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 章节目录 兔子实在坚持不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 前两天去检查,玻璃体后脱离,这两天坚持在写,但今天实在坚持不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向各位请个假,请准许兔子休息两天,明天去医院做最后一道程序,散瞳检查,散瞳之后会有6-8个小时无法看清东西,也只能先告假了,只要确定眼睛无大碍,兔子立刻会恢复更新。 《赊刀人》兔子实在坚持不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兄弟们,兔纸要重整旗鼓 本打算昨天恢复更新,但眼睛还是在一跳一跳的疼,只能写半小时,休息半小时,才勉强写了两章。 可回头读了一遍,感觉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看不下去,不能给你们看。 暂时停一停,重整旗鼓,兔子回来的时候,保证让你们眼前一亮! 《赊刀人》兄弟们,兔纸要重整旗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关于请假的统一回复 看到不少朋友在书评区留言催更,在此先对断更表示歉意,因为眼睛的问题,已经断更半个月了,这也超出了我的预计,事实上,病情也超出了我的预料,目前正在考虑手术。 无论结果如何,月底之前必然尘埃落定,请大家相信,我也不会太监,太监木有小鸡鸡…… 《赊刀人》关于请假的统一回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请假一天,明日正常 感冒了,天旋地转的,吃了药之后不转了,但困得坐着睡了整个下午,只好请假,谢谢大家的体谅,明日正常更新。 《赊刀人》请假一天,明日正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兄弟们,请个假 杨树的人生转折点来了,容我好好想想,明天再给大家答案。 《赊刀人》兄弟们,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一章赊刀人 我觉得自己老了,虽然我今年刚满二十五,可自打从部队转业之后,就像丢了魂似的,整天提不起精神,人回了家,心却已经留在了战场。 有时候,我真恨我师父,是他非把我扔进部队,让我失去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我知道这老头最不愿意看我淌眼泪,但我已经在他坟前立下军令状,只要他从里边爬出来见我一面,唠上几句,我保证他再死的时候,绝不掉一滴眼泪。 可他显然还是那么固执,不肯听我的。 我是被他从小养大的,这个脾气固执得像头驴的老头没给我留多少遗产,却教会了我一门打刀的手艺,尽管现在手工打出来的菜刀、剪子已经没什么人买了,但我还是推掉了部队给我安排的工作,准备用我一生,将这门手艺传下去。 好在虎死余威在,师父在东宁这地界住了几十年,名望不敢说,声威肯定还是有的,我还能借着他的遗泽,接一些别人不愿意干的脏活儿。 “师哥,有点事要麻烦你!” 我师弟像鬼影一样出现在门口,挠着头傻笑,事先半点征兆也没有。 “又有啥事?” 我皱眉把刚打好的刀坯丢进水桶里,红铁钻进冷水,滋啦一声冒起一股子白烟。 “这个……好像是,死人了唉!” 我愕然,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解下围裙擦了擦手,挂到门口:“走,去看看。” 我这师弟刚满十八,身子骨被我师父练得像刚磨好的三棱军刺一样锋锐,可就是这脑子好像是缺了点什么,人情世故一点不懂,而且说话永远抓不住重点,有时候气得我想掐死他。 转身出了作坊,我穿过院子来到前面的店面,一眼瞧见门槛上趴着个人,脸朝下,一动不动,生死不知。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议论纷纷,却没人敢靠前。 我这间铁艺店虽然不是开在主街上,但怎么说也算是市中心附近,尽管东宁去年才撤县设市,可毕竟二十万人口呢,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看热闹的人又岂会少了。 我此时没时间理会这些,快步走到那躺尸的家伙跟前,蹲下来,抽鼻子闻了闻。 一股子恶臭味直冲脑门,那味道要是让外行闻,就像沤烂的油炸臭豆腐! 但我却知道,这是腐尸的气味! 不过,要说死,他还差了口气没咽下去。 “杨树,过来搭把手。” 杨树就是我师弟,我这里话刚出口,他那双白得像活尸一样的手已经搭在了老头的脚上。 我气得暗暗咬牙,这小子,就不知道什么叫惊世骇俗吗? 从柜台到我这,常人得走八九步,他倒好,一蹿就蹿了过来,眼神差的还以为他会瞬移。 果然,门外那帮围观的,被他这神出鬼没的速度吓得一阵惊呼。 此时我也顾不上说他,我俩一人抬肩一人抬脚,把老头挪到了沙发上。 我从柜台下边摸出药匣子,拿了清凉油,抽了两张面巾纸,把大半瓶清凉油都浸在面巾纸上,糊在了那老头口鼻处,然后就站一边瞅着。 清凉油那股子刺鼻的冲劲儿,不是常人忍得了的,我就不信这老头子能憋得住。 想讹我?呵呵,憋死你丫的! 正寻思时,一阵呛咳声响起,那老头果然憋不住了。 他挣扎几下,把脸上的纸巾抓了下来,大口大口喘得像个风匣子一样。 门外立马有人咋呼起来:“呀,醒了醒了,小杨师傅也挺厉害啊,有点老杨的威风了!” 围观的人一阵吵嚷,他们口中的小杨师傅就是我。 我大名杨林,只听名字,或许你会认为我和杨树是亲兄弟,但实际上我俩真没半点血缘关系。我们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都随师父姓杨,至少师父是这么对我俩说的。 我没搭理那些看热闹的,也没看那老头,只对杨树道:“让他滚。” 说完我就往里走,我那把刀还没打好。 可没成想,那半死不活的老头见我要走,不知哪来的劲,居然窜起,扑过来拉我。 我岂能被他扑住,侧身一让,那老头噗通一下趴在地上,脑门磕在地砖上,登时见了红。 可他却不管不顾,干脆不起身,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咚咚连磕响头,这下顿时血流满面,配上那一脸死灰,犹如恶鬼,甚是凄厉。 看到这一幕,店里店外顿时鸦雀无声。 我心知今天这事是没法善了了,而且时间也不早了,无奈冲杨树摆了摆手:“关门吧。” 杨树把看热闹的赶走,放下了卷帘门窗,开了灯。 直到这时,那老头还跟哪儿磕呢,好像不知道疼。 我在沙发上坐下:“行了,别把我家地砖瞌碎了,碎一块赔五十。” 老头停下,涕泪交流:“五百,不,五千都行,只要你行行好,救我一命。” “你不是不信我,坚持要找我师父么?你很快就能见着他了,这不是挺好?” 这老头的事我已知道个大概,他叫韩能,在东宁远郊的半截沟开了个养鸡场,多少有点家底,不知道做了什么孽,生个儿子是个智障。但他老来得子,格外宠这个儿子,前两天儿子刚过二十二,就给娶了个漂亮媳妇。 然而,新媳妇就在新婚之夜当晚,死在了新房里,据说法医给定了个心源性猝死。 但要说是意外,新媳妇刚死第二天,他那智障儿子也跟着去了,吊死在新房里。 法医说是受刺激过度,殉情自杀。 可你见过连公鸡母鸡都分不清楚的二傻子殉情自杀的么? 接下来就是韩能了,他儿子走后,他一睡觉就做噩梦,梦见儿子儿媳结伴来找他索命。 他以为自己是吓着了,不敢在市里的楼房多留,搬去了鸡场住。 可他不去还没事,这一回去,鸡场见天死鸡,一天七只,绝不多一只,也保证不少一只。 “小杨师傅,你不知道,那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你要是不帮我,我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我打断了他:“你是说,它在你梦里越走越近?” 韩能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样:“对对,刚开始离得远,看不清眉眼,可架不住一天比一天走的近呐,现在伸手就能抓着我了,那嘴就跟吃了死孩子似的,眼珠子上爬的全是曲蛇!” 我皱了下眉,初生的怨灵,哪来的这么大道行? 按我先前的估算,这不过就是普通的怨灵索命,原因也很简单,韩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给他那智障儿子骗了个媳妇回来,事先女方显然不知道他儿子的毛病,新婚之夜发现新郎是个智障,羞怒之下闹出了人命。 且不说新娘是怎么死的,总之死时肯定是怨气深重,这才化作怨魂报复韩家。 智障之人,魂魄不全阳气不盛,遇上怨魂自然最先受难。 而韩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怨灵找上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这是因果。 所以我不想管这档子闲事,那怨灵弄死韩能,了却因果,自然会魂归地府。 可现在看来,此事透着一股子蹊跷,要是没人干涉,那怨灵未必就肯痛快的下去。 “五万,帮你多活两年。”尽管我打定主意弄个明白,但也懒得跟这种人废话。 “啊?五万……”韩能下意识的露出惊怒之色,但转眼就反应过来,老命更重要。 咬了咬牙,韩能一脸的狠厉:“行,事后保准不少你一分!” 我冷哼一声,也懒得理他话里的玄机:“那你回去吧,明天在鸡场等我。” “我等不到明天了啊!”韩能急了,爬上来又要抱我的腿。 我站起身,朝店后走去:“死不了,明天才是头七。” 杨树上前拦住韩能,韩能尽管不甘,怎奈敌不过会“瞬移”的杨树,被硬生生顶了出去。 回到作坊,我继续打刀,不一会,杨树捧了一坛子酒进来,给我倒了一大茶缸子。 我接过酒猛灌两口,自酿的烈酒顺着喉咙涌进肚子,就好像燃烧的酒精倾泻进肚腹,这种酣畅痛快的感觉是市面上的酒无法比拟的,明知不好,可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那班兄弟还在,还在陪我酒痛饮,醉狂歌! “师父是怎么教你的,装死还是真死都看不清楚?” “我错了师哥。”杨树可会装乖了,认错特别快,想训他?那就像重拳打进了棉花里。 我没再用他折磨自己,师父估计也没机会教他这种事,敢来杨家铁艺店碰瓷的,韩能也算独一份:“把你的行头备上,等下吃完饭跟我去韩家的新房看看。” “他家在哪?” “咱俩是不是有代沟?跟你说多少遍了,要留意时事,二零一七眼瞅着都快过去了,你还不会拿手机看新闻?” 我把手机扔给他:“自己看,头条。” “娇艳新娘猝死新房,痴情新郎殉情自杀……吉祥园小区。呃,这小区我去过,可漂亮了,跟花园似的,里边有喷泉还有鱼,咱俩要不要带张网,我上回去的时候就惦记了。” 我想都没想,抓起锤子就冲他脑门砸了过去,反正也砸不到他。 果然,锤子砸在他身后的窗户上,在玻璃无辜的惨叫声中飞了出去。 “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师哥,有话好说。” 下一秒,杨树怯怯的把锤子递回了我手里。 我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强忍住了再下手的冲动。 不然窗户玻璃还得我去买,自己动手镶,指望杨树干这些,他能买加厚钢板把窗户焊死。 “最后一个问题,咱去他家干啥嗫?” “想了断这段因果,就要弄清出了什么问题。带三把剔骨刀,这边完事直接去鸡场。” “三把?师哥你这是想黑死那老头?”杨树忍笑不禁。 “不黑他我拿啥喂你?吃水煮白菜你愿意?” 杨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这是想趁早离水煮白菜越远越好。 我忍不住轻叹一声,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棚,师父,你特么要是在天有灵,快把这小子带走吧,我不想因为宰了这个愚蠢的吃货,去吃铜花生米! 当年你为嘛想不开,把他给捡回来,你早早就去了下边,该不会是想躲开他,考验我吧! 您老真是好算计,一箭双雕! 可您就不怕我一个耐不住考验,把他给做掉,我俩一死,杨家赊刀人的手艺就绝传了! 唉,我们这一行,就叫赊刀人。 你若是遇上挑着绑有磨石的马凳,背着菜刀剪刀杀猪刀,走南闯北专捡村屯小镇吆喝着卖刀,眼下却不要你一毛钱,只等俩馒头能换个媳妇的时候再来收账的人,八成就是我同行。 当然,这刀不是随便卖的,一把刀一份因果,得能了断才行。 章节目录 第二章行迹初露 吉祥园小区在东宁市中心偏北,离我的店不算远,开车不到十分钟。 新闻上虽然没说出事的是哪栋哪户,但赊刀人看家的功夫就是望字诀。 整个吉祥园小区三十多栋楼,所有高层都在最后边,我们把小区转悠了一遍,就十号高层的十八楼阴气最盛,其中一间屋子,从外边看都是黑气直冒,居然到了显形外溢的程度,凶宅之势已成。 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楼道里不见半个人影,我们很快在1803门前停住了脚。 杨树溜门撬锁的手艺不输那些专业开锁的,房门一开,恶臭扑面而来! 杨树被熏得后退,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供桌上一对红灯泡烛台仍旧亮着,昏暗的红光照亮了桌上的瓜果,也照亮了墙上的遗像。 臭味我倒不在乎,可迎面挂在客厅墙上的两张十六寸黑白遗像,却有点出乎意料。 遗像中男子目光涣散,小而无瞳,眉侵印堂,大嘴几乎咧到耳根子上,典型短命相,应该就是韩能的儿子韩添福无疑了。 而那女的,却是双眼明亮,人中既宽且长,尤其是那张小嘴,润泽而饱满! 从这女人的面相上看,非但不会夭寿暴毙,反而是长命富贵的征兆。 这样的女人暴毙在屋里,难怪韩家会家破人亡。 命好的人意外而死,命里该有的寿数富贵,全都会折算成孽债报应在凶手身上。 就算不谈虚无缥缈的报应,这种人死后,怨念也是格外深重,最容易化作厉鬼恋栈人世。 相人的功夫在望字诀里,只是粗浅的入门功夫,杨树见我盯着遗像看,也跟着注意到了此女的异常,轻拽了我一下低声道:“师哥,这女的要是冤死,恐怕挺骚浪,咱别管了。” “大老爷们,一口吐沫一个钉!” 我知道杨树是嫌这里的味道太特么臭,但我不能惯着他,让他养成洁癖就更完了! 何况这也是赊刀人的规矩,要么不接,接了必应。 我开灯径自进了屋,屋里宽敞,怕不是有一百二三十平,装修崭新豪华,窗上贴着大红喜字,配上暗红的天鹅绒落地窗帘,喜气未退。 南侧主卧门虚掩着,推开门,大圆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的羽绒被,显然就是死亡现场。 我开灯环视一圈,门窗都封得严实,墙上贴着消音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我朝杨树伸手:“月石。” 杨树递给我一个袋子,我抓了一把袋子里的月石粉,抖手扔了出去。 月石粉就是打铁用的硼砂,除了能去杂质,净化铁坯,在我们这种人手里还有很多作用。 被巧劲裹住的月石粉并不散开,带着一股白烟砸在莲花水晶吊灯上,这才噗的一声炸开,如面粉般纷纷扬扬的在屋子上边散落。 屋子中央瞬间开了锅! 石粉所及,就像刚爆瓶的大瓶雪碧,一阵剧烈的嗤嗤声中,空气里冒出了无数细小气泡,气泡爆开,积累了不知多久的晦暗阴气泉涌而出,迅速弥漫了整个空间,一时鬼影憧憧。 化学反应的酸涩味扑鼻而来,掩盖了原本的恶臭,但我还是闻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然而,接下来眼前的情形,又一次出乎了我的意料。 “嗯?”我心里惊疑,皱眉未动。 杨树则诧异的问我:“怎么会这样?” 月石粉能激发阴气,显露出怨灵出没的痕迹,此法虽然简单,却是百试百灵从无差错。 可此时,屋里却是没有显现出任何痕迹! 杨树反应过来,不禁呻吟:“这是惯犯呐,不然怎么会把现场打扫的这么干净?” “初生怨灵哪有这样的手段,除非,韩家娶回来的新娘,根本不是人。” 事情越来越蹊跷,这倒勾起了我的兴趣,也让我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把床板掀开。” 杨树依言把床垫和床板全都掀倒在一边,我又撒了一些月石,床箱里溢出一丝阴气,阴气散尽,床箱底板上赫然显露出一个挣扎扭曲的人形,就像一个人的影子印在了底板上似的。 细看床底,这人形侧躺,长发披散,四肢佝偻在一起,既像是痛苦的蜷缩着,又像被人绑缚的模样,侧脸可见其嘴巴怒张,仿佛在声嘶力竭的尖叫。 我揪过杨树,逼他直视床底:“记着,这是临死前最后一口怨气凝成的倒影,但凡横死在床上,床底多半都能找到。就跟吊死之人,地下三尺必有黑痰一样。” 杨树不迭点头。 “记住了?