去问魏泓,便去问那军医。 “豆军医,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今年不过十八.九岁,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现在看到这只兔子,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那只。 周妈妈一听兔子这两个字就知道不好,正想劝她不要为了一只兔子多生是非,她就已经挣开她的手,不顾那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跑了过去。 魏泓当时正要跟那拿着兔子的人说不用,都给大家分了,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跑了过来。 他眉头微挑,心想这姚小姐又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路冲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下,指着那只兔子道:“王爷,我……我想要这只兔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她声音不大,语气还有些忐忑,但这句话还是让魏泓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身为姚钰芝的女儿,就算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因何结仇,也该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吧? 上次婢女的事是他自己的下人做得不对,他让人陪同着去附近医治也是应该,那这次呢?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开口管他要东西? 哪怕是一只兔子。 魏泓面色阴沉,问道:“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关系吗?” 姚幼清是来要兔子的,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有些莫名,但见他问的认真,还是小声答了一句:“翁婿。” 周围原本因为这边的气氛而紧张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的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倒一片,倒把姚幼清又给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泓愣了一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几乎以为她是故意的。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是真的觉得他跟他父亲就是翁婿。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魏泓心头怒火没发出去还把自己给憋着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章节目录 7.仇怨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周妈妈见魏泓面色不善,很快把姚幼清拉走,边走边在她耳旁小声道:“小姐,王爷说的关系不是指这个关系。” 不是? 姚幼清不解:“那是什么?爹爹跟王爷政见不合,向来不大对付,私下也没什么来往,除了翁婿,还能是什么关系?” 周妈妈叹气,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那时候除了这件事,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尽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系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姚幼清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眼泪却不停地流。 凌霜的死讯随着琼玉一行人的归来也传到了魏泓耳朵里,他听闻后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与姚钰芝之间确有仇怨,这次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一方面是懒得在朝堂上跟那些人争执,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气姚钰芝的原因。 唯一的女儿被他娶走了,姚钰芝定然寝食难安,魏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娶了他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没到因此就故意苛待一个女人的地步。 现在姚幼清的婢女因为他部下的过错而死了,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跟他有关系,弄得好像他欠了那女人的债似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欠谁的也不想欠姚钰芝女儿的。 偏偏还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举着一只烤兔子来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王爷,兔子烤好了,您……” 话没说完,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按照他之前所说地道:“属下这就拿去给大家分了!” 之后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被魏泓叫住:“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他回身问道。 魏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兔子,眉头皱的像是攒成一团的抹布,半晌才道:“给她拿去。” 他? 那人莫名:“谁啊?” 魏泓握拳,瞪着他不说话,见这人实在不明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大小姐!” 拿着兔子的人一愣,觉得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下意识想再确定一下,又见自家王爷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不敢多言,点点头缩脖弯腰地走了。 天气冷,他怕那兔肉凉了就不好吃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马车旁,对里面的人道:“姚小姐,王爷让我把兔子给你送来。” 周妈妈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自家小姐,听说秦王竟然真的让人把兔子给她送来了,心头一松,忙要拿进来分散一下姚幼清的注意力。 谁知车帘掀开,就见一人站在车边,手里举着一根树枝,上面叉着一只已经被烤熟的兔子,外焦里嫩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周妈妈大惊,想放下车帘挡住姚幼清的视线,却已经来不及。 姚幼清从车窗看到那只兔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将车里车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周妈妈怒骂着让人将那来送兔子的人赶走了,那人将兔子原封不动地拿了回去,说姚小姐大哭,自己被赶回来了,魏泓听了脸色更臭。 刚刚去了别处不在这里的崔颢听闻此事,不可置信:“王爷,你把这烤熟的兔子给姚小姐了?” 魏泓压着怒火道:“不烤熟了难道给她生的吗?” 崔颢:“……” 这是生熟的问题吗? “姚小姐想要的是活的啊。” 他说道。 魏泓眉头再次皱成一团:“活的要来做什么?养着玩吗?” 崔颢:“……” 他默默地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魏泓在这沉默中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什么,一同陷入了沉默。 章节目录 8.停留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崔颢让人再去抓一只兔子来,这对靖远军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但冬日里猎物本来就少,刚刚他们又已经在附近打过猎了,没被捉住的活物受到惊吓都四散而逃,想再找到一只兔子都难,更别提不能用箭射杀,要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了。 好在他们人多,骑着马跑远一点,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捉到一只活兔子回来,只是没有刚才那只好看,灰扑扑的。 “能捉到一只就不错了,”拎着兔子的人满头大汗地道,“我们都快把这座山翻过来了,真的没几只兔子。” 崔颢也知道这个季节猎物确实不多,而且为了这只兔子已经耽误了些时候了,他们王爷的耐心有限,能等这么久已是不易,再耽误下去估计他索性就会不管这件事了。 “给我吧。” 他伸手将兔子接过,关到刚才让人用树枝匆匆做出的笼子里,亲自给姚幼清拎了过去。 “姚小姐,”他隔着车帘道,“王爷让我给你送只兔子过来,活的。” 说完又解释了几句:“王爷刚刚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只是……误以为你想吃兔子,所以让人送了一只烤熟的过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吓到了。” 车中人起初没有反应,直到他说完后几句,才缓缓掀起了车帘。 周妈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兔子,又看了看拎着兔子的崔颢,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让守在车边的下人把兔子收了,又对崔颢道了声“多谢”,将帘子重又放了下去,车中的姚幼清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听到崔颢说魏泓又给她送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后来听到是活的,才松了口气,但在兔子被拿上车以后也没有多看几眼,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还沉浸在失去凌霜的悲痛中,无心顾及其他。 兔子被送来后,队伍很快再次启程。 姚幼清精神不佳,行至傍晚时还有些发起烧来,周妈妈赶忙让人报给了秦王。 自从上次那个小将被罚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将他们的消息故意拦下来不往上报了。 魏泓很快得知姚幼清生病之事,并让李斗去给她看了看。 李斗看完后告诉她说姚幼清是旅途劳累,加上忧惧交加,故而才会生病。 忧是因为凌霜之死,惧是因为烤熟了的兔子,无论哪个都跟魏泓有关。 魏泓皱眉,问道:“要怎么治?” 李斗道:“姚小姐这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身娇体弱,跟咱们军中这些糙汉子自是不同,所以……最好是找个地方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再走,不然如今症状虽轻,拖久了怕也会像之前那婢女一样一病不起,那就不好了。” 但姚幼清的身份与那婢女不同,是先帝赐给魏泓的王妃,魏泓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将她独自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也就是说,姚幼清若要休息,整支队伍都要因她而停留。 魏泓沉默半晌,终是下令今晚不再赶路,待会到前面的驿站后就停下休息。 ………………………… 前方的驿站是樊城驿,是远近数百里中最好的一个驿站,赶路许久的将士们听闻能够休息,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他们不是不能继续赶路,但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谁又不愿意呢? 何况还是条件可谓奢华的樊城驿! 但他们事先没有去那里的计划,也就没让人提前打招呼,樊城驿忽然接到消息说秦王要带着三千将士过来,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驿站房间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将士们大多还是在外面搭起营帐,少数人跟着秦王住进了驿站最大的一间院子里。 驿丞弓着腰站在魏泓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准备的匆忙,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魏泓看了眼布置精致的院落,微微颔首,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下人,径直走入了西边的一间厢房,让人打桶水来,他要沐浴。 驿丞见状赶忙阻拦:“王爷,正房里已经备好热水了,您……”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崔颢拦住,笑道:“你们自去准备热水就是了,王爷这边不必管了,我们自会伺候。” 驿丞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正房……” 崔颢转身,指了指身后:“姚小姐马上就过来,她身子不适,这次是专门在你们这停留几天养病的,你们小心伺候,她若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万不可慢待了。” 先帝赐婚之事已经通过各个驿站以及其他途径传往了大梁各地,樊城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秦王的那位未婚妻竟然生了病,而这趟秦王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也是为了让这位未婚妻养病。 “难怪啊,”驿丞道,“我就说王爷以前回封地从不在我这里停留的,怎么这次竟留下了,还说要住几天。” 说完为了逢迎两句,还故意夸张地赞叹道:“王爷对姚小姐可真好啊,以后必定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崔颢笑了笑:“去备热水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驿丞连声应诺,赶忙让人抬水去了。 崔颢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无奈摇了摇头。 夫妻恩爱? 只怕不容易啊…… ………………………… 姚幼清被周妈妈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进入房中后刚坐到床上就险些倒过去睡着了。 周妈妈与琼玉一起用热水给她擦了身,又换了干净的贴身衣裳,收拾停当的时候李斗也已经把药煎好,让人送了进来。 她喝了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终于沉沉睡去,呼吸间还带着些异于常人的热度,脸颊也红扑扑的,额头依然有些发烫。 “喝了药应该就能退烧,你们晚上好好照顾着,别让她着凉,我明天再来给她看看。 ” 李斗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说道。 周妈妈道了声谢,等他转身后要回屋去,却见他又转了回来,添了一句:“晚上若是有事的话就让人去叫我,我就在西厢旁的耳房里。” 周妈妈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多谢豆军医了。” 李斗赶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那个……你们叫我豆子或者小李就行了,师父说我还没出师,称不上医。” 说完不等周妈妈回答,转身就跑了。 周妈妈失笑,在他跑远后回到了房中。 “琼玉,你也去歇着吧。” 她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的琼玉说道。 琼玉摇头,往日里蹦蹦跳跳总有几分毛躁的女孩子此刻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像个木桩。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她闷声道,“我答应了凌霜要照顾好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不走……”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妈妈赶忙上前将她拉到一旁,揽进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 “别哭了,若是吵醒了小姐,她又要跟你一起哭了。” 琼玉赶忙收声,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周妈妈好说歹说又劝了一番,才终于让她去耳房休息了。 房中安静下来,周妈妈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封地,小姐就病了一场,还死了个婢女,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啊…… ………………………… 李斗开的药效果很好,姚幼清当晚便退了烧,休息了两天便好很多,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魏泓并没有立刻启程,而是多住了几日。 总闷在房中对身子也不好,周妈妈问过李斗之后,偶尔便会带姚幼清到院子里坐一坐,把那只兔子放出来给她解闷。 那兔子看着瘦小,跑的却很快,经常是放出来容易,捉回去却费劲得很,三五个下人在院中围追堵截半天才能把它重新关回笼子里。 这日下人们准备将兔子捉回去的时候,正巧魏泓从厢房里出来,四处乱蹦的兔子正窜到他脚下,差点撞在了他的腿上。 也不知这兔子是跑累了还是被他吓到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就这么呆在了他脚下,一动不动了。 姚家的下人愣了一下,正犹豫着是这就去捉还是等王爷走了再捉,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飞快从魏泓脚边把那兔子抱走了。 姚幼清抱着兔子后退两步,对魏泓施了一礼,低声道:“它……它不是故意的。” 魏泓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抬脚走了,似是有什么事要去外面。 等他走远,姚幼清才松了口气,轻轻摸着怀中的兔子道:“小心点啊,他会吃了你的!” 自幼习武耳聪目明的魏泓脚步一顿:“……” ………………………… 歇了几日之后,姚幼清的身子便大好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回一路顺畅,没再碰到什么别的问题。 若说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姚幼清的兔子“跑”了。 “你们怎么回事?连只兔子都照看不好!” 周妈妈看着笼中兔子的尸体怒道。 下人唯唯诺诺:“周妈妈,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前两日咱们启程后这兔子就不大精神了,我们生怕它出事,还让豆军医来看了看。” “但豆军医是医人的,不会医兔子,看过后说可能是这兔子在野地里跑惯了,不习惯坐车,时间长了就蔫了,让我们给它服些能缓解这些症状的药试试。” “我们起初也不敢乱给它吃,但豆军医说没事,那些药就算治不好也吃不死它,我们就……就试了一下,把之前凌霜吃的那些药丸捏小一点给它从嘴里塞进去了。” “谁知道这人吃的药兔子吃了真不管用,它……它还是死了。” 以前他们觉得这种晕车之症是不会死人的,但如今亲眼见到一个人因此死了,那死只兔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要不……咱们重新给小姐找一只差不多的吧?” 有人出主意道。 周妈妈瞪了她一眼:“回头再不小心养死了让小姐伤心吗?” 那人讪讪低头不说话了,周妈妈道:“把这兔子找个地方埋了,别让小姐看到,她若问起,就说……” “就说奴婢等人照看不利,让这兔子跑了!” 那下人了然地接道。 周妈妈点了点头,怕被姚幼清察觉什么,不敢在这里多留,赶忙走了。 她回去的时候姚幼清正在琼玉的陪伴下在河边散步,河边除了他们还有不少马匹,四散在各处或吃草或饮水。 靖远军的马匹都很高大,姚幼清起初还有些害怕,后来习惯了,跟这些马儿反倒相处的很好,有时还会拿些豆饼喂给它们吃。 久而久之马儿也喜欢她,会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脖颈,有时还会亲昵地蹭一蹭她的脸颊。 琼玉远远地便看见周妈妈走了过来,在姚幼清往前走的时候下意识落后几步,小声问道:“怎么样?那兔子没事吧?” 周妈妈摇头:“死了。” 琼玉一怔,由这兔子又想到了死去的凌霜,眼眶发酸。 “怎么会?我还特地给它拿了陛下赏赐的药丸。” 不是说这是陛下让太医特地准备的,对晕车之症很有效的药吗?怎么人救不活,连只兔子都救不活! 说者无心,周妈妈听了之后脑子里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僵在原地。 “周妈妈,你怎么了?” 琼玉拉了拉她的衣袖。 周妈妈脖颈仿佛生锈,艰难地转了过来:“你说……你给那兔子,拿了陛下赏赐的药丸?” 章节目录 9.受罚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是啊,”琼玉道,“小姐喜欢那只兔子,我怕它死了小姐伤心,就把陛下赏赐的药丸给它拿了一粒,让人捏小一些给它服下了。” 说完怕周妈妈觉得她浪费,又赶忙道:“我就拿了一粒!只给那兔子吃了一点点,没吃完的也存起来了,想着以后没准还用得上,妈妈你不信的话待会……”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周妈妈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正要认错,却见她面色难看,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他们不能将他如何,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进入岭南地界后又走了四五天队伍才到上川,上川的胡城是王府所在,姚幼清因还未与魏泓成亲,不便直接住进王府,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一处院落里住了下来,只待成亲那日随魏泓一同前往王府。 魏泓有事并未进入胡城,让崔颢将她送了过去,自己则直接去了军营。 靖远军军令森严,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他在途中说了让郭胜和那小将回来后自去领罚,两人一回来便自行去了,不必提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魏泓也去了。 属下受罚,他不必亲自监督,受罚的人不敢不去,行刑的人也绝不敢徇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看着。 就在众人不解,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等郭胜两人受完罚,他却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跟刚才的两人一样赤.裸着上身跪在了受刑的地方,道:“这次的事我亦有错,打。” 行刑的人吓傻了,握着鞭子哪敢真的打下去。 郭胜则是一惊,跪行过来:“王爷,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您何干?您为何要受罚?” “就是啊王爷!”那小将也跪了过来,“您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何错之有?若是为了那婢女的性命的话,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 说着竟真要拿刀往脖子上抹,自然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同袍拦住了。 魏泓看了他们一眼,道:“拉下去。” 立刻有人将他们拉到一旁,不让他们再靠近。 魏泓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擅作主张,瞒而不报,你们的过错,该罚。治下不严,以至误人性命,我之过,该罚。” 说完大喝一声:“打!” 掌管刑罚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挥鞭打了过去,但心里有所顾忌,下手力道难免小了些。 魏泓猛然回头:“没吃饭吗?重来!” 靖远军一份刑罚不多,三鞭,但鞭鞭见血。 这一鞭不算,他又挨了六鞭,领够双份刑罚,这才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衣裳,处理积攒多时的公务去了。 郭胜看着鞭子上沾染的血迹,又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 崔颢将姚幼清安置好后很快就过来了,听闻这件事后拍了拍郭胜的肩。 “王爷知道你的脾气,挨几鞭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事,伤一好转头就忘了,下次还能继续再为难姚小姐。” “只有他也跟着一起受罚,你才能记住,才能不去做多余的事。” 郭胜心里多少也明白一些,神情却是忿忿。 “那姚小姐是姚钰芝的女儿!王爷为何要护着她!” 崔颢叹气:“王爷不是护着她,只是不想欠她什么。你跟随王爷多年,对他的脾气还不了解吗?他虽然不喜欢姚小姐,但也绝不会因为姚大人就故意苛待她,最多是跟她像陌生一般不相往来罢了。” “你这么做……不是在给王爷出气,而是在给他添乱啊。” 郭胜闻言垂眸,双拳紧握,不再说话了。 ………………………… 京城,一阵寒风裹着细雨打在人脸上,让街上的路人行色更加匆匆,缩着脖子揣着手或是寻找避雨之处,或是加紧步伐往目的地赶去。 身处宫殿中的魏弛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这样的时节也只穿了件单衣在房中,从入冬以来就未曾断过的炭火仍旧不停地焚烧着,将屋子烘的暖融融的同时又没有半点烟气。 他半倚在一张软榻上看书,房中除了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什么声响都没有,角落里的内侍就像是个石像,只在他需要添茶的时候才活过来。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门外有人通禀,说是司礼监太监刘福求见。 刘福是先帝身边的人,本该和其他人一样被秘密处死,但他被魏弛留了下来。 魏弛的视线并未从书上挪开,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让他进来,安静如石像的内侍这才去开了门。 刘福显然是刚从雨里来,虽然打了伞,但肩膀和衣摆还是被打湿了些,这几处衣裳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深。 他垂眸走入房中,正如当初在先帝面前一般,目不斜视,细声道:“启禀陛下,姚大小姐已于半月前平安抵达上川。” 魏弛正在翻书的手一顿,终于抬起了头:“你说什么?平安抵达?” 章节目录 10.密信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太医宋易垂手站在殿中,一动不敢动,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也不敢去擦。 今日他原本并不当值,正在家中休息,却被突然召入宫中,当时便觉得不太对头。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达秦王封地后,立刻便明白过来魏弛找他何事,还未进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脚步都有些不稳。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微臣保证,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你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额头青筋根根分明,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却根本顾不得,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或许……或许姚小姐服了别的药呢?” 宋易道。 魏弛眸光更冷,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向他。 “你是说……他们信不过朕,放着朕给的药不用,而去吃自己准备的药?” 宋易汗毛倒竖:“不不不,微臣是说……是说或许秦王身边随行的靖远军中有军医,给姚小姐诊过脉开了更对症的药,所以他们就没有服用陛下您给的……” 魏弛沉默片刻,直起身来,面色仍旧沉冷,但眼中杀意好歹消散一些。 姚家上下都对他十分信任,他确信自己亲手送去的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且姚幼清在路上一旦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必定会首先选择他给的药,因为宫中太医准备的药无论从药方还是药材来说都比寻常大夫准备的强多了,没道理退而求其次用差的。 但如果真是靖远军中的军医给另开了药,他们不用他的也说不定。 毕竟大夫诊过脉后根据个人体质开的药要更加对症一些,比直接服用已经配好的药合适。 他转身回到了软塌上,坐下来道:“若是他们一行人中真的有军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配的药不会被人发现有问题?” 万一是宋易的药被人察觉出有毒,所以姚幼清才没有用呢? 姚幼清若是已经死了,那这药便是被发现了魏弛也无所谓。 反正药都已经被他们带出了京城,谁知道是不是路上被人换掉了?正好他可以借机推给秦王。 相比起自己,姚太傅一定更相信是秦王杀了他的女儿。 就算姚家的下人确定药从来没被别人碰过,他也不怕姚太傅的指责。 当初他深夜赶赴姚家,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只有姚家人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姚家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给了姚幼清一瓶药。 他若不认,谁又敢仅凭姚钰芝一人之言就来质疑他这个皇帝? 但眼下姚幼清没死,药若是被发现了,姚钰芝必定隐忍不发,心中却对他开始提防戒备,那他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能用姚幼清的死威胁到秦王,还亲手把对他来说原本是助力的姚太傅推了出去。 宋易自然也明白这点,赶忙道:“陛下放心,微臣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在药里做点手脚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何况这次给姚小姐的药说是毒也不是毒,不过是有两味药材的用量加重了些,若非行医数十年且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秦王身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些军中只会看跌打损伤的军医,放在外面连医者都不算,万万看不出那药丸的不同之处来。” 魏弛坐在榻上睇了他一眼:“最好是如此,不然朕留着的这颗药丸要么你自己服下去,要么给你那三岁的曾孙服下去。” 说完叱了一声:“滚!” 宋易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直到走出宫殿老远才敢伸手摸了摸脸,将扎进脸上的一块细小碎片拔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魏弛又让人去将姚幼清在路上发生的事仔细探听一遍,凡是能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他。 又过了数日详尽的密信递到了他的案前,他这才知道最先出现晕车之症的是姚幼清的婢女,这婢女不治身亡之后,姚幼清也紧跟着出现了不适。 秦王一行人担心姚幼清也出事,便停下来休息了些时日,待她养好病才走,还放慢了行路的速度,之后便平安抵达上川了。 魏弛略一思索便知道八成是姚幼清最开始将那药给婢女吃了,而婢女死后秦王不敢再将简单的晕车之症不当回事,便停下来让她养病,后面慢慢走。 因此姚幼清或许真的没吃他给的药,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药的不对,而是没必要了。 魏弛将密信投入炭火中烧了,眉眼沉沉。 若不是那个婢女,幼清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可她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活着,就要嫁给秦王。 他心爱的女人,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魏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脚踢翻了炭盆,泛红的木炭夹着信纸烧成的灰烬,散落一地。 内侍怕他受伤,忙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洒落的木炭放回盆子里,清理地上灰烬的时候,魏弛又坐回了榻上。 他沉着脸看着房中的狼藉,脑子里还想着姚幼清的事,出神间忽然觉得腿上发烫,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衣袍不知何时竟被烧出了一个窟窿,火星还在顺着那个窟窿蔓延,将他的裤子也点着了一部分。 原来就在他踢翻炭盆的时候,一片未曾烧尽的信纸飘进了他的衣摆,夹在衣裳与裤子之间,不知不觉就将衣裤都烧穿了。 魏弛慌忙站了起来,迅速将衣裤脱掉往旁边一扔。 几个内侍见状哪还顾得上地上灰烬和木炭,纷纷围拢过来先将这边的火灭了,又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魏弛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这才发现他刚刚惊慌之下用力过大,不仅将外面的那条裤子脱了,连贴身的犊鼻裤竟也脱了下来,此刻正光.着屁.股站在房中,因为刚刚内侍们匆忙进来捡拾木炭而没有关上的房门嗖嗖地吹进凉风,从他的光腚上一阵阵刮过…… 章节目录 11.逛街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姚幼清暂住的院子里,已经带着嫁妆赶来的丁寿悄悄和周妈妈与琼玉聚在了一起。 琼玉看着被揪住尾巴在空中挣扎晃悠的老鼠,皱着眉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丁管事,就算要试药,也不用抓只老鼠吧?”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既方便埋藏,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前院人多眼杂,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就让她今晚值夜,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便要捉,小狗却又跑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怕冲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骂:“你个小畜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待会回去老子就剥了你的皮!” 姚幼清见他凶巴巴的,眉头微蹙,又弯腰蹲下来摸了摸那小狗的脑袋。 小狗似乎对那人怕极了,躲在她脚边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她犹豫着将它再次抱了起来,问那人:“这位大伯,我看这狗不像是看家护院的,是你要拿出来卖的吗?若是的话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很是喜欢它。” 这小狗通体雪白,一看就与平常看家护院的狗不同,应是大户人家养来做宠物的。 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么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对主子的狗如此蛮横。 所以她以为这是个卖货的货商,只是卖的并非其它东西,而是猫狗鱼鸟一类的活物。 谁知那人却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位小姐,这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别人那买来的,要献给秦王的王妃做他们大婚的贺礼,若是给了你,我拿什么送给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边的周妈妈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众百姓却都喧闹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孙老二,瞧给你穷酸的!王爷成婚你就送只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孙老二啐了一声,反驳道:“你知道个屁!老子这是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人家说了,王妃喜欢兔子,我本来想准备一只兔子,又觉得实在拿不出手,这才换了只狗!” 既然喜欢兔子那就是喜欢活物,活物的话自然是猫狗最合适,比兔子不强多了? 人群中却立刻有人又说道:“我打听的怎么跟你不一样?我是听说王妃喜欢吃烤兔肉啊!” 虽然都是兔子,一生一熟区别可就大了。 大家争论起来,姚幼清的声音被埋在其中没人听见,直到周妈妈让一个下人帮忙喊了一声,那孙老二才又转过了头,人群也终于安静一些。 姚幼清趁着这个时候赶忙说道:“那……那这只狗可以给我吗?我给你银子。” 这孙老二就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 “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给王妃准备的,不卖!你便是皇亲国戚在这里,也一样不卖!” 上川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任是身份再高的人到了这里也别想欺压老百姓! 姚幼清喃喃:“可是……” “别可是了,”孙老二打断,“除非你是王妃本人,不然这狗说什么我也不会给的!” 姚幼清:“……我就是啊。” 章节目录 12.骚动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孙老二向来嘴快,张嘴就要说一句别胡说八道了,好歹在话冒出嘴边的时候憋回去了。 这里是胡城,秦王王府所在,谁敢在这里冒充秦王妃?疯了吗? 不是冒充,那就是真的! 孙老二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紧跟着跪倒一片,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跪过帝后,跪过父母,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但是没有人理,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人群终于散去,周妈妈松了口气,这才看到不远处靖远军其实早已来了,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经帮过他们的冯穆。 冯穆远远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见没出什么骚乱,便又带人撤走了。 孙老二原本想把小狗的衣裳和吃食送来,见姚幼清竟将其他送礼的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的狗怕是也要被退回来,就悄悄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眼尖的姚幼清看到,喊了一声:“孙大伯!” 最终那狗虽然没被退回,孙老二却被硬塞了三十两银子,等于他什么礼都没送,还挣了些钱。 孙老二啧啧两声,转头将这三十两银子全捐给慈幼局了。 这些事姚幼清自然就不知道了,她在周妈妈的陪伴下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就说怎么最近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原来都是想来给王爷送贺礼的。” 秦王大婚,上川各地想送礼的百姓都涌来了胡城,来了之后却送礼无门,自然就停留下来,街上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周妈妈点头,叹道:“之前在京城就听闻王爷战功卓著,治下有方,颇受边民爱戴,如今来了才知道,此言果真不虚。” 何止是不虚,简直是比他们想的还要更加受到爱戴,连小姐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他们也爱屋及乌,头一次见面就各种礼物兜头便送了过来。 姚幼清没有接话,看着街上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还停留在附近,远远的对她浅笑却并不上来打扰的人,喃喃道:“周妈妈,我大概明白朝廷为什么容不下王爷了。” 周妈妈脸上笑意一僵,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偏偏姚幼清又继续说了一句:“但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这有错吗?” 因为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而受到爱戴,这有错吗? 这回周妈妈听出来了,她不是要什么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又一个路人经人指点知道了姚幼清的身份,远远地点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姚幼清也跟着笑了,眼中的疑惑和不解散去,泛起晶亮的光,小声对周妈妈道:“我觉得王爷有点厉害呢!” 周妈妈见她又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失笑,主仆几人在欢喜的气氛中渐渐走远。 就在他们刚才路过的地方,隐在暗处的魏泓缓缓露出了半个身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刚就在附近与人议事,听说姚幼清在街上表明身份引起了骚动,立刻赶来了。 但想象中的乱象并没有出现,那些礼物她也都没有收,只花钱买下了一只狗。 崔颢见他半晌没动,小声道:“王爷,吴大人还等着您呢。” 魏泓回神,点了点头:“走。” 章节目录 13.大婚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四月初十,天清气朗,胡城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魏泓骑着高头大马将姚幼清迎回了王府,路上百姓们夹道欢呼,仿佛成亲的是自己家里人。 礼官唱和着将婚礼安排的井井有条,新郎新娘叩拜天地之后便要送入洞房。 这对魏泓来说是简单而又无趣的事,他只要按部就班跟着礼官的安排走就好了。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该拜高堂的时候,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号淑妃,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贵妃都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为了不牵连旁人,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母亲撞的非常决绝,血溅三尺,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就这样离开人世,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完成了后面的礼仪,将新娘送入了洞房,又转身回到酒席上,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章节目录 14.安排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高宗离世已久,魏泓生母萧氏也已故去,整个秦.王府只有魏泓和姚幼清两个主子,姚幼清自然也就不用去给长辈请安。 她像以往一样睡到自己惯常起身的时间,在琼玉和周妈妈的服侍下洗漱一番用了膳,然后便坐到正屋里接受了王府下人们的拜见。 秦.王府的下人不多,内宅婢女更少,还大多都是做粗使活计的仆妇,有头有脸的年轻婢女只有三人。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容貌也更加出挑,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眉眼稍稍抬了抬,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姚幼清问道,眼中丝毫没有被丈夫单独丢弃在这里的难过或怨恨,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和欢喜。 崔颢一怔,已经打好腹稿要为王爷解释开脱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回过神不由失笑,忽然觉得王爷跟王妃其实很般配。 一个不想来,一个不愿对方来,半点冲突都没有。 “是,”他笑着说道,“王爷说了,这后宅以后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夺便好。”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府里的婢女其实很少,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够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给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让牙行带了些人来,您待会自己挑选,不够的话让他们过后再多带些人来,银钱从周泰那里支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后院完完全全是她的,从下人到院子,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幼清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刚刚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显得死板又没有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门之类的办公之地,虽说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崔颢说她可以随意更改这里的布置,她顿时开心起来,打算待会就把屋子改成她原来闺房的模样,这样就好像还住在家里一样! 崔颢怀着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忍的心情来的,带着哭笑不得的无语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后他向魏泓交差:“王爷,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这么说,魏泓便不再多问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崔颢啊了一声:“没怎么说。” 魏泓沉着脸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崔颢:“王妃她……很高兴。” 魏泓:“……” 章节目录 15.书信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对于崔颢的话,魏泓是半点不信的。 新婚之夜被丈夫撇下独守空房,是个女人心里都会不高兴。 性子要强一些的或许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做出大方得体的样子,但那个娇娇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不哭就不错了。 魏泓觉得崔颢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负罪感才这么说的,但这谎话说的实在是不高明,他才不会相信。 但不管信不信,他都做不出再去内院探望姚幼清一番的事情,问几句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太多余了。 那是姚钰芝的女儿,就算性子与姚钰芝不同,与当年那件事也无关,但怎么说她都姓姚。 他不苛待她已经算是礼遇,怎么能再去关心她呢? 魏泓不再多问什么,让崔颢退下了,可没过多久,崔颢又急匆匆走了回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魏泓眉眼一沉,当即便离开了胡城。 ………………………… 挑选下人的事情并不用姚幼清去管,自有周妈妈帮她掌眼。 周妈妈仔细挑选了一番,将被选中的下人交给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管事妈妈去调.教观察,先放在院子外面做事,不让进正院,留在正院伺候在姚幼清身边的还是姚府的下人,便是寒青和赤珠都没能进院。 将这一切安排好之后,周妈妈让人重新给姚幼清布置了屋子,自己则带着她去别处逛了逛,将这王府的后宅都走了一遍。 姚幼清昨日进来时盖着盖头,什么都没看见,到今日才算看清了王府全貌。 原来并不是正院的房间显得空旷,是整个王府都十分空旷。 别处倒还好,她不进去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但花园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如果说房间里是空荡荡,那花园里大概就是光秃秃,看上去整洁干净,却又难掩萧瑟冷清。 姚幼清站在花园中,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做出决定。 “我要把这里也改一改,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 周妈妈一听,赶忙劝阻:“王妃,您改一改房里的布置也就算了,反正王爷也未曾去过您的闺房,不知道您是按照什么布置的。” “这花园……来来往往地总要路过,万一哪天王爷来了被他认出来……”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与姚钰芝有仇,若让他知道自家花园被改成了姚府花园的样子,他肯定不会高兴。 可是…… “王爷又没去过咱们府上,他怎么会认出来?” 姚幼清说道。 魏泓十一岁便离京建府,在这之前都住在宫里,从未去过姚家,来到封地后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从未去过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园长什么样的。 “只要我们不告诉他,他就不会发现的!” 姚幼清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说道。 周妈妈还有些犹豫,姚幼清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周妈妈,你就答应我吧,除了咱们自家人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坚持要做什么,周妈妈身为奴婢是阻拦不了的。 但他们名为主仆,却更像是亲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亲去世后,就更加依赖她了,有什么事都习惯问一问她的意见,她若实在觉得不妥,她多半都会放弃,因为知道周妈妈一定是为她好。 周妈妈心里自然觉得这样做是十分不妥当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远嫁而来,还不受夫君宠爱,今后可能就要在这空荡荡的内宅里孤零零的度过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既然日子已经这样艰难,那为什么不苦中作乐让自己开心一些呢?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跟秦王说一声。 不告诉他是按姚府花园的样子改动,好歹告诉他他们想在花园动工,将这里重新修整一番。 于是她立刻让人去前院通禀了这个消息,派去的下人却告诉她说王爷刚刚已经走了。 周妈妈以为秦王只是有事出府了,道:“那等王爷晚上回来再说吧。” 那人却告诉她:“王爷晚上也回不来,前院的管事告诉奴婢,说是王爷出城了,可能要三两个月才能回来。” 周妈妈一怔,心头窜起一股怒火。 新婚丈夫不仅在洞房花烛之夜把新娘子丢下独守空房,还第二日就离开了胡城,一走就是数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原本因为昨日的事王府下人就已经有些看轻他们小姐了,比如那个叫赤珠的。如今倒好,更要让他们小姐被人轻视了! 她这厢气的脸色都变了,姚幼清赶忙安抚:“周妈妈你别生气,王爷身兼要职,一定是有急事才会匆忙离开的。我倒也不是急着修整这院子,等他回来再问他就好了。” 周妈妈气闷:“王妃怎知道他是有急事离开?说不定他就是……” 就是对这门婚事不满,不想跟小姐待在一处,所以才离开的! 她说到一半察觉自己失言,停了下来,但姚幼清却听明白了,笑道:“怎么可能?妈妈你想多了,这胡城是王爷的王府所在,是他自己的家,他就算不喜欢我,也没道理为了避开我就自己躲到别处去啊。” 哪有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把自己家里让出来,自己反倒躲开的道理? 秦王又岂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周妈妈一想也是,自己只顾着小姐这边,刚刚脑子一热,这么浅显的道理竟没想明白。 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静眸光清澈的自家小姐,从出了京城就开始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之前种种忐忑惊惧失落不安愤懑烦忧等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再次笑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咱们待会便让人去找工匠,今日就开始动工,修整花园。” 姚幼清咦了一声:“可以吗?要不要等王爷回来问问他再说?” “不必了,”周妈妈道,“昨日崔大人不是说了吗,这后宅以后就是小姐您的地方,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王爷既然让他这么说了,那定然就不会反悔的。” 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只要咱们不让他知道是按照姚府花园改的就是了!” 姚幼清掩嘴轻笑,两眼弯弯,点了点头:“咱们不告诉他!” ………………………… 修整花园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王府都在动工,每日土木进出不断。 前院的管事们十分尽心尽力,并未因为魏泓对姚幼清的冷淡而故意敷衍她,与姚家的下人一同把所有事都处理的很好,周妈妈只要交代一句,其他事情就都不用管了,他们自会做好,而且办的让人非常满意,绝挑不出错来。 花园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初步成型的时候,丁寿也带着那颗药丸渐渐靠近了京城。 他在姚幼清成亲的第三日以代小姐回门探望老爷为由离开了胡城,王府管事当时要派几个靖远军跟随护送,被他拒绝了,只带了两三个姚家下人。 管事以为他是担心姚钰芝看到靖远军不高兴,也就没有坚持,反正王爷临走前交代的很清楚,王妃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安排就是,别的不用管。 但丁寿之所以拒绝,其实是怕靖远军的人太警觉,路上别有用心想要靠近他的人可能会没有机会。 他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就是试探宫中那位,以及将药丸的事告诉老爷。 若是早早的就打草惊蛇,对老爷和王妃怕都不好。 果然,就在他离京不远,眼看还有四五日就能抵达京城的时候,有人偷偷趁着夜色潜入了他的房间。 那人轻手轻脚的将姚幼清写给姚钰芝的书信打开,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在房中搜寻一番,似乎在找还有没有别的书信,一无所获后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待他离开许久,丁寿才猛然睁开了眼,后背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两日后,姚幼清写给姚钰芝的家书便出现在了魏弛的案前,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问道:“就这些,确定没有别的内容了?” 刘福答道:“没有了,奴婢仔细问过誊抄了这书信的人,他确定是一字不差地抄了下来,绝无错漏。那姓丁的管事和其他几个姚家下人身边也都没有其它书信了,仅此一封。至于药丸,更是没有发现。” 魏弛对姚幼清很了解,她若真的知道了什么,写给姚钰芝的书信要么会很慌乱,要么会很工整。 慌乱是急于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工整是知道书信会被他截断,特地隐瞒不提而显出的刻意。 但这封书信的内容很自然,完全是姚幼清平常的语气,有抵达一处从未去过的地方的新鲜,有告诉姚钰芝自己过得很好的安抚。 “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魏弛看着那封书信喃喃说道。 “秦王与姚太傅仇深似海,又岂会善待她?她肯定受委屈了。” 刘福道:“姚小姐向来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写这些不好的事让姚太傅担忧。” 魏弛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摩挲,仿佛这信是姚幼清亲手写的。 “继续盯着,她写给姚太傅的每一封书信,朕以后都要看到。” “是。” 刘福应诺,别无他事后躬身退了出去。 章节目录 16.拜访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到眼前的书信,姚钰芝眼含泪光说出了跟魏弛一样的话。 “秦王与我仇深似海,又岂会善待她?凝儿肯定受委屈了。” 丁寿笑道:“倒也不算委屈,王妃自得其乐过的很好,还要把花园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我走的时候已经动工了。” 姚钰芝一听,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魏弛眉头一皱,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而非丁寿示意时,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关门之前,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但其中内情如何,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秦王已经回到封地,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一旦回到封地,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个帝王,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自教导过的学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啊! 姚钰芝心中嘶吼着,浑身颤颤,额头青筋因为过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 丁寿也是忍不住流泪,顾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声道:“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小姐还要指望您呢!” 姚钰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几欲晕厥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脑子清醒过来。 他若在关门和丁寿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魏弛说不定就会猜到他们说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再容他活着。 而他一死,凝儿伤心不说,魏弛也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想办法除掉她。 姚钰芝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擦去眼中的泪,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寿单独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样惹人怀疑。 “你今日就回去,药丸的事不要对小姐提,就让她……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担忧,什么用都没有。 他身为人父一没有认清陛下的真面目,尽早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 二没有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眼睁睁看她嫁给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牵挂烦忧。 丁寿会意,收敛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又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点了点头,满面担忧地对他摆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去吧,千万别让王妃把王府花园改成咱们府上的样子。” 丁寿应诺,赶忙带着来时的那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一刻都没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宫中的魏弛得知后却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据上川那边的人来报,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离开胡城了,丁寿肯定要赶在他回去前让姚幼清停下,把花园改回来。 他不以为意,只是让人继续盯着,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姚钰芝知晓。 ………………………… 丁寿抵达京城的当日,另有一人也抵达了胡城。 这人坐在车中,掀开车帘看着“秦.王府”几个大字,唇边渐渐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经让人递了拜帖进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迎她了。 虽然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但她相信王爷不会将她拒之门外的。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拿着她的拜帖走了出来,到近前道:“季小姐,王妃请您进去,这边走。” 季云婉唇边的笑意一僵:“王妃?” “是啊,”那人道,“王爷有事离开了,不在府中,估摸着还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 “小的刚才把您的拜帖递上去了,王妃说请您进去。” 季云婉搭在车窗上的指尖紧了紧,心中期待欢喜全都没有了。 她是来见秦王的,不是见那个秦王妃。 被王爷派人迎进去,和被王妃派人迎进去完全是两码事。 季云婉当时便不想去了,但她都已经递了拜帖,对方请而不进未免显得失礼,目的也太明显。 而且下人那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着实刺痛了她的耳朵。 不是说王爷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吗?为什么会真把她当王妃供起来,还让她做王府的主? 季云婉笑了笑,对那人点头:“那我就去见见王妃。” 对方愣了一下,旋即呵呵一笑去前方领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什么叫“那我就去见见王妃”? 明明是你自己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突然来访,王妃好心愿意见你就不错了,还一副自己纡尊降贵去见王妃的样子。 那人表面恭敬的将人迎了进去,心中却在腹诽。 季云婉的马车从角门进去,走了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她下车与盘香一起进入内宅,这里引路的就换了别人,不再是刚才前院的人了。 她走出一段之后发现这王府有些不对,四处都是工匠民夫,所经之处都有动工迹象,虽已大体成型,却可看出还未全部完工。 “这是在做什么?” 她问了一句。 引路的下人答道:“是王妃在修缮宅院。” “王妃一开始本来只想修整花园,后来看到王府很多屋子都老旧了,下人居住的院子也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便索性全部修缮一遍,省的回头这一点那一点地再分开折腾。” 下人说着还忍不住称赞了几句:“我们王妃人可好了,对待下人从来不摆架子,特别亲善,府上人人都喜欢她呢!” 季云婉交握在身前的手抠得更紧,沉声道:“可是这样花销很大吧?我听说王爷是个非常勤俭的人,他也同意这么做吗?” “同意啊,”那人答道,“就是王爷说的让王妃想做什么做什么,银钱直接从周管事那里支就是了。” “王妃当初还觉得这样不合适,想用自己的嫁妆,周管事说什么也不答应,说是王爷回来若是知道了,他一定会受罚的,所以王妃才作罢了。” 小丫鬟对王妃很是崇敬,喋喋不休地夸了一路,直到正院前才停下,闭上嘴规规矩矩地把人送了进去。 她们一路上一个光顾着说话,另两个光顾着听,谁也没注意到时不时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这其中就有赤珠。 赤珠在看到季云婉的第一眼便愣住了,旋即明白了什么,扯着嘴角一笑,转身去了楚嬿的院子。 ………………………… 季云婉路上听了那些话以后便有些心不在焉,没在王府待多久就准备离开。 她是胸有成竹满怀期待的来的,相信自己稳操胜券,自然也根本就没把姚幼清这个所谓的王妃放在眼里。 可现在事情跟她想象的似乎不同…… 她心中思绪纷乱,到了正院没说几句话就告辞了,半路却忽然被一个不长眼的下人撞到。 对方赶忙道歉:“对不住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的。” 季云婉心情不好,正要发作,对方却低呼一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身后一人:“你……你们……” 季云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就见一人正呆呆地站在路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看到那人后也是呆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谁?” 章节目录 17.细腰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她到胡城做什么?” 魏泓虽然人不在王府,但王府中若是发生什么大事,下人还是会第一时间禀报给他的。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正好路过胡城,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她就去见了见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半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魏泓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也找不出什么话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几步,绕过来时的那个拐角后又忽然站住。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要干什么来着? 章节目录 18.明白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笑声又在身后响起,魏泓站在原地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不回去岂不就把她将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事给揭过去了,回去的话刚才姚幼清问他有什么事他都没说,转头又去找人算账好像不大合适,显得他反复无常。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魏泓就坡下驴,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要么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来在王爷的安排下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 要么留下来,但得不到任何名分,而且注定将来要被送走,最多能在王爷身边留一年多。 楚嬿选择了后者,于是她成了秦王的通房,整个王府唯一的通房。王爷虽然到她那里去的不多,却也每个月固定会去个两三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后来她明白了。 她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些期待,希望时日长了,王爷能对她产生一些情分,将来不舍得把她送走。 可是在她看到季二小姐的那一刻,她知道绝不可能了。 因为王爷心里自始至终就没有她,只是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代。 她也彻底明白过来,他当初不是一眼相中了她,只是不想让这张脸被送入青楼。 他也不是对她好,只是不想让这张脸受委屈。 而他之所以要在成亲前将她送走,是因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就要来了,不再需要这个替代品了。若是将她继续留在这里,这张脸一定会让季大小姐不高兴的。 楚嬿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伤心痛苦埋怨不甘,说等王爷回来了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若他真是如此绝情,对她半点情意都没有,她就离开王府再也不回来。 眼下王爷回来了,她却在房中枯坐了一天,一步都没动。 “娘子,你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绾儿说道。 楚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有什么可问的,我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怎么会呢?” 绾儿不死心:“季大小姐都已经过世了,王爷也已经成婚了,却一直没赶您走,可见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怕您离开王府会过不好,” “可是王爷已经很久没来了,”楚嬿道,“算起来大概就是季大小姐过世后。” “那……那或许是王爷念着以前的婚约,想为季大小姐守一年呢?” 这话说出口绾儿自己也觉得不大靠谱。 就算是已经成婚的正经夫妻,丈夫也少有给妻子守孝的,别说王爷跟季大小姐根本就没成亲了。 楚嬿摇头:“他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他从不是自欺欺人之人。他知道季大小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真的都没有了,还留着一个假的有什么用。” “而之所以没赶我走,也不过是王府不差我这一口饭而已。” 绾儿被她说的心中惴惴:“那……王爷以后岂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那赤珠还不要天天欺负她们啊? 楚嬿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王爷再也不会来了。” 章节目录 19.选择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夜幕四合,整个秦.王府都陷入一片静谧。 魏泓虽是皇子出身,却不是个养尊处优雉头狐腋的人,自然也更不会择席。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姚幼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和周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的视线从狗身上挪开,又看向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子,眼神不自觉的热了几分,道:“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姚幼清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周妈妈。 周妈妈紧张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王爷,您……” “出去。” 魏泓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冷。 周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白日里小姐不小心跌到,王爷去扶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没想到今晚他就来了。 姚幼清与魏泓已经成亲,就算之前魏泓说了内院给姚幼清住,也不代表他这个男主人就不能来,更不代表他要行夫妻敦伦之事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阻止。 周妈妈自知自己是拦不住的,但王爷与老爷有仇,她又实在担心他会在行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小姐身上发泄怒火,所以出去前还是恳求了一句:“王爷,王妃身子娇弱,还请您……请您怜惜些个。” 说完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姚幼清,躬身退了下去。 还未走出门口,被魏泓叫住:“把这只狗也带走。” 周妈妈应诺,走回来弯腰去抱小可爱。 小可爱护主,退几步躲开继续冲魏泓狂吠。 魏泓眼风一扫,小可爱嗷呜一声,缩着脖子任由周妈妈把自己抱走了。 房门关上,房中只余魏泓与姚幼清二人。 姚幼清此时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蜷着腿坐在床上,茫然无措。 魏泓走过去,因为距离近,又习惯了房中昏暗的光线,将她看得更为清楚。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着眼时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翘,鼻尖小巧,嘴唇不薄不厚,柔软而又润泽,他白日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淡淡的粉色。 下巴也尖尖的,跟他喜欢的鹅蛋脸完全不同,显得太单薄了,但拼凑在一起又格外的顺眼,只是他以前并没有注意过。 魏泓呼吸又粗重几分,将她一侧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同样小巧精致的耳朵。 女孩因为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他奔腾的血液却因此而更加沸腾,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极度兴奋。 魏泓轻轻扯了扯嘴角,舌尖在自己的牙根扫了一圈,扯掉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压了上去。 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没有急于享受自己的美味,而是先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 之后又将手沿着她的身侧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腰上,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晚上穿的单薄,总觉得她更瘦了几分,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隐隐发抖。 魏泓因这颤抖而跟着战栗,感觉浑身毛发都长开了,明明想要立刻就将她拆骨入腹,却又像逗.弄猎物般,偏要让她胆战心惊地躲藏一阵,筋疲力尽后再慢慢享用。 身下的女孩子很乖巧,如她的长相一般,尽管害怕的瑟瑟发抖,但仍旧任他施为,并不哭着闹着求他放过。 他将她的衣襟扯开一些,在她刀削般的锁骨上啃噬啮咬,留下浅浅的牙印,然后抬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干净的不属于凡尘的仙子被打上自己的印记,这感觉好极了。 他伸手在那印记上抚了抚,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她精致的小脸,就见她双眼紧闭,嘴唇紧抿,一副明明害怕却又克制而忍耐的样子,就好像……好像他是在强迫她,而她是在被迫承受。 这想法让魏泓动作一顿,身体也微微僵硬。 他是高宗之子,生而封王,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想要什么女人,还用强迫对方吗? 何况这女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眼下这状况倒像是他一厢情愿地非要与她圆房,而她不得不答应似的。 魏泓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感受到了羞辱感,这羞辱感还来自姚幼清的女儿! 他放在她肩头的手稍稍收紧,克制着身体的渴望贴在她耳边哑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讨好我,我心情好了或许会给你个孩子,让你一生无忧,享受真正的王妃该有的尊荣” “要么……我现在就离开,从此不踏入后宅半步,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 这选择对于女人来说太容易了,几乎不用去想答案。 哪个女人不想要丈夫的宠爱?哪个女人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才能有稳固的地位,才能有所依靠,才能不用担心自己老无所依。 所以魏泓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姚幼清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但是他才刚说完,姚幼清紧绷的身子便骤然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魏泓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道:“我觉得……分开过挺好的!” 魏泓:“……”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在里面找不到半丝勉强和故意为之的轻松。 她是真的觉得第二个选择更好! 魏泓刚刚往身下涌的血液现在全部集中上头,面色涨红,眼角直跳,突然就想起了崔颢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与姚幼清的新婚之夜,他因为与姚钰芝的仇怨没在正院留宿,第二日问崔颢姚幼清怎么说。 崔颢告诉他:王妃很高兴! 那时他觉得他一定是为了让他安心故意骗他,现在他看出来了……她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房中灯光昏暗的缘故,姚幼清并未看出他神情不对,还在继续说道:“王爷若是想要个嫡出的孩子的话,可以将别的孩子记在我名下。至于这孩子到底是由我来教养,还是让他的生母自己教养,都听王爷您的,我绝无意见。” 魏泓:“……我想要个嫡出的孩子?” 姚幼清:“……您不想吗?那也没关系,随您。” 魏泓:“………………” 章节目录 20.再访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周妈妈胆战心惊地趴在门上听墙角的时候,房门忽然就拉开了,吓得她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正要认错,对方却理都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的时候像是胸有成竹要捕猎的兽,走的时候像没抓到猎物还被猎物溜了一圈的兽。 周妈妈一脸莫名,一边让人去送他,一边自己回到了房中,坐到姚幼清身边。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看了周妈妈一眼,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很是无语地道:“可是王爷都答应给王妃您一个孩子了啊,您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也是女人,她清楚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内宅之中,更何况还是小姐这种不受夫君宠爱的情况,只有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啊,”姚幼清道,“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爷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就算他看在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血脉的份上,不计较这些,孩子将来也势必夹在我与王爷之间为难,” “我不想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宅立足,就让我的孩子去面对这些,这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情一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姚幼清有些不安,问道:“周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妈妈回神,看着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倒也不算错事。”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王妃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吗?” 姚幼清嗯了一声:“我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周妈妈笑了,柔声道:“好,你开心就好。” 说着伸手将她被扯开的衣领重新整理好,站起身道:“睡吧,很晚了。” 姚幼清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眼前想起什么,又拉住了周妈妈的衣袖。 “妈妈,小可爱呢?” “在我那呢,我这就把它抱回来。” 姚幼清这才放下心来,等小狗被抱回来后便再次睡去了。 ………………………… 崔颢以为魏泓怎么也要天亮时候才回来,毕竟王妃是正妻,和以前的通房不一样,不好睡了就走。 而且王爷既然大半夜地忽然前去,那一定是兴致甚高,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躺下一会,秦王就回来了。 崔颢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纳闷这次怎么这么快,起身要去问问是否需要沐浴更衣的时候,却被魏泓没好气地赶了出来。 他在魏泓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被赶出来。 第一次是娘娘离世,他把所有人都赶走,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那这次……是为什么? 难道是……没成? 崔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个瘦弱的小王妃竟然敢拒绝他们王爷。 王爷天之骄子,若是被拒绝了自然不会强求。 但拒绝他的是姚钰芝的女儿,是他原本碰都不打算碰的女人。 这可就…… 丢脸了。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刚才去了哪,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脑子反应那么快,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下人在旁压低声音问他:“崔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理应把那个惹怒他的人找出来好好惩治一番。 崔颢却再次摆手,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散了吧,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音落,房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像是几案一类的东西被打翻。 下人同时缩了缩脖子,看看崔颢,用眼神询问他用不用进去收拾收拾。 崔颢摇头:“什么时候王爷传唤什么时候再进去。” 没发话的时候进去触他霉头,八成要倒大霉。 下人也确实不敢贸然进入,闻言松了口气,又各自散去了。 房中,魏泓没有点灯,踢翻几案后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要不是这门婚事是先帝驾崩前亲自赐婚,他都要怀疑是姚钰芝故意生了这么个女儿嫁给他来气他! 那个女人竟然选择跟他分开住? 竟然说分开住挺好? 魏泓冷笑,一拳砸在了桌上。 好!以后别来求他! ………………………… 翌日一早,魏泓就去了军营,数日没有回来。 季云婉留了人在胡城,得知魏泓回来后那人立刻就去临铜报信,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她。 盘香高兴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王爷总算回来了,咱们在这都停留一个多月了,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老爷回信。” 当年高宗皇帝有意将季云婉的姐姐季云舒指给魏泓,季淮安答应了。 从那时候起,季家就注定要与秦王绑在一起,不可能再得到魏沣或是魏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点,季云舒出事以后季淮安才想将二女儿季云婉嫁给魏泓为妻,仍旧与他缔结婚约。 不然季家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哪边都不讨好。 但他没想到,魏泓刚刚回京,魏沣就将姚大小姐指给他为妻了,他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季家也是名门世家,做不出让自家女儿给人为妾的事情,所以季淮安纵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再提过此事,在得知季云婉装扮成他姐姐的样子去见魏泓的时候还大怒了一场,觉得她丢了季家的脸。 “可是和家族前程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呢?” 这是季云婉当时关起门来和季淮安说的原话。 季淮安气极反笑:“你去给人家做妾就能给咱们季家挣来前程了?” “那就算姐姐还活着,嫁给王爷做正妻,就一定能给家族挣来前程吗?” 季云婉反驳。 “爹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还不是看重王爷这个人?因为王爷一代枭雄,你跟朝中许多人一样觉得先帝可能坐不稳那个位置……” “住口!” 季淮安面色青白地打断。 季云婉并不理会:“但是先帝坐稳了,虽然时间不长,却也算是寿终正寝。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那么姐姐就算嫁了他,朝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如此,是她去做正妻,还是我去做妾,又有什么区别?” “你姐姐去做正妻好歹不丢我季家的脸!” 季淮安怒道。 “可爹爹想要的不就是王爷身边的一个位置吗?我若是去了,您依然可以保住这个位置!” 秦王现在没有动作,不代表以后没有。 先帝忌惮他,当年以高宗口谕为由让淑妃殉葬,就是想逼他犯禁,让他无召回京,好找借口扣押诛杀,结果并未得逞。 今上登基不久,目前看来虽然和秦王并无什么大的冲突,但有先帝做下的旧事摆在那,两人之间也定然不会和睦。 何况秦王拥兵自重,哪个帝王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一旦两者发生什么冲突,宫中那个皇位到底属于谁就不好说了。 “咱们季家因为当年和王爷的婚约,已是不可能再得到陛下的信任了,要么是像现在一样默默无闻地渐渐被排挤出朝局,要么是和以前一样,把赌注压在王爷身上。” “王爷虽然已经有了正妻,但那正妻却是姚太傅的女儿。他与姚太傅不合众人皆知,就算将来真的荣登大宝,也不会将姚太傅拥上重位。” 她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季淮安意味深长地道:“但爹爹你不同!” “王爷与咱们季家感情匪浅,我若留在王爷身边,爹爹您今后依然会和以前想的一样,是他身边的第一人,谁都越不过去!咱们季家,也会因为从龙之功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季淮安铁青的面色依旧很难看,但微张的嘴却并未再继续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可如你所说,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你又怎么知道,他以后就会有呢?” “我不知道,”季云婉道,“这就是赌,不是吗?” “爹爹以前愿意赌,现在因为王爷娶了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就不愿意了吗?” 因为前方有一块绊脚石,就要绕开这条路不走了吗? 若是其它的路能走得通倒也好说,可眼看其它路就要封死了,那为什么……不将绊脚石踢开呢? 季淮安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沉声道:“刨去路上,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若是不能让王爷答应, 就立刻回来!别在上川丢我的人!” 季云婉福身应是,为了不显眼,在秦王离京后过了些日子才启程,理由是去外地探望自己一位病重的姑母。 那位姑母当然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不在临铜,甚至不在上川,而是远离这里的另一处地方,也确实有另一个“季二小姐”去了。 真正的季二小姐则半路绕道来了这里。 眼下距离当初说好的三月之期已经只剩不到两个月了,季云婉却连秦王的面都没见着,自然也就不好给京城的季淮安传信。 她得知魏泓回到胡城,第二日天不亮就从临铜出发,赶往秦.王府。 盘香像上次一样递了拜帖进去,片刻后又是上次那人来回话:“季小姐,王妃请您进去,这边走。” 竟连说的话都跟上次一模一样! 章节目录 21.传话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不待季云婉开口,盘香先变了脸色。 “怎么又是王妃?王爷呢?” 那门房的下人像是故意的,笑呵呵地把上次的话又说了一遍:“王爷有事不在府中,府上一切事宜都由王妃做主。” 盘香怒气冲冲:“怎么可能不在?我们明明……” “盘香!” 季云婉打断,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总是错过,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吓得直哆嗦,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季小姐您若是不去,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还未彻底完工,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魏泓的营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兵丁把话传给了崔颢,由崔颢带进去了。 崔颢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躬身走了进去,道:“王爷,王妃派人来找您了。” 魏泓原本就心不在焉,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眼前公务上,听到这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意绷着脸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妃问您能否回去一趟,说是……” “没空!” 魏泓厉声打断:“没看我正忙呢吗?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来打扰我!” 昨晚才拒绝了他,今日就后悔来找他道歉求他回去? 休想! 崔颢一怔:“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话现在需要重复第二遍你才能听明白了?” 崔颢:“……” 他愣了片刻大概明白魏泓是误会了什么,但想了想,也没再多说,躬身应诺退了出去,对那来传话的兵丁道:“听见了吧?” 魏泓刚才吼得那么大声,兵丁自然听到了。 “听见了就去回话吧,按王爷的原话回就好。” 兵丁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 “王爷很生气,”下人不仅转述了秦王的话,还将兵丁告诉他的秦王当时的怒意也一起转达了,“说是正在忙,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打扰他。” 些许小事? 季云婉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打翻了染缸似的,放在膝头的手把袖子都捏皱了。 满屋静默,连姚幼清都替她觉得尴尬,正寻思着怎么转移话题,就见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章节目录 22.点心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小姐,您还真信那秦王妃的话啊?” 马车上, 盘香皱眉说道。 “我看王妃根本就没派人去找王爷, 那些话都是她胡乱编来气您的!王爷与咱们季家关系那么要好,怎么可能……” “住口!” 她的喋喋不休被打断, 季云婉面色铁青, 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是真是假用得着你在这里议论吗?等我改日见到王爷, 自会问他!” 现在明摆着见不着人了,还在她耳边一个劲地说这些,故意气她吗? 盘香还是头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吓的缩了缩脖子, 一个字不敢说了。 季云婉没有立刻离开胡城,而是到距离王府几条街外的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上了二楼进入背街一面的一间厢房,让伙计上了些茶点。 喝到第三杯茶的时候, 门外有了动静, 一个女子缩头缩脑地走了进来,又随手关上房门之后才站直身子,松了口气。 “至于吗?” 季云婉笑道:“你又不在王妃跟前伺候, 还怕有人注意到你不成?” 来人回过身, 露出一张十七八岁的脸, 正是王府的婢女赤珠。 “季小姐你是不知道, 我们王府的管事们看似宽容, 真犯了事在他们手里, 那可不管你是男是女, 下一样的狠手!我可不想为了些许好处就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上次季云婉在王府见到楚嬿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叫赤珠的丫鬟一定是故意把人引到她面前的。 她正想在王府找个眼线,只是初来乍到没有门路,她就自己撞上来了,正合了季云婉的意。 赤珠当时亲自把季云婉送了出去,季云婉偷偷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银子,两人当时就定好了今后在这个客栈见面。 今日她时隔一个多月再次来到胡城,赤珠收了她的银子,自然是要来见一见的。 季云婉让赤珠给她倒了杯茶,道:“王府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赤珠双眼一亮,压低声音,神情难掩兴奋。 “我就是要来跟季小姐说这个的。” 她将昨晚魏泓夜半忽然去了正院,又怒气冲冲离开的事告诉了季云婉,道:“我虽然不知道正房里当时发生了什么,但王妃肯定是惹王爷生气了,因为王爷离开正院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不少值夜的下人都看到了。” 只是很少有人会多嘴跟她说,她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撬开一个人的嘴。 季云婉眸光微深,沉吟片刻:“那王妃今日派人去见王爷,王爷会见吗?” 魏泓在军营说的那几句话并未被当做什么秘密,很快就在前院传开了,还引来门房等人的一阵哄笑。 赤珠离开王府前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所以也猜到季云婉为什么要这么问,笑着回道:“王爷脾气不好,很少有人敢惹他,一般惹了他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就算王爷大度,不跟女人一般见识,王妃昨晚才刚刚惹怒他,今日他八成是不会见的。” “若是今日帮您去军营给王爷传话的人是王府原来的下人,那他们带回来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没有人敢自作主张乱传王爷的话。” “但今日去传话的……自始至终都是王妃的下人,这可就不好说了。” 新来的下人总是没有规矩,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何况姚家的下人难免偏心姚幼清,会帮着姚幼清说话也不奇怪。 “我猜那传话的人根本就没见到王爷,又想帮着王妃故意气您,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想着这等小事也不会有谁再特地去给王爷禀报,等您走了就更不会有人提起了,这才敢肆无忌惮。” “当然了,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具体到底如何,等改日季小姐亲自见到王爷问一问就知道了。” 别人都以为季云婉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这么久,今日又被这样羞辱,肯定很快就要走了。 但赤珠知道,没见到王爷以前她是绝不会走的。 季云婉也知道她的话并不一定就靠得住,但这种说法多少还是让她心里好受了些。 “我也觉得王爷不会说那样的话……” 她喃喃道。 赤珠赶忙跟着附和:“可不是吗?别说您了,就我们府上那个姓楚的,不过空有这么一张脸而已,王爷都不曾对她说过什么重话,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像照顾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似的。何况您还是季大小姐的亲妹妹啊?” 季云婉胸口郁气消散一些,让盘香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上次的只是见面礼,以后你继续帮我盯着王府里的动静,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荷包看着比上次的还沉,但赤珠这回却没有收。 她将荷包推了回去,道:“季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跟您直说了吧,我帮您并不是图财。” 王府的月例虽不见得很多,但也不算少。 她和寒青等人一样都是亲族全无的孤女,无亲无故,没有长辈需要赡养,这些银子对她来说完全够用了,若是离府嫁人的话还能再得到一笔嫁妆,所以她并不缺钱。 季云婉眉眼微挑,看着她不再说话。 赤珠继续道:“您是聪明人,应该也猜出来了。我在王府伺候的日子比那姓楚的长的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都不该让她爬到我头上去。” “……你想取代她?。” “是,”赤珠笑道,“像您想取代季大小姐一样。” ………………………… 魏泓在军营里住了好几日,除了头一日姚幼清派人来过,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第五日崔颢来报,说是连公子来到胡城,约他在老地方相见。 魏泓嗯了一声,起身准备应约,踏出一步又问:“这几日还有别人来过吗?” 别人? 崔颢认真地想了想,道:“除了您刚来军营那日王妃为了季二小姐来过一趟,就……” “季二小姐?” 魏泓眉头一皱。 “是啊,”崔颢道,“那日季二小姐到府上拜访,您不在,王妃派人来问您能否回去一趟,您没等属下说完就把属下赶出去了。” 魏泓:“……” 所以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来给他道歉的,而是为了别的女人来请他回去? 魏泓咬了咬牙,双拳握得嘎吱作响。 他大步离开了军营,直奔位于胡城城东的小竹楼。 小竹楼并非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楼,而是名字叫“小竹楼”,实际是胡城最大的一家青楼。 这家青楼共有三层,中间一个大天井,搭了戏台子,只要小竹楼开门,就定然有姑娘在上面或歌或舞,吹拉弹唱从不断绝。 没钱的人聚在一层占个桌子也能听歌看舞,叫一壶酒点个冷盘坐一天也不会有人赶你走,只要不闹事就行。 有钱的人坐哪里全看自己心情,二楼三楼有视野更好的地方,若是喜欢清静讨厌喧闹,定个包间把门关起来,请自己喜欢的姑娘来屋里表演就是了,越贵的屋子隔音越好,不容易被外面打扰。 当然,听曲是听曲的钱,过夜是过夜的钱,要算清楚才行。 