那你从这上边看出了什么?” “死的很痛苦,像是中了美女蛇的毒……或者是玩的太嗨,中风而死?” 我扬手搂了他后脑勺一记:“小孩崽子知道个屁,你是想把我气中风?这东西已经死了至少一个月,倒影都快要散了,看来她在韩家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韩能没跟咱们说实话。” “师哥的意思是,她进了韩家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却变成了活尸,又被娶进门?” “八成错不了,倒是我低估了她。” “我有点佩服韩添福这小子了!” 我愕然:“为啥?” “这小子真重口,活尸敢在阳光下得瑟,怕是早就烂透了,他不但敢玩,还敢娶!”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鬼迷人?活尸要是把你迷住,她放屁你都能闻出麻辣香锅味!” 杨树吧嗒了一下嘴,居然咽了咽口水。 我瞧见这一幕,无语哽咽! 几句话的工夫,床底的倒影见了风,丝丝缕缕的散逸消失。 我没继续教训杨树:“走吧,鸡场。” 现场既然被打扫过,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线索,何况这事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半截沟鸡场离市里有半个多小时车程,就这还是走高速,要是走土道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师父传下来这辆五十铃皮卡已经是风烛残年,老牛拉破车,自然开得不快,杨树开车,我窝在副驾上眯起了眼,神思不属。 我有点后悔接这个麻烦,这韩能说话不尽不实,老子没准要被他绕到里边去。 五万块钱倒是不少,但毕竟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真正想要的,可是福禄! 我说的“福禄”,是用来遮丑贴金的词,泛指鬼魅妖邪身上的本源之物,因为多半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宜宣之于口,冠名福禄也算讨个口彩。 这些东西能增长实力,对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反倒比钱更重要。 但从活尸身上得来的些许福禄,与我而言未必有用,既不能助我巩固实力,坐稳圣境的宝座,又不能让杨树一步跨过漫长的真境进军圣境,所以得不得到,意义不大。 想及这些,我轻叹了口气,只当这回是冲着钱来的吧,毕竟大头常有,而冤大头不常有! 杨树埋怨:“师哥,你最近咋老是唉声叹气的?听的我都闹心了。” 我眯着眼斜他:“好好开车。教你多少遍了,开夜车别总开远光!” “我知道,知道,不就是怕惊扰了那些东西嘛。” “狗屁,我是怕你晃到别人,远光狗!” 杨树嘴角抽了抽,没敢跟我顶嘴,他也知道,再顶我,后脑勺少不得又得挨巴掌。 可我刚眯上眼,他又磨叽:“师哥……” 我咬着后槽牙嘣出几个字:“你还想说啥?” 杨树捂住后脑勺踩了刹车,急辩:“不是,到地方了。” 他侥幸躲过一劫,我无奈的撑开眼瞧向外边。 半截沟住户不多,总共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基本都是搞养殖的。而韩能的这个鸡场又在半截沟的最里边,已经快到北山脚下了,周围都是空旷的田地。 车灯所及,两扇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大门拦住了去路,隐约可见门里百米开外一片黑漆漆的平房,好似黑色剪纸画,几乎与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影融为一个平面,不见凸凹也不见灯光,静默得让人有些心寒。 十二月份的天气本就滴水成冰,何况已经过了午夜,这温度低得我都不愿意下车。 可我总不能让杨树开车把人家大门给撞开,只得无奈的下了车,深吸一口冷气,搓了搓手,让自己适应一下冬夜的冰寒。 随即我仰头看了看,今晚月色极好,雪地反衬着皎洁的银光,可落在偌大的养鸡场上,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再没有一丝能逃逸出来。 光都没有,阴气、死气自然更是半点不见,让人摸不透虚实。 我笑了,这是摆明车马等我呐。 杨树关上车门走过来,见我笑容,怯怯的问:“师哥,你狞笑个啥?” 我抬手就是一个大大的搂斗,连刚才那一记全都找了回来:“你特么才狞笑,开锁去!” 转眼之间铁门上的锁链哗啦一声轻响,被杨树丢在了雪里,他推开门:“师哥请。” 四周静的只剩我们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咯吱声,直到走近房舍,仍没有动静。 杨树打着强光手电,大咧咧的朝屋子方向晃了晃:“那老头呢?我招呼他?” 我摇了摇头,要出来早就出来了。 三间砖瓦房呈凹字形分布,我径直上前拉开了正房的门。 这时节,东北的房子若不是集中供暖,就得自己烧炉子取暖,寻常人家如果住平房,只要一开门,肯定是一股热气涌出来,夹杂着大碴粥或者粘豆包的香味。 可韩能这屋,阴冷得像是冰窖,还透着潮湿发霉的味。 我摸到门口的开关按了按,灯都不亮。 杨树的手电照过来,见进门几步就是个灶台,灶坑里不见半点火星,灶上的大铁锅里凝着半锅黄糊糊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显然早都凉透了。灶台后边墙上挂着一张熏得黑黄的灶王爷画像,从我这角度看去,不但没有半分喜庆,反而像是在冷笑。 我不禁腹诽,笑个屁,不过是个泼妇似的地仙而已,笑得好像我师父没揍过你似的! 我刚一转身的档口,手电光下,左边屋门的玻璃上,突然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那脸孔出现得突兀,几乎贴在了玻璃上,五官扭曲,黑红的血迹顺着两颊淌到了下颌。 我注意到它的同时,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杨师傅你来了……” 我嗯了一声,装作没留意到他的异常:“看来我是来得早了,搅了你的好梦。” 韩能退开一步,让开了门口:“您客气,既然来了,屋里坐吧。” 没错,那张脸的主人正是韩能,从我店里回来他连脸都没洗,磕破头留下的血居然还在。 杨树一见是他,不禁当场发飙:“老韩头,你特么是不是有病?吓唬我俩呢?” 说着话,他上前,抬手就要去推韩能。 我抢先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别动:“怎么说话呢?没看出来,人家一直在等我们吗!” 章节目录 第三章鬼话连篇 韩能被我戳穿了心思,露出一丝尴尬而僵硬的笑:“您见笑了,害怕,睡不着。” 他又退了一步,彻底让开了路。 我这才放开杨树。 杨树自然也发觉了不对,没再去动韩能,满不在乎的进了屋:“睡不着?我看你快睡挺尸了吧,我们都进屋了你才发现,这要是闹个贼,你不得让人家偷光了?” 韩能干笑,岔开了话头:“停电了,我点个蜡,你们坐。” 韩能去点蜡的工夫,杨树拿手电把屋里照了个遍。 这屋跟普通农家没什么两样,最里边一张大火炕,占了小半个屋子,炕上的一端竖着炕琴,也就是东北的炕上柜,通常是装被褥用的。贴着西墙的地上放了两个半人多高的大木箱,八几年结婚时,女方陪嫁里通常都有这样的箱子,箱子上则摆着暖瓶之类的物件。 箱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两块大镜子,镜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上边还印着大生产时代的标语。 我瞥见镜子上留有斑驳的方块状印痕,之前应该是贴了不少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揭了去。 我不以为意,在炕沿上坐了,拍拍旁边,示意杨树也坐。 这小子好像有多动症,宁愿在我边上扭胯骨玩,也不肯坐。 韩能端着两只白蜡过来,但烛光非但没让屋里亮堂起来,反而多了几分森森诡气。 他把蜡烛摆在了镜子下边的木箱上,一左一右,就跟给遗像下边点灯似的。 我看他摆弄,也没阻止,直到他转身看我,我才笑道:“说说吧,这么费尽心思的找我过来,到底想干啥?” 韩能一愣,梦呓般缓缓说:“找你干啥,找你救命啊……” “够了!” 我重重一拍炕沿,打断了他。 韩能身躯一颤,神情僵住。 我冷哼:“你觉着,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老子?你不想心平气和的唠,咱可以换个方式。” 话音未落,屋里陡然降温! 那感觉就像三九天门窗突然洞开一样,冷气呼的一下席卷四周。 蜡烛凭空爆起一连串的烛花,哔啵声中,明黄色的烛火由亮转暗,泛起了淡淡的绿光! “呵呵,不愧是刀圣的传人……” 韩能那胡子拉碴的大嘴里,竟吐出了阴柔悱恻的女声,颇有点怪诞。 同时,我又闻到了血腥气,跟韩能家新房里的血腥一模一样,只不过更浓烈刺鼻。 “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这老畜生去找你的时候,我可没跟着。” “如果不是你想见我,恐怕韩能也没机会去找我求救了!” “那你还敢让他回来,你就不怕,在你来之前,我就把他给弄死?” 我被她问得有点脸红,幸亏我脸皮厚,就算红了,一般人也看不出来。 我能告诉她,这事我也是后知后觉,去韩能家走了一遭,才意识到这一点么?本以为她一个初生的怨灵,只有在怨气最盛的头七才能显形杀人,可直到发现床底倒影,我才明白,若不是她有意留着韩能引我过来,韩能早凉透了! “谅你也没胆子动我要保的人。”我淡淡的装了个逼。 “你这话,可说的太满了,你毕竟不是你师父……” 说话间,韩能的老脸上陡然浮现出一张女子脸孔,苍白的鹅蛋脸,双眼凸出,爬满了蚯蚓般的血丝,青紫的樱唇,高耸的颧骨上用鲜血画了两团腮红,只是血迹未干,还在往下淌。 话音未落,她就作势欲扑。 只是,她这边刚抬起手,杨树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我去尼玛!” 我估计他这一脚已经酝酿半天了,扎扎实实踹在她肚脐眼上,愣把她踹得倒飞了出去,撞在三米开外的窗台上,才发出嘭的一声闷响,跌坐在了窗下。 “在我们师兄弟面前还敢咋呼,无知者无畏!” 杨树略显得意的说。 尽管他有点翘尾巴的嫌疑,但他这一脚踹得端正,我很满意! 虽说被附身的人,身子要比正常人飘忽些,但韩能这把老骨头棒子再轻也有百十来斤,能一脚把他踹出三四米远,而且势头不衰,腿上的劲道已经相当惊人了。 不信?不信你把你那胖媳妇叫来,踹两脚试试,你就明白了。 “呃……” 那东西呻吟着爬了起来,身上一阵恍惚,韩能的脸和那女子面孔交替出现,口鼻间阴气缭绕,显然被踹得不轻,已经没法稳定的附身了。 可她却一阵咯咯娇笑。 “你们?要是你们师父还在,我倒是真不敢下手,不过你们两个,可不够看!” 杨树脑子又有点抽筋:“我和我师哥,哪个不比我师父帅,还不够你看?” 我不得不按住了他,再让他扯下去,我可按不住我师父的棺材板。 何况,我不能堕了杨家赊刀人的名头,虽然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我要是没看错,今个其实应该是你的七七了吧?” 我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朝杨树一伸手,杨树递了一把剔骨刀过来。 那东西乍见剔骨刀,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但随即强作镇定:“关你屁事,少跟我虚张声势,你敢过来,我就先要了韩能的命!” “你既然打听到我们那么多底细,就应该知道,我老杨家有一把刀,叫剥皮。” 我突然抬手,五指虚抓,前方寒风骤起,狂风怒吼,激荡的风声像直升机马达的轰鸣。 那东西身子一震,被风裹了个正着,不由自主的被拽了过来。 她还想挣扎,可裹在她身上的风旋,堪比五花大绑,根本不给她挣扎的余地。 “你不要韩能的命了,我……” 她虽然已达玄境巅峰,躲过了阴差勾魂,但毕竟见识有限,哪里知道圣境有多可怕? 用杨树的话说,就是无知者无畏! 玄门圣境,可不是徒有其名,但凡踏入圣境的人,对各种气息间的流动规律,相生相克的法则都洞若观火,动手时只要以自身气息破坏这些自然规律间微妙的平衡,就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未达圣境者,想反抗都无处借力。 这种情况下,想要挟我,自然也成了笑话。 我没给她继续挣扎的机会,她刚靠近我身前三尺,我的剔骨刀就脱手而出,犹如一道魅影,无声无息的插进了她的双眉之间,消失不见。 但一转眼,她周身突然刀光爆闪,那剔骨刀的寒光绕身而走,自上而下,矫如灵蛇,紧贴在她的皮肤下飞窜,比之庖丁解牛更加游刃有余。 刀光游过之处,皮肤变得鲜红,丝丝缕缕的怨气也从毛孔中散了出来。 她那尖利的嚎叫声,几乎要把墙上的镜子震碎。 我本可以遮掩掉这种刺耳的动静,以往我也都会那么做,但这回不行。 事实上,我还有意放慢了“剥皮”的速度,让这瘆人的声音传得更远,更响亮些。 我要让所有鬼魅妖邪都知道,老刀圣虽然不在了,新刀圣依旧能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足足让她叫唤了五分钟,我才扬手一抓,剔骨刀从她心口钻出。 刀尖上就像挑着一张灰黑的“人皮”,带着一蒸腾的黑气,从韩能的身体上剥离出来。 “人皮”剥除之际,韩能的身体仰天而倒。 我两指夹住剔骨刀,掷于脚下,刀锋入地,哆的一声插进了地板,而刀上挑着的那张人皮却蠕动着,挣扎着想要摆脱刀尖的钳制。 我不急不缓的道:“我问你今个是不是你的七七,也算为了你好,过了今晚,你可就没了投胎的资格。” 杨树此时才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师哥,这种恶灵,何必费神送她下去,直接打散算了。” 还没等我开口,那人皮一阵剧烈蠕动,里边传来那东西有气无力的声音。 “大人饶命,我赵妍冤啊……” 我嗤笑道:“你冤?今晚来的要不是我们师兄弟,才真会多出两个冤魂。” “大人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想害人,而且这韩能死有余辜!” 我不置可否的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她,等着她的下文。 “韩能假借招聘的名义把我骗来,绑在他家里,天天对我施暴,还拿刀割我上身下身,做那事的时候,他就拿手指捅我伤口,我叫的越惨,他就越兴奋……” 我听得一震,难怪她身上这么大的血腥气,竟是这么来的。 要知道,被掐死、吊死之类的死法,即便成了怨灵,身上也不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在新房闻到血腥时我就知道她死时必定见了血,却没想到会这么惨。 然而更让我听不下去的还在后边。 “后来我死了,可就算死了他也不放过我,我魂魄出窍,眼看着这个畜生玩弄我的尸体!” “我不甘心,我家在老黑山,大学刚毕业,为了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好照顾我瘫痪的爸,才会被这个老畜生许下的待遇骗到东宁来,如果就这么死了,我爸怎么办!” “可能是老天在帮我,不知怎么,我竟然又能自由出入自己的身体了。老畜生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居然逼我嫁给他儿子,说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他家,只要我给他生个儿子,给他家延续香火,他就放我回去。” “天知道,我只想扒了他的皮!可我做不到,我就算变成鬼,也没法杀他,但我的能力一天比一天强,我只能等。” “只要他晚上不在家,我就从身子里出来,想回我家看看,可我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市里。但我在街上游荡的时候遇上了一些别的鬼,他们告诉我,我只是个玄境怨灵,是走不掉的,遇上鬼差我还会被拘到地府里去。” “他们告诉我怎么躲过鬼差,也是从他们那里知道,想要永远躲过鬼差,回到我家,以前只有您的师父才能做到,但是现在,大人您有没有这份本事就不好说了。” 说到此处,赵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做磕头状:“大人,我从来就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刚才那么做,也只是想试试您的水平,求您,请看在我无辜惨死的份上,帮我回家吧,我求求您了!” 她这番话,倒也真是声泪俱下,而且是鬼腔,特感人,只听声音,就不禁让人心生恻隐。 杨树已然听得动了怜悯,看向我:“师哥,要不,咱积点阴德?” 我冷冷的看着杨树,直到他被看得脸皮抽搐,才怒道:“天真!知道什么叫鬼话连篇吗?” 章节目录 第四章人算不如天算 我这话一出口,不但杨树哑然,连跪在地上的赵妍也是一震,刚才还颤抖不停的身影也不再哆嗦了,转而惊讶的仰头看着我。 “赵妍呐赵妍,就你这样还敢出来应聘?你想想,给别人当枪使,能有什么好结果?” 赵妍惊讶之色更甚,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不会真以为,你死而复生是老天在帮你吧?就算这样,你就真觉得,在街上随便逛逛,就会有那么多好心鬼主动跳出来,给你出谋划策?” 赵妍不笨,她本来也对此心生疑虑。 只是活下去的愿望蒙蔽了良心,她不愿,也不敢去细想罢了。 此时被我点破,她不由得露出一丝惭色。 这些问题,早在韩家新房时我就看出了眉目,它们错就错在,把现场收拾的那么干净! 赵妍就算熬到了七七,又怎能懂得抹去痕迹,要知道,没经验的怨灵,吃相是最难看的。 我不再理会赵妍,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 镜子里我的模样实在有几分吓人;举火燎天眉,高鼻鹰目,眼露凶光,见棱见角的脸上,一张唇角上翘的薄嘴,配上此时狰狞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冷厉凶横,难怪街边那些摆摊看相的瞧见我,都要收摊子跑路。 不过,老子要的就是这一脸凶横! “见不得人的东西,到现在还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 我背手看向镜子,以胸中之气化作慑人的雷霆,开口断喝! 这一声断喝有个名目,叫擂天鼓,专能刺破鬼障、结界,圣境之下,能震得它吐血。 镜中果然一黑,接着就像电视机没了信号,突然映出一片雪花。 现在有人专门研究电视里的雪花,有人说是宇宙辐射,有人说是不明信号,甚至还有人把这东西拍下来,从里边找图案解码! 依我看,这些人不是闲的蛋疼,而是嫌命长了。 解不出来还好说,真要是解开了,解出什么东西可就不一定了。毕竟那是异类的通道,通向何方就连老子也说不准,至今记得小时候看过的“贞子”,当初把老子吓了个够呛。 当然,电视跟镜子又是两码事,至少我这边,听不到任何噪音。 雪花扭曲变化了数秒,镜前蜡烛突然爆起手腕粗的两道绿火,火焰直冲天棚! 即便以我的手段,此时也不敢轻动。 然而,就在我全神戒备之际,那火焰嘭的一下爆开,化作鬼火四散! 两面镜子哗啦一声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落在箱子上,四散飞溅。 本就昏暗的屋子,顿时黑了下来,但我敢保证,再黑也没有我的脸黑。 能受我一记擂天鼓而不伤,先碎通道,后逃之夭夭的东西,至少已达圣境! 我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坐回了炕沿上。 杨树要打开手电,让我按住了,其实手电这东西就是他拿来壮胆罢了,跨入真境之人只要有一丝亮光,就能在黑夜看见东西,即便不如白天看的真切,至少数米方圆不在话下。 “大人,我知道错了,求您别杀我,我什么都跟您说。” 赵妍懊悔不已。 我也没像之前那么凶:“求生是本能,怨灵也一样。” 叹了口气又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是韩能这老梆子做的孽,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趁现在还来得及,我送你上路,下辈子投胎学聪明点吧。” “可我……” “阳世人自有因果,不是你能惦记的了,你放心,我会去老黑山看看你爸。” 老黑山镇我也算熟,那是全市唯一的革命老区镇,就在市区的西南边,开车用不了多久就到,平时我也偶尔会去,在那里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有时间去看看她爸,能帮就帮她一把,也算积阴德了。 其实要让她留下来也并不难,把师父留下的剔骨刀送给她做鬼体,她就不会魂飞魄散,即便是锁魂的鬼差找上门,见了师父的刀,也会网开一面。 问题是,留下她来,这份因果就不算完,她身上要是再有孽债,冥冥中自会算我一份。 惨死之人年年有,要是每每动了恻隐之心就手下留情,那就成了干扰轮回。 “我也没见过那个怂恿我的鬼,每次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我摆摆手:“不用说了,安心上路!” 说话间,我弹出一道指风打在剔骨刀上,清脆的刀吟声中,赵妍的魂魄经由刀身迅速涌向地底,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只剩那把剔骨刀还插在地板上,兀自轻颤。 “师哥,怎么不问清楚是谁指使她?” “这种连个面都不敢露的东西太多了,要是个个都深究,哪还有个头?” 杨树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刀给我留下,你去西厢房,她尸首在那儿,把福禄拿来。” 他知道,我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主意,只得闪身出门。 我深吸了口气,暗暗环视四周,虽然看上去那些东西已经退走,可我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次下套阴我的家伙,实力直追我师父,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逼得我从迈进养鸡场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如履薄冰,不能让那些东西看出任何一丝破绽,否则我和杨树可能就无法生离此地了。 事实上并非我不想弄清此事背后的主使,关键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赵妍不可能知道它们的底细,虽然她命数富贵、怨气深重,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上好的玄境棋子罢了,棋子所能知道的东西,我此刻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之所以不由分说,直接送她上路,看似是没把她这样的小角色放在眼里,实则也是怕夜长梦多,如果她揪住韩能的事不放,纠缠下去也是个麻烦。 万一被暗中窥伺的那些东西,借机看破我只是初入圣境的实质,那就真凶险了。 从今天它们落荒而逃的德行来看,我的表现应该足以震住它们,东宁又能消停几年了。 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叹息,要不是师父走的早,哪用我在这装腔作势,以师父圣境巅峰半步长生的实力,什么魑魅魍魉敢在东宁的地头撒野!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收账走人,既要显得从容,又不能表现的过于拖沓。 若是连账都不收就撤,不符合圣境强者的嚣张作风。 我把剩余的两把剔骨刀也插在地上,然后踢醒了韩能。 剥皮这一式虽然不伤被附身者的肉体,但韩能之前已经被鬼迷了不知几天,又被杨树那一脚踹在丹田上下,本就没剩几年的阳寿已经折腾得七七八八,此时人虽然醒了,却也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我自然不会可怜这种货色:“你儿媳妇就在刀里,她这一身怨气可是不小,浪费我三把寒铁宝刀才镇住,一把刀收你一万工本费,不多吧?承惠,八万大元,微信支付宝都行。” 果然不出我所料,韩能得知赵妍已去,立马翻脸赖账。 不过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把剔骨刀中仅剩的一丝赵妍的气息逼出来,吓得韩能立刻掏钱。 收了钱,拔了刀,杨树也已经将福禄拿到手回来了。 他看到韩能,一双虎眼当时就瞪了起来,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巴掌,把韩能扇得一百八十度转体,狠狠摔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叫唤起来。 杨树还不解恨,抬脚要踹,却被我拉着出了门。 直到上了车,杨树还不忿忿不休:“你干啥拦着我,这老杂种,打死得了。” “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 “活一天都是便宜他!” “少废话,给孙哥打电话,让他来收拾残局。” 我口中的孙哥是我师父的朋友,本名孙志强,是东宁市民事协商管理局,第一训导大队的副队长,和我们算是老熟人,原本他只是管我们那片的片警,因为懂些常人不懂的手段,加上懂人情会办事,调到了邪管局出任训导副队长,而且眼瞅着职衔上那个副字也快去掉了。 民事协商管理局,我们都叫他邪管局,是为管理玄道佛儒等等化外之人所设立的部门。 邪管局明面上管理着民间团体、非常规俱乐部、同乡会之类的建设、审批,人员的注册登记等等事宜,实际上,就是管这些不听教化的邪人的,就算是山精鬼怪也难逃他们的五指山。而训导队更是邪管局直辖的暴力机关,足以让玄道佛闻名而色变。 当然,孙志强侦办的那些案子,一多半都是我师父送到他手上的,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一句,而且擅长处理那些常人看来棘手的问题,韩能这种人落在他手上,不用我打招呼,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保准比杨树办的利索。 我虽然答应给韩能续命两年,可没担保他这两年过得舒坦。 杨树打完电话,一边开车一边抛了个零钱包给我。 “孙哥说他马上就到。师哥,这趟咱也算没白来,这福禄还真新鲜,你看看。” 一个活尸罢了,福禄能好到哪去? 我有点纳闷的拉开零钱包的拉锁,只见里边收着颗人牙,不寻常的是,这人牙非白非黄,而是晶莹剔透的血红色,上边还有丝丝血气萦绕,触手温热。 “不错,赵妍的一身精血怕是都在这颗牙里了……” 说着说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对,精血如此凝实,可见花费的力气不小,以赵妍的能力根本做不到,显然是她背后的东西出了手。 可它们花这么大的力气,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试探我? 它们心里应该清楚,即便我真的远不如我师父,但一个小小活尸也奈何我不得,就算能试探出我的虚实,它们趁机下手时,赵妍也只能碍事,不可能成为它们的臂助。 这些奸猾得成了精的东西,绝不会在棋子身上浪费一丝气力,这次是怎么了? 赵妍,韩能,韩添福。 想到此处,脑海中那个始终捉摸不到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不好,竟然算漏了他!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这一点,那韩添福虽说天生魂魄不全,可他却是赵妍的丈夫,如果只是有名无实还则罢了,万一他们曾经同房…… 更要命的是,这小子虽然是个智障,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按赊刀人一贯的作风,不可能连问都不问,可今天我却对此只字未提! 以那些东西的奸猾,即便眼下还没有看破,事后也肯定会想到这一点。 “人算不如天算呐!” 想到这些,我顿时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我失神之际,手中人牙突然血光闪现! 一缕晦败之气从牙中钻出,顺着我的手指直窜心脉,我毫无防备,被它趁虚而入。 心口猛然绞痛传来,喉咙里一股咸腥不受压制的逆流而上,我忍不住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杨树见状猛踩刹车,在我跌撞之前抱住了我:“师哥,你怎么了!” “别停,快走,快回店里,不然咱俩都得死!” 章节目录 第五章虎落平阳 “福禄被人动了手脚,别管我,看路!” 我死死按住心口,飞快观察周遭的动静,但用力太猛,眉心处不自觉的泛起了丝丝青气。 望字诀施展到极致下,我很快就发觉后面有一丝隐晦的气息在靠近,距离千米以外。 杨树看得急了:“你别逞强,交给我!” “嗯,右拐,上高速!” 师父这十几年来对杨树全军事化的训练起到了作用,杨树毫不迟疑的执行着我的命令,车子像抽了羊癫疯似的颠簸着冲上了高速公路。 高速和老土道宛若两个世界,我们这辆破五十铃很快淹没在来往的车流里。 东宁这种口岸城市,即便在凌晨,高速上依旧车来车往,大灯把路照得亮如白昼。 人是群居动物,在群体中总会有莫名的安全感,杨树也是如此,车一多,他就放松下来。 但他却忘了,追我们的东西不是人。 “油门踩到底,给老子快点!” “是!”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这边速度刚提起来,前边就有两辆大挂车拉起了横排。 看架势,是两个货运司机较劲,一辆想超,一辆不让。 平时遇上这情况,我肯定让杨树离远点,毕竟跑长途的大挂车保险太全,真敢往死里撞。 可今个没人能拦老子的路! 我挥手一指两车中间那道缝:“穿过去!” “是!” 杨树重重按住喇叭,车子嗷嗷尖叫着,把那两辆大挂甩到后边吃灰。 估计那两辆大挂也是头一次遇上我们这种不要命的皮卡,气得喇叭按得山响。 事实上我都没想到,这辆破皮卡在报废之前,还能有这么一回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风光。 我指挥着杨树在高速上不要命的狂飙,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战场,鼓噪着,嚎叫着,带着我那些兄弟向前猛冲,如猛虎下山,像群狼狩猎!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枪炮的轰鸣,狂暴的九五自动步枪和八八式狙击步合奏出的重金属旋律,震荡着高原、雪山,也震荡着我们的心,让我们的血管高高鼓起,血液咆哮沸腾! 然而,我的眼皮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离我的兄弟们,也越来越远…… “师哥,师哥你醒啦!”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正躺在自己的行军床上,杨树一边嚼着炫迈一边叫唤着,吐沫星子都崩到我脸上了,这也就罢了,炫迈还特么是那种最恶心的西瓜味的。 “滚!” 我抬手把他扒拉到一边,就要坐起来,可脑袋沉得就像灌了铅似的,又倒了回去。 此时,一个温软却又坚决的女声响起:“高压一百七十五,低压一百一,必须降压。” “小杨林你给我好好躺着,你说说你,多大个人了,还是个当了七年兵的男人,刚回来就不教好道,居然领着杨树去飙车?” 我一听是关宁的动静,头更疼了。 关宁是社区卫生所的小护士,长得像个软萌的折耳猫,生起气来像生猛的东北虎。 好在杨树还有点分寸,跟她说是高速飙车,要是让她知道我吐血了,肯定得逼着我上医院!老子宁可吃屎也不想闻那股消毒水味,再说这伤,又不是他们治得了的。 眯着眼瞧了瞧窗外的天色,估摸着是早上七点多钟,而且已经回到店里,那些东西暂时是威胁不到我了,昨晚吃了个暗亏,不过伤势倒也不至于就死,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 我这才有心情堆起笑脸,跟她打招呼:“哎呀,关娘娘,你咋来了呢?” 关宁的瓜子脸都拉长了,杏眼圆睁,柳眉微扬:“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上天?” “嘿嘿,哪能呢,就算我想,也没那个鸡翅膀不是。” “少打岔,人家问你呢,你不要命也就算了,干啥拉着杨树去飙车?不把好孩子教坏,你不罢休是吧?还好杨树没事,不然我就给你点青霉素,药死你得了。” 她嘴上狠叨叨的,可拿酒精棉给我胳膊消毒的动作,却轻柔的很。 我青霉素过敏她是最清楚的,自然不可能给我点那玩意,可就算葡萄糖我也不想点。 “哎哎,娘娘啊,咱打个商量,你给我开点药得了,你瞧我这肌肉,哪像得病的人呐。