魏泓进来后径自去了三层,推开一间房间的门走了进去,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登仙台”。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房间比其它房间都多了一层,进去后再上一层台阶便能来到一个很大的露台。 这露台年节的时候用来让当红的姑娘们在上面表演歌舞,吸引街上的民众来赏,万民同欢。 平日不用则高价对外开放,但因为价格比其它房间贵了三倍不止,所以很少有人会选,除了连城这种有钱没处花的富贵公子。 魏泓过去的时候,连城正坐在露台上左拥右抱,大夏天的身下还垫了厚厚的毯子,生怕硌着他金贵的屁股似的。 几个小竹楼里当红的姑娘都围在了他身边,莺声燕语不断,对魏泓的到来视若无睹。 在这里待久了,他们都知道秦王是个不懂怜香惜玉且还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除了酒水饭食歌舞的钱,别想让他多掏一两银子打赏。 和他比起来,连公子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连城被人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口中含糊不清地跟魏泓打招呼,让他坐。 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又被人喂了一口酒,喝下去后顺势在那美人脸上亲了一口。 魏泓没动,站在原地看着他,沉声道:“这个露台严禁行淫.乱之事,否则斩去子.孙.根,上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已经断子绝孙了。” 曾经有个客商胆大包天,因为和女妓发生了争执,便不顾她的挣扎把她带上露台,压在台边公然行不雅之事,被官府扣押后还理直气壮说这里是青楼,他付了钱,那就想干什么干什么。 有民众觉得应该将这露台拆除,以防再出现类似情况。 魏泓得知后没拆露台,而是让人把那客商骟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在这露台上做些不该做的事,花钱来这房间的人也更少了,现在基本就剩了连城一个。 连城动作一顿,讪讪地笑看着他:“王爷,不用这么认真吧?我又没在露台边上饮酒作乐。” 这露台很大,他的毯子几案等物都在内侧,街上的百姓根本看不见,除非是跟他一样身在高楼上的人。 可这附近除了小竹楼就没有其它高楼了,就算有,也不冲着这个露台。 魏泓面色仍旧沉沉,看着他不说话了。 连城嘶了一声,对身旁女妓摆手:“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我可不想当太监。” 女妓们哼哼唧唧神情不满地走了,走前还瞪了魏泓几眼,嫌他挡了她们的财路。 她们都离开后,连城坐正身子将半敞的衣襟合拢,又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立刻变得人模狗样,成了个相貌英俊器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和刚刚放浪形骸的样子大不相同。 “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 他给魏泓倒了杯酒说道。 魏泓这才坐下,但仍旧没说话,阴沉的脸色任谁看去都能知道他不高兴。 连城摇头叹气,将桌上点心一推。 “行了行了,喝杯酒吃块点心消消气,这可是你那王妃最爱吃的点心。”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绿叶落到魏泓头顶,他的脸也跟着绿了。 “你怎么知道她爱吃什么点心?” 连城一怔,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赶忙伸手去指隔壁另一条街上的一家铺子。 “那家点心铺子门口写着呢啊……” 魏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家点心铺子,就是之前姚幼清在门口表明身份并买下了小白狗的那家。 铺子还叫原来的名字,只是旁边挂了一面幌子,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王妃爱吃的点心。 章节目录 23.攀谈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收回视线捏起一块点心塞到了嘴里。 连城松了口气, 绷直的腰重新放松下来。 “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谁惹着你了?” 魏泓将桌上的酒端起一饮而尽, 跳过这个话题:“你这回又是为什么来的?” “我能为什么来啊,”连城笑道, “想念胡城的景色了啊。这小竹楼里那么多美人, 我……” “没事我就走了。” 魏泓作势要起身。 连城赶忙拦住:“别别别, 有事有事。” “说。” 两人在露台上聊了很久,魏泓走时揣走了连城十万两银票和一匣子银锭。 连城的下人在他走后苦着脸道:“公子,咱们这次身上带的不多,您把钱都给王爷了, 自己用什么啊?” 连城扶额:“让人再去取点来。” 末了补了一句:“多取点。” 下人应了一声,转身下楼了,过一会又上来。 “公子,咱们今儿个在小竹楼的账还没结呢, 奴婢等人身上的银子不够了……” 连城额角一抽, 拔下手上的扳指往桌上一拍:“拿去!” 下人走后,他拿起酒壶仰头直接将酒水倒进了嘴里,喝了几口去摸桌上的点心, 这才发现整整两包点心已经被魏泓吃完了, 一块不剩。 连城头更疼了, 起身去露台边吹风, 远远地再次看到隔壁街上的那家点心铺子门口挂着的迎风招展的幌子。 他看了一会, 又回头看看桌上, 再回头去看那幌子, 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街上有人抬头看到了他,有女声兴奋激动又含羞带怯:“连公子!” 更多人看过来,女子尤其多。 连城对着他们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风流十足地转身下楼了。 ………………………… 魏泓离开小竹楼,没再回军营。 他在街上随处走了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家点心铺子前。 “王妃喜欢的点心”几个字更显眼了。 有个妇人正巧从里面买了点心出来,看到他后先是惊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着问道:“王爷是来给王妃买点心的吗?”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点心塞给他,让他给姚幼清带回去。 魏泓几番拒绝,那妇人却非常热情,硬要塞给他。 还是崔颢适时地站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这位婶子,我们王爷也爱吃这家的点心,一包肯定不够,我们还要进去再买几包,这包您就带回去自己吃吧,反正我们都要进去买的。” 妇人听了这才作罢,笑呵呵地走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点心铺子的店家已经听见,赶忙出来亲自把他们迎了进去。 魏泓原本没打算买,但都已经进来了,还是硬着头皮买了一些。 店家一边给他们包点心一边道:“自从王妃常来我这里买点心以后啊,我这生意比以前好多啦!” “以前总有人说我这点心做的不好看,嫌弃得很,可我和老太婆年纪都大啦,哪有那么多工夫一个个都做得漂漂亮亮的啊?好吃不就行了吗?” “还是王妃眼光好啊!一点不嫌弃!说什么……那句话咋说来着?” 年长的店家想了会才恍然道:“酒香不怕巷子深!点心好吃也不怕长得不漂亮!我这不漂亮的点心,现在卖的可好嘞。”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对王妃的感激和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还趁着魏泓他们不注意偷偷多塞了两块点心进去。 他年迈体弱动作慢,魏泓自然看见了,往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今日不知为何没开口拆穿,只是看着那包点心出了会神。 崔颢付了钱,两人从点心铺子走了出去。 他平常也不是没在街上走过,但大多来去匆匆,所以民众们虽然认识他,但很少有机会上前说话。 今日见他似是无事,慢悠悠地四处溜达,时常便有民众上来与他攀谈。 “王爷啊,你跟王妃说一声不用再给我家送药啦。我相公的脚已经好了,没什么大事的!” 这是一个之前应征去王府修缮宅院的民夫的妻子,他的丈夫在做工的时候不小心砸伤了脚,王府的人把他送回来后就给他请了大夫开了药,还补偿了一笔银子。 大夫说伤虽然容易好但最好还是歇一段时间以后再做工,能进补一番的话就更好了,愈合的会更快。 姚幼清知道了,直到现在还按时让人来给看诊送药,叮嘱不要着急做工,免得反而落下顽疾。 这人走了,过一会又有人过来跟魏泓说:“王爷,我娘的咳疾已经好多了,您见到王妃的话帮忙告诉她一声,让她不用担心。” 这是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家中有个年迈的老母亲,身体不大好,前些日子犯了咳疾,姚幼清正巧遇到,问了几句,确定没什么大事才离开了。 魏泓怀疑她根本就不记得了,但货郎笃定她记得,说王妃每次在他这买东西都会问问他母亲的身体。 后来又有几人上前与魏泓说话,说的大多都与姚幼清有关。 魏泓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马人流,问了崔颢一句:“她来了多久了?” 崔颢答:“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 这么短的时间,就好像无处不在了一般。 她没有像他想象的那般到了新的地方害怕胆怯不合群,反而和这里的人相处的很好。 胡城和京城其实是不一样的,京城繁花似锦,到处都是达官显贵,胡城虽也算得上繁荣,但这里民众和官员的界限没有那么清晰,在勋贵世家长大,从小养尊处优习惯了处处高高在上的人不一定适应。 在他们眼里,这里或许处处都是刁民。 但姚幼清显然不这么觉得,她真心喜欢这些百姓,才能和他们如此亲近。 当初街上的人都是因为魏泓才认得她,现在他们是因为她才靠近魏泓。 魏泓在上川的声望很高,胡城自然更不必说。 但对百姓们而言,他是有着距离感的,来去间要么行色匆匆,要么甲胄森严,民众爱戴却不敢靠近。 在他们眼里他大概就像是被供奉在佛龛中的神佛,让人仰慕却又望而生畏。 如今因为那个小王妃,他们终于知道,他其实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其实也是可以平平静静地和他们说几句家常,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魏泓最后走到了慈幼局,一段时日没来,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房屋重新修缮过,围墙也重新粉刷了,几个垂髫小童正在门口嘻嘻哈哈地玩闹,另有两个妇人趁着日头好端了杌子坐在门口缝缝补补,正好照看这几个孩子,省得被拍花子拍走了,或是被来往的车马撞到。 妇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话日常的时候,见到两个黑影落在地上半晌没动,抬头看去发现是秦王,忙放下东西站了起来。 “王爷,您怎么来了?” 一旁的几个小童也纷纷站住脚,好奇地看着这边。 小孩子不大记人,还有的是新来的,更不认识魏泓了,只知秦王名号,不知秦王其人。 魏泓刚想说“顺路过来看看”,其中一个妇人就看到了崔颢手里拎着的点心,朗声笑道:“原来是帮王妃送点心来的。” “跟王妃说过多少次了这边吃喝都够,让她不用惦记,她总是想着,时不时就让人送东西来,今儿还让您亲自来了。” 妇人边说边伸手将崔颢手里的点心拿走了,招呼几个小童拿去院子里跟其他孩子分食。 崔颢不好不给,只能眼睁睁看着点心被拿走,转过头讪讪地看了看魏泓。 魏泓眉头微皱,但也不好说什么,站在原地没吭声。 孩子们都爱吃点心,慈幼局里这些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险些饿死冻死的孩子更喜欢。 对他们来说能保证一日三餐有碗粥喝就已经很高兴了,如今不仅能吃饱饭,饭食之余还能吃到点心,便像年节一般开心,笑闹声顿起,但并没有哄抢,数着人头按顺序一个个分了。 他们分点心的时候,妇人又指着新修缮的房屋和粉刷的院墙道:“多谢王爷让人重新给他们修缮了屋子,孩子们特别高兴,之前就说想去跟您谢恩,但我们又怕您公务繁忙,不敢让他们去。这下好了,正好让他们当面感谢您。” 说话间孩子们就围了过来,一口一个“谢谢王爷”。 这慈幼局虽是魏泓开办的,但他只是交给下人去处理,很少亲自过问,每年按照定数送银两物资过来就是了,有时会让人挑一些出色的孩子送去军营或是其他地方训练。 至于修缮屋子……并不是他安排的。 估摸着是姚幼清修缮王府的时候顺便就把这里也带上了,还留了他的名号。 “王爷,你好高啊。” 有年幼的孩童脆生脆气地说道:“我以后也能长得像王爷一样高吗?” “可以的!” 不待魏泓开口,另一个稍稍年长的孩子接道:“王妃说了,只要我们努力,各有所长,以后都可以像王爷一样厉害!” 得到回答的孩子满心期许地看向魏泓,想听听他怎么说。 魏泓抬手,动作有些生涩地落在孩子头上:“可以。” 章节目录 24.追问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王爷还没回来?” 太好了! 丁寿擦着额头的汗,急匆匆跑向后宅, 途中还特地绕去花园看了一眼, 果然见到这里已经彻底被改成了姚府花园的样子。 若非他刚从京城回来,知道这是胡城, 怕是都要以为自己还在姚府了。 周妈妈为了问他些话, 亲自迎了出来, 一见面就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丁寿摆手,又想起什么,“出了出了!” 周妈妈一颗心放下又提起:“到底出没出?” 丁寿嗨了一声道:“老爷那里没出事, 一切都办妥了,没被那位发现。” 说到那位时他抬手指了指天。 之后又指了指姚幼清所在的正院的方向:“是王妃这里要出事了!” 王妃这里能出什么事?周妈妈皱眉。 丁寿将她拉到一边,把姚钰芝在京城时关起房门告诉他的事情全都对周妈妈说了,周妈妈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爷竟然去过咱们姚府……” 而且还是要杀老爷! “所以这花园必须赶快拆了恢复原来的样子, 或者改成别的什么样都行, 就是不能跟咱们姚家的花园一样!” 当初秦王潜入姚府为了避人耳目,就是从花园绕过去的,离开时也是走的花园! “可是……来不及了啊。” 周妈妈喃喃。 “怎么来不及?” 丁寿道。 “王爷不是还没回来吗?趁现在赶紧改啊!不然等他回来才是真的来不及了!” “已经回来了啊……” 周妈妈道。 丁寿闻言眉头一拧:“我刚在前院问的时候还说王爷没回来呢啊。” “那是回来了一趟又走了, 而且上次他回来的时候, 还来看过花园了, 已经知道花园现在是什么样了。” 丁寿心头一抽, 打了个哆嗦。 “那……他没说什么?” “没有, ”周妈妈摇头, “王爷当时来拿东西, 听说王妃给他送去前院了以后就回去了。会不会是……没想起来啊?” 毕竟只匆匆去过那么一次,还是深更半夜,看不清楚,时隔多年不记得了也是正常的。 丁寿却觉得不大可能:“听老爷说当初就是王爷身边那位崔大人及时赶到,再三劝阻,才保住了老爷的性命。而这位崔大人是个能人,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算王爷不记得……他应该也是记得的。” 那么要么就是王爷想起来了但没有计较,要么就是崔大人记得但没有跟王爷说。 丁寿想了想觉得是后者,因为那位姓崔的大人确实是个通达之人,小姐从离京到抵达胡城,没少受他照料。 周妈妈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后来仔细回想,又想起那日秦王来后宅拿东西的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他刚从拐角过来的时候脚步很快,似乎气冲冲的,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周妈妈记得他当时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上去就像是……兴师问罪。 可若真是兴师问罪,为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呢? 总不能就因为扶了小姐一把吧? 周妈妈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不能确定到底怎么回事。 姚幼清见她出来半晌没把丁寿带过去,派了人来问,他们这才赶忙进去了。 不管是哪种,总之现在花园的事暂且算是平安渡过了。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这园子长什么样,那就没必要再改了,不然怕是反而引起怀疑。 姚幼清和周妈妈一样,见到丁寿先问了一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丁寿笑道:“没有没有,是我们一行人赶得不巧,回来的路上正碰上会州大水封路,只得绕道而行,这才耽误了时间。” “原来如此……” 姚幼清点了点头,询问他们可否受伤,听说大家都没事,这才问起家中事宜。 姚钰芝因为担心花园之事当日就让丁寿又赶回来了,也忘了给姚幼清写封信。 丁寿当时也没想起来,半路想起却太晚了。 他大老远代姚幼清回了一趟京城,却没给带回姚钰芝的回信,姚幼清一定会察觉什么。 于是不等姚幼清开口,他便主动说自己路上马虎大意,不小心把信弄丢了,但老爷让给她捎来的其它东西还在。 姚幼清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没有责怪他,只让他下次注意,殊不知就连丁寿带回的这些东西,也是他路上买的,根本就不是京城之物。 丁寿见她并未怀疑,松了口气,又说了些道听途说的趣事逗她开心,正房里一片欢喜。 ………………………… 夜幕降临,魏泓躺在床上,再次夜不能眠。 他白日已经回到王府,跟上次一样回了自己的院子,周围的一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板正而又冷清,和热闹的街市,童言童趣的慈幼局,以及大气而又雅致的后宅都不同。 街上百姓随口对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孩子们天真的笑脸还在眼前,忽近忽远,“王妃”这两个字随着他们的声音和面容频频出现。 魏泓以前想象过自己王妃的样子,但与姚幼清都全然不同,无论是容貌还是言行举止为人处世,可以说没有一处相似。 但如今看来,不同不一定就是不好。 这女人和百姓们相处的很好,而且嘴上虽然说着跟他分开过,但好歹还有些身为王妃的自觉,在外面做了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还知道留他的名字,帮他收揽人心。 想到这,魏泓对前几日她忤逆他的事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若是这个女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找他道歉,他也不是不能原谅。 上次她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拒绝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害怕没有主动而已。 是他不甘心她是姚钰芝的女儿,一时气恼,才说了有些过分的话。 这次他不说了。 不说的话,就不会再发生那种半途而废的事情了…… 魏泓又有些燥热起来,女孩的纤腰和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再次浮现,这次还多了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 巴掌大,长睫毛大眼睛,鼻尖和下巴都小小的,如瀑般的长发半点钗饰也无,自然地垂散在身侧,安静乖巧。 他呼吸渐渐粗重,但因为上次说了不再踏入后宅半步,也做不出再夜半去找她的事,便只能自己捱着,最终还是没忍住纾解了一回,净了手换了干净衣裤睡去了。 ………………………… 崔颢以为王爷这次回来应该会再去后院才是,但是出乎意料,他没有去。 可若说他不想去,他偶尔神游天外的样子,还有脸上烦躁的神情,又让人感觉他是想去的。 就算当初说了后宅给王妃,但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他想去也还是能去,没道理这样为难。 崔颢略一思索,想起上次王爷夜半怒气冲冲回来的样子,心道他不会是当时放了什么狠话吧? 若是这样……那他也没办法了,总不能强逼王妃过来吧? 那就算王妃来了,王爷也不会高兴的,他想要的是王妃主动来找他。 崔颢跟了魏泓这么久,从没这么为难过。 他几次盘桓在去往后宅的路上,想着要不要跟王妃好好说一说,让她来跟王爷服个软,还要服的毫无痕迹,不能让王爷看出是被他劝说过的。 不过一来王妃怕是不善于隐藏情绪,二来他去过后宅的事想要不被发现也难。 正发愁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不是人声,而是什么动物,更细碎轻巧。 他抬头看去,就见一只雪白的小狗正站在路上歪着头看着他,正是王妃买来的那只。 崔颢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而过,唇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之前的忧愁一扫而空。 他蹲下身来,对那小狗招了招手。 小狗在王府养的极好,不再像以前那样怕人,见他笑容亲和,迈着小步子就跑了过来。 崔颢在他脖颈上轻抚了两下,抱起来向魏泓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道:“真是善解人意的小家伙。” 小可爱:“?” 他一路将小可爱抱到魏泓的房间,对他说道:“王爷,这小狗不知怎么跑到前院来了,属下也不方便去后宅,要不……您给王妃送回去?” 其实只是送一只狗而已,完全可以让别人去,无须劳烦魏泓亲自跑一趟,这么说不过是给他找个理由而已。 魏泓从乱七八糟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指尖在桌上轻点了几下,板着脸道:“让她自己来拿。” 那就是说既不许前院的其他人去送,也不许内院的其他人来拿,只有王妃自己来才行。 崔颢暗自叹了口气,应了声是退出去了。 片刻后,姚幼清得知小可爱跑到魏泓这里,赶忙亲自来了,一迭声地说她没有将小狗看好,打扰王爷了。 魏泓面无表情地拎着小可爱的后脖子将狗还给了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有个姓刘的妇人让我告诉你,不用再给她家送药了,她丈夫的脚已经好了。” 姚幼清抬头:“那可不行,大夫说外伤看着好了,但最好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我若不常派人去的话,他们说不定立刻就出去做工了,容易反复的。” “……还有个货郎让我跟你说,他娘的咳疾已经好多了,让你不用担心。” 那人当时说完就走了,魏泓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姚幼清听了却立刻明白过来,笑道:“孙大娘的咳疾好了?那太好了!她年纪大了,若是一直这么咳下去对身子怕是不好。” 魏泓说的每一件事她都知道,可见那些百姓所言非虚,她确实是亲自过问的,并不是让下人代劳。 魏泓说了几句,最后又问:“给慈幼局修缮房屋的事,为什么要留我的名字?” 他要听她亲口说是因为她是他的王妃,承认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暗地里在帮他收揽人心。 姚幼清脸上却毫无被拆穿的尴尬,抚着怀中的小狗脆声道:“因为用的是王爷你的银子啊。” 章节目录 25.三访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当初姚幼清修缮王府后宅的时候就想用自己的银子, 但魏泓留下的管事不答应, 说是王爷回来若是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他们, 坚持走了王府的帐。 姚幼清想顺便把慈幼局修一修, 管事们自然也不会让她花钱, 走的还是王府的账。 用了别人的银子怎么能留自己的名字呢?所以姚幼清让人说是王爷出钱修缮的,这话一点没错。 也就是说, 她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就是这个道理。 魏泓深吸了一口气, 嘴角渐渐抿了起来,面颊紧绷。 小可爱在姚幼清怀中不安地挪动了几下身子,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姚幼清以为它是哪里不舒服,想赶紧带它回去看看, 就问道:“王爷,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魏泓:“……没了。” 崔颢耳力好, 就算房门关着,里面的话他也听的一清二楚。 见姚幼清进去没多会就抱着狗又出来了, 他笑着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等她走远后叹了口气。 今天是他运气好,正巧碰到那只小白狗。 那明日呢?总不能让他去内院抓狗吧? ………………………… 翌日, 崔颢拿着一包肉干, 做出了他自觉这辈子最丢人的事,骗狗。 魏泓倒没说让他去抓狗什么的, 只是忽然说了一句:“王妃的那只狗爱吃什么?给它买点去, 免得以后再跑来了没得喂它, 又像昨日那般缩在角落汪汪叫。” 没由来的忽然关心一只狗爱吃什么,还让给它买点,崔颢若还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他就不是崔颢,是郭胜了。 于是崔颢打听了小可爱最爱吃的东西,然后跑出府买了一趟,守在了昨天那条小路上。 但是小可爱并没有来,估计是长记性了。 崔颢不得已,只能带着肉干溜进了内院,找到小可爱,趁它落单时候像昨日一般蹲下来对它招手。 小可爱戒备地看着他,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再也不像昨天那么好骗了。 崔颢叹气,拿出肉干。 小可爱打量了一会,在肉干面前终究还是选择再相信它一次,哒哒哒地又跑过来了。 它吃了几块肉干,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巴,见崔颢不再喂了,正准备走,却被人忽然抱了起来,大步离开内院,向昨天那个地方走去,边走边抚着他的后颈道:“吃人嘴软啊小家伙。” 没一会,他就把狗抱到了魏泓面前,道:“王爷,这狗还真又跑来了,幸亏我刚才买了它最爱吃的陈记肉干,不然还真不知道给它吃什么。” 说着先把狗放下,又把肉干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属下这就去通知王妃来抱狗。” 不用魏泓再特地说一句“让她自己来拿”了。 姚幼清得了消息赶来,看到魏泓桌上的肉干,恍然道:“我说它这两天怎么老往王爷您这跑,原来您买了陈记的肉干。” 说着在小可爱的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我不让你多吃,你就跑到王爷这来讨食,馋嘴!” 小可爱:“嗷呜……” 第三日,崔颢唉声叹气地再次来到后院,做出了比昨日刚丢人的事,抓狗。 小可爱这次骗都骗不来了,见到他拔腿就跑,边跑边汪汪直叫,仿佛遇到了专门抓狗的狗贩子。 但崔颢是在魏泓手底下都能过百八十招,当初能追上魏泓偷偷潜入姚府,从暴怒的他手底下救出姚钰芝的人,又岂会抓不住一只狗? 后院的下人隐约听到狗叫声,循声而来,却见不到半个狗影,只得一脸纳闷地去了别处,小可爱则眼含泪光地又被带到了魏泓房里。 第四日…… “小可爱,你这是怎么了?” 姚幼清看着死死扒在门边,说什么也不出屋子的小狗:“前几日总是自己偷偷乱跑,今日怎么带你去花园散步都不去了?” 小可爱:“嗷呜……” 前院,崔颢听着房中魏泓烦躁地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望天长叹:想跟郭胜换个差事,让他回来伺候,自己出去办事。 那只小狗不出门了,他总不能去王妃院子里偷狗? 但王爷拉不下脸自己去后院见王妃,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帮他把王妃叫……骗来了。 崔颢站了一会,再次生出想跟郭胜换个差事的想法。 想着想着,忽然抬起了头。 出去办事…… 他勾唇一笑,对门内的人道:“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 “这会不会有危险?” 魏泓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答应崔颢的提议。 “不会,”崔颢道,“只是小股流民聚众为匪而已,之所以能成气候,也不过是那匪首有几分脑子,并不直接劫掠路人,而是先把人骗去他们自己的地方,每次的地方又都不一样,所以当地官府迟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但是只要找到贼窝,抓住匪首,那这些为祸地方的人也就能被连根拔除了。” “王爷您可以伪装成富商的样子,假装被他们骗去,等见到了匪首再一举捉拿,这些人当场便会伏法。” “属下之所以建议您带上王妃,也是因为这些人奸诈,总挑选队伍中有老弱妇孺的人下手。若一行人都是青壮,他们多半是不会上钩的。” “不过只要王妃一直跟在您身边,就绝不会有半点危险。” 会州水患,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因会州与朔州紧邻,便有不少流民进入了朔州境内。 朔州虽不是秦王封地,但与他的封地也没什么区别了,在秦王的掌控下,这里治安良好,官府也不敢欺压百姓,便是流民也都妥善安置了,并未出什么乱子。 反观朝廷,因京城距离会州甚远,消息传递往来较慢,会州官府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又刻意隐瞒了灾情,对灾民一味镇压,导致最后竟闹起了民乱,连未曾受灾的一些商户和乡绅也受到牵连,被暴怒的灾民打砸劫掠,甚至举家被杀。 眼看着朝廷远水解不了近渴,家里但凡有些资产的都想尽办法带着家财来朔州这边躲一躲,等什么时候民乱过去了再回去。 这让一些心术不正,不满足于一粥一饭的赈灾粮的流民看到了机会,聚众为匪,躲在会朔边境专门找这样的“大鱼”下手。 崔颢刚刚就是想到了这件事,所以对魏泓提议,让他带姚幼清一起去钓鱼,让那些喜欢钓鱼的匪盗也尝尝被别人钓起来是什么滋味。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不用魏泓出面,交给当地人去做就好了。 但左右魏泓近来也没什么大事,去一趟也不耽误什么时间,还能顺便……带上王妃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一定会答应。” 魏泓最后说道。 就算跟在他身边一定不会有危险,但对于女孩子来说,剿匪什么的还是太可怕了。 那女人柔柔弱弱的,见到血就害怕,看到只烤兔子都会吓哭,又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呢? “不问问怎么知道呢,”崔颢笑道,“我看王妃胆子其实挺大的,不过是看上去柔弱罢了,而且她心存百姓,只要跟她说是为了百姓的安危,她应该会答应的。” ………………………… “我愿意去!” 姚幼清得知后果然没有拒绝,而且还两眼亮晶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周妈妈赶忙在旁阻拦:“王妃,去不得!刀枪不长眼,伤到您怎么办?” “没事的,”姚幼清道,“崔大人不是说了吗?我只要跟在王爷身边就好了。” 魏泓十一岁离京,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到现在不知经历过多少战事,哪一次不比这次危险?一次简单的剿匪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他既然保证了不会出事,那姚幼清就相信真的不会出事,不然他应该根本不会提出来带她。 她完全相信了崔颢所说的因为事出紧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才来问她,并未他想。 周妈妈却皱眉问道:“为什么剿匪也要王爷亲自去呢?” 听崔颢所说,不是什么大事,那既然不是大事,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办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崔颢笑道:“王爷习惯亲力亲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上川才能有如此声望。” 姚幼清点头:“爹爹说了,为官者就当事必躬亲才对,唯有如此,方不负圣贤教诲,朝廷仰赖。” 崔颢笑而不语,这件事最终就这么定了下来,翌日一早一行人便离开了王府,向会朔边境而去。 ………………………… 季云婉这次没像上次一般得知魏泓回府后就立刻赶去胡城,而是故意拖了几天。 她要当着魏泓的面提起上次姚幼清的下人来传话的事情,让魏泓知道她是觉得自己被他嫌恶了,所以才没敢立刻来,这次厚着脸皮代父亲探望过他之后就会立刻离开。 如此她的委屈方能被他知道,他才会惩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妃,继而顺势安抚她,留下她。 她在车里甚至故意提前哭红了眼睛,谁知门房却语气轻佻地说道:“来的不巧,这回王爷和王妃都不在!” 季云婉一怔,猛地掀开了车帘,红着眼睛瞪着那人。 门房咧嘴一笑:“瞪我也没用,王爷带王妃出去玩了,今早刚走。” 作为王府的下人,谁都知道这样的剿匪王爷其实根本是不必自己去的。 如今既然自己去了,还带着王妃一起,那可不就是出去玩了吗? 盘香气急,怒道:“你骗人!王爷怎么可能带王爷出去玩?” 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王妃! “怎么就不可能?” 门房道:“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一起出去的,我难道还能瞎说不成?” 站在稍远处的几人笑嘻嘻地接话:“就是,我们都看见的,坐一辆车走的。” 盘香被噎的说不出话,季云婉放在车窗的手指指节青白,指甲都快劈了。 “盘香,走!” 她甩下车帘道。 盘香跺了跺脚,只能让人掉转车头离开了。 门房哈哈大笑,扯着嗓子道:“别走啊,王爷王妃虽然不在,但楚娘子在,我可以帮你问问她有没有空见你!” 章节目录 26.赝品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你不是说那个女人惹怒了王爷吗?为什么王爷会带她一起出去?” 酒楼二层的包间里,季云婉面色铁青地质问赤珠。 上次就是赤珠告诉她姚幼清惹怒了魏泓, 她才坚信那些伤人的话一定不是从魏泓嘴里说出来的。 但今天门房却告诉她魏泓带着姚幼清出去玩了, 那岂不是说上次赤珠说的话根本就是假的,魏泓确实说了那些话? 赤珠知道她刚刚被门房羞辱了, 赶忙道:“季小姐别听他们胡说,王爷根本就不是带她出去玩了!” 她说着压低声音,在她身边耳语:“王爷其实是带她一起去剿匪了!” “剿匪?” 季云婉怒意不减反增。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剿匪为什么要带上她?” “你小声一点!” 赤珠道:“我也是趁他们准备东西的时候偷听到的!姚府那些下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囔什么危险危险, 一个个都不情不愿的, 还说什么诱饵。” “我猜啊……王爷八成是用王妃去当诱饵, 把那些匪盗引出来!” 季云婉沉默片刻, 半信半疑。 “就算是诱饵,王府又不是没有别的婢女,为什么要让她去?” 赤珠轻笑一声:“季小姐,你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呢?被选上的人可是或许会丢了性命的!” “王爷直接找了王妃,而没让别人去, 那不正说明……他不在乎王妃的性命?” 季云婉再度沉默,赤珠继续道:“您想想啊, 王爷若真喜欢她, 又怎么会带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说不定……” 她声音更低,几不可闻:“说不定他就是想趁这个机会除掉王妃!” 赤珠虽在王府伺候多年,但她一直都在内院做事, 也很少近魏泓的身, 对魏泓只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了解, 至于他的公事方面则完全不清楚, 全靠自己的猜测。 季云婉却不知道这些,心中虽有疑问,但更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不是她非要如此安慰自己,实在是如今距离魏泓与姚幼清成亲并没有太久,她又知道他与姚幼清的父亲姚钰芝素来颇有恩怨,再加上她还亲眼见过魏泓对姐姐的好……以及对自己的。 还有,这个叫赤珠的丫头也有自己的所求,没道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骗她。 可是不管是真是假,她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姑且相信你,”季云婉道,“他们去哪里剿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 赤珠回答。 “涉及到军情,前院那些人是不敢乱说的,我估计就连王妃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去哪剿匪,得到了地方才知道。” “不过剿匪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把匪盗剿灭了才能回来,怎么也得要一段时间吧?” 季云婉眉头微蹙,心里算着日子,脸色不大好看。 父亲久未收到她的消息,已经派人送信来问了,她迟迟没有回复,父亲只怕会不高兴 但是如果……如果姚幼清真的死了!那王妃之位就空出来了。 若是如此,等一等也是值得的! 她打发了赤珠,准备回到临铜,盘香见她心情不好,对她说道:“小姐,要不先别急着回去了,在附近逛逛吧?反正以后您要在这里常住的,先熟悉一下这里也好!” 后面那句成功地讨好了季云婉,季云婉点头,与她一起下了楼,在这附近走了走。 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那家点心铺子所在的街上。 季云婉抬头看到“王妃爱吃的点心”几个字,眉眼立刻沉了下来。 “竟爱吃这种街头小食,还闹得人尽皆知,丢脸!” 她低声道。 盘香跟着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亏待了她,不给她准备膳食呢!” 季云婉冷哼一声,准备移开视线,却又发现那幌子上面似乎还有别的字,像是后添上去的,因为位置不够,写的有点小。 她走近看了看,赫然发现那两个字是“王爷”。 连起来便是“王爷王妃爱吃的点心”。 一股怒意顿时升了起来,季云婉面沉似水:“竟敢拿王爷消遣!” 她带着盘香走了进去,指着外面那面幌子对店家道:“谁让你们挂这样的东西在门口的?摘下来!” 店家一脸莫名:“怎么了?” 说着还探头往外看了看,以为自家铺子门口挂了什么别的东西。 季云婉道:“王爷皇室宗亲,天潢贵胄,怎么会爱吃你这里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用他的名号来给自己招揽生意!” 店家一听这话,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里的东西王爷怎么就不能爱吃了?他不仅爱吃,还亲自来买呢!还买了给王妃带回去呢!” “你不信问问附近的街坊,前些日子王爷是不是来了?是不是买了好些点心走?” 他说得理直气壮,口水都差点喷到季云婉脸上。 季云婉脸色由青转白,低声喃喃:“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店家越说越气,索性站到街边:“大家来评评理啊!这位姑娘说王爷不爱吃我的点心!还非让我把这幌子摘下来?凭什么?我挂了这么久也没人管,连王爷王妃都没让我摘,她凭什么让我摘?” 街坊四邻纷纷围了过来,更多的是看热闹的路人。 其中正好有那位在店门口遇到过魏泓的妇人,听清原委后站出来道:“老李头可没骗人,王爷就是爱吃他家的点心,我那天来买的时候正好碰到王爷了,王爷亲口说的!” 那日崔颢开口说话时魏泓并没有否认,没否认那就等于承认了,承认了跟亲口说了也没什么区别,对百姓来说都一样。 妇人说完后又有人跟着附和:“没错,我也看到了,王爷买了好几包点心呢!” “就是!”店家道,“王爷知道王妃爱吃,特地多买了些给王妃带回去的!” “我还偷偷多塞了两块在里面呢!” 最后这句店家说得很小声,只有自己听见了。 季云婉在一片人声中脸色煞白,盘香推了她好几下她才有所反应,僵硬地转过头来。 “小姐,咱们先离开这吧!人越来越多了!” 围观的人乌泱泱在门口聚集了一片,你一言我一语,声音纷乱而嘈杂。 “这人谁啊?怎么管这么多?” “外乡来的吧?以前没见过啊。” “长得一副狐媚像,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各种声音挤进季云婉的耳朵里,将她的脑袋塞得满满的,与此同时耳边回响起门房对她接二连三的顶撞与嘲讽。 明知道她是季府的二小姐,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对她? 就算王爷现在没见她,以后总会见到的,他们不怕她告状吗? 还是说他们知道她告状也没用?因为……因为王爷根本就不在意她? 若是在意,怎么会不叮嘱他们一句,让他们不得怠慢她。 若是在意,这上川是他的封地,胡城离临铜又这么近,他为什么不让人去找她? 就算她矜持,没有留下地址,他若有心打听,难道还能打听不到吗? 她终于意识到了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种种不对,心中越发寒凉起来,连自己怎么上的马车都不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出了胡城城门,离那里很远了…… ………………………… 上川边境的一家客栈里,崔颢对姚幼清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的计划。 “我明白了!” 姚幼清听完后说道:“我们以逃难在外没有足够现银为由低价出售一些奇珍异宝古玩字画,那些山贼听到消息后就会知道我们带着很多宝贝,然后来打这些宝贝的主意。” “等他们上钩,我们就顺势跟过去,然后把他们一网打尽!” 年轻的女孩子做出准确的总结。 崔颢笑着点头:“对。” 说完又问:“王妃害怕吗?” 姚幼清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点,不过你们放心,我不会临阵脱逃的。” 声音虽然细软,但语气笃定,略显稚嫩的脸庞上神情郑重。 崔颢再次笑了,说这次她要和魏泓兄妹相称。 “那些山贼虽然没见过王爷,但对他的年岁还是很清楚的,加上先帝给王爷赐婚的事情也早已昭告天下,保不齐他们也打听到了王妃你的大概年岁。” “你们若是以夫妻身份一同出现,或许他们谨慎之下就不会上钩。” “所以王爷这次要稍微改扮一下,让年龄看上去更大一些,至于王妃你……” 他看了看姚幼清:“就这样吧。” 怎么看都是个小姑娘,改也改不出什么花样来,而且改动过大的话,王妃就要相应地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 她心思单纯,不擅长这些,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姚幼清在他说完之后不知为何怔了怔,然后转头看了看魏泓,最后点头:“好。” 崔颢见她没有异议,便让人将这次准备拿出来“变卖”的宝贝抬了进来,让她大概看一眼,多少记住一些,免得那些山贼机警,询问她的时候她对自家财物一问三不知。 姚幼清走过去认真地往脑海中记录着,看到其中一幅田园趣图的时候视线忽然顿住。 “这个……不行啊。” 她说道。 “……为何不行?” 崔颢问。 姚幼清面色为难,看看他又看看魏泓,半晌没有开口。 崔颢会意,带人退了出去。 姚幼清这才踮脚贴到魏泓耳边,小声说道:“这是赝品。” 拿赝品来卖,若是让人知道,或许就会以为他们是骗子,不会来了。 但是自己的收藏竟然是赝品,若是被下人知道了,对魏泓来说应该也是很丢人的事,所以姚幼清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 魏泓觉得耳边酥酥麻麻的,克制着没有伸手去摸。 “你如何能确定是赝品?” 他沉声问道。 姚幼清:“因为……因为真迹在我的嫁妆里。” 章节目录 27.吵架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 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 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 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让她自己随便安排, 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 魏泓就坡下驴, 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 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 “王爷大度,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 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 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 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 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要么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来在王爷的安排下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 要么留下来,但得不到任何名分,而且注定将来要被送走,最多能在王爷身边留一年多。 楚嬿选择了后者,于是她成了秦王的通房,整个王府唯一的通房。王爷虽然到她那里去的不多,却也每个月固定会去个两三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后来她明白了。 她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些期待,希望时日长了,王爷能对她产生一些情分,将来不舍得把她送走。 可是在她看到季二小姐的那一刻,她知道绝不可能了。 因为王爷心里自始至终就没有她,只是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代。 她也彻底明白过来,他当初不是一眼相中了她,只是不想让这张脸被送入青楼。 他也不是对她好,只是不想让这张脸受委屈。 而他之所以要在成亲前将她送走,是因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就要来了,不再需要这个替代品了。若是将她继续留在这里,这张脸一定会让季大小姐不高兴的。 楚嬿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伤心痛苦埋怨不甘,说等王爷回来了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若他真是如此绝情,对她半点情意都没有,她就离开王府再也不回来。 眼下王爷回来了,她却在房中枯坐了一天,一步都没动。 “娘子,你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绾儿说道。 楚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有什么可问的,我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怎么会呢?” 绾儿不死心:“季大小姐都已经过世了,王爷也已经成婚了,却一直没赶您走,可见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怕您离开王府会过不好,” “可是王爷已经很久没来了,”楚嬿道,“算起来大概就是季大小姐过世后。” “那……那或许是王爷念着以前的婚约,想为季大小姐守一年呢?” 这话说出口绾儿自己也觉得不大靠谱。 就算是已经成婚的正经夫妻,丈夫也少有给妻子守孝的,别说王爷跟季大小姐根本就没成亲了。 楚嬿摇头:“他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他从不是自欺欺人之人。他知道季大小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真的都没有了,还留着一个假的有什么用。” “而之所以没赶我走,也不过是王府不差我这一口饭而已。” 绾儿被她说的心中惴惴:“那……王爷以后岂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那赤珠还不要天天欺负她们啊? 楚嬿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是,王爷再也不会来了。”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看了周妈妈一眼,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很是无语地道:“可是王爷都答应给王妃您一个孩子了啊,您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也是女人,她清楚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内宅之中,更何况还是小姐这种不受夫君宠爱的情况,只有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啊,”姚幼清道,“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爷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就算他看在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血脉的份上,不计较这些,孩子将来也势必夹在我与王爷之间为难,” “我不想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宅立足,就让我的孩子去面对这些,这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情一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姚幼清有些不安,问道:“周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妈妈回神,看着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倒也不算错事。”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王妃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吗?” 章节目录 28.及笄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启禀陛下, 秦王已抵达瓦安沟, 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 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 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 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眼窝凹陷, 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 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 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 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 二是寻求长生之道, 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 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 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 任凭太医想尽办法, 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儿臣不敢!” 魏弛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抵着地板,似乎除了这句再也不会说别的。 魏沣轻笑,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魏弛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在他身边。 魏沣刚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这一歇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看眼皮要阖上的时候又一激灵醒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又重新开了个头。 “放眼满朝文武,没有比姚太傅的女儿更适合你十四叔的人了。” “你十四叔,骁勇善战,国之栋梁,势必……要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门户低了,难免被人说……朕这个兄长,亏待了他。” “可朝中重臣,多结党营私,谁还没点自己的私心呢?倘若……他与别人结成了姻亲,对你……难免不利。” “唯姚太傅,膝下无子,又忠心耿耿,且还与十四,素有恩怨,即便成了姻亲,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背主做窃,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笑了笑,轻咳两声继续道,“十四这些年一直防着朕呢,只要是朕赐婚的女子,他势必不会善待,更不会亲近。他不善待,姚小姐的日子就过的煎熬,姚小姐煎熬,姚太傅就心生忧虑,痛苦折磨,对十四也就更加不满。” “他对十四不满了,与你便也更亲近了。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赐婚的人是魏沣,姚太傅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就算心中有什么微词,也不会迁怒到太子魏弛身上。 届时魏弛再找机会适时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对姚大小姐的愧疚和不舍,说不定更能获得他的好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魏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沣等了片刻,见他不语,便道:“那朕换个说法,皇位和女人,你选哪个?” ………………………… 半个时辰后,魏沣躺在床上睡熟了,殿中一片安静。 魏弛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代他上朝处理朝政,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将朝会上大臣们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等他困了便侍奉在旁,直至夜深才离开,回去后还要批阅奏折,算下来每日歇息的时间两个时辰都不到。 便是铁打的身子长此以往也熬不住,他站了没一会便晃了晃,眉头微蹙,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一旁的内侍看到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陛下这里有奴婢等人守着呢,若是有事奴婢就让人去叫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能也病倒了啊,不然谁又来照顾陛下呢?” 魏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本王就先回去了,这里劳烦刘公公多照看着,父皇醒后若是找我,就立刻派人去告诉我。” “是。” 刘公公躬身应道,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弛一路回到了东宫,进入自己的殿门之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拿过痰盂的那只手用力擦了擦,擦完后将那帕子直接扔给了下人:“拿去烧了。” 下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接过帕子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 永昭五年腊月初三,素有大梁战神之称的秦王魏泓携三千靖远军进京,军容整肃,甲胄森严,三千人便似千军万马般,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秦王更是面似寒铁,目若寒星,虽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却也同时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之感,让一众围观的年轻女子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投出手中罗帕。 章节目录 29.第 2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不回去岂不就把她将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事给揭过去了, 回去的话刚才姚幼清问他有什么事他都没说, 转头又去找人算账好像不大合适,显得他反复无常。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 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 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 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 魏泓就坡下驴, 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 ”崔颢点头道, “王爷大度, 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 心中必然惶恐不安, 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 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 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要么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来在王爷的安排下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 要么留下来,但得不到任何名分,而且注定将来要被送走,最多能在王爷身边留一年多。 楚嬿选择了后者,于是她成了秦王的通房,整个王府唯一的通房。王爷虽然到她那里去的不多,却也每个月固定会去个两三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后来她明白了。 章节目录 30.无知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 但赶得不巧, 在两人准备完婚时, 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下旨全国服丧三年, 禁婚嫁,歌舞,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 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 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若是着急成亲的话, 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 他却寄来一封书信, 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 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 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 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 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进京,最迟不出两日,一定会来季府,有时甚至当天就会来。 所以别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带着礼物登门,送的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准备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却见对方面色尴尬,目光闪躲地说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没来,老爷叫您过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说。”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对,唇边的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京城,她待会也会知道,提前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如实说了。 “今日大朝会上,陛下当朝赐婚,将……将姚太傅的女儿姚小姐指给了秦王殿下,殿下他……应了。” 季云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妆台才站稳,却不小心将上面的匣子打落下来,新打的首饰掉了一地。 盘香惊呼一声,又想扶她又想捡首饰,一时间手忙脚乱,未等回过神来,向来端庄得体的二小姐已经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脚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却浑然不觉。 盘香眼看着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变了形,却顾不得这些,只能嗨呀一声先追了上去。 ………………………… 腊月初七,宫中敲响丧钟。 魏沣到底是没能撑过年底,在这一日永远地闭上了眼。 临终前他留下口谕,为国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国上下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便可,服阙后婚嫁自由,不禁歌乐。 当初先帝死时他下令全国守国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却无需如此,这又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让秦王与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变故,但明面上还是称赞他仁德宽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经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如今一切齐全,随时可以出嫁。 魏沣驾崩前给她与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个月后,刨去国丧二十七日,剩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边境再带着聘礼来迎亲,根本来不及。 魏沣显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以兄长的身份主动提出帮他准备聘礼,只待国丧之后,让魏泓直接带着姚幼清离京。 街上百姓们为了迎接过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已经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墙壁的高门大户也都全部停工,过年的喜庆气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只余满眼缟素。 姚钰芝自从那日在朝会上昏迷过后,虽被救治醒来,却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直至这晚才勉强坐起身来,艰难地叫来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亲自拿着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说……我有事求见。” 管家伺候姚钰芝几十年了,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爷一向看不惯秦王拥兵自重,擅揽兵权,私下里与之从无任何交情,朝会上更是针锋相对,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如今这般主动递上拜帖求见,想必是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做出的决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会见吗? 管家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拜帖去了驿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打道回府,将帖子交还给了姚钰芝,道:“老爷,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来,不如……老奴改日再去问问?” 姚钰芝看着那拜帖,苍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几分。 “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他不肯见,对不对?” 管家默然,面色无奈。 姚钰芝深吸一口气,又问:“他怎么说?” 管家犹豫片刻,道:“小的没见到王爷本人,是他身边亲随传了几句话,只说……说国丧过后就会带小姐离京,让老爷您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与小姐共叙天伦,待小姐出嫁后……再要见面怕是就难了。” 秦王封地离京千里,身为藩王,他又不得擅自回京,即便回京,带不带上妻子还两说,今后姚钰芝若再想见女儿,可不就难了吗? 姚钰芝闭了闭眼:“还有呢?” 管家啊了一声,表示不解。 姚钰芝道:“他还说什么了?” 以秦王与他的过节,绝不可能仅仅说这么几句就完了。 他心里很清楚,管家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果然,管家闻言面色为难,目光闪躲不愿多说。 姚钰芝颤颤地坐了起来:“你不说我便亲自去问!” 说着竟真要穿鞋更衣准备出门。 管家无法,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王说……说您不必上门求他让他今后善待小姐,小姐若是过得不好,那也都是您这个当爹的过错。说您是……欺世盗名之徒,所谓的高风亮节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 “还说……说夫人和两位少爷如此短命怕都是因为您的命太硬了,夺了他们的寿数,倘若将来小姐也……” 话没说完,姚钰芝一口血呕了出来,险些再次晕死过去。 管家吓了一跳,赶忙要请大夫,被他拦住:“不……不必去。” 他扶着管家的手道:“我没事,我不会死!为了凝儿,我也不会死!” 他这口血堵在喉头许久了,一直没吐出来,此时吐出来反倒舒坦了些。 管家心中担忧,但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人进来把地上的血迹收拾了。 姚钰芝重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我要活着,我要活着,为了凝儿,我必须活着……” 只有他活着,秦王才可能多少有些忌惮,不过分伤害他的女儿。 不然……他的凝儿此生就真的无望了! ………………………… “我看他死了最好! 章节目录 31.赏赐【二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 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 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 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 “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 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 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 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章节目录 32.修缮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小姐, 小姐!” “什么事急成这样?规矩都没了!” 姚幼清的奶娘周妈妈叱道。 正在练字的姚幼清也抬起了头, 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唇边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有什么话慢慢说, 别急。” 她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因身材娇小, 眉眼清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似乎还小了些, 说话时声音软糯糯的, 又轻又细, 整个人便如春日里枝头初绽的花骨朵一般惹人怜爱,须得精心呵护着才能悠然绽放,不然一阵急雨都可能将之打落。 琼玉往常最怕周妈妈了, 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满脸惊惶的对姚幼清道:“宫里传来了消息, 说是……说是陛下当朝赐婚, 将您……许给了秦王殿下!” 姚幼清执笔的手一顿, 笑容僵在嘴角。 正给她研墨的丫鬟凌霜亦是吓了一跳, 放下墨锭紧紧抓住了琼玉的胳膊。 “这种事可不兴乱说的, 你问清楚了吗?” 琼玉点头, 声音哽咽。 “哪还用问啊,满城都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不然消息哪会传的这么快!” 周妈妈满脸不可置信, 缓缓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老爷绝不会答应的!” 老爷如今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了啊!怎么会忍心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明明对大小姐有意啊!他怎么会同意? 琼玉哭道:“人人都说老爷答应了, 还在朝会上高兴的晕了过去!我看明明就是被气晕的!” “琼玉!” 周妈妈呵斥一声,示意琼玉闭嘴。 说老爷被气晕过去,那不就是说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对赐婚的陛下不满吗? 如今朝野上下都说老爷是高兴的晕倒了,这时候再反口,闹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姚幼清却没再管这些了,两道柳叶细眉拧在了一起,神情比刚才还着急。 “爹爹晕了?他现在在哪?可找人医治了?” 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周妈妈赶忙将她拉住:“小姐!老爷在宫里,自有太医医治,您现在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 姚幼清急道:“那我就去宫门口等他!” 即便是这样急切的话语,用她那软糯的嗓音说出来也好像在撒娇。 周妈妈见她坚持,只好吩咐下人去备车,马车还没准备好,姚钰芝便被人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还有那道赐婚的圣旨。 姚钰芝已经在宫中接过旨了,姚府之人无须再备香案重接一回。 送他回来的宫人好一阵恭喜,对着姚幼清连连道贺。 周妈妈勉强笑着让人包了红封,把宫人送走后才将姚钰芝父女迎回了正院。 一进屋,姚幼清便扶着姚钰芝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道:“爹爹,女儿听说您在朝会上晕过去了,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姚钰芝两鬓已经斑白,多年殚精竭虑让他耗尽心神,再加上接连失去妻子和两个儿子,重重打击之下更是让他老态尽显,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已。 平日里他唯有在女儿面前才能开怀几分,可今日听到女儿这般关心的话语,却不能像往日那般老怀安慰的与她说笑,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为官多年未能给家人带来半分荫庇不说,如今竟连仅剩的女儿也要送出去了! 他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哽咽着握住女儿的手。 “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啊凝儿!”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女儿,又将女儿爱若珍宝,悉心呵护了十几年,何来对不住一说?” “至于赐婚一事,女儿已经听说了,没关系的,女儿愿意嫁!” 姚钰芝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心痛。 他的女儿如此听话懂事,为何却沦为朝廷的牺牲品? 秦王封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秦王本人又与他素来不对付,如何会善待他的女儿? 到时候她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无法到千里之外去给她撑腰! 姚钰芝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痛如绞。 姚幼清却道:“有些话女儿之前一直没有跟爹爹说,其实……其实我嫁到别处去未必就不是好事,若是留在京城……我可能就要嫁给太子哥哥,可是……我并不想嫁他。”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姚钰芝还是听清了,眉头紧皱。 “你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与太子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所以虽然不愿她嫁入王庭,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往来,毕竟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相信他会善待她。 谈及婚嫁,姚幼清面色微红,但还是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向来待我极好,可他身份贵重,两年前又被立为储君,我若是嫁了他做太子妃,那将来……将来就可能是一国之母。女儿自认无才无德,担不起如此大任。” 姚钰芝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凝儿性子柔顺,在周妈妈他们的扶持下做个当家主母还行,但若做皇后……确实是难当大任。 这个问题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只因觉得女儿对太子亦是有意,才没提起,没想到她心里其实也早已想的清楚。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与我说呢?” 若早说了,他早早地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又何来今日之祸? 姚幼清眸光低垂,喃喃道:“我看爹爹对太子哥哥甚是满意,似有结亲之意,不想……不想让爹爹为难。何况……就算说了又如何呢?没人敢娶我的。” 太子虽然一直没有向姚家提亲,但他爱慕姚幼清的事情可谓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是为什么姚幼清如今已经十四岁了,却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的原因。 没人敢和太子抢人,若抢去了,那不就是得罪了未来的天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姚幼清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父亲因为她的婚事就跟魏弛产生什么龃龉,将来两人心生隔阂,不能君臣相得。 姚钰芝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顾虑,潸然泪下,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女儿虽然性子柔弱,却从来都不傻,相反,她还很聪明。 可是这么聪明又懂事的女儿,却要嫁给秦王那个蛮横专权的杀将,她如何应付得来? 姚幼清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抚道:“凝儿听说秦王丰神俊朗骁勇善战,边民莫不爱戴,虽然他性格强势了些,与朝廷并不和睦,但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为难女人才是,想来他就算不喜欢女儿,但女儿嫁了过去应该也不会受到苛待,爹爹就放心吧!” 姚钰芝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但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压下了心头忧虑,让她先回去了。 姚幼清服侍他歇下以后方才离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去后没让凌霜琼玉伺候,只留了周妈妈在房中。 等两个丫鬟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她才一头扎进了周妈妈怀里,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章节目录 33.凝儿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 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 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 看了周妈妈一眼,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 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很是无语地道:“可是王爷都答应给王妃您一个孩子了啊, 您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也是女人,她清楚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尤其是在内宅之中, 更何况还是小姐这种不受夫君宠爱的情况, 只有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啊, ”姚幼清道,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爷不喜欢我, 自然也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就算他看在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血脉的份上, 不计较这些, 孩子将来也势必夹在我与王爷之间为难,” “我不想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宅立足, 就让我的孩子去面对这些, 这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神情一怔, 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姚幼清有些不安,问道:“周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妈妈回神,看着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倒也不算错事。”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王妃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吗?” 姚幼清嗯了一声:“我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周妈妈笑了,柔声道:“好,你开心就好。” 说着伸手将她被扯开的衣领重新整理好,站起身道:“睡吧,很晚了。” 姚幼清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眼前想起什么,又拉住了周妈妈的衣袖。 “妈妈,小可爱呢?” “在我那呢,我这就把它抱回来。” 姚幼清这才放下心来,等小狗被抱回来后便再次睡去了。 ………………………… 崔颢以为魏泓怎么也要天亮时候才回来,毕竟王妃是正妻,和以前的通房不一样,不好睡了就走。 而且王爷既然大半夜地忽然前去,那一定是兴致甚高,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躺下一会,秦王就回来了。 崔颢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纳闷这次怎么这么快,起身要去问问是否需要沐浴更衣的时候,却被魏泓没好气地赶了出来。 他在魏泓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被赶出来。 第一次是娘娘离世,他把所有人都赶走,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那这次……是为什么? 难道是……没成? 崔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个瘦弱的小王妃竟然敢拒绝他们王爷。 王爷天之骄子,若是被拒绝了自然不会强求。 但拒绝他的是姚钰芝的女儿,是他原本碰都不打算碰的女人。 这可就…… 丢脸了。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刚才去了哪,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脑子反应那么快,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下人在旁压低声音问他:“崔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理应把那个惹怒他的人找出来好好惩治一番。 崔颢却再次摆手,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散了吧,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音落,房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像是几案一类的东西被打翻。 下人同时缩了缩脖子,看看崔颢,用眼神询问他用不用进去收拾收拾。 崔颢摇头:“什么时候王爷传唤什么时候再进去。” 没发话的时候进去触他霉头,八成要倒大霉。 下人也确实不敢贸然进入,闻言松了口气,又各自散去了。 房中,魏泓没有点灯,踢翻几案后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要不是这门婚事是先帝驾崩前亲自赐婚,他都要怀疑是姚钰芝故意生了这么个女儿嫁给他来气他! 那个女人竟然选择跟他分开住? 竟然说分开住挺好? 魏泓冷笑,一拳砸在了桌上。 好!以后别来求他! ………………………… 翌日一早,魏泓就去了军营,数日没有回来。 季云婉留了人在胡城,得知魏泓回来后那人立刻就去临铜报信,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她。 盘香高兴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王爷总算回来了,咱们在这都停留一个多月了,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老爷回信。” 当年高宗皇帝有意将季云婉的姐姐季云舒指给魏泓,季淮安答应了。 从那时候起,季家就注定要与秦王绑在一起,不可能再得到魏沣或是魏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点,季云舒出事以后季淮安才想将二女儿季云婉嫁给魏泓为妻,仍旧与他缔结婚约。 不然季家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哪边都不讨好。 但他没想到,魏泓刚刚回京,魏沣就将姚大小姐指给他为妻了,他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季家也是名门世家,做不出让自家女儿给人为妾的事情,所以季淮安纵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再提过此事,在得知季云婉装扮成他姐姐的样子去见魏泓的时候还大怒了一场,觉得她丢了季家的脸。 “可是和家族前程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呢?” 这是季云婉当时关起门来和季淮安说的原话。 季淮安气极反笑:“你去给人家做妾就能给咱们季家挣来前程了?” “那就算姐姐还活着,嫁给王爷做正妻,就一定能给家族挣来前程吗?” 季云婉反驳。 “爹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还不是看重王爷这个人?因为王爷一代枭雄,你跟朝中许多人一样觉得先帝可能坐不稳那个位置……” “住口!” 季淮安面色青白地打断。 季云婉并不理会:“但是先帝坐稳了,虽然时间不长,却也算是寿终正寝。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那么姐姐就算嫁了他,朝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如此,是她去做正妻,还是我去做妾,又有什么区别?” “你姐姐去做正妻好歹不丢我季家的脸!” 季淮安怒道。 “可爹爹想要的不就是王爷身边的一个位置吗?我若是去了,您依然可以保住这个位置!” 秦王现在没有动作,不代表以后没有。 先帝忌惮他,当年以高宗口谕为由让淑妃殉葬,就是想逼他犯禁,让他无召回京,好找借口扣押诛杀,结果并未得逞。 今上登基不久,目前看来虽然和秦王并无什么大的冲突,但有先帝做下的旧事摆在那,两人之间也定然不会和睦。 何况秦王拥兵自重,哪个帝王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一旦两者发生什么冲突,宫中那个皇位到底属于谁就不好说了。 “咱们季家因为当年和王爷的婚约,已是不可能再得到陛下的信任了,要么是像现在一样默默无闻地渐渐被排挤出朝局,要么是和以前一样,把赌注压在王爷身上。” “王爷虽然已经有了正妻,但那正妻却是姚太傅的女儿。他与姚太傅不合众人皆知,就算将来真的荣登大宝,也不会将姚太傅拥上重位。” 她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季淮安意味深长地道:“但爹爹你不同!” “王爷与咱们季家感情匪浅,我若留在王爷身边,爹爹您今后依然会和以前想的一样,是他身边的第一人,谁都越不过去!咱们季家,也会因为从龙之功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季淮安铁青的面色依旧很难看,但微张的嘴却并未再继续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可如你所说,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你又怎么知道,他以后就会有呢?” “我不知道,”季云婉道,“这就是赌,不是吗?” “爹爹以前愿意赌,现在因为王爷娶了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就不愿意了吗?” 因为前方有一块绊脚石,就要绕开这条路不走了吗? 若是其它的路能走得通倒也好说,可眼看其它路就要封死了,那为什么……不将绊脚石踢开呢? 季淮安再次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沉声道:“刨去路上,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若是不能让王爷答应, 就立刻回来!别在上川丢我的人!” 章节目录 34.第 3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 正好路过胡城, 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 她就去见了见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 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 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 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 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 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 随时都能过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 ”魏泓道, “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 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 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魏泓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也找不出什么话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几步,绕过来时的那个拐角后又忽然站住。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要干什么来着? 但如今他已经要奉旨娶姚大小姐了,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和季府频频往来,当初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魏泓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重兵在握,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章节目录 35.伺候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豆子大名李斗,今年不过十八.九岁, 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 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 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 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 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 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 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 因为他太瘦小了, 根本挤不到前面, 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 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 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 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 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 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 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章节目录 36.离去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崇明元年正月初五, 国丧已过,秦王魏泓不日将启程回往封地。 离京前,他来到季府与季淮安道别, 直言道:“先帝对我颇为防范, 料想陛下亦是如此。如今我奉先帝遗旨,要娶姚家大小姐为妻, 倘若此时再与大人来往过密, 只怕陛下会对季家生出什么误会,于大人不利。” “所以我一直没有来探望大人,今后怕是也不大会来了, 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以前季家与他是姻亲,还是高宗皇帝亲自指婚的姻亲, 就算有些来往也是正常的, 哪怕魏沣心里觉得不舒坦, 怀疑他们结党营私,没有证据也不好指责。 但如今他已经要奉旨娶姚大小姐了,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和季府频频往来,当初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魏泓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重兵在握, 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 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 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 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难得秦王与云舒两情相悦,又郎才女貌,没想到…… 更没想到这次秦王回京,陛下会突然给他和姚家大小姐赐了婚,如此一来,他想将另一个女儿嫁给秦王的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泓便起身告辞,往常季淮安总会留他用饭,这次知道不合适了,就算留了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便没开这个口,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泓在季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外走去,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树下,身姿笔挺,脖颈细长,身上穿着一件艾绿色的裙子,脚底是蟹壳青的软靴,乍一看和死去的季云舒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转过头之后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相似。 季淮安只有两个女儿,季云舒死了,就只剩下季云婉一个,现在站在这里的正是季云婉。 她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见到魏泓后盈盈一拜,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王爷。” 季淮安是在前院见的魏泓,内宅里的小姐自然不会大老远的“路过”这里,所以她没有解释说这只是巧合,坦然承认了她就是在这里等他。 魏泓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云婉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王爷。以前王爷每次回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我们府上来见姐姐,这次久久未来,我猜……以后你大概也不会来了,所以代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季云舒,魏泓冷漠的神情柔和几分。 季云婉垂眸继续道:“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也会来见王爷的。” 魏泓摇头:“她若活着,我早就来了,自会去见她,又怎会让她等?” 以往每次回京,魏泓说是来探望季淮安,其实都是借故来见季云舒。 但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 季云婉闻言退到路边,福身施礼。 “没有了,我只是代姐姐来完成她的心愿,希望王爷今后平安康泰,万事顺遂,如此……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魏泓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抬脚走了。 季云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喃喃。 “他不再叫我二妹了,也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盘香见她脸色不好,忙道:“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季家,为了二小姐您好。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出了赐婚那档子事,他八成是要和咱们季家撇清关系了。” 既然早就想通了这点,那心里就该有些准备才是。 可话虽如此,亲眼见到他冷漠如陌生人般的模样,季云婉心中还是觉得憋闷。 她转身与盘香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下人。 下人是季淮安派来的,急匆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时气息不大平稳,额头还带着一层薄汗,可见来的很急。 季云婉没说话点点头往季淮安的书房走去,盘香紧跟在后,神情紧张。 怎么办啊?一定是小姐来见王爷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跟小姐说了于理不合,劝她不要来,小姐不听,偏要来!现在好了,她也要跟着受罚了! 章节目录 37.放下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怎么又是王妃?王爷呢?” 那门房的下人像是故意的, 笑呵呵地把上次的话又说了一遍:“王爷有事不在府中, 府上一切事宜都由王妃做主。” 盘香怒气冲冲:“怎么可能不在?我们明明……” “盘香!” 季云婉打断,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 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 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 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 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 总是错过,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 吓得直哆嗦,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 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 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季小姐您若是不去, 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 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 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还未彻底完工,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魏泓的营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兵丁把话传给了崔颢,由崔颢带进去了。 崔颢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躬身走了进去,道:“王爷,王妃派人来找您了。” 魏泓原本就心不在焉,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眼前公务上,听到这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意绷着脸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妃问您能否回去一趟,说是……” “没空!” 魏泓厉声打断:“没看我正忙呢吗?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来打扰我!” 昨晚才拒绝了他,今日就后悔来找他道歉求他回去? 休想! 崔颢一怔:“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话现在需要重复第二遍你才能听明白了?” 崔颢:“……” 他愣了片刻大概明白魏泓是误会了什么,但想了想,也没再多说,躬身应诺退了出去,对那来传话的兵丁道:“听见了吧?” 魏泓刚才吼得那么大声,兵丁自然听到了。 “听见了就去回话吧,按王爷的原话回就好。” 兵丁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 “王爷很生气,”下人不仅转述了秦王的话,还将兵丁告诉他的秦王当时的怒意也一起转达了,“说是正在忙,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打扰他。” 些许小事? 季云婉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打翻了染缸似的,放在膝头的手把袖子都捏皱了。 满屋静默,连姚幼清都替她觉得尴尬,正寻思着怎么转移话题,就见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启禀陛下,秦王已抵达瓦安沟,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眼窝凹陷,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任凭太医想尽办法,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章节目录 38.发现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周妈妈一脸莫名, 一边让人去送他, 一边自己回到了房中,坐到姚幼清身边。