有点小毛病,吃点药也就过去了,你说吃啥我就吃啥,按时按顿,我向组织保证!” “少来,你的保证把我耳朵都磨出茧子了,糊弄你的女军医去吧!” 估计这回她是真生气了,使劲扎了我一针,动作像杀猪。 “哎哟!疼!” “哼,知道疼了,那往后就少干缺德事儿,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带坏杨树,我保证让你十天半月下不了床,看你还敢不敢乱来……” 她这边话到一半,我突然皱起了眉:“来人了,杨树去看看。” 杨树刚转过身,屋外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屋门嘭的一下被人踢开。 几个身穿青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训导队员闯了进来,前面的两人迅速上前,看住了杨树和关宁,后边一个三角眼的家伙背着手,一脸严肃的踱进门来。 他扬着下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明知故问:“你们谁是杨林?” 虽然这家伙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可我却忍不住乐了! 这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正愁怎么能避过关宁这一针呢,现成的台阶就送上门了。 我甜甜的应了一声:“哎,我就是,有啥事么好基友。” 三角眼显然不喜欢搞基,颇为厌恶的皱了皱眉:“你就是杨林?老实点,跟我们走一趟!” “好嘞!”我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把针拔了下来。 甭管他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只要能避过这一时,让我给他们送锦旗都行,哪怕再加五百大元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况且训导队离我的店就隔了一条街,溜达一圈,半个小时也就回来了。 “等等,你们是什么人,找杨林干什么?”关宁自然不肯就这么放我走。 三角眼斜了关宁一眼,却没说话。 看守关宁的家伙冷哼着掏出工作证来,拎到关宁的面前,几乎抵到她鼻尖上:“睁大眼珠子看清楚,我们训导大队的,这位是我们曹组长!” 所谓的曹组长就是三角眼,他见关宁被自己手下逼退了两步,这才语带讥讽的说:“杨林涉嫌一起凶杀案,现在他必须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话一出,不光关宁,连我和杨树也都是一愣。 训导大队? 凶杀案? 这样的大帽子可不是随便就能乱扣的,再加上他们对关宁的态度有点差,我不由得收起了笑脸,支撑着站起身:“兄弟,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回队里就特么清楚了!” 三角眼不耐烦的向手下丢了个眼神,那人就把手铐拽了出来。 关宁顿时急了,上前一步拦在我和那人中间:“你们不能带他走,他是我的病人!” 与此同时,杨树也一言不发的挡在了曹组长和另一个手下面前。 曹组长的脸色变了:“他是凶案嫌疑犯,你们敢阻挠我们执行公务?” 不等曹组长再开口,他的手下突然一把推开关宁,合身朝我扑了过来。 关宁一个小姑娘,哪架得住膀大腰圆的警察,身子一斜,撞向床头柜。 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那训导员竟然毫不留手。 眼见关宁的头朝着柜子的尖角撞去,我哪还顾得上其他,抢前一步向她抓去。 孰料,我刚扯到她衣角,训导员随后扑至。 我本就受伤,离他又太近,根本来不及避让,被他一下扑个正着,抓着关宁的手也松了。 一声闷响,关宁撞在柜子上,头顶上顿时血如泉涌! 我也被那训导员压倒在床上。 杨树见状要过来解围,却被曹组长一把扯住,不由分说,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杨树却并未还手,而是转头看向了我。 我刚刚推开压在我身上的那只狗熊,就对上了杨树请战的目光! 师父曾经教我们,人民子弟面对人民的曲解,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现在怎么办? 如果说师弟被人教训我还能忍,那瞧见满脸是血的关宁,我心头的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关宁六岁就跟我混,虽然没看过她的光腚,但当年一起玩过过家家,我当爹她当的是妈。 尤其是我当兵这几年,她真是把我师父当亲爹一样孝敬,逢年过节就不说了,热时扇风寒时加衣,那份亲近简直比真正的儿媳妇还亲,替我弥补了不少无法侍奉膝前的遗憾,要是没有她,我在部队也不可能安得下心,这份情,我得领。 可现在,当着我的面,她居然让人打得一脸血? 狞笑再次在我脸上浮现,他们居然敢让老子的人见血! 杨树看到我熟悉的笑容,顿时心领神会,身子如拉紧的弩弓般绷了起来。 但姓曹的还是有点眼力的,见我一笑,他唰的一下抽出了枪! 九二式手枪那冷硬的枪口当即顶在了杨树的脑门上! “你们想拒捕?” 我还没表态,关宁却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而且每喊一句,声调都更加尖锐。 “谁敢动他!” “他是一级战斗英雄!” “把你这身狗皮挂满,也挂不下他的勋章!” 曹组长愣住了,他手下愣住了,连那个刚被我缷掉膀子,疼得直冒冷汗的狗熊也愣住了。 但紧接着,曹组长突然笑了起来:“蒙谁呢?就这逼样的还一级战斗英雄?有这份荣誉的,怎么说也该是个市人大代表,你瞅他这窝囊劲儿,能代表得了谁?” 我汗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一身淘宝货,轻叹:“娘的,老子就不能虎落平阳?” 章节目录 第六章睚眦必报 “哥们,跟你提个醒儿,你的胳膊端的太直,枪口顶的太近了。杨树,下了他们的枪。” 杨树早就等我这话呢,话音未落,曹组长哎呦一声,胳膊被掰成了麻花,手枪瞬间易主。 他旁边的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杨树一脚横扫,身子砸向刚爬起来的大狗熊。 两人横跨并不遥远的距离,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当场滚在一处。 紧随而至的杨树一脚一个,将姓曹的那两个手下踢昏,两把六四式也被缴了械,只剩姓曹的本人,半瘫在地上,脸上挂满了惊骇和不敢置信的表情。 事情看似复杂,实际上发生得极快,从我开口,到三人躺倒在我面前,整个过程也不到三秒钟。面对我师父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形战斗机器,即便是荷枪实弹的战士也未必有用,何况是三个连端枪都不会的废物。 我没工夫理会他们,上前扶起关宁,让她在床边坐下,看了看她的伤口,磕破了个一寸多长的口子,好在只是皮肉伤,伤口在发际线里,也不怕落下疤。 我拎过关宁的医药箱,给她清理,包扎。 关宁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奶猫,任由她那粗手笨脚的主人给她梳毛一样,眼泪叭嚓的,但既不吭声,也不叫疼,自打我认识她起,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柔顺。 “二十来年了,终于轮到我照顾你一回,娘娘啊,我是不是该给你多擦点酒精?” “杨哥!”关宁嗔怒。 “哎,别动,你乱动我可没法整了!” 关宁果真不动了,但我隐约听到了一丝哽咽的声音。 我哪会哄女人,不然也不会单身至今,虽然心疼这妞,却也只能加快点动作。 “好嘞,看看包的咋样?” 我得意洋洋的递给关宁一面镜子,关宁还没出声呢,杨树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关宁一照,顿时跺脚不依:“杨哥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我也大笑起来,我拿纱布在她脑袋上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有……两个巴掌那么大。 好在经此一闹,她的眼泪总算是止住了,我这才在床上坐了下来。 杨树将三把枪一字排开在我面前。 我拎起姓曹的那把九二式,卸下弹匣,在手上掂了掂:“这玩意儿在我们那里,恐怕连炊事班都不肯用,估计也就能打个鸡儿。” 杨树乐了:“我看呐,也就那冒蓝火的哒哒哒哒才能入得了师哥的法眼了。” 微信上那个段子是我俩一起听的,当时足足笑了半宿。 “你还真别说,要是给你弄一挺,你现在的臂力真能玩得动,就怕你连个鸡儿都打不着。” 杨树撇嘴不理我。 我转头看向姓曹的:“你是训导大队的?以前咋没见过你呢?” 姓曹的瘫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的枪,脸都吓白了,哪还敢接话。 杨树踢了他一脚:“我师哥问你话呢!” “我是,我真是训导队的。” “你们副队长叫啥,他人呢?” 我当然知道姓曹的是真训导,一把九二两把六四都是制式真货,假训导不能弄这么齐整。 “你说孙志强副队长吧?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他跟你有亲戚,这案子他得避嫌。” “哦,还特么给老子安排了一门亲戚,你们真是费心了哈。” 姓曹的命悬我手,见我不满,哪还敢继续端着,连忙把他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据他交代,昨晚半截沟鸡场发生命案,经初步调查,一个外地女人被人奸杀,凶手已经潜逃。但从现场采集到的证据来看,此案涉嫌异类作案,凶手极有可能是本地人,鸡场老板韩能有重大作案嫌疑。 而我,则是因为被多人指证,昨晚曾与韩能有过密切接触,并且被东宁高速收费站的摄像头拍下行踪,凌晨时分曾由半截沟方向,乘坐一辆车牌为东C14925的五十铃皮卡超速行驶,闯卡进入市区,所以才被初步认定为涉案人员。 邪管局对此案极为重视,由训导大队队长谢礼冉带头,成立了专案小组,负责在限期内抓捕嫌疑人,而姓曹的三人早上还没起被窝就被抓了壮丁,所以态度格外不善。 我听得心里一沉,我师父与孙志强合作多年,怎么我师父一走就出了问题? 要知道,我们可是报案人,杨树给孙志强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听着呢,正常情况下,只要孙志强能证明我俩是报案人,我们就算不能洗脱嫌疑,至少也不会一大早就被通缉。 我估摸着,孙志强很可能出事了! 哪怕有一丝可能,孙志强都会站出来替我们说话,一来有我师父的情分在,没有我师父这些年送他的富贵,哪有他的今天。更重要的是,没有我的帮忙,以后他还怎么破得了那么多大案要案,现在他还只是副队,指望我帮他扶正呢。 最让我不安的是,这件事真的只有明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吗? 偏偏就赶在我师父刚走,我又被偷袭受伤的档口?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事情想多了,心里更是烦闷的厉害,索性也不再琢磨,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枪林弹雨老子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些鬼蜮伎俩? 我卸下两把六四的弹匣,把空枪丢给姓曹的:“滚吧。” 姓曹的眼巴巴看着还捏在我手里的九二,我冷冷一笑:“这个,让你们头儿来拿!” 姓曹的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带人抓捕嫌疑人不成,反被缴了械,有了这样的记录,他这辈子的前程就算是毁了,工资还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有人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大仇不共戴天。 老子明白这个理,可我就是要断他财路怎么着? 然而我却忘了,女人大多心软,关宁看到姓曹的这副德行,居然替他求情:“他们也只是跑腿办事的,你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他们也不容易。” 我不置可否,关切的问她:“头还疼不疼了?” 关宁连忙摇头,还挤出个笑脸给我看。 我翻白眼:“你这真是,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你不疼,我疼!心疼!” 关宁不言语了。 我拿起六四弹匣,把里边的子弹一粒粒挤出来,沉声问姓曹的:“还不滚,等着吃早点?” 姓曹的也看出我不可能放过他,无奈的弄醒两名手下,互相搀扶着就要走。 没等他们到门口,我就淡淡的问:“你们这叫滚吗?” 姓曹的还没开口,那个推倒关宁,压了老子的狗熊,就不服不忿的吼道:“你还想咋的?” 我抖手甩出空弹匣,狗熊惨叫一声捂住了脑门,要不是两个同伴扶着,肯定得摔倒。 殷红的血流从他指缝间流出,淌了一脸。 姓曹的牙关紧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瞅着他,也不说话。 姓曹的不笨,看出我这是朝他要账呢,咬牙抬起手,狠狠一个嘴巴子扇在自己脸上。 我这才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枪口对准谁,谁就是敌人,即使原来不是,以后也是了。” 三个废物拖拖拉拉的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听懂我的意思没有,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找机会报复我,就算他们会,那也是另一笔账了。说我锱铢必较也好,说我睚眦必报也罢,我这人就这德行,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一因一果,概不赊欠! 就像我喝烈酒的嗜好一样,明知不好,但就喜欢这种辛辣,这辈子算是改不了了。 我让杨树去拿水的工夫,关宁扶住我:“你躺下,我给你点上药。” 我死活也没想到这妞还记着这个茬呢,看看她一脸认真,我认命的哀叹一声闭上了眼。 但这回她比较出奇,并没跟我打嘴仗,而是给我扎上针后,就收起了药箱:“杨哥,今天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会儿,你必须把药打完,这是为你好!” 我暗暗纳闷,这小妮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居然不看着我打针了?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没多问,只是翻了个白眼:“还是叫小杨林吧,听着舒服。” 关宁笑了:“小杨林,把药打完,不许耍赖。” 我笑着闭眼躺在了床上,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莫名的有点暖,还有点想笑。 也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她,她脑门上那个蝴蝶结,还没解开呢! 她前脚出门,后脚我就翻身而起,拔了针头,还顺手把它给揉成了铁球,老子最烦这东西,扎上它,就不能动弹,哪儿都去不了不说,还特么浪费时间。 杨树进来看见我一脸恨恨,像要吃针头的模样,坏笑着说:“关姐知道你就惨了。” 我瞪他一眼:“老子会怕她?” 说着,我接过茶缸子,就着热水吃了些自制的伤药,算是暂时压制住了伤势。 随后我又抓起酒坛子猛灌了几大口,心里这才顺过气来,指着挂在架子上的点滴瓶子:“给我倒了去,一滴也别剩下,倒完恢复原状,要是让娘娘发现,你肯定比哥先走一步!” 杨树一脸嫌弃的撇嘴,但还是按我说的去办了。 我躺在床上翘着腿,揉着太阳穴琢磨,今天可真悬呐。 如果被他们逮到邪管局去,就算我有门路洗脱嫌疑,也不可能那么快,说不得就要吃上两天牢饭,放在平时倒也没啥,可是现在要是进去了,那就死定了。 我现在之所以能平安无事,一来是因为光天化日之下,那些东西不敢肆无忌惮的行事,再者,也是因为这店门经过我师父几十年断断续续的经营,里里外外都是镇妖驱鬼的陈设,等闲异类想打门口过,都得远远的绕道而行,偷看一眼都够它们哆嗦三天。 可牢房里却没有任何陈设能拦住它们,我那些贴身的宝贝也都是犯禁的东西,铁定要被收走,我这伤兵岂不成了没牙的老虎,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这特么是哪个鬼东西给老子设的连环套,好毒啊! 章节目录 第七章大仙驾到 我遥看远处邪管局高耸的楼尖:“陆俊这个混账,不会蠢到勾结异类吧?” 陆俊是邪管局副局长,短短十年,从科员干到副局。 实际上他的身份远不止这么简单,他是道门黑龙教二十四大执事之首。 黑龙教创自明初,六百年传承,仅东三省就有一十八处分坛,青松院、大盛宫、别离院、紫仙宫、奇云观等等无不是香火鼎盛的名山大观,门下信徒巨万,触角遍及中华大地。 大执事在黑龙教中地位很高,仅次于掌教和监院。 但他放着好好的大执事不当,居然跑到东宁做副局,一蹲整十年,要不是别有所图才怪! 好在赊刀人一门扎根东宁几十年,根基已深,他就算恨之入骨,却也奈何不得。 今天这三个训导显然是他指使的,但究竟只是巧合,还是他和鬼魅联手给我下套? 他要是敢勾结异类,那可犯了大忌! 我扣了他手下的枪,是想引他出面,有些事该摆到明面上谈谈了。 这些训导员横行跋扈,可不止是靠枪械,之所以敢拿两把破枪就找上我的门来,就是吃定我不敢反抗罢了,可现在我扣了他们的枪,来的应该就是更高级一点的人物了。 按我的估算,就算陆俊不露面,也会再派个有能耐的来传话。 可直到天色傍黑,也没见到一个训导员。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没工夫猜,晚上是异类的世界,即便身在店里,我也必须有所准备,万一让鬼魅妖邪钻了空子摸进院子里来,那可就后悔莫及了。 就在我准备关门的档口,店门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 我以为陆俊来了,转头看去,却见窗外一辆火红的雪佛兰科鲁兹停在了道边。 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卡腰羽绒服,过膝长筒靴的美女,正在打量我这小店的招牌。 她这一身薄薄的洁白装束,风骚且浪,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我不禁愕然,哪来的小浪货,大冬天的穿成这样,把东北当海南了? “请问,这是杨震师傅的店吗?” 我正腹诽,美女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一开口,嗓音真真儿是扣人心弦,每个字都敲在五线谱上,该柔的柔,该脆的脆,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像当地娘们,张口就一股大碴子味。 “你来得不巧,我师父过世了。” 指名道姓找我师父,八成是生意上门,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没工夫接。 这位明明听清了我的话,却宛然一笑,扭着小腰在沙发上坐下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把手包往桌上一放,也不说话,微微仰头,看着我笑。 我也抱着膀子看她,弯月般的大眼,长睫毛,挺翘玲珑的小鼻子下一张粉红的樱唇,唇角微微上翘,自带一种甜润清新的韵味,精致的五官配了张形似芭比娃娃的瓜子脸,被领口那蓬松的长毛一衬,更显粉嫩,说是绝色出尘也不为过。 见她不说话,我有点明白了,这是等我主动跟她搭话呢? 好吧,如你所愿。 “小妖精,赶紧滚犊子,趁老子没工夫拾掇你,赶紧滚!” 估计是我搭茬的方式比较特别,她果然笑不下去了。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这算客气的,老子没把你扔出去,是看在你八辈祖宗的份上!” 说完,我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闻言脸色大变,气鼓鼓的纠正我:“我是雪貂,不是黄鼠狼!” “不都一个德行?” 我冲杨树使了个眼色,杨树会心的朝她迎了过去,我则转身往店后走。 身后传来她的抗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们这些粗鲁的男人,你会后悔……” 我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接了你的事才真会后悔,你们这些妖精,难缠是出了名的! “不要不要,你弄疼人家了!人家是来报信的,我来自三岔口……” 我停脚转身,冲杨树一摆手,杨树停住了动作。 我这才问她:“你从哪儿来?” 她气呼呼的跺脚,狠狠瞪了杨树一眼,赌气道:“要你管,本姑娘是九天玄女下凡尘!”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杨树这回可没那么客气了,抬脚就踹! 这小妖精不愧是雪貂托生,竟然扭腰闪过,可即便如此,也被吓得哇哇直叫。 “你们这些……” 杨树再踹! “好哥哥,你别走,妹妹我来自三岔口。” 我看着她狼狈的左扭右扭,眼看她躲不过去了,才开口:“你是谁?找我师父有什么事。” “我叫楚雪儿。”她掐着小腰,附身急喘,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小脸通红。 “楚小姐,请坐。”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楚雪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早没了刚才的端庄。 我也坐了下来,准备好好问个清楚。 让我改变主意的,其实就三个字:“三岔口。” 这三个字不仅对我;对赊刀人一门很重要,甚至对整个东宁都是重中之重。 说起其中的因果原由,牵扯的东西就多了,简单的说,三岔口镇之所以能牵动我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是因为七十年前留下的一个建筑群,日军东宁要塞。 我没时间跟她纠缠,坐下之后直奔主题。 楚雪儿不敢再端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把事情说了。 她是妖,但早融入了人类社会,目前在东宁要塞群遗址博物馆做讲解员,住在离博物馆最近的南山村,平时工作算不上悠闲,倒也轻松,有游客时带队讲解,没游客就落个清闲。 入冬之后是她最清闲的时节,可最近却突然忙了起来,每天都要接待两三波游客。 这些游客很奇怪,全程只听讲解,从不交谈,更不提问。 即便需要交流,也只由领队的开口,其他人就像修了闭口禅似的,一言不发。 她做讲解员两年多了,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游客。 前天她忍不住好奇,就仗着自己是个妖族,使了个手段,探听这些人出馆之后的动静。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自认隐秘的手段,居然被人弹指而破,甚至反震回来,让她耳鸣了足足十来分钟,头疼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听到这,忍不住打断了她。 “你们妖族天生灵觉敏锐,就算这些人都不说话,他们的气息你总感觉得到吧?” 她听我夸赞,顿时得意起来:“当然啊,我们的灵觉可是天生的,比人类强百倍!” 但当她发觉我瞪眼盯着她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嘟着小嘴,憋憋屈屈的说:“可我就是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没有气息?” 她一脸认真的点头:“嗯嗯!” 我心里不由震惊,世上任何东西都有它独特的气息,哪怕是山水木石也一样。 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她感觉不到气息还算正常,强者收敛气息,弱者想感觉到也难。可如果一群人都没有气息的话,那就有点吓人了,难道会是成群的强者同时出动? 最重要的是,感觉不到气息,就无法在他们身上使玄门手段,这对我们而言,太可怕了。 “你没跟踪他们试试?” 她听了这话,噘着小嘴不言语了,一脸受了委屈的神情,却是我见犹怜。 我哪知道女生的心思,不知死活的又追问了一句。 “怎么?你试过?又被挫了?” 我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她居然泫然欲泣,大眼睛里雾气朦胧。 我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递上:“你好歹是个化形的大妖,哭啥嘛,有话说话!” “我,呜呜,我那个……” 说着说着,她两行清泪就漫过眼眶,顺着粉嫩白皙的两颊滑了下来,转眼便已泣不成声。 我顿时手足无措,又不会哄女生,何况人家还是个妖女。 无奈之下,我只好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生硬的劝她:“别哭了行不行?” 人家光顾着哭,小胳膊一拐,就把我的手给撞开。 我心里不禁暗骂:“我勒个去,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头,竟把一化形的大妖,给欺负哭了! 章节目录 第八章撒豆成曲 “人家就是好奇嘛,偷看了那么一小眼,就一小眼而已,呜呜……” “然后呢?” “他们就追着我打,从单位追到我家,从我家追到山里,害得人家上不了班!” 我下意识的冲她挑起拇指:“够敬业!还惦记上班呢?” “当然要啊,会扣钱的,呜呜。” 我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这些人可不是追着她打那么简单,这是想要她的命。 “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去查。” 哭声骤停,她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真的么?” 看来她找不到我师父,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求我出手了。 我点了点头,没办法,三岔口的风吹草动都得小心再小心,这是师父原话。 同时,我起身送客:“楚小姐,谢谢,你可以走了。” “啊?往哪儿走?”楚雪儿一脸茫然。 “你不是答应接手了吗?我正被追杀哎,我出去会死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略低着头,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因为刚哭过,她娇嫩的脸蛋仍旧红扑扑的,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我却并没理会她的抗议,让杨树把她送了出去。 不是我不懂怜香惜玉,一来我无法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毕竟她是个说哭就哭的戏精。 再者说,我答应去查,可至少也得等我把伤养好了再去,带伤奋战,我可没她那么敬业。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回到后院,我直奔正堂,点亮了祖师像前的牛油大蜡,又就着烛火点了三支定魂香,恭恭敬敬的三跪九叩之后,把香插进了香炉。 青烟袅袅如云,衬得画中祖师仿佛腾云驾雾而至,就连背后那成了精的细犬,也透着几分吞天踏地的霸气,一时间,整座正堂都笼罩在威严肃穆的气氛中。 杨树也来叩拜,我则托起了供在祖师像前的断浪,缓缓出鞘。 断浪发出呛的一声刀吟,锋锐之气纵横捭阖,激得两侧帷幔无风自动。 此刀据传是祖师当年灌口斩蛟所用,力可断浪,因此得名。 刀长二半尺,宽三寸五,重二十八斤,薄刃厚背银魑彪的吞口,刀身上千锤百炼叠打而成的卷云纹细密层叠,乍看风起云涌,细看云卷云舒,代表着至阳至刚的属性。此刀即便在普通人手上,诛妖斩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在我杨家赊刀人的手里,则有无尚凶威。 师父当年曾告诉我,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不准请出断浪。 今夜,是时候让它一展凶威了! “师弟,玄门九九八十一行,赊刀人算不得顶尖,但要说遭人恨,那绝对是当仁不让独一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杨树跪在蒲团上,愕然摇头。 我叹了口气道:“你自小就没离开过东宁,不知道也是正常,这事还得从鬼魅妖邪说起。” “鬼魅妖邪不像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往往一个地方就那么多,杀光了就没有了。要是你住在一个地方,等着下一波长出来,那一辈子也攒不出多少福禄。” “可是……” 我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听我说完。” “而且凡事都讲个平衡,鬼魅妖邪也是因果循环里重要的一环,真弄绝户了,就不是积德行善,而是贪得无厌了。到时候找你麻烦的,可能就是老天。” “所以自古以来,我们赊刀人的一生都是在走南闯北收割福禄中度过的,这样既能收割更多的福禄,也能避免专捡一只羊撸毛,撸出个裸羊的尴尬。” 杨树听得笑出声来,忍不住又要插嘴,却被我一瞪眼,给噎了回去。 我继续说:“可走南闯北说起来潇洒,其实那就是流窜作案。玄门中人都有固定的地盘,你闯进人家的地盘,捞一票就跑,你说能不遭人恨吗?” “尤其是,当你捞走的,可能是别人蹲守了几年、几十年的福禄,断绝的可能是别人成真、成圣的机缘时,那仇结的可就更大了。” 杨树一梗脖子抗辩:“我们凭本事拿福禄,他们眼红个屁?” 我笑了笑:“你这说辞,倒是颇有祖风,老祖宗也说,能在举手之间捞走他们守了几十年的福禄,那也算本事,不是谁想捞就能捞得动的。而且捞完了你还得跑得了,跑得了你还得不怕追杀,这才算个合格的赊刀人。” “对,就咱师父懒出了花,蹲在东宁不挪窝,要不咱俩早就行万里路,泡各地妞了。” 杨树当啷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把我努力营造的沧桑气氛破坏殆尽。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别说是我,我师父教了他十八年,不也拿他没辙? 我苦笑:“当着祖师爷的面这么数落师父,真的好嘛?” “师哥啊,我说句实话你可不准打我。” “哦?那你先说,我酌情考虑。” 我嘴上这么说,脚上已然蓄势待发。 “我就是觉着,你的遗言太磨叽了,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你万一有什么不测,让我拿上断浪就跑,不用管你,也不用寻思给你报仇的事儿,让我学老祖宗走南闯北……” 杨树在前边跑,我在后边追,他说一句,我踹一脚,绕着大堂跑了一圈,我愣是一脚都没踹着他,反倒气得我三尸暴跳七窍生烟,最后索性不追了,把断浪往身前一拄:“行,你行,你个小兔崽子,那你告诉我,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啊,干嘛不答应,你都打不赢的话,我还往里填命干啥?” “好你个白眼狼,答应的这么干脆,我白替你背那么多黑锅,早知道就不该替你顶缸,让师父多打死你几回!” “那我不答应?” “那我到底该不该答应,你给句痛快话!” “你特么给我滚,滚去撒豆!滚!” 看着杨树拎着布兜子一溜烟跑出院子的背影,我脸上的怒容渐渐敛去,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师父在东宁定居,是因为有比收割福禄更重要的事要做。 毕竟一旦我也随师父去了,再重要的事,也都与我们无关了。 而赊刀人一门,还指望他传承下去……但我怎么就觉着,这个想法是如此的不靠谱呢? 唉,眼下只能希望祖师保佑,不要让师父一生心血,毁在我的手里吧。 我在蒲团上盘坐下来,闭目凝神。 刚闭上眼,就听到杨树充满欢乐的声音:“报告师哥,撒完了。” 我哀叹,有他在,我特么就别想闭得上眼! “确定没有遗漏?事关咱哥俩的死活!” “呃……那我再去看看。” “娘希匹!”我不得不起身进了左间,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监督他干活。 