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 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 看了周妈妈一眼, 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 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 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很是无语地道:“可是王爷都答应给王妃您一个孩子了啊,您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也是女人,她清楚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在内宅之中, 更何况还是小姐这种不受夫君宠爱的情况,只有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啊, ”姚幼清道,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爷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就算他看在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血脉的份上,不计较这些,孩子将来也势必夹在我与王爷之间为难, ” “我不想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宅立足, 就让我的孩子去面对这些, 这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情一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姚幼清有些不安,问道:“周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妈妈回神,看着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倒也不算错事。”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王妃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吗?” 姚幼清嗯了一声:“我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周妈妈笑了,柔声道:“好,你开心就好。” 说着伸手将她被扯开的衣领重新整理好,站起身道:“睡吧,很晚了。” 姚幼清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眼前想起什么,又拉住了周妈妈的衣袖。 “妈妈,小可爱呢?” “在我那呢,我这就把它抱回来。” 姚幼清这才放下心来,等小狗被抱回来后便再次睡去了。 ………………………… 崔颢以为魏泓怎么也要天亮时候才回来,毕竟王妃是正妻,和以前的通房不一样,不好睡了就走。 而且王爷既然大半夜地忽然前去,那一定是兴致甚高,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躺下一会,秦王就回来了。 崔颢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纳闷这次怎么这么快,起身要去问问是否需要沐浴更衣的时候,却被魏泓没好气地赶了出来。 他在魏泓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被赶出来。 第一次是娘娘离世,他把所有人都赶走,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那这次……是为什么? 难道是……没成? 崔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个瘦弱的小王妃竟然敢拒绝他们王爷。 王爷天之骄子,若是被拒绝了自然不会强求。 但拒绝他的是姚钰芝的女儿,是他原本碰都不打算碰的女人。 这可就…… 丢脸了。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刚才去了哪,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脑子反应那么快,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下人在旁压低声音问他:“崔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理应把那个惹怒他的人找出来好好惩治一番。 崔颢却再次摆手,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散了吧,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音落,房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像是几案一类的东西被打翻。 下人同时缩了缩脖子,看看崔颢,用眼神询问他用不用进去收拾收拾。 崔颢摇头:“什么时候王爷传唤什么时候再进去。” 没发话的时候进去触他霉头,八成要倒大霉。 下人也确实不敢贸然进入,闻言松了口气,又各自散去了。 房中,魏泓没有点灯,踢翻几案后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要不是这门婚事是先帝驾崩前亲自赐婚,他都要怀疑是姚钰芝故意生了这么个女儿嫁给他来气他! 那个女人竟然选择跟他分开住? 竟然说分开住挺好? 魏泓冷笑,一拳砸在了桌上。 好!以后别来求他! ………………………… 翌日一早,魏泓就去了军营,数日没有回来。 季云婉留了人在胡城,得知魏泓回来后那人立刻就去临铜报信,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她。 盘香高兴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王爷总算回来了,咱们在这都停留一个多月了,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老爷回信。” 当年高宗皇帝有意将季云婉的姐姐季云舒指给魏泓,季淮安答应了。 从那时候起,季家就注定要与秦王绑在一起,不可能再得到魏沣或是魏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点,季云舒出事以后季淮安才想将二女儿季云婉嫁给魏泓为妻,仍旧与他缔结婚约。 不然季家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哪边都不讨好。 但他没想到,魏泓刚刚回京,魏沣就将姚大小姐指给他为妻了,他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季家也是名门世家,做不出让自家女儿给人为妾的事情,所以季淮安纵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再提过此事,在得知季云婉装扮成他姐姐的样子去见魏泓的时候还大怒了一场,觉得她丢了季家的脸。 “可是和家族前程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呢?” 这是季云婉当时关起门来和季淮安说的原话。 季淮安气极反笑:“你去给人家做妾就能给咱们季家挣来前程了?” “那就算姐姐还活着,嫁给王爷做正妻,就一定能给家族挣来前程吗?” 季云婉反驳。 “爹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还不是看重王爷这个人?因为王爷一代枭雄,你跟朝中许多人一样觉得先帝可能坐不稳那个位置……” “住口!” 季淮安面色青白地打断。 季云婉并不理会:“但是先帝坐稳了,虽然时间不长,却也算是寿终正寝。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那么姐姐就算嫁了他,朝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如此,是她去做正妻,还是我去做妾,又有什么区别?” “你姐姐去做正妻好歹不丢我季家的脸!” 季淮安怒道。 “可爹爹想要的不就是王爷身边的一个位置吗?我若是去了,您依然可以保住这个位置!” 秦王现在没有动作,不代表以后没有。 先帝忌惮他,当年以高宗口谕为由让淑妃殉葬,就是想逼他犯禁,让他无召回京,好找借口扣押诛杀,结果并未得逞。 今上登基不久,目前看来虽然和秦王并无什么大的冲突,但有先帝做下的旧事摆在那,两人之间也定然不会和睦。 何况秦王拥兵自重,哪个帝王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一旦两者发生什么冲突,宫中那个皇位到底属于谁就不好说了。 “咱们季家因为当年和王爷的婚约,已是不可能再得到陛下的信任了,要么是像现在一样默默无闻地渐渐被排挤出朝局,要么是和以前一样,把赌注压在王爷身上。” “王爷虽然已经有了正妻,但那正妻却是姚太傅的女儿。他与姚太傅不合众人皆知,就算将来真的荣登大宝,也不会将姚太傅拥上重位。” 她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季淮安意味深长地道:“但爹爹你不同!” “王爷与咱们季家感情匪浅,我若留在王爷身边,爹爹您今后依然会和以前想的一样,是他身边的第一人,谁都越不过去!咱们季家,也会因为从龙之功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季淮安铁青的面色依旧很难看,但微张的嘴却并未再继续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可如你所说,王爷多年来并未有任何不臣之举,你又怎么知道,他以后就会有呢?” “我不知道,”季云婉道,“这就是赌,不是吗?” “爹爹以前愿意赌,现在因为王爷娶了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就不愿意了吗?” 章节目录 39.肚兜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盘香怒气冲冲:“怎么可能不在?我们明明……” “盘香!” 季云婉打断,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 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 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 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 总是错过, 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 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吓得直哆嗦, 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季小姐您若是不去, 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 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 还未彻底完工, 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魏泓的营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兵丁把话传给了崔颢,由崔颢带进去了。 崔颢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躬身走了进去,道:“王爷,王妃派人来找您了。” 魏泓原本就心不在焉,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眼前公务上,听到这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意绷着脸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妃问您能否回去一趟,说是……” “没空!” 魏泓厉声打断:“没看我正忙呢吗?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来打扰我!” 昨晚才拒绝了他,今日就后悔来找他道歉求他回去? 休想! 崔颢一怔:“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话现在需要重复第二遍你才能听明白了?” 崔颢:“……” 他愣了片刻大概明白魏泓是误会了什么,但想了想,也没再多说,躬身应诺退了出去,对那来传话的兵丁道:“听见了吧?” 魏泓刚才吼得那么大声,兵丁自然听到了。 “听见了就去回话吧,按王爷的原话回就好。” 兵丁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 “王爷很生气,”下人不仅转述了秦王的话,还将兵丁告诉他的秦王当时的怒意也一起转达了,“说是正在忙,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打扰他。” 些许小事? 季云婉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打翻了染缸似的,放在膝头的手把袖子都捏皱了。 满屋静默,连姚幼清都替她觉得尴尬,正寻思着怎么转移话题,就见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名叫豆子的军医很快便从马车里出来了,走到魏泓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魏泓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沉了几分,目光瞥向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将士,虽然没有说话,却让对方头垂的更低,几乎俯在地上。 姚幼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心中着急,又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去问魏泓,便去问那军医。 “豆军医,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今年不过十八.九岁,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章节目录 40.第 4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与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队伍中多了一列长长的车队。 车队前几辆车坐的是姚幼清和她的丫鬟仆妇, 后面则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 姚钰芝膝下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没有儿子要继承家业,就把能给女儿的几乎都给了她。 说来也是奇怪, 他与秦王虽然互不对付, 彼此看对方都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在某些方面却又莫名的相信对方的为人。 比如他让姚幼清带这么多嫁妆,就一点都不担心秦王会贪了这些东西,将之据为己有。 姚幼清有姚钰芝倾其所有为她准备的嫁妆, 再加上先帝和魏弛的赏赐,数量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东西行路很慢,刚出京城不到半日, 魏泓便下令人马先行, 嫁妆队伍在后面慢慢跟着。 琼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 对前来传话的秦王部下道:“之前没说过要分开走啊, 而且此时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三个月, 就算是带着嫁妆慢慢走也是来得及的,为何要急着赶路?” 那人嗤笑一声:“我家王爷公务缠身,哪有功夫慢慢走?他这趟回京可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是先帝硬塞过来的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 但琼玉还是听到了, 顿时气的跳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你……” “琼玉, ”马车里传来周妈妈的声音, 厚重的车帘随之被掀开, 周妈妈露出半张脸,“怎么了?” 琼玉知道小姐正在车里休息,周妈妈出声八成是因为她刚才声音太大,把小姐吵醒了,于是瞪了那兵丁一眼,走回去贴着周妈妈的耳朵对她说清了事情原委。 周妈妈点了点头,看看那兵丁又看看她:“知道了,按王爷说的做吧。” 琼玉也知道在行路的问题上他们怕是无法违拗秦王,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兵丁的态度罢了,闻言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兵丁面前,气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兵丁抬着下巴神情不屑地离开了,这些车里的姚幼清都没有看到。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哭了一路,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刚刚才被琼玉与别人的争吵声吵醒,迷迷糊糊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等周妈妈放下车帘,她才睁着红肿的眼睛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周妈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周妈妈笑道:“没事,咱们带的嫁妆太多了,王爷在封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所以让人马和嫁妆分开走,这样能快一些。” 姚幼清闻言点头:“嗯,王爷身负要职,此前因为国丧已经在京城逗留一个月了,封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确实耽误不得。” 周妈妈笑了笑,轻抚她的头发:“只是如此一来路上怕是有些颠簸,琼玉担心小姐身子吃不消,便跟那小将争执了两句。” 行路快了,再好的马车坐着也会不舒服,姚幼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下人担心也是难免的。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浅笑:“妈妈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我之前说什么坐车久了会头晕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姚幼清其实从无晕车之症,不过是魏弛当初频频让成兰公主借故找她出游,她不想去又不好总是拒绝,所以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周妈妈自然是知道的,温声道:“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不同以往,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了,她这才有些担心。小姐若是途中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千万别忍着。” 姚幼清嗯了一声:“妈妈放心,我若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何况您和凌霜琼玉整日陪着我,我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么瞒得过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低估了真正行军打仗的人和普通人对于“赶路”这两个字理解上的差别。 普通人就算是赶路,夜里也多是要找驿站歇息的。 但靖远军赶路几乎日夜不停,偶尔累了才会停下休整一番,停的地方还很是随意,经常荒郊野岭里有片空地或是有条河,方便饮水放马,他们就一声令下原地埋锅造饭,或者随意啃几口干粮了事,稍事歇息便又上马继续赶路。 至于晚上的住处,更是随意,有时搭个营帐,有时连营帐都懒得搭,随便一裹就地一躺便能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汉。 姚幼清虽然勉强还能坚持,但几日下来面色还是难看了不少,有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那些兵将,很是佩服他们的顽强。 若非平日里千锤百炼,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定然是平日里就训练刻苦,这才能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姚幼清心中感佩,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拖后腿,些许不适便都忍了下来,力求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可谁都没想到,她没什么大事,随行的凌霜却病倒了。 凌霜起初几日便觉得有些不适,但见琼玉等人都没说话,连大小姐都能忍住,便也强撑着没说。 后来周妈妈见她脸色实在太差,问过琼玉后得知她因车马颠簸而头晕许久,还吐了好几回,这才强令她去休息了,不再让她来姚幼清车中伺候,又叮嘱琼玉拿些魏弛赏赐的药丸给她服下,若是还不舒服就来告诉他们。 琼玉应诺,带着凌霜去了后面的马车。 凌霜休息几日情形好转,虽还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了,便又回到姚幼清身边伺候。 可是没多久她的症状便又反复起来,且发作的比上次还厉害,这次便是吃了魏弛给的药也不管用了。 姚幼清听说后趁着队伍停下的时候去后车上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让人去找魏泓,想问问他随行的人中有没有军医,能不能给凌霜看一看。 可是派去的人没多会便走了回来,面色讪讪地告诉她:“小姐,前面的人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没见到王爷,只能问了问其他人,他们告诉奴婢,没有军医。” “没有?” 姚幼清皱眉:“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城镇?可不可以去镇上请个大夫,或是咱们稍微绕一段路,看过大夫开些药再走?凌霜的状况实在是不大好,不然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那人摇头:“奴婢不知,那……我再去问问!” 说着又转身走开了。 片刻后她再次折返,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小姐,他们说附近没有城镇,也不能绕路,说是王爷下了令,不能耽误行程,谁都不行。” 姚幼清就是再迟钝,也从这话里听出了针对之意。 她看了看躺在车上面色苍白的凌霜,抿了抿唇,起身欲往外走。 凌霜知道她想做什么,艰难地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微弱:“小姐,奴婢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必为了奴婢……去找王爷。” 姚幼清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道:“没事,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和周妈妈一起往队伍前方走去,果然没走出多远就被拦了下来。 刚刚被派去找魏泓的人在旁小声道:“就是他告诉奴婢没有军医,也不能绕路的。” 周妈妈一眼认出这就是前些日子跟琼玉发生争执的那人,姚幼清则没见过对方,并不认得。 见对方拦住了自己,她开口道:“我的婢女生病了,我想见见王爷,让他给我的婢女找个大夫看病,烦请通报一声。” 那人见下来的是姚家大小姐,未来的秦王妃,态度到没有之前嚣张,但还是冷声道:“王爷没空,队伍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婢女特地绕路,姚小姐还是请回吧。” 姚幼清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还想再多说几句,被周妈妈拉住。 “小姐,不必与他多言,咱们直接去找王爷。” 这队伍里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秦王,以他们小姐的身份,又何须与一个下人争是非论长短? 小姐若坚持要去,他们还真敢拦着不成? 不管秦王心里对这门婚事怎么看,也不管他这趟回京原本是来做什么的,既然他在朝堂上答应了这门亲事,那现在就是在迎亲的路上,不是行军打仗,也别拿什么军令如山来唬他们! 章节目录 41.第 41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季云婉打断,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 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 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 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 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 总是错过, 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 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吓得直哆嗦,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季小姐您若是不去, 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 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 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 还未彻底完工, 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魏泓的营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兵丁把话传给了崔颢,由崔颢带进去了。 崔颢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躬身走了进去,道:“王爷,王妃派人来找您了。” 魏泓原本就心不在焉,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眼前公务上,听到这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意绷着脸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妃问您能否回去一趟,说是……” “没空!” 魏泓厉声打断:“没看我正忙呢吗?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来打扰我!” 昨晚才拒绝了他,今日就后悔来找他道歉求他回去? 休想! 崔颢一怔:“可是……” “可是什么?我的话现在需要重复第二遍你才能听明白了?” 崔颢:“……” 他愣了片刻大概明白魏泓是误会了什么,但想了想,也没再多说,躬身应诺退了出去,对那来传话的兵丁道:“听见了吧?” 魏泓刚才吼得那么大声,兵丁自然听到了。 “听见了就去回话吧,按王爷的原话回就好。” 兵丁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 “王爷很生气,”下人不仅转述了秦王的话,还将兵丁告诉他的秦王当时的怒意也一起转达了,“说是正在忙,不要为了些许小事打扰他。” 些许小事? 季云婉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打翻了染缸似的,放在膝头的手把袖子都捏皱了。 满屋静默,连姚幼清都替她觉得尴尬,正寻思着怎么转移话题,就见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个狼狈的背影……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魏泓就坡下驴,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章节目录 42.误会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 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 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 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 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 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 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 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 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 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姚幼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和周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的视线从狗身上挪开,又看向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子,眼神不自觉的热了几分,道:“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姚幼清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周妈妈。 周妈妈紧张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王爷,您……” “出去。” 魏泓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冷。 周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白日里小姐不小心跌到,王爷去扶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没想到今晚他就来了。 姚幼清与魏泓已经成亲,就算之前魏泓说了内院给姚幼清住,也不代表他这个男主人就不能来,更不代表他要行夫妻敦伦之事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阻止。 周妈妈自知自己是拦不住的,但王爷与老爷有仇,她又实在担心他会在行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小姐身上发泄怒火,所以出去前还是恳求了一句:“王爷,王妃身子娇弱,还请您……请您怜惜些个。” 说完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姚幼清,躬身退了下去。 还未走出门口,被魏泓叫住:“把这只狗也带走。” 周妈妈应诺,走回来弯腰去抱小可爱。 小可爱护主,退几步躲开继续冲魏泓狂吠。 魏泓眼风一扫,小可爱嗷呜一声,缩着脖子任由周妈妈把自己抱走了。 房门关上,房中只余魏泓与姚幼清二人。 姚幼清此时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蜷着腿坐在床上,茫然无措。 魏泓走过去,因为距离近,又习惯了房中昏暗的光线,将她看得更为清楚。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着眼时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翘,鼻尖小巧,嘴唇不薄不厚,柔软而又润泽,他白日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淡淡的粉色。 下巴也尖尖的,跟他喜欢的鹅蛋脸完全不同,显得太单薄了,但拼凑在一起又格外的顺眼,只是他以前并没有注意过。 魏泓呼吸又粗重几分,将她一侧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同样小巧精致的耳朵。 女孩因为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他奔腾的血液却因此而更加沸腾,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极度兴奋。 魏泓轻轻扯了扯嘴角,舌尖在自己的牙根扫了一圈,扯掉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压了上去。 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没有急于享受自己的美味,而是先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 之后又将手沿着她的身侧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腰上,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晚上穿的单薄,总觉得她更瘦了几分,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隐隐发抖。 魏泓因这颤抖而跟着战栗,感觉浑身毛发都长开了,明明想要立刻就将她拆骨入腹,却又像逗.弄猎物般,偏要让她胆战心惊地躲藏一阵,筋疲力尽后再慢慢享用。 身下的女孩子很乖巧,如她的长相一般,尽管害怕的瑟瑟发抖,但仍旧任他施为,并不哭着闹着求他放过。 他将她的衣襟扯开一些,在她刀削般的锁骨上啃噬啮咬,留下浅浅的牙印,然后抬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干净的不属于凡尘的仙子被打上自己的印记,这感觉好极了。 他伸手在那印记上抚了抚,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她精致的小脸,就见她双眼紧闭,嘴唇紧抿,一副明明害怕却又克制而忍耐的样子,就好像……好像他是在强迫她,而她是在被迫承受。 这想法让魏泓动作一顿,身体也微微僵硬。 他是高宗之子,生而封王,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想要什么女人,还用强迫对方吗? 何况这女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眼下这状况倒像是他一厢情愿地非要与她圆房,而她不得不答应似的。 魏泓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感受到了羞辱感,这羞辱感还来自姚钰芝的女儿! 他放在她肩头的手稍稍收紧,克制着身体的渴望贴在她耳边哑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讨好我,我心情好了或许会给你个孩子,让你一生无忧,享受真正的王妃该有的尊荣” “要么……我现在就离开,从此不踏入后宅半步,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 这选择对于女人来说太容易了,几乎不用去想答案。 哪个女人不想要丈夫的宠爱?哪个女人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才能有稳固的地位,才能有所依靠,才能不用担心自己老无所依。 所以魏泓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姚幼清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但是他才刚说完,姚幼清紧绷的身子便骤然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魏泓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道:“我觉得……分开过挺好的!” 魏泓:“……”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在里面找不到半丝勉强和故意为之的轻松。 她是真的觉得第二个选择更好! 魏泓刚刚往身下涌的血液现在全部集中上头,面色涨红,眼角直跳,突然就想起了崔颢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与姚幼清的新婚之夜,他因为与姚钰芝的仇怨没在正院留宿,第二日问崔颢姚幼清怎么说。 章节目录 43.衣裳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四月初十, 天清气朗, 胡城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魏泓骑着高头大马将姚幼清迎回了王府,路上百姓们夹道欢呼, 仿佛成亲的是自己家里人。 礼官唱和着将婚礼安排的井井有条,新郎新娘叩拜天地之后便要送入洞房。 这对魏泓来说是简单而又无趣的事, 他只要按部就班跟着礼官的安排走就好了。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该拜高堂的时候, 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 生前封号淑妃, 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 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 贵妃都只有一个, 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 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 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 为了不牵连旁人, 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 母亲撞的非常决绝,血溅三尺,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 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 就这样离开人世, 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 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完成了后面的礼仪,将新娘送入了洞房,又转身回到酒席上,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能捉到一只就不错了,”拎着兔子的人满头大汗地道,“我们都快把这座山翻过来了,真的没几只兔子。” 崔颢也知道这个季节猎物确实不多,而且为了这只兔子已经耽误了些时候了,他们王爷的耐心有限,能等这么久已是不易,再耽误下去估计他索性就会不管这件事了。 “给我吧。” 他伸手将兔子接过,关到刚才让人用树枝匆匆做出的笼子里,亲自给姚幼清拎了过去。 “姚小姐,”他隔着车帘道,“王爷让我给你送只兔子过来,活的。” 说完又解释了几句:“王爷刚刚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只是……误以为你想吃兔子,所以让人送了一只烤熟的过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吓到了。” 车中人起初没有反应,直到他说完后几句,才缓缓掀起了车帘。 周妈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兔子,又看了看拎着兔子的崔颢,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让守在车边的下人把兔子收了,又对崔颢道了声“多谢”,将帘子重又放了下去,车中的姚幼清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听到崔颢说魏泓又给她送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后来听到是活的,才松了口气,但在兔子被拿上车以后也没有多看几眼,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还沉浸在失去凌霜的悲痛中,无心顾及其他。 兔子被送来后,队伍很快再次启程。 章节目录 44.第 4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孙老二舌头打结, 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 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 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 紧跟着跪倒一片, 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 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跪过帝后, 跪过父母, 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 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 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 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 但是没有人理,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 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 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人群终于散去,周妈妈松了口气,这才看到不远处靖远军其实早已来了,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经帮过他们的冯穆。 冯穆远远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见没出什么骚乱,便又带人撤走了。 章节目录 45.第 45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正好路过胡城, 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 她就去见了见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 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 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 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 ”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 就是她自己愿意, 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 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魏泓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也找不出什么话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几步,绕过来时的那个拐角后又忽然站住。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要干什么来着?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章节目录 46.启程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 该拜高堂的时候,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号淑妃, 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 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 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贵妃都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 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 为了不牵连旁人, 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 母亲撞的非常决绝,血溅三尺, 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 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就这样离开人世, 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 完成了后面的礼仪, 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又转身回到酒席上, 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达秦王封地后,立刻便明白过来魏弛找他何事,还未进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脚步都有些不稳。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微臣保证,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你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额头青筋根根分明,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却根本顾不得,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章节目录 47.第 47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 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既方便埋藏,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 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 老鼠并不会死, 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 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 前院人多眼杂,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 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 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 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 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便要捉,小狗却又跑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怕冲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骂:“你个小畜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待会回去老子就剥了你的皮!” 姚幼清见他凶巴巴的,眉头微蹙,又弯腰蹲下来摸了摸那小狗的脑袋。 小狗似乎对那人怕极了,躲在她脚边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她犹豫着将它再次抱了起来,问那人:“这位大伯,我看这狗不像是看家护院的,是你要拿出来卖的吗?若是的话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很是喜欢它。” 这小狗通体雪白,一看就与平常看家护院的狗不同,应是大户人家养来做宠物的。 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么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对主子的狗如此蛮横。 所以她以为这是个卖货的货商,只是卖的并非其它东西,而是猫狗鱼鸟一类的活物。 谁知那人却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位小姐,这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别人那买来的,要献给秦王的王妃做他们大婚的贺礼,若是给了你,我拿什么送给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边的周妈妈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众百姓却都喧闹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孙老二,瞧给你穷酸的!王爷成婚你就送只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孙老二啐了一声,反驳道:“你知道个屁!老子这是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人家说了,王妃喜欢兔子,我本来想准备一只兔子,又觉得实在拿不出手,这才换了只狗!” 章节目录 48.仓城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是啊, ”琼玉道,“小姐喜欢那只兔子, 我怕它死了小姐伤心,就把陛下赏赐的药丸给它拿了一粒, 让人捏小一些给它服下了。” 说完怕周妈妈觉得她浪费,又赶忙道:“我就拿了一粒!只给那兔子吃了一点点,没吃完的也存起来了, 想着以后没准还用得上, 妈妈你不信的话待会……” 她话说到一半, 忽然被周妈妈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 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 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 正要认错, 却见她面色难看, 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 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 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 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 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 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 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 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他们不能将他如何,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进入岭南地界后又走了四五天队伍才到上川,上川的胡城是王府所在,姚幼清因还未与魏泓成亲,不便直接住进王府,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一处院落里住了下来,只待成亲那日随魏泓一同前往王府。 魏泓有事并未进入胡城,让崔颢将她送了过去,自己则直接去了军营。 靖远军军令森严,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他在途中说了让郭胜和那小将回来后自去领罚,两人一回来便自行去了,不必提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魏泓也去了。 属下受罚,他不必亲自监督,受罚的人不敢不去,行刑的人也绝不敢徇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看着。 就在众人不解,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等郭胜两人受完罚,他却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跟刚才的两人一样赤.裸着上身跪在了受刑的地方,道:“这次的事我亦有错,打。” 行刑的人吓傻了,握着鞭子哪敢真的打下去。 郭胜则是一惊,跪行过来:“王爷,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您何干?您为何要受罚?” “就是啊王爷!”那小将也跪了过来,“您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何错之有?若是为了那婢女的性命的话,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 章节目录 49.第 4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礼官唱和着将婚礼安排的井井有条, 新郎新娘叩拜天地之后便要送入洞房。 这对魏泓来说是简单而又无趣的事, 他只要按部就班跟着礼官的安排走就好了。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 该拜高堂的时候, 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号淑妃,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 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 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 贵妃都只有一个, 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 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 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 为了不牵连旁人, 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母亲撞的非常决绝,血溅三尺,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 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 就这样离开人世, 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 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 完成了后面的礼仪, 将新娘送入了洞房,又转身回到酒席上,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章节目录 50.第 5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她话说到一半, 忽然被周妈妈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 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 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 正要认错, 却见她面色难看, 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 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 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 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 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 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 他们不能将他如何, 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 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 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进入岭南地界后又走了四五天队伍才到上川,上川的胡城是王府所在,姚幼清因还未与魏泓成亲,不便直接住进王府,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一处院落里住了下来,只待成亲那日随魏泓一同前往王府。 魏泓有事并未进入胡城,让崔颢将她送了过去,自己则直接去了军营。 靖远军军令森严,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他在途中说了让郭胜和那小将回来后自去领罚,两人一回来便自行去了,不必提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魏泓也去了。 属下受罚,他不必亲自监督,受罚的人不敢不去,行刑的人也绝不敢徇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看着。 就在众人不解,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等郭胜两人受完罚,他却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跟刚才的两人一样赤.裸着上身跪在了受刑的地方,道:“这次的事我亦有错,打。” 行刑的人吓傻了,握着鞭子哪敢真的打下去。 郭胜则是一惊,跪行过来:“王爷,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您何干?您为何要受罚?” “就是啊王爷!”那小将也跪了过来,“您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何错之有?若是为了那婢女的性命的话,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 说着竟真要拿刀往脖子上抹,自然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同袍拦住了。 魏泓看了他们一眼,道:“拉下去。” 立刻有人将他们拉到一旁,不让他们再靠近。 章节目录 51.选择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她话说到一半, 忽然被周妈妈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 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 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正要认错, 却见她面色难看,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 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 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 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 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 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他们不能将他如何,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 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 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 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进入岭南地界后又走了四五天队伍才到上川,上川的胡城是王府所在,姚幼清因还未与魏泓成亲,不便直接住进王府,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一处院落里住了下来,只待成亲那日随魏泓一同前往王府。 魏泓有事并未进入胡城,让崔颢将她送了过去,自己则直接去了军营。 靖远军军令森严,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他在途中说了让郭胜和那小将回来后自去领罚,两人一回来便自行去了,不必提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魏泓也去了。 属下受罚,他不必亲自监督,受罚的人不敢不去,行刑的人也绝不敢徇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看着。 就在众人不解,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等郭胜两人受完罚,他却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跟刚才的两人一样赤.裸着上身跪在了受刑的地方,道:“这次的事我亦有错,打。” 行刑的人吓傻了,握着鞭子哪敢真的打下去。 郭胜则是一惊,跪行过来:“王爷,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您何干?您为何要受罚?” “就是啊王爷!”那小将也跪了过来,“您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何错之有?若是为了那婢女的性命的话,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 说着竟真要拿刀往脖子上抹,自然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同袍拦住了。 魏泓看了他们一眼,道:“拉下去。” 章节目录 52.选择(二)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队伍中多了一列长长的车队。 车队前几辆车坐的是姚幼清和她的丫鬟仆妇, 后面则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 姚钰芝膝下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 没有儿子要继承家业, 就把能给女儿的几乎都给了她。 说来也是奇怪,他与秦王虽然互不对付,彼此看对方都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在某些方面却又莫名的相信对方的为人。 比如他让姚幼清带这么多嫁妆,就一点都不担心秦王会贪了这些东西, 将之据为己有。 姚幼清有姚钰芝倾其所有为她准备的嫁妆, 再加上先帝和魏弛的赏赐,数量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东西行路很慢,刚出京城不到半日,魏泓便下令人马先行,嫁妆队伍在后面慢慢跟着。 琼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 对前来传话的秦王部下道:“之前没说过要分开走啊, 而且此时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三个月, 就算是带着嫁妆慢慢走也是来得及的, 为何要急着赶路?” 那人嗤笑一声:“我家王爷公务缠身, 哪有功夫慢慢走?他这趟回京可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是先帝硬塞过来的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但琼玉还是听到了, 顿时气的跳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你……” “琼玉, ”马车里传来周妈妈的声音, 厚重的车帘随之被掀开, 周妈妈露出半张脸,“怎么了?” 琼玉知道小姐正在车里休息,周妈妈出声八成是因为她刚才声音太大,把小姐吵醒了,于是瞪了那兵丁一眼,走回去贴着周妈妈的耳朵对她说清了事情原委。 周妈妈点了点头,看看那兵丁又看看她:“知道了,按王爷说的做吧。” 琼玉也知道在行路的问题上他们怕是无法违拗秦王,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兵丁的态度罢了,闻言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兵丁面前,气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兵丁抬着下巴神情不屑地离开了,这些车里的姚幼清都没有看到。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哭了一路,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刚刚才被琼玉与别人的争吵声吵醒,迷迷糊糊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等周妈妈放下车帘,她才睁着红肿的眼睛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周妈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周妈妈笑道:“没事,咱们带的嫁妆太多了,王爷在封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所以让人马和嫁妆分开走,这样能快一些。” 姚幼清闻言点头:“嗯,王爷身负要职,此前因为国丧已经在京城逗留一个月了,封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确实耽误不得。” 周妈妈笑了笑,轻抚她的头发:“只是如此一来路上怕是有些颠簸,琼玉担心小姐身子吃不消,便跟那小将争执了两句。” 行路快了,再好的马车坐着也会不舒服,姚幼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下人担心也是难免的。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浅笑:“妈妈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我之前说什么坐车久了会头晕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姚幼清其实从无晕车之症,不过是魏弛当初频频让成兰公主借故找她出游,她不想去又不好总是拒绝,所以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周妈妈自然是知道的,温声道:“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不同以往,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了,她这才有些担心。小姐若是途中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千万别忍着。” 姚幼清嗯了一声:“妈妈放心,我若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何况您和凌霜琼玉整日陪着我,我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么瞒得过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低估了真正行军打仗的人和普通人对于“赶路”这两个字理解上的差别。 普通人就算是赶路,夜里也多是要找驿站歇息的。 但靖远军赶路几乎日夜不停,偶尔累了才会停下休整一番,停的地方还很是随意,经常荒郊野岭里有片空地或是有条河,方便饮水放马,他们就一声令下原地埋锅造饭,或者随意啃几口干粮了事,稍事歇息便又上马继续赶路。 至于晚上的住处,更是随意,有时搭个营帐,有时连营帐都懒得搭,随便一裹就地一躺便能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汉。 姚幼清虽然勉强还能坚持,但几日下来面色还是难看了不少,有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那些兵将,很是佩服他们的顽强。 若非平日里千锤百炼,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定然是平日里就训练刻苦,这才能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姚幼清心中感佩,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拖后腿,些许不适便都忍了下来,力求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可谁都没想到,她没什么大事,随行的凌霜却病倒了。 凌霜起初几日便觉得有些不适,但见琼玉等人都没说话,连大小姐都能忍住,便也强撑着没说。 后来周妈妈见她脸色实在太差,问过琼玉后得知她因车马颠簸而头晕许久,还吐了好几回,这才强令她去休息了,不再让她来姚幼清车中伺候,又叮嘱琼玉拿些魏弛赏赐的药丸给她服下,若是还不舒服就来告诉他们。 琼玉应诺,带着凌霜去了后面的马车。 凌霜休息几日情形好转,虽还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了,便又回到姚幼清身边伺候。 可是没多久她的症状便又反复起来,且发作的比上次还厉害,这次便是吃了魏弛给的药也不管用了。 姚幼清听说后趁着队伍停下的时候去后车上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让人去找魏泓,想问问他随行的人中有没有军医,能不能给凌霜看一看。 可是派去的人没多会便走了回来,面色讪讪地告诉她:“小姐,前面的人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没见到王爷,只能问了问其他人,他们告诉奴婢,没有军医。” “没有?” 姚幼清皱眉:“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城镇?可不可以去镇上请个大夫,或是咱们稍微绕一段路,看过大夫开些药再走?凌霜的状况实在是不大好,不然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那人摇头:“奴婢不知,那……我再去问问!” 说着又转身走开了。 片刻后她再次折返,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小姐,他们说附近没有城镇,也不能绕路,说是王爷下了令,不能耽误行程,谁都不行。” 姚幼清就是再迟钝,也从这话里听出了针对之意。 她看了看躺在车上面色苍白的凌霜,抿了抿唇,起身欲往外走。 凌霜知道她想做什么,艰难地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微弱:“小姐,奴婢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必为了奴婢……去找王爷。” 姚幼清见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将她的手拉了下来,道:“没事,你休息吧,我去看看。” 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和周妈妈一起往队伍前方走去,果然没走出多远就被拦了下来。 刚刚被派去找魏泓的人在旁小声道:“就是他告诉奴婢没有军医,也不能绕路的。” 周妈妈一眼认出这就是前些日子跟琼玉发生争执的那人,姚幼清则没见过对方,并不认得。 见对方拦住了自己,她开口道:“我的婢女生病了,我想见见王爷,让他给我的婢女找个大夫看病,烦请通报一声。” 那人见下来的是姚家大小姐,未来的秦王妃,态度到没有之前嚣张,但还是冷声道:“王爷没空,队伍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婢女特地绕路,姚小姐还是请回吧。” 姚幼清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答应,还想再多说几句,被周妈妈拉住。 “小姐,不必与他多言,咱们直接去找王爷。” 这队伍里最终做决定的还是秦王,以他们小姐的身份,又何须与一个下人争是非论长短? 小姐若坚持要去,他们还真敢拦着不成? 不管秦王心里对这门婚事怎么看,也不管他这趟回京原本是来做什么的,既然他在朝堂上答应了这门亲事,那现在就是在迎亲的路上,不是行军打仗,也别拿什么军令如山来唬他们! 姚幼清想到凌霜的状况,心中着急,便点点头跟她一起向前走去,不再在这里多费口舌。 章节目录 53.杂耍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到眼前的书信, 姚钰芝眼含泪光说出了跟魏弛一样的话。 “秦王与我仇深似海,又岂会善待她?凝儿肯定受委屈了。” 丁寿笑道:“倒也不算委屈,王妃自得其乐过的很好,还要把花园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我走的时候已经动工了。” 姚钰芝一听, 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 魏弛眉头一皱,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 而非丁寿示意时, 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关门之前, 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 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 但其中内情如何, 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 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 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 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秦王已经回到封地,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一旦回到封地,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个帝王,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自教导过的学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啊! 姚钰芝心中嘶吼着,浑身颤颤,额头青筋因为过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 丁寿也是忍不住流泪,顾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声道:“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小姐还要指望您呢!” 姚钰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几欲晕厥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脑子清醒过来。 他若在关门和丁寿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魏弛说不定就会猜到他们说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再容他活着。 而他一死,凝儿伤心不说,魏弛也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想办法除掉她。 姚钰芝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擦去眼中的泪,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寿单独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样惹人怀疑。 “你今日就回去,药丸的事不要对小姐提,就让她……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担忧,什么用都没有。 他身为人父一没有认清陛下的真面目,尽早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 二没有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眼睁睁看她嫁给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牵挂烦忧。 丁寿会意,收敛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又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点了点头,满面担忧地对他摆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去吧,千万别让王妃把王府花园改成咱们府上的样子。” 丁寿应诺,赶忙带着来时的那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一刻都没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宫中的魏弛得知后却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据上川那边的人来报,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离开胡城了,丁寿肯定要赶在他回去前让姚幼清停下,把花园改回来。 他不以为意,只是让人继续盯着,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姚钰芝知晓。 ………………………… 丁寿抵达京城的当日,另有一人也抵达了胡城。 这人坐在车中,掀开车帘看着“秦.王府”几个大字,唇边渐渐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经让人递了拜帖进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迎她了。 虽然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但她相信王爷不会将她拒之门外的。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拿着她的拜帖走了出来,到近前道:“季小姐,王妃请您进去,这边走。” 季云婉唇边的笑意一僵:“王妃?” “是啊,”那人道,“王爷有事离开了,不在府中,估摸着还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 “小的刚才把您的拜帖递上去了,王妃说请您进去。” 季云婉搭在车窗上的指尖紧了紧,心中期待欢喜全都没有了。 她是来见秦王的,不是见那个秦王妃。 被王爷派人迎进去,和被王妃派人迎进去完全是两码事。 季云婉当时便不想去了,但她都已经递了拜帖,对方请而不进未免显得失礼,目的也太明显。 而且下人那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着实刺痛了她的耳朵。 不是说王爷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吗?为什么会真把她当王妃供起来,还让她做王府的主? 章节目录 54.第 5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丁管事, 就算要试药, 也不用抓只老鼠吧?”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既方便埋藏, 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 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 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 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 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 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前院人多眼杂,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 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章节目录 55.第 55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周妈妈叹气,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 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 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 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 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 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 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 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 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 一个在封地, 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 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 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 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 那时候除了这件事, 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尽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系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章节目录 56.赶走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 照进来的光太晃眼, 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 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 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 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 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 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 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 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 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姚幼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和周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的视线从狗身上挪开,又看向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子,眼神不自觉的热了几分,道:“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姚幼清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周妈妈。 周妈妈紧张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王爷,您……” “出去。” 魏泓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冷。 周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白日里小姐不小心跌到,王爷去扶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没想到今晚他就来了。 姚幼清与魏泓已经成亲,就算之前魏泓说了内院给姚幼清住,也不代表他这个男主人就不能来,更不代表他要行夫妻敦伦之事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阻止。 周妈妈自知自己是拦不住的,但王爷与老爷有仇,她又实在担心他会在行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小姐身上发泄怒火,所以出去前还是恳求了一句:“王爷,王妃身子娇弱,还请您……请您怜惜些个。” 说完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姚幼清,躬身退了下去。 还未走出门口,被魏泓叫住:“把这只狗也带走。” 周妈妈应诺,走回来弯腰去抱小可爱。 小可爱护主,退几步躲开继续冲魏泓狂吠。 魏泓眼风一扫,小可爱嗷呜一声,缩着脖子任由周妈妈把自己抱走了。 房门关上,房中只余魏泓与姚幼清二人。 姚幼清此时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蜷着腿坐在床上,茫然无措。 魏泓走过去,因为距离近,又习惯了房中昏暗的光线,将她看得更为清楚。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着眼时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翘,鼻尖小巧,嘴唇不薄不厚,柔软而又润泽,他白日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淡淡的粉色。 下巴也尖尖的,跟他喜欢的鹅蛋脸完全不同,显得太单薄了,但拼凑在一起又格外的顺眼,只是他以前并没有注意过。 魏泓呼吸又粗重几分,将她一侧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同样小巧精致的耳朵。 女孩因为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他奔腾的血液却因此而更加沸腾,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极度兴奋。 魏泓轻轻扯了扯嘴角,舌尖在自己的牙根扫了一圈,扯掉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压了上去。 两人一同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他没有急于享受自己的美味,而是先埋首在她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香…… 之后又将手沿着她的身侧缓缓地放到了她的腰上,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因为晚上穿的单薄,总觉得她更瘦了几分,纤细的腰肢在他手中隐隐发抖。 魏泓因这颤抖而跟着战栗,感觉浑身毛发都长开了,明明想要立刻就将她拆骨入腹,却又像逗.弄猎物般,偏要让她胆战心惊地躲藏一阵,筋疲力尽后再慢慢享用。 身下的女孩子很乖巧,如她的长相一般,尽管害怕的瑟瑟发抖,但仍旧任他施为,并不哭着闹着求他放过。 他将她的衣襟扯开一些,在她刀削般的锁骨上啃噬啮咬,留下浅浅的牙印,然后抬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干净的不属于凡尘的仙子被打上自己的印记,这感觉好极了。 他伸手在那印记上抚了抚,顺势抬头看了一眼她精致的小脸,就见她双眼紧闭,嘴唇紧抿,一副明明害怕却又克制而忍耐的样子,就好像……好像他是在强迫她,而她是在被迫承受。 这想法让魏泓动作一顿,身体也微微僵硬。 他是高宗之子,生而封王,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想要什么女人,还用强迫对方吗? 何况这女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眼下这状况倒像是他一厢情愿地非要与她圆房,而她不得不答应似的。 魏泓头一次在女人面前感受到了羞辱感,这羞辱感还来自姚钰芝的女儿! 他放在她肩头的手稍稍收紧,克制着身体的渴望贴在她耳边哑声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主动讨好我,我心情好了或许会给你个孩子,让你一生无忧,享受真正的王妃该有的尊荣” “要么……我现在就离开,从此不踏入后宅半步,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就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 这选择对于女人来说太容易了,几乎不用去想答案。 哪个女人不想要丈夫的宠爱?哪个女人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了孩子才能有稳固的地位,才能有所依靠,才能不用担心自己老无所依。 所以魏泓在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姚幼清会做出另一种选择。 但是他才刚说完,姚幼清紧绷的身子便骤然一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魏泓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她说道:“我觉得……分开过挺好的!” 魏泓:“……” 他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来,看向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在里面找不到半丝勉强和故意为之的轻松。 她是真的觉得第二个选择更好! 魏泓刚刚往身下涌的血液现在全部集中上头,面色涨红,眼角直跳,突然就想起了崔颢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那是他与姚幼清的新婚之夜,他因为与姚钰芝的仇怨没在正院留宿,第二日问崔颢姚幼清怎么说。 崔颢告诉他:王妃很高兴! 那时他觉得他一定是为了让他安心故意骗他,现在他看出来了……她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房中灯光昏暗的缘故,姚幼清并未看出他神情不对,还在继续说道:“王爷若是想要个嫡出的孩子的话,可以将别的孩子记在我名下。至于这孩子到底是由我来教养,还是让他的生母自己教养,都听王爷您的,我绝无意见。” 魏泓:“……我想要个嫡出的孩子?” 姚幼清:“……您不想吗?那也没关系,随您。” 魏泓:“………………” 魏泓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重兵在握,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是我没有福气,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难得秦王与云舒两情相悦,又郎才女貌,没想到…… 更没想到这次秦王回京,陛下会突然给他和姚家大小姐赐了婚,如此一来,他想将另一个女儿嫁给秦王的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泓便起身告辞,往常季淮安总会留他用饭,这次知道不合适了,就算留了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便没开这个口,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泓在季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外走去,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树下,身姿笔挺,脖颈细长,身上穿着一件艾绿色的裙子,脚底是蟹壳青的软靴,乍一看和死去的季云舒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转过头之后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相似。 季淮安只有两个女儿,季云舒死了,就只剩下季云婉一个,现在站在这里的正是季云婉。 她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见到魏泓后盈盈一拜,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王爷。” 季淮安是在前院见的魏泓,内宅里的小姐自然不会大老远的“路过”这里,所以她没有解释说这只是巧合,坦然承认了她就是在这里等他。 魏泓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云婉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王爷。以前王爷每次回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我们府上来见姐姐,这次久久未来,我猜……以后你大概也不会来了,所以代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季云舒,魏泓冷漠的神情柔和几分。 季云婉垂眸继续道:“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也会来见王爷的。” 魏泓摇头:“她若活着,我早就来了,自会去见她,又怎会让她等?” 以往每次回京,魏泓说是来探望季淮安,其实都是借故来见季云舒。 但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 季云婉闻言退到路边,福身施礼。 “没有了,我只是代姐姐来完成她的心愿,希望王爷今后平安康泰,万事顺遂,如此……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魏泓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抬脚走了。 季云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喃喃。 “他不再叫我二妹了,也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盘香见她脸色不好,忙道:“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季家,为了二小姐您好。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出了赐婚那档子事,他八成是要和咱们季家撇清关系了。” 既然早就想通了这点,那心里就该有些准备才是。 可话虽如此,亲眼见到他冷漠如陌生人般的模样,季云婉心中还是觉得憋闷。 她转身与盘香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下人。 下人是季淮安派来的,急匆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时气息不大平稳,额头还带着一层薄汗,可见来的很急。 季云婉没说话点点头往季淮安的书房走去,盘香紧跟在后,神情紧张。 怎么办啊?一定是小姐来见王爷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跟小姐说了于理不合,劝她不要来,小姐不听,偏要来!现在好了,她也要跟着受罚了! 果然,季云婉一进房门,一只茶杯便砸碎在她脚下。 季淮安听说她自作主张去见了秦王就已经很生气了,眼下见她竟还打扮成了她姐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向来没有骂过女儿的人不等房门关上便已怒骂出声,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要去见秦王?还打扮成你姐姐的模样!你想做什么?贴上去给人做妾吗?我们季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是有过要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嫁给秦王,与秦王继续结亲的念头,但前提是秦王未婚,没有王妃! 如今先帝已经给秦王指了婚,定下王妃人选,他们季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又怎么能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章节目录 57.保命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好在他们人多, 骑着马跑远一点,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捉到一只活兔子回来,只是没有刚才那只好看, 灰扑扑的。 “能捉到一只就不错了,”拎着兔子的人满头大汗地道, “我们都快把这座山翻过来了, 真的没几只兔子。” 崔颢也知道这个季节猎物确实不多, 而且为了这只兔子已经耽误了些时候了, 他们王爷的耐心有限,能等这么久已是不易,再耽误下去估计他索性就会不管这件事了。 “给我吧。” 他伸手将兔子接过,关到刚才让人用树枝匆匆做出的笼子里, 亲自给姚幼清拎了过去。 “姚小姐, ”他隔着车帘道,“王爷让我给你送只兔子过来,活的。” 说完又解释了几句:“王爷刚刚不是故意要吓你的,他只是……误以为你想吃兔子,所以让人送了一只烤熟的过来,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吓到了。” 车中人起初没有反应,直到他说完后几句, 才缓缓掀起了车帘。 周妈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兔子, 又看了看拎着兔子的崔颢, 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让守在车边的下人把兔子收了, 又对崔颢道了声“多谢”,将帘子重又放了下去,车中的姚幼清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听到崔颢说魏泓又给她送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后来听到是活的,才松了口气,但在兔子被拿上车以后也没有多看几眼,不是因为不好看,而是还沉浸在失去凌霜的悲痛中,无心顾及其他。 兔子被送来后,队伍很快再次启程。 姚幼清精神不佳,行至傍晚时还有些发起烧来,周妈妈赶忙让人报给了秦王。 自从上次那个小将被罚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将他们的消息故意拦下来不往上报了。 魏泓很快得知姚幼清生病之事,并让李斗去给她看了看。 李斗看完后告诉她说姚幼清是旅途劳累,加上忧惧交加,故而才会生病。 忧是因为凌霜之死,惧是因为烤熟了的兔子,无论哪个都跟魏泓有关。 魏泓皱眉,问道:“要怎么治?” 李斗道:“姚小姐这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身娇体弱,跟咱们军中这些糙汉子自是不同,所以……最好是找个地方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再走,不然如今症状虽轻,拖久了怕也会像之前那婢女一样一病不起,那就不好了。” 但姚幼清的身份与那婢女不同,是先帝赐给魏泓的王妃,魏泓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将她独自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也就是说,姚幼清若要休息,整支队伍都要因她而停留。 魏泓沉默半晌,终是下令今晚不再赶路,待会到前面的驿站后就停下休息。 ………………………… 前方的驿站是樊城驿,是远近数百里中最好的一个驿站,赶路许久的将士们听闻能够休息,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他们不是不能继续赶路,但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谁又不愿意呢? 何况还是条件可谓奢华的樊城驿! 但他们事先没有去那里的计划,也就没让人提前打招呼,樊城驿忽然接到消息说秦王要带着三千将士过来,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驿站房间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将士们大多还是在外面搭起营帐,少数人跟着秦王住进了驿站最大的一间院子里。 驿丞弓着腰站在魏泓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准备的匆忙,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魏泓看了眼布置精致的院落,微微颔首,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下人,径直走入了西边的一间厢房,让人打桶水来,他要沐浴。 驿丞见状赶忙阻拦:“王爷,正房里已经备好热水了,您……”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崔颢拦住,笑道:“你们自去准备热水就是了,王爷这边不必管了,我们自会伺候。” 驿丞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正房……” 崔颢转身,指了指身后:“姚小姐马上就过来,她身子不适,这次是专门在你们这停留几天养病的,你们小心伺候,她若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万不可慢待了。” 先帝赐婚之事已经通过各个驿站以及其他途径传往了大梁各地,樊城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秦王的那位未婚妻竟然生了病,而这趟秦王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也是为了让这位未婚妻养病。 “难怪啊,”驿丞道,“我就说王爷以前回封地从不在我这里停留的,怎么这次竟留下了,还说要住几天。” 说完为了逢迎两句,还故意夸张地赞叹道:“王爷对姚小姐可真好啊,以后必定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崔颢笑了笑:“去备热水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驿丞连声应诺,赶忙让人抬水去了。 