我所谓的撒豆,与道门的撒豆成兵不是一种术法,而是一种简单有效的预警方式,撒的是月石粉混合香灰、铁屑等物特制的小球,每个只有黄豆大小,用时撒在出入之路的左右,一旦有妖邪鬼魅接近,小球就会被它们身上的气息引爆,使鬼魅现形。 监控里,杨树神出鬼没,翻墙跨屋,转眼便把房前屋后都撒了个遍。 可就在我刚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监控里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仿佛敲在我脑仁里,听得我猛的一个激灵! 爆了,有豆爆了! 我一眼扫过监控,果然,左边围墙外,腾起一股青白色烟雾! 我心里一沉,来得够快的! 才六点多钟就忍不住了吗?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屏幕,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老子的命!同时我也把望字诀施展开来,将院子四周都囊括其中,这么近的距离上,就算监控拍不到它,它也很难逃得过我的感官。 然而,任凭我眼珠子瞪了个溜圆,也没发现烟雾中有鬼魅妖邪现形。 什么情况? 是豆子失灵自爆了?还是来者见势不妙就跑了? 杨树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转眼便出现在左墙外,但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却也没有任何发现,冲着摄像头耸了耸肩,又补了几颗豆子。 我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这次来的东西,怕是邪的很! “叮叮!”音箱里一连两声脆响,简直像魔音穿脑,令我身子一震。 这次在右墙外! 速度够快的啊!我提刀窜进院里,两个起落已然跃上墙头。 然而俯瞰墙下,除了两颗爆开的豆子和淡淡的烟尘,丝毫没有鬼魅的行迹。 见状我不禁冷笑,这是跟我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一套么? 我转身回屋,在电脑前坐了下来,杨树随后也跟了进来,我俩一起盯着屏幕,同时将望字诀中的查探之法施展到极致,就不信找不出这家伙的行迹!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东西就是想让我们顾头顾不了腚,没等杨树坐下,音箱里就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爆豆声,叮叮,叮哩咯哩叮叮…… 监控画面中,院落的前后左右相继腾起了烟雾,豆子爆个不停。 叮叮,叮哩咯哩叮叮…… 我们两人四目死盯着屏幕,几乎要把屏幕看穿,可是偏偏就是没有任何发现! “哎哟,邪了门了嗨,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嘘,闭嘴!” “你听这动静耳熟不?” 杨树让我这么一说,也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突然,我俩都不吱声了。 脸上同时露出一副恍然之色,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说:“这特么不是开心消消乐吗!” 章节目录 第九章母鸡啊 没错,肯定没错,这爆豆声规律极了,就是开心消消乐的配乐! 我觉得自己一脑门子黑线,这哪是什么虚张声势草木皆兵,这根本就是拿我们哥俩开涮! 相当于圣境的鬼魅,跟老子玩开心消消乐? 这不是挑战,分明是挑逗! 我咬着后槽牙暗骂,从电脑桌下拽出刀匣拎着,大踏步走进院子里,在院子中央站定。 “玩,我让你玩个够!” 阴沉木刀匣抽开,我这些年悉心打造的七把戾器呈现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这个“戾器”可不是错别字,更非我宰客所用的剔骨刀可比。 这东西是我收集了无数厉鬼凶灵的戾气,锻造出的不驯之刃,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但凡遇上其他异类的气息,要是没有我控制,就会立刻缠上去,不死不休! 七戾器一出,整个院子似乎都被暴躁和凶戾的气息所笼罩,即便我是它们的主人,如果长时间任它们暴露在外而不施展,都会受不了它们的躁动而心绪烦躁,甚至被反噬。 我重重一掌拍在刀匣上,两把牛耳尖刀腾空而起,率先窜向前门。 紧接着是一对三棱锥分左右破空而去。 最后三支无羽箭在我头顶徘徊片刻,两支飞向了后门,只剩一支在院子上空缓慢的盘旋,阴沉木箭竿上雕刻的回魂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呜呜声,摄人心魄。 我脸上又不自觉的浮起了狞笑,你以为你跑得快,老子就拿你没辙? 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 几乎是同时,后墙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气息波动,其中一支无羽箭,缠住了什么东西。 我不用开口,杨树已然闪身而去。 而我头顶那支箭,也紧随其后策应,我们哥俩配合这么多年,杨树自然清楚该做什么。 我已经做好了调动其他戾器全力扑杀的准备。 只要杨树一声唿哨,我就能在第一时间让那东西尝尝杨家另一把刀“七杀”的威力。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杨树转头就拎着个东西窜了回来。 我愕然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有点难以置信的问:“这是什么?” 杨树耸耸肩:“你不是看到了?” 我无语。 他终究还是憋不住,笑出声来:“所见即所得喽!” “这是……一只母鸡?” “嗯,你没看错,这既不是鸡魂也不是鸡精,这就是一只母鸡!” 说着,他抖手一扔,那母鸡显然受了惊吓,扑棱棱拍打着翅膀,咕咕叫着窜到墙根去了。 那一连串透着惊惧的咕咕声,让我有种吐血的冲动! 这绝逼是戾器得成以来,最香喷喷的战果。还好我拿捏的分寸不错,只让戾器缠而不发,否则,杨树要是真拎回一只被无羽箭贯穿了胸膛的母鸡,他后半辈子就更有笑料可嚼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的牛耳尖刀、三棱刺、无羽箭相继发了利市,战果那是相当的辉煌,辉煌到什么程度呢,辉煌到杨树这个玄门真境强者都已然气息紊乱,不能自持! 说通俗点,就是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之前就说过,群体动物一旦聚集在一处,就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事实证明,我说的没错。 当七只受到惊吓的母鸡凑到了一起时,它们便不再像之前那样躲进墙角了。 它们昂首阔步的在我的院子里转悠开来,就像在巡视它们的新领地! “白羽鸡,芦花鸡,三黄鸡,师哥,咱们要不要学韩能那老东西,养鸡致富得了。” “滚!” 我已经隐隐猜到了这匪夷所思的情况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也只有这东西,才能让我的布置彻底乱套。 “楚雪儿,你给我出来!” “小妖精,老子知道是你在作怪,再不出来,休怪老子不客气!” “哎唷……说的好像你曾经客气过似的。”随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自前院的房顶上探了出来,月光下,它那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个不停,贼光四射。 它刚一露头,绕在我身边的七戾器如同离弦之箭般攒射而出,带着七道银光直扑房顶。 可下一秒,七戾器就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顶乱转起来。 我恶狠狠的咽了口吐沫,招手收回戾器。 “算你狠,知道怎么烦我!” “嘻嘻,晚上咱们说话的时候,你的表情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哦,我说那些游客身上没有任何气息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我暗骂一声鬼东西,察言观色找弱点,还知道现出原形,隐匿气息跟我缠斗。 它本就是只动作快如闪电的雪貂,现出本体再隐匿了气息,就跟寻常野物没什么两样,我的戾器自然对它失去了绝大部分作用。而那些母鸡,想必是它故意给沾了点妖气,导致戾器寻错了猎物,看来我对戾器的领悟,还远远没达到“心领神会”的程度。 但它这么做,自然也无法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就只能跟我添乱捣蛋而已。 虽然我还是有别的办法治它,可无冤无仇的,我也不想伤它性命。 我岔开话题:“不是我不想留你,实在是另有苦衷。” 那白色小脑袋歪向一边,斜眼看着我:“你的苦衷该不会是人妖有别,正邪不两立吧?我只想请你出手帮忙,又不是让你娶我过门,对你杨家赊刀人的名声,没什么妨碍吧?” “好吧,你先下来说话。” 我暂时放开了院子的禁制,我总不能任一个女声在我房顶上没完没了的叫唤,这要是让人听去,怕是明天一早,我的绯闻就得街知巷闻。 “你保证不逮我?”她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竖起三指向天:“我保证。” 她这才一溜烟的钻进了院子,门下阴影中一阵柔和的妖气波动,那个白衣白靴的美少女就像大变活人似的,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她那一头柔顺的黑发披散开来,在夜风里轻轻飘荡着,窈窕的身姿一步一摇,纤影悠长,在银月反衬下,非但不妖,竟还透着一丝仙气。 也正是这一丝仙气,让我放松了对她的戒备,妖吃人能加快他们化形,但也会让它们身上散发出血腥气,只有天生地养没吃过人的,才能有一点点这种空灵飘逸的仙气。 或许是她这副模样太漂亮了,我居然莫名的心软了一下。 “这样吧,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帮你处理那些人的麻烦。” 楚雪儿满脸期盼的看着我,连连点头。 “第一,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你自己想办法避开那些人的追杀。” 说完这话,我微微一顿,为了防微杜渐,还是补充道:“前提是不准把他们引到我这来!” 楚雪儿轻咬着嘴唇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我替你解决这个麻烦之后,你要帮我留意三岔口,有什么异常……” 我话说到一半,原本已经被我收在刀匣里的没羽箭突然一震,然后嗖的一下向我射来。 我大惊,一晃身,横移三尺! 这箭自然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我身后有异常的气息吸引了它!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伸手虚抓,匣中其余六支已经震颤不休的戾器,如群蜂出巢,随着我的手势,带着前所未有的尖啸,向我原来站立处怒射而出! 然而我反应再快,终究是失了先机! 七戾器怒射之际,杨树的闷哼声从后方响起! 我眼睁睁的看到,杨树嘴角飙血,身子斜斜飞起,向院墙阴影中跌去。 我承认,这一瞬间我都傻了! 那是我师弟! 是自打我七岁起就咿咿呀呀跟我抢糖葫芦的师弟! 他口中飙血横飞而出的场面,好似在我眼中变成了慢镜头,每一帧,都那么撕心裂肺! 章节目录 第十章扒皮鬼王 “杨树!”我狂吼一声向他扑去。 可我身形刚动,一股淫邪的阴气,就在我身侧爆开! 一只活似盘藤老树的惨绿手臂横扫而来,只一下,就完全封死了我的去路,逼我急退! 我闪身再冲,又被它蒲扇大的利爪当头抓下。 青黑尖锐的指甲擦着我鼻尖划过,上边那种像精子又像烂杏仁的味道,熏得我一阵恶心。 我知道硬冲不行,只好咬牙后退,此时我才看清院中情势。 一片青黑鬼雾弥漫开来,雾气里,两只粗如树干、布满腐烂血管和筋腱的巨爪探出,伴随着呼噜噜的喘息声,一张母猪般肥硕且油光满面的女人脸,也渐渐显露出来。 七戾器绕着它飞窜,却不敢触及鬼雾。 竟是扒皮鬼! 扒皮鬼,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画皮,它们身上的鬼雾就是它呼出的气息,对人而言是剧毒,活人吸进肺腑,就会肉溶骨消,内脏烂光,化成脓浆被扒皮鬼一吸而尽,大快朵颐。 剩下的人皮,会被它妥帖保存,然后披上人皮幻化成遇害者的模样,去勾搭他的伴侣,吃光他的家人,如此循环往复,被它们所害的人,往往九族全灭不留一人! 而且,鬼雾绕身,这是扒皮鬼到了鬼王境才有的表现,仅凭这些鬼雾,竟逼得七戾器都不敢太靠前,幸亏我反应够快,及时用七戾器绊住了它,不然我也难免一死。 但眼下的情势,依旧恶劣,扒皮鬼已经让我应对不暇,何况还有楚雪儿窥伺在旁,万一被他们左右夹击,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心里恨极了楚雪儿,要不是她骗我开了禁制、分了心,扒皮鬼王又岂能摸进院子。 可笑的是,直到此时她还故作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双手捂嘴,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不愧是戏精,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我深吸一口凉气,不进反退,暗暗握紧了断浪。 见我没有趁机强攻,那扒皮鬼桀桀怪笑,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七戾器竟无声无息的跌落在地,它则淫笑着开口:“我是该叫你小杨林呢,还是新刀圣?” 它的声音就像泼妇发骚,声调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显然它就是躲在养鸡场镜子后面的东西,也就是那个用自己的心血渗入赵妍的福禄里偷袭我的家伙,这股气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与此同时,我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 紧接着心脉像被人灌了硫酸,强烈的烧灼感传来,一口逆血自心脉翻涌而上! 我知道是扒皮在捣鬼,咬着牙将那口逆血咽了回去,故作平静,沉声说: “随你怎么叫,不过,好歹你也是扒皮鬼王,竟然出手偷袭一个真境玄子,也不嫌丢份!” 鬼王相当于玄门的圣境,更可怕的是,这鬼王已经不知有了多少年的道行,身上散发出的凶戾之气竟将整个院落都囊括其中,置身其中,就如同置身它主宰的世界。 扒皮鬼王浪笑不已:“我又怎么舍得无端害了那个俊俏的小哥,可是啊,没有办法,谁叫杨家满门之中,就数他体格最壮呢,我们这些女人,哪打得过你们这些粗鲁的男人?” 说着话,它朝楚雪儿浪笑:“你说是不是呀小妹妹。” 楚雪儿看上去好像刚从震惊中醒来,被它问得娇躯一颤,面露惊惧的朝我这边靠近。 我抬起手,未出鞘的断浪指向她:“你最好站在那儿别动!” 楚雪儿愕然停住。 扒皮鬼王见状忍不住笑得更浪:“妹妹你就听他的好了,接下来的事,姐姐自己来。” 楚雪儿醒悟过来,小脸上满是焦急,向我解释:“你别误会,我和她不是一伙的,我……” “哦?你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我沉声打断了她,心里懊悔万分,师父早说过,妖族虽具人形然不可尽信。 可我居然被色欲蒙了心,害得杨林惨死,自己也深陷险境。 楚雪儿猜出了我的心思,急得玉手紧紧握成了拳,小脚直跺:“杨大哥你听我说,以前我从没见过它,我可以发誓,真的,你要相信我!” “千万别叫我哥,我听着想吐。” 楚雪儿闻言娇躯僵住,满脸委屈的看着我,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又要哭?呵呵,你觉得这招还好使吗?” 我强压着心底腾腾上窜的怒火,逼迫自己跟它们说话。 其实我现在只想拔出断浪,将眼前这一对恶毒无耻的异类剥皮寸剐! 但我还需要三十秒,压下这口翻腾的逆血。 