崔颢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无奈摇了摇头。 夫妻恩爱? 只怕不容易啊…… ………………………… 姚幼清被周妈妈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进入房中后刚坐到床上就险些倒过去睡着了。 周妈妈与琼玉一起用热水给她擦了身,又换了干净的贴身衣裳,收拾停当的时候李斗也已经把药煎好,让人送了进来。 她喝了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终于沉沉睡去,呼吸间还带着些异于常人的热度,脸颊也红扑扑的,额头依然有些发烫。 “喝了药应该就能退烧,你们晚上好好照顾着,别让她着凉,我明天再来给她看看。 ” 李斗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说道。 周妈妈道了声谢,等他转身后要回屋去,却见他又转了回来,添了一句:“晚上若是有事的话就让人去叫我,我就在西厢旁的耳房里。” 周妈妈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多谢豆军医了。” 李斗赶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那个……你们叫我豆子或者小李就行了,师父说我还没出师,称不上医。” 说完不等周妈妈回答,转身就跑了。 周妈妈失笑,在他跑远后回到了房中。 “琼玉,你也去歇着吧。” 她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的琼玉说道。 琼玉摇头,往日里蹦蹦跳跳总有几分毛躁的女孩子此刻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像个木桩。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她闷声道,“我答应了凌霜要照顾好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不走……”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妈妈赶忙上前将她拉到一旁,揽进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 “别哭了,若是吵醒了小姐,她又要跟你一起哭了。” 琼玉赶忙收声,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周妈妈好说歹说又劝了一番,才终于让她去耳房休息了。 房中安静下来,周妈妈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封地,小姐就病了一场,还死了个婢女,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啊…… ………………………… 李斗开的药效果很好,姚幼清当晚便退了烧,休息了两天便好很多,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魏泓并没有立刻启程,而是多住了几日。 总闷在房中对身子也不好,周妈妈问过李斗之后,偶尔便会带姚幼清到院子里坐一坐,把那只兔子放出来给她解闷。 那兔子看着瘦小,跑的却很快,经常是放出来容易,捉回去却费劲得很,三五个下人在院中围追堵截半天才能把它重新关回笼子里。 这日下人们准备将兔子捉回去的时候,正巧魏泓从厢房里出来,四处乱蹦的兔子正窜到他脚下,差点撞在了他的腿上。 也不知这兔子是跑累了还是被他吓到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就这么呆在了他脚下,一动不动了。 姚家的下人愣了一下,正犹豫着是这就去捉还是等王爷走了再捉,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飞快从魏泓脚边把那兔子抱走了。 姚幼清抱着兔子后退两步,对魏泓施了一礼,低声道:“它……它不是故意的。” 魏泓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抬脚走了,似是有什么事要去外面。 等他走远,姚幼清才松了口气,轻轻摸着怀中的兔子道:“小心点啊,他会吃了你的!” 自幼习武耳聪目明的魏泓脚步一顿:“……” ………………………… 歇了几日之后,姚幼清的身子便大好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回一路顺畅,没再碰到什么别的问题。 若说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姚幼清的兔子“跑”了。 “你们怎么回事?连只兔子都照看不好!” 周妈妈看着笼中兔子的尸体怒道。 下人唯唯诺诺:“周妈妈,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前两日咱们启程后这兔子就不大精神了,我们生怕它出事,还让豆军医来看了看。” “但豆军医是医人的,不会医兔子,看过后说可能是这兔子在野地里跑惯了,不习惯坐车,时间长了就蔫了,让我们给它服些能缓解这些症状的药试试。” “我们起初也不敢乱给它吃,但豆军医说没事,那些药就算治不好也吃不死它,我们就……就试了一下,把之前凌霜吃的那些药丸捏小一点给它从嘴里塞进去了。” “谁知道这人吃的药兔子吃了真不管用,它……它还是死了。” 以前他们觉得这种晕车之症是不会死人的,但如今亲眼见到一个人因此死了,那死只兔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章节目录 58.趣事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 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 既方便埋藏,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 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 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 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 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 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 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 老鼠并不会死, 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 让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 前院人多眼杂, 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 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 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 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 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 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便要捉,小狗却又跑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怕冲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骂:“你个小畜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待会回去老子就剥了你的皮!” 姚幼清见他凶巴巴的,眉头微蹙,又弯腰蹲下来摸了摸那小狗的脑袋。 小狗似乎对那人怕极了,躲在她脚边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她犹豫着将它再次抱了起来,问那人:“这位大伯,我看这狗不像是看家护院的,是你要拿出来卖的吗?若是的话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很是喜欢它。” 这小狗通体雪白,一看就与平常看家护院的狗不同,应是大户人家养来做宠物的。 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么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对主子的狗如此蛮横。 所以她以为这是个卖货的货商,只是卖的并非其它东西,而是猫狗鱼鸟一类的活物。 谁知那人却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位小姐,这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别人那买来的,要献给秦王的王妃做他们大婚的贺礼,若是给了你,我拿什么送给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边的周妈妈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众百姓却都喧闹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孙老二,瞧给你穷酸的!王爷成婚你就送只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孙老二啐了一声,反驳道:“你知道个屁!老子这是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人家说了,王妃喜欢兔子,我本来想准备一只兔子,又觉得实在拿不出手,这才换了只狗!” 既然喜欢兔子那就是喜欢活物,活物的话自然是猫狗最合适,比兔子不强多了? 人群中却立刻有人又说道:“我打听的怎么跟你不一样?我是听说王妃喜欢吃烤兔肉啊!” 虽然都是兔子,一生一熟区别可就大了。 章节目录 59.第 5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魏泓虽然人不在王府, 但王府中若是发生什么大事,下人还是会第一时间禀报给他的。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 正好路过胡城,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 她就去见了见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 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 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 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 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 能做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 就是她自己愿意, 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魏泓点了点头,又站了一会也找不出什么话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几步,绕过来时的那个拐角后又忽然站住。 他刚刚来的时候……是要干什么来着? 章节目录 60.第 6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 该拜高堂的时候,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生前封号淑妃,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 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 贵妃都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 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 为了不牵连旁人,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母亲撞的非常决绝, 血溅三尺, 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 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 就这样离开人世,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 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完成了后面的礼仪, 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又转身回到酒席上, 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姚幼清的奶娘周妈妈叱道。 正在练字的姚幼清也抬起了头,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唇边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她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因身材娇小,眉眼清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似乎还小了些,说话时声音软糯糯的,又轻又细,整个人便如春日里枝头初绽的花骨朵一般惹人怜爱,须得精心呵护着才能悠然绽放,不然一阵急雨都可能将之打落。 琼玉往常最怕周妈妈了,此时却也顾不得了,满脸惊惶的对姚幼清道:“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说是陛下当朝赐婚,将您……许给了秦王殿下!” 姚幼清执笔的手一顿,笑容僵在嘴角。 正给她研墨的丫鬟凌霜亦是吓了一跳,放下墨锭紧紧抓住了琼玉的胳膊。 “这种事可不兴乱说的,你问清楚了吗?” 琼玉点头,声音哽咽。 “哪还用问啊,满城都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不然消息哪会传的这么快!” 周妈妈满脸不可置信,缓缓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老爷绝不会答应的!” 老爷如今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了啊!怎么会忍心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明明对大小姐有意啊!他怎么会同意? 琼玉哭道:“人人都说老爷答应了,还在朝会上高兴的晕了过去!我看明明就是被气晕的!” “琼玉!” 周妈妈呵斥一声,示意琼玉闭嘴。 说老爷被气晕过去,那不就是说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对赐婚的陛下不满吗? 如今朝野上下都说老爷是高兴的晕倒了,这时候再反口,闹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姚幼清却没再管这些了,两道柳叶细眉拧在了一起,神情比刚才还着急。 “爹爹晕了?他现在在哪?可找人医治了?” 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周妈妈赶忙将她拉住:“小姐!老爷在宫里,自有太医医治,您现在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 姚幼清急道:“那我就去宫门口等他!” 即便是这样急切的话语,用她那软糯的嗓音说出来也好像在撒娇。 周妈妈见她坚持,只好吩咐下人去备车,马车还没准备好,姚钰芝便被人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还有那道赐婚的圣旨。 姚钰芝已经在宫中接过旨了,姚府之人无须再备香案重接一回。 送他回来的宫人好一阵恭喜,对着姚幼清连连道贺。 周妈妈勉强笑着让人包了红封,把宫人送走后才将姚钰芝父女迎回了正院。 一进屋,姚幼清便扶着姚钰芝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道:“爹爹,女儿听说您在朝会上晕过去了,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姚钰芝两鬓已经斑白,多年殚精竭虑让他耗尽心神,再加上接连失去妻子和两个儿子,重重打击之下更是让他老态尽显,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已。 平日里他唯有在女儿面前才能开怀几分,可今日听到女儿这般关心的话语,却不能像往日那般老怀安慰的与她说笑,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为官多年未能给家人带来半分荫庇不说,如今竟连仅剩的女儿也要送出去了! 他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哽咽着握住女儿的手。 “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啊凝儿!”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女儿,又将女儿爱若珍宝,悉心呵护了十几年,何来对不住一说?” “至于赐婚一事,女儿已经听说了,没关系的,女儿愿意嫁!” 姚钰芝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心痛。 他的女儿如此听话懂事,为何却沦为朝廷的牺牲品? 秦王封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秦王本人又与他素来不对付,如何会善待他的女儿? 到时候她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无法到千里之外去给她撑腰! 姚钰芝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痛如绞。 姚幼清却道:“有些话女儿之前一直没有跟爹爹说,其实……其实我嫁到别处去未必就不是好事,若是留在京城……我可能就要嫁给太子哥哥,可是……我并不想嫁他。”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姚钰芝还是听清了,眉头紧皱。 “你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与太子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所以虽然不愿她嫁入王庭,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往来,毕竟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相信他会善待她。 谈及婚嫁,姚幼清面色微红,但还是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向来待我极好,可他身份贵重,两年前又被立为储君,我若是嫁了他做太子妃,那将来……将来就可能是一国之母。女儿自认无才无德,担不起如此大任。” 姚钰芝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凝儿性子柔顺,在周妈妈他们的扶持下做个当家主母还行,但若做皇后……确实是难当大任。 这个问题他以前不是没有想过,只因觉得女儿对太子亦是有意,才没提起,没想到她心里其实也早已想的清楚。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与我说呢?” 若早说了,他早早地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又何来今日之祸? 章节目录 61.第 61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 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 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 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 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让她自己随便安排, 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魏泓就坡下驴,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 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 ”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 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 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 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 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 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章节目录 62.留信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不是冒充,那就是真的! 孙老二舌头打结, 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 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 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 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 紧跟着跪倒一片,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 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 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 跪过帝后, 跪过父母, 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 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 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但是没有人理, 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 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人群终于散去,周妈妈松了口气,这才看到不远处靖远军其实早已来了,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经帮过他们的冯穆。 冯穆远远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见没出什么骚乱,便又带人撤走了。 孙老二原本想把小狗的衣裳和吃食送来,见姚幼清竟将其他送礼的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的狗怕是也要被退回来,就悄悄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眼尖的姚幼清看到,喊了一声:“孙大伯!” 最终那狗虽然没被退回,孙老二却被硬塞了三十两银子,等于他什么礼都没送,还挣了些钱。 孙老二啧啧两声,转头将这三十两银子全捐给慈幼局了。 这些事姚幼清自然就不知道了,她在周妈妈的陪伴下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就说怎么最近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原来都是想来给王爷送贺礼的。” 秦王大婚,上川各地想送礼的百姓都涌来了胡城,来了之后却送礼无门,自然就停留下来,街上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周妈妈点头,叹道:“之前在京城就听闻王爷战功卓著,治下有方,颇受边民爱戴,如今来了才知道,此言果真不虚。” 何止是不虚,简直是比他们想的还要更加受到爱戴,连小姐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他们也爱屋及乌,头一次见面就各种礼物兜头便送了过来。 姚幼清没有接话,看着街上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还停留在附近,远远的对她浅笑却并不上来打扰的人,喃喃道:“周妈妈,我大概明白朝廷为什么容不下王爷了。” 周妈妈脸上笑意一僵,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偏偏姚幼清又继续说了一句:“但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这有错吗?” 因为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而受到爱戴,这有错吗? 这回周妈妈听出来了,她不是要什么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又一个路人经人指点知道了姚幼清的身份,远远地点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章节目录 63.比如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 房里太热, 廊下的灯太亮, 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 重又闭上了眼, 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 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 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 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 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 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姚幼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和周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的视线从狗身上挪开,又看向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子,眼神不自觉的热了几分,道:“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姚幼清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周妈妈。 周妈妈紧张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王爷,您……” “出去。” 魏泓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冷。 周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白日里小姐不小心跌到,王爷去扶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没想到今晚他就来了。 姚幼清与魏泓已经成亲,就算之前魏泓说了内院给姚幼清住,也不代表他这个男主人就不能来,更不代表他要行夫妻敦伦之事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阻止。 周妈妈自知自己是拦不住的,但王爷与老爷有仇,她又实在担心他会在行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小姐身上发泄怒火,所以出去前还是恳求了一句:“王爷,王妃身子娇弱,还请您……请您怜惜些个。” 说完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姚幼清,躬身退了下去。 还未走出门口,被魏泓叫住:“把这只狗也带走。” 周妈妈应诺,走回来弯腰去抱小可爱。 小可爱护主,退几步躲开继续冲魏泓狂吠。 魏泓眼风一扫,小可爱嗷呜一声,缩着脖子任由周妈妈把自己抱走了。 房门关上,房中只余魏泓与姚幼清二人。 姚幼清此时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蜷着腿坐在床上,茫然无措。 魏泓走过去,因为距离近,又习惯了房中昏暗的光线,将她看得更为清楚。 她的睫毛很长,低垂着眼时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鼻梁挺翘,鼻尖小巧,嘴唇不薄不厚,柔软而又润泽,他白日若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淡淡的粉色。 下巴也尖尖的,跟他喜欢的鹅蛋脸完全不同,显得太单薄了,但拼凑在一起又格外的顺眼,只是他以前并没有注意过。 魏泓呼吸又粗重几分,将她一侧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同样小巧精致的耳朵。 女孩因为他的动作瑟缩了一下,他奔腾的血液却因此而更加沸腾,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极度兴奋。 魏泓轻轻扯了扯嘴角,舌尖在自己的牙根扫了一圈,扯掉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被子,压了上去。 章节目录 64.河沟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豆军医,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 今年不过十八.九岁, 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 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 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 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 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 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 因为他太瘦小了, 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 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 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 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 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现在看到这只兔子,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那只。 周妈妈一听兔子这两个字就知道不好,正想劝她不要为了一只兔子多生是非,她就已经挣开她的手,不顾那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跑了过去。 魏泓当时正要跟那拿着兔子的人说不用,都给大家分了,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跑了过来。 他眉头微挑,心想这姚小姐又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路冲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下,指着那只兔子道:“王爷,我……我想要这只兔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她声音不大,语气还有些忐忑,但这句话还是让魏泓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身为姚钰芝的女儿,就算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因何结仇,也该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吧? 上次婢女的事是他自己的下人做得不对,他让人陪同着去附近医治也是应该,那这次呢?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开口管他要东西? 哪怕是一只兔子。 魏泓面色阴沉,问道:“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关系吗?” 姚幼清是来要兔子的,不明白他为何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她有些莫名,但见他问的认真,还是小声答了一句:“翁婿。” 周围原本因为这边的气氛而紧张地停下了手中动作的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仰倒一片,倒把姚幼清又给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魏泓愣了一下,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几乎以为她是故意的。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她是真的觉得他跟他父亲就是翁婿。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魏泓心头怒火没发出去还把自己给憋着了,沉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姚幼清不解:“那是什么?爹爹跟王爷政见不合,向来不大对付,私下也没什么来往,除了翁婿,还能是什么关系?” 周妈妈叹气,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章节目录 65.家常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不是冒充,那就是真的! 孙老二舌头打结, 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 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 紧跟着跪倒一片, 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 跪过帝后,跪过父母,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 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 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 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 但是没有人理, 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 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人群终于散去,周妈妈松了口气,这才看到不远处靖远军其实早已来了,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经帮过他们的冯穆。 冯穆远远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见没出什么骚乱,便又带人撤走了。 孙老二原本想把小狗的衣裳和吃食送来,见姚幼清竟将其他送礼的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的狗怕是也要被退回来,就悄悄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眼尖的姚幼清看到,喊了一声:“孙大伯!” 最终那狗虽然没被退回,孙老二却被硬塞了三十两银子,等于他什么礼都没送,还挣了些钱。 章节目录 66.捅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 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 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 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 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 魏泓就坡下驴, 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 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 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 心中必然惶恐不安, 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 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 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 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要么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来在王爷的安排下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 要么留下来,但得不到任何名分,而且注定将来要被送走,最多能在王爷身边留一年多。 楚嬿选择了后者,于是她成了秦王的通房,整个王府唯一的通房。王爷虽然到她那里去的不多,却也每个月固定会去个两三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后来她明白了。 她心里多少还抱有一些期待,希望时日长了,王爷能对她产生一些情分,将来不舍得把她送走。 可是在她看到季二小姐的那一刻,她知道绝不可能了。 因为王爷心里自始至终就没有她,只是把她当做另一个人的替代。 她也彻底明白过来,他当初不是一眼相中了她,只是不想让这张脸被送入青楼。 他也不是对她好,只是不想让这张脸受委屈。 而他之所以要在成亲前将她送走,是因为他真正喜爱的女人就要来了,不再需要这个替代品了。若是将她继续留在这里,这张脸一定会让季大小姐不高兴的。 楚嬿浑浑噩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伤心痛苦埋怨不甘,说等王爷回来了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若他真是如此绝情,对她半点情意都没有,她就离开王府再也不回来。 眼下王爷回来了,她却在房中枯坐了一天,一步都没动。 “娘子,你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绾儿说道。 楚嬿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有什么可问的,我心里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怎么会呢?” 绾儿不死心:“季大小姐都已经过世了,王爷也已经成婚了,却一直没赶您走,可见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怕您离开王府会过不好,” “可是王爷已经很久没来了,”楚嬿道,“算起来大概就是季大小姐过世后。” “那……那或许是王爷念着以前的婚约,想为季大小姐守一年呢?” 这话说出口绾儿自己也觉得不大靠谱。 就算是已经成婚的正经夫妻,丈夫也少有给妻子守孝的,别说王爷跟季大小姐根本就没成亲了。 楚嬿摇头:“他之所以不来,是因为他从不是自欺欺人之人。他知道季大小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真的都没有了,还留着一个假的有什么用。” “而之所以没赶我走,也不过是王府不差我这一口饭而已。” 绾儿被她说的心中惴惴:“那……王爷以后岂不是再也不会来了?” 章节目录 67.感谢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 既方便埋藏, 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 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 就先走了, 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 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 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 前院人多眼杂,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 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 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 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 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便要捉,小狗却又跑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怕冲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骂:“你个小畜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待会回去老子就剥了你的皮!” 姚幼清见他凶巴巴的,眉头微蹙,又弯腰蹲下来摸了摸那小狗的脑袋。 小狗似乎对那人怕极了,躲在她脚边瑟瑟发抖,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她犹豫着将它再次抱了起来,问那人:“这位大伯,我看这狗不像是看家护院的,是你要拿出来卖的吗?若是的话能不能把它卖给我?我很是喜欢它。” 这小狗通体雪白,一看就与平常看家护院的狗不同,应是大户人家养来做宠物的。 这中年男人也不像是什么人家的家丁,不然不敢对主子的狗如此蛮横。 所以她以为这是个卖货的货商,只是卖的并非其它东西,而是猫狗鱼鸟一类的活物。 谁知那人却摇了摇头:“这可不行!这位小姐,这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从别人那买来的,要献给秦王的王妃做他们大婚的贺礼,若是给了你,我拿什么送给王妃?” 姚幼清一怔,她身边的周妈妈等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众百姓却都喧闹起来,有人高声喊道:“孙老二,瞧给你穷酸的!王爷成婚你就送只狗?你也真拿得出手!” 孙老二啐了一声,反驳道:“你知道个屁!老子这是花了大价钱找人打听的!人家说了,王妃喜欢兔子,我本来想准备一只兔子,又觉得实在拿不出手,这才换了只狗!” 既然喜欢兔子那就是喜欢活物,活物的话自然是猫狗最合适,比兔子不强多了? 人群中却立刻有人又说道:“我打听的怎么跟你不一样?我是听说王妃喜欢吃烤兔肉啊!” 虽然都是兔子,一生一熟区别可就大了。 大家争论起来,姚幼清的声音被埋在其中没人听见,直到周妈妈让一个下人帮忙喊了一声,那孙老二才又转过了头,人群也终于安静一些。 姚幼清趁着这个时候赶忙说道:“那……那这只狗可以给我吗?我给你银子。” 这孙老二就不高兴了,脸色沉了下来。 “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给王妃准备的,不卖!你便是皇亲国戚在这里,也一样不卖!” 上川可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任是身份再高的人到了这里也别想欺压老百姓! 姚幼清喃喃:“可是……” “别可是了,”孙老二打断,“除非你是王妃本人,不然这狗说什么我也不会给的!” 姚幼清:“……我就是啊。” 不等圣旨下达,皇帝赐婚的消息已经风一般传遍了京城。 姚府,丫鬟琼玉小跑进院子,顾不得失态,直接冲进了房中。 “小姐,小姐!” “什么事急成这样?规矩都没了!” 姚幼清的奶娘周妈妈叱道。 章节目录 68.畅想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盘香!” 季云婉打断, 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 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 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 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总是错过, 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 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 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吓得直哆嗦,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 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 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 季小姐您若是不去, 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 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 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 还未彻底完工, 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魏泓的营帐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那兵丁把话传给了崔颢,由崔颢带进去了。 崔颢眉头微蹙,掀开帘子躬身走了进去,道:“王爷,王妃派人来找您了。” 魏泓原本就心不在焉,注意力根本就不在眼前公务上,听到这话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故意绷着脸沉声问道:“什么事?” “王妃问您能否回去一趟,说是……” 章节目录 69.第 6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 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 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 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 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 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 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 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 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 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 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 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 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姚幼清此时已经清醒过来,问了和周妈妈一模一样的话:“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的视线从狗身上挪开,又看向那个纤瘦单薄的女孩子,眼神不自觉的热了几分,道:“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姚幼清说的,而是对他身后的周妈妈。 周妈妈紧张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王爷,您……” “出去。” 魏泓再次重复,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沉冷。 周妈妈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白日里小姐不小心跌到,王爷去扶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看她的眼神不太对,没想到今晚他就来了。 姚幼清与魏泓已经成亲,就算之前魏泓说了内院给姚幼清住,也不代表他这个男主人就不能来,更不代表他要行夫妻敦伦之事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阻止。 周妈妈自知自己是拦不住的,但王爷与老爷有仇,她又实在担心他会在行房的时候忍不住在小姐身上发泄怒火,所以出去前还是恳求了一句:“王爷,王妃身子娇弱,还请您……请您怜惜些个。” 说完最后担忧地看了一眼姚幼清,躬身退了下去。 还未走出门口,被魏泓叫住:“把这只狗也带走。” 周妈妈应诺,走回来弯腰去抱小可爱。 小可爱护主,退几步躲开继续冲魏泓狂吠。 魏泓眼风一扫,小可爱嗷呜一声,缩着脖子任由周妈妈把自己抱走了。 房门关上,房中只余魏泓与姚幼清二人。 姚幼清此时已经明白他要做什么了,蜷着腿坐在床上,茫然无措。 章节目录 70.第 7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盘香怒气冲冲:“怎么可能不在?我们明明……” “盘香!” 季云婉打断, 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盘香回神, 知道不能直说他们让人留在胡城打听了秦王的行踪, 便改口质问:“是不是王妃不想让我们小姐见王爷,所以故意说他不在!” 这话说完, 门房刚刚还只是隐约露出几分不屑的脸色顿时一变, 沉了下来。 “你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王爷的准许, 谁敢胡乱编造他的消息?何况我们王妃又岂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 “你们自己赶得时候不巧, 总是错过,反而怨我们王妃故意说王爷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他虽然只是个门房,却也是靖远军的一员,板着脸呵斥盘香的时候凶悍异常,好像随时都要暴起打人似的。 盘香顿时气势全无, 吓得直哆嗦, 张着嘴“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季云婉不得已只能掀开车帘亲自对那人说道:“对不住,是我的丫鬟失礼了。不知王爷去了哪里,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还在气头上,抬着下巴道:“我是王府的下人, 岂能将王爷的行踪随便告知他人?反正王妃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季小姐您若是不去, 那我就回去了。” 谁愿意在这受这冤枉气啊。 季云婉放在车窗上的手如上次一般渐渐收紧,最后松开:“带路吧。” 那人冷哼一声, 转身带路了。 ………………………… 季云婉上次来时秦.王府正在修缮, 还未彻底完工, 现在则已经完全布置好了。 没有了四散的木料土堆,满头大汗的工匠民夫,这里在王府该有的大气之余又处处透露出雅致精巧,可见女主人修缮得很用心。 女主人…… 季云婉想到这几个字,又想起自己上次在内宅看到的那个人,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那日还真当王爷已经忘了姐姐,将姚家那个女人当做王妃看待了。 后来遇到楚嬿,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王爷还是放不下姐姐,所以才会将这个通房留到现在。 留下这个通房自然是因为她跟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如果有了更像的……那个通房还有什么用? 所以季云婉见到楚嬿的时候,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将之前的忐忑忧虑全部抛开,高兴了起来。 楚嬿的存在证明她这趟没有白跑,而且很快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先前王爷在京城被先帝赐婚,不好拒绝,也不好主动开口提出让她这个季家嫡女做妾,这才会默不作声地离开。 现在她千里迢迢地亲自过来了,王爷一定会明白她和季家的打算,不会拒绝的。 至于眼前这园子和门口桀骜不驯的下人…… 等她入主王府,还怕没有收拾的机会吗? 季云婉志得意满,再见姚幼清时没有了上次的慌乱不安。 她来的匆忙,姚幼清正在花园玩耍,便索性直接在这里的花厅见了她。 “我还以为季小姐已经回京了,没想到竟然还在临铜,你离家这么久,季大人不担心吗?” 两人见过礼后姚幼清随口问了一句。 季云婉毕竟是未嫁之身,此次又是孤身一人前来,没有长辈的陪伴,算上路上以及在临铜停留的这段时间,确实离家很久了,故而她才会有此一问。 季云婉却觉得她是故意挑衅,温声回道:“我此次虽是来探望姑母,但亦是奉家父之命顺路来探望王爷一番,如今还未见到王爷,没有完成家父之命,又怎可就这么回去呢?” 她本以为姚幼清会生气,却见她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那你赶得不巧,王爷昨日刚回来,今日又走了。说是去了军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 魏泓走时当然没有特地跟姚幼清交代自己的去处,是崔颢让人留了话,说王爷去军营了,让她若有急事就派人去那里找他。 季云婉不知道的消息她随口就说了出来,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这让季云婉面上觉得有些难堪。 她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故意说道:“那不知王妃可否派人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我特地来拜访王爷,想见他一面,问问王爷可否有空。” 她上次与王爷错过,王爷一定已经知道了。 如今听说她再来,定会回来见她。 自己的丈夫为了另一个女人特地赶回来,不知这位小王妃会怎么想? 姚幼清没有任何想法,当即便答应了。 周妈妈原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开口姚幼清就已经应下了。 她再一想万一王爷听说他们没去传话不高兴怎么办?那还不如现在跑一趟,反正不管他回不回来,他们小姐也不在乎。 于是她对琼玉交代一声,让她找人安排下去了。 ………………………… 魏泓所去的军营离王府不算远,下人骑着马很快就到了。 军营管理严格,他在第一道哨卡就被拦了下来,询问有什么事。 下人表明身份,道:“季二小姐来访,王妃让我来问问王爷,可否回去一见。” 那人查验过身份,确定无误后让他等在这里,自去通传了。 章节目录 71.借钱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姚钰芝一听, 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 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 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 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 魏弛眉头一皱, 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 而非丁寿示意时,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关门之前,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 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 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但其中内情如何,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 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秦王已经回到封地,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 一旦回到封地, 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 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个帝王,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自教导过的学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啊! 姚钰芝心中嘶吼着,浑身颤颤,额头青筋因为过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 丁寿也是忍不住流泪,顾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声道:“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小姐还要指望您呢!” 姚钰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几欲晕厥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脑子清醒过来。 他若在关门和丁寿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魏弛说不定就会猜到他们说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再容他活着。 而他一死,凝儿伤心不说,魏弛也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想办法除掉她。 姚钰芝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擦去眼中的泪,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寿单独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样惹人怀疑。 “你今日就回去,药丸的事不要对小姐提,就让她……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担忧,什么用都没有。 他身为人父一没有认清陛下的真面目,尽早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 二没有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眼睁睁看她嫁给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牵挂烦忧。 丁寿会意,收敛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又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点了点头,满面担忧地对他摆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去吧,千万别让王妃把王府花园改成咱们府上的样子。” 丁寿应诺,赶忙带着来时的那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一刻都没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宫中的魏弛得知后却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据上川那边的人来报,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离开胡城了,丁寿肯定要赶在他回去前让姚幼清停下,把花园改回来。 他不以为意,只是让人继续盯着,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姚钰芝知晓。 ………………………… 丁寿抵达京城的当日,另有一人也抵达了胡城。 这人坐在车中,掀开车帘看着“秦.王府”几个大字,唇边渐渐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经让人递了拜帖进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迎她了。 虽然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但她相信王爷不会将她拒之门外的。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拿着她的拜帖走了出来,到近前道:“季小姐,王妃请您进去,这边走。” 季云婉唇边的笑意一僵:“王妃?” 章节目录 72.嫉妒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 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 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 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 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 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用浪费银子, 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 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 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 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 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 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 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章节目录 73.单身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比如他让姚幼清带这么多嫁妆, 就一点都不担心秦王会贪了这些东西, 将之据为己有。 姚幼清有姚钰芝倾其所有为她准备的嫁妆,再加上先帝和魏弛的赏赐,数量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东西行路很慢,刚出京城不到半日,魏泓便下令人马先行,嫁妆队伍在后面慢慢跟着。 琼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对前来传话的秦王部下道:“之前没说过要分开走啊, 而且此时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三个月,就算是带着嫁妆慢慢走也是来得及的, 为何要急着赶路?” 那人嗤笑一声:“我家王爷公务缠身,哪有功夫慢慢走?他这趟回京可不是来娶妻的,不过是先帝硬塞过来的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但琼玉还是听到了,顿时气的跳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你……” “琼玉, ”马车里传来周妈妈的声音, 厚重的车帘随之被掀开, 周妈妈露出半张脸, “怎么了?” 琼玉知道小姐正在车里休息, 周妈妈出声八成是因为她刚才声音太大, 把小姐吵醒了, 于是瞪了那兵丁一眼, 走回去贴着周妈妈的耳朵对她说清了事情原委。 周妈妈点了点头, 看看那兵丁又看看她:“知道了, 按王爷说的做吧。” 琼玉也知道在行路的问题上他们怕是无法违拗秦王,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兵丁的态度罢了,闻言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兵丁面前,气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兵丁抬着下巴神情不屑地离开了,这些车里的姚幼清都没有看到。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哭了一路,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刚刚才被琼玉与别人的争吵声吵醒,迷迷糊糊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等周妈妈放下车帘,她才睁着红肿的眼睛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周妈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周妈妈笑道:“没事,咱们带的嫁妆太多了,王爷在封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所以让人马和嫁妆分开走,这样能快一些。” 姚幼清闻言点头:“嗯,王爷身负要职,此前因为国丧已经在京城逗留一个月了,封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确实耽误不得。” 周妈妈笑了笑,轻抚她的头发:“只是如此一来路上怕是有些颠簸,琼玉担心小姐身子吃不消,便跟那小将争执了两句。” 行路快了,再好的马车坐着也会不舒服,姚幼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下人担心也是难免的。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浅笑:“妈妈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我之前说什么坐车久了会头晕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姚幼清其实从无晕车之症,不过是魏弛当初频频让成兰公主借故找她出游,她不想去又不好总是拒绝,所以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周妈妈自然是知道的,温声道:“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不同以往,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了,她这才有些担心。小姐若是途中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千万别忍着。” 姚幼清嗯了一声:“妈妈放心,我若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何况您和凌霜琼玉整日陪着我,我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么瞒得过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低估了真正行军打仗的人和普通人对于“赶路”这两个字理解上的差别。 普通人就算是赶路,夜里也多是要找驿站歇息的。 但靖远军赶路几乎日夜不停,偶尔累了才会停下休整一番,停的地方还很是随意,经常荒郊野岭里有片空地或是有条河,方便饮水放马,他们就一声令下原地埋锅造饭,或者随意啃几口干粮了事,稍事歇息便又上马继续赶路。 至于晚上的住处,更是随意,有时搭个营帐,有时连营帐都懒得搭,随便一裹就地一躺便能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汉。 姚幼清虽然勉强还能坚持,但几日下来面色还是难看了不少,有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那些兵将,很是佩服他们的顽强。 若非平日里千锤百炼,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定然是平日里就训练刻苦,这才能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姚幼清心中感佩,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拖后腿,些许不适便都忍了下来,力求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可谁都没想到,她没什么大事,随行的凌霜却病倒了。 凌霜起初几日便觉得有些不适,但见琼玉等人都没说话,连大小姐都能忍住,便也强撑着没说。 后来周妈妈见她脸色实在太差,问过琼玉后得知她因车马颠簸而头晕许久,还吐了好几回,这才强令她去休息了,不再让她来姚幼清车中伺候,又叮嘱琼玉拿些魏弛赏赐的药丸给她服下,若是还不舒服就来告诉他们。 琼玉应诺,带着凌霜去了后面的马车。 凌霜休息几日情形好转,虽还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了,便又回到姚幼清身边伺候。 可是没多久她的症状便又反复起来,且发作的比上次还厉害,这次便是吃了魏弛给的药也不管用了。 姚幼清听说后趁着队伍停下的时候去后车上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让人去找魏泓,想问问他随行的人中有没有军医,能不能给凌霜看一看。 可是派去的人没多会便走了回来,面色讪讪地告诉她:“小姐,前面的人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没见到王爷,只能问了问其他人,他们告诉奴婢,没有军医。” 章节目录 74.第 7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 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 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 容貌也更加出挑,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眉眼稍稍抬了抬,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 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 虽然进府才两年, 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 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 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 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 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姚幼清问道,眼中丝毫没有被丈夫单独丢弃在这里的难过或怨恨,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和欢喜。 崔颢一怔,已经打好腹稿要为王爷解释开脱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回过神不由失笑,忽然觉得王爷跟王妃其实很般配。 一个不想来,一个不愿对方来,半点冲突都没有。 “是,”他笑着说道,“王爷说了,这后宅以后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夺便好。”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府里的婢女其实很少,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够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给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让牙行带了些人来,您待会自己挑选,不够的话让他们过后再多带些人来,银钱从周泰那里支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后院完完全全是她的,从下人到院子,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幼清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刚刚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显得死板又没有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门之类的办公之地,虽说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崔颢说她可以随意更改这里的布置,她顿时开心起来,打算待会就把屋子改成她原来闺房的模样,这样就好像还住在家里一样! 崔颢怀着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忍的心情来的,带着哭笑不得的无语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后他向魏泓交差:“王爷,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这么说,魏泓便不再多问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崔颢啊了一声:“没怎么说。” 魏泓沉着脸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崔颢:“王妃她……很高兴。” 魏泓:“……”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章节目录 75.第 75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但不管信不信, 他都做不出再去内院探望姚幼清一番的事情, 问几句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太多余了。 那是姚钰芝的女儿, 就算性子与姚钰芝不同,与当年那件事也无关, 但怎么说她都姓姚。 他不苛待她已经算是礼遇,怎么能再去关心她呢? 魏泓不再多问什么, 让崔颢退下了, 可没过多久, 崔颢又急匆匆走了回来, 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魏泓眉眼一沉, 当即便离开了胡城。 ………………………… 挑选下人的事情并不用姚幼清去管,自有周妈妈帮她掌眼。 周妈妈仔细挑选了一番,将被选中的下人交给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管事妈妈去调.教观察,先放在院子外面做事, 不让进正院,留在正院伺候在姚幼清身边的还是姚府的下人,便是寒青和赤珠都没能进院。 将这一切安排好之后, 周妈妈让人重新给姚幼清布置了屋子,自己则带着她去别处逛了逛,将这王府的后宅都走了一遍。 姚幼清昨日进来时盖着盖头,什么都没看见,到今日才算看清了王府全貌。 原来并不是正院的房间显得空旷, 是整个王府都十分空旷。 别处倒还好, 她不进去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但花园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如果说房间里是空荡荡,那花园里大概就是光秃秃,看上去整洁干净,却又难掩萧瑟冷清。 姚幼清站在花园中,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做出决定。 “我要把这里也改一改,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 周妈妈一听,赶忙劝阻:“王妃,您改一改房里的布置也就算了,反正王爷也未曾去过您的闺房,不知道您是按照什么布置的。” “这花园……来来往往地总要路过,万一哪天王爷来了被他认出来……”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与姚钰芝有仇,若让他知道自家花园被改成了姚府花园的样子,他肯定不会高兴。 可是…… “王爷又没去过咱们府上,他怎么会认出来?” 姚幼清说道。 魏泓十一岁便离京建府,在这之前都住在宫里,从未去过姚家,来到封地后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从未去过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园长什么样的。 “只要我们不告诉他,他就不会发现的!” 姚幼清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说道。 周妈妈还有些犹豫,姚幼清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周妈妈,你就答应我吧,除了咱们自家人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坚持要做什么,周妈妈身为奴婢是阻拦不了的。 但他们名为主仆,却更像是亲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亲去世后,就更加依赖她了,有什么事都习惯问一问她的意见,她若实在觉得不妥,她多半都会放弃,因为知道周妈妈一定是为她好。 周妈妈心里自然觉得这样做是十分不妥当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远嫁而来,还不受夫君宠爱,今后可能就要在这空荡荡的内宅里孤零零的度过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既然日子已经这样艰难,那为什么不苦中作乐让自己开心一些呢?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跟秦王说一声。 不告诉他是按姚府花园的样子改动,好歹告诉他他们想在花园动工,将这里重新修整一番。 于是她立刻让人去前院通禀了这个消息,派去的下人却告诉她说王爷刚刚已经走了。 周妈妈以为秦王只是有事出府了,道:“那等王爷晚上回来再说吧。” 那人却告诉她:“王爷晚上也回不来,前院的管事告诉奴婢,说是王爷出城了,可能要三两个月才能回来。” 周妈妈一怔,心头窜起一股怒火。 新婚丈夫不仅在洞房花烛之夜把新娘子丢下独守空房,还第二日就离开了胡城,一走就是数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原本因为昨日的事王府下人就已经有些看轻他们小姐了,比如那个叫赤珠的。如今倒好,更要让他们小姐被人轻视了! 她这厢气的脸色都变了,姚幼清赶忙安抚:“周妈妈你别生气,王爷身兼要职,一定是有急事才会匆忙离开的。我倒也不是急着修整这院子,等他回来再问他就好了。” 周妈妈气闷:“王妃怎知道他是有急事离开?说不定他就是……” 就是对这门婚事不满,不想跟小姐待在一处,所以才离开的! 她说到一半察觉自己失言,停了下来,但姚幼清却听明白了,笑道:“怎么可能?妈妈你想多了,这胡城是王爷的王府所在,是他自己的家,他就算不喜欢我,也没道理为了避开我就自己躲到别处去啊。” 哪有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把自己家里让出来,自己反倒躲开的道理? 秦王又岂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周妈妈一想也是,自己只顾着小姐这边,刚刚脑子一热,这么浅显的道理竟没想明白。 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静眸光清澈的自家小姐,从出了京城就开始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之前种种忐忑惊惧失落不安愤懑烦忧等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章节目录 76.安心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一个小黄门穿过重重朱门,经过狭长的甬道, 急匆匆向皇帝的寝宫走去, 脚步倒的飞快,在冰天雪地里硬生生走出了一身汗, 直到抵达宫门前才停了下来, 擦了擦额头汗水整理了一番仪容,经人通禀后垂首走了进去。 “启禀陛下,秦王已抵达瓦安沟,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眼帘低垂, 看着自己的足尖, 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 眼窝凹陷,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 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 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 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 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任凭太医想尽办法,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儿臣不敢!” 魏弛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抵着地板,似乎除了这句再也不会说别的。 魏沣轻笑,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魏弛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在他身边。 魏沣刚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这一歇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看眼皮要阖上的时候又一激灵醒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又重新开了个头。 “放眼满朝文武,没有比姚太傅的女儿更适合你十四叔的人了。” “你十四叔,骁勇善战,国之栋梁,势必……要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门户低了,难免被人说……朕这个兄长,亏待了他。” “可朝中重臣,多结党营私,谁还没点自己的私心呢?倘若……他与别人结成了姻亲,对你……难免不利。” “唯姚太傅,膝下无子,又忠心耿耿,且还与十四,素有恩怨,即便成了姻亲,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背主做窃,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笑了笑,轻咳两声继续道,“十四这些年一直防着朕呢,只要是朕赐婚的女子,他势必不会善待,更不会亲近。他不善待,姚小姐的日子就过的煎熬,姚小姐煎熬,姚太傅就心生忧虑,痛苦折磨,对十四也就更加不满。” “他对十四不满了,与你便也更亲近了。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赐婚的人是魏沣,姚太傅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就算心中有什么微词,也不会迁怒到太子魏弛身上。 届时魏弛再找机会适时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对姚大小姐的愧疚和不舍,说不定更能获得他的好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魏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沣等了片刻,见他不语,便道:“那朕换个说法,皇位和女人,你选哪个?” ………………………… 半个时辰后,魏沣躺在床上睡熟了,殿中一片安静。 章节目录 77.背锅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周妈妈叹气, 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 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 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 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 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 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 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 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 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 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 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 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 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 那时候除了这件事, 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尽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系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姚幼清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眼泪却不停地流。 凌霜的死讯随着琼玉一行人的归来也传到了魏泓耳朵里,他听闻后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与姚钰芝之间确有仇怨,这次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一方面是懒得在朝堂上跟那些人争执,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气姚钰芝的原因。 唯一的女儿被他娶走了,姚钰芝定然寝食难安,魏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娶了他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没到因此就故意苛待一个女人的地步。 现在姚幼清的婢女因为他部下的过错而死了,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跟他有关系,弄得好像他欠了那女人的债似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欠谁的也不想欠姚钰芝女儿的。 偏偏还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举着一只烤兔子来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王爷,兔子烤好了,您……” 话没说完,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按照他之前所说地道:“属下这就拿去给大家分了!” 之后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被魏泓叫住:“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他回身问道。 魏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兔子,眉头皱的像是攒成一团的抹布,半晌才道:“给她拿去。” 他? 那人莫名:“谁啊?” 魏泓握拳,瞪着他不说话,见这人实在不明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大小姐!” 章节目录 78.立威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魏泓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因为他的话更沉了几分, 目光瞥向那仍旧跪在地上的将士, 虽然没有说话, 却让对方头垂的更低,几乎俯在地上。 姚幼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心中着急, 又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去问魏泓, 便去问那军医。 “豆军医, 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 今年不过十八.九岁,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 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 往往因此被崩了牙, 满嘴鲜血, 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 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 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 因为他太瘦小了, 根本挤不到前面, 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现在看到这只兔子,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那只。 周妈妈一听兔子这两个字就知道不好,正想劝她不要为了一只兔子多生是非,她就已经挣开她的手,不顾那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跑了过去。 魏泓当时正要跟那拿着兔子的人说不用,都给大家分了,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跑了过来。 他眉头微挑,心想这姚小姐又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路冲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下,指着那只兔子道:“王爷,我……我想要这只兔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她声音不大,语气还有些忐忑,但这句话还是让魏泓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身为姚钰芝的女儿,就算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因何结仇,也该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吧? 上次婢女的事是他自己的下人做得不对,他让人陪同着去附近医治也是应该,那这次呢?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开口管他要东西? 哪怕是一只兔子。 魏泓面色阴沉,问道:“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关系吗?” 章节目录 79.逃走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丁寿笑道:“倒也不算委屈, 王妃自得其乐过的很好,还要把花园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 我走的时候已经动工了。” 姚钰芝一听,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 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 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魏弛眉头一皱, 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而非丁寿示意时, 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 但关门之前, 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 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 但其中内情如何,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 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秦王已经回到封地, 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一旦回到封地,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个帝王,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自教导过的学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啊! 姚钰芝心中嘶吼着,浑身颤颤,额头青筋因为过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 丁寿也是忍不住流泪,顾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声道:“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小姐还要指望您呢!” 姚钰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几欲晕厥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脑子清醒过来。 他若在关门和丁寿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魏弛说不定就会猜到他们说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再容他活着。 而他一死,凝儿伤心不说,魏弛也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想办法除掉她。 姚钰芝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擦去眼中的泪,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寿单独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样惹人怀疑。 “你今日就回去,药丸的事不要对小姐提,就让她……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担忧,什么用都没有。 他身为人父一没有认清陛下的真面目,尽早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 二没有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眼睁睁看她嫁给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牵挂烦忧。 丁寿会意,收敛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又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点了点头,满面担忧地对他摆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去吧,千万别让王妃把王府花园改成咱们府上的样子。” 丁寿应诺,赶忙带着来时的那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一刻都没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宫中的魏弛得知后却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据上川那边的人来报,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离开胡城了,丁寿肯定要赶在他回去前让姚幼清停下,把花园改回来。 他不以为意,只是让人继续盯着,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姚钰芝知晓。 ………………………… 丁寿抵达京城的当日,另有一人也抵达了胡城。 这人坐在车中,掀开车帘看着“秦.王府”几个大字,唇边渐渐泛起一抹笑意。 她已经让人递了拜帖进去,想来很快就会有人来迎她了。 虽然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但她相信王爷不会将她拒之门外的。 片刻之后,果然有人拿着她的拜帖走了出来,到近前道:“季小姐,王妃请您进去,这边走。” 季云婉唇边的笑意一僵:“王妃?” “是啊,”那人道,“王爷有事离开了,不在府中,估摸着还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 “小的刚才把您的拜帖递上去了,王妃说请您进去。” 季云婉搭在车窗上的指尖紧了紧,心中期待欢喜全都没有了。 她是来见秦王的,不是见那个秦王妃。 被王爷派人迎进去,和被王妃派人迎进去完全是两码事。 季云婉当时便不想去了,但她都已经递了拜帖,对方请而不进未免显得失礼,目的也太明显。 而且下人那句“如今府上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做主”着实刺痛了她的耳朵。 不是说王爷根本不喜欢那个女人吗?为什么会真把她当王妃供起来,还让她做王府的主? 季云婉笑了笑,对那人点头:“那我就去见见王妃。” 对方愣了一下,旋即呵呵一笑去前方领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什么叫“那我就去见见王妃”? 明明是你自己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突然来访,王妃好心愿意见你就不错了,还一副自己纡尊降贵去见王妃的样子。 那人表面恭敬的将人迎了进去,心中却在腹诽。 季云婉的马车从角门进去,走了一段时间才停下来。 她下车与盘香一起进入内宅,这里引路的就换了别人,不再是刚才前院的人了。 她走出一段之后发现这王府有些不对,四处都是工匠民夫,所经之处都有动工迹象,虽已大体成型,却可看出还未全部完工。 “这是在做什么?” 她问了一句。 引路的下人答道:“是王妃在修缮宅院。” “王妃一开始本来只想修整花园,后来看到王府很多屋子都老旧了,下人居住的院子也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便索性全部修缮一遍,省的回头这一点那一点地再分开折腾。” 章节目录 80.重逢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高宗离世已久, 魏泓生母萧氏也已故去, 整个秦.王府只有魏泓和姚幼清两个主子, 姚幼清自然也就不用去给长辈请安。 她像以往一样睡到自己惯常起身的时间, 在琼玉和周妈妈的服侍下洗漱一番用了膳, 然后便坐到正屋里接受了王府下人们的拜见。 秦.王府的下人不多, 内宅婢女更少, 还大多都是做粗使活计的仆妇,有头有脸的年轻婢女只有三人。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 容貌也更加出挑, 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 眉眼稍稍抬了抬,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 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 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 对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 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 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 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姚幼清问道,眼中丝毫没有被丈夫单独丢弃在这里的难过或怨恨,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和欢喜。 崔颢一怔,已经打好腹稿要为王爷解释开脱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回过神不由失笑,忽然觉得王爷跟王妃其实很般配。 一个不想来,一个不愿对方来,半点冲突都没有。 “是,”他笑着说道,“王爷说了,这后宅以后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夺便好。”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府里的婢女其实很少,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够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给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让牙行带了些人来,您待会自己挑选,不够的话让他们过后再多带些人来,银钱从周泰那里支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后院完完全全是她的,从下人到院子,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幼清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刚刚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显得死板又没有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门之类的办公之地,虽说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崔颢说她可以随意更改这里的布置,她顿时开心起来,打算待会就把屋子改成她原来闺房的模样,这样就好像还住在家里一样! 崔颢怀着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忍的心情来的,带着哭笑不得的无语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后他向魏泓交差:“王爷,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这么说,魏泓便不再多问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崔颢啊了一声:“没怎么说。” 魏泓沉着脸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崔颢:“王妃她……很高兴。” 魏泓:“……” 魏泓虽是皇子出身,却不是个养尊处优雉头狐腋的人,自然也更不会择席。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章节目录 81.衷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 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 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 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 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 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 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 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 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 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章节目录 82.主客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他伸手将兔子接过, 关到刚才让人用树枝匆匆做出的笼子里, 亲自给姚幼清拎了过去。 “姚小姐, ”他隔着车帘道,“王爷让我给你送只兔子过来, 活的。” 说完又解释了几句:“王爷刚刚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他只是……误以为你想吃兔子, 所以让人送了一只烤熟的过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把你吓到了。” 车中人起初没有反应, 直到他说完后几句,才缓缓掀起了车帘。 周妈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兔子,又看了看拎着兔子的崔颢,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让守在车边的下人把兔子收了, 又对崔颢道了声“多谢”, 将帘子重又放了下去, 车中的姚幼清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听到崔颢说魏泓又给她送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瑟缩了一下, 后来听到是活的, 才松了口气,但在兔子被拿上车以后也没有多看几眼,不是因为不好看, 而是还沉浸在失去凌霜的悲痛中,无心顾及其他。 兔子被送来后, 队伍很快再次启程。 姚幼清精神不佳, 行至傍晚时还有些发起烧来, 周妈妈赶忙让人报给了秦王。 自从上次那个小将被罚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将他们的消息故意拦下来不往上报了。 魏泓很快得知姚幼清生病之事,并让李斗去给她看了看。 李斗看完后告诉她说姚幼清是旅途劳累,加上忧惧交加,故而才会生病。 忧是因为凌霜之死,惧是因为烤熟了的兔子,无论哪个都跟魏泓有关。 魏泓皱眉,问道:“要怎么治?” 李斗道:“姚小姐这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身娇体弱,跟咱们军中这些糙汉子自是不同,所以……最好是找个地方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再走,不然如今症状虽轻,拖久了怕也会像之前那婢女一样一病不起,那就不好了。” 但姚幼清的身份与那婢女不同,是先帝赐给魏泓的王妃,魏泓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将她独自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也就是说,姚幼清若要休息,整支队伍都要因她而停留。 魏泓沉默半晌,终是下令今晚不再赶路,待会到前面的驿站后就停下休息。 ………………………… 前方的驿站是樊城驿,是远近数百里中最好的一个驿站,赶路许久的将士们听闻能够休息,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他们不是不能继续赶路,但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谁又不愿意呢? 何况还是条件可谓奢华的樊城驿! 但他们事先没有去那里的计划,也就没让人提前打招呼,樊城驿忽然接到消息说秦王要带着三千将士过来,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驿站房间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将士们大多还是在外面搭起营帐,少数人跟着秦王住进了驿站最大的一间院子里。 驿丞弓着腰站在魏泓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准备的匆忙,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魏泓看了眼布置精致的院落,微微颔首,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下人,径直走入了西边的一间厢房,让人打桶水来,他要沐浴。 驿丞见状赶忙阻拦:“王爷,正房里已经备好热水了,您……”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崔颢拦住,笑道:“你们自去准备热水就是了,王爷这边不必管了,我们自会伺候。” 驿丞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正房……” 崔颢转身,指了指身后:“姚小姐马上就过来,她身子不适,这次是专门在你们这停留几天养病的,你们小心伺候,她若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万不可慢待了。” 先帝赐婚之事已经通过各个驿站以及其他途径传往了大梁各地,樊城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秦王的那位未婚妻竟然生了病,而这趟秦王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也是为了让这位未婚妻养病。 “难怪啊,”驿丞道,“我就说王爷以前回封地从不在我这里停留的,怎么这次竟留下了,还说要住几天。” 说完为了逢迎两句,还故意夸张地赞叹道:“王爷对姚小姐可真好啊,以后必定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崔颢笑了笑:“去备热水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驿丞连声应诺,赶忙让人抬水去了。 崔颢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无奈摇了摇头。 夫妻恩爱? 只怕不容易啊…… ………………………… 姚幼清被周妈妈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进入房中后刚坐到床上就险些倒过去睡着了。 周妈妈与琼玉一起用热水给她擦了身,又换了干净的贴身衣裳,收拾停当的时候李斗也已经把药煎好,让人送了进来。 她喝了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终于沉沉睡去,呼吸间还带着些异于常人的热度,脸颊也红扑扑的,额头依然有些发烫。 “喝了药应该就能退烧,你们晚上好好照顾着,别让她着凉,我明天再来给她看看。 ” 李斗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说道。 周妈妈道了声谢,等他转身后要回屋去,却见他又转了回来,添了一句:“晚上若是有事的话就让人去叫我,我就在西厢旁的耳房里。” 周妈妈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多谢豆军医了。” 李斗赶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那个……你们叫我豆子或者小李就行了,师父说我还没出师,称不上医。” 说完不等周妈妈回答,转身就跑了。 周妈妈失笑,在他跑远后回到了房中。 “琼玉,你也去歇着吧。” 她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的琼玉说道。 琼玉摇头,往日里蹦蹦跳跳总有几分毛躁的女孩子此刻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像个木桩。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她闷声道,“我答应了凌霜要照顾好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不走……”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妈妈赶忙上前将她拉到一旁,揽进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 “别哭了,若是吵醒了小姐,她又要跟你一起哭了。” 琼玉赶忙收声,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周妈妈好说歹说又劝了一番,才终于让她去耳房休息了。 房中安静下来,周妈妈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封地,小姐就病了一场,还死了个婢女,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啊…… ………………………… 李斗开的药效果很好,姚幼清当晚便退了烧,休息了两天便好很多,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魏泓并没有立刻启程,而是多住了几日。 总闷在房中对身子也不好,周妈妈问过李斗之后,偶尔便会带姚幼清到院子里坐一坐,把那只兔子放出来给她解闷。 那兔子看着瘦小,跑的却很快,经常是放出来容易,捉回去却费劲得很,三五个下人在院中围追堵截半天才能把它重新关回笼子里。 这日下人们准备将兔子捉回去的时候,正巧魏泓从厢房里出来,四处乱蹦的兔子正窜到他脚下,差点撞在了他的腿上。 也不知这兔子是跑累了还是被他吓到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就这么呆在了他脚下,一动不动了。 姚家的下人愣了一下,正犹豫着是这就去捉还是等王爷走了再捉,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跑了过来,飞快从魏泓脚边把那兔子抱走了。 姚幼清抱着兔子后退两步,对魏泓施了一礼,低声道:“它……它不是故意的。” 魏泓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抬脚走了,似是有什么事要去外面。 等他走远,姚幼清才松了口气,轻轻摸着怀中的兔子道:“小心点啊,他会吃了你的!” 自幼习武耳聪目明的魏泓脚步一顿:“……” ………………………… 歇了几日之后,姚幼清的身子便大好了。 一行人再次启程,这回一路顺畅,没再碰到什么别的问题。 若说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姚幼清的兔子“跑”了。 “你们怎么回事?连只兔子都照看不好!” 周妈妈看着笼中兔子的尸体怒道。 下人唯唯诺诺:“周妈妈,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前两日咱们启程后这兔子就不大精神了,我们生怕它出事,还让豆军医来看了看。” “但豆军医是医人的,不会医兔子,看过后说可能是这兔子在野地里跑惯了,不习惯坐车,时间长了就蔫了,让我们给它服些能缓解这些症状的药试试。” “我们起初也不敢乱给它吃,但豆军医说没事,那些药就算治不好也吃不死它,我们就……就试了一下,把之前凌霜吃的那些药丸捏小一点给它从嘴里塞进去了。” “谁知道这人吃的药兔子吃了真不管用,它……它还是死了。” 以前他们觉得这种晕车之症是不会死人的,但如今亲眼见到一个人因此死了,那死只兔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要不……咱们重新给小姐找一只差不多的吧?” 有人出主意道。 周妈妈瞪了她一眼:“回头再不小心养死了让小姐伤心吗?” 那人讪讪低头不说话了,周妈妈道:“把这兔子找个地方埋了,别让小姐看到,她若问起,就说……” “就说奴婢等人照看不利,让这兔子跑了!” 那下人了然地接道。 周妈妈点了点头,怕被姚幼清察觉什么,不敢在这里多留,赶忙走了。 她回去的时候姚幼清正在琼玉的陪伴下在河边散步,河边除了他们还有不少马匹,四散在各处或吃草或饮水。 靖远军的马匹都很高大,姚幼清起初还有些害怕,后来习惯了,跟这些马儿反倒相处的很好,有时还会拿些豆饼喂给它们吃。 久而久之马儿也喜欢她,会任由她抚摸自己的脖颈,有时还会亲昵地蹭一蹭她的脸颊。 琼玉远远地便看见周妈妈走了过来,在姚幼清往前走的时候下意识落后几步,小声问道:“怎么样?那兔子没事吧?” 章节目录 83.回程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 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正要认错, 却见她面色难看,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 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 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 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 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 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 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 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 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 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他们不能将他如何, 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 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 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 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 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进入岭南地界后又走了四五天队伍才到上川,上川的胡城是王府所在,姚幼清因还未与魏泓成亲,不便直接住进王府,便在事先安排好的一处院落里住了下来,只待成亲那日随魏泓一同前往王府。 魏泓有事并未进入胡城,让崔颢将她送了过去,自己则直接去了军营。 靖远军军令森严,有令必行,有禁必止,他在途中说了让郭胜和那小将回来后自去领罚,两人一回来便自行去了,不必提醒。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魏泓也去了。 属下受罚,他不必亲自监督,受罚的人不敢不去,行刑的人也绝不敢徇私,他其实完全没必要去看着。 就在众人不解,不明白他这次为什么要跟来的时候,等郭胜两人受完罚,他却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跟刚才的两人一样赤.裸着上身跪在了受刑的地方,道:“这次的事我亦有错,打。” 行刑的人吓傻了,握着鞭子哪敢真的打下去。 郭胜则是一惊,跪行过来:“王爷,此事都是我自作主张,与您何干?您为何要受罚?” “就是啊王爷!”那小将也跪了过来,“您自始至终都不知情,何错之有?若是为了那婢女的性命的话,大不了我偿命就是了!” 说着竟真要拿刀往脖子上抹,自然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同袍拦住了。 魏泓看了他们一眼,道:“拉下去。” 立刻有人将他们拉到一旁,不让他们再靠近。 魏泓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擅作主张,瞒而不报,你们的过错,该罚。治下不严,以至误人性命,我之过,该罚。” 说完大喝一声:“打!” 掌管刑罚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挥鞭打了过去,但心里有所顾忌,下手力道难免小了些。 魏泓猛然回头:“没吃饭吗?重来!” 靖远军一份刑罚不多,三鞭,但鞭鞭见血。 这一鞭不算,他又挨了六鞭,领够双份刑罚,这才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衣裳,处理积攒多时的公务去了。 郭胜看着鞭子上沾染的血迹,又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 崔颢将姚幼清安置好后很快就过来了,听闻这件事后拍了拍郭胜的肩。 “王爷知道你的脾气,挨几鞭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事,伤一好转头就忘了,下次还能继续再为难姚小姐。” “只有他也跟着一起受罚,你才能记住,才能不去做多余的事。” 章节目录 84.替代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 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 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容貌也更加出挑, 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 眉眼稍稍抬了抬,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 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 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 对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 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 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 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 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 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姚幼清问道,眼中丝毫没有被丈夫单独丢弃在这里的难过或怨恨,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和欢喜。 崔颢一怔,已经打好腹稿要为王爷解释开脱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回过神不由失笑,忽然觉得王爷跟王妃其实很般配。 一个不想来,一个不愿对方来,半点冲突都没有。 “是,”他笑着说道,“王爷说了,这后宅以后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夺便好。”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府里的婢女其实很少,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够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给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让牙行带了些人来,您待会自己挑选,不够的话让他们过后再多带些人来,银钱从周泰那里支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后院完完全全是她的,从下人到院子,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幼清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刚刚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显得死板又没有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门之类的办公之地,虽说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崔颢说她可以随意更改这里的布置,她顿时开心起来,打算待会就把屋子改成她原来闺房的模样,这样就好像还住在家里一样! 崔颢怀着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忍的心情来的,带着哭笑不得的无语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后他向魏泓交差:“王爷,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这么说,魏泓便不再多问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崔颢啊了一声:“没怎么说。” 魏泓沉着脸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章节目录 85.好酒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与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队伍中多了一列长长的车队。 车队前几辆车坐的是姚幼清和她的丫鬟仆妇,后面则都是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 姚钰芝膝下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没有儿子要继承家业, 就把能给女儿的几乎都给了她。 说来也是奇怪,他与秦王虽然互不对付,彼此看对方都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在某些方面却又莫名的相信对方的为人。 比如他让姚幼清带这么多嫁妆, 就一点都不担心秦王会贪了这些东西, 将之据为己有。 姚幼清有姚钰芝倾其所有为她准备的嫁妆, 再加上先帝和魏弛的赏赐, 数量可想而知。 带着这些东西行路很慢, 刚出京城不到半日, 魏泓便下令人马先行, 嫁妆队伍在后面慢慢跟着。 琼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皱了皱眉,对前来传话的秦王部下道:“之前没说过要分开走啊,而且此时距离成亲的日子还有三个月, 就算是带着嫁妆慢慢走也是来得及的,为何要急着赶路?” 那人嗤笑一声:“我家王爷公务缠身, 哪有功夫慢慢走?他这趟回京可不是来娶妻的, 不过是先帝硬塞过来的罢了。” 他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小,但琼玉还是听到了,顿时气的跳脚。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小姐可是先帝钦定的秦王妃!你……” “琼玉, ”马车里传来周妈妈的声音, 厚重的车帘随之被掀开, 周妈妈露出半张脸,“怎么了?” 琼玉知道小姐正在车里休息,周妈妈出声八成是因为她刚才声音太大,把小姐吵醒了,于是瞪了那兵丁一眼,走回去贴着周妈妈的耳朵对她说清了事情原委。 周妈妈点了点头,看看那兵丁又看看她:“知道了,按王爷说的做吧。” 琼玉也知道在行路的问题上他们怕是无法违拗秦王,不过是看不惯这个兵丁的态度罢了,闻言垂头丧气地回到那兵丁面前,气闷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兵丁抬着下巴神情不屑地离开了,这些车里的姚幼清都没有看到。 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哭了一路,后来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刚刚才被琼玉与别人的争吵声吵醒,迷迷糊糊也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等周妈妈放下车帘,她才睁着红肿的眼睛哑声问了一句:“怎么了,周妈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周妈妈笑道:“没事,咱们带的嫁妆太多了,王爷在封地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路上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所以让人马和嫁妆分开走,这样能快一些。” 姚幼清闻言点头:“嗯,王爷身负要职,此前因为国丧已经在京城逗留一个月了,封地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确实耽误不得。” 周妈妈笑了笑,轻抚她的头发:“只是如此一来路上怕是有些颠簸,琼玉担心小姐身子吃不消,便跟那小将争执了两句。” 行路快了,再好的马车坐着也会不舒服,姚幼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下人担心也是难免的。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眼睛,浅笑:“妈妈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我之前说什么坐车久了会头晕不过都是托词罢了,旁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 姚幼清其实从无晕车之症,不过是魏弛当初频频让成兰公主借故找她出游,她不想去又不好总是拒绝,所以才编了这么个理由。 周妈妈自然是知道的,温声道:“我们都明白,只是此次不同以往,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了,她这才有些担心。小姐若是途中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奴婢,千万别忍着。” 姚幼清嗯了一声:“妈妈放心,我若是不舒服一定会跟你们说的。何况您和凌霜琼玉整日陪着我,我若真有个头疼脑热的,又怎么瞒得过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但她还是低估了真正行军打仗的人和普通人对于“赶路”这两个字理解上的差别。 普通人就算是赶路,夜里也多是要找驿站歇息的。 但靖远军赶路几乎日夜不停,偶尔累了才会停下休整一番,停的地方还很是随意,经常荒郊野岭里有片空地或是有条河,方便饮水放马,他们就一声令下原地埋锅造饭,或者随意啃几口干粮了事,稍事歇息便又上马继续赶路。 至于晚上的住处,更是随意,有时搭个营帐,有时连营帐都懒得搭,随便一裹就地一躺便能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条精神奕奕的好汉。 姚幼清虽然勉强还能坚持,但几日下来面色还是难看了不少,有时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那些兵将,很是佩服他们的顽强。 若非平日里千锤百炼,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他们定然是平日里就训练刻苦,这才能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姚幼清心中感佩,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而拖后腿,些许不适便都忍了下来,力求不影响赶路的速度。 可谁都没想到,她没什么大事,随行的凌霜却病倒了。 凌霜起初几日便觉得有些不适,但见琼玉等人都没说话,连大小姐都能忍住,便也强撑着没说。 后来周妈妈见她脸色实在太差,问过琼玉后得知她因车马颠簸而头晕许久,还吐了好几回,这才强令她去休息了,不再让她来姚幼清车中伺候,又叮嘱琼玉拿些魏弛赏赐的药丸给她服下,若是还不舒服就来告诉他们。 琼玉应诺,带着凌霜去了后面的马车。 凌霜休息几日情形好转,虽还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但已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了,便又回到姚幼清身边伺候。 可是没多久她的症状便又反复起来,且发作的比上次还厉害,这次便是吃了魏弛给的药也不管用了。 姚幼清听说后趁着队伍停下的时候去后车上看了看她,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便让人去找魏泓,想问问他随行的人中有没有军医,能不能给凌霜看一看。 可是派去的人没多会便走了回来,面色讪讪地告诉她:“小姐,前面的人不让奴婢靠近,奴婢没见到王爷,只能问了问其他人,他们告诉奴婢,没有军医。” “没有?” 姚幼清皱眉:“那咱们现在是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城镇?可不可以去镇上请个大夫,或是咱们稍微绕一段路,看过大夫开些药再走?凌霜的状况实在是不大好,不然我也不会提这种要求的。” 那人摇头:“奴婢不知,那……我再去问问!” 说着又转身走开了。 片刻后她再次折返,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小姐,他们说附近没有城镇,也不能绕路,说是王爷下了令,不能耽误行程,谁都不行。” 章节目录 86.宁静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 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 既方便埋藏, 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 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 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 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 前院人多眼杂, 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 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 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 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 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章节目录 87.第 87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崔颢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从最初王爷要来后宅时的憋笑, 到发现花园被改成姚府园子的紧张, 再到王爷察觉后怒而疾奔的担忧,以及最后王爷莫名离开的茫然。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 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 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 让她自己随便安排,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魏泓就坡下驴, 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 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 ”崔颢点头道, “王爷大度, 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心中必然惶恐不安,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 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 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 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 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要么现在就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来在王爷的安排下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 要么留下来,但得不到任何名分,而且注定将来要被送走,最多能在王爷身边留一年多。 楚嬿选择了后者,于是她成了秦王的通房,整个王府唯一的通房。王爷虽然到她那里去的不多,却也每个月固定会去个两三次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后来她明白了。 章节目录 88.正统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太医宋易垂手站在殿中, 一动不敢动, 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也不敢去擦。 今日他原本并不当值,正在家中休息, 却被突然召入宫中,当时便觉得不太对头。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达秦王封地后, 立刻便明白过来魏弛找他何事, 还未进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脚步都有些不稳。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微臣保证, 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 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 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 那你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 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额头青筋根根分明, 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 却根本顾不得, 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或许……或许姚小姐服了别的药呢?” 宋易道。 魏弛眸光更冷,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向他。 “你是说……他们信不过朕,放着朕给的药不用,而去吃自己准备的药?” 宋易汗毛倒竖:“不不不,微臣是说……是说或许秦王身边随行的靖远军中有军医,给姚小姐诊过脉开了更对症的药,所以他们就没有服用陛下您给的……” 魏弛沉默片刻,直起身来,面色仍旧沉冷,但眼中杀意好歹消散一些。 姚家上下都对他十分信任,他确信自己亲手送去的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且姚幼清在路上一旦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必定会首先选择他给的药,因为宫中太医准备的药无论从药方还是药材来说都比寻常大夫准备的强多了,没道理退而求其次用差的。 但如果真是靖远军中的军医给另开了药,他们不用他的也说不定。 毕竟大夫诊过脉后根据个人体质开的药要更加对症一些,比直接服用已经配好的药合适。 他转身回到了软塌上,坐下来道:“若是他们一行人中真的有军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配的药不会被人发现有问题?” 万一是宋易的药被人察觉出有毒,所以姚幼清才没有用呢? 姚幼清若是已经死了,那这药便是被发现了魏弛也无所谓。 反正药都已经被他们带出了京城,谁知道是不是路上被人换掉了?正好他可以借机推给秦王。 相比起自己,姚太傅一定更相信是秦王杀了他的女儿。 就算姚家的下人确定药从来没被别人碰过,他也不怕姚太傅的指责。 当初他深夜赶赴姚家,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只有姚家人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姚家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给了姚幼清一瓶药。 他若不认,谁又敢仅凭姚钰芝一人之言就来质疑他这个皇帝? 但眼下姚幼清没死,药若是被发现了,姚钰芝必定隐忍不发,心中却对他开始提防戒备,那他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能用姚幼清的死威胁到秦王,还亲手把对他来说原本是助力的姚太傅推了出去。 宋易自然也明白这点,赶忙道:“陛下放心,微臣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在药里做点手脚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何况这次给姚小姐的药说是毒也不是毒,不过是有两味药材的用量加重了些,若非行医数十年且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秦王身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些军中只会看跌打损伤的军医,放在外面连医者都不算,万万看不出那药丸的不同之处来。” 魏弛坐在榻上睇了他一眼:“最好是如此,不然朕留着的这颗药丸要么你自己服下去,要么给你那三岁的曾孙服下去。” 说完叱了一声:“滚!” 宋易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直到走出宫殿老远才敢伸手摸了摸脸,将扎进脸上的一块细小碎片拔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魏弛又让人去将姚幼清在路上发生的事仔细探听一遍,凡是能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他。 又过了数日详尽的密信递到了他的案前,他这才知道最先出现晕车之症的是姚幼清的婢女,这婢女不治身亡之后,姚幼清也紧跟着出现了不适。 秦王一行人担心姚幼清也出事,便停下来休息了些时日,待她养好病才走,还放慢了行路的速度,之后便平安抵达上川了。 魏弛略一思索便知道八成是姚幼清最开始将那药给婢女吃了,而婢女死后秦王不敢再将简单的晕车之症不当回事,便停下来让她养病,后面慢慢走。 因此姚幼清或许真的没吃他给的药,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药的不对,而是没必要了。 魏弛将密信投入炭火中烧了,眉眼沉沉。 若不是那个婢女,幼清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可她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活着,就要嫁给秦王。 他心爱的女人,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魏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脚踢翻了炭盆,泛红的木炭夹着信纸烧成的灰烬,散落一地。 内侍怕他受伤,忙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洒落的木炭放回盆子里,清理地上灰烬的时候,魏弛又坐回了榻上。 他沉着脸看着房中的狼藉,脑子里还想着姚幼清的事,出神间忽然觉得腿上发烫,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衣袍不知何时竟被烧出了一个窟窿,火星还在顺着那个窟窿蔓延,将他的裤子也点着了一部分。 原来就在他踢翻炭盆的时候,一片未曾烧尽的信纸飘进了他的衣摆,夹在衣裳与裤子之间,不知不觉就将衣裤都烧穿了。 魏弛慌忙站了起来,迅速将衣裤脱掉往旁边一扔。 几个内侍见状哪还顾得上地上灰烬和木炭,纷纷围拢过来先将这边的火灭了,又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魏弛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这才发现他刚刚惊慌之下用力过大,不仅将外面的那条裤子脱了,连贴身的犊鼻裤竟也脱了下来,此刻正光.着屁.股站在房中,因为刚刚内侍们匆忙进来捡拾木炭而没有关上的房门嗖嗖地吹进凉风,从他的光腚上一阵阵刮过……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那时候除了这件事,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章节目录 89.帅旗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姚幼清不解:“那是什么?爹爹跟王爷政见不合, 向来不大对付,私下也没什么来往,除了翁婿,还能是什么关系?” 周妈妈叹气, 想告诉他王爷口中的关系指的怕是“仇人”,又担心本就已经对王爷有些惧怕的小姐听了之后更加害怕,往后越发不敢跟王爷来往了,那夫妻间的日子也就更没法过了。 她心里其实多少还是盼着王爷能够不因老爷而迁怒小姐,好好待她的。 先前因为凌霜的事情本以为这不可能了,后来知道王爷也被瞒在鼓里, 这才又升起一丝希望。 周妈妈迟迟没有说话,姚幼清并非愚笨之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轻声问道:“周妈妈, 爹爹与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为何王爷对他如此不满?” 姚钰芝为人耿直,甚至有些古板, 朝中因为政见不合而与他发生过争执的人不止一个,也没见别人像秦王这般嫉恨他, 那么这中间应该就还有其它缘由, 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不然姚钰芝与秦王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封地, 哪里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 周妈妈摇头:“奴婢也不知, 老爷这个人您是知道的, 很少在后宅提起前朝的事。” “不过早年间也没见王爷对老爷的成见如此深, 真要说起他们之间有水火不容的苗头,大概……是从四五年前开始的吧?就在高宗驾崩前后。” 高宗五年前驾崩,那时候除了这件事,还发生过什么其它大事吗? 姚幼清对朝中事务并不了解,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问周妈妈,周妈妈也说不知。 “若是涉及到朝中秘辛,咱们是绝不可能知道的,若只是寻常大事,那定然早已传遍京城,咱们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真要说大事……那除了高宗驾崩,先帝继位,就没有大事了。总不能……是因为皇位之争吧?” 周妈妈道。 姚幼清立刻摇头:“当初高宗遗诏写的明明白白,将皇位传给太子,也就是先帝。爹爹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圣旨真假?那遗诏上当时若有半分不对,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况除了遗诏,高宗驾崩前还将几位亲近的大臣召入了宫中,当着他们的面留下了口谕,爹爹就在其中,足以证明高宗确实从未生过废太子,改将皇位传给秦王的打算。” “王爷若是因此就心生不满,那也该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满,又怎么会只针对爹爹?”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皇位,因为皇位的更迭交替根本就不掌握在她爹爹手里,秦王就是怪他也没用。 周妈妈也觉得这可能性很小,但除了这个,她真想不到别的什么大事了。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快走到马车旁的时候周妈妈才低呼一声,想起什么。 “说起来还真有一件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对秦王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什么?” 周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因为老爷若真是因这件事跟王爷生了仇怨,那王爷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会善待小姐的。 “到底是什么?妈妈你快说啊!” 姚幼清拉着她的袖子道。 周妈妈被她催促,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岔了,便开口说了出来。 “高宗驾崩后,贵妃娘娘……也就是王爷的生母,殉葬了。” 贵妃生前其实并不是贵妃,而是淑妃,贵妃的封号是死后由先帝追封的。 “可那不是高宗留下的口谕说让贵妃殉葬的吗?与爹爹何干?” 姚幼清道。 周妈妈眉头微蹙,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很多人都说,以高宗的性情,应该是不会让活人殉葬的。而且当时老爷他们进宫的时候,高宗也确实没有说过让贵妃殉葬一事,是事后……事后先帝说的。” 姚钰芝等人当时亲眼看着高宗驾崩,谁也没听到高宗提起过此事。 但先帝魏沣说这道口谕是高宗在他们进宫之前对他说的,有当时在场的几个内侍可以作证。 高宗已死,魏沣又这样说,还让那几个伺候高宗的内侍做了证,朝中人尽管议论了一番,但最终谁也没法证明高宗没说过这话。 换句话说,他们没法证明魏沣在撒谎。 就算有,谁又敢指责呢? 要知道魏沣当时已经登基为帝了。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先帝下的令,和爹爹也没有关系啊,总不能是怪他没能阻拦吧?” 魏沣以高宗之名提出殉葬,打着孝道的名义行事,姚钰芝便是反对也没有用。 而且朝中那么多人,若真是为这件事,那满朝文武岂不都是秦王的仇人?这也说不通。 “那……会不会是王爷以为……这个主意是老爷给先帝出的?” “不可能!” 姚幼清断然回答。 “爹爹向来反对活人殉葬之礼,这主意绝不可能是他出的!” “奴婢知道,”周妈妈道,“但王爷不一定知道啊。” 姚幼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 “王爷若真觉得是爹爹出的主意,那一定是有什么证据,若有证据,就不会仅仅是跟爹爹在政见上争执几句那么简单了,所以应该也不是为这个。”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先暂时放下不想,回到车中吃些东西稍作歇息。 路上准备不了什么精致的饭菜,姚幼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些就放下不用了。 下人听周妈妈的吩咐来撤掉碗碟的时候,队伍后方的道路上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有人惊喜地喊道:“琼玉,是琼玉他们回来了!” 坐在车中的姚幼清一喜,立刻在周妈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提起裙摆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快就跟上来了?我还以为他们要过些日子才能跟来呢。” 她笑着说道,心中满是要见到自己亲近之人的欢喜。 但这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因为车上下来的只有琼玉和那两个仆妇,并没有凌霜的身影。 琼玉已经哭了一路,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但在见到姚幼清的那一刻,还是呜咽一声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泪流满面。 “小姐,凌霜……没了。” ………………………… 姚幼清经历过生死,她的母亲,两个哥哥,都是在她记事后离开的,最近一次便是三年前,大哥姚楠意外溺亡。 她每一次都哭的很伤心,每一次都祈求老天爷,不要再将亲人从她身边夺走了。 可是老天爷从来不听。 这次连她亲近的婢女都带走了。 姚幼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人扶到马车上的,只知道自己又坐了回来,车里十分暖和,她身上却很冷。 就在不久前,凌霜还与她一起坐在这里,给她读书,倒茶。 如今,她却再也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周妈妈见她像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连点声音都没有,急的红着眼睛道:“小姐,难过你就哭出声吧,别憋在心里啊!” 姚幼清却像没听见似的,仍旧呆呆地坐着,眼泪却不停地流。 凌霜的死讯随着琼玉一行人的归来也传到了魏泓耳朵里,他听闻后面色十分难看,坐在原地一声不吭。 他与姚钰芝之间确有仇怨,这次之所以答应这门婚事,一方面是懒得在朝堂上跟那些人争执,一方面也不乏有故意气姚钰芝的原因。 唯一的女儿被他娶走了,姚钰芝定然寝食难安,魏泓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娶了他的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没到因此就故意苛待一个女人的地步。 现在姚幼清的婢女因为他部下的过错而死了,虽不是他直接造成的,却也跟他有关系,弄得好像他欠了那女人的债似的,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欠谁的也不想欠姚钰芝女儿的。 偏偏还有人不长眼,这个时候举着一只烤兔子来到他跟前,笑嘻嘻地道:“王爷,兔子烤好了,您……” 话没说完,便看到他阴沉的脸色,顿时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按照他之前所说地道:“属下这就拿去给大家分了!” 之后转身便走。 没走出几步,被魏泓叫住:“等等!” “王爷有何吩咐?” 他回身问道。 魏泓看了看他手中的兔子,眉头皱的像是攒成一团的抹布,半晌才道:“给她拿去。” 他? 那人莫名:“谁啊?” 魏泓握拳,瞪着他不说话,见这人实在不明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姚大小姐!” 拿着兔子的人一愣,觉得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下意识想再确定一下,又见自家王爷脸色实在太难看了,不敢多言,点点头缩脖弯腰地走了。 章节目录 90.红豆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一个小黄门穿过重重朱门, 经过狭长的甬道, 急匆匆向皇帝的寝宫走去,脚步倒的飞快, 在冰天雪地里硬生生走出了一身汗, 直到抵达宫门前才停了下来, 擦了擦额头汗水整理了一番仪容, 经人通禀后垂首走了进去。 “启禀陛下,秦王已抵达瓦安沟, 不日即将抵达京城。”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 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 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 眼窝凹陷, 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 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 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 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 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 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 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任凭太医想尽办法,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儿臣不敢!” 魏弛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抵着地板,似乎除了这句再也不会说别的。 魏沣轻笑,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魏弛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在他身边。 魏沣刚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这一歇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看眼皮要阖上的时候又一激灵醒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又重新开了个头。 “放眼满朝文武,没有比姚太傅的女儿更适合你十四叔的人了。” “你十四叔,骁勇善战,国之栋梁,势必……要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门户低了,难免被人说……朕这个兄长,亏待了他。” “可朝中重臣,多结党营私,谁还没点自己的私心呢?倘若……他与别人结成了姻亲,对你……难免不利。” “唯姚太傅,膝下无子,又忠心耿耿,且还与十四,素有恩怨,即便成了姻亲,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背主做窃,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笑了笑,轻咳两声继续道,“十四这些年一直防着朕呢,只要是朕赐婚的女子,他势必不会善待,更不会亲近。他不善待,姚小姐的日子就过的煎熬,姚小姐煎熬,姚太傅就心生忧虑,痛苦折磨,对十四也就更加不满。” “他对十四不满了,与你便也更亲近了。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赐婚的人是魏沣,姚太傅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就算心中有什么微词,也不会迁怒到太子魏弛身上。 届时魏弛再找机会适时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对姚大小姐的愧疚和不舍,说不定更能获得他的好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魏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沣等了片刻,见他不语,便道:“那朕换个说法,皇位和女人,你选哪个?” ………………………… 半个时辰后,魏沣躺在床上睡熟了,殿中一片安静。 魏弛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代他上朝处理朝政,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将朝会上大臣们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等他困了便侍奉在旁,直至夜深才离开,回去后还要批阅奏折,算下来每日歇息的时间两个时辰都不到。 便是铁打的身子长此以往也熬不住,他站了没一会便晃了晃,眉头微蹙,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一旁的内侍看到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陛下这里有奴婢等人守着呢,若是有事奴婢就让人去叫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能也病倒了啊,不然谁又来照顾陛下呢?” 魏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本王就先回去了,这里劳烦刘公公多照看着,父皇醒后若是找我,就立刻派人去告诉我。” “是。” 刘公公躬身应道,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弛一路回到了东宫,进入自己的殿门之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拿过痰盂的那只手用力擦了擦,擦完后将那帕子直接扔给了下人:“拿去烧了。” 下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接过帕子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 永昭五年腊月初三,素有大梁战神之称的秦王魏泓携三千靖远军进京,军容整肃,甲胄森严,三千人便似千军万马般,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秦王更是面似寒铁,目若寒星,虽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却也同时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之感,让一众围观的年轻女子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投出手中罗帕。 魏泓卸甲进入宫中,垂眸步入殿内,跪地施礼。 久病卧床的皇帝魏沣为了见这位王爷,硬撑着病骨登上了已离开多日的朝堂,坐回了空置许久的龙椅。 两人一个坐在高台之上,一个跪在大殿之下,本应是君臣分明,高低立现,但又因一个垂垂暮老病重濒死,一个年富力强血气方刚,让人觉得那界限莫名的模糊起来。 魏沣病体未愈,撑不了多长时间,短暂的与魏泓寒暄几句,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朕……感念秦王镇守边关,克己奉公,保我大梁一方平安,然,边境安危固然重要,却也不可……因公废私,置宗室延绵为不顾。” “今有姚太傅之女姚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朕欲将其赐予你为妻,不知……” 话还没说完,事先毫不知情的太子太傅姚钰芝面色一白,站了出来颤声道:“陛下!臣……臣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高龄,长子次子先后因故离世,如今仅剩一个十四岁的独女在身边,皇帝却要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那个杀将,远赴边关? 魏沣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姚太傅这是不愿意吗?” 姚钰芝牙关紧咬,握着笏板的手隐隐发抖,指节青白,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魏沣见他不语,又去看魏泓:“秦王怎么想?” 魏泓眉头微蹙,脸色亦是不大好看。 他眼角余光看了看姚钰芝,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太子,最后才抬头颇有些冒犯地看向了魏沣,这位年长他二十余岁的哥哥。 魏沣直视着他,毫无退避,想维持住自己的帝王威严,但忽然发痒的嗓子却让他一阵巨咳,不得不挪开了视线。 章节目录 91.第 91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 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 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 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目光浑浊, 眼窝凹陷,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 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 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 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 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 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任凭太医想尽办法, 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 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 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儿臣不敢!” 魏弛依然跪在地上,额头始终抵着地板,似乎除了这句再也不会说别的。 魏沣轻笑,抬了抬手:“好了,起来吧。” 魏弛这才起身,依旧恭谨地站在他身边。 魏沣刚才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累了,坐在床上歇了一会,这一歇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眼看眼皮要阖上的时候又一激灵醒了,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又重新开了个头。 “放眼满朝文武,没有比姚太傅的女儿更适合你十四叔的人了。” “你十四叔,骁勇善战,国之栋梁,势必……要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门户低了,难免被人说……朕这个兄长,亏待了他。” “可朝中重臣,多结党营私,谁还没点自己的私心呢?倘若……他与别人结成了姻亲,对你……难免不利。” “唯姚太傅,膝下无子,又忠心耿耿,且还与十四,素有恩怨,即便成了姻亲,也断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背主做窃,图谋不轨。” “更何况,”他笑了笑,轻咳两声继续道,“十四这些年一直防着朕呢,只要是朕赐婚的女子,他势必不会善待,更不会亲近。他不善待,姚小姐的日子就过的煎熬,姚小姐煎熬,姚太傅就心生忧虑,痛苦折磨,对十四也就更加不满。” “他对十四不满了,与你便也更亲近了。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赐婚的人是魏沣,姚太傅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就算心中有什么微词,也不会迁怒到太子魏弛身上。 届时魏弛再找机会适时的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些对姚大小姐的愧疚和不舍,说不定更能获得他的好感,拉近彼此的距离。 魏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魏沣等了片刻,见他不语,便道:“那朕换个说法,皇位和女人,你选哪个?” ………………………… 半个时辰后,魏沣躺在床上睡熟了,殿中一片安静。 魏弛这些日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代他上朝处理朝政,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将朝会上大臣们说了什么事无巨细地告诉他,等他困了便侍奉在旁,直至夜深才离开,回去后还要批阅奏折,算下来每日歇息的时间两个时辰都不到。 便是铁打的身子长此以往也熬不住,他站了没一会便晃了晃,眉头微蹙,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一旁的内侍看到赶忙上前扶了他一把,低声说道:“殿下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陛下这里有奴婢等人守着呢,若是有事奴婢就让人去叫您。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不能也病倒了啊,不然谁又来照顾陛下呢?” 魏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那本王就先回去了,这里劳烦刘公公多照看着,父皇醒后若是找我,就立刻派人去告诉我。” “是。” 刘公公躬身应道,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弛一路回到了东宫,进入自己的殿门之后,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拿过痰盂的那只手用力擦了擦,擦完后将那帕子直接扔给了下人:“拿去烧了。” 下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接过帕子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 永昭五年腊月初三,素有大梁战神之称的秦王魏泓携三千靖远军进京,军容整肃,甲胄森严,三千人便似千军万马般,让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秦王更是面似寒铁,目若寒星,虽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却也同时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肃之感,让一众围观的年轻女子不敢轻易靠近,更不敢投出手中罗帕。 章节目录 92.第 92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说郭胜是个大傻子 “虽然说是未定, 但王爷与咱们季府向来亲厚,当初为了等大小姐出孝期后完婚, 更是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可惜大小姐福缘浅薄, 没能等到婚期就去了, 老爷有意将二小姐您嫁过去, 还与王爷结秦晋之好, 以王爷与咱们季府的关系, 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 但赶得不巧, 在两人准备完婚时, 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 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 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 下旨全国服丧三年, 禁婚嫁, 歌舞,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 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 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若是着急成亲的话, 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 他却寄来一封书信, 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进京,最迟不出两日,一定会来季府,有时甚至当天就会来。 所以别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带着礼物登门,送的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准备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却见对方面色尴尬,目光闪躲地说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没来,老爷叫您过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说。”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对,唇边的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京城,她待会也会知道,提前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如实说了。 “今日大朝会上,陛下当朝赐婚,将……将姚太傅的女儿姚小姐指给了秦王殿下,殿下他……应了。” 季云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妆台才站稳,却不小心将上面的匣子打落下来,新打的首饰掉了一地。 盘香惊呼一声,又想扶她又想捡首饰,一时间手忙脚乱,未等回过神来,向来端庄得体的二小姐已经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脚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却浑然不觉。 盘香眼看着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变了形,却顾不得这些,只能嗨呀一声先追了上去。 ………………………… 腊月初七,宫中敲响丧钟。 魏沣到底是没能撑过年底,在这一日永远地闭上了眼。 临终前他留下口谕,为国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国上下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便可,服阙后婚嫁自由,不禁歌乐。 当初先帝死时他下令全国守国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却无需如此,这又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让秦王与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变故,但明面上还是称赞他仁德宽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经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如今一切齐全,随时可以出嫁。 魏沣驾崩前给她与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个月后,刨去国丧二十七日,剩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边境再带着聘礼来迎亲,根本来不及。 魏沣显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以兄长的身份主动提出帮他准备聘礼,只待国丧之后,让魏泓直接带着姚幼清离京。 街上百姓们为了迎接过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已经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墙壁的高门大户也都全部停工,过年的喜庆气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只余满眼缟素。 姚钰芝自从那日在朝会上昏迷过后,虽被救治醒来,却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直至这晚才勉强坐起身来,艰难地叫来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亲自拿着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说……我有事求见。” 管家伺候姚钰芝几十年了,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爷一向看不惯秦王拥兵自重,擅揽兵权,私下里与之从无任何交情,朝会上更是针锋相对,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如今这般主动递上拜帖求见,想必是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做出的决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会见吗? 管家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拜帖去了驿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打道回府,将帖子交还给了姚钰芝,道:“老爷,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来,不如……老奴改日再去问问?” 姚钰芝看着那拜帖,苍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几分。 “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他不肯见,对不对?” 管家默然,面色无奈。 姚钰芝深吸一口气,又问:“他怎么说?” 管家犹豫片刻,道:“小的没见到王爷本人,是他身边亲随传了几句话,只说……说国丧过后就会带小姐离京,让老爷您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与小姐共叙天伦,待小姐出嫁后……再要见面怕是就难了。” 秦王封地离京千里,身为藩王,他又不得擅自回京,即便回京,带不带上妻子还两说,今后姚钰芝若再想见女儿,可不就难了吗? 姚钰芝闭了闭眼:“还有呢?” 管家啊了一声,表示不解。 姚钰芝道:“他还说什么了?” 以秦王与他的过节,绝不可能仅仅说这么几句就完了。 他心里很清楚,管家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果然,管家闻言面色为难,目光闪躲不愿多说。 姚钰芝颤颤地坐了起来:“你不说我便亲自去问!” 说着竟真要穿鞋更衣准备出门。 管家无法,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王说……说您不必上门求他让他今后善待小姐,小姐若是过得不好,那也都是您这个当爹的过错。说您是……欺世盗名之徒,所谓的高风亮节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罢了。” “还说……说夫人和两位少爷如此短命怕都是因为您的命太硬了,夺了他们的寿数,倘若将来小姐也……” 话没说完,姚钰芝一口血呕了出来,险些再次晕死过去。 管家吓了一跳,赶忙要请大夫,被他拦住:“不……不必去。” 他扶着管家的手道:“我没事,我不会死!为了凝儿,我也不会死!” 他这口血堵在喉头许久了,一直没吐出来,此时吐出来反倒舒坦了些。 管家心中担忧,但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人进来把地上的血迹收拾了。 姚钰芝重新躺了回去,口中喃喃:“我要活着,我要活着,为了凝儿,我必须活着……” 只有他活着,秦王才可能多少有些忌惮,不过分伤害他的女儿。 不然……他的凝儿此生就真的无望了! 章节目录 93.第 93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微臣保证, 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 最多七八日,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你试一试,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 额头青筋根根分明, 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却根本顾不得,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 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 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 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 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 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 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 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或许……或许姚小姐服了别的药呢?” 宋易道。 魏弛眸光更冷,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向他。 “你是说……他们信不过朕,放着朕给的药不用,而去吃自己准备的药?” 宋易汗毛倒竖:“不不不,微臣是说……是说或许秦王身边随行的靖远军中有军医,给姚小姐诊过脉开了更对症的药,所以他们就没有服用陛下您给的……” 魏弛沉默片刻,直起身来,面色仍旧沉冷,但眼中杀意好歹消散一些。 姚家上下都对他十分信任,他确信自己亲手送去的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且姚幼清在路上一旦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必定会首先选择他给的药,因为宫中太医准备的药无论从药方还是药材来说都比寻常大夫准备的强多了,没道理退而求其次用差的。 但如果真是靖远军中的军医给另开了药,他们不用他的也说不定。 毕竟大夫诊过脉后根据个人体质开的药要更加对症一些,比直接服用已经配好的药合适。 他转身回到了软塌上,坐下来道:“若是他们一行人中真的有军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配的药不会被人发现有问题?” 万一是宋易的药被人察觉出有毒,所以姚幼清才没有用呢? 姚幼清若是已经死了,那这药便是被发现了魏弛也无所谓。 反正药都已经被他们带出了京城,谁知道是不是路上被人换掉了?正好他可以借机推给秦王。 相比起自己,姚太傅一定更相信是秦王杀了他的女儿。 就算姚家的下人确定药从来没被别人碰过,他也不怕姚太傅的指责。 当初他深夜赶赴姚家,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只有姚家人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姚家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给了姚幼清一瓶药。 他若不认,谁又敢仅凭姚钰芝一人之言就来质疑他这个皇帝? 但眼下姚幼清没死,药若是被发现了,姚钰芝必定隐忍不发,心中却对他开始提防戒备,那他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能用姚幼清的死威胁到秦王,还亲手把对他来说原本是助力的姚太傅推了出去。 宋易自然也明白这点,赶忙道:“陛下放心,微臣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在药里做点手脚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何况这次给姚小姐的药说是毒也不是毒,不过是有两味药材的用量加重了些,若非行医数十年且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秦王身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些军中只会看跌打损伤的军医,放在外面连医者都不算,万万看不出那药丸的不同之处来。” 魏弛坐在榻上睇了他一眼:“最好是如此,不然朕留着的这颗药丸要么你自己服下去,要么给你那三岁的曾孙服下去。” 说完叱了一声:“滚!” 宋易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直到走出宫殿老远才敢伸手摸了摸脸,将扎进脸上的一块细小碎片拔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魏弛又让人去将姚幼清在路上发生的事仔细探听一遍,凡是能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他。 又过了数日详尽的密信递到了他的案前,他这才知道最先出现晕车之症的是姚幼清的婢女,这婢女不治身亡之后,姚幼清也紧跟着出现了不适。 秦王一行人担心姚幼清也出事,便停下来休息了些时日,待她养好病才走,还放慢了行路的速度,之后便平安抵达上川了。 魏弛略一思索便知道八成是姚幼清最开始将那药给婢女吃了,而婢女死后秦王不敢再将简单的晕车之症不当回事,便停下来让她养病,后面慢慢走。 因此姚幼清或许真的没吃他给的药,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药的不对,而是没必要了。 魏弛将密信投入炭火中烧了,眉眼沉沉。 若不是那个婢女,幼清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可她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活着,就要嫁给秦王。 他心爱的女人,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魏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脚踢翻了炭盆,泛红的木炭夹着信纸烧成的灰烬,散落一地。 内侍怕他受伤,忙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洒落的木炭放回盆子里,清理地上灰烬的时候,魏弛又坐回了榻上。 他沉着脸看着房中的狼藉,脑子里还想着姚幼清的事,出神间忽然觉得腿上发烫,低头看去就见自己的衣袍不知何时竟被烧出了一个窟窿,火星还在顺着那个窟窿蔓延,将他的裤子也点着了一部分。 原来就在他踢翻炭盆的时候,一片未曾烧尽的信纸飘进了他的衣摆,夹在衣裳与裤子之间,不知不觉就将衣裤都烧穿了。 魏弛慌忙站了起来,迅速将衣裤脱掉往旁边一扔。 几个内侍见状哪还顾得上地上灰烬和木炭,纷纷围拢过来先将这边的火灭了,又焦急地询问他有没有受伤。 魏弛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这才发现他刚刚惊慌之下用力过大,不仅将外面的那条裤子脱了,连贴身的犊鼻裤竟也脱了下来,此刻正光.着屁.股站在房中,因为刚刚内侍们匆忙进来捡拾木炭而没有关上的房门嗖嗖地吹进凉风,从他的光腚上一阵阵刮过…… 说完怕周妈妈觉得她浪费,又赶忙道:“我就拿了一粒!只给那兔子吃了一点点,没吃完的也存起来了,想着以后没准还用得上,妈妈你不信的话待会……”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周妈妈用力抓住了手腕。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正要认错,却见她面色难看,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更是清清楚楚。 章节目录 94.第 9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她到胡城做什么?” 魏泓虽然人不在王府, 但王府中若是发生什么大事,下人还是会第一时间禀报给他的。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 正好路过胡城,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她就去见了见王妃, 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 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 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 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 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魏泓道, “既然是做客,能做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 就是她自己愿意, 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那个地方是…… 姚府! 魏泓面色瞬间铁青,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胆子够大啊!” 明知他与姚钰芝有仇,竟还敢将这花园改成姚府的样子?真当这是自己家的后花园了吗? 魏泓再也没心思欣赏园中景色,沉着脸直奔正院准备兴师问罪。 结果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前方传来一阵嬉笑之声。 他绕过拐角,便看到姚幼清正在追一只小狗。 小狗嘴里叼了个荷包,姚幼清边追边道:“小可爱你不能再吃了!快把荷包还我!” 原来那荷包里装的是她给小狗准备的肉干,刚刚已经喂了小狗一些了,结果小狗嘴馋,见她不再喂了,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荷包叼走了。 姚幼清追着小狗到处跑,琼玉等人要上前帮忙,被周妈妈拦住:“让王妃玩吧。” 她笑着说道。 这小狗聪明伶俐,从不伤人,不会出什么事的,等她真的累了他们再上前帮忙也不迟。 众人点头,便由着她在园子里追着小狗四处跑,直到有人看到从转角大步而来的魏泓。 魏泓来的方向与小狗跑的方向正对着,姚幼清只顾低头看狗,没看到走来的人。 下人惊呼出声,有人口中喊着“王爷”,有人口中喊着“王妃小心”。 姚幼清听到呼喊赶忙刹住脚想要停下,结果停的太急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前扑去,眼看便要摔倒。 魏泓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下意识上前将她扶住,往前倾倒的女孩便扑进了他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说起来姚幼清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撞进他怀里却恍若无物一般,半点分量没有。 他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揽在她的腰上,只觉得这腰身细如柳,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姚幼清刚刚吓得都已经闭上了眼,本以为会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却被一个人给接住了。 她回过神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道:“多谢王爷。” 说着便要起身,动了动,却没能站直,仍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揽在她腰间的手也不知为何越收越紧。 姚幼清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王爷……” 对方却同时开口:“没吃饭吗?” “啊?” 姚幼清更加莫名:“吃……吃了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问了一句:“王爷您问的午饭还是晚饭?” 魏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赶忙松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还盯在她的腰上,想到刚才手中的触感以及满鼻的幽香,眸色渐深。 姚幼清见他半晌不说话,小声问道:“王爷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魏泓回神,忙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我……有些东西忘在内院了,过来拿。” 姚幼清恍然,笑道:“王爷说的是书房那些吧?我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已经让人给您送到前院去了,您问问管事们就知道了,他们肯定已经给您收好了。” 章节目录 95.第 95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 但赶得不巧, 在两人准备完婚时,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 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 下旨全国服丧三年,禁婚嫁,歌舞, 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 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 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 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若是着急成亲的话,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他却寄来一封书信, 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 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 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 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 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 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章节目录 96.第 96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太医宋易垂手站在殿中, 一动不敢动,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也不敢去擦。 今日他原本并不当值, 正在家中休息, 却被突然召入宫中,当时便觉得不太对头。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达秦王封地后, 立刻便明白过来魏弛找他何事, 还未进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脚步都有些不稳。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 微臣保证,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 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 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 那你试一试, 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 额头青筋根根分明, 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 却根本顾不得, 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或许……或许姚小姐服了别的药呢?” 宋易道。 魏弛眸光更冷,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向他。 “你是说……他们信不过朕,放着朕给的药不用,而去吃自己准备的药?” 宋易汗毛倒竖:“不不不,微臣是说……是说或许秦王身边随行的靖远军中有军医,给姚小姐诊过脉开了更对症的药,所以他们就没有服用陛下您给的……” 魏弛沉默片刻,直起身来,面色仍旧沉冷,但眼中杀意好歹消散一些。 姚家上下都对他十分信任,他确信自己亲手送去的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且姚幼清在路上一旦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必定会首先选择他给的药,因为宫中太医准备的药无论从药方还是药材来说都比寻常大夫准备的强多了,没道理退而求其次用差的。 但如果真是靖远军中的军医给另开了药,他们不用他的也说不定。 毕竟大夫诊过脉后根据个人体质开的药要更加对症一些,比直接服用已经配好的药合适。 他转身回到了软塌上,坐下来道:“若是他们一行人中真的有军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配的药不会被人发现有问题?” 万一是宋易的药被人察觉出有毒,所以姚幼清才没有用呢? 姚幼清若是已经死了,那这药便是被发现了魏弛也无所谓。 反正药都已经被他们带出了京城,谁知道是不是路上被人换掉了?正好他可以借机推给秦王。 相比起自己,姚太傅一定更相信是秦王杀了他的女儿。 就算姚家的下人确定药从来没被别人碰过,他也不怕姚太傅的指责。 当初他深夜赶赴姚家,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只有姚家人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姚家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给了姚幼清一瓶药。 他若不认,谁又敢仅凭姚钰芝一人之言就来质疑他这个皇帝? 但眼下姚幼清没死,药若是被发现了,姚钰芝必定隐忍不发,心中却对他开始提防戒备,那他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能用姚幼清的死威胁到秦王,还亲手把对他来说原本是助力的姚太傅推了出去。 宋易自然也明白这点,赶忙道:“陛下放心,微臣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在药里做点手脚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何况这次给姚小姐的药说是毒也不是毒,不过是有两味药材的用量加重了些,若非行医数十年且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秦王身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些军中只会看跌打损伤的军医,放在外面连医者都不算,万万看不出那药丸的不同之处来。” 魏弛坐在榻上睇了他一眼:“最好是如此,不然朕留着的这颗药丸要么你自己服下去,要么给你那三岁的曾孙服下去。” 说完叱了一声:“滚!” 宋易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直到走出宫殿老远才敢伸手摸了摸脸,将扎进脸上的一块细小碎片拔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魏弛又让人去将姚幼清在路上发生的事仔细探听一遍,凡是能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他。 又过了数日详尽的密信递到了他的案前,他这才知道最先出现晕车之症的是姚幼清的婢女,这婢女不治身亡之后,姚幼清也紧跟着出现了不适。 章节目录 97.第 97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姚幼清暂住的院子里, 已经带着嫁妆赶来的丁寿悄悄和周妈妈与琼玉聚在了一起。 琼玉看着被揪住尾巴在空中挣扎晃悠的老鼠,皱着眉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丁管事, 就算要试药, 也不用抓只老鼠吧?”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 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既方便埋藏, 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 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前院人多眼杂,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 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 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就让她今晚值夜,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这日她正在自己喜欢的那家点心铺子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传来一阵动静,似是有人在互相追赶,路上的其它行人怕被冲撞,纷纷让开免得殃及池鱼。 这在胡城是很少见的事,因为这里是秦王的封地,有靖远军把守,谁若敢在街上闹事,很快就会被靖远军制伏,说不定还要挨顿板子。 姚幼清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周妈妈怕她被冲撞,赶忙拦住。 几个下人也立刻上前堵在了门口,将这里隔开。 但就在他们戒备提防外面人群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狗却从他们脚下飞快地蹿进了铺子里。混乱的人群中冒出一个人,急匆匆便往这里来。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并非是人在互相追逐,而是这人养的狗跑了,他在追自己的狗。 找狗的人是个有眼色的,一眼便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低,说道:“诸位放心,我只要我的狗,找到了它我立刻就走!” 几人对视一眼,又回头去看周妈妈,见周妈妈正与小姐一起往外走,便侧身让开了。 凑热闹往这边探看的民众就见下人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在一中年妇人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那小娘子眉眼清秀,穿着一身雪青色的衣衫,怀中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狗,可不正是那人要找的那只。 那人见状上前一步,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它!” 说着就想把自己的狗拿回来,但也知道不能直接从人家小姐手里拿,便等着下人给他抱来。 姚幼清看着怀中毛茸茸的小狗,喜欢得不得了,但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狗不是她的,理应还给别人才是。 于是她不舍的将小狗交给了周妈妈,周妈妈接过去还给那人,小狗却在即将被那人接住的时候剧烈挣扎起来,周妈妈冷不防没抱住,被它从怀中蹿了下去。 那人惊呼一声伸手便要捉,小狗却又跑到了姚幼清身边。 他怕冲撞了官宦人家的小姐,不敢靠近,只得指着那只狗骂:“你个小畜生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待会回去老子就剥了你的皮!” 章节目录 98.第 98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给我吧。” 他伸手将兔子接过, 关到刚才让人用树枝匆匆做出的笼子里,亲自给姚幼清拎了过去。 “姚小姐, ”他隔着车帘道, “王爷让我给你送只兔子过来, 活的。” 说完又解释了几句:“王爷刚刚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他只是……误以为你想吃兔子,所以让人送了一只烤熟的过来, 没想到弄巧成拙, 反而把你吓到了。” 车中人起初没有反应,直到他说完后几句, 才缓缓掀起了车帘。 周妈妈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兔子, 又看了看拎着兔子的崔颢, 神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她让守在车边的下人把兔子收了,又对崔颢道了声“多谢”, 将帘子重又放了下去,车中的姚幼清则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她听到崔颢说魏泓又给她送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后来听到是活的,才松了口气, 但在兔子被拿上车以后也没有多看几眼, 不是因为不好看, 而是还沉浸在失去凌霜的悲痛中, 无心顾及其他。 兔子被送来后, 队伍很快再次启程。 姚幼清精神不佳, 行至傍晚时还有些发起烧来, 周妈妈赶忙让人报给了秦王。 自从上次那个小将被罚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将他们的消息故意拦下来不往上报了。 魏泓很快得知姚幼清生病之事,并让李斗去给她看了看。 李斗看完后告诉她说姚幼清是旅途劳累,加上忧惧交加,故而才会生病。 忧是因为凌霜之死,惧是因为烤熟了的兔子,无论哪个都跟魏泓有关。 魏泓皱眉,问道:“要怎么治?” 李斗道:“姚小姐这病倒不是什么大病,但她一个闺阁女子,身娇体弱,跟咱们军中这些糙汉子自是不同,所以……最好是找个地方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再走,不然如今症状虽轻,拖久了怕也会像之前那婢女一样一病不起,那就不好了。” 但姚幼清的身份与那婢女不同,是先帝赐给魏泓的王妃,魏泓便是再不喜欢,也不能将她独自丢在这里自己先走。 也就是说,姚幼清若要休息,整支队伍都要因她而停留。 魏泓沉默半晌,终是下令今晚不再赶路,待会到前面的驿站后就停下休息。 ………………………… 前方的驿站是樊城驿,是远近数百里中最好的一个驿站,赶路许久的将士们听闻能够休息,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眼中的喜悦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他们不是不能继续赶路,但能够好好的休息一下,谁又不愿意呢? 