事实上,在七戾器无端掉落的一瞬间,我心脉的伤势就猛然恶化,不用说,肯定是扒皮暗中引发了伤势,我若带伤出刀,体内气息的剧烈动荡,心脉必然当场断裂。 好在我不需要太久,给我半分钟,我特么就能暂时压住伤势,然后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杨家赊刀人! 然而楚雪儿不知是看穿了我的缓兵之计还是想试探,竟一边呜呜抽泣,一边朝我走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我真的不知道……” 我厉声断喝:“站住!” 这一声呵斥里,我用上了两分擂天鼓的手段! 楚雪儿如遭雷击,身子一颤,脚步顿止。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竟透出了几分绝望之色,眼泪不停的顺着双颊滑下,痴痴的低声道:“你真的不肯信我吗?” 我贸然动用擂天鼓,虽然只有一丝,但心口更是翻腾,脸色不由白了几分:“别演了……” 话未说完,我耳边忽然传来扒皮鬼王的淫笑:“小老弟,你该不会在跟我玩缓兵之计吧?” 我心里猛的一沉,还是把这成了精的老鬼想得太简单了。 当下我强作镇定:“笑话,别忘了这里是谁的主场!” 这话果然让扒皮鬼王一阵狐疑。 可随即它就又笑了起来:“论起套路,你还太嫩了点,不如你现在就从了姐姐吧!” 鬼雾之中,利爪突现,照准我天灵盖狠狠拍下! 这么简单的暴力手段,如果放在平时,我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可此时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威胁。 我正蓄力压制伤势,如果闪避逃窜,必然前功尽弃。 万般无奈,我只得原地举起断浪,硬扛这重击。 一声闷雷在我头顶炸响,感觉像被一座高山砸中! 我双脚猛的陷入地面,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滑去,硬是在石子路上,划出两米多的浅沟。 我暗叫不妙,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十秒都挺不过 扒皮鬼王见我毫无还手之力,不禁得意的狂笑起来:“杨家赊刀人,我还以为有多生猛,看来也不过是个样子货,模样倒是挺俊,可惜啊,不中用!” “用”字出口,那青黑利爪再度呼啸而至。 我依样画葫芦,再次举刀硬扛。 闷雷再爆,狂暴的力量从刀上传来,我浑身颤抖,关节一阵咔吧乱响,几乎站立不住。 四周阴风大作,院子里尘土飞扬,地面随之剧烈震颤。 我心知再也扛不住它下一次的重手,只得咬牙握紧了刀柄。 今天就算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能让这货活着离开,无论如何,也得替杨树报仇! 利爪再次袭来,这一次,劲风之中竟带着阵阵淫靡之声,显然它已用上了全力。 我惨笑一声,力灌双臂,就要抽出断浪。 可我刚一发力,手上突然一震,打斜里飞来一块卵石,正敲在我握刀的手腕上。 这一敲虽然力道不大,却恰恰打在手腕关节中间,好不容易积蓄的力量顿时散了。 虽然耽搁的仅仅是一瞬,但这一瞬,足以定生死。 我顿时心如死灰,想不到我杨林,竟死在一只化形的雪貂手里!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恩怨分明 没错,那卵石就是楚雪儿丢过来的,这恶毒的妖精,专捡最要命的时候下手! 轰鸣声如期而至,我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我忽觉不对。 意想中那骨折肉裂的剧痛并未传来,传来的竟是一声娇柔的惨哼。 我睁眼看去,却见楚雪儿竟挡在我身前,以她纤弱的身躯,硬生生架住了从天而降的利爪,尽管娇躯被利爪压得佝偻成虾状,却依旧紧咬银牙,死命不退! “你……”我大为惊愕。 “对不起,你快跑!”楚雪儿生如蚊鸣,显然极为吃力。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她那一石子,并非要我小命,而是阻我拔刀。 难道我误会她了? “你有暗伤,别逞强。我还能……拖住它一会,你,快跑!”楚雪儿哼道。 我杨林虽不成器,却还不用女人庇护:“用不着你管,给我让开!” 谁知这妖女,居然发了疯,长发激扬,黑色双瞳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竟是拼着千辛万苦修来的人身不要,动用了化形之力! 化形之力是妖的本源,一旦损耗,就如同人之损耗阳寿,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妖化人形,须历劫重生,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妖倒在化形的门槛上! 我下意识的狂吼:“你疯了,快滚,老子不用你给我挡灾!” 她凄然一笑,一字一顿:“我,最恨,别人,冤枉我!” 与此同时,扒皮鬼王也被楚雪儿的疯狂给吓了一跳,但随即就露出了狰狞: “也好,姐姐就先拿你开胃!” 扒皮鬼王再度发力,楚雪儿娇躯猛颤,丝丝缕缕白色妖气自她口鼻中溢出,唇角却同时淌出了猩红的鲜血,血滴到领口雪白的茸毛上,红白相间,分外醒目,刺眼! 此时,楚雪儿的目光却看向了我,口唇微动,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但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她吐出的三个字是:“对不起!” 见此情形,我既悔且怒。 悔的是,不该在事实没弄清之前就冤枉她。 怒的是,我堂堂七尺爷们! 玄门圣境强者! 竟沦落到,靠女人保命? 笑话! 我杨林,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挡在兄弟身前,绝不会躲在女人的身后! 呛啷一声刀吟,断浪刀那凛冽的刀气澎湃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院落! 在我不管死活的狂暴催鼓下,刀光如瀑,飞射丈余,凌空劈斩! 一刀劈下,狂涛巨浪般的轰鸣声骤然响起,腥臊的鬼雾,冰寒的阴风,全部涤荡一空! 扒皮鬼王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暴走,猝不及防之下,硕大的利爪,应刀而断! 尖利的惨嚎声中,我随后卷来的一刀,横扫在它腰腹之间! 那高达两米开外的肥硕身躯,惨被腰斩! 腐烂的内脏、污浊的黑血,漫天抛洒,腥臊之气扑面而来。 我却顾不上理会这些,大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楚雪儿。 而她此时,俏脸苍白如纸,双瞳之中血色褪尽,尽管被我扶住,娇躯却仍在不停的轻颤! 可即便如此,见我无恙,她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的笑脸,看得我心里一阵酸楚,想对她说点什么,却又难以启齿,最终搜肠刮肚也只挤出了那么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你是不是傻?” 她惨笑,樱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可这一次,即便是我,离得又如此之近,却也已经听不清了。 我急忙摸出自制的伤药,一边捏开她的下颌往里塞,一边轻声道:“别说话,吃了它。” 然而她已油尽灯枯,根本无法吞咽,任凭我手忙脚乱的往里塞,却怎么也塞不进去。 我有点慌了,用力摇动她的身子:“你振作点……” 可接着我就发觉,她的身子越来越轻,妖气消散,化作细碎如萤火虫般的流光飘远。 我徒劳的伸手去抓,流光却在指间散逸幻灭。 眼睁睁的看着臂弯中的娇躯渐渐缩小,缩成一只轻盈柔软的雪貂,卷曲的身子团在一起,捧在我手心里,乍一看就像睡着了似的,安详而平静,指尖尚能感觉到它身上的余温。 我心中既羞且愧,要不是她用性命给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数秒,此刻死的应该是我! 我忍不住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震得屋顶瓦片随之颤动。 不知是不是老天也在为她的冤而哭泣,夜幕中,竟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 银雪摇荡,落在我的脸上、手上、还落在她娇小的身躯上,化作点点冷雨,寒彻心肺。 我抹掉脸上的水珠,已分不清是泪还是融雪。 “小妖精,你先歇着,看好哥哥给你报仇!” 我小心翼翼的捧着雪貂放到了院中的石桌上,转头,向墙角看去。 那扒皮鬼王并未立毙当场,正拖着碧绿的肠子,朝杨树的尸体爬去。 我狞笑出声,伸手虚抓,七戾器再度在我拳头四周汇聚,尽管色泽晦暗,却仍可控制。 我朝着扒皮鬼王的残躯重重一挥手,嘶吼:“给老子剐了它!” 戾器们疯狂嘶鸣着,猛扑向扒皮鬼王,刹那间,血肉横飞! 听着它凄惨的嚎叫,我喉中的哽咽终于舒缓了些许,转头向杨树的尸体走去。 让我不解的是,刚才那一瞬间,我清楚的看到扒皮鬼王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 它该是绝望才对,懊恼什么? 它就算想跑,也该往外爬,怎么朝杨树的尸体爬? 带着疑惑,我走到杨树的尸体前,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 这一抱不要紧,却让我身子陡然僵住,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杨树的身子还是热的! 我急忙探手按住他的颈动脉,温热的皮肤上传来轻微的跳动,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我激动的手都抖了,顾不上找合适的地方,直接将他横放在地上,检查他的情况。 一查之下,我大喜过望,杨树除了脉搏微弱之外,竟并没有任何异状,应该只是受了重击,昏厥过去而已!我喜不自胜,又气恼不已,下意识的扬起手就想狠狠给这小子一巴掌。 真特么是个祸害,被人打昏了都不消停,躺在地上都能害老子虚惊一场! 可惜,我手是扬得挺高,但最后还是没舍得扇下去。 等他养好伤再说,这笔账,老子权且给他记着。 我抱起他朝大堂走,但我刚一挪脚,就瞥见已经被寸寸碎剐得血肉模糊的扒皮鬼王,一边惨哼呻吟,一边奋力挣扎着,朝我抬了抬手。 我此刻心情稍好,将杨树夹在腰间,空出一只手来,挥手停了戾器。 尽管此时我已经醒悟过来,这东西拼死朝杨树爬,是想挟持杨树,好换自己一命。也难怪它会懊恼,毕竟它离杨树只剩几米距离,我再晚一点清醒,说不定它就得手了。 但不管它出于什么目的,最初确实是因为它手下留情,才让我师弟活了下来。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看着浑身血淋淋的扒皮鬼王,我平静的问:“有遗言么?” “刀圣,咱们做个交易如何?只要你网开一面放我走,不再干涉我们,我们每个月供奉你一颗鬼心,至少也是厉鬼级别的,你觉着,这条件怎么样?” 鬼魅无心,但凡有心,都属于珍异的福禄,即便是我师父也没得到过几颗。 若是每月一颗,不消两年我便能直达圣境巅峰,甚至半脚踏入长生也不是不可能。 这诱惑,的确是不小啊! 我笑了:“还有没?” “什么还有没?” “遗言!” 扒皮鬼王见势不妙,拼命提高了声调:“杨林,你杀了我又怎么样,你以为把你视作眼中钉的只有我们?别天真了,还是认清时势的好,你再强,又岂能与三界为敌!” “三界么?那又怎样。” 我任由戾器在指间盘旋,笑看扒皮鬼王。 “听你遗言算是报恩,剩下的,就只有仇了。” 我转身向大堂走去,同时五指狠狠握拢成拳:“七杀!” 七杀二字出口,戾器如毒蛇般,循着七窍,透体而入。 这些戾器,本就是为“七杀”量身定制,钻进七窍便一路飞旋,所过之处血肉成泥。 扒皮鬼王那肥猪一样的身子再度鼓胀,肚腹之内,好似有数条毒蛇翻腾,它张大了嘴想要嚎叫,怎奈喉咙已碎,只有腥臊的血肉不断汩汩涌出。 我已经没兴趣再看它一眼,恩怨皆清,因果已了。 我说过,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妖死魂消,不会像人一样拥有变鬼的可能。况且楚雪儿散尽化形之力,看上去再无生机。 我带着杨树,把楚雪儿葬到了我师父的坟边上,这地方位于山巅,天高云淡,是我们这一方天地中最接近天庭的位置,而且位于雪线以上,常年积雪不化,如果她在天有灵,相信也一定会喜欢我给她选的阴宅。 我们还特意给师父烧了纸,请他老人家关照这个小妖精,不要让她在地府再受委屈。 毕竟她活着的时候,我已经委屈了她。 一切弄妥之后,我站在她的坟前,任凭山顶的风刮过耳畔,久久不愿离开。 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她只是睡着了,仿佛一觉醒来,她还会往我的院子里丢母鸡似的。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红泥煮酒 直到杨树拍着我的肩膀叫我,我才清醒过来,很是不舍的和她告别。 答应她常来之后,我们下了山,有几件事情是我要急着处理的。 首先是把扒皮鬼王的鬼王心消化掉,彻底平复心脉的伤,永绝后患。 鬼王心也就是扒皮鬼王的福禄。它许诺每月给我供奉一颗厉鬼心,可我这人一向比较现实,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承诺,我更相信伸手就能拿到的好处。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鬼王都有鬼王心,拥有肉体的鬼王才有几率出产。 扒皮鬼是鬼魅之中为数不多的几种拥有肉体的异类,这是它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弱点,正因为如此,它在出手偷袭的时候才会第一个选择杨树。除了因为杨树是个真境,比较容易得手之外,也因为杨树的速度能给它造成极大的威胁。 事后我俩推测,这东西对杨树手下留情,肯定不是为了预留退路,至于究竟为什么,看看杨树那张眉清目秀的小白脸,我们也不难想见了。 虽然扒皮鬼王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但我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在设套害我的那些鬼魅妖邪中,这家伙不过就是个出头鸟的角色,藏在暗中的那些,才是最可怕的。 不把这些东西一个个全揪出来,我恐怕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至于扒皮鬼王所谓的与三界为敌,多半只是它的恫吓之词,我倒是没放在心上。 我真正担心的是韩添福那个智障,他如果已经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落到那些家伙的手里,还真是个糟心的事! 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三岔口,查清那些哑巴游客的问题,找出曾经追杀楚雪儿的人,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一来,此事很可能事关东宁要塞,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欠她的。 但动身之前,我要摸摸那些哑巴游客的底。 在东宁,要想打探消息,自然要找老罗叔。 老罗叔大名罗开山,在旧货市场经营一间古董店二十年,人脉广,消息灵,地位极高。 旧货市场就在铁艺店斜对面,走路过去也就五分钟,所处的位置也算是市中心的地段,虽然不是在繁华的商业街上,但能在这里占据上万平米的面积,显然也并不简单。 旧货市场看上去卖的是破烂,实际上却是鱼龙混杂,三市十二县的旧货都在这里集散,每天天不亮,那些见不得光的牛鬼蛇神就会汇集到此处,无论是金玉瓷陶,还是小鬼子遗留的刀枪炮弹,只要你有钱有门路,都买得到。 走进市场大门,就可以看到很多聚集在门边的脚踏车、小解放,都是等着拉散货,卖力气的,还有些掮客会围上来,追着你问,老板想买点啥之类的。 看起来这很正常,可你要是以为他们真的只是吃这行饭的,那就错了。 这些人的目光里,有称量,也有警惕。 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穿过彩钢瓦覆盖的摊位交易区,进了市场北侧角落里的一条胡同。 