何况还是条件可谓奢华的樊城驿! 但他们事先没有去那里的计划,也就没让人提前打招呼,樊城驿忽然接到消息说秦王要带着三千将士过来,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驿站房间肯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将士们大多还是在外面搭起营帐,少数人跟着秦王住进了驿站最大的一间院子里。 驿丞弓着腰站在魏泓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准备的匆忙,不妥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魏泓看了眼布置精致的院落,微微颔首,将马鞭丢给一旁的下人,径直走入了西边的一间厢房,让人打桶水来,他要沐浴。 驿丞见状赶忙阻拦:“王爷,正房里已经备好热水了,您……” 话没说完,被一旁的崔颢拦住,笑道:“你们自去准备热水就是了,王爷这边不必管了,我们自会伺候。” 驿丞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那正房……” 崔颢转身,指了指身后:“姚小姐马上就过来,她身子不适,这次是专门在你们这停留几天养病的,你们小心伺候,她若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万不可慢待了。” 先帝赐婚之事已经通过各个驿站以及其他途径传往了大梁各地,樊城驿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们不知道秦王的那位未婚妻竟然生了病,而这趟秦王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也是为了让这位未婚妻养病。 “难怪啊,”驿丞道,“我就说王爷以前回封地从不在我这里停留的,怎么这次竟留下了,还说要住几天。” 说完为了逢迎两句,还故意夸张地赞叹道:“王爷对姚小姐可真好啊,以后必定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崔颢笑了笑:“去备热水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驿丞连声应诺,赶忙让人抬水去了。 崔颢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无奈摇了摇头。 夫妻恩爱? 只怕不容易啊…… ………………………… 姚幼清被周妈妈扶着从车上走了下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进入房中后刚坐到床上就险些倒过去睡着了。 周妈妈与琼玉一起用热水给她擦了身,又换了干净的贴身衣裳,收拾停当的时候李斗也已经把药煎好,让人送了进来。 她喝了药,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终于沉沉睡去,呼吸间还带着些异于常人的热度,脸颊也红扑扑的,额头依然有些发烫。 “喝了药应该就能退烧,你们晚上好好照顾着,别让她着凉,我明天再来给她看看。 ” 李斗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说道。 周妈妈道了声谢,等他转身后要回屋去,却见他又转了回来,添了一句:“晚上若是有事的话就让人去叫我,我就在西厢旁的耳房里。” 周妈妈点头,唇边露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多谢豆军医了。” 李斗赶忙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那个……你们叫我豆子或者小李就行了,师父说我还没出师,称不上医。” 说完不等周妈妈回答,转身就跑了。 周妈妈失笑,在他跑远后回到了房中。 “琼玉,你也去歇着吧。” 她对面色苍白双目红肿的琼玉说道。 琼玉摇头,往日里蹦蹦跳跳总有几分毛躁的女孩子此刻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像个木桩。 “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她闷声道,“我答应了凌霜要照顾好小姐的,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不走,不走……”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周妈妈赶忙上前将她拉到一旁,揽进怀里,掏出帕子给她擦掉了脸上的泪。 “别哭了,若是吵醒了小姐,她又要跟你一起哭了。” 琼玉赶忙收声,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周妈妈好说歹说又劝了一番,才终于让她去耳房休息了。 房中安静下来,周妈妈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叹了口气。 这还没到封地,小姐就病了一场,还死了个婢女,也不知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啊…… ………………………… 李斗开的药效果很好,姚幼清当晚便退了烧,休息了两天便好很多,基本没什么大碍了。 但为了稳妥起见,魏泓并没有立刻启程,而是多住了几日。 总闷在房中对身子也不好,周妈妈问过李斗之后,偶尔便会带姚幼清到院子里坐一坐,把那只兔子放出来给她解闷。 那兔子看着瘦小,跑的却很快,经常是放出来容易,捉回去却费劲得很,三五个下人在院中围追堵截半天才能把它重新关回笼子里。 这日下人们准备将兔子捉回去的时候,正巧魏泓从厢房里出来,四处乱蹦的兔子正窜到他脚下,差点撞在了他的腿上。 也不知这兔子是跑累了还是被他吓到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就这么呆在了他脚下,一动不动了。 章节目录 99.第 9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季云婉唇角微弯, 笑道:“别胡说, 婚事还没定下,让人听去了还以为咱们季家多没规矩呢!” 盘香笑着打开匣子, 将里面新打的头面首饰露了出来。 “虽然说是未定,但王爷与咱们季府向来亲厚,当初为了等大小姐出孝期后完婚, 更是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可惜大小姐福缘浅薄, 没能等到婚期就去了,老爷有意将二小姐您嫁过去,还与王爷结秦晋之好,以王爷与咱们季府的关系,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但赶得不巧,在两人准备完婚时, 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 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下旨全国服丧三年,禁婚嫁, 歌舞,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 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 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 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若是着急成亲的话,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他却寄来一封书信,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进京,最迟不出两日,一定会来季府,有时甚至当天就会来。 所以别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带着礼物登门,送的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准备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却见对方面色尴尬,目光闪躲地说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没来,老爷叫您过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说。”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对,唇边的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京城,她待会也会知道,提前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如实说了。 “今日大朝会上,陛下当朝赐婚,将……将姚太傅的女儿姚小姐指给了秦王殿下,殿下他……应了。” 季云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妆台才站稳,却不小心将上面的匣子打落下来,新打的首饰掉了一地。 盘香惊呼一声,又想扶她又想捡首饰,一时间手忙脚乱,未等回过神来,向来端庄得体的二小姐已经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脚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却浑然不觉。 盘香眼看着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变了形,却顾不得这些,只能嗨呀一声先追了上去。 ………………………… 腊月初七,宫中敲响丧钟。 魏沣到底是没能撑过年底,在这一日永远地闭上了眼。 临终前他留下口谕,为国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国上下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便可,服阙后婚嫁自由,不禁歌乐。 当初先帝死时他下令全国守国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却无需如此,这又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让秦王与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变故,但明面上还是称赞他仁德宽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经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如今一切齐全,随时可以出嫁。 魏沣驾崩前给她与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个月后,刨去国丧二十七日,剩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边境再带着聘礼来迎亲,根本来不及。 魏沣显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以兄长的身份主动提出帮他准备聘礼,只待国丧之后,让魏泓直接带着姚幼清离京。 街上百姓们为了迎接过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已经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墙壁的高门大户也都全部停工,过年的喜庆气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只余满眼缟素。 姚钰芝自从那日在朝会上昏迷过后,虽被救治醒来,却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直至这晚才勉强坐起身来,艰难地叫来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亲自拿着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说……我有事求见。” 管家伺候姚钰芝几十年了,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爷一向看不惯秦王拥兵自重,擅揽兵权,私下里与之从无任何交情,朝会上更是针锋相对,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如今这般主动递上拜帖求见,想必是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做出的决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会见吗? 管家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拜帖去了驿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打道回府,将帖子交还给了姚钰芝,道:“老爷,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来,不如……老奴改日再去问问?” 姚钰芝看着那拜帖,苍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几分。 “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他不肯见,对不对?” 章节目录 100.第 10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豆子大名李斗, 今年不过十八.九岁, 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 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往往因此被崩了牙,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 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不用浪费银子, 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 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因为他太瘦小了, 根本挤不到前面, 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 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 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 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 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章节目录 101.第 101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那抓着她的手太用力了, 五指几乎隔着衣袖掐进她的肉里。 琼玉低呼一声, 以为周妈妈是生她的气,觉得她不该把如此金贵的药丸给一只兔子用, 正要认错, 却见她面色难看, 握着她的手还隐隐发抖,模样和平素里冷静持重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样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生气, 她便又小声问了一句:“周妈妈,你到底怎么了?” 周妈妈周身都被一股寒意包围, 张嘴时觉得自己后槽牙都在打颤。 “凌霜和那兔子……都吃了陛下赏赐的药!” 然后他们都死了。 琼玉先是一怔,旋即像是被她身上蔓延过来的寒意侵染了一般, 没忍住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摇头:“不……不可能的!陛下那么喜欢小姐, 他怎么会……”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年魏弛对姚幼清的好姚家上下都有目共睹,她们身为姚幼清的贴身侍婢, 更是清清楚楚。 姚钰芝性格耿直, 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 尤其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皇亲贵族。 这些人跟他虽算不上深仇大恨, 但彼此间也互相看不顺眼就是了。 碍于姚钰芝的身份, 他们不能将他如何,就时常让人私下里欺负性格柔弱的姚幼清,排挤或是出言嘲讽她。 孩子和女眷之间的些许小事, 姚钰芝也不便拿到皇帝面前去告状, 姚幼清有什么委屈就只能自己忍下来。 后来还是身为太子的魏弛出面狠狠地教训了其中两个人, 这才没什么人敢再欺负姚幼清了。 更不用说他平日里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姚幼清, 总是让人给她送来,只是两人既不是夫妻也没有定亲,姚幼清不想传出与他私相授受的名声,所以很少收罢了。 对小姐这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们会给小姐下毒呢? 琼玉身上冰凉,脑子里却像是打翻了烧的滚烫的炭盆,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周妈妈的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颤声道:“或许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要这么做。因为他……已经是皇帝了啊。” 哪个帝王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哪怕是一个刚刚登基,对朝堂并不能完全把控的新帝。 又或许正是因为刚刚登基,他更不能容忍这种事的发生,因为这仿佛是当众打了他的脸,将他原本势在必得的东西从他手中抢走了,让他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 所以他就算不得已答应了,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谋划着阻止这场婚事。 但秦王重兵在握,便是先帝都没办法,他一个初登帝位,连朝中文官都未能完全收服的新帝又能如何? 想要阻止这场婚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新娘子身上下手。 而新娘子一旦进入秦王封地,他再想插手就难了,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在途中…… 新娘一死,朝中对秦王势必群起而攻之。 秦王这些年一直没让人抓到什么把柄,若是此次“阳奉阴违”犯下欺君之罪,朝廷便有了削其兵权的好借口,即便最后不能真的动他的根本,也能让他脱层皮。 而魏弛身为新帝,若是方一登基便能给秦王一个下马威,对他来说也是很好的事情。 周妈妈手脚冰凉,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喃喃道:“琼玉,你还记得那日陛下深夜来与小姐道别时所说的话吗?” 琼玉当时没跟去,自然不知,摇头道:“他说了什么?” 周妈妈转头看向她,眼中是对这件事的笃定以及深深的惊恐。 “他问小姐……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多想,周妈妈亦然,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他那么诚恳而又深情地问她可还有什么心愿,说只要她开口,他都为她做到。 因为在他眼里,小姐已是个将死之人…… 他是在问她有什么遗愿。 琼玉再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上下牙关磕在一起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如此深情的人转眼就能变的如此绝情?就因为小姐被赐婚要嫁给秦王吗? 可这难道不是先帝的错吗?为什么最后却要小姐来承担呢?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琼玉想到什么,亦紧紧抓住了周妈妈的手,道:“周妈妈,我们要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老爷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还对陛下一片忠心啊!” 可那个他效忠的人,竟然想要杀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周妈妈自然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面色沉沉地摇了摇头。 她到底是年长许多,惊惧之余还保持着镇定和理智。 “咱们先验一验这个药,确定之后再让人直接带着这药去见老爷。” 琼玉点头:“那我现在就……” “现在不行!” 周妈妈拉着她道。 “现在验药太打眼了,已经死了一个人一只兔子,再接着死什么东西会被注意到的。” 而注意到的人多了,消息就容易走漏。 “这药若真的有问题,陛下现在一定在京城等着信儿,对咱们这一行人,还有姚家上下都盯得很紧。” “咱们若是忽然让人回京,他一定会担心是不是咱们察觉到了什么,说不定还不等带着药的人见到老爷,就已经先被他拦下了,到时候老爷会有危险的!” “所以……现在先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等小姐平安到达封地,与王爷完婚之后,再让丁寿以代小姐回门的名义亲自去见他,亲口对他说!” 丁寿是姚家的一个管事,三十来岁,办事稳妥为人持重,姚钰芝将他作为陪嫁给了姚幼清,让他到了秦王封地后看哪里有合适的铺子给姚幼清买几间,让她也好每年都能有些出息,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眼下他带着其他几个家丁与一干靖远军在后面护送嫁妆,并不在这里,等改日到了封地汇合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亲自把消息带回给老爷。 写信什么的都不行,太容易被拦下了,只有把事情埋在心里,确定见到老爷本人后再开口才安全。 琼玉明白她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将事情商议好,谁都没说,对姚幼清也瞒了下来,一路跟随秦王人马来到了岭南地界。 秦王的封地说是上川郡,但实际上整个朔州乃至岭南附近如今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周遭百姓只知秦王而不知朝廷,这也是为什么朝廷一直对秦王十分忌惮的原因。 当初先帝那么多兄弟,接二连三被他以各种理由贬斥或是铲除,唯有秦王这里如同一块铁板,他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除掉。 章节目录 102.第 102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性子要强一些的或许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做出大方得体的样子, 但那个娇娇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女子…… 不哭就不错了。 魏泓觉得崔颢是为了不让自己有负罪感才这么说的,但这谎话说的实在是不高明, 他才不会相信。 但不管信不信, 他都做不出再去内院探望姚幼清一番的事情,问几句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太多余了。 那是姚钰芝的女儿,就算性子与姚钰芝不同,与当年那件事也无关, 但怎么说她都姓姚。 他不苛待她已经算是礼遇,怎么能再去关心她呢? 魏泓不再多问什么, 让崔颢退下了, 可没过多久,崔颢又急匆匆走了回来, 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魏泓眉眼一沉, 当即便离开了胡城。 ………………………… 挑选下人的事情并不用姚幼清去管, 自有周妈妈帮她掌眼。 周妈妈仔细挑选了一番, 将被选中的下人交给了他们从京城带来的管事妈妈去调.教观察,先放在院子外面做事,不让进正院, 留在正院伺候在姚幼清身边的还是姚府的下人, 便是寒青和赤珠都没能进院。 将这一切安排好之后, 周妈妈让人重新给姚幼清布置了屋子, 自己则带着她去别处逛了逛, 将这王府的后宅都走了一遍。 姚幼清昨日进来时盖着盖头, 什么都没看见,到今日才算看清了王府全貌。 原来并不是正院的房间显得空旷,是整个王府都十分空旷。 别处倒还好,她不进去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但花园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如果说房间里是空荡荡,那花园里大概就是光秃秃,看上去整洁干净,却又难掩萧瑟冷清。 姚幼清站在花园中,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做出决定。 “我要把这里也改一改,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 周妈妈一听,赶忙劝阻:“王妃,您改一改房里的布置也就算了,反正王爷也未曾去过您的闺房,不知道您是按照什么布置的。” “这花园……来来往往地总要路过,万一哪天王爷来了被他认出来……”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与姚钰芝有仇,若让他知道自家花园被改成了姚府花园的样子,他肯定不会高兴。 可是…… “王爷又没去过咱们府上,他怎么会认出来?” 姚幼清说道。 魏泓十一岁便离京建府,在这之前都住在宫里,从未去过姚家,来到封地后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从未去过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园长什么样的。 “只要我们不告诉他,他就不会发现的!” 姚幼清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说道。 周妈妈还有些犹豫,姚幼清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周妈妈,你就答应我吧,除了咱们自家人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坚持要做什么,周妈妈身为奴婢是阻拦不了的。 但他们名为主仆,却更像是亲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亲去世后,就更加依赖她了,有什么事都习惯问一问她的意见,她若实在觉得不妥,她多半都会放弃,因为知道周妈妈一定是为她好。 周妈妈心里自然觉得这样做是十分不妥当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远嫁而来,还不受夫君宠爱,今后可能就要在这空荡荡的内宅里孤零零的度过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章节目录 103.第 103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什么事急成这样?规矩都没了!” 姚幼清的奶娘周妈妈叱道。 正在练字的姚幼清也抬起了头, 清亮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笑意,唇边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有什么话慢慢说,别急。” 她虽然已经十四岁了,但因身材娇小, 眉眼清秀,看上去比实际年龄似乎还小了些, 说话时声音软糯糯的,又轻又细, 整个人便如春日里枝头初绽的花骨朵一般惹人怜爱, 须得精心呵护着才能悠然绽放, 不然一阵急雨都可能将之打落。 琼玉往常最怕周妈妈了, 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满脸惊惶的对姚幼清道:“宫里传来了消息, 说是……说是陛下当朝赐婚,将您……许给了秦王殿下!” 姚幼清执笔的手一顿, 笑容僵在嘴角。 正给她研墨的丫鬟凌霜亦是吓了一跳, 放下墨锭紧紧抓住了琼玉的胳膊。 “这种事可不兴乱说的, 你问清楚了吗?” 琼玉点头, 声音哽咽。 “哪还用问啊, 满城都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不然消息哪会传的这么快!” 周妈妈满脸不可置信, 缓缓摇头。 “不可能, 不可能……老爷绝不会答应的!” 老爷如今只有小姐这么一个女儿了啊!怎么会忍心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何况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明明对大小姐有意啊!他怎么会同意? 琼玉哭道:“人人都说老爷答应了, 还在朝会上高兴的晕了过去!我看明明就是被气晕的!” “琼玉!” 周妈妈呵斥一声, 示意琼玉闭嘴。 说老爷被气晕过去,那不就是说他对这桩婚事不满,对赐婚的陛下不满吗? 如今朝野上下都说老爷是高兴的晕倒了,这时候再反口,闹不好就是欺君之罪! 姚幼清却没再管这些了,两道柳叶细眉拧在了一起,神情比刚才还着急。 “爹爹晕了?他现在在哪?可找人医治了?” 说着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走。 周妈妈赶忙将她拉住:“小姐!老爷在宫里,自有太医医治,您现在就是去了也找不到他!” 姚幼清急道:“那我就去宫门口等他!” 即便是这样急切的话语,用她那软糯的嗓音说出来也好像在撒娇。 周妈妈见她坚持,只好吩咐下人去备车,马车还没准备好,姚钰芝便被人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还有那道赐婚的圣旨。 姚钰芝已经在宫中接过旨了,姚府之人无须再备香案重接一回。 送他回来的宫人好一阵恭喜,对着姚幼清连连道贺。 周妈妈勉强笑着让人包了红封,把宫人送走后才将姚钰芝父女迎回了正院。 一进屋,姚幼清便扶着姚钰芝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道:“爹爹,女儿听说您在朝会上晕过去了,现在怎么样?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姚钰芝两鬓已经斑白,多年殚精竭虑让他耗尽心神,再加上接连失去妻子和两个儿子,重重打击之下更是让他老态尽显,全靠一口气强撑着而已。 平日里他唯有在女儿面前才能开怀几分,可今日听到女儿这般关心的话语,却不能像往日那般老怀安慰的与她说笑,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没用,为官多年未能给家人带来半分荫庇不说,如今竟连仅剩的女儿也要送出去了! 他浑浊的眼中落下泪来,哽咽着握住女儿的手。 “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啊凝儿!”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女儿,又将女儿爱若珍宝,悉心呵护了十几年,何来对不住一说?” “至于赐婚一事,女儿已经听说了,没关系的,女儿愿意嫁!” 姚钰芝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感到欣慰,反而更加心痛。 他的女儿如此听话懂事,为何却沦为朝廷的牺牲品? 秦王封地距离京城数千里之遥,秦王本人又与他素来不对付,如何会善待他的女儿? 到时候她就是受了什么委屈,他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无法到千里之外去给她撑腰! 姚钰芝只要一想想,就觉得心痛如绞。 姚幼清却道:“有些话女儿之前一直没有跟爹爹说,其实……其实我嫁到别处去未必就不是好事,若是留在京城……我可能就要嫁给太子哥哥,可是……我并不想嫁他。”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姚钰芝还是听清了,眉头紧皱。 “你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与太子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所以虽然不愿她嫁入王庭,但也没有阻止他们往来,毕竟太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相信他会善待她。 谈及婚嫁,姚幼清面色微红,但还是摇了摇头。 “太子哥哥向来待我极好,可他身份贵重,两年前又被立为储君,我若是嫁了他做太子妃,那将来……将来就可能是一国之母。女儿自认无才无德,担不起如此大任。” 姚钰芝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然地点了点头。 章节目录 104.第 104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 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 容貌也更加出挑,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 眉眼稍稍抬了抬,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 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 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 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 对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 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 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 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 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 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章节目录 105.三证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床铺太硬了, 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 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 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 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 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 魏泓便怔住了, 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 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 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 再次坐起, 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章节目录 106.第 106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大起大落将他自以为已经见多了起起伏伏, 不会再有什么波动的心脏都弄的狂跳了一阵。 但他脑子反应很快,在魏泓忽然停下后立刻说道:“王爷从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既然当初答应了将后宅给王妃住, 让她自己随便安排, 那定然就不会因为花园如今的模样跟王妃生气。” “倒是属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刚刚还以为王爷会训斥王妃。” 他给了个台阶, 魏泓就坡下驴,顺势就出溜下去了。 “我既然答应了, 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是,”崔颢点头道,“王爷大度, 岂会跟一个小女子生气。” “何况王妃远嫁而来, 心中必然惶恐不安,将花园改成如今这般,倒也情有可原。” 一个从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孩子, 突然因为一道圣旨远嫁到千里之外,周遭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有什么比将宅院改成家中的模样更能让她安心的呢? 魏泓点了点头,算是对这句话表示了认可,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又回到了自己现在住着的前院。 他坐下来处理积压的公务, 往常效率很高很快就能处理完的事情, 这次却拖拖拉拉许久才能办完一件, 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 脑海中不知为何总回想起那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扑进他怀中时带来的淡淡幽香。 魏泓鼻子很灵,他确定这香气以前他从未闻过,也不知是什么香粉,清幽怡人,与寻常女子身上的脂粉气完全不同,非常淡雅,若非靠得极近根本就闻不到。 他想着想着思绪又渐渐飘远,回过神发现手头公文看了一刻钟了都没记住写的是什么,皱着眉头烦躁地将其扔到一边。 ………………………… 另一头,楚嬿的院子里,绾儿推门走入房中,道:“娘子,王爷已经回来有些时候了,你不去见他了吗?” 那日季云婉离开后,楚嬿就回到房中哭了一场。 当时赤珠忽然去叫她,说王妃有事找她,让她立刻过去。 她虽奇怪王妃怎么会忽然找她,又怎么会让赤珠来传信,但因对王妃也不了解,怕她是真有什么事情,就还是跟去了,反正在府里也不怕赤珠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半途遇到了那位季小姐。 她当时便明白了王妃根本没有找她,是赤珠故意把她叫来,又故意撞到那位季小姐的身上,让他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 也是那时楚嬿终于明白,当初周妈妈第一眼看到她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因为她长的很像王爷逝去的那位未婚妻。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人,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跟那人到底有几分像。 但据说季二小姐与季大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她这张脸既然和季二小姐相像,那与季大小姐想来也是有几分相似的。 楚嬿当时便怔在了原地,周围景象全部消失,恍惚回到了与王爷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是两年多以前,她因家中忽然遭逢大难而骤然失怙,一夕间从爹娘宠爱的掌上明珠变成了流离失所的孤女,还被人牙子抓去要卖与人做奴隶。 她逃了几次都没能逃脱,最终认了命,想着哪怕是为奴为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有一日有个中年妇人来人牙子这里看货,人牙子说这妇人是一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若是得了她的青眼被挑去了,今后便可衣食无忧,每个月还有不少的月例可拿。 既然免不了被卖的命运,谁不想卖个好人家呢?所以大家都拼命展示自己的长处,希望能被这妇人看中。 楚嬿虽是商户之女,出身不高,却也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多少都会一些,自然很快就被选中了。 但后来她才知道,那妇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管事妈妈,而是当地一家青楼里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卖身为奴,这不代表她就愿意去做个女妓,所以她在看清自己要去的地方是青楼之后当即便挣扎着要逃走,可又如何挣的过那些那些膀大腰圆的龟公,眼看就要被拖拽进去。 这时候是路过的秦王救下了她,将她买下带到了王府。 王爷要给她脱去奴籍,并赠她一些银子让她去自谋生路。 可她一个孤女,亲族全无,又能去哪呢? 一旦离开王府,只怕不仅银子保不住,还会再次被人抓去卖掉。 楚嬿实在是怕了,便求王爷让她留下来,王爷答应了。 起初她以为王爷只是心善救下了她,让她留在这里也是跟别人一样做个婢女,但崔大人却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还挑了个下人来伺候她,没给她安排一点差事。 她心中忐忑又失望,以为王爷也是看中了她的相貌,想要她的身子,但比起被卖到青楼,眼下状况已经好了太多。 何况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她。 若这是他想要的,她愿意给他,只求他给她一个庇护之所,让她能安安心心待在这里。 但是出乎意料,王爷并没有来找她。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始终没来。 楚嬿不明所以,期间也曾找理由去见过秦王几次,王爷对她客气而又礼遇,但除此之外就再无其它了。 她心中渐渐升起一些纷乱的思绪,觉得王爷是不是真心待她,所以才救了她却从不强迫她? 但是因为他已经订了亲,不好在成亲前纳妾,让女方不悦,故而不能给她个名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楚嬿的心就再也静不下去了。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在她进入王府的第三个月,有一天王爷在外面饮了酒回来,她正好看到了,亲自去煮了醒酒汤给他送去。 送完醒酒汤她原本应该离开,但她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站在他面前,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她能明显感觉到王爷的目光热了起来,但又很快收了回去,对她道:“楚姑娘怕是误会了,我对你并无此意,之所以将你留在这里,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嫁出去,只是近来比较忙,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楚嬿一怔,第一反应觉得他在说谎。 他与她非亲非故,他救下她已是仁慈,又怎么会还帮她这么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张罗婚事呢? 但她又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听出他并未说谎,他对她真的别无他意。 楚嬿的眼睛当时就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想问他既无情意,又为何待她这般特殊? 但张了张口却没问出来。 她本能地觉得那答案一定不是她想知道的,一旦问清了,她今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踏入这扇门了。 所以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另外一句:“可我有。” 王爷移开的视线再度转了回来,落在她身上,她在这目光中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再次重复:“我有。” 说着又褪去了一件衣裳。 王爷看着她,这次没再把目光转到别处,也不再掩饰眼中的欲念,但声音依旧沉冷,比刚才还冷硬几分。 “你要知道,就算我今夜留下了你,也不可能给你任何名分,而且在我成亲之前,一定会将你送出府去,今后都不会再见你。” 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为了彰显对女方的敬重,会在成亲前将身边的通房遣走,她没想到王爷也会这么做。 章节目录 107.第 107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他进门后低声说道, 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仿佛没有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道。 那种特殊的, 只有在垂垂暮老即将死去的人身上才闻得到的气息,即便是最好的龙涎香也遮盖不住。 “瓦安沟啊……” 半倚在龙榻上的男人喃喃一句, 目光浑浊, 眼窝凹陷, 身上的衣裳遮不住瘦骨嶙峋,垂在身侧的手枯槁如柴, 遍布着褐色的斑点。 这就是大梁朝的第四任皇帝, 登基仅五年的魏沣。 说起来魏沣今年也不过四十五岁而已, 看上去却像是七老八十。 许是四十岁才登基的缘故, 他很怕自己不能像先帝那般长寿, 于是登基后一直致力于两件事,一是想尽办法除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年富力强的兄弟, 二是寻求长生之道,让自己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那所谓“天师”炼出的丹药非但没让他益寿延年,还让他的身体愈发空虚, 一年前的大病一场险些丢了性命。 纵然他最后醒悟过来不再胡吃丹药,将那天师等人也都杀了, 但病弱的身体却已无力回天, 任凭太医想尽办法, 也只多续了一年命而已, 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 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了看, 似乎是在回忆什么,浑浊的眼睛渐渐明亮了一些。 瓦安沟其实原本并不叫瓦安沟,是先帝在位时险些被自己的兄弟篡位,而这位兄弟当初便是勾结了驻扎在瓦安城外不远的西大营驻军,才险些一路攻破了京城的城门。 后来先帝将叛军镇压,将那位王爷的尸骨也五马分尸后分别于瓦安城的五个地方焚烧了,连骨灰都没让人收,而是任凭万人践踏,并将这座城池更名为瓦安沟,意思是“阴沟里的老鼠就该死在阴沟里”。 再后来大梁朝便多了个规矩,所有藩王回京时必须从瓦安沟经过,由这里入京,以便让他们记得当年那位尸骨无存的王爷是怎么死的,心中警醒,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以十四的速度,约莫三两天也就到了。” 魏沣在床上缓缓说道。 侍奉在旁的太子魏弛点了点头:“十四叔与您向来亲厚,得知您病重,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魏沣闻言似乎是想笑,却被一口痰卡住了,呼吸不畅,嗓子里发出一阵破风箱似的声音,憋红了脸。 魏弛亲自捧着痰盂过去给他拍了拍背,直到他一口痰咳出来,顺过了气来,才将痰盂交回给下人,让他们拿了下去。 顺过气的魏沣扯了扯嘴角,靠回到引枕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十四叔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季家大小姐离世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成亲,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便想着指一门亲事给他。” 站在一旁的魏弛没有接话,不置可否,却听魏沣继续说道:“姚太傅膝下有一独女,才貌俱佳,正值婚龄,朕看……” “父皇!” 魏弛从他说到姚太傅时便变了脸色,等他说到一半再也克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 “朕知道,”魏沣打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朕知道你对那姚家小姐情有独钟,当初成兰指名要姚小姐进宫做伴读,也是为了帮你这个哥哥跟姚小姐多见几面,才会挑了那么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孩子进宫。” “朕还知道你其实一直都在盼着朕死……” “儿臣不敢!” 魏弛赶忙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魏沣又接连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道:“敢不敢和想不想是两码事,朕心里清楚得很。就像当初你皇祖父病重,朕也不敢,但朕心里想啊。” 他说到这又笑了笑,嘴角耷拉的皮肉扯了扯,像干枯的树皮一般满是褶皱:“怎么能不想呢?他不死,朕要如何登基呢?” 这句话之后,满殿下人纷纷打了个寒战,低垂的眉眼间露出惊恐绝望之色。 他们这些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最后注定要么殉葬要么去看守皇陵。 如今看来……只有死路一条了,不然魏沣是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样的话的。 只有把他们都当成了死人,才会肆无忌惮地想说什么说什么。 魏沣并没有去看这些下人,继续说道:“姚小姐虽然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但性格软弱,过于柔顺了,朕是绝对不可能答应你册封她为太子妃的。” “可姚太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如今膝下只剩这么一个独女,把她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着,若是让她做侧妃,势必会引得姚太傅不满,将来君臣不合。” “所以……只有朕死了,你才能封姚小姐为正妃,这也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封妃的原因,是也不是?” 章节目录 108.第 108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崔颢回道:“听说是到临铜一位姑母家做客, 正好路过胡城,就去王府给您请个安。您不在,她就去见了见王妃,但很快就走了。” 魏泓皱眉:“我本以为季大人是个清醒的, 没想到也糊涂了。” 季家若在上川真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以魏泓当初跟季家的关系,他是绝不会不知道的, 最起码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份礼。 但他以前从没听说过此事,就说明这亲戚要么压根没有, 要么就八竿子打不着, 从不往来。 一个这样的亲戚,如今身为季府嫡女的季云婉竟然亲自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目的自然很明显。 更何况临铜与胡城离得极近,随时都能过来,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也就昭然若揭了。 崔颢垂眸:“王爷想怎么处置?” “不用处置, ”魏泓道,“既然是做客, 能做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做一年两年吗?” 日子长了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她自然就走了。 不然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这样孤身在外,就是她自己愿意, 季淮安那张老脸也能撑得住吗? 崔颢知道他心里多少还记着以前的情分, 做不出直接将人赶出上川的事情, 便点点头没再说话,哪知魏泓又问了一句:“没别的事了吗?” 别的事? 崔颢想了想:“没有了。” 魏泓面色不知为何沉了几分,但并没有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走了。 崔颢走到一半才恍然明白了什么,回身说了一句:“王妃最近在修缮宅院,花园的改动比较大,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魏泓面色一僵,绷着脸道:“谁问她了?” 崔颢:“……” ………………………… 一个月后,魏泓回到王府。 后宅已经给了姚幼清,他径直回了前院。 进去后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眉头微蹙,问道:“不是说王妃修缮了宅院吗?” “是啊,”下人笑嘻嘻地答道,“后宅变化可大了,尤其是花园,景致特别好,王爷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 魏泓:“……那这里呢?” 下人一愣:“这里?这是前院啊,王爷您的地方。” 魏泓:“……” 所以呢?就不用管了? 下人终于明白过来,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王爷,没您的允许,谁也不敢动这啊。” 别说王妃没提,就是王妃提了,他们也不敢答应啊! 魏泓沉着脸不再说话,闷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直到下午,除了他自己的人以外没人来找过他,也没有任何人听说他回来了,派人来给他请个安,更别提嘘寒问暖给他准备午饭。 他住的是跟以前一样的屋子,吃的是跟以前一样的饭,身边是跟以前一样的下人,一点变化都没有。 那他娶妻是为什么?当个摆设吗? 魏弛想到这,面色又忽然僵了一下。 他当初娶她的时候,的确是想当个摆设来着。 这么说起来现在倒是如愿以偿了…… 可以一般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不是都会更加努力的讨好对方吗? 魏泓莫名的烦躁起来,坐到申时再也坐不下去了,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出了房门。 崔颢以为他要出去,立刻让人备马,被他拒绝了。 “去看看花园改成什么样了,改得不好的话就给我改回来!” 说完奔着内院大步而去。 崔颢一怔,赶忙跟上,走出几步之后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憋的肩膀直抖。 ………………………… 魏泓一路直奔花园,发现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亭台楼阁廊桥水榭,真正的十步一景,雅致的让人下意识便放慢了脚步,想要多走一走看一看。 他起初觉得是很好看的,但走了几步之后就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了。 “这园子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他皱眉道,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颢却是变了脸色,刚刚的笑意全部消失,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匆匆一瞥,王爷或许记不清了,但他过目不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 这是姚家的花园! 虽然并非全然一样,却有□□分相似,只是比姚家的更大了些,也更精致一些。 崔颢一边在心里感慨那小王妃看似柔弱,胆子却不小,一边盼着王爷不要想起来,不然势必会恼羞成怒。 但他的愿望落了空,魏泓最后到底还是想起来了。 他对这些园林景致不会刻意留意,但出于多年行军打仗的本能,对走过的路线却大多会留下一些印象。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他便渐渐想起自己曾经是走过类似的路的,周围景致也差不多。 章节目录 109.第 109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姚钰芝一听, 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 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 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 魏弛眉头一皱, 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而非丁寿示意时,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关门之前,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 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但其中内情如何, 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秦王已经回到封地,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 一旦回到封地, 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 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如今他效忠的那个帝王,那个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亲自教导过的学生,竟想毒害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啊! 姚钰芝心中嘶吼着,浑身颤颤,额头青筋因为过度忍耐而一根根凸起,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 丁寿也是忍不住流泪,顾不得擦伸手去扶他,小声道:“老爷,老爷您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小姐还要指望您呢!” 姚钰芝心中自是明白,在几欲晕厥的时候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让脑子清醒过来。 他若在关门和丁寿说话的时候晕了过去,魏弛说不定就会猜到他们说了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再容他活着。 而他一死,凝儿伤心不说,魏弛也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地想办法除掉她。 姚钰芝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擦去眼中的泪,坐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不能跟丁寿单独在房中待太久,不然一样惹人怀疑。 “你今日就回去,药丸的事不要对小姐提,就让她……让她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除了徒增担忧,什么用都没有。 他身为人父一没有认清陛下的真面目,尽早阻止他们之间的往来。 二没有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眼睁睁看她嫁给了秦王。 如今……他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不让她远在千里之外为他牵挂烦忧。 丁寿会意,收敛自己的情绪,打开房门,又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点了点头,满面担忧地对他摆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快去吧,千万别让王妃把王府花园改成咱们府上的样子。” 丁寿应诺,赶忙带着来时的那几个人匆匆离开了,一刻都没在姚府多停留。 姚家下人不明所以,宫中的魏弛得知后却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据上川那边的人来报,秦王在大婚第二日便离开胡城了,丁寿肯定要赶在他回去前让姚幼清停下,把花园改回来。 他不以为意,只是让人继续盯着,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姚钰芝知晓。 ………………………… 丁寿抵达京城的当日,另有一人也抵达了胡城。 章节目录 110.第 11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 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 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 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 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 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 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 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 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 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 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 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 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 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章节目录 111.第 111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 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 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 看了周妈妈一眼, 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周妈妈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很是无语地道:“可是王爷都答应给王妃您一个孩子了啊, 您难道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吗?” 她也是女人,她清楚孩子对女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在内宅之中, 更何况还是小姐这种不受夫君宠爱的情况, 只有孩子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啊,”姚幼清道, “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爷不喜欢我, 自然也不会喜欢我生下的孩子, 就算他看在那孩子也有他自己的血脉的份上, 不计较这些, 孩子将来也势必夹在我与王爷之间为难,” “我不想为了让自己能在后宅立足, 就让我的孩子去面对这些,这对他不公平。” 周妈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神情一怔, 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姚幼清有些不安,问道:“周妈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周妈妈回神,看着她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摇了摇头:“倒也不算错事。” 说完又问了她一遍:“王妃真的觉得自己一个人住挺好的吗?” 姚幼清嗯了一声:“我觉得这样自在一些。” 周妈妈笑了,柔声道:“好,你开心就好。” 说着伸手将她被扯开的衣领重新整理好,站起身道:“睡吧,很晚了。” 姚幼清点头,重新躺了回去,闭眼前想起什么,又拉住了周妈妈的衣袖。 “妈妈,小可爱呢?” “在我那呢,我这就把它抱回来。” 姚幼清这才放下心来,等小狗被抱回来后便再次睡去了。 ………………………… 崔颢以为魏泓怎么也要天亮时候才回来,毕竟王妃是正妻,和以前的通房不一样,不好睡了就走。 而且王爷既然大半夜地忽然前去,那一定是兴致甚高,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 但他没想到自己刚躺下一会,秦王就回来了。 崔颢皱着眉头算了算时间,纳闷这次怎么这么快,起身要去问问是否需要沐浴更衣的时候,却被魏泓没好气地赶了出来。 他在魏泓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被赶出来。 第一次是娘娘离世,他把所有人都赶走,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那这次……是为什么? 难道是……没成? 崔颢打了个激灵,没想到那个瘦弱的小王妃竟然敢拒绝他们王爷。 王爷天之骄子,若是被拒绝了自然不会强求。 但拒绝他的是姚钰芝的女儿,是他原本碰都不打算碰的女人。 这可就…… 丢脸了。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秦王刚才去了哪,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脑子反应那么快,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下人在旁压低声音问他:“崔大人,那现在……怎么办啊?” 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理应把那个惹怒他的人找出来好好惩治一番。 崔颢却再次摆手,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散了吧,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话音落,房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小的动静,像是几案一类的东西被打翻。 下人同时缩了缩脖子,看看崔颢,用眼神询问他用不用进去收拾收拾。 崔颢摇头:“什么时候王爷传唤什么时候再进去。” 没发话的时候进去触他霉头,八成要倒大霉。 下人也确实不敢贸然进入,闻言松了口气,又各自散去了。 房中,魏泓没有点灯,踢翻几案后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要不是这门婚事是先帝驾崩前亲自赐婚,他都要怀疑是姚钰芝故意生了这么个女儿嫁给他来气他! 那个女人竟然选择跟他分开住? 竟然说分开住挺好? 魏泓冷笑,一拳砸在了桌上。 好!以后别来求他! ………………………… 翌日一早,魏泓就去了军营,数日没有回来。 季云婉留了人在胡城,得知魏泓回来后那人立刻就去临铜报信,将这一消息告知了她。 盘香高兴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王爷总算回来了,咱们在这都停留一个多月了,却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给老爷回信。” 当年高宗皇帝有意将季云婉的姐姐季云舒指给魏泓,季淮安答应了。 从那时候起,季家就注定要与秦王绑在一起,不可能再得到魏沣或是魏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点,季云舒出事以后季淮安才想将二女儿季云婉嫁给魏泓为妻,仍旧与他缔结婚约。 不然季家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哪边都不讨好。 但他没想到,魏泓刚刚回京,魏沣就将姚大小姐指给他为妻了,他的打算也就落了空。 季家也是名门世家,做不出让自家女儿给人为妾的事情,所以季淮安纵然心有不甘,但也没再提过此事,在得知季云婉装扮成他姐姐的样子去见魏泓的时候还大怒了一场,觉得她丢了季家的脸。 “可是和家族前程比起来,脸面又算什么呢?” 这是季云婉当时关起门来和季淮安说的原话。 季淮安气极反笑:“你去给人家做妾就能给咱们季家挣来前程了?” “那就算姐姐还活着,嫁给王爷做正妻,就一定能给家族挣来前程吗?” 季云婉反驳。 “爹爹之所以同意这门亲事,还不是看重王爷这个人?因为王爷一代枭雄,你跟朝中许多人一样觉得先帝可能坐不稳那个位置……” 章节目录 112.第 112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在得知姚大小姐平安抵达秦王封地后, 立刻便明白过来魏弛找他何事, 还未进殿便已出了一身冷汗, 脚步都有些不稳。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身上披了一件外衫,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微臣保证,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 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你试一试, 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话音未落, 一只茶杯砰地一声砸碎在他面前。 “你不是说没有问题吗?那你告诉朕她为什么会活着抵达上川!你告诉朕!她为什么还活着!” 刚刚看上去还平静温和的帝王忽然暴怒,额头青筋根根分明, 面色狰狞的像是随时要吞噬猎物的野兽。 宋易的脸上被溅起的瓷片划伤, 却根本顾不得, 哆哆嗦嗦的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药没有问题, 药没有问题!或许是……或许是姚小姐根本没有服药!” 这个时候决不能说自己的药出了问题, 不然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笃信自己的药绝不会出错, 那问题一定出在姚小姐身上! 若是姚小姐没有服药, 那便是再有效的药又有什么用呢? 宋易一想到这更加肯定,吞咽一声重复道:“对!姚小姐一定是没吃药,不然……不然她绝撑不到上川!” 魏弛因为怒意而发红的脸色并未好转几分,冷眼看着他:“不可能,她坐车稍久一些就会头晕不适,往常连京郊都不常去,此次去往上川何止千里?她又怎么可能坚持下来!” “或许……或许姚小姐服了别的药呢?” 宋易道。 魏弛眸光更冷,向前走了两步,微微俯身看向他。 “你是说……他们信不过朕,放着朕给的药不用,而去吃自己准备的药?” 宋易汗毛倒竖:“不不不,微臣是说……是说或许秦王身边随行的靖远军中有军医,给姚小姐诊过脉开了更对症的药,所以他们就没有服用陛下您给的……” 魏弛沉默片刻,直起身来,面色仍旧沉冷,但眼中杀意好歹消散一些。 姚家上下都对他十分信任,他确信自己亲手送去的药,他们绝对不会怀疑。 而且姚幼清在路上一旦出现了头晕不适的症状,必定会首先选择他给的药,因为宫中太医准备的药无论从药方还是药材来说都比寻常大夫准备的强多了,没道理退而求其次用差的。 但如果真是靖远军中的军医给另开了药,他们不用他的也说不定。 毕竟大夫诊过脉后根据个人体质开的药要更加对症一些,比直接服用已经配好的药合适。 他转身回到了软塌上,坐下来道:“若是他们一行人中真的有军医,你又怎么知道自己配的药不会被人发现有问题?” 万一是宋易的药被人察觉出有毒,所以姚幼清才没有用呢? 姚幼清若是已经死了,那这药便是被发现了魏弛也无所谓。 反正药都已经被他们带出了京城,谁知道是不是路上被人换掉了?正好他可以借机推给秦王。 相比起自己,姚太傅一定更相信是秦王杀了他的女儿。 就算姚家的下人确定药从来没被别人碰过,他也不怕姚太傅的指责。 当初他深夜赶赴姚家,除了他自己的几个亲信之外就只有姚家人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姚家人,根本没人知道他给了姚幼清一瓶药。 他若不认,谁又敢仅凭姚钰芝一人之言就来质疑他这个皇帝? 但眼下姚幼清没死,药若是被发现了,姚钰芝必定隐忍不发,心中却对他开始提防戒备,那他就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既没能用姚幼清的死威胁到秦王,还亲手把对他来说原本是助力的姚太傅推了出去。 宋易自然也明白这点,赶忙道:“陛下放心,微臣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在药里做点手脚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何况这次给姚小姐的药说是毒也不是毒,不过是有两味药材的用量加重了些,若非行医数十年且医术高超的老大夫,绝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 “秦王身边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大多都是些军中只会看跌打损伤的军医,放在外面连医者都不算,万万看不出那药丸的不同之处来。” 魏弛坐在榻上睇了他一眼:“最好是如此,不然朕留着的这颗药丸要么你自己服下去,要么给你那三岁的曾孙服下去。” 说完叱了一声:“滚!” 宋易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走了,直到走出宫殿老远才敢伸手摸了摸脸,将扎进脸上的一块细小碎片拔了出来。 在他离开之后,魏弛又让人去将姚幼清在路上发生的事仔细探听一遍,凡是能打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部禀报给他。 又过了数日详尽的密信递到了他的案前,他这才知道最先出现晕车之症的是姚幼清的婢女,这婢女不治身亡之后,姚幼清也紧跟着出现了不适。 秦王一行人担心姚幼清也出事,便停下来休息了些时日,待她养好病才走,还放慢了行路的速度,之后便平安抵达上川了。 魏弛略一思索便知道八成是姚幼清最开始将那药给婢女吃了,而婢女死后秦王不敢再将简单的晕车之症不当回事,便停下来让她养病,后面慢慢走。 因此姚幼清或许真的没吃他给的药,但并不是因为发现了药的不对,而是没必要了。 魏弛将密信投入炭火中烧了,眉眼沉沉。 若不是那个婢女,幼清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可她没死,还好好的活着…… 活着,就要嫁给秦王。 他心爱的女人,就要成为别的男人的妻子了。 魏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一脚踢翻了炭盆,泛红的木炭夹着信纸烧成的灰烬,散落一地。 内侍怕他受伤,忙叫人进来把地上收拾了。 章节目录 113.摸鱼53%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姚幼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心中着急, 又因为刚刚的事不敢去问魏泓, 便去问那军医。 “豆军医,不知我那婢女如何了?” 豆子大名李斗, 今年不过十八.九岁, 是他师父李泰捡来的。 李泰捡到他的时候他瘦的像猴子一样,正跟其他几个小乞丐一起捡达官贵人们从二楼扔下来的豆子吃。 那些贵人以逗弄这些乞丐为乐, 时常在豆子里加些石子一起扔下去。 有些乞丐捡到豆子后为了不被别人抢去, 当时便会看都不看便塞到嘴里, 往往因此被崩了牙, 满嘴鲜血,楼上的贵人便哈哈大笑,心情好时会让人给崩了牙的乞丐拿几粒碎银去医治。 这也是为什么同样的伎俩他们可以一直用, 却每次都有人来争抢的原因。 对这些乞丐来说,嘴里的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用浪费银子, 贵人给的这些银两他们可以拿去做别的, 最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忍饥挨饿了。 但这些都跟李斗没关系, 因为他太瘦小了,根本挤不到前面, 也抢不到几颗豆子吃,只能趁着那些成年乞丐在前面争抢的时候, 捡几颗滚到一边没人注意的。 李泰看到他时, 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 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章节目录 114.骗人79%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丁寿嗨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就是抓老鼠才不显眼!不然死个什么鸡啊鸭的,尸体那么大往哪埋?万一不小心被人捡去吃了怎么办?” 只有老鼠最合适, 既方便埋藏, 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挖出来吃了。 不是饥荒年头没人去吃这脏东西。 周妈妈点头,示意琼玉把之前那只兔子没吃掉的药丸给他。 丁寿接过, 从那本就不大的药丸上捏了更小一粒, 给老鼠硬塞到了嘴里。 “我不便在这里久留,就先走了, 回头有结果了你们告诉我。若是活着还好说, 若是死了……” 他说着脸色沉了下来:“等小姐成亲之后我便亲自启程回京, 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尽管周妈妈已经基本确定了这药丸有问题, 但他们心底又都还有那么一丝丝期望,盼着只是他们想多了,老鼠并不会死, 陛下也没对他们小姐起过杀心。 周妈妈点头,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又将那老鼠拴在了角落里。 这院子不大, 前院人多眼杂, 老鼠放在那被人看到怕是会直接就打死, 所以还是放在内院合适。 她与琼玉两人合住一间屋子,这屋里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也就不会被人发现。 她知道琼玉怕老鼠,就让她今晚值夜, 这样她就可以住在小姐卧房的外间, 不用在这里跟一只老鼠待着了。 琼玉闻言却摇了摇头:“不!妈妈你去值夜, 我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盯着这只老鼠!” 亲眼见证结果! 周妈妈又劝了几句,见她坚持,这才作罢。 当晚,琼玉没去床上睡觉,搬了个绣凳坐在离那只老鼠不远的地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期间困意来袭几次差点从绣凳上摔下去,坐稳后又继续盯着。 最终的结果和他们预料的一样,期盼的相反,老鼠死了。 丁寿看着老鼠的尸体,愤愤地咬了咬牙,一拳捶在桌上。 “老爷一生效忠朝廷,陛下却如此待他!天理何在!” 周妈妈已是彻底心寒,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 “他觉得他就是天,他就是理,他所说的话就是天理。” 帝王之位,天子之尊。 上承天意,下统万民。 他要其生其便生,要其死其便死,不遵者便为叛逆。 丁寿气恼却又无奈:“还好小姐没嫁给他,不然今后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一个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得不到就要将其毁掉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周妈妈缓缓点头:“如今看来先帝赐婚也不一定就是件坏事,最起码小姐远离了京城,陛下的手就伸不了那么长了,小姐也就暂时安全了。” 若是最终小姐没有嫁入宫中,也没有嫁给秦王,而是嫁给了京城的其他什么人,以陛下的身份和性子,怕是能做出夺妻之事来。 这么说起来小姐到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放眼整个大梁,陛下碰不到的地方也只有秦王这里而已。 而秦王虽然与老爷有仇,看上去却不是个会平白迁怒他的儿女的人。 周妈妈心里思量着这些,让丁寿先把老鼠的尸体拿去埋了,其余事情等小姐与王爷成婚之后再说。 ………………………… 姚幼清与魏泓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十,关于婚嫁的一切事宜都不用她操心,她到了上川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按理说待嫁的新娘就该在自家府邸待着好好备嫁才是,但她是从京城远嫁而来,离开京城的那日起就已经算是嫁出了姚家,在去往夫家的路上了。 她在院子里实在无聊,需要准备的东西又早已都准备好,便与周妈妈商量了一番,想要去街上走一走。 来到胡城这么些日子,她还从没去过街上呢。 周妈妈想着她今后是要长住在这里的,提前熟悉一下周围环境也好,便带着琼玉和几个下人一起陪她上街了。 以往在京城,姚家家教森严,她又怕自己言行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给父亲和兄长们添乱,所以向来规行矩步,即便是上街也都收敛着,不敢太过放肆。 如今山高皇帝远,没人管着,周围又没有人认识她,她想去哪便去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上街的乐趣。 她接连几日出门,买了许多以前从没买过的吃食和玩意儿,大多是些在京城勋贵们眼中毫无用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比如街边货郎担子里的几缕彩线,不入流的食肆中卖相不好却很美味的点心,甚至是几把眼下根本用不着的蒲扇。 胡城不大,来往客商却很多,而且不知为何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姚幼清几乎每日上街都能觉得人比往常更多了一些。 章节目录 115.第 115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盘香笑着打开匣子,将里面新打的头面首饰露了出来。 “虽然说是未定, 但王爷与咱们季府向来亲厚, 当初为了等大小姐出孝期后完婚,更是拖到现在都未成亲。” “可惜大小姐福缘浅薄, 没能等到婚期就去了, 老爷有意将二小姐您嫁过去,还与王爷结秦晋之好, 以王爷与咱们季府的关系, 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当初与魏泓定下婚约的是季大小姐季云舒, 但赶得不巧, 在两人准备完婚时,恰逢先帝驾崩。 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魏沣继位后, 为显自己的仁孝以及对先帝的崇敬,下旨全国服丧三年, 禁婚嫁, 歌舞, 一切娱乐事宜。 平民百姓亦如此, 更遑论身为先帝亲子的秦王魏泓? 于是魏泓与季大小姐的婚期便向后顺延了三年,只等三年期满后便完婚。 可是就在国丧即将过去的时候, 季云舒的母亲却因病去世了,她须得再守三年孝才行。 但那时魏泓已经年近二十, 若是着急成亲的话, 完全可以退婚。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不会退婚的时候, 他却寄来一封书信,告诉季家自己对季大小姐情深意笃,愿意等她除服后再成亲。 季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满以为这桩婚事不会再有变故了,哪想到半年前季云舒去城外的佛寺上香,回来的路上却因山石滑落而惊吓了她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最终连人带车都坠入了山崖,等找到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只剩一具尸骨了。 季云婉眸光微黯,道:“姐姐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王爷,能每日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一生一世,无论寒暑贫富。” “如今她去了,若是我有幸能代她嫁入王府,一定会如她所愿,好好照顾王爷,尽心尽力地做好秦王妃。” 盘香点头,神情中有些暗暗的不屑和得意。 “同样都是男人,当初夫人去了,王爷都愿意等大小姐,齐家却退了与小姐您的亲事!真是不仁不义!” “不知等他们知道您要做秦王妃了,会不会气歪了鼻子?” “休得胡言,”季云婉轻叱,“我与齐家既然退了婚,那就再无瓜葛,我是成为秦王妃还是嫁给其他什么人,又与他们有什么干系?” 盘香吐了吐舌头:“奴婢失言了。” 但她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一样性子温婉,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罚她的,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主仆二人挑选着匣子里的首饰,商量哪件首饰搭配哪套衣裳更好看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季家家主季淮安身边的下人,说是老爷有事找她,让她立刻去一趟正院。 季云婉笑着放下首饰,道:“是王爷来了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要过几日才会来呢。” 今日秦王进京,很多人都上街去看他和他麾下那支据说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靖远军了,想要借此机会一睹大梁战神的风采,但是她并没有去。 因为她知道不需要。 以往魏泓每次进京,最迟不出两日,一定会来季府,有时甚至当天就会来。 所以别人都是上街看他,但她不用,她等他来找她,像以往一样带着礼物登门,送的每一样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季云婉站起身,眉眼含笑的准备跟下人一起去正院,却见对方面色尴尬,目光闪躲地说道:“二小姐,秦王殿下没来,老爷叫您过去是另有事情跟您说。” 季云婉看出她神色不对,唇边的笑容浅了几分:“什么事?” 下人心想左右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京城,她待会也会知道,提前告诉她说不定还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于是便如实说了。 “今日大朝会上,陛下当朝赐婚,将……将姚太傅的女儿姚小姐指给了秦王殿下,殿下他……应了。” 季云婉脑中嗡的一声,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住了妆台才站稳,却不小心将上面的匣子打落下来,新打的首饰掉了一地。 盘香惊呼一声,又想扶她又想捡首饰,一时间手忙脚乱,未等回过神来,向来端庄得体的二小姐已经提着裙摆飞快地跑了出去,脚下踩到了一支簪子却浑然不觉。 盘香眼看着那精美的簪子被她踩变了形,却顾不得这些,只能嗨呀一声先追了上去。 ………………………… 腊月初七,宫中敲响丧钟。 魏沣到底是没能撑过年底,在这一日永远地闭上了眼。 临终前他留下口谕,为国家社稷民生安定,待他死后全国上下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日便可,服阙后婚嫁自由,不禁歌乐。 当初先帝死时他下令全国守国孝三年,如今到了自己,却无需如此,这又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是为了让秦王与姚太傅之女的婚事免生变故,但明面上还是称赞他仁德宽厚,是一代明君。 姚幼清已经十四岁,又是家中独女,很早以前姚太傅就已经开始给她准备嫁妆,如今一切齐全,随时可以出嫁。 魏沣驾崩前给她与秦王定下的婚期是四个月后,刨去国丧二十七日,剩余的时间也就三个月而已,魏泓若要先回边境再带着聘礼来迎亲,根本来不及。 魏沣显然把这些都考虑到了,以兄长的身份主动提出帮他准备聘礼,只待国丧之后,让魏泓直接带着姚幼清离京。 街上百姓们为了迎接过年而挂上的红灯笼全部摘了下来,已经安排了工匠重新粉刷墙壁的高门大户也都全部停工,过年的喜庆气氛一夜之间消散无踪,只余满眼缟素。 姚钰芝自从那日在朝会上昏迷过后,虽被救治醒来,却一直心情郁郁,缠绵病榻,直至这晚才勉强坐起身来,艰难地叫来了府里的管家。 “明日你亲自拿着我的拜帖去找秦王,就说……我有事求见。” 管家伺候姚钰芝几十年了,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 老爷一向看不惯秦王拥兵自重,擅揽兵权,私下里与之从无任何交情,朝会上更是针锋相对,见面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如今这般主动递上拜帖求见,想必是为了小姐才狠下了一番决心,拉下这张老脸做出的决定。 可是……以秦王的性子,会见吗? 管家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多言,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拜帖去了驿馆。 不到半个时辰,他便打道回府,将帖子交还给了姚钰芝,道:“老爷,秦王殿下今日事忙,抽不出空来,不如……老奴改日再去问问?” 姚钰芝看着那拜帖,苍白憔悴的面色又沉郁了几分。 “不必拿这种话来哄我,他不肯见,对不对?” 管家默然,面色无奈。 姚钰芝深吸一口气,又问:“他怎么说?” 管家犹豫片刻,道:“小的没见到王爷本人,是他身边亲随传了几句话,只说……说国丧过后就会带小姐离京,让老爷您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与小姐共叙天伦,待小姐出嫁后……再要见面怕是就难了。” 秦王封地离京千里,身为藩王,他又不得擅自回京,即便回京,带不带上妻子还两说,今后姚钰芝若再想见女儿,可不就难了吗? 姚钰芝闭了闭眼:“还有呢?” 管家啊了一声,表示不解。 姚钰芝道:“他还说什么了?” 以秦王与他的过节,绝不可能仅仅说这么几句就完了。 章节目录 116.同席17%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冯穆当初去救姚钰芝的时候, 姚钰芝就一心求死,想留在宫里不跟他们出来。 当时情况紧急, 他只好直接把他打晕带出来了。 可即便当时晕过去了,之后也总是会醒的,醒来八成还要寻死。 冯穆无法,就谎称王妃在逃出宫的时候受了重伤,以此牵绊住姚钰芝,让他心有记挂, 一时不忍寻死。 至于等他见了王妃之后怎么样,那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让王爷王妃自己想办法去吧。 正是因为听说姚幼清受伤,又见她这么久没回来, 以为她真的是伤重在途中停下医治了,所以姚钰芝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 一听魏泓说没有他的凝儿,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出事了。 姚幼清回来没看见自己父亲,原本是打算出去找他的, 被魏泓拦下了,说已经派人去接他, 她这才安心在房中等着了。 刚刚她洗漱收拾一番, 正在房中与琼玉两人述说这些日子的离别之苦, 忽然听到外间传来爹爹的声音, 忙走了出来。 姚钰芝听到内室响动, 一转头就看到女儿出现在了门口, 泛红的眼中顿时落下泪来。 “凝儿……凝儿!” 姚幼清亦是红了眼睛,疾走两步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爹爹……” 父女二人含泪相拥,看的一旁周妈妈与琼玉均是泪眼婆娑,唯有魏泓脸色铁青,唇角紧紧抿在一起。 他见两人哭了半晌还不分开,走过去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话吧。” 说着顺势将姚幼清从姚钰芝怀里拉了出来,扶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姚钰芝老泪纵横,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没注意到他那点小心思,也跟着坐下来,擦了自己的泪关切问道:“你身上的伤可都养好了?这些日子是不是吃苦了?爹爹看你都瘦了。” 姚幼清已经听说了冯穆骗他自己受伤的事,知道这是为了让他能够打消寻死的念头,故意这样说的,便也没拆穿,点头道:“都已经好了,王爷将我照顾的很好,我一点苦都没吃。” 魏泓见她说话时不忘提起自己,笑着握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 姚幼清亦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而笑,眉眼间俱是情深。 姚钰芝见女儿的气色确实不错,看上去似乎比那日在朝堂上作证时还好些,又见她与秦王夫妻情浓,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又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对魏泓揖了一礼。 “多谢王爷救回小女,某感激不尽。” “不用谢,”魏泓沉声答道,“我不是要救你女儿,是要救我的妻子。” 不管她是不是姚钰芝的女儿,只要是他的凝儿,他都是要救回来的。 只是刚好他的妻子跟姚钰芝的女儿是同一个人罢了。 姚幼清知道魏泓跟姚钰芝之间的恩怨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 她之前就有些发愁将来应该如何在王爷与父亲之间自处,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味了。 她面色为难,轻轻握了握魏泓与自己交握的手。 魏泓只是习惯性地刺姚钰芝几句,并未想为难他,回过神想起自己的小娇妻夹在中间为难,也就暂时收敛了。 而姚钰芝还沉浸在见到女儿的喜悦中,又感激他救了姚幼清,暂时也没细究他夹枪带棒的语气,将先前看他各种不顺眼的地方也抛开了,仔细询问姚幼清这几年在上川的生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啰里啰嗦喋喋不休。 魏泓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耐烦得很,偏偏姚幼清一句一句答得认真,还你来我往的询问他在京城的日子,好像他们之间以往的那些书信都白写了,这几年压根就没联系过似的。 说到后来姚幼清觉得这样跟爹爹隔着老远说话不方便,更是起身坐到了他旁边,拉住了老父亲的胳膊, 魏泓看看自己陡然空下来的手,又看看她放在姚钰芝胳膊上的手,勉强维持的“心平气和”彻底打碎了,觉得之前就应该在雁归城多待些日子!这么急着回来干吗? 姚幼清跟姚钰芝一聊就聊到了晌午,眼看到了饭点,她想留自己的父亲吃饭,又怕魏泓不愿意,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魏泓知道自从她嫁给他之后,就再也没跟父亲一起吃过饭了,连见面也是上次在宫中匆匆一瞥而已,又如何忍心她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不待她开口便道:“你们父女俩许久未见了,中午便留下姚大人一起用饭吧,想来有他陪着,你也能多吃一点。” 姚幼清喜不自胜,拉着他的袖子道:“谢谢王爷。” 她知道他是在迁就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开心才做出的让步。 而这些姚钰芝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自贵妃死后,他与秦王便成了仇人,他们彼此一定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同席用饭的一天,便是当初先帝赐婚,将姚幼清许给了秦王,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因他们各自心里都很清楚,这“翁婿”的身份只是个名号而已,当不得真。 姚钰芝知道魏泓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留他用饭的,按理说他应该有自知之明地拒绝才是。 可是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想着自己今后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到底还是没舍得离开,厚着脸皮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席间他不停地给姚幼清夹菜,姚幼清心情好,笑着全都吃了。 魏泓看着直皱眉,等他又夹了一块糯米藕过去的时候,伸出筷子将那糯米藕从姚幼清碗里夹到了自己碗中,道:“糯米不克化,凝儿肠胃不好,不宜多吃。” 说完将那块藕塞到了自己嘴里,一口吃了。 姚钰芝恍然地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 说着又给姚幼清夹了一块鱼:“慢点吃,小心……” 话还没说完,那块鱼被魏泓再次夹走。 “这鱼太咸。” 之后又一口吞了。 姚钰芝一惊,刚才没说完的两个字喊出口:“有刺!” 可还是晚了,魏泓动作太快,在这两个字出口的同时就喉咙一痛,被鱼刺卡住了。 章节目录 117.胭脂【一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孙老二舌头打结, 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 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 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 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 紧跟着跪倒一片,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跪过帝后, 跪过父母,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 但是没有人理,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 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 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人群终于散去,周妈妈松了口气,这才看到不远处靖远军其实早已来了,为首的正是在路上曾经帮过他们的冯穆。 冯穆远远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见没出什么骚乱,便又带人撤走了。 孙老二原本想把小狗的衣裳和吃食送来,见姚幼清竟将其他送礼的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的狗怕是也要被退回来,就悄悄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眼尖的姚幼清看到,喊了一声:“孙大伯!” 最终那狗虽然没被退回,孙老二却被硬塞了三十两银子,等于他什么礼都没送,还挣了些钱。 孙老二啧啧两声,转头将这三十两银子全捐给慈幼局了。 这些事姚幼清自然就不知道了,她在周妈妈的陪伴下往回走,边走边道:“我就说怎么最近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原来都是想来给王爷送贺礼的。” 秦王大婚,上川各地想送礼的百姓都涌来了胡城,来了之后却送礼无门,自然就停留下来,街上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周妈妈点头,叹道:“之前在京城就听闻王爷战功卓著,治下有方,颇受边民爱戴,如今来了才知道,此言果真不虚。” 何止是不虚,简直是比他们想的还要更加受到爱戴,连小姐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妃他们也爱屋及乌,头一次见面就各种礼物兜头便送了过来。 姚幼清没有接话,看着街上因为知道她的身份还停留在附近,远远的对她浅笑却并不上来打扰的人,喃喃道:“周妈妈,我大概明白朝廷为什么容不下王爷了。” 周妈妈脸上笑意一僵,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偏偏姚幼清又继续说了一句:“但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这有错吗?” 因为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而受到爱戴,这有错吗? 这回周妈妈听出来了,她不是要什么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又一个路人经人指点知道了姚幼清的身份,远远地点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姚幼清也跟着笑了,眼中的疑惑和不解散去,泛起晶亮的光,小声对周妈妈道:“我觉得王爷有点厉害呢!” 周妈妈见她又露出了孩子气的模样,不由失笑,主仆几人在欢喜的气氛中渐渐走远。 就在他们刚才路过的地方,隐在暗处的魏泓缓缓露出了半个身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眸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刚刚就在附近与人议事,听说姚幼清在街上表明身份引起了骚动,立刻赶来了。 但想象中的乱象并没有出现,那些礼物她也都没有收,只花钱买下了一只狗。 崔颢见他半晌没动,小声道:“王爷,吴大人还等着您呢。” 魏泓回神,点了点头:“走。” 但今晚他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这房间有些不对劲。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章节目录 118.吃醋【二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 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 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容貌也更加出挑, 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 眉眼稍稍抬了抬,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 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 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虽未说话,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 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 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魏泓向来不近女色,唯独当初把她收了房,这让赤珠这个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且相貌身段都不算差的人很是不忿,一直看她不顺眼,所以今日才会故意在王妃面前挑拨。 “您虽然是王爷的通房,但从来没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过谁,她倒好,一而再再而三找您麻烦!” 起初赤珠自然是不敢的,但从大概一年前起魏泓不再来楚嬿的院子,她就渐渐放肆起来,不把楚嬿放在眼里了。 绾儿又说了许多抱怨的话,见楚嬿半晌都没什么反应,问道:“娘子,你想什么呢?” 楚嬿坐在桌边单手拄头:“在想周妈妈刚才为何那样看着我。” 绾儿一笑:“当然是因为赤珠告诉她您是王爷的通房啊。” 不,不是。 楚嬿心道。 那个时候赤珠还没开口呢。 ………………………… 丫鬟仆妇们离开后,崔颢带着前院的管事去给姚幼清请安,同时也是让彼此都认个人。 跟后宅的松散不同,前院这些人才是真正管理王府,处理王府日常事宜的人。 他们原本其实是打理着整个王府的,但因姚幼清嫁了进来,魏泓搬去了前院,他们也就都跟着去了前院,后宅完全成了姚幼清的地方。 “那是不是说,这房间我可以随意布置,想怎么变动就怎么变动?” 姚幼清问道,眼中丝毫没有被丈夫单独丢弃在这里的难过或怨恨,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和欢喜。 崔颢一怔,已经打好腹稿要为王爷解释开脱的话被堵了回去,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回过神不由失笑,忽然觉得王爷跟王妃其实很般配。 一个不想来,一个不愿对方来,半点冲突都没有。 “是,”他笑着说道,“王爷说了,这后宅以后就是王妃您的地方。既然是您的地方,那自然您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下人的安排也都由您自己定夺便好。” “您刚刚应该也看到了,府里的婢女其实很少,这宅院又大,肯定是不够用的。” “原本我想着提前给您安排好,又怕我挑的人您用着不合心意,所以便让牙行带了些人来,您待会自己挑选,不够的话让他们过后再多带些人来,银钱从周泰那里支就好了。” 也就是说,这后院完完全全是她的,从下人到院子,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姚幼清点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刚刚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太冷清了,除了必要的家具摆设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显得死板又没有人气,一点都不像是日常居住的地方,倒像是……像是衙门之类的办公之地,虽说也不是不能住,但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崔颢说她可以随意更改这里的布置,她顿时开心起来,打算待会就把屋子改成她原来闺房的模样,这样就好像还住在家里一样! 崔颢怀着有些忐忑还有些不忍的心情来的,带着哭笑不得的无语之情走的。 回到前院之后他向魏泓交差:“王爷,安排妥了。” 往日只要他这么说,魏泓便不再多问了,但今日他沉默片刻,忽然问了一句:“她怎么说?” 崔颢啊了一声:“没怎么说。” 魏泓沉着脸看着他,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崔颢:“王妃她……很高兴。” 魏泓:“……”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前院的下人见他没多久就回来了,身边却不见秦王身影,赶忙问道:“崔大人,王爷去哪了?” 崔颢无力地摆了摆手:“散了吧,别问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 ……………… 魏泓一路走得很快,夏夜的风掀起他的衣摆,非但没能让他凉爽一些,还觉得越发燥热了,尤其是离正院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敲响了正院的院门,院门打开后径直走了进去,将一众下人的惊呼询问声丢在身后。 今夜在姚幼清身边值夜的是周妈妈,她听到动静立刻从外间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是秦王的时候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来了?” 魏泓没理她,直接推开内室的门走了进去。 如他所料,这房间的布置已经被姚幼清彻底改掉了,完全看不出本来模样,原本除了床榻桌椅等必要的陈设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多了许多东西。 插着时新花朵的花瓶,踏而无声的柔软地衣,绘着鸟雀图的精致绣屏,淡粉与浅金交织的幔帐,还有很多很多…… 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魏泓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按照她在姚府时的闺房模样布置的,就和那花园一样。 这些东西被他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床上那个因为被吵醒而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女孩身上,顿时凝滞。 夏夜天热,她睡觉没有放下床幔,许是睡前刚洗了头发,平日里挽起的长发就这样顺滑的披散在身侧,衬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精致几分。 床头留着的昏暗小灯映照着她睡意朦胧的眼,并不清晰,反让她茫然的表情显得更加无辜,就像是…… 像是无意间坠落凡尘的仙子,对这万千红尘充满了不解,神情迷惘地打量着四周,干净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不是耳边一直响起的狗吠声,他真要以为自己是捡了个仙子回来了。 魏泓低头,就见之前被姚幼清买来的那只小狗正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对他不停地狂吠,在它身后不远处是它的窝,一个用几层柔软小被搭成,旁边放着张小毯子,角落还摆着几个玩具的窝。 也就是说,连一只狗都在他原本的房间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他却睡在前院那个没有修缮过的破旧屋子里! 章节目录 119.努力【一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崔颢来找魏泓, 自然不会只说这些事。 他将近来上川这边对大金的战况全部仔细说了一遍, 末了道:“陛下如今人心尽失,调动不了各路兵马,对咱们而言已不足为惧。” “南燕大金两国之前虽有合作, 但都是陛下在中间牵线搭桥, 他们都是想趁乱从中分一杯羹。” “一旦陛下不能威胁到您,甚至都牵制不住其他兵力,不让朔州以外的兵马来驰援,他们之间的同盟也就瓦解了,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合作无间。” 尤其是大金, 先前还被南燕夺去了大片领土, 对南燕可谓恨之入骨,就更不可能放下心来与他们合作了。 “这点从大金近来的兵马调动情况就能看出来,自您平安回到朔州之后, 他们就再未往上川边境增兵了,反倒是与南燕接壤的地方频频有兵马调动的迹象,生怕南燕返回头咬他们一口似的。” “如此一来,大金退兵也只是早晚的事, 咱们主要的敌人……就是南燕了。” 崔颢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舆图沉声道。 魏泓的目光随着他的声音落到舆图上南燕的方位,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是谁都一样,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 那挡在路上的石头, 就全部踢开。” 崔颢并不意外他的决定, 但还是提醒:“王爷, 如今南燕看似一团乱,被燕帝和几位皇子把持着,但乱中却又有序,并不是完全的一盘散沙,不管几个皇子再怎么折腾,大方向却从没出过差错。” “所以,属下怀疑……” “我刚才说了,”魏泓打断,“只要是挡在路上的石头,全部踢开。” 不管是南燕,还是在背后真正掌控着南燕的人。 崔颢原本就是担心他顾念着过去的情分,将来发现自己面对的是连城,会下不去手。 如今见他心里有底,也就放下心来,喃喃道:“有那人在背后支应着,南燕想来不会那么好对付,王爷要做好长久的打算。” 魏泓点头:“我知道。” ………………………… 姚幼清因为父亲离开的事情而忐忑不安,睡觉也睡不踏实,约莫半个时辰也就醒了,醒来后听说父亲已被找到接了回来,大喜,翻身下床就要去找他,却被魏泓按了回去。 “他不顾你的心情说走就走了,合该晾他几日,让他也尝尝见不着人的滋味儿。” “王爷,那是我爹爹……我怎好跟他生气。” 姚幼清小声道。 魏泓听了更郁闷了:“那你以前跟我生气的时候呢?我这个做夫君的难道就比不上你爹爹了吗?倘若哪日我们一同落水了,你是不是也先救他不救我?” 他本是随口一说,姚幼清听了却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王爷你会凫水,我爹爹不会啊……” 把魏泓堵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吐出来。 姚幼清数日没有见到父亲,心下着急,想去看他,拉着魏泓的衣袖道:“泓哥哥,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看看就回来,很快的。” 一声泓哥哥让魏泓一颗心顿时软了大半,哪还绷的住脸。 他也不是真就要拦着他们父女相见,不过是有些话要提前跟她说罢了,遂坐近些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你爹没事,是子谦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一回来就让豆子去看过了,既没伤着也没冻着,你过会再去看他也是一样的,去之前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姚幼清见他神色认真,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点点头没再非要立刻就去看父亲。 待魏泓将崔颢对姚钰芝的那番说辞告诉她之后,她却跟他一样瞪大了眼。 “这……这种事怎么能拿来骗人呢?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瞒不住的啊!” 就算眼下可以暂时瞒住,但十月怀胎总是要瓜熟蒂落的,到时候她上哪变出个孩子给他? 魏泓唔了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将搂着她的那只手臂收得更紧,让她娇软的身子和自己紧紧贴在了一起,蹭着她的额头道:“所以,我们要努力啊,凝儿。” 他边说边提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抬起一些,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姚幼清明白过来,面色绯红。 “王爷,你……” 话没说完,被男人堵住了唇。 这几日她一直忧心父亲,心神不宁,魏泓也就没勉强她,数日不曾碰她。 如今有了这么好一个借口,他哪肯放过,抱着姚幼清不撒手。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带着梳洗更衣后的姚幼清出门,前去探望姚钰芝。 姚钰芝正心焦的等着女儿睡醒后好去看看她,却见她自己过来了,忙嗨呀一声迎了上去。 “你醒了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去看你就好了,怎么自己跑来了呢?” “你这还怀着身孕呢,要小心些才是啊!这头几个月最是需要注意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说着将她从魏泓身边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到椅子上坐下,生怕她磕了碰了。 魏泓只觉得手上一空,自己的妻子就被别人拉走了,皱了皱眉想拉回来,到底忍住了。 姚幼清则面色尴尬,坐在椅子上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知该如何接她父亲这话。 好在姚钰芝也不需要她接,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一个劲叮嘱她应该注意些什么,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他心里千万个不放心,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口气全告诉姚幼清才好,说得正起劲时,却听魏泓在旁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自己生过孩子似的。” 姚钰芝前些日子对他一直多加忍让,此时见他打断自己对女儿的叮咛却不乐意了,下意识接了一句:“我年长你几十岁,自然是比你清楚的!” 魏泓面色一沉,当场就想发作。 姚钰芝却根本没放在心上,说完就又去跟姚幼清叮嘱那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了,理都没理他。 父女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啰嗦唠叨一个安静乖巧,眼中却都一样只看着彼此,魏泓坐在这里倒像个外人似的。 他看着这个将凝儿从他身边“抢”走的老丈人越发不顺眼,偏偏又无法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之中。 因为姚钰芝刚才那话说的没错,他年长他许多,对生育之事了解的也就比他多了许多。 而他虽已二十五岁了,膝下却至今一个孩子都没有,压根就没经历过这种事,真是一句话都搭不上。 唯一能说的也就是拆穿这个谎言,告诉姚钰芝姚幼清根本没怀孕。 可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魏泓就这样黑着脸陪坐了足足两刻钟,还是姚幼清见他自己一个人坐着无聊,说想出去走走,他这才得了机会,赶忙站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扶着她往外走。 姚钰芝也赶忙起身跟上,道:“凝儿想去哪里啊?有了身孕就不要跑太远了吧?在花园里逛逛就好了,等你把胎坐稳了再去别处不迟。” “这如今天也冷了,山上凉的不行,冻着你可不好。” 说着要从另一边也扶着姚幼清。 魏泓见状手上一紧,揽着姚幼清的腰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怒视着姚钰芝,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姚钰芝却根本没看见他吃人的眼神,见他把女儿勒的那么紧,啪的一声拍在了他胳膊上。 “你松开些!这没轻没重的伤了孩子怎么办!” 魏泓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姚钰芝竟敢打自己,登时脸都绿了。 好在姚幼清反应快,赶忙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泓哥哥,你……你松开些。” 说完又去看姚钰芝:“爹爹,我就在园子里逛逛,不往外走,您放心吧。” 姚钰芝这才放下心来,咧嘴笑着陪她一起往外走。 魏泓看看他又看看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姚幼清,死命忍着才把怒火压了下去,跟姚幼清一起来到了花园。 往常只要他在府里,都是他陪着姚幼清逛园子。 如今姚钰芝却粘人得很,跟在姚幼清身边寸步不离,直到宋氏来了,他才没再紧跟着,但依旧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宋氏已经从李斗那里得知了崔颢编的瞎话,自然不会拆穿,只趁着姚钰芝不注意的时候笑了笑,在姚幼清耳边小声道:“看你爹爹紧张的,你便是不为了旁的,为了让他早日抱上外孙,也得努力真怀个孩子才是啊。” 姚幼清羞红了脸,抿着唇点了点头,脑海里不禁想起魏泓刚刚“努力”的样子。 宋氏只当她是面皮薄,不再提起此事,笑着跟她商议起了琼玉李斗的婚事。 两人坐在一块铺了厚厚垫子的大石头上有说有笑,跟出来放风的小可爱围在他们脚边,这边跑跑那边跑跑,须发皆白的姚钰芝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们,眉眼间皆是慈爱的笑。 魏泓可没忘记他刚才在房中顶撞自己还打了自己的事,脸色依旧沉沉,收回视线时无意看到正蹲在另一边的小可爱。 小可爱蹲了一会离开,在地上留下一坨污物,魏泓脑子一转,趁旁人发现前站了过去,将其挡住,又唤来一个下人:“你去把姚太傅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下人应诺,立刻去给姚钰芝传了话。 姚钰芝不明所以,但还是过来了,走近后问道:“王爷找我何……” 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踩到一团软趴趴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坨狗屎。 他哎呀一声赶忙躲开,却已经来不及,心中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向魏泓,就见他对自己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没事了。” 章节目录 120.惊醒【二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饶是姚钰芝因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魏泓, 不想跟他起什么冲突让女儿为难, 此刻也险些忍不住翻脸。 这小子怎么说也是高宗之子,堂堂亲王之尊,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竟然骗自己的老丈人来踩狗屎?他是傻子吗? 他正要开口斥责什么, 却听魏泓压着嗓子道:“凝儿有孕了, 你可别吓着她。” 姚钰芝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往姚幼清的方向瞟了一眼,果然见她因他刚刚那声低呼看了过来,此刻正满脸担忧的看着他们,生怕他们起什么争执。 姚钰芝便扯着嘴角对姚幼清笑了笑, 安慰道:“没事, 没事,你跟李夫人好好聊,我跟王爷说说话。” 魏泓点了点头, 也对姚幼清笑着说道:“没事,放心吧。” 姚幼清这才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继续跟宋氏说话了。 魏泓计谋得逞,得意得很, 尤其看到姚钰芝明明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忍耐,心中那叫一个高兴,忽然觉得就这么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隔三差五气他一下, 还挺开心的。 不过等他看到姚钰芝被气得脸色煞白, 捂着胸口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担心了一下。 这老东西不会这么禁不得气吧?他要是真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凝儿可就要生气了。 正想着,姚钰芝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倒下。 魏泓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伸手去扶。 摇摇欲坠的老者被他扶住,站稳的同时抬起那只踩了狗屎的脚,狠狠往他脚上一踩。 魏泓低呼一声险些直接将他扔出去,被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凝儿有孕了,你可别吓着她。” 这老匹夫竟将他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姚幼清再次被惊动,伸着脖子看过来:“爹爹,王爷,你们……真的没事吧?” “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宋氏知道这两人不对付,凑在一起便是没事怕也能闹出事来,便对他们道:“王爷和姚大人不妨去忙别的吧,这里有我陪着王妃,不会让她有事的。” 有她守着,两人确实都能放心,而且他们各自都蹭了一脚的狗屎,怎么也要去把鞋子换了才是,于是没再坚持,点点头离开了这里,一到前面的岔路口就冲着对方冷哼一声,朝两个方向走去。 见他们分开姚幼清反而放心一些,踏实跟宋氏商量琼玉与李斗的事。 李斗原是想着等战事结束后成婚,因为之前的局势对魏泓不利,而他作为魏泓的随行军医,常伴他左右,也很危险,万一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他怕耽误了琼玉一辈子。 可如今局势已稳,只要不出大问题,魏泓的胜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拖下去也就没意义了。 “我看过日子了,下个月初十,还有来年的三月初八都是好日子。” “我本想着多准备准备,将他们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好了,可豆子那小子,之前我们急着让他成亲吧他拖着不肯成亲,现在却连这么几个月都不想等了,我让他选日子的时候,他扭扭捏捏跟我说想在年前就将琼玉娶过门,那不是就是下个月了吗?” “我和他师父倒是也愿意他早些迎娶新妇,可这日子确实是有些仓促,只怕怠慢了琼玉。” 宋氏边说边觑着姚幼清的脸色,怕她不愿意让琼玉这么仓促地出嫁。 琼玉毕竟是她的贴身婢女,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 而且姚家子嗣单薄,姚幼清如今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了,琼玉这个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婢女,与她颇有几分姐妹情谊。 何况魏泓眼看着将来就要登基为帝,她这个王妃就是皇后了,琼玉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当初那些暗地里笑话他们给养子一般的徒弟配了个婢女的人,如今不知有多后悔,一个个恨不能自己娶了琼玉才好。 姚幼清早先从京城嫁到上川的时候,就对李斗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既然他和琼玉两情相悦,那早些成亲也没什么不好,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仓促的?他们两人早就已经订了亲,伯母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这边也是,只差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无论是下个月,还是明年,都是一样的。” 说着拉住了宋氏的手,郑重而又恳切地道:“我相信无论是豆军医还是伯父伯母,都不会怠慢琼玉的。” “那是自然!” 宋氏也回握住了她的手,笃定地道。 婚期定了下来,宋氏急着回去告诉李斗这个好消息,陪她在园子里又逛了一会就回去了。 姚幼清这些日子一直没休息好,中午那一觉也睡的不踏实,醒来后还被魏泓缠着折腾了半晌,此刻也倦了,回屋没多会就又睡着了。 魏泓换了鞋之后在前院见了几个人,商议了一些近来的军务,傍晚时分方才回去,半路正碰上也往正院去的姚钰芝。 下午的时候姚幼清邀了他晚上一同去用膳,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过走,不想正和魏泓碰上了。 两人原本缓和的关系因为今天的一坨狗屎再次恢复到当初,谁看谁都不顺眼,明明走的同一条路,中间却隔着至少两臂的距离,谁都不肯先跟对方打个招呼,就这样沉默无声地走到了正院。 谁知过去时周妈妈却说姚幼清还在睡着,让他们稍等片刻,这就去将她叫起来。 姚父赶忙阻拦:“不用不用,让她多睡一会吧,这妇人怀孕就是倦怠嗜睡,现在将她叫醒她也没胃口吃饭,等她自己醒了饿了,自然就会好好吃了。” “你们记得把饭菜在灶上热着,让她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吃口热的,我就先回去了,晚饭我自己在院里吃就好,你们不用管我。待会她起来了,告诉她我明日再来看她。” 魏泓嗤笑一声:“没人想管你。” 姚钰芝瞪眼回了一句:“我女儿管我!” 魏泓:“……” 他虽不高兴,但这句话还真驳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趾高气昂地走了,自己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房中。 姚钰芝以为姚幼清是因怀了孕才嗜睡的,但魏泓知道她是因为这几日一直担心姚钰芝,没有睡好,这才在找到他之后放下心来,倍感困倦。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掀开窗幔就见女孩睡得正熟,许是因房中烧了炭盆有些热的缘故,半条腿露在了锦被外面,纤细的脚踝和小巧的脚丫洁白如玉。 魏泓想起下午她在自己怀中喘息轻吟的模样,小腹微热,指尖顺着她的脚踝摩挲上去,钻入她的裤腿,一阵轻抚。 指尖上的触感柔软细腻,令他欲罢不能。 他俯身在她小腿上轻轻一吻,又顺势将她的裤腿向上推了一些,唇舌一路向上,眼看着快要吻上膝窝时,女孩微微动了两下,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他动作未停,舌尖再次碰上她的肌肤,躺在床上的姚幼清却陡然惊醒,惊呼一声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魏泓不查,正被她蹬在鼻子上,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姚幼清听到动静忙掀开床幔,光着脚丫子就走了过来,焦急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魏泓捂着鼻子摆手:“没事。” 说完见她没穿鞋,忍着鼻子上的酸痛站起来,将她拉回床上坐下。 姚幼清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见除了鼻头有些泛红,并没有别的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魏泓捏了捏鼻梁,缓过劲后才问:“你刚刚踢我作甚?梦魇了?” 女孩摇头:“不是,我……我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又是蛤.蟆跳到脚上了呢。” 魏泓:“……” 章节目录 121.掉马【一更】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粥棚屏风后的一张桌案前, 带着面具的男子认真核对誊写账目, 一个调皮的小童绕过屏风走了过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抓起一块泥巴,嘴里小声喊了声“臭哑巴”, 然后抬手就把泥巴朝男人扔了过去。 前几日他揪隔壁二妮儿辫子的时候被这哑巴看见了, 这又聋又哑的东西竟踹了他的屁股一脚,害他一头栽在旁边的泥坑里,吃了满嘴的泥。 他跟爹娘告状说这哑巴欺负他,爹娘却根本不信,还说这是王妃的下人, 让他别去招惹人家。 小童咽不下这口气, 便趁着旁人不注意,过来朝哑巴扔泥巴。 反正这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他在远处扔了就跑,他连是谁扔的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法找王妃告状。 小童想的很好,泥巴扔过去之后就躲到了屏风后, 站了半天却见后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没打着,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眼,却发现刚刚还坐在这里写字的人竟不见了。 小童一脸莫名, 挠了挠头又回过头来, 那戴面具的哑巴却正出现在自己眼前, 陡然凑近的同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露出一张面目狰狞遍布了可怕疤痕的脸,再配上爆瞪的双目,龇牙咧嘴的神情,吓得小童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赶忙爬起来哭爹喊娘的跑远了。 连城这才冷哼一声,把面具重又带上,回到了屏风后继续誊写账目。 一个时常来帮忙的中年男子端着壶热茶走了过来,给他添了杯水,又熟门熟路地拿起墨锭研墨,一边研墨一边问道:“公子还不打算走吗?您想在这里停留到何时?” 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很小,但语气不像以往那般轻松随意,还隐隐带着几分不满。 之前他劝公子离开,公子一直拖延,他跟了他这么长时间,多少也看出他是想等秦王妃回来,再见她一面,因为这次他们离开大梁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今后也就再难见到那个于他而言有几分特别的女子。 可这女子再特别又如何?还不是已经成亲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秦王? “您该不会想把秦王妃掳到咱们南燕去吧?” 他压着嗓子道。 “且不说秦王失而复得救回秦王妃,宝贝的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一般,恨不能寸步不离的守着。” “就算您真的钻到空子把人带走了,以秦王妃那个性格,怕是宁死也不会留在您身边的。” 他一口气直接把其中利害说清,连点幻想的余地都没给连城留。 连城为了防止自己这副可怕容颜吓到街上的孩子戴了面具,此刻除了眼睛,脸上其余地方全被面具遮挡,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眼看着桌上的热茶渐渐凉了下来,他才轻笑一声。 “我又没疯,怎么会把她掳走。” “那您……” “我就想跟她道个别。” 连城打断。 “当初是王妃亲自把我带进府的,她身边的人因此对我格外照看,要是我忽然失踪了,他们肯定会告诉王妃,王妃以为我出了事,没准会派人四处找我,到时候被人追上来发现我的身份,可就不好走了。” “不如跟她说清楚,让她放心,这样也不用担心还没出大梁国境就被人发现。” 下人皱眉:“王妃回来都快半个月了,您要道别的话……” “这不是一直没找着机会嘛。” 连城道。 “王爷对我太熟悉了,我不敢离他太近,何况最近崔子谦也回来了,我就更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偏偏王爷现在对王妃粘的紧,只要王妃出门他必定跟着,我连单独跟她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日你们想个法子把王爷引走,我跟王妃辞别之后立刻启程回南燕,绝不耽搁。” 他说得有理有据,但下人知道这都只是借口。 不过就算是借口也没关系,等他们让他找机会跟秦王妃辞了行,这个借口没有了,他也就只能离开了。 下人闷声应了声是,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 寒风过境,安置流民的暖棚重新修缮加固了一番,住在里面的人风吹不着雪打不着,还能烤到炭火,日子过的虽算不上富足,但好歹衣食无忧,踏实平安,不用担心被小股作乱的敌军追杀。 最早住到这里的流民很多都已经安定了下来,在仓城或是别处找到了落脚之处,如今住在里面的,大多都是刚来不久的,比起暖棚刚建起来时,数量少了很多,可见上川渐渐安稳了下来,边关想来不多日就能恢复太平了。 姚幼清因姚钰芝失踪的事数日没去暖棚,这日见天气不错,又听说父亲一早便过去了,就跟魏泓一同坐车也过去看了看。 百姓们多日没见到她,少不得上前问候一番,姚钰芝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正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女儿,吓了一跳,忙挤开众人跑了过来。 他张嘴想对姚幼清说什么,又担心被旁人听到,只得咽了回去,又急又怒地看着他们二人,凑到魏泓身边小声道:“你怎么这时候还带她出来?万一不小心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别人家妻子怀孕头几个月都小心翼翼的恨不能哪都不让去,就在府里躺着歇息,这小子倒好,心这么大,还把凝儿带到人流这么密集的地方来! 这若是不小心被哪个毛手毛脚的磕一下撞一下,那可怎么办? 魏泓知道他担心什么,但也知道姚幼清并未怀孕,所以懒得搭理,权当没听见,拉着姚幼清往前走去。 姚钰芝心中气恼,却又因女儿的孕期尚短,不好让旁人知晓,只得跺跺脚跟了上去,守在女儿另一侧,不让别人挤着她。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粥棚前排队的人不多,流民们大多已经或去做工或者回到暖棚了。 姚幼清在附近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便又去了别处,在街上走了走。 仓城繁华,街上的人也不少,按姚钰芝的意思,最好是逛一逛就赶紧回去,不要久留。 姚幼清也只是因为许久没来,所以才来走走看看,见父亲实在担心,转了一会就准备回去了。 她正打算上车时,远处有个老妇人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个篮子,停下后喘着气道:“王爷,王妃,稍……稍等!”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红鸡蛋,塞给他们一人一个。 “我家孙儿今日满月,请街坊邻居喝满月酒。” “我这正巧给大家分鸡蛋呢,就碰上你们了。” “王爷王妃若不嫌弃就一人拿一个,就当……当讨个吉利!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上川的百姓并不知道因为姚幼清年纪小,魏泓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与她圆房,即便圆了房,也刻意避开了容易受孕的日子,所以她才会至今无子。 许多人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才子嗣艰难,在他们面前便都不大敢提此事,就怕他们生气。 哪知道这个街头小酒肆家的老板娘却是个实心眼的,竟拿着自己家孙儿满月酒上的红鸡蛋塞给他们。 街边的人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怕这老妇人的举动触怒他们。 好在王爷王妃向来都是和善的人,便是心中真有什么不快,也没当面发作,不仅笑着把她给的红鸡蛋收了下来,还让人给她的孙儿送了份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老妇人乐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去了,待他们走远才有人上来拉着她的袖子道:“王家婶子,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竟当着王爷王妃的面提起子嗣之事,也不怕他们不高兴!” 老妇人还沉浸在自家孙子满月,以及收到了王爷王妃贺礼的欢喜中,起初没反应过来,等那人将这其中关节全部说清,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鸡蛋也已经送出去了,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便嗨了一声道:“王爷王妃最是和善不过了,定会明白我是一番好意,才不会迁怒我呢!” “再说了,没准他们吃了我们家的红鸡蛋,就真有了呢!” 这话让周围的人哄然大笑,但确实如她所说,王爷王妃不是那种会随便迁怒别人的人,既然刚刚收了鸡蛋送了礼,那想来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家纷纷散去,街上恢复了喧闹,回程路上下人隔着车帘对魏泓说拦截到了一封南燕的书信,信上有重要的内容,崔颢请他回府后到书房与他议事。 魏泓眸光微凝,点了点头,回到府邸后将姚幼清从马车上扶下来,道:“你跟周妈妈他们先回正院,我和子谦说几句话就去找你。” 姚幼清笑了笑:“不急的,王爷你忙正事去吧。” 魏泓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站在不远处的连城见他要走了,抬手去摸胸口的一本册子。 他在册子上写好了辞行的内容,待会亲自交给姚幼清看。 姚幼清定会问他为什么要走,还会叮嘱一番路上小心之类的,而他“听不见”,她就只能写在纸上。 手边没有现成的纸,用这册子最方便了,到时候他们在册子上一问一答,她的笔迹就会落在上面,他顺手带走,以后时不时还能拿出来看看。 他觉得自己要求不高,只随便留点念想就好了。 贴身的东西不好拿,留她几个字还不行吗? 可是册子还没拿出来,就听嗒的一声轻响。 魏泓刚才在街上扶姚幼清上车的时候,随手把老妇人给的那个红鸡蛋揣在袖子里,忘拿出来了,这时鸡蛋掉在地上,发出了响动。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偏偏姚幼清天真懵懂的呀了一声:“王爷,你的蛋掉了。” 周围护送他们回来的靖远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知道当着王爷的面笑不太好,但实在是忍不住。 连城也没想到会忽然听见这么一句,饶是自己反应快很快就收住了,但唇边还是不小心溢出一声轻笑。 这声音在一众靖远军中丝毫不显眼,可耳聪目明的魏泓还是察觉了,目光鹰隼般地扫了过来。 连城心中一惊,低着头只盼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才好。 可魏泓的疑虑却没这么容易打消,皱着眉头向他走近几步。 “王爷,你怎么了?” 姚幼清见他目光不善地盯着阿树,不解问道。 魏泓想起这哑巴平日里时常跟在她身边,忙改了方向,护在了她身前。 “我方才……好像听见他笑了。” 只有能听懂姚幼清刚才那句话的人才会笑,听不懂的,和听不见的,根本不会笑! 姚幼清皱眉:“有吗?我没听见啊,而且……大家刚才在笑什么啊?我说错话了吗?” 魏泓现在没空给她解释这个,一颗心都放在眼前这个“聋子”身上。 他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先将他抓起来。 连城知道今天若真被抓起来那就完了,他脸上的疤看上去虽以假乱真,但用手扯两下的话很容易掉下来,到时候他的身份一旦曝光,魏泓是绝不会轻易放他回南燕的。 他看着奉命来抓自己的人,抬手抱着脑袋做出惊恐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又转头乞求地看向姚幼清。 只有姚幼清开口才能救他,才能阻拦魏泓。 可他抬手时,衣袖却滑落一截,露出胳膊上一道不足寸长的伤痕。 那伤痕很浅,但魏泓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面色顿时阴沉如铁,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给我打死他!” 章节目录 122.嫉妒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自然不会真的打死连城, 当时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连城在南燕对他来说是个劲敌, 在大梁的话则成了一枚再好用不过的棋子,不说掌控了全部南燕,少说也掌控了一半。 可这个棋子还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被他打的鼻青脸肿, 亲娘老子来了估计都不认识。 连城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上药,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口齿不清地道:“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你倒好, 专门冲着我的脸打!就算嫉妒我也不能这样啊,我如花似玉的美貌差点就毁在你手上了。” 魏泓倚在桌边冷哼一声:“我没要了你的性命已是格外仁慈了。” “什么仁慈,”连城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忘还嘴, “你家王妃有几分仁慈倒是真的,你可就算了吧。要不是为了利用我牵制南燕,你才不会手下留情呢,说不定我现在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魏泓听了面色更沉, 直起身来。 “你对我的王妃到底有何企图?为何一直跟在她身边?” 连城听了手上一颤,再次碰到伤口,龇牙咧嘴转过头来, 捂着胸口几欲呕血。 “你自己去问问!我是怎么来的你们府上?我在外面装作流民装的好好的, 谁也没认出我!偏她好心非把我带进来!” “你真当我多想来呢?我认识你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进过你家门, 你难道不知道吗?” “要不是……要不是你那王妃这么闲的!我今天也不会被你抓住揍一顿!” 关于他怎么进来的魏泓自然是知道的, 但连城向来心有七窍,鬼心思多得很,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装可怜引的凝儿同情,在带他进府? 连城看着他仍旧怀疑的眼神,气的肝疼,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自己想去吧啊,反正我现在已经落到你手里了,逃是逃不掉了,你先去跟崔子谦他们商量商量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想好了再来找我,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配合不了的你也就别提了,要么我自杀,要么你杀了我。” 如今这般情形,不割块肉放点血让魏泓占点便宜,他是绝不可能平安离开大梁的。 既然已经知道免不了让步,那也没必要再做出誓死不从的样子。 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妥了各回各家,从此以后山高水长,他做他的大梁皇帝,他做他的南燕皇帝,谁也不碍着谁。 魏泓却并未转身离开,依旧站在那里面色沉冷地看着他。 “你配不配合并不重要,你手底下的人自然会配合的,他们可不舍得你去死。” 连城轻笑,扯痛了嘴角,忙又收住。 “王爷,自打我被你的宝贝王妃带进来之后,我就交代了自己的部下,若是哪天我的身份被发现了,让他们每隔五日就派个人来看我一次。” “若是你们拒绝,那就证明我死了,他们会把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南燕会倾尽所有攻打朔州,打不打得赢不要紧,毁了你和朔州也就足够了。” 说着又回头对魏泓挑了挑眉:“大梁朝廷和大金都对你恨之入骨,你说若是让他们抓到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南燕现在虽然也在对朔州发兵,但只是一部分兵力而已,毕竟他们还要守着自己的国土,还要防着大金,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调集过来。 若真像连城所说,他们不管不顾以举国之力攻向朔州,便是朔州兵马再如何英勇善战只怕也应付不了。 魏泓双目微狭:“可这样一来,南燕也就乱了,之前从大金抢回去的国土会重新落入他人之手,说不定还会失去更多领土。” “我都已经死了,与我何干?” 连城不以为意。 “王爷,咱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可不是那种胸怀天下,为了家国安定可以舍弃自己性命的人。” “我现在愿意尽我所能守护南燕,是因为我知道南燕是我的,若它有朝一日不是我的了,那我就……亲手毁了它。” 他嘴疼不能笑,但两眼弯弯,确实是在笑着说这句话。 魏泓许久没有说话,看着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连城转身继续处理自己脸上的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一边从镜子里看着他。 “我费尽心力才让南燕有了今日的模样,以身为饵才收回了三十年前被大金夺去的失地,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所以能让步的我可以让步,但王爷也别太贪心才好,不然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拿到。” “等我死了,朔州和南燕一起给我陪葬,还有王爷你这个好兄弟下来陪我,也算值了。” 他神态轻松,就像在说的并不是一片国土,一个昔日好友,而是一个摆件,一颗宝石,一个随便什么珍贵有趣,可以用来作为陪葬的器具。 南燕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没重要到他可以为之牺牲奉献自己。 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牺牲自己的。 就像他当初给自己取的名字,连城,价值连城。 只有他自己才是价值连城的,旁的再如何珍贵,也越不过去。 魏泓冷眼看着他,淡淡回道:“从你选择假死的那天起,我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还有,一个死人,就算生前再怎么算无遗策,也是无法掌控大局的。” 固然他做好了一切安排,可人心易变,他若真的死了,那些部下难道真的每一个都会按他生前所说去做,不产生异心吗? 若他有个后人或许还好,这些人的忠心尚可寄托到幼主身上。 但连城跟他一样至今没有子嗣,他一死,这些人便再无效忠之人,随时可能分道扬镳。 就算他真的御下有方,这些人都愿意誓死追随他,可数十万的兵马却并非人人都会如此。 他要拉南燕给他陪葬,要让众多兵马为他复仇,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连城手上动作一顿,一直轻松的神态顿时凝滞。 没他这个兄弟了,说明以前是真把他当兄弟的。 他回过神继续缓缓擦拭伤口,刚刚的伶牙俐齿却一时找不回来了,舌头上像打了个结,半天捋不开。 魏泓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听里面的人忽然开口。 “我其实一直都很嫉妒你。” 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微微回头。 连城并未转头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大梁高宗皇帝的幺儿,自幼备受宠爱,高宗虽然碍于百官之言和嫡庶之分没让你继承皇位,但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哪怕是让你十一岁就早早来到了封地,也是为了保护你,让你早些历练,掌握兵权,将来若真的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最起码可以保住自己。” “上川当时虽算不上富庶,却位于大梁边境,你只要自己站稳了脚跟,就不用担心新帝登基后被他派兵四面围困,相反,为了确保边疆安定,他还要善待于你。” “我想高宗一定是非常信任你的,不然不会让你守住大梁门户。若不是你那兄长和侄儿一脉相承的脑子有问题,一个杀了你母妃一个抢走你妻子,大梁少说也可再保几十年太平。” “还有贵妃娘娘,对你也那么好,明知道你亲王之尊,到了这边绝不会缺衣少食,却还是每年都让人给你送很多衣裳,带很多方便保存的吃食过来,生怕你冷着饿着。” “当初高宗寿诞,我们南燕送去的贺礼中有一批果子,她竟给你送了小半筐过来,却不知道那果子其实你早就已经吃过了,是我给你带来的。” “我离你近,带来的果子尚且新鲜,可那些果子一路从南燕送到大梁皇宫,又从皇宫送到你这,即便用冰镇着,也还是坏了不少,送来的时候只有几颗能吃了。” “来送果子的人说那都是高宗赏给贵妃的,她得了很多,这才送了半筐给你,可你知道吗,那年我们南燕,一共就送去了两筐。” “高宗不可能只赏赐你母妃一个,宫里的其他妃嫔,还有朝中得力的官员,多少都要分一些,最后高宗自己能不能剩下半筐都不一定,更别说你母妃了。” “所以那半筐果子,根本就是你父皇母妃自己没吃,都给你送来了。” 连城说到这闭了闭眼,放在乌青眼眶上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 “贵妃薨逝那年,你从京城回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有次喝多了酒,抱着酒壶红着眼睛跟我说,你没有父母了,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王爷,你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有啊。” “就连先帝强塞过来的并不是你本意的婚事,如今也两情相悦,幸福美满。”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同样都是一国皇子,同样都是庶出,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为什么你有的,我都没有?为什么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我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狰狞,手抖的也越发厉害,但很快压了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的命真好,王爷,真好。” 说完这句他像是再没了力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扶额坐在镜前连脸上的伤口也懒得管了。 门口并没有人回应他,原本站在这里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只有日光懒懒地洒了进来,满地金辉。 章节目录 123.蠢货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真没想到连公子竟然会在咱们府里, 而且还被抓着了!” “这真是多亏了王妃啊, 要不是她当初临时起意将连城带来,咱们上哪找他去?” “是啊,今日也是因王妃才发现了连城的踪迹, 不然指不准就让他跑了!” 魏泓去书房与几个部下议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连城随身的那本册子刚才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上面辞行的内容自然也被看到了。 若非姚幼清无意中的一句话让这人露出马脚,他说不定此刻已经大摇大摆地出了城,自始至终没人知道他一直就在上川。 “王妃真是王爷的福星。” 就连崔颢亦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抓到连城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先前他还跟王爷说, 如今他们最大的劲敌就是南燕了, 现在有连城在手,南燕已不足为惧。 但魏泓却并未露出喜色,面色依旧沉沉, 虽冷静地跟他们商议了接下来的打算,但并不像他们一般高兴的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崔颢多少能明白,对王爷而言连公子虽是对手,却也有几分兄弟情谊, 毕竟两人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是携手共同走过来的。 他见魏泓脸色不好,说完正事后便主动把几个同僚都叫走了, 没让他们缠着魏泓举办什么宴会, 庆祝今日的意外之喜。 魏泓确实是因为连城的背叛和他刚才的那番话而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但这并不是全部。 他与连城固然有几分情谊, 但毕竟立场不同,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有一天会被他背叛的准备,早些时候也已经猜到了他背叛了自己,现在不过是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而已,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对他有太大影响。 他的脸色之所以一直这么差,除了确定他背叛了自己的事实,更多是因为连城这些日子在仓城的所作所为。 刚才来书房的这一路上,他将连城如何进入府邸,以及在府中停留至今所做的一切都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当初姚幼清带他进来应该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不然他若有什么图谋,早该动手了,不会拖这么长时间都没动作。 从他身上翻出的那个册子上的内容也显示他已经打算离开了,只是因为今天这场意外才暴露了身份。 可是魏泓太了解连城了,就算他起初被带进府是个意外,最早时候因为被盯得紧难以逃走,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取得了周围人的信任,王府上上下下没谁怀疑过他,他甚至能自由进出行走,还能跟自己的部下取得联系,那他若是想要离开,其实早就可以走了,为何一直留到了今日? 以前可能是因为灯下黑,留在上川反而不容易被他和南燕皇帝及几位皇子发现,若是上川乱了,他还能找机会浑水摸鱼。 可凝儿在朝堂上驳斥魏弛,揭露了他通敌叛国之事,这消息早就已经传过来了,从那时起连城就应该知道,局势已经完全逆转了,他暗中利用魏弛等人布的这个局,全部废了。 这时候还留在上川对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他应该趁他还没回来之前立刻就走才是。 可他没有! 他一直留在这,直到这次他和凝儿回来,才慢吞吞地准备启程,临走前还来找凝儿辞行。 魏泓一下就想到刚才回府路上下人跟他说的那封被拦截下来的有重要内容的南燕书信,明白过来那八成是连城故意让他们拿到的,就是为了把他引开,让他好有机会单独跟她说话! 而刚才若不是因为那个鸡蛋,他就真要离开了,到时他就能拿着册子去跟凝儿辞行,还能在册子上留下凝儿的字迹。 这混账东西不仅背叛了他,还觊觎他的妻子! 以前是魏弛,现在是连城,一个是他的侄儿,一个是他曾经的兄弟,却都明里暗里地觊觎他的凝儿! 魏泓想到这些自然不会高兴,回到内院时依旧铁青着脸。 姚幼清从得知阿树的真实身份后就一直惴惴,见他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王爷,你回来了?刚才那个人真的是……” 话没说完,被魏泓拉进内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是……审问不顺利吗?还是……” “没有。” 魏泓道,抱着她在床边坐下来,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人进府了,尤其不能让不熟悉的人跟在你身边。” “若再碰上这种看着可怜的,你可以收留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别处,但不能让他们离你太近,知道吗?” 姚幼清看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互相表露心迹之后,他已经很少这么跟她说话了,她一时间更加忐忑,小声道:“我是不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见她一脸小心谨慎,似是被吓到了,魏泓这才赶忙收起脸上那副阴沉的神色,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怎么会?凝儿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要跟南燕僵持到什么时候,就算不会输给他们,但到底也是劳民伤财,耗费精力。” “如今抓了连城,南燕投鼠忌器,必然退兵,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其它让步,这场战事可以更早结束了。” 姚幼清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那就好。” “不好。” 魏泓握着她的手,眉头紧拧。 “凝儿,这回碰上的还好是连城,他脑子清醒,知道自己若是伤了你,就再也无法活着离开大梁了,所以没对你出手。” “若换成是个特地来杀害你的刺客,或是宁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你拖下水的疯子,那……” 他说着顿了顿,不想再提那些更不好的可能,更没提连城对她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最后轻叹一声,将她抱进怀里。 “怪我不好,竟没认出他,当初还同意了将他留在你身边。” 连城装聋作哑,又改了容貌,还用布条修饰了肩膀腰腹的身形,就连字迹也换了,没用以前和他来往时常用的笔迹,他粗心大意竟完全没察觉,让他在凝儿身边留了那么久。 姚幼清见他担心自己,赶忙道:“没事的,我只是让他记个账,从没让他近身,他伤不了我。以后……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不把人带回来了,安排到庄子或是别处去。” 她原想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管了,可到底还是说不出口,顺着魏泓的意思说安排到别处。 魏泓点头,埋首在她脖颈,轻嗅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以此安抚自己烦躁的情绪。 可是只要一想到连城对她的那些心思,他身上便像是扎了刺似的,怎么捋都捋不顺。 他从起初的轻嗅转而变成亲吻,后来轻咬,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姚幼清不明白他刚刚还在说正事,怎么忽然又来了这种兴致,伸手推了推他想等晚上再说,男人却不肯,衣裳都没脱完就急吼吼地压了下来,放浪异常。 他明知道只是连城单方面的肖想她,却还是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气,在她身上留下许多印记,以证明这是他的专属,是他自己的妻子,谁也不能夺去。 女子娇嫩的肌肤上印下朵朵红梅,他一边欣赏着她在自己身下轻喘娇吟的模样,一边哑声说了一句:“凝儿不是想知道刚才自己说错了什么才让人忍不住笑吗?” 他说着俯身,拉着她的手向下挪去,在她耳边又小声说了句什么。 女孩水雾蒙蒙的眼睛登时睁大,身子一紧。 魏泓闷哼一声,皱眉再次横中直撞起来。 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等他停下时,发现姚幼清竟晕了过去,虽然很快就醒了,但他不放心,还是一边道歉一边让人去把豆子请来。 姚钰芝听说女儿请医,紧张不已,还以为是刚才发现连城的时候吓着她了,忙不迭赶了过来,非要跟他们一起等大夫来看诊才行。 李斗有事出门了,最终来的是李泰。 李泰把了脉,眉梢微扬想说什么,但看到姚钰芝在这里,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大事,王妃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是了。” 说着写了方子交给了魏泓。 姚钰芝听说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叮嘱姚幼清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却见拿到方子的魏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方子后面写的都是药材没错,但开头有一句:王妃有孕了,恭喜王爷。 魏泓看到这几个字把什么都忘了,欢天喜地地握住了姚幼清的肩。 “凝儿,我们有孩子了!” 姚幼清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喜,可这欢喜还没漫上眉梢,忽然想起什么,忙伸手拉他,示意他闭嘴。 偏偏魏泓根本没看出来,还在兀自欢喜地喊着。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姚钰芝在旁一脸莫名:“什么叫……真的有孩子了?那以前……是假的不成?” 魏泓的笑僵在脸上:“……” 李泰扶额:这个蠢货,想帮他瞒都瞒不住! 章节目录 124.迁都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现在距离姚钰芝知道姚幼清有孕才过去没多久, 只要不说穿,完全可以把姚钰芝糊弄过去, 不让他知道之前只是崔颢骗他的。 李泰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没直说,而是把这个消息写在了纸上,递给魏泓,让他自己知道就好,要高兴也等姚钰芝走了再高兴。 谁成想这家伙竟然一嗓子直接喊出来了! 这下可好, 让他老丈人发现之前被骗的事了。 “也不算骗你,”魏泓冷静下来后理直气壮地对姚钰芝道,“孩子也不是今天忽然有的,不过是刚才把脉时候才看出来而已, 那你知道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 “既然有了,那就不是骗。” 姚钰芝被他这番说词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指着他就想痛骂一顿。 姚幼清在旁赶忙道:“爹爹,你别生气,王爷他……他也是为了我。” 姚钰芝的死活对魏泓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他当初将他从京城救出来,就是为了姚幼清, 这次骗他也是为了这个。 这一点姚钰芝自然也是知道的, 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是爹爹不好, 让你挂心了。”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凝儿, 凝儿牵挂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 他们是父女, 有割舍不断的血脉和情感牵绊着彼此, 一个愿意为了对方去死,一个想尽办法哪怕是哄骗也要让对方活着。 姚钰芝心头颤动,眼眶有些发酸,又怕惹的自己女儿也红了眼,赶忙忍住。 他之前是怕姚幼清孕期情绪不稳影响了身体才回来的,如今姚幼清真的有孕了,自然仍旧十分谨慎,不想女儿的情绪有太大波动,与她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去亲自盯着熬药了。 李泰见没什么事了,叮嘱了魏泓一些需要注意的事,便也离开了。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魏泓才将姚幼清身后的引枕重新整理了一下,咧嘴笑着贴上她的小腹,想听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姚幼清轻轻拍了他一下:“王爷,现在哪听得出什么啊?还早呢!” 魏泓嗯了一声,却未起身,笑着说道:“没准咱们孩子聪明,比别的孩子都动的早呢?” 再早也不会早到这时候啊! 姚幼清无语,将他推了起来。 魏泓坐在她身边,宽厚的手掌隔着衣裳在她小腹轻轻摩挲,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我不知道你有孕了,刚刚还那般孟浪,也不知伤没伤到他。” 他刚才因为魏弛连城觊觎自己的妻子而憋着一口闷气,越发想证明她是属于自己的,放浪形骸将她折腾的晕了过去,现在想想颇有些后怕。 都说女子有孕的前三个月最是需要注意了,她这孕期才不过月余,可别因他一时孟浪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姚幼清先是嗔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担心,这才道:“李伯刚才给我把过脉了,既然他没说有什么事,那想来是没事的。” 不然他刚刚应该就会告诉他们了。 对李泰的医术魏泓还是十分信任的,点了点头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那也要注意些才是,近日就不要往外跑了,若是觉得憋得慌,就在园子里逛逛,等胎坐稳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姚幼清失笑,靠进他怀里:“王爷前些日子还说我爹爹唠叨,这也管那也管,如今说的话到跟他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魏泓皱眉,仔细一想,前两日姚钰芝得知姚幼清有孕时还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那时姚幼清有孕的事只是拿来糊弄姚钰芝的,谁也没想到她真的怀孕了,如今既然成了真,那这叮嘱也不能再不放在心上。 魏泓暂时放下心中芥蒂,认可了姚钰芝的话,小心翼翼的将姚幼清藏在了府里,不仅不让她出门了,自己出去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能在府里办的事都在府里办了,一日三餐都陪她一起吃。 因为他们抓住了连城的缘故,南燕没过多久便撤兵了,这一举动让原本就已经乱了阵脚的魏弛更加恼怒,而南燕国内也是一阵骚动。 大皇子齐泽发现原属于他三弟的那些兵马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听命于自己了,他为此还去找了那个假弟弟一趟,让他吃了些苦头,威胁他说若敢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就将他千刀万剐。 可这依然未能改变什么,那些兵马仍旧渐渐脱离掌控。 大金见南燕撤兵,大梁皇帝又无力与秦王对抗,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是孤掌难鸣,白费力气,便也退走了。 朔州之困到这时彻底解除,百姓们一片欢歌,边疆的将士们也稍微松了口气,但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免得那些人又杀个回马枪,趁他们松懈大意的时候攻打过来。 崔颢等常年跟随魏泓的亲信都很高兴,高兴之余自然不忘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何时攻入京城,取代魏弛,登上帝位。 眼下天下大定,四海归心,实在是个好时机,没有了南燕大金添乱,他们要面对的只有一个专断独行刚愎自用的魏弛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魏泓却说不急,等姚幼清平安生产后再说。 此言一出,书房中众人都愣了愣。 “王爷,王妃生产还要六七个月呢,虽说如今我们确实占据着绝对有利的局势,但谁也没法保证不会有什么变故,早一日登基就能早一日稳定住眼前的局面,免得旁生枝节。” “没错,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再拖半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会发生什么的,”魏泓道,“我都已经占据眼下这种局势了,若还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就错失良机,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我之所以说等王妃生产之后再说,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攻入京城,那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这句话之后,房中众人再次愣住了,这回半天没反应过来。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既不攻打京城,又不放弃机会,那他到底想怎么做? 还是崔颢反应快,思索片刻后恍然道:“王爷难不成……是想迁都?” 自古以来迁都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是天灾人祸不得不为之,可王爷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魏泓却顺势点了点头:“对,迁都。” “这……这是为何?京城富庶,是我大梁百年国都,为何说迁就迁?咱们又不是打不下来!” “就是!陛下如今失了人心,根本就守不住京城,攻下那里对咱们来说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等他们都说完,魏泓才道:“诚如你们所说,京城是我大梁百年国都,也正因如此,勋贵世家豪门大族基本都在那里。” “这些世族根深叶茂,彼此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甚至能够左右朝堂。” “我攻入京城很容易,但要一个个收服他们却很麻烦。” “这些人自视甚高,我这个从边关攻过去的王爷不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在他们眼中也始终是个外来人,他们只要咬住自己是朝中老臣,祖上曾在开国时为大梁做过什么,我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还得小心谨慎的供着。”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迁都,将我大梁的都城定在别处。” “到时候他们就算居功自傲,也只能在旧都自己守着自己的老本过日子。若想在新朝有一席之地,便只能举家搬到新都。” “而他们在新都没有根基,一切都要从头来,便是以前再如何骄矜,也得谨言慎行,不敢仗着从前的权势横行霸道,我也不必因为这些人而被拿捏着,放不开手脚。” 他说的很有道理,众人商议一番之后觉得可行。 毕竟魏泓一旦登基,他们作为臣子也是面对那些世家大族的。 辛辛苦苦跟随王爷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栽熟的果子被别人摘了去,还是些之前根本没出过力的人。 至于京城,等王爷登基之后,就成了一片没人要的废址,周围的人势必聚集到新都,那时无须他们去攻打,京城自己就先成了一盘散沙。 说不定还会有人为了讨好王爷,主动将其攻下来献上,不费他们一兵一卒。 “这法子好是好,可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才是,不然怕是难以服众。” 崔颢沉吟片刻后说道。 各朝各代迁都都是要有理由的,对外总不能直接说是为了防止那些世家大族弄权吧? 这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噬。 “理由不用想,有现成的。” 魏泓道。 “我曾对皇考立誓,有生之年除非皇室有负于我,不然绝不主动谋逆叛乱,攻打京城。” “如今虽是先帝和陛下负我在先,但外人又不知道我当年立了什么誓,把中间这段去掉,就说我曾答应皇考绝不攻打京城好了。” 这话让众人一惊,就连崔颢都微微惊讶。 他们之前就一直不明白,王爷为何总是对朝廷多有忍让,即便自己被猜忌怀疑,也从不主动发兵,甚至不准他们提攻打朝廷取而代之之事。 原来中间有这层缘故…… 这件事涉及到高宗和魏泓的过往,众人听了之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暂时退下去研究哪里适合作为新的国都了。 至于迁都之事,自然要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对外宣布,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散播出去引发什么骚乱。 唯有崔颢留了下来,一边帮魏泓整理桌案一边说道:“王爷以前要做什么,从不解释这么多的。” 魏泓看着手中一份军报淡淡嗯了一声:“事关重大,就多说了两句。” 崔颢轻笑:“与王妃有关,的确事关重大。” 魏泓拿着军报的手稍稍收紧,旋即又继续看了下去,没理他。 崔颢也没再多说,收拾完东西就走了,离开书房后忍不住摇头失笑。 刚才大家说到后来,都忽略了王爷起初那句等王妃平安生产之后再说。 便是迁都,其实也可以近日就提上日程,哪怕修建新的宫殿要花些时间,先搬过去暂住也是可以的。 王爷之所以不愿现在就登基,无非是知道自己一旦登上帝位,便会有许多身不由己。 旁的不说,如今王妃有孕,百官届时定会趁此机会让他充盈后宫。 但是王妃若平安生产了,他们也就无法拿这个当借口了。 而且一旦有了嫡长子,王妃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与其说他是怕自己被勋贵世家拿捏,不如说他是怕那些人拿捏王妃。 在他眼中,什么勋贵世家,什么京城富庶,都没有王妃重要。 章节目录 125.客串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子义!” 崔颢迎向比以往更黑了两分的郭胜, 眉眼间都是笑意。 南燕退兵, 魏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魏泓就将郭胜调了回来, 让他一起打理迁都之事。 那些琐碎的事情自然不用他管,但新都定址后的护卫必然是要找最信得过的人的。 魏泓将这件事直接交给了郭胜,让他挑选人马并作出相应的安排。 郭胜也许久没见到崔颢了,三两步走到近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子谦!” 两人久别重逢,自有许多话要讲,但叙旧前还是要先见见魏泓, 将近来的军务交代一番。 崔颢正是为此才特地前来迎了郭胜一趟,在回府前叮嘱道:“姚太傅如今就在王爷府上,时常在前后院进出,你若是偶尔碰上了,记得不要当着王妃的面顶撞他,免得让王妃烦心。” 郭胜回来前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 闻言回道:“放心吧, 王妃正怀着身孕呢, 我岂会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 崔颢正要欣慰地点点头, 就听他又道:“我背着他欺负那老头子!” 崔颢:“……” 这虽和崔颢想听的不妥, 但以郭胜的性子,能忍着不当着王妃的面和姚太傅起冲突就已是不易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道:“你自己有轻重就好, 切记万事以王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为先。” “知道知道,我也盼着王妃能早日诞下王爷的孩子呢。” 郭胜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回来的路上听说城外那座佛寺的主持云游多年回来了,好多人排着队想见上一面,求个由他亲自加持的平安符什么的。” “我闲着没事,就也去求了一个,待会让王爷交给王妃。” 崔颢微微错愕后失笑:“你不是从来不信这种东西吗?” “那……那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一顺手就带回来了。” 这顺手带回来的平安符没一会就摆在了魏泓的桌案上,魏泓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东西……有用吗?” 郭胜老实地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那些排队的人说有用,他们看我拿到这平安符都可羡慕了,好些人从主持回来的那天就在寺外等候了,直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拿到,连住持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这还是托了王爷王妃的福,寺中的知客僧知道我是您的部下,又是为了王妃而来,就将我引进去了,没费什么事就求来了这平安符。” 等候在寺外的信众其实多少是有些嫉妒的,但听说他是王爷的部下,特来为有孕的王妃祈福后,便都释怀了。 这一年来战事四起,边关硝烟不断,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过现在的太平日子,都是因为王爷率兵御敌,王妃以身犯险亲自去京城斥责皇帝的缘故。 若没了王爷王妃,如今的上川早已是一片战火了。 于是他们恭恭敬敬地把郭胜送下了山,又说了一连串恭贺王妃有孕的话,这才原路折回了。 魏泓以前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现在看着郭胜拿来的这个平安符,有些意动。 “那位主持现在还在寺中吧?” “在的,听说他近两年不打算再出去了,就留在寺里修行。” 郭胜回道,说完又纳闷地问了一句:“王爷问这个作甚?” 魏泓手指在那平安符上摩挲几下,没说话,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身边只带了郭胜一人。 两人一路直奔郭胜所说的那座佛寺,来到山脚下后放弃了骑马,步行上山。 不为旁的,只为这样据说更有诚意。 魏泓跑这趟其实是想再给姚幼清求一个平安符,因为昨日郭胜带来的那个不是他自己求的,他总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他亲自求来的好。 不然等他把那平安符给凝儿,难不成要跟她说,这是郭胜为你求来的? 可他以往从不信这些东西,又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此刻动了这样的心思,便带着郭胜偷偷来了。 他们来到山下时天已经亮了,徒步登山的人不少,两人特地换了普通衣饰,尽量找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没人认出来。 途中他们遇到了好几个摆着摊子给人算命的,一个个生意竟都还不错,魏泓看着很是稀奇。 郭胜在旁解释道:“寺中的主持回来了,来这边的信众最近多了很多,这些平日里在城中做生意的算命先生看准机会就把摊子摆到这边来了。” 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都是骗子,王爷你别信!” 魏泓自然是不信,只是好奇这些平日里没什么生意的人怎么忽然间多了这么多主顾。 听郭胜这么一解释,明白过来,也就不看了。 这些号称铁口直断的算命先生并不敢把摊子摆的离佛寺太近,怕被人赶走,所以越往上走这样的摊子就越少,几乎看不见了。 但很少并不是没有,快到半山腰的时候,魏泓又看见一个。 这个摊子跟刚才那些不同,十分冷清,也十分的……破败。 摊子旁的旗幡破破烂烂随风飘摇,好像风大一点就会被撕裂似的。 坐在桌后的那个本应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比仓城的流民还不如。 这样的打扮生意自然不好,只有一个衣着穷酸满身补丁,大概是在别处付不起银子的中年妇人在这算命。 魏泓本不想理会,却被他那旗幡上的几行字吸引了。 那旗幡并不像别人似的写什么铁口直断,而是右侧写着“左耳听禅”,左侧写着“右耳入魔”,上面横批四个字“一线两念”。 这跟刚才那些骗子倒是不太一样,骗人还骗出新花样了。 随便打量一眼的工夫,那妇人听完了老道的一席话,留下一文钱走了。 老道抬眼正看到他们,乐呵呵地道:“这位公子算命吗?十两银子一次!” 郭胜听了脸色一黑:“刚刚那妇人明明是一文钱,怎么到了我们王……公子这就要十两?当我们公子人傻钱多吗?” 正喝水的老道差点被呛着,笑道:“他傻不傻我不知道,你是真傻。” 郭胜差点和这人打起来,被魏泓拦住,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那老道却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道:“公子位居紫薇,不日得掌天下,还有什么可求的,非要到这里跑一趟?” 这下郭胜和魏泓同时顿住了,转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 “昨日你替王爷来求平安符,我看见你了。” 老道说道。 郭胜刚刚提起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回去,一跌到底。 他还真以为碰上神仙了呢!原来只是昨日看到他了,所以今日才认了出来! 魏泓打量了老道几眼,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你能算什么?” “那要看公子想算什么了!” 魏泓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可能算来世?” 郭胜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王爷,他就是个骗子!” 魏泓却没理他,只是看着那老道。 数月前从连城身上搜出来的那本册子上有他写给姚幼清的辞别的内容,上面有一句: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 在魏泓看来,这就是他知道这辈子跟姚幼清没希望了,下辈子要死赖着她。 他后来把那本册子烧了,心想若真有来世,那凝儿必然也还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 正巧这老道问他要算什么,他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道却摇头:“算不了算不了,六道轮回具有因果,你下辈子怎么样,都和这辈子息息相关。王爷连今生尚且没过完,我怎知你来世如何?” 魏泓沉吟片刻:“那……要怎么做,下辈子才能和今生所爱相遇?” 老道一怔,郭胜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爷想算的是这个。 片刻后老道回神,抚须道:“这个嘛……我倒能说上些许。” 说着也不知从哪拿出几个海碗,摆在桌上,又将一个水囊递给魏泓。 “公子倒些水在这几个碗里。” 魏泓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倒完后老道推出其中一个,指着那碗水道:“人皆有精魂,这碗水就好比公子的精魂。” 说完又推出另外一碗:“这碗好比公子所爱之人。” 然后他将两碗水倒在一起:“与所爱之人情投意合,水乳交融,两人神魂自然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喝了孟婆汤,来生相遇后认出彼此的机会也大些。” 魏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点头,却见他又将其它几碗水倒了进去,问他:“公子可否能将这碗里的水像刚才那样分开,原来是在哪个碗里的,还倒回哪个碗里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 郭胜在旁瞪眼。 魏泓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样他和所爱之人记住的就都是彼此,不会被旁人混淆。 魏泓原本也没打算今后再立别的妃嫔,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可旋即又想起以前收的那个通房,面色一僵。 “要是以前……已经喝过另一瓢了呢?” 他支吾着问道。 老道不想浪费,正拿起那碗水准备喝掉,听到他的话手上一晃,差点把水洒出来。 魏泓垂眸:“少不知事,没遇到现在所爱之人……” 老道叹口气把水放下:“就那一瓢?” “就那一瓢。” “……那姑且还能想想办法,多了可就没辙了。” “什么办法?” 老道跟魏泓嘀嘀咕咕,说什么清心寡欲,将自己的精魂涤荡一番等等等等。 郭胜在旁都快听傻了,心道这不就是说让王爷早睡早起,勤加锻炼,禁欲一年,不得行房吗?说的这么神神叨叨的干吗? 若换做往常这对魏泓来说是有些难办的,旁的倒还好,只不得行房这条,他怕自己在姚幼清身边会忍不住。 但如今姚幼清怀有身孕,他怕伤着她和孩子,本也不敢做什么,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完这些他留下十两银子就准备离开,郭胜见状拉住他道:“王爷,这人肯定是骗子,他若真能助您来生与王妃相遇,那何不直接让您今生长生不老啊!那不就能一直跟王妃在一起了!” 老道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老不老?” 郭胜看他不顺眼,直白回答:“老!” 老道又问:“丑不丑?” 郭胜想说什么,又怕魏泓不高兴,张了张嘴没敢说。 但不说老道也知道他的回答,继而笑道:“这世上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又怎会这般又老又丑?” 郭胜一怔,竟恍惚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老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六道轮回乃天命,凡是跟你们说什么长生不老的,那一定是骗子!” 之后拿上自己的旗幡,桌子也没收,摇头晃脑地走了。 直到他走远,郭胜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句:“你又不是神仙,当然会变老变丑!” 章节目录 126.小名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回到仓城,魏泓将他自己亲自求来的平安符放到荷包里, 挂在了姚幼清身上, 让她随身带着。 姚幼清轻轻摸了摸那荷包, 低声道:“王爷不该去的。” 魏泓如今已经不再单单是大梁的藩王, 镇守边关的大将了。 他不日即将登基, 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人曲解放大。 他去过的寺庙, 来日必将香火鼎盛,甚至可能会让人上行下效, 大肆宣扬佛教。 数年前先帝寻求长生,求仙问道,十分笃信道教, 曾致使大梁各地四处都是真假道士, 受到蒙蔽的百姓不少, 为此倾家荡产家陪上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姚钰芝在姚府时曾随口跟姚幼清念叨过又有人被假道士欺骗受害,因此她知道这种事一旦由君主开始推行, 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后果。 魏泓笑了笑, 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放心吧, 我换了衣裳偷偷去的, 没什么人看见。” “寺里的僧人也得了叮嘱, 不会跟人乱说。” 这些佛寺想要推广佛法, 就要有朝廷的支持。 以前的朝廷因先帝之顾推崇道教, 佛教因此受到排挤。 后来先帝虽雷霆手段处置了宫里那些给他炼丹的道士, 但百姓间仍有许多人笃信此教, 佛教的状况举步维艰。 朔州在这方面到比其他地方强了许多, 官府一直督查甚严,佛教在这里到没像在其他地方那般受到明显的排挤。 但他们若是想让魏泓像高宗那般扶持纵容他们是不可能的,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打着魏泓的旗号招揽信徒,反倒会弄巧成拙。 至于半山腰上那个认出他的老道,想来也不会那么好心帮一家佛寺宣扬名声。 姚幼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荷包,抿唇一笑:“谢谢王爷。” 另一边,郭胜则拿着自己求来的那个平安符,左看右看。 王爷自己给王妃求了一个,自然就不用他这个了,可他自己也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恰好崔颢来找他喝酒,看到了,随口问道:“这不是你给王妃求的吗?怎么还没给她?” 郭胜眼中一亮:“王妃用不上了,这个给你吧!” “用不上?” 崔颢皱眉:“怎么会用不上?” 虽然王妃一直不大喜欢郭胜,但这平安符是郭胜的一番好意,以她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郭胜支支吾吾:“反正……反正就是用不上了,你拿着呗。” 崔颢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什么:“你跟王爷今天不会是去佛寺了吧?他亲自给王妃另求了一个?” 魏泓之所以没告诉崔颢就是知道他一定会反对,所以昨日跟他说今天想去城外的军营巡视一圈,为防被人提前知晓了,只带郭胜一个人。 他怕被崔颢发现,还特地叮嘱郭胜瞒着他,别说漏了嘴,谁知道这才说了两句话,就被他猜出来了。 郭胜还想隐瞒,梗着脖子道:“没……没有,我们就是去营地巡视了,不信你自己去问问,好多人看见我们呢!” 崔颢:“……去佛寺跟去营地本就顺路,并不耽误。” 说完见郭胜还想辩解,叹了口气。 “行了,子义,你们都已经去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王妃肚子里的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他十分在意,我也能理解,你就不用再编那些瞎话来唬我了,我不会去王爷面前多嘴的。” 郭胜听了这话,紧绷的肩膀一松。 “不是我非要瞒着你,是王爷说不许告诉你,说你要是知道了……” “他真的去了?” 崔颢眉眼一沉,声音顿时严厉几分。 “你也太糊涂了!你头一日刚去过一趟,翌日王爷又亲自去了,这让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眼看着王爷过不了多久就要登基了,如今多少眼睛在他身上?若是一个个都上行下效,先帝当年引发的祸端岂不是要重来一次?” “你身为王爷的部下,明知他行事不妥,理当劝谏才是,可你不仅不劝,还帮他瞒着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郭胜:“……你诈我!” “我诈你?我还想打你呢!” 崔颢把郭胜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这才没好气的走了,准备明日再跟魏泓说一说这件事的严重性。 要不是现在天色已晚,魏泓又在正院陪着姚幼清,他可能现在就去了! 待他离开,房中终于没有了那严厉又聒噪的训斥声,郭胜才一头栽到了床上。 千防万防防不住崔子谦! 这个大骗子! ………………………… 随着姚幼清的产期日渐临近,取名字成了魏泓每日必会抽出些时间做的一件事。 男孩女孩的名字他都想了许多,每次想到好的便记下来,过几日又想到了觉得更好的,如此这般,总也定不下来。 姚幼清挺着大肚子坐在他身边,看着桌上那一摞写了不知多少名字的纸,哭笑不得。 她随便翻看了几张,道:“我觉得这些名字都挺好的啊,王爷怎么都否了呢?” 魏泓抬头看了一眼:“是挺好的,但还不是最好,我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个最好的名字。” 姚幼清失笑:“这些大名其实可以放一放,王爷若有空,不如先给孩子想个小名。” 无论门第高低,大部分人家在孩子小的时候都会给孩子取个好养活的贱名,大名反而用得少。 有些门户甚至在孩子三五岁前都不入族谱,避免夭折,要等孩子大了,稳健了,才登上族谱。 魏泓将来要登基为帝,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规规矩矩地取个好名字的,但日常用的比较多的,肯定还是小名。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魏泓道,“若是女孩,小名就叫香香,若是男孩,不拘是什么,随便取一个就行,你要是着急想定下来,待会我出门第一眼看见什么就给他取名叫什么。” 姚幼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要是看见一棵草,他岂不是就叫魏草,看见一朵花,就叫魏花?” 魏泓想都不想,回道:“可以啊,你高兴就行。” 随意的好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姚幼清无语,陪他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去歇息了。 魏泓等她睡着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去前院找崔颢议事。 出院门的时候还想着,刚才那主意挺好,待会看见什么就给儿子取个什么小名好了。 结果刚这么一想,前面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便传来,在花园里放完风的小可爱撒着欢跑了回来。 魏泓面色一僵。 儿子的小名可以随意一点,但魏狗……还是算了吧。 章节目录 127.襁褓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崇明四年三月, 魏泓带姚幼清回到胡城□□内待产。 六月底,姚幼清诞下一名男婴,取名魏启安。 当初魏泓想了无数的名字, 寓意好的字几乎都被他过了一遍, 但最终还是定了安字。 因为姚幼清发动时正好就在他旁边,他亲眼看到她的羊水破了,打湿了裙摆。 魏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手忙脚乱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还是下人出声提醒才想起抱姚幼清去产房。 宋氏亲自给姚幼清接生, 把魏泓从产房赶了出去, 他只能在外面急的来回打转。 以防万一,李泰这些日子也一直住在王府,听闻消息跟姚钰芝一起赶来时见他魂不守舍, 安抚道:“放心吧, 你伯母这些年专攻妇人生产,旁的方面我不敢说, 但这方面怕是宫中的老太医都不一定比她强。” “而且凝儿的胎像一直很稳, 是我们亲自照看着的,想必这一胎不会有什么问题,定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魏泓知道他说的这是事实,但心里还是十分紧张,比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紧张。 若是可以, 他宁愿自己代姚幼清走这么一遭, 也不愿她面对这些, 可这种事代替不了,他只能在外面默默地守着她。 也是这时,他给自己的孩子定了以“安”为名,希望姚幼清产子的时候母子平安,也希望孩子将来能平平安安。 为人父母总是会对孩子有很多期许,可是想来想去,到最后还是平安康泰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当他看到姚钰芝的时候,更是如此认为。 姚钰芝一生仕途顺遂,夫妻感情和睦,子女双全,可是到了最后,却险些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如今身边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 魏泓想到自己不日即将登上高位,若是最后日子真过成了那般模样,那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孩子若是聪慧伶俐自然最好,若是不够聪明,能分得清忠奸,辨得清善恶,在朝臣的辅佐下当个守成之君也就够了。 魏泓心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终于在第二天天色微亮,第一抹晨光穿透夜色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的姚钰芝亦是如此,结果因为腿脚不便利,险些摔了一跤,还是被李泰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这才站稳。 三个男人站在院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房的方向,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下人出来报喜,说王妃生了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姚钰芝顿时老泪纵横,捂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整天他也没吃什么东西,一颗心都记挂在产房中的女儿身上。 他是姚幼清的父亲,自己的女儿不管生男生女,他自然都是欢喜高兴的。 但姚幼清是现在的秦王妃,将来的一国之母,这头一胎他还是希望能生男孩最好,因为诞下了嫡长子,也就意味着她的女儿能在后宫站稳脚跟了。 魏泓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听说生的是个男孩,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也很开心,等稳婆把孩子抱到外间的时候看了一眼,便去里面看望姚幼清了。 姚钰芝亦步亦趋地跟着,稳婆抱着孩子站在原地,有些懵怔。 往常接生,孩子抱出来后总有人抢着抱的,这回倒好,做丈夫的和老丈人都急着看产妇,孩子没人理了。 这可是王爷的嫡长子,保不齐是以后的太子呢! 李泰失笑,伸手道:“他们不抱,我抱。”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了过来,动作紧张又生疏。 他和宋氏一生只得了一个女儿,还年纪轻轻就因难产没了,他已经几十年没像这样抱过孩子了。 李泰鼻头莫名的一酸,看着那襁褓中皱巴巴的小小婴孩,眼眶泛红,眼角竟涌起泪光。 当年他的外孙若是平安生下来了,想来也是这样小小一团吧? 他心头又是欢喜又是酸胀,在稳婆的指导下调整姿势,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轻声拍抚。 旁边伸出两只手要将孩子抱过去,他侧身躲了躲,眉眼含笑的继续拍抚孩子,好像这是他的亲外孙一般。 姚钰芝去产房里看了姚幼清一眼,见她一切安好,又有魏泓陪在身边,便转身又出来了,出来时见自家外孙正被李泰抱在怀里,便想接过来抱抱,哪想到对方竟不给他了! 他轻咳一声,对李泰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泰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讪讪地笑了笑,将孩子轻手轻脚地放到了他怀里,对他道:“轻一点,用胳膊托着他,这样。” 他边说边纠正姚钰芝的姿势。 姚钰芝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道:“我知道,凝儿小时候我抱过。” 话音刚落,稳婆纠正:“姚大人,您这只手放低些,别把孩子腿抬的太高了。” 姚钰芝:“……” 两个老人家看着孩子笑的合不拢嘴,片刻后又一双手伸过来,要将孩子抱走。 姚钰芝也下意识躲了躲,结果发现来的是魏泓。 “凝儿想看孩子,给我。” 魏泓沉声道。 姚钰芝虽不舍得,但还是把孩子交出去了。 魏泓从没抱过孩子,也不知该怎么抱,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肩宽胳膊长,直接单手把孩子托在胳膊上就进屋了,将身后的姚钰芝等人吓了一跳,直呼让他小心些,用两只手抱。 魏泓理也没理,径直进去把孩子放在了姚幼清身边。 姚幼清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软成一团,亲昵的把孩子往怀中抱了抱,问道:“王爷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了吗?” “想好了,”魏泓道,“就叫魏启安,愿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至于小名,他是清晨时分出生的,自古又有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说法,就叫晨儿吧。” “晨儿……” 姚幼清跟着喃喃念了一声,旋即笑着轻蹭怀中襁褓:“晨儿。” 魏泓看着母子俩紧靠在一起的画面,眸中亦是笼上一层柔光,低头在姚幼清脸颊上亲了亲,陪她和孩子坐了片刻,等乳母把孩子抱走后又亲自喂她吃了些东西,哄她睡下,这才离开了。 姚幼清已经平安生子,有些拖延许久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到前院做了一番安排,没过多久,他准备定都淮城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四宇皆惊。 章节目录 128.明抢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淮城位于祁州, 是个十分富庶的地方, 离京城也不是很远, 约莫半个月的行程,快马加鞭的话七八天就到了。 魏泓在王府深居简出的这些日子, 靖远军其实已经占领了大梁大半领土, 除了京城附近还被魏弛手握的卫军把持着,其余地方都已宣布效忠秦王。 不是因为靖远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而是魏弛人心尽失, 很多城镇听说是秦王兵马到来, 直接打开城门,恭迎靖远军入城,各地卫军也不想与靖远军为敌,纷纷缴械投降。 以这样的速度,靖远军其实早在数月前就可以抵达祁州,甚至攻入京城, 但他们却并未直奔京城而去, 而是绕路去往之前被南燕侵扰的边境,帮忙重建当地城防设施, 开垦因战火而荒芜的土地, 恢复各地往日秩序,是以直到上个月,才姗姗来迟的抵达祁州, 又不紧不慢地进入了淮城。 众人都以为这是秦王为了收拢民心故意为之, 先有秦王妃揭露皇帝魏弛里通外敌的一席话, 又有秦王全力御敌,且致力恢复百姓民生的种种举动,再想攻陷京城就轻而易举。 可是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秦王根本没有进京的打算,他先前绕道边境固然有恢复民生的想法,但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秦王妃平安产子后便宣布迁都,直接将京城舍弃了! 要知道京城可是皇室的象征,是大梁开国以来就未曾更改过的国都,谁会想到魏泓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若真是攻不下来也就罢了,可拿下京城对他来说明明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他竟也还是不要! “他这哪里是舍弃了京城,分明是舍弃了我们这些世家大族!” 京中几户勋贵世家的家主聚在一起,均是沉着脸面色铁青。 “陛下这一年多来越发暴虐,对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也不像往日友善,东平侯府前几个月因为些许小事惹怒了他,他就大发雷霆灭了其满门。” “咱们每日这么提心吊胆刀悬在脖子上却还要留在京城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守住京城,等秦王来的时候能出一份力吗?” “他倒好,不领咱们的情就算了,还提防着咱们,生怕等他进京后被咱们分了权!” 安国公世子站在自己父亲身边恨声道。 在座的都是长辈,按理说并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只因众人现在就在他家府上,所以他才能站在这里。 “世子说的没错,”有人附和道,“秦王自幼便桀骜不驯,年幼时仗着高宗宠爱,骄纵跋扈,长大后仗着手握兵权,肆意妄为。” “以前他只是一个藩王,任性一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想要登上大位,那便要为大局着想。” “大梁的世家何止咱们这几个?会州没有吗?鳞州没有吗?” “就算这些地方都可以不管,那这些年一直效忠于他的朔州呢?那些出钱出力帮他一手打下如今基业的功臣呢?” “让他们知道了秦王是如何对待大梁昔日功臣的,他们又会怎么想?还肯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吗?” “对!不只是朔州,还有祁州!秦王选择定都在那里,当地的世家大族若是知道他此举,不甘臣服,他只怕也不好行事!” 另有人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秦王称帝,还不如让陛下继续坐着皇位呢。”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但一直没有人直说。 毕竟魏弛里通外敌的事已经坐实了,南燕那边甚至在被秦王打的落花流水以后怒斥梁帝不讲信用,当初说好一起对抗秦王,如今他却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京城附近,为了守住京城而龟缩不前。 这些人虽然是魏泓故意让连城派去的,但旁人并不知晓,所以大梁的官员和百姓只知道魏弛确实勾结了南燕,并不知道其它。 这样一个皇帝,支持他就等于是支持一个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那人说完之后见厅中静了静,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秦王说到底也只是个藩王,并非高宗立下的储君,让他登基……怎么说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句话让厅中再次喧闹起来,座上的安国公起初一直在闭目养神,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才沉声开口。 “我记得,陛下有个侄儿,今年三岁,听说十分聪慧,已经开始启蒙了。” 一句话又让喧闹的大厅再度安静。 魏弛登基三年有余,后宫妃嫔也不少,膝下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倒是他那个庶出的大哥接连有了两个孩子,第一个夭折了,第二个今年刚满三岁。 这孩子聪不聪慧没有人在意过,但如今提起,那必然是要聪慧的! 当初高宗立先帝为储君,先帝又立魏弛为储君,但魏弛通敌叛国,这帝位必然是保不住了。 可若让他的侄儿登基,那等于还是高宗的血脉继承了皇位,皇室血脉也依然是正统,说得上名正言顺。 若这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又很聪慧,那他们扶持他当皇帝,岂不更是理所当然? 所以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聪慧都不打紧,让外人以为他很聪慧就是了。 要知道一个三岁小童,可比秦王好拿捏多了。 “可是……有秦王在,此事怕是没这么顺利。” 有人低声道。 秦王尽得人心,又兵权在握,如今乃是天下大势所归。 只要有他在,众人想到的称帝之人定然都会是他,那三岁小童虽是魏弛的亲侄儿,到底还是隔着一层,说起来也不是先帝亲自选定的储君,从这点上来说,秦王跟他没什么区别。 他们若强行让那小童取代魏弛,在京城登基了,只怕天下人不会认,还会引来秦王的大军。 虽然秦王说了曾答应先帝不攻打京城,可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兵马代他打过来呢? 安国公眼眸低垂,像是又睡着了一般,口中却缓缓吐出一句:“要是秦王不在了呢?” ………………………… 距离淮城还有百余里的一处山丘上,一队浩荡的人马停了下来,在一条小河边休整。 一匹通体漆黑,唯有额头有一抹白色的高头大马在河边饮水,旁边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狗,也低着头吧唧吧唧舔水喝,喝完时嘴边的毛都打湿了,摇着脑袋一通乱甩。 小狗甩完脑袋看到坐在不远处一颗大石头上啃干粮的男人,哒哒哒的小跑过去,在男人脚边蹭了蹭。 这男人便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的郭胜,他见小可爱来了,转过头不理他,小可爱却又蹭了过去。 郭胜皱眉,喝道:“滚滚滚!今日的肉干你已经吃完了,没有了!” 小可爱一点也不怕他,仍旧黏在身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等他给自己拿肉干吃。 郭胜就是不给他,嘎嘣嘎嘣嚼着自己的干粮,一人一狗干瞪眼。 身后传来细碎的马蹄声,郭胜没在意,队伍里的很多马现在都放在河边饮水呢,有马儿在附近很正常。 可是那匹马却离他越来越近,等他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小乖乖从他身后过来,一低头衔住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就跑! 那荷包里装着给小可爱的肉干,小可爱见状也不腻歪在他身边了,撒丫子追着小乖乖去了。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哄笑出声,郭胜气的面色涨红,眼睁睁看着小乖乖跑出一段距离后把荷包扔在了小可爱面前,小可爱则一头扎进去叼肉干吃了。 他追过去赶走小可爱把荷包捡起来,却还是晚了,里面的肉干被小可爱叼走了好几块。 郭胜被一只狗和一匹马戏弄了,怒不可遏,作势要打,刚一抬手,正被来河边打水的琼玉看到,跺脚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琼玉端着水盆跑过来,站在他和小可爱之间:“又想把小可爱扔河里是不是?” 郭胜:“?”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记得呢? “我……”他气得不行,指着小可爱的方向道:“你好好管管你们家的狗行不行!还有那匹马!蹭吃蹭喝就算了,现在还明抢了!” 琼玉冷笑一声:“我们家就是王妃家,王妃家就是王爷家,怎么,郭大人现在自立门户,不在王爷麾下做事了?” 郭胜:“你……” 他刚刚说的是这件事吗?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尚未张口就见李斗急匆匆跑了过来,挡在琼玉面前:“你又欺负我娘子?” 郭胜:“?” 谁欺负谁啊!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憋过去,恨不能跟李斗打一架。 但还未等动手,便有人过来对他道:“大人,有几户大户人家结伴往淮安去,正巧跟咱们碰上了,想来跟王爷王妃打个招呼,顺便看看接下里的路程能不能同行。” 郭胜眉头一挑:“来了啊?” 之后瞪了李斗一眼:“我不跟你这软骨头一般见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李斗还未说什么,琼玉先急了眼,怒道:“你说谁呢?” 李斗忙将他拉住,好脾气的劝道:“没事没事,你别理他,他就是嫉妒我成了亲有媳妇,他自己没有。” 郭胜:“……” 章节目录 129.明抢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以前季家与他是姻亲,还是高宗皇帝亲自指婚的姻亲, 就算有些来往也是正常的, 哪怕魏沣心里觉得不舒坦, 怀疑他们结党营私, 没有证据也不好指责。 但如今他已经要奉旨娶姚大小姐了, 若是再像以往那般和季府频频往来, 当初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就更有理由怀疑他们了。 魏泓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重兵在握,且很快就要离京,山高皇帝远, 魏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但季淮安和整个季家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家业全部都在京城, 以后还要仰仗魏弛的鼻息生活, 当初与秦王有婚约的时候,倚赖秦王还说得过去, 先帝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也不敢太为难他们。 如今两家没了婚约, 再舍近求远仰仗秦.王.府, 那就是明摆着跟新帝过不去了, 新帝又岂能容得下他们? 季淮安也明白这个道理, 知道他是为了季家好, 点了点头:“你不必说我也明白, 你这也是为了我们季家。” 说完看着这个曾经一度要成为他女婿的人, 重重叹了口气。 “是我们季家跟王爷没有缘分。” 魏泓摇头:“大人别这么说, 是我没有福气, 未能娶到云舒这么好的女子。” 提到自己那个端庄贤淑的女儿,季淮安面露悲色。 难得秦王与云舒两情相悦,又郎才女貌,没想到…… 更没想到这次秦王回京,陛下会突然给他和姚家大小姐赐了婚,如此一来,他想将另一个女儿嫁给秦王的念头也只能打消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魏泓便起身告辞,往常季淮安总会留他用饭,这次知道不合适了,就算留了他也不会答应,索性便没开这个口,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魏泓在季家下人的带领下向外走去,途中却遇到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树下,身姿笔挺,脖颈细长,身上穿着一件艾绿色的裙子,脚底是蟹壳青的软靴,乍一看和死去的季云舒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转过头之后的那张脸,也有七八分相似。 季淮安只有两个女儿,季云舒死了,就只剩下季云婉一个,现在站在这里的正是季云婉。 她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过来,见到魏泓后盈盈一拜,笑道:“我就知道在这里能等到王爷。” 季淮安是在前院见的魏泓,内宅里的小姐自然不会大老远的“路过”这里,所以她没有解释说这只是巧合,坦然承认了她就是在这里等他。 魏泓在她转身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站在原地没有动。 “二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云婉摇头:“没事,就是来看看王爷。以前王爷每次回京,过不了几日就会到我们府上来见姐姐,这次久久未来,我猜……以后你大概也不会来了,所以代姐姐来看看你。” 提起季云舒,魏泓冷漠的神情柔和几分。 季云婉垂眸继续道:“若是姐姐还活着,一定也会来见王爷的。” 魏泓摇头:“她若活着,我早就来了,自会去见她,又怎会让她等?” 以往每次回京,魏泓说是来探望季淮安,其实都是借故来见季云舒。 但现在,再也见不到了。 他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二小姐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告辞了。” 季云婉闻言退到路边,福身施礼。 “没有了,我只是代姐姐来完成她的心愿,希望王爷今后平安康泰,万事顺遂,如此……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魏泓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抬脚走了。 季云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未动,直到那背影彻底消失,才低声喃喃。 “他不再叫我二妹了,也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盘香见她脸色不好,忙道:“王爷这也是为了咱们季家,为了二小姐您好。您之前不是也说了吗,出了赐婚那档子事,他八成是要和咱们季家撇清关系了。” 既然早就想通了这点,那心里就该有些准备才是。 可话虽如此,亲眼见到他冷漠如陌生人般的模样,季云婉心中还是觉得憋闷。 她转身与盘香一起往回走,走出没几步就遇到迎面而来的下人。 下人是季淮安派来的,急匆匆走到他们面前,看了两人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二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说话时气息不大平稳,额头还带着一层薄汗,可见来的很急。 季云婉没说话点点头往季淮安的书房走去,盘香紧跟在后,神情紧张。 怎么办啊?一定是小姐来见王爷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跟小姐说了于理不合,劝她不要来,小姐不听,偏要来!现在好了,她也要跟着受罚了! 果然,季云婉一进房门,一只茶杯便砸碎在她脚下。 季淮安听说她自作主张去见了秦王就已经很生气了,眼下见她竟还打扮成了她姐姐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向来没有骂过女儿的人不等房门关上便已怒骂出声,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要去见秦王?还打扮成你姐姐的模样!你想做什么?贴上去给人做妾吗?我们季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他是有过要让小女儿代替大女儿嫁给秦王,与秦王继续结亲的念头,但前提是秦王未婚,没有王妃! 如今先帝已经给秦王指了婚,定下王妃人选,他们季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又怎么能让女儿去给人做妾? 季云婉看了看脚边的杯盏,对站在身后瑟瑟发抖的丫鬟道:“盘香,出去,把门带上。” 盘香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季淮安,见老爷只是气冲冲地瞪着二小姐,并未反对,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迅速退出去把门带上了。 房门关上,将父女俩的身影都隔绝开来,她这才靠到门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秦王翌日便要离京,是夜,姚府丝毫没有嫁女的喜庆气息,只余离别的伤痛。 姚钰芝强颜欢笑的与女儿一同吃了晚饭,然后便回房歇着了,可是直至夜深,他也没有睡着。 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给女儿送嫁的情形,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样。 管家再一次走了进来,他以为他又是来劝自己休息的,正要说不用管他,就见他急步走到自己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姚钰芝一惊,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去找衣裳鞋袜。 穿衣时候又怕来人久等,趿拉着鞋子胡乱的将衣服披上就往外走,边走边整理, 管家在前面提着灯,他紧跟在后一路走到前院,远远便看到一人站在廊下的阴影里。 那人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了,直到见他走了过来,才将兜帽摘下,露出被遮挡的面容。 姚钰芝整理了一路,走到这里时鬓发却仍旧有些散乱,不似平日里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但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快步走到那人跟前,撩起衣摆便要跪下去,同时口中喊道:“陛下。” 不待他膝盖着地,魏弛便已从阴影中站了出来,伸手将他扶住:“太傅不必多礼。” 姚钰芝被他扶着没能跪下去,略一停顿后抬起了头。 “陛下深夜造访,不知……” “太傅,”魏弛打断,“您知道朕想要做什么,朕也知道这于理不合,但是……过了今日,朕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朕明知不妥,还是来了,还望太傅成全。” 说着躬身对姚钰芝施了一礼。 姚钰芝自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如今他的女儿已经被许配给秦王,虽然他心中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也不喜秦王这个女婿,却也没有背着秦王让自己的女儿和陛下来往的道理。 何况那日先帝赐婚时,陛下一句话都没有说,显然是事先知道此事的。 明知如此却没有事先跟他打声招呼,也没有开口阻拦,姚钰芝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 魏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太傅是否在怪朕那日没为姚妹妹说话?实不相瞒,朕也是在十四叔进京前一日才知道此事的,初闻时心中震惊一点不比太傅少,情急之下还顶撞了皇考几句。” “结果皇考大怒,斥朕只知道儿女情长,不为朝中大局考虑,还将朕关了起来,直到次日上朝才放朕出来。朕就是有心让人给太傅带个话,却也无能为力……” 章节目录 130.第 130 章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不是冒充, 那就是真的! 孙老二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捋直了小声问道:“你……你是姚小姐?” 那模样跟刚才粗声粗气的样子判若两人,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生怕吓着眼前的人似的。 姚幼清点头,嗯了一声:“我是。” 孙老二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他身后的人群也跟着静了一瞬, 旋即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王妃!王妃在这!” “王妃!是王妃啊!”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道, 引得更多的人聚拢过来。 孙老二率先回过神来,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妃!” 周围百姓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 紧跟着跪倒一片,叩拜高呼:“草民见过王妃。” 姚幼清在京城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但那都是帝王出行的时候。 寻常显贵哪怕是皇亲国戚,走在街上最多也是让百姓们下意识避开, 不会有这种万民跪拜的场景。 她一个闺阁女子, 跪过帝后,跪过父母,可从没像现在这般被别人跪拜过。 姚幼清吓得直往后躲,就连周妈妈等人也吓得不轻,护着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姚幼清觉得让人就这么跪着不妥,连说了好几声让他们起来,但没有人听见。 下人也在旁不停的说“你们快起来吧”,但是没有人理, 直到琼玉喊了一声“王妃让你们起来”, 乌泱泱的人群这才纷纷起身。 孙老二爬起来后眯着眼笑道:“王妃, 草民还给这狗准备了几身衣裳和一些吃食,这就去给您拿来,您稍等片刻啊!” 说完不等姚幼清开口转身就走。 他刚一走,立刻有别人围拢过来。 “王妃,这琉璃盏是我给您和王爷准备的大婚贺礼!” “王妃,这方腊肉请你收下!” “王妃,我这里有颗夜明珠。” “王妃,烤兔肉你要不……” “烤什么兔肉?王狗剩你滚一边去!” “王妃……” “王妃!” 人群几乎将姚幼清淹没,她的声音更加没人听到了。 琼玉被挤的东倒西歪,扯着嗓子大喊:“王妃有话要说!” 人群顿时安静。 姚幼清站稳,小脸发白。 “感谢大家的好意,但是既是大婚贺礼,岂有我私自收下的道理?你们这些东西还需王爷过目应允之后我才能收,不然我是万不敢拿回去的。” 这句话之后人群小声议论起来,有人在近前嘀咕道:“就是知道王爷肯定不会收,所以我们才想送给王妃您。” “是啊,”一旁立刻有人接道,“靖远军也管得严,不肯帮我们带东西,不然要被军法处置,想来想去也只有王妃您能收了!” 姚幼清听后却是秀眉轻蹙,头摇的像拨浪鼓:“既是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众人见状面露犹疑,有角落里的人索性偷偷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姚幼清看到赶忙阻拦,也不知这些人听见是没听见,闷头走的更快了。 姚幼清急的不行,让人给他们送回去,但东西多,下人少,哪里送的过来? 琼玉见状深吸一口气,手拢在嘴边:“王妃让你们站住!” 声音震耳欲聋,又夹着女孩子特有的几分尖细,刺的人耳膜生疼。 已经转身的人被震的缩了缩脖子,怕姚幼清真的生气,不好再装作没听见,讪讪地回过身来。 姚幼清这才道:“我虽然还未与王爷成亲,但陛下既然已经赐婚,我与王爷便是一体。王爷不让收的东西,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不然岂不是坏了王爷的规矩?所以还请大家把东西拿回去吧。” “您不用守规矩,”有人笑嘻嘻地道,“您是王妃啊!” 姚幼清再次摇头,略显稚气的面庞上神情郑重。 “正因为我是未来的秦王妃,所以才更不能这么做。没道理别人都能遵守的事,我却带头去破坏,那我又算什么王妃?” 这话让大家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仍旧没人愿意把东西拿回去。 周妈妈见状站出来道:“还请大家体谅体谅我们小姐,她从京城远嫁而来,初到上川,若是还没进门便坏了王爷的规矩,岂不要遭王爷厌弃?” “她一个小姑娘家,已经远离父母亲人,今后在这里能倚靠的也只有王爷了,若是王爷厌弃了她,她又该如何立足呢?” 说罢福身施了一礼:“望乡亲们体谅。” 琼玉等人立刻屈膝跟随:“望乡亲们体谅。” 众人赶忙避让不受,看看他们又看看姚幼清。 姚幼清身量娇小,眉眼清秀,虽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有几分稚嫩。 这样一个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女孩子,若是远嫁他方还因为他们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那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们心生犹豫的时候,周妈妈给琼玉使了个眼色。 琼玉会意,立刻拿起就近的一份礼物还给了刚刚将它丢下的人。 其他人见状也明白过来,将别的礼物也还了回去。 这次没有人再坚决不收,也没有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再将礼物偷偷放下,但即便礼物还了回去,人群仍旧不肯散去。 有人喃喃道:“可我们真的想尽一份心意啊……” 其余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只是想尽一份心意,恭贺王爷大婚。 周妈妈正寻思着怎么才能说服大家离开,就见姚幼清已经站了出来,柔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与王爷领着朝廷的俸禄,什么都不缺。你们生活不易,与其将这些东西给我们,不如自己留着,实在不必省吃俭用就为了送一份贺礼。” “若是确有富裕的,想为王爷尽一份心,那不如送去城南的慈幼局,也算是代王爷行善积德了。” 她这几日在城里并非全然瞎逛,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和民风,知道城南有一间慈幼局,还让周妈妈送了些东西过去。 站在前方的一名富商立刻附和:“好!那我就送去慈幼局!” 反正他只是想把东西送出去,既然王妃开口说送去慈幼局,那他就送去慈幼局! 左右那慈幼局也是王爷开办的,这礼也算是送给王爷了! 众人听了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转身往慈幼局的方向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称赞几句王妃心善,是活菩萨等等。 章节目录 131.割袍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姚钰芝口中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怀中的孩子听着低沉温柔的歌声哭声渐小。 魏泓虽然心中不满, 却也不好硬去将孩子抢过来,只能沉着脸在一旁坐了下来。 姚幼清又转头看向姚钰芝,但姚钰芝显然也不想说刚才的事, 不等她开口便岔开了话题。 “我听人说淮城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那咱们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当初魏泓就是猜到那些世家定然会不甘心, 八成会在他进入淮城前想办法除掉他。 因为一旦进了淮城, 他很快就要登基了, 到那时他们再想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所料,郭胜一行人遇到袭击, 顺藤摸瓜就牵扯出了不少世家。 这其中以京城的世家居多,但也有几个其它地方的世家, 这些人跟安国公等人多有往来。 新帝迁都登基,有些人认为这是机遇, 也有些人跟安国公他们一样,觉得这是条绝路。 尤其是回想秦王以前的种种行事作风,怎么看也不像个会任由世家权势扩大, 染指朝堂的人。 没了权势, 世家就只是个空壳子,这让许多人不安。 加上安国公等人对他们许诺, 将来幼帝登基, 朝堂上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他们便铤而走险, 成了附庸者。 结果事情败露, 安国公他们因为身在京城,魏泓目前又不打算攻入京城,所以暂时还算安全,他们这些不在京城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即被郭胜连根拔起,拿来杀鸡儆猴。 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姚幼清产后休养的又很顺利,那么前往淮城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拖延了。 新都已定,还是早早过去登基的好,免得又生出什么枝节。 魏泓不想理会姚钰芝,但见姚幼清也看向了自己,紧绷的脸色缓和一些,伸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昨日我已经让人去仓城将子谦叫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启程去往新都。” “因为不能提前走漏迁都的风声,所以我之前没敢派人过去修缮行宫。虽然子义这些日子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但时间毕竟仓促,肯定没有京城的皇宫那么好,凝儿你先凑合住着,等将来咱们搬过去了再慢慢修缮。” 姚幼清摇了摇头:“王爷,那行宫我虽没去过,但既然是高宗在位时所建,专供皇室居住的,想来也不会差,你只要让人打扫出来能住就行了,不必特地修缮,免得甫一登基就落人口实,让人说你奢靡无度。” 魏泓笑着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被她躲了过去,嗔他一眼看了看姚钰芝的方向,示意长辈还在呢。 魏泓撇撇嘴,只得把手收了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大肆铺张的,不过新朝总要有些新气象,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宫殿看上去那么破败啊。” 他这话让姚幼清想到了以前的秦.王府,心道再破败也不会比以前的秦.王府更破败了吧? 不过皇宫和秦.王府毕竟不同,□□只会魏泓自己的居所,皇宫却不仅是他们今后要住的地方,也是文武百官上朝之地,是大梁皇室的象征,确实还是要有几分威严的。 所以这句话姚幼清也就没说,只是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 崔颢回来之前,魏泓处理了另一件事,他将一直关在王府的连城放了出来。 连城虽是人质,但这一年来除了不能走出王府以外,并未受到别的什么苛待。 他甚至可以定期见自己的部下,只是身边必须有王府的人盯着,记录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说不上自由,但这待遇在人质中实在算是非常好的了。 当然,这是以南燕从大梁退兵,并且将当初从大金夺来的蘅水之地拱手相让换来的。 魏泓早些时候其实就已经想过把连城送走,是他自己选择了留下。 南燕从大梁退兵,国内的几位皇子以及那位老皇帝没了共同的敌人,便又开始了内耗。 连城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就索性先不回去,等他们厮杀一番,拼个你死我活,几方人马都消耗的差不的时候再回去,那时他收拾起来也更方便些。 反正他手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空白的诏书,上面所有印鉴全部齐全,到时候只要模仿燕帝的笔迹写上立他为储的内容,绝没有人能认出是假的。 但现在魏泓要离开了,也不再“收留”他了,他只好回去。 “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我的人会一路护送你离开大梁,确定你活着离开,至于你离开大梁之后是死是活,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别想赖到我们头上。” 魏泓沉声道。 连城点头:“叨扰你们这么久,也是该离开了。” 说完却并未立刻就走,而是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可以跟王妃……” “不可以。” 魏泓直接打断,拒绝了他想跟姚幼清道别的请求。 这倒也在连城的预料之中,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那……我就走了。” “滚吧。” 魏泓回了两个字。 连城皱眉,嗨了一声:“咱们好歹兄弟一场,虽说我后来做的有些事是不地道,但以后大梁跟南燕总还要打交道不是?你何必对我这么无情呢,哪怕装模作样地给个笑脸也行啊。” “我不是你,不会装模作样。” 魏泓冷冰冰回了这么一句。 这是讽刺连城当初装模作样一边跟他称兄道弟一边背后捅他刀子。 连城面色微僵,讪讪地耸了耸肩:“罢了,反正你本来也不爱笑。” 连城当初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来的,没什么行李,不需要收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近一年的院子,又看了看内院的方向,转身向外走去。 魏泓一路跟在他身边,亲自看着他上了马车。 连城还以为他是来送自己,上车后笑着探出脑袋:“我走了,等回头到了南燕给你写信,再让人给你送两坛醉太白来。” “不必了。” 魏泓回道,说着拔出腰间挂着的一把匕首,将自己宽大的袖袍割下一片。 “我与你从此割袍断义,今后你做你的燕帝,我做我的梁帝,除两国正常邦交,再无其它任何瓜葛。” 之后将那袖袍连带着匕首一起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城一怔,掀着车帘的手久久未动,直到王府的下人提醒他就要启程了,让他坐好,他这才动作迟缓的将帘子放下,重新坐回了车中。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驶出胡城。 连城在车中呆坐许久,忽而轻笑出声,低声喃喃:“不就是割袍断义吗,谁还不会啊。” 说着竟用蛮力去撕扯自己的衣袖。 他力气大,几番撕扯真将袖子撕裂一道口子,发出嘶啦一声。 可这声音才响起,他又猛然停了下来。 被撕裂的袖子一半好好的在他胳膊上,一半在他手中,他看着那道裂痕怔怔片刻,又将手中布料按了回去,无力地靠回到椅背上,双手隐隐发抖。 章节目录 132.主动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崔颢从仓城回来后, 魏泓一行人即刻启程前往祁州。 胡城百姓原以为他们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悄悄地走了,没想到之前那队人马竟只是诱饵,真正的王爷王妃其实还在府里。 但这回他们是真要离开了, 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又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百姓们依依不舍, 纷纷涌上街头送行,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从别处赶来的民众。 许多人带来了礼物, 但金银财帛一类的魏泓一概不收,最后实在推拒不过, 只收了一些吃食酒水。 陈记肉铺的掌柜本是准备了一份厚礼, 但都被挡了回来, 见有人送的吃食被接了,赶忙让自家伙计回铺子里装几包肉干来。 等他再追上去时, 马车已经出了城,他抱着肉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一再哀求护送在马车两侧的靖远军让他见见王爷王妃,说是有话想跟他们说。 此时仍旧有些民众跟随在侧, 见状哄笑道:“老陈,你别因为王爷王妃爱吃你家的肉干就得寸进尺啊。” “就是,想见王爷王妃的人多了去了,他们若都见了,那今日怕是到天黑也走不到驿站。” “来送送就行了, 别给王爷王妃添乱。” 陈掌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无理, 可他真的是想见见他们, 想当面表示感谢。 崔颢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认出那个跟靖远军说话的人是陈记的掌柜,叫来一个部下问清缘由后无奈失笑,对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车帘掀开,姚幼清露出半张脸来:“让陈叔过来吧。” 崔颢点头,让人去传了令。 陈掌柜原以为自己不可能见到他们了,都已经将肉干交给了靖远军,托他们转交,忽又听闻王爷王妃让他过去,大喜,连忙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的肉干还在靖远军手里,又回身从他那里拿了回来,笑嘻嘻地道:“我自己交给王爷王妃!” 之后抱着肉干就跑走了。 “王爷,王妃。” 他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伸手将自家肉干捧了过去。 “我……我带了几包肉干来。” 姚幼清笑着接过,道:“陈叔其实不必如此麻烦的,我先前已经让人去你家铺子里买了些带上了,能吃很久呢。不过还是谢谢了。” 虽然她已经买了,但这些是人家大老远带来的心意,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她便还是收了下来。 陈掌柜讪讪地笑了笑:“其实……其实我知道,根本就不是王爷王妃爱吃我家的肉干,是……是您身边那只小狗爱吃。” “我当初误会了,照着李家点心铺子的样也换了一面幌子,用王爷王妃的名声招揽生意。” “这些年……王爷王妃一直也没拆穿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就想……想当面来到个谢!” 魏泓去了祁州以后就要登基为帝了,他们再用那样的幌子也不再合适,所以前些日子已经摘了下来。 但幌子虽然不在了,两家铺子的名气还是在的,等魏泓登基,他们的生意不仅不会因为没了那幌子而降下来,反而更会红火。 回头来往于胡城的行旅客商一打听,这是当今皇帝做藩王时最喜欢的点心和肉干,那必然都想尝一尝。 只要魏泓和他的子嗣一直坐在皇位上,这两家铺子就至少可以再红火百年。 姚幼清笑了笑,两眼弯弯:“原来陈叔是来说这个的。” 她将放在膝头的肉干打开一包,捏起一块道:“小可爱确实喜欢吃没错,但我也很喜欢吃啊。” 说着便将那肉干放进了嘴里。 魏泓在旁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也捏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我也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车外的陈掌柜一怔,旋即眼眶微红。 “我……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道谢,之后也不敢再耽搁魏泓姚幼清的行程,说了些祝他们一路平安之类的吉祥话便离开了。 跟在队伍后的百姓都纳闷他跟王爷王妃说了什么,再三询问,但陈掌柜只是摆摆手,并不多言,在众人的目光中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对着仍在前行的队伍郑重地磕了几个头。 ………………………… 魏泓一行人带着个孩子,走的不快,每日天色一黑就按时休息,绝不赶夜路。 有时候孩子哭闹了,白日也会停下歇一歇,走的就更慢了。 这日魏泓本想快些赶路,好在入夜前赶到前面的驿站歇息。 偏偏魏启安不配合,哭闹的厉害,一行人只得停了下来,原地扎营。 魏泓脸色不好,头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黑了脸,要不是因为魏启安才几个月大,估计要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姚幼清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等魏启安被安抚下来,由乳母带了下去,才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王爷怎么了?是因为晨儿哭闹才不高兴的吗?” 可魏启安往常也不是没哭过,没见他像今日这般不耐烦啊。 魏泓皱眉道:“什么时候哭不好,非赶着今日。” “今日?” 姚幼清不解。 “今日怎么了?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魏泓看了看她,嘴角翕动,贴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姚幼清仔细听着,等他说完后清亮的双眸却倏地一下睁大,面色一红,伸手在他肩上捶打一下。 “我当你是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呢。” 原来是……是想早些赶到驿站做那档子事。 先前因为姚幼清有孕,再加上那老道的话,他一直隐忍,连自渎都没有过,这一年早不知道憋成什么样了。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之期,可宋氏说过女子生完孩子之后最好不要太快有孕,不然对身体不好,所以他又忍了些日子,想等她不易受孕的时候在与她行房。 左等右等等到今日,一颗心都已经飞到驿站去了,却因为魏启安哭闹而没去成。 要知道不易受孕的日子就这么几天,且路上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驿站的。 虽然这营帐里只住了他们两个人,他也可以抱抱她亲亲她,但左右其它营帐离的都太近了,说话稍大声都会被人听到,更别说真做点别的什么事了。 魏泓郁闷得很,下巴垫在姚幼清肩头,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赖在了她身上。 “我盼这天好久了,凝儿……” 姚幼清心中有些羞恼,却也有几分甜蜜。 她不知道关于那个老道的事,只以为魏泓是为了她和孩子才忍了这么久,嗔怪之后侧过头去,轻轻亲吻魏泓的面颊,又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唇角。 她平日里是个很少主动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魏泓一怔,心头像是被猫儿轻轻挠了一下般,喉咙有些干涩,为了缓解这不适,下意识迎上了她的唇。 现在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周遭还有许多人,外面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虽然不会有人未经他们的允许闯进来,但想行房也还是不行的。 魏泓克制着离开女孩清甜的唇瓣,哑声道:“凝儿,别撩拨我了。”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姚幼清却眼睫低垂,轻声说了句话,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可以帮你。” 魏泓喉头又是一紧:“……怎么帮我?” 姚幼清两颊绯红,连耳朵和脖颈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不敢说话,只轻轻趴在了魏泓肩头,柔软白嫩的小手颤颤地挪到他腿间。 明明还没有明显的碰触,魏泓已经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姚幼清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是不喜欢,但是……” 她说着抬起头来,面色红红,羞怯却又坚定:“我喜欢王爷。” 魏泓本想让她不必勉强自己,可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却许久也没松开。 他胸口砰砰跳得厉害,等回过神时已经再度吻上了她的唇,引导她轻轻握住。 冬日天寒,他此刻却热的厉害,埋首在女孩脖颈间,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的吸吮啮咬。 许久未曾体会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发出些声音,将女孩吓了一跳。 “王爷,你小声些……” 姚幼清看看帐外,低声提醒,这一说话,手上的动作就忘了。 魏泓哪还顾得上这些,急不可耐地亲吻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声祈求:“好凝儿,快些,别停。” 说着握住她的手,再度掌握了主动权。 虽只是用这种法子纾解了一回,但当停下来时,魏泓仍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觉得浑身都舒爽了。 他眷恋地在女孩嘴唇脸颊和脖颈上来回亲吻,许久才直起身,让人打了盆水来,亲自给姚幼清擦洗干净,这才又将自己收拾利落了。 他本以为有了这么一回,就算没真的行房,今夜应该也不会太难熬了。 可是当夜色来临,姚幼清在他怀中熟睡时,他却越发觉得难耐,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先前说喜欢自己,还帮自己纾解的样子。 魏泓的手控制不住的在女孩纤细的腰间来回轻抚,又轻轻挑开她的衣襟,几番想要探进去寻那柔软,但想到两旁紧邻的营帐和外面巡夜的官兵,最终还是又收了回来,无奈地轻叹一声,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上衣裳披了件斗篷,从帐中走了出去。 门口值夜的是丫鬟寒青,她正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站着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王爷?您……” 魏泓手指放到唇间,示意她噤声,不要吵到里面的王妃,这才低声道:“没事,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不必跟着。” 他走出去自有靖远军跟随,寒青点头应了声是,就继续守在营帐门口了。 姚幼清夜半醒来,见魏泓不在身边,叫来下人问了问,得知他是睡不着所以出去透气,微微皱眉。 魏泓虽然面对过很多麻烦,但能让他忧心的睡不着觉的事没有几件。 姚幼清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便让寒青先退了出去,自己也没再睡了,想在帐中等魏泓回来。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她便穿好衣裳自己出去找了。 魏泓没想到姚幼清会来找自己,待她问他在烦恼些什么的时哭笑不得。 他给崔颢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离远一些,这才低声对姚幼清说了句什么。 姚幼清在冬夜里却觉得脸上一热,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气呼呼地转身要走,被魏泓揽着腰抱了回来。 “好凝儿好凝儿,别生气,我这不是……憋久了吗。” 姚幼清脸更烫了:“放开!还有人看着呢!” 魏泓抱着她走到一株粗壮的大树下,轻吻她的额头。 “放心吧,子谦带人在周围戒备呢,没人敢往咱们这边看。” 他说着胆子越来越大,将她抵在树干上一阵亲吻。 这里离扎营的地方有些距离,十分僻静,他便是真做什么,也惊动不了旁人。 魏泓越想越觉得时机正好,将姚幼清紧紧压在自己和树干之间,声音里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欲.念:“凝儿,允我一次。” 姚幼清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却还有几分清醒,颤声道:“在……在这里吗?” “在这里。” 魏泓说完生怕她拒绝,重又吻了上去。 怀中的女子挣扎起来,但在他的亲吻和温声软语的哄劝中终于渐渐软了下来,柔弱的臂膀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肩上。 魏泓一手探在她的衣襟里,一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呼吸粗重,眼看着裤子刷的一声掉了下来,远处却传来崔颢的声音:“王爷,周妈妈说小世子哭闹得厉害,要找娘亲呢。” 魏泓:“……” 我连裤子都脱了,你却跟我说这个? 章节目录 133.珍重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奴婢寒青。” “奴婢赤珠。” “奴婢楚嬿。” 他们分别报了自己的名号, 周妈妈的视线却在落到楚嬿身上的时候一顿。 不是因为只有她还保留着自己的姓氏,而是觉得这个人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楚嬿的身量比其他婢女都要高一些, 容貌也更加出挑, 即便跟别人一样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看上去也更为显眼。 她似乎察觉到周妈妈在打量自己,眉眼稍稍抬了抬, 但很快便又低了下去, 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举动。 一旁的赤珠却轻笑一声,不等周妈妈开口便主动说道:“楚娘子是王爷的通房,虽然进府才两年,但是比我们都更得王爷的宠爱呢。” 寒青闻言眉头微蹙,伸手扯了扯赤珠的袖子, 对她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在王妃面前多嘴。 赤珠却不以为意, 撇撇嘴等着看热闹。 全府上下只有这么一个通房,新进府的王妃一定不会喜欢,今后还不定要怎么为难她呢。 何况昨晚大婚之夜王爷都没在正院留宿,这姓楚的却早早已经近了王爷的身, 王妃心里的怒气肯定更要发在她身上了。 楚嬿自然知道赤珠的用意, 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虽未说话, 但那模样已经让赤珠很是不悦。 她等着王妃为难她, 可那稚气未脱的小王妃却只是好奇地看了楚嬿几眼, 什么都没说。 倒是她身边的周妈妈呵斥了一句:“王妃面前岂容你多嘴?念在你是初犯, 如今又是王妃新婚之际,罚你三个月的月例!再有下次,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话自然不是对楚嬿说的,而是对赤珠。 赤珠一愣,张嘴便要反驳什么,被寒青再次拉住,一个劲的使眼色。 她这才想起此刻面前的是先帝赐婚,王爷明媒正娶的秦王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她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回来,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奴婢知错!” 周妈妈不再理会她,代姚幼清训了一番话便让众人散了。 赤珠离开正院后忿忿地回头瞪了一眼,嘟囔道:“摆什么王妃架子?王爷昨晚都没在这里留宿,若换做是我就老老实实关在屋里不见人了!还不够丢脸的呢!” 寒青皱眉:“你别再胡闹了,王妃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要上玉碟的。崔大人昨日不还叮嘱咱们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你这般行径若是被崔大人知道,便是王妃不罚你,他也是要罚你的!” 赤珠在王府伺候了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崔颢平日虽然待人宽和,但面对犯了错的下人也绝不会姑息,只得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另一边,楚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丫鬟绾儿关上房门,确定没人能听到之后才抱怨道:“赤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娘子你为了见王妃连首饰都没戴,还特地穿了跟他们一样的婢女衣裳,就是不想让王妃注意到您。” “她倒好,专门在王妃面前点出您的身份,想让王妃嫉恨您!” 楚嬿名为婢女,实际上从她入府的那天起就没人把她当婢女使唤过。 她不仅有自己的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应季的衣裳首饰从来不缺,也不用做任何差事,与其说是通房,倒更像是个妾室。 章节目录 134.说破69.4%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周妈妈一脸莫名, 一边让人去送他,一边自己回到了房中, 坐到姚幼清身边。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生这么大的气?你……你不愿意,拒绝他了?” 姚幼清摇头:“没,没有。我按妈妈您说的……躺着不动, 随他就好。” 周妈妈:“……那王爷怎么会这么生气?” 姚幼清抿了抿唇,看了周妈妈一眼, 低着头小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妈妈吸了一口凉气:“你就是这么跟王爷说的?” 姚幼清点头:“我……我是真的觉得分开住挺好的啊, 而且是王爷自己问的嘛, 我也不知道我如实说了以后他会这么生气……” 章节目录 135.丑闻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郭胜行军打仗的时候从来没怂过,这会却被吓得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王爷, 你怎么在这?” 魏泓微微一笑:“我一直在这。” 郭胜欲哭无泪, 看看他又看看崔颢。 “我……我真不知道王爷在这!这地方是你选的啊!” 崔颢面色涨红, 额头青筋暴起, 羞愤欲绝。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七八年前,在清水苑醒来时发现成兰公主躺在自己身边。 那时他惊慌失措, 又失望愤恨, 浑浑噩噩连怎么回到王爷身边的都不知道。 此刻和那时很像,他脑子像是灌进了滚烫的岩浆,翻滚涌涌随时在喷薄的边缘, 烧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魏泓见他脸色奇差,轻咳一声说道:“你们跟谁睡过都无所谓,只要是你情我愿的, 没有强迫对方就行了,我不介意。” 按理说部下跟哪个女人亲近本就与他无关,他用不着说这样的话。 但成兰长公主身份比较特殊,不仅是他的侄女,而且还是拥护过废帝魏弛的人, 就算在之前他解救姚钰芝和姚幼清的时候曾经帮过忙,但也无法否认他曾经是站在魏弛那边的。 魏泓以为崔颢脸色之所以这么难看是担心他介意这件事,所以才会强调一下自己不在意。 可崔颢好像没听见似的, 低着头仍旧一言不发, 肩膀似乎都在隐隐发抖。 倒是一旁的郭胜怕魏泓误会, 赶忙开口为他解释:“王爷你可别冤枉了子谦, 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人下了药,是被睡的那个!” “闭嘴!” 崔颢总算被这句话给拉回到现实中,怒吼一声,把郭胜脖子都吓短了一截。 魏泓也受到了惊吓,不是被崔颢的吼声,是被郭胜刚才那句话。 “被……” 被睡了?被成兰睡了? 他下意识就想问出口确定一遍,好歹及时反应过来,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转而问道。 崔颢很早就跟在他身边了,这些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回去都是跟他一起的,不说十二个时辰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那也差不多了,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时候能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仔细一想,若崔颢真的是……是被睡的那个,那肯定不愿让人知晓。 而成兰就算行事放纵,也没到满大街宣扬自己睡了哪个男人的程度,那这件事不被人知道好像也很正常…… 郭胜被吓得不敢说话,崔颢也不理会魏泓的问题。 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魏泓只能没话找话地道:“你……你放心,等回头到了仓城我就夺了成兰的封号,好好罚她一番,给她个教训!” 刚刚还把嘴抿成一条缝下定决心不再开口的郭胜皱了皱眉:“这不妥吧王爷?成兰长公主虽然……虽然的确是跟嗯嗯睡了一觉,但那药又不是她下的,说起来她还算是救了子谦一命呢。” 郭胜怕崔颢生气,中间那句睡了一觉说的特别小声,连名字也省略了,直接嗯嗯两声代替。 他说话时觑着崔颢的脸色,见他果然朝自己看了过来,又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却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郭胜满脸茫然:“什么什么?” “你说……不是她下的药?” “不是啊,”郭胜道,“是先帝下的。” 说完见崔颢仍旧是那般难以置信的脸色,突然回过味来:“你不知道啊?” 崔颢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刚刚还沸腾如岩浆的血液像是又被兜头泼下一盆冰水,寒意从皮肤一点一点的渗了进去。 “你不会一直以为是成兰长公主给你下的药吧?” 这回换郭胜不可置信了。 但崔颢的反应告诉他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郭胜可算是找着机会扳回一城了,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哎呦我的天呐崔子谦,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美男,值得人家成兰长公主用这种方法睡你啊?” “大街上那么多长得好看的男人,以她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就算她真的相中你了,那跟王爷当初收那个通房似的,找个跟你长相差不多的凑合用用不就完了,何必……” 话没说完感觉到两道视线如同冰锥般刺在了自己脸上,赶忙又把嘴闭上了。 太得意了,忘了王爷如今最讨厌别人提起这件往事了。 他讪讪地挠了挠头,跳过刚才的话,小心翼翼地道:“反正……反正药不是成兰长公主给你下的。” “当初先帝想用贵妃逼迫王爷无诏回京,好削他的兵权,一计不成反而惹怒了王爷,就不敢再直接对王爷动手了。” “可他看着王爷如日中天的样子还是不高兴啊,提心吊胆地怕王爷抢他的皇位,就想从王爷身边的人下手,哪怕能削弱一些他的实力也是好的。” “子谦你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整日陪伴在王爷身边,既通经史子集又会领兵打仗,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旁人不知道你的能耐,先帝却是知道的。” “他想除掉你,断王爷一条臂膀,就安排人给你下了药,还指派了一个他自己的妃嫔来构陷你,想让那女人指证你醉酒后污了她的清白。” “奸污帝王嫔妃是多大的罪过啊,你肯定活不成,王爷就是想保你也保不下来。” “可你在清水苑中了春.药被人带到房中之后,那妃嫔却在赶来的路上意外落水,被人救起后带到别处去歇息了,无法抽身离开。” “她来不了,先帝又找不到别的妃嫔代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睡个宫女。” “睡宫女虽不像睡嫔妃那么大的罪过,但只要他坚持,也不是治不了你的罪,回头王爷若是非要保下你,那更坐实了他恃宠生娇桀骜不驯的名声。” “可谁都没想到啊,成兰长公主误打误撞地经过那里,见色起意,把你给……” 郭胜清咳两声,将后面两个字一带而过。 “后面的事你应该就知道了,先帝听说你跟成兰长公主……那什么了,本来还打算把这当个机会除掉你,毕竟奸污公主也是大罪。” “可他没能事先跟成兰长公主对好词,你们被发现的时候成兰长公主慌了神,张口就说自己不该趁你醉酒就起了歹意,给先帝添了麻烦,惹恼秦王。” “这下他就是想把罪过扣到你头上都不行了,还得压下这桩皇室丑闻,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睡了王爷的部下,所以你因祸得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郭胜说的很轻松,甚至替崔颢松了口气,觉得他运气真是不错,除了被人睡了一回,也没损失别的什么。 他拍了拍崔颢的肩,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想了,跟丢了性命比起来,那……睡一觉也没什么,对吧?” 崔颢却并未回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又变成石像了。 章节目录 138.叔侄44.8%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崇明四年是魏弛在位的最后一年,这一年的十一月末, 宫门被破, 他被自己的皇后药倒, 醒来时便已经成了阶下囚, 很快被移交到了淮城,交给了魏泓的部下。 但魏泓一直没有去见他, 他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住了许久。 来年二月, 魏泓登基,改年号为嘉清,并正式将淮城定为大梁的都城, 更名淮京。 登基当日,已经在地牢住了两个多月的魏弛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这位皇叔,大梁的新帝。 他隔着木栏看着外面那个身穿冕服的人, 许久没有波动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抹异色,不甘,愤恨,憎恶,诸多情绪翻涌而至。 尤其是见对方身姿挺拔如峻岭雄峰般站在那里, 穿着本应穿在他身上的帝王华服,神色不屑地睥睨着他。 而自己则两个多月未曾好好洗漱更衣了,身上的衣裳还是当时被抓时穿的那套, 头发也早已乱成一团, 梳都梳不开。 两相对比, 越发显得他狼狈不堪, 是这场争斗中的输家,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即便如此,魏弛仍旧不愿在他面前露出颓势,道:“十四叔终于想起我这个侄儿了吗?你这么久才来见我,还专门挑这个日子,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让我知道你登基了吧?” 魏泓点了点头,坦然地承认了。 “你和你父亲都把这皇位看的至关重要,为了这个位置,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出来。” “既然这么在意,那朕就专程来让你看看,看看自己在意的东西被别人夺去是什么滋味儿。这样等你将来见了他,也好跟他说说,朕登基时是什么模样,免得时间太久他想不起我这个弟弟长什么样了。” 魏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浑浊的眼中满是怒意。 “从自己亲侄儿手中夺来的皇位,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魏泓轻笑:“你错了,这皇位不是我从你手中夺来的,是你亲自送到我手上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是你和你父皇一起送到我手上的。” “倘若他当初没有为了稳固皇位而对我心生歹意,没有为了除掉我而害死我的母妃,那我也不会专程送个炼丹人给他,他也就不会登基短短五年就驾崩,不得不匆匆将皇位传给了你。” 他说完还特地等了一会,静静看着魏弛的反应,果然见他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魏弛喃喃道,怔在原地肩背仿佛铁铸,浑身僵直。 很快,他就从魏泓口中再次听到了刚才的话。 “我说,我特地送了个炼丹人给他。” 魏泓沉声回答,将当年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迁都的那个理由并不是假的,当年我确实曾答应你皇祖父,绝不与皇室为敌,绝不攻入京城,但前提是你们不主动对我出手。” “可你父皇甫一登基就想除掉我,为此逼死了我的母妃!” “杀母之仇我怎么可能不报,但一旦开战,大梁势必内乱,届时很容易被大金南燕趁虚而入,而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有几成胜算。” “所以我决定按兵不动,冤有头债有主,只找你父皇报仇。” “他这个人惜命得很,下毒和行刺确实不容易,而且……死得这么痛快,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魏泓说到此处眸光微沉,声音里仍旧带着几分恨意。 “他不是喜欢皇位吗?为了能在皇位上坐久一点,还到处寻找长生之道,网罗了不少所谓的能人异士给他炼丹,我就安排了一个自己人混在里面,隔三差五就将丹药中一味本就带些毒性的药加大些分量,便是太医看了也查不出什么。” 魏沣的丹药都有宫人提前试吃,直接下毒非但不能毒死他,还会打草惊蛇。 而那丹药起初服用时确实会让人觉得精神倍增,根本察觉不出什么。 他给魏沣下毒的同时,又让人时不时请那小太监喝酒,酒中加了解毒之物,小太监体内的毒素未曾积累下来,每次试药都没什么事。 可魏沣天长地久的服用这样的丹药,身体便成了外实中空之物,看似精神焕发,底子其实早已经被掏空了,一旦发作便是要命的事。 太医院自然有人看出不对,却查不出源头,只能劝他不要再服丹药。 魏沣一心想要长生,哪里肯听,最终让自己的身体彻底败坏了,太医院集众人之力虽勉强吊住一命,却也只是让他多活了一些时日而已。 他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一日垮了下去,便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将刚刚到手不久的江山拱手交与他人。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魏泓道。 “要不是我,你哪能这么顺利的登基?你父皇当初其实更看好你那三弟,不过是因为他年幼,他自己又眼看着撑不住了,所以才将皇位传给你而已。” “倘若他还活着,不说多的,哪怕三五年,你三弟长到十五六岁了,那皇位就没你什么事了。” 魏弛自然是知道这点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急于讨好姚钰芝,又在魏沣病后殷勤侍疾的原因。 魏沣就是在一场大病之后才立了他为储君,可哪怕是已经被立为储君,哪怕是入主东宫,他依然提心吊胆,生怕哪日父皇反悔了,又废了他改立他的弟弟为太子。 这就像当初先帝也是太子,却每日战战兢兢怕高宗会将皇位传给秦王一样。 先帝驾崩前躺在病榻上还曾说过魏弛盼着他死,魏弛当时否认了,但他心里其实确实是这样期盼的。 不止是想等先帝死后立姚幼清为后,更因为只有他死了,他的皇位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可这些他自然不会跟魏泓说,只赤红着眼睛指责他:“父皇当初对你下手分明是因为你拥兵自重!放眼大梁,哪个王爷像你这样桀骜不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魏泓嗤笑:“放眼大梁,老老实实按你们要求不掌兵权不养私兵只在封地当个闲散王爷的,如今还剩几个?” “不说你父皇杀害了自己多少兄弟,就说你,可还记得宁王是怎么死的吗?” 宁王就是魏泓刚才所说的魏弛的三弟,那个自幼聪慧很受先帝喜爱的孩子。 魏弛登基后不久,宁王就在就藩的路上暴毙了。 魏弛目光微微闪躲:“他……他是……” “他怎么死的你很清楚,我也清楚,就不用再在我面前推脱了。” 魏泓打断。 “朕今日来跟你说这些,一是让你亲眼看看,朕登基了,二是告诉你先帝的死因,等过几日你到了皇陵,也好跟他说清楚,让他做个明白鬼。” 可是世上若真有鬼,先帝听了这事只怕要从坟里跳出来。 魏弛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哑声道:“你……要送我去皇陵?” 按理说他是皇室之人,死后确实是该葬入皇陵的。 可他通敌叛国,魏泓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为过,即便不让他入皇陵,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些什么。 那现在魏泓说让他去皇陵,就可能是去守陵,而不是要杀了他。 也是,要杀他的话其实早就可以杀了,何必非等到今日,反正皇位明摆着已经是他的了。 魏泓不置可否,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翌日,魏弛便被人送往皇陵,上了马车后他终于确定,魏泓不是要杀他,而是让他去守陵,不然直接送一具尸体过去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将他带到那里再杀。 他一路向着皇陵缓缓而去,路上有些身子不适,服了药却也不见好转,头晕的反而更厉害了,等到了皇陵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 随行而来的人将他抬到房中放下,他无力地伸了伸手,断断续续地道:“请……太医。” 床边有人恭敬地弯着腰,笑看着他,却并未听他的命令去请太医来,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 “这是临行前陛下钦赐的药,说是当年公子赠与皇后娘娘的,专治行路途中因车马颠簸引起的头晕不适。” “奴婢见您路上不舒服,就已经给您吃了几粒了,可是看您这样子……似乎是没什么缓解啊。” 那人发愁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药瓶,最后笃定道:“一定是服的药还不够!您再多吃两粒没准就好了!” 说着命人将他扶起来,要给他喂那药丸。 魏弛哪想到自己路上吃的药竟然就是当初给姚幼清的药,登时瞪圆了双眼,挣扎着要推开塞到嘴边的药。 对方怎么会允许他拒绝,硬是按着他的肩膀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逼迫他吞入腹中。 他险些被药丸噎住,跌回床上后像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翻身想要将那药丸从嗓子里抠出来。 可身边有人盯着他,根本不让他往外吐。 那先前拿出药瓶的人还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子给的药一定是顶好的。陛下说了,当初皇后娘娘无福消受,这么好的东西又不能浪费了,就请公子自己用了吧。” 于是那瓶药都被塞进了魏弛嘴里,他到最后只能瘫倒在床上,嘴边到处都是药丸与唾液的痕迹。 他在无尽的头痛中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们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就发现了他的图谋呢? 是在离京途中吗?是那个婢女死的时候吗?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那他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头痛的越来越厉害,魏弛不甘心地转头看向窗外,瞪着的眼睛再也没能闭上。 章节目录 139.赐婚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弛死的悄无声息,并未引起什么波动, 相比之下, 反倒是魏泓登基后颁布的一系列政令更引人关注。 众人对他桀骜不驯的印象都太深刻了, 加上他先前迁都以及打压一众世家的举动, 让许多人都觉得这个新帝必然刁钻刻薄,难以应付。 所以当他颁布的政令松弛有度, 并未像众人以为的那般严苛时, 大家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就像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对方要逼退自己十步,并决定据理力争只能退让五步时,对方却出乎意料的只让他们退了六步。 五六步之间也差不多, 再坚持不肯松口倒显得自己非要跟新帝作对,不肯跟朝廷配合似的,反而落人话柄。 一系列政令就这样顺利的颁布实施, 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到最后唯一一条让人议论纷纷久久不忘的,竟然是一道略带桃色的旨意。 新帝魏泓给自己最亲近的部下崔颢赐婚,令其尚主,做成兰长公主的驸马。 这道旨意一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成兰长公主是魏沣之女,先废帝的亲妹妹,酷爱豢养面首, 声名狼藉。 魏泓将一路跟随自己, 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尚给这样一位公主, 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让人心寒? 要知道大梁驸马向来是没有实权的,尚主基本也就意味着远离官场了。 崔颢一身的本领,刚辅佐新帝登基就要被舍弃吗? “是你自己让十四叔赐婚的,是不是?” 成兰看着亲自带着赐婚圣旨来的男人,声音微颤。 崔颢唇角微勾,眼角眉梢都漫上笑意。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是委屈你了,我本来是想在朝堂上亲自请旨赐婚的,可是这样一来,只怕大家就会觉得陛下之前与你有什么勾连,觉得他早就有意皇位,暗中布局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直接赐婚,让我做你的驸马。” 成兰看着他温润如玉仍旧带着笑的面孔,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凭什么?你想尚主就尚主吗?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不要你做我的驸马了!” 崔颢仍旧浅浅地笑着:“我知道,所以只好强娶了。” 说的好像就是知道她不愿意嫁,所以才先斩后奏请了圣旨一样,颇有几分无赖模样。 成兰看着他这副样子,本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情绪登时爆发出来,红着眼睛道:“崔子谦!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尚主意味着什么?你的仕途都不要了吗?” 崔颢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头反而越发柔软:“所以,是为了不影响我的仕途,才不肯将以前的事告诉我,不肯跟我在一起的,对吗?”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他说话十分直接,不错眼地看着成兰,丝毫不掩饰自己满含深意的目光。 成兰在他的轻声细语中怔了一下,旋即越发气恼。 “别自作多情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平白担个断了你仕途的名声!” “再说了,我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自由自在,为什么要嫁给你?” “你是十四叔身边的近臣,我是先废帝的妹妹,全靠十四叔不计前嫌才勉强保住了封号。” “若是跟了你,以后我岂不是日日都要小心翼翼,干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鬼才想过这样的日子!” 崔颢恍然地点了点头:“那你放心,你以后还是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约束你的。” 成兰嗤笑:“说得好听,真成了婚只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别的不说,我养面首你会同意吗?” 崔颢:“……” 他没有直接说不行,而是问成兰:“你要面首做什么?” “自然是侍寝!” 崔颢再次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抬脚走到成兰近前,温声道:“侍寝何须他人呢?我来就可以,定让公主满意。” 说着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腰,稍稍倾身,似乎想要低头亲吻她。 成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只觉得一阵滚烫的热度从他刚才碰触过的地方传来,迅速漫延至全身,熏的她面色涨红,脑子也跟着沸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崔颢手上一空,眼看着就能贴上的唇也从眼前消失,略有些失望。 他直起身来,再度靠近一些,对成兰道:“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那些面首能做的我都能做,且做的更好,既然如此何须多养这么些人呢?” “陛下刚刚登基,正是提倡节俭的时候,连淮京的皇宫都未曾大肆修缮,只让人改了改园子而已。” “咱们理当效仿陛下,能省则省,节约一些开支,不说做个表率,但也不能扯陛下的后腿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个头! 成兰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胡话,气的把刚才的旖旎都忘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谁做我的驸马都行就你不行!你把这圣旨拿回去,告诉陛下我不嫁!” “十四叔的脾气我清楚,我就算不答应这门婚事他也不会杀了我的!大不了这封号我不要了!” 崔颢看着她决然的神情,并未立刻回她的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有些发毛,才轻叹一声,道:“大梁以往的驸马确实都没有实权没错,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既然已经登基,是否给驸马官职权势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连京城都敢舍弃,对众多世家大族也敢强势弹压,朝臣们还会因为他给了一个驸马官职而触怒他吗?没人敢的。” “何况你虽是公主,但只是他的侄女,并不是姊妹或者女儿,从血脉上来说与他隔着几层呢,往日的关系也并不亲近,他们也不用担心我这个驸马仗着公主的裙带关系而把控朝纲,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因你受到牵连,陛下已经给我留了吏部尚书一职,只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怕我领官后久不上任会惹人非议,这才暂时搁置了。” 也就是说他想上任随时都可以上任,跟成兰成婚并不影响他的仕途。 成兰怔怔,回过神来越发羞恼。 “我才不是担心你!我就是……就是不想跟你成婚!” “我当初好心救你,把自己……” 她想说我把自己的清白都给了你,可到底没说出口,顿了顿道:“为了不让父皇怀疑,我都不敢找你解释,只盼着你心里是明白的,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呢?你根本就信不过我,打心里把我当成那种浪□□子,所以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我不敢让旁人知晓,也不敢派人去上川给你送信,直到你下次进京的时候才找到机会靠近你,想当面跟你解释清楚。” “可你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成兰越说越气,心中涌上无限的委屈,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我当初是喜欢过你没错,可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用出那种下作的法子!” “你真当自己惊才绝艳到了举世无双的地步,让人不啃上一口就念念不忘吗?” 崔颢听着这话觉得有点耳熟,想起是郭胜前些日子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美男,值得人家成兰长公主用这种方法睡你啊? 连郭子义都懂的简单道理,他却始终没能想通,误会了这个女子这么多年,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了她的用意,玷污了她的一片真心。 他眸光低垂,眼角微红,嘴唇翕动半晌,最终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喃喃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弥补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吗?能挽回我如今的名声吗?” “崔子谦,别以为请旨赐婚就是对我好,别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让我忘了当初你是怎样误会我曲解我的!” “我不想跟你成婚不是为了你的仕途你的官声,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不想看见你这张不辨善恶不分是非的脸!” “我成兰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了你!” 她一字一句如刀刺在崔颢心上,崔颢胸口锐痛,几乎站不稳脚。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君子,可如今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是个混账,猪狗不如。 他没有什么能解释的,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白,甚至连道歉都显得那么无力,只能在女子满含怨愤的目光中后退两步,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背影萧索,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 孔嬷嬷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待他离开后匆匆回到成兰房中,嗨呀一声:“长公主!你刚才……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崔大人是真心悔过了想要娶你啊!” 不是她不向着自家公主,实在是她太清楚她对崔颢的心意了。 若非还喜欢还在意,她这几年又何必明里暗里地帮助如今的陛下,当初的秦王呢?这其中冒了多大的风险,旁人不知道,她这个贴身嬷嬷还不知道吗? 既然喜欢,崔颢现在又是真心实意的要娶她,那何必要故意把人气走呢? “您是不是……是不是还担心影响崔大人的仕途?他刚刚不是说了陛下已经给他留了官职,并不影响吗?那……” “那又如何?” 成兰趴在桌上,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从桌上传了出来。 “嬷嬷忘了我现在的名声了吗?”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是个声名狼藉豢养面首的公主,满朝皆知。 就算她自己知道是假的,崔颢也知道是假的,但别人不知道。 在众人眼中,她成兰就是一个荒淫无度不知羞耻的公主,崔颢娶了她,势必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遭人耻笑。 孔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可是他既然已经请旨决定娶你了,那想必是不在意这些的。” “我在意,”成兰道,“嬷嬷,人心是会变的,他就算现在相信我,可以后呢?” “在他耳边说的人多了,嘲笑他的人多了,他真的能一直不在意吗?” “倘若将来他疑神疑鬼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即便崔颢现在说的再如何坚定,也无法否认他对她的好包含了很多愧疚和自责在里头。 可是靠着愧疚维系的关系,能长久吗? 有朝一日他的愧疚被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消耗殆尽了,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他想起往事的时候会不会生出猜忌呢? 成兰不想过这种整日被人猜忌的日子,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 孔嬷嬷听了她的话神情亦是有些颓然,但还是劝道:“长公主……就信崔大人一回?” 成兰仍旧趴在桌上,轻笑几声,眼角溢出的泪却已经打湿了衣衫。 “当年我信他会明白我……可结果呢?” “嬷嬷,我怕了,真的怕了……” 章节目录 140.枉死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魏泓登基不久,南燕传来燕帝驾崩, 三皇子齐渊登基的消息。 这位新的燕帝似乎是想与大梁交好, 登基后派使者给魏泓送来了登基贺礼, 礼单上的每一样礼物都极其珍贵, 可见其诚意。 但有一样礼物并不在礼单之上,是随着使者一行人暗中送来的。 这份礼物是一个人, 南燕先帝的嫔妃舒妃, 魏泓前未婚妻季云舒的妹妹,季云婉。 魏泓见到她的时候,她仍旧身穿华服头顶珠翠,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也不愿在魏泓面前示弱,让他看到自己的疲态。 可眼底那用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的乌青还是出卖了她, 让人看出了她的憔悴,以及锦衣华服浓妆艳抹下再不似往日年轻美丽的躯壳。 短短数月间经历的一切就让她出现了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态,眼角甚至生出几道细纹,抹不去擦不掉。 她见了魏泓不肯跪,被人按着肩膀硬压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本就被脂粉衬的过分泛白的脸色更苍白几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魏泓冷眼瞧着她,道:“我本不想见你, 但有件事要当面问你。” 季云婉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扯了扯嘴角, 抬头看向他。 “是之前南燕派人掳劫姚氏的事情吗?还是南燕派兵攻打朔州?” “这些事我的确是出力了没错, 但都是废帝逼我做的, 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你如果非要将所有罪过都安到我头上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已经落在你手里了,知道自己活不了。” 魏泓却根本没提这些,而是突如其来地丢出一句:“我问你,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仿若天上劈下的一道惊雷,让季云婉怔在了原地,脸上一瞬间露出的震惊和错愕被魏泓尽数收入眼底,让他确定了先前郭胜拷问出的那些事是真的。 “你杀了你姐姐,”他沉声道,额头青筋隐隐浮起,“当年那场意外根本就是假的,是你害死了你姐姐!” 季云婉眸光一颤,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不明白魏泓是怎么把这件陈年旧事翻出来的。 但这短暂的惊慌恐惧很快消失,全部化作了疯狂。 她看着魏泓恼怒的模样轻笑出声,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溢出了眼泪。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我都跟你说了她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了,你还是不信非得自己去查一查吗?” 她说着再次笑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你这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觉得她对你一往情深,若不是我害死了她,你们早就已经成婚了?” “别做梦了!” 她忽又变的声嘶力竭,眼里泛着血丝,神情阴鸷眼中透着疯癫。 “我虽不知你到底是从谁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但看你的样子,大概只知道我伪造意外害死了她,不知道她死之前都做了什么吧?” “我告诉你,她有自己的喜欢的人!在我爹娘答应你们的婚事前,她就已经喜欢上那人了!” “她之所以一直找机会想将我与你撮合在一起,就是想让你主动提出把婚约中的长女换成次女,让我代替她嫁给你,这样她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可你这个蠢货认准了她,非要她不可,眼看着这桩婚事是逃不过去了,她竟然想跟那男人私奔!” 季云婉说起此事眼中仍有恨意,声音忿忿。 “她倒是想得好,和自己的情郎双宿双飞远走天边,将其他事都抛开不管了。” “可她走了以后季家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就算是对外说她死了,也总要有具尸体吧?” “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引起你的怀疑,查清事情原委,哪怕你高抬贵手不为难季家,只是退婚,季家的百年清誉也全完了!我作为她的妹妹,也休想再嫁到好人家!更别说嫁给你!” “我不能让她毁了季家,不能,所以……我只好在她私奔前杀了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语调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笃定,仿佛故意跟自己强调,她只是无可奈何,不得不为之。 但魏泓却无情地打破了她的这种自我安慰:“若真是如此,你可以将这件事告知你父母,让他们阻止她。” 他沉声道。 季云婉眸光微闪,脸上笃定的神情似乎隐隐出现一丝裂纹。 魏泓没有因她的惊慌而好心停下,继续说道:“你没有告诉你爹娘,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你知道,他们若是知晓此事,只会阻拦你姐姐私奔,然后逼着她嫁给我,那你就再也做不成当秦王妃的美梦了。” “可你姐姐若是死了,你就能理所当然地跟他们提出代替她,而他们为了稳固与我之间的关系,想必也会答应。” “你自作主张地杀了你姐姐,根本就不是为了季家,而是为了你自己。” 季云婉当年的心思被他当面拆穿,终于再难维持刚才故作轻松的神态,又露出了那副狠厉怨毒的样子。 “那又如何?还不是她自己不守妇道在先,背着族人与外男私会!还与人勾结着想要私奔!” “若不是她自己给我的理由和机会,我又怎么会对她下手!这都是她活该,是她自作自受!” 魏泓看着她赤红着眼睛嘶喊的样子,许久才用一种晦涩不明的语气又问了一句:“你可曾亲眼看到她与人私会?” “自然是亲眼看到的!我不仅亲眼看到她与人私会,还亲眼看到了他们约好要一起私奔的信!” 魏泓又是沉默许久,道:“你说的那个要和他私奔的男人,是永昭元年中举的一个姓许的寒门书生,是不是?” 季云婉一怔,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对方的身份。 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应该就也知道了这件往事才对。 知道了这件往事,又为何还要质问她是不是她杀了姐姐呢? 他应该会比她更恨姐姐,觉得姐姐死有余辜才对啊。 季云婉不明所以,魏泓看着她这副茫然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姐姐不喜欢我是真,曾喜欢过那个姓许的读书人也是真,但自从你爹娘给她定下婚事,让她嫁给我之后,她就再没跟那个男人来往过了。” “你所谓的与人私会,都是那个男人故意纠缠她,再趁你来的时候做出怕被发现的样子匆匆离去。” “你亲眼所见的幽会,也只是他找了个与你姐姐身形相似的人,露出个背影给你看而已。” “这个姓许的读书人……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先帝不愿我与你们季家结亲,又不好亲自动手拆了这门婚事,落人口实,就故意想了这个法子,借你的手……除掉你姐姐。” “你姐姐她,是枉死的。” 季云婉怔怔地跪在地上,一直挺直的脊背在他这番话后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身子蓦地一软,险些直接瘫倒过去。 章节目录 141.不气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这对魏泓来说是简单而又无趣的事,他只要按部就班跟着礼官的安排走就好了。 但是当他与姚幼清拜过天地, 该拜高堂的时候, 他却对着眼前的牌位出神许久。 他的母亲是高宗皇帝的妃子, 生前封号淑妃, 死后被追封为贵妃。 高宗妃嫔无数,但或许是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 他从不册立贵妃。 也就是说无论他生前还是身后, 贵妃都只有一个,就是他的母亲萧氏。 可这份尊荣魏泓宁可不要。 人人都道萧氏是遵照高宗遗诏为他殉葬了,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死在宣景宫里, 但他知道不是。 母亲是死在即将逃出宫门的路上,为了不牵连旁人,撞柱而死。 据知道内情的人告诉他, 母亲撞的非常决绝,血溅三尺,当场便咽气了。 他虽没有亲眼看到,却也知道那场面一定十分惨烈。 曾经名震京城的美人,就这样离开人世, 死后连一张完整的容颜都没留下。 “王爷,王爷!” 礼官见他久不回神,场面实在有些尴尬, 不得已扯了扯他的衣袖。 魏泓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瞬间消散, 完成了后面的礼仪, 将新娘送入了洞房, 又转身回到酒席上,应酬外面的宾客。 他的心腹与好友难得找个机会灌他酒,自然不肯放过,你一杯我一杯接连不停,而魏泓来者不拒,全都接了。 他酒量向来好,轻易灌不倒他,但饶是如此今天喝到最后也有些醉了。 崔颢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以新郎还要洞房为由将还想继续来灌酒的人拦住了。 大家嬉笑着做出了然的神情,自去欢闹起来,不再围在魏泓周围,崔颢这才赶忙扶着魏泓往回走。 魏泓与姚钰芝之间有一段解不开的仇怨,他与姚幼清的婚事也是先帝安排的,并非出自本人的意愿。 崔颢跟随他多年,即便比郭胜等人更加理智冷静,希望他能放下过往与姚小姐好好的过日子,却也知道这是奢求,王爷根本从无亲近姚小姐的想法。 因此他下意识带着魏泓往他自己在前院的房间而去,并未前往洞房。 魏泓却在经过一条可以通往后宅的岔路时停了下来,站在路口半晌没动。 崔颢紧跟着停了下来,见他在往那边看,心头微动,低声劝道:“王爷不如去正院歇息吧?今日是您与王妃的新婚之夜,您若不去,王妃只怕会被府上人非议。” 魏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起那女子那日在街上与百姓们交谈的情景,还有她在贴身侍婢耳边赞许又欣喜地说王爷有点厉害的样子,像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不,本来就只是小姑娘。 那是魏泓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与姚钰芝是不同的,意识到她就是她,姚钰芝是姚钰芝。 他脚步微动,向那个方向稍稍迈了一步,脑海里却像是一阵大风刮过,将刚刚的画面全部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皇城,满地的鲜血,以及倒在血泊中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人…… 这阵无声无息的大风将他那点不多的醉意也彻底吹走,脸上虽还有些泛红看似微醺,眼中却已清明起来。 他收回脚,按照原路去了自己的房间,没再踏入后宅一步。 崔颢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了上去。 ………………………… 魏泓在前院应酬的时候,姚幼清则坐在铺满了桂圆花生等物的床榻上等着他回来。 虽然两人已经入了洞房,但按理魏泓还要来掀开她的盖头,与她共饮合卺酒,然后才能让人将床铺上的这些东西拿走。 她从小娇生惯养,床上铺的都是最柔软的被褥,何曾坐过这么硌人的床铺? 但规矩在那摆着,她也不好动弹,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 姚幼清原以为要坐很久,但没多会外面便传来一阵动静,有人来找周妈妈,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姚幼清盖着盖头看不到,但还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先睡,不必等。 她还想再听,房门却被周妈妈关上了,一句都听不到。 周妈妈似乎在外面跟那人说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推门走了进来,姚幼清虽然看不见,但听脚步声就知道她不高兴,因为她的步子比平常慢了许多。 “周妈妈,”她自己伸手将盖头掀起一些,“王爷不会来了对不对?” 周妈妈刚想说让她把盖头放下,这样不吉利,但听到后半句又想起刚刚那王府婢女与她说的话,便将这句又咽了回去。 左右王爷都不会来,难道还让小姐一直盖着盖头坐在那里等着吗? 她扯了扯嘴角,尽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府上来了很多王爷的好友,他一时半会抽不开身,怕王妃久等,就让你先休息。” 这话说出来却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姚幼清自然知道她在哄她,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松了口气,立刻从床上站了起来,将盖头摘下丢在一边。 “这床太硌人了,我一刻都不想坐了。” 周妈妈赶忙让人把床上的东西清理了,又服侍着她摘了凤冠,褪下繁琐的嫁衣,还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 婚礼期间新娘子都不能吃东西,姚幼清早就饿了,今晚吃的比以前还多些。 她吃饱后休息了一会便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烘干头发就准备睡觉。 周妈妈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一句:“王妃,要不再等等吧?” 说不定待会王爷就来了呢…… 姚幼清笑了笑:“不必等了,周妈妈,王爷不会来了,你也不必因此就为我感到伤心难过,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王爷虽然与爹爹不睦,但并未因此就苛待我,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周妈妈皱眉,心说不看重就是苛待啊。 但又想到王爷与老爷之间有仇,既是仇人,自然也不能指望他对仇人的女儿多好。 这么说起来,不苛待倒好像成了善待了…… 周妈妈面带愁苦的伺候着姚幼清歇下了,放下帐子后轻手轻脚地退到了外间。 姚幼清竖耳听着房中的动静,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捂在被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其实比起王爷不来,她更害怕王爷过来。 洞房花烛什么的……虽然周妈妈已经给她看过小册子了,但一想到王爷那张阴沉沉的脸,还是有些害怕。 所以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她可以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姚幼清笑着闭上了眼,很快便睡着了,外面的周妈妈却还是想等一等,但直到前院的宴席散去,也没把秦王等来。 她叹了口气,回到房中,见自家小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为今后日子担忧的模样。 她看着她香甜的睡颜,摇头失笑,也不知小姐这性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床铺太硬了,房里太热,廊下的灯太亮,照进来的光太晃眼,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来回翻了几个身,几次闭上眼又睁开,最后烦躁地坐起身来。 暗夜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那是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欲.望的正常的渴求。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不对的是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纤细腰肢,和不知用什么调配而成的淡淡幽香。 他可以在这个时候想任何人,但唯独不该是姚钰芝的女儿! 魏泓往后一仰又躺倒回去,重又闭上了眼,宁愿就这么难受着也不愿想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去纾解。 当初娶那个女人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她在后宅守活寡,没道理现在自己却要惦记着那个女人做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身体却不受他的控制,仍旧蠢蠢欲动。 辗转反侧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魏泓便怔住了,闭上的眼又猛然睁开。 对啊,这到底是谁在守活寡? 凭什么他娶了妻子,不仅没得到来自妻子的任何关怀和慰藉,还让出了自己最好的院子,孤身一人住在这冷冷清清的书房里,夜半三更要被自己的欲念折磨的睡不着觉? 魏泓越想越不忿,再次坐起,下颌边的筋肉隐隐跳动了几下。 前院并未修缮过,虽然也不至于漏雨透风,但多少还是透着一些陈旧的气息。 而姚幼清连内院的花园都修整的如此精致,屋子自然更不会差。 他那间以前跟前院书房差不多的房间,现在估计已经大变样,认不出来了,住起来也一定比以前更加舒适。 魏泓看了看廊下那盏晃眼的灯,静坐片刻后忽然起身,随手扯过一件外袍罩在身上,趿上鞋大步走了出去。 值夜的下人正靠在门边打盹,被突然推门而出的人吓了一跳,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回过神后赶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王爷,王爷您去哪啊?” 若非是有什么急事,魏泓是绝不会大半夜忽然出门的。 下人的喊声惊动了院中其他人,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纷纷要跟上,却见前面的魏泓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句:“不必跟着!” 他的话对众人来说就是军令,纷乱的脚步顿时齐刷刷站住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放王爷一个人出门,还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样子,那也不合适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在睡在耳房里的崔颢也被惊醒了,一边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越众而出。 “你们不用管了,我跟去看看。” 说着便追了上去。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散去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崔颢心中忐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让王爷忽然夜半出门。 他脚步越来越快,几乎小跑起来,当看到秦王并不是出去,而是前往内院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章节目录 142.吃鸡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 皇后娘娘心胸宽广, 对皇帝的过去包容理解毫不嫉妒,但作为皇帝本帝的魏泓并不觉得高兴, 反而十分生气。 他想甩袖离去, 都已经转身了,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宫人,又站住了脚, 半晌没动。 就这么走了,宫中肯定传出流言蜚语, 说姚幼清惹怒了他,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 到时候朝中那些人又会趁机重提纳妃之事,想要往他身边塞人, 取代姚幼清在她心中的位置。 毕竟姚幼清除了一个父亲之外再无亲族, 于他们而言是完全无法讨好也无法掌控的人。 与其让这样的人一直占据帝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不如换别的有牵有挂更容易跟他们产生联络的人来。 魏泓想到这些, 再次感受到了成为帝王之后的约束与烦闷,心道连发个脾气都不能好好发了。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不高兴了还可以一走了之,现在能走到哪去?出宫吗?那可就不止流言蜚语这么简单了。 最后他只能生着闷气转身拉着姚幼清继续往前走, 想着等回寝宫了再好好收拾她。 姚幼清跟着他走了一段, 一路上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都没能开口。 眼看着两人很快就要绕回去, 估计马上就会和魏启安会和了, 她这才小声道:“我虽不在意泓哥哥以前的事, 但是……以后你若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话, 我可能……可能会有些嫉妒。” 说着怕他气恼, 又赶忙解释:“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也不是不让你纳妃,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魏泓在旁听着比她还着急。 “只是什么?” 姚幼清抿了抿唇,眸光低垂,没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稍稍握紧。 “我……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催着陛下纳妃,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该嫉妒。” “爹爹先前也跟我说过,你当了皇帝,很多事身不由己,纳妃也不一定就代表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而且……就算喜欢上了,那也……”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魏泓皱着眉头打断。 “那老匹夫天天就只会说我坏话,从不盼着我好。” “不是的,爹爹他……” “别说他,就说你自己。” 魏泓深觉姚钰芝是个搅屎棍,听见他的名字就烦,再次打断。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凝儿?” 姚幼清抬起的眼眸又低了下去,神情有些恹恹。 “我不想想。” 她喃喃道。 “我一想到泓哥哥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皇帝纳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莫说皇帝了,寻常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亦是常态,我身为皇后,不该心生嫉妒才是。” “可是不管我怎么说服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我在你面前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与其将来被你发现,还不如提前跟你说清楚,免得……免得到时候你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够大度。” 这一番剖白对魏泓来说与甜言蜜语无甚区别,他听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不用大度,我曾在你爹面前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个,不会有别的女人。” 姚幼清笑着应了声好,只是这笑意不像往常直达眼底,而是跟她刚嫁给魏泓时那般,是恪守规矩谨守分寸的笑。 魏泓一眼便分辨出她没走心,根本没把他刚才说的话当真。 “你不信我。” 他沉声道。 姚幼清摇头:“我信的!只是……只是我明白,陛下已经不是王爷了,很多事就算你我都不想,也不一定能拒绝,这就是爹爹说的身不由己。”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些不能周全,如果不能周全的是这件事,我可以理解,就算……就算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她相信他现在给她的承诺,也相信他真的是想坚守这个承诺的,她只是不信这世道如此容易扭转,不信那些人会容忍一个皇帝的后宫中始终只有皇后一人,再无其他妃嫔。 魏泓觉得这就是不信他,他心中原本有些恼火的,但在她说话时却莫名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萧索。 他忽然想起,当初魏弛喜欢姚幼清,但姚幼清心里其实并不想嫁给他,也不想当那个皇后。 她对他说过,她觉得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当皇后,也不喜欢当皇后。 只是那时说的皇后是魏弛的皇后,而不是他的。 如今短短几年过去,魏泓险些将这些话忘了,眼下忽然想起,才明白她这萧索是从何而来。 他觉得当皇帝不自在,她又何尝不是觉得皇后如此呢? 若非是为了他,她根本就不想进宫吧? 可自从他开始争夺皇位以来,她就从未再说过这种话了,她只是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将所有不喜欢不愿意都收了起来,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即便这并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甚至一度是她厌弃的。 魏泓恍惚间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不信他,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未免将来失望,她现在就强迫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拗不过朝中大臣的意思纳了妃,她也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 魏泓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转而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和自己靠的更近。 “旁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周全,但这件事我一定能。我魏泓此生,绝不负凝儿。” 说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带着几分歉疚和安抚。 姚幼清虽因将来可能面临的境况有些郁郁,但在他的安抚中还是由衷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信泓哥哥的,一直都信。” ………………………… 那日在花园和姚幼清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魏泓就思索着怎么才能让她更开心一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等魏启安长大后将皇位传给他,然后他带着姚幼清一起出宫,游山玩水,再不管这宫中和这天下的闲事。 可他一日去看魏启安三回,这小子都没什么变化,始终是个吃奶的小娃娃。 要等他长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魏泓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去想别的办法。 思来想去,他照着当初姚幼清送给他的那幅冯大家的田园趣图上的样子在宫中辟了一块地,又建了几间农舍,围上篱笆,放了几只鸡鸭和兔子进去,时不时就跟姚幼清来这里看看,幻想自己已经过上了退位之后赋闲在家的日子。 姚幼清和魏启安都很喜欢这里,即便魏泓不在的时候也常来,有时他下了朝不见他们,就直接来这找人,一准能找到。 魏启安学会了走路,最喜欢追在一群小鸡崽后面跑,这日魏泓来找他们的时候就见这小子伸手抓住了一只卡在栅栏里的小鸡,两手捧着左看看又看看,然后低头张嘴就要咬。 好在下人反应快,赶忙拦住了,不然非得咬一嘴鸡毛不可。 魏泓觉得好笑,回去后就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但画上没有其他宫人,只有他和姚幼清魏启安母子三人。 画上他和姚幼清一起站在不远处笑看着魏启安,而魏启安站在栅栏前……吃鸡。 姚幼清看着这幅画忍俊不禁,魏泓画完后却将笔递给了她,让她来添上几笔。 姚幼清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动笔的话这幅画就毁了。” 魏泓文武双全,书画方面更是一绝,如今朝中多少官员以得到他的一幅墨宝为荣,他随便画一幅画那都是能被人当做传家宝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的画确实有这个价值,懂得鉴赏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技艺如何。 魏泓见姚幼清不肯,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过来,揽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落笔。 不过片刻,画上就多了一只兔子,就在离魏启安不远的地方,偷偷地啃着地里的菜叶。 姚幼清看着那只兔子,轻笑出声,抬手又在边上添上另外一只。 他们的菜园里一共养了两只兔子,这样就齐了。 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一片菜园几间农舍,散落着些许家禽。 姚幼清看着这幅画,两眼弯弯,抬头看了眼魏泓。 魏泓也恰在此时看了过来,夫妻俩相视一笑,房中斜阳洒下金晖,宛若星河璀璨。 【正文完】 章节目录 143.番外:成兰&崔子谦(1) om,最快更新细腰最新章节!连城今天又在作死  魏弛已经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你不是说那药绝对没问题吗?” 宋易赶忙答道:“是, 微臣保证, 那药绝对没有问题!只要姚小姐服下,最多七八日,势必身亡。” 魏弛点头, 让人将一粒药丸拿了上来。 “既然如此,那你试一试, 看是不是真的管用。” 宋易闻言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几乎扑在地上:“陛下饶命, 陛下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