这地方以前我跟着师父也来过几次,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寻常,可此时位列圣境才赫然感觉到了危险,若我揣着敌意而来,这条路,怕是没那么容易走到底。 胡同最后,是个并不起眼的小院,木质的小二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里已有人在等我。 “杨老板请进。”那人带着鸭舌帽,帽檐压的很低。 我并不奇怪,要是我走到这里他们才发现,那才真是怪了。 我跟着他进了大厅,这大厅并不张扬,中间一张茶几,四面都是陈旧的木质家私,除了那尊红脸绿袍关公像,还有窗边花架上一盆盛开的金边红蕊蝴蝶兰,几乎见不到什么色彩。可若是古玩行里的人进了此间,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此时茶几边已坐了一个身材略显发福的老人,穿着一身青布唐装,鬓发皆白不见一缕青丝,正不紧不慢的摆弄着一只颇有唐风的红泥炉,炭火炙烤着炉上的紫砂烫酒壶,袅袅白气自壶上蒸腾,整个大厅都飘荡着一丝醉人的米酒清香。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老罗叔好雅兴。” 煮酒之人正是罗开山。 他径自操持着他的酒,淡淡的问道:“这红泥煮酒最讲究的,除了要新酿的,还没滤过浮沫的米酒之外,还缺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微微摇头,罗开山此时才抬起头来,却不是看我,而是看向了窗外。 “晚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看这天,怕是快要下雪喽。” 我听得出,他缺的是个能与他共饮之人,言外之意,我还不够格。 “可惜,你师父却是先走一步。” “我师父是喝不上前辈这杯酒了,不过晚辈自问酒量也还不错。” 我一边说,一边在他对面的红木长椅上坐了下来,笑看着他。 他也笑了,不置可否的拿白巾垫了手,端起壶来,往茶几上的酒盅里斟满了酒,然后捏起一盅朝我递了过来:“你接掌铺子也有两个月了吧?” 我伸手以拇指和食指去接那酒盅。 可我这手伸过去,才发觉不对,两指竟在距离紫砂酒盅不足半分的地方顿住了,酒盅里溢出的缕缕酒气沿着杯口向下漫去,恰好隔住了我,竟让我两指捏不下去。 “两个月整。” 我借着开口的工夫,气运指尖,不着痕迹的穿透酒气,捏在酒盅上,接到手里一饮而尽。 “好酒。” 罗开山这才真正露出了一丝笑意,眼角的鱼尾纹却更见褶皱。 “你虽然跟你师父学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刚接手铺子,切不可急于求成。做事,最重要的是拿捏分寸。你师父能平平稳稳的做了这么多年,这里边的学问,你可知道?” “还请老罗叔指点。”我不明其意,看着他问道。 他脸上笑意敛去,显然觉得我不上道,沉声道:“年轻人锐气正盛,做事果断些倒也没什么不好,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江湖路上走的都是同道,谁知道往后要不要别人帮扶。” 这话说得是云里雾里,更让我捉摸不透。 “老罗叔这话我可听不明白,晚辈有什么做得过火的地方,您就明说。” “我听说你最近,和道门闹得很不愉快?” 我这才恍然,道门显然指的是陆俊了:“他们闹到我店里来,我扣了他们一把枪。” “嗯,就因为他们闹到你店里,你就废了人家十年道行?” 罗开山不阴不阳的一笑,放下酒杯:“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是要,把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前浪,都拍死在滩涂上啊!” 就在他放下酒杯的一瞬间,大厅里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满屋酒香都好像化作一支支上了弦的利箭,直指向我,竟让我呼吸不畅,毛发皆张! 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也不管他,端起那冒着热气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轻轻晃了两下,嗅了嗅酒香,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我调整了一下坐姿,仰在长椅上,翘起了腿:“老罗叔是要偏帮陆俊?” 罗开山明显被我轻松闲逸的神态弄得怔住,要知道,在他圣境气息笼罩下,等闲玄子早就紧张得浑身哆嗦,胆小点的说不定已经给他跪下了。 而我却宛如不觉的自斟自饮,这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哈哈,你叔我,真是老喽!” 罗开山笑得风轻云淡,丝毫不见尴尬,好像他原本就只是想考校一下晚辈似的。 他这一笑,四周压力尽消。 一边说话,他一边给我斟了满杯:“怪不得杨震舍得走了,原来如此,他这是了无牵挂了啊!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罗开山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我心里清楚,他与陆俊、黑龙教、乃至道门的关系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无所谓,虽然他是个老玄子,但他脚踏的可不止两条船。 虽然我也好奇,陆俊突然被人废了十年道行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想在这件事上和他纠缠。 “我要去一趟三岔口,那边最近有点闹腾,想找您打听打听情况。” 罗开山浅尝一口酒,吧嗒了一下嘴,点头:“这是正事。” “不过,你这么去不行。” 我看着他,静待他下文。 他拿出遥控器,按亮了侧面墙上的电视,不久,电视里放出一段视频。 “这是下边的小崽子用无人机拍的,你先看看。” 视频拍的是一片山谷中的旷野,天气不好,阴云密布,云层压得极低,还有刺耳的风声呼啸个不停,隐约可见,旷野中央方圆数里的区域被高大的围墙围了起来,里边是一个工地,可见塔吊、工棚,一切井然有序,干得热火朝天。 随着视线缓慢拉近,画面上显现出了大门边的工程效果图,只能隐约看清那醒目的标题,雪原矿泉开发投资有限公司,东宁分公司水源地一期工程示意图。 我微微皱眉,正待看个仔细,视频里传来嘭的一声,随即画面中断,一片雪花。 罗开山说:“这伙人做事很严密,无人机只拍到这些就被爆了,见笑。” 我心里疑云顿起,从视频上看,无人机离那工业园区至少上千米,在这个距离上,除非动用狙击步,不然很难精准爆掉无人机。可除了国家,谁敢明目张胆的动枪。 随即电视画面一转,投了几张照片出来,因为离得远,拍摄角度不好,几乎都看不清人脸,只看到几辆三菱大吉普上下来一些人,为首的上了点年纪,被保镖保护的很好。 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一张照片是用红外相机拍摄的,穿透了三菱大吉普的单向车窗,隐约看到车里还有一个人没下车,而这个人,似乎穿着狩衣! 这种衣服,现在只有固执的日本阴阳师才会穿。 “小鬼子?”不知不觉中,我的声音冷得带上了冰碴。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南辕北辙 罗开山微微一笑:“依我看,你所说的闹腾多半与他们有关,至于是不是小鬼子,只能你亲自去证实了。这地方就离三叉口镇的南山村不远,与要塞的直线距离不过十里。” “还有别的吗?” “你看到的就是我手上的所有资料,为了这些,我手下的小崽子已经有两个搭进去了。” 我不禁有些愕然:“在东宁的地头,还有人敢对老罗叔的人下手?” 罗开山不以为忤的点头:“你贸然前去,一来容易打草惊蛇,再者也怕被他们盯上。” “那老罗叔的意思是?” “我帮你安排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就算他们有所察觉,多半也不敢动你,不过……” 我听到这,笑着拿出手机,点开了支付宝:“要多少花费,您说个数。” 谁知罗开山却笑着摆了摆手:“你初掌赊刀人的门面,权且算我送你的贺礼。” “那怎么行,您手下也需要打点。” “你我同为玄门,理当守望相助。” 说到此处,罗开山脸色变得郑重而阴沉:“况且此事很可能涉外,我可不想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被人嚼舌根子,说我老罗头不分里外只认钱!” 俗话说听话听音,罗开山这话我自然明白。 小鬼子与我中华玄门一向是死敌,何况我等东宁人,与这些畜生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 当年为了建要塞,几十万劳工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之下,至今埋骨荒山者不知有多少! 小鬼子在东北所做的恶,没人比我们更清楚,可惜人人道南京,至今无人说东宁! 罗开山在东宁也算一号人物,事关小鬼子,他与我一样责无旁贷。 “既然这样,那老罗叔顾忌的是什么?” “我是觉着,让你去给他们当向导,有点委屈你了。” 我飒然一笑:“向导?” “有个中视的摄制组,现在在牡丹江,这几天要来东宁拍要塞的纪录片,刚好缺个向导。虽然这买卖不在我手里,但我可以安排,让他们推荐你去做。” “那就麻烦老罗叔了。”我起身拱手致谢。 “好,杨家人做事就是痛快。回去等电话,应该要去趟牡丹江见见他们,没问题吧?” 我没应声,又拿起桌上的酒盅,给自己倒满一杯,这次我仔细品了品:“我要是没看错,您老这套家什,应该就是当年白居易夜邀刘禹铜所用的那一套吧?” 罗开山老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你是第一个品出来的,不错,这些货出自洛阳。” “也就您老才舍得拿出来用了,晚辈告辞。” 我微微躬身,转头离开了小院,虽然脚步往外走,但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等我这边出了小院,小楼里传来一个陌生且冰冷的男声。 “您为什么要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罗开山叹了口气:“为什么?刚才杨震这老东西,把他一辈子的成就都摆在了我的桌面上,我若是不帮他一把,这老东西说不准要从棺材里跳出来!” “刀圣的成就?您是指这杨林……” “二十五岁的圣境啊!你见过几个?” “圣境!” “去吧,告诉肖家,向导由我这边出。他们要是有什么意见,让他们,来找我。” 那人没了声息,显然是离开了。 罗开山则喃喃自语:“杨家有此人,或许,还有一搏之力吧。” 我没再听下去,距离太远就要动用望字诀,万一让罗开山察觉就不好了。 没想到这一趟还冒了几分险,我师父在时,跟他交易从未出过问题,我师父这才刚走,他就翻脸偏帮黑龙教。这奸商果然是利益至上,要不是我露出几分实力,让他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别说得到他的帮助,恐怕还会绑了我送给黑龙教出气吧? 他显然认定陆俊被废的事是我做的,我也没必要解释,但到底是谁废了陆俊十年的道行?陆俊身为黑龙教大执事,道法早得黑龙教真传,岂是说废就能废的? 我不会自恋的以为,做下这事的人是在帮我。 但要说不是帮我,那他下手的时机也太巧了。 难怪陆俊没有再来找我麻烦,原来是自顾不暇,但这么一来,没准他也会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等他恢复了元气,出手肯定要比之前狠辣得多。 我倒是不会怕了他,但也得格外小心些才行。 回到店里,我让杨树立刻准备车,以罗开山的行事作风,估计很快就会来电话。 罗开山给我安排的这个向导身份倒是不错,电视台拍纪录片的摄制组经常会有,既不显眼,又不用担心受到明面上的阻挠,敢动中视摄制组的还真没几个。 只是听他那语气,这差事貌似是他从肖家手上抢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此去一路恐怕也不会太顺利,肖家倒是不敢动他,但是能让我顺顺当当的去牡丹江么? 雪天夜路,万一路上出个车祸之类的,就算罗开山也说不出什么。 肖家跟我杨家赊刀人可算是老对手了,在东宁的势力也不可轻估,现在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再跟肖家对耗。 果然,不到半小时,我的电话就响了,约好晚九点在巴厘岛国际宾馆与摄制组导演见面。我看了看手腕上那块威戈表,仔细擦了擦表盘,这表是当初连里女军医送我的生日礼物,因为威戈这牌子,还被那帮家伙恶损了好一阵,如今虽然划得厉害,但依然分秒不差。 六点一刻,算上车程两个小时,即使发生点什么,也应该够了。 我刚上车,杨树就一脚油门踩到底,皮卡就像腚门炸了根二踢脚的驴,蹦着高猛窜出去,一撅一撅的嚎叫着在街上狂奔,惹得街坊四邻一片骂声,甚至还有烂菜叶子糊上车窗。 我狠狠瞪了杨树一眼,这小子听说牡丹江有饭局,就恨不得飞过去。 车子出了市区,一路向北,但刚上了高速没多久,外边就刮起了风,卷着树上的雪沫子漫天飞扬,甚至绕着车子打旋,呜呜风响如同鬼哭狼嚎,能见度也降得极低。 杨树不得不放慢了车速,两条粗眉也拧在了一起:“师哥,不对劲!” 我哪用得着他提醒,指了指旁边闪过的路标:“你看。” “路河?咋开到路河来了?” 路河在东宁的西边,而牡丹江则是先北后西,根本不是一条路。 “自然是有人请我们来的,没事,慢慢开。” 我这边话音刚落,车前的景象已然变了,风不知何时停了,稀稀落落的雪幕中,隐约可以看到起伏的山峦,就如趴伏在地平线上的荒古巨兽,正张开大嘴等着我们。 车灯所及,前方竟不再是公路,变成了大块大块的花岗岩石砖,黑暗中,一座如插天利剑般的石碑拦住了去路,四周则变得一片死寂。 我笑了笑:“停车吧,到站了。” 我看到杨树绷着脸下了车,不禁暗暗好笑,肖家这帮蠢材,竟然在杨树饿得快急眼的时候,拦住了他去觅食的路,这后果,怕是要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得多。 “不错,你至少有一句话说对了,如果再执迷不悟下去,今天你们就算到站了。人生的终点站!”一个阴沉的声音自黑暗中徐徐传来。 随着声音,黑暗边缘,数十个人形仿佛从暗夜中溶出,缓缓浮现在我和杨树的视线中。 这些人影看不到容貌,只能从轮廓上看出,他们身上那宽肩束腰的武士长袍,还有手里斜斜下指的刀剑。他们一出现,一股冷厉肃杀的气息,就自他们身上不断的升腾着。 原本就冰冷的冬夜,在这种肃杀之气的侵袭下,竟显得有些悲壮而苍凉。 但这种比杀气更凛冽凶悍的气场,却对我无效。 模仿得再逼真,毕竟只是模仿,比起那血肉横飞、硝烟处处的战场,还是逊色了许多。 “好一招南辕北辙,肖家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得不承认,是我低估了肖家。 我本以为,肖家会动用这招他们最擅长的“南辕北辙”,把我们的车突然移送到悬崖边上,让我们与车祸来一场出其不意的邂逅。 没想到,他们竟舍易取难,选择与我们对决。 就冲这一点,肖家就还不算彻底沉沦。 “谄媚是没有用的,今天杨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很无辜的一摊手:“交什么代?我又没抱你儿子跳井。” 那人冷哼一声:“杨林呐杨林,你是不是嚣张惯了,别忘了,杨震那老乌龟已经死了。” 杨树指着那人就骂:“我草泥马,你特么嘴巴放干净点!” 我一把按住了杨树,转头笑道:“肖建荣,你倒是说说,想让我给你什么交代?” 肖建荣哈哈一笑,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巾,恶狠狠的说:“滚出东宁!” 说完看看杨树,又狞笑着加了一条:“还有,挑断这小犊子的脚筋。” 我用力按住已然火烧顶门的杨树,反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老爷子的命令?” 肖建荣气急败坏,提高了嗓门大吼:“我是肖家的顶天梁,我说的话,就是肖家的意志!” 不等我应声,他狞笑着扬起手里的村正刀,环指四周:“杨林,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算算现在是什么时辰,你以为你会两下子鸡鸣狗盗的伎俩,就能囫囵个从这里走出去?” “不怕告诉你,前边的沟里已经给你们哥俩挖好了坑,再特么废话,老子埋了你!” 他这边话刚出口,杨树就在我耳边飞快的说:“师哥,我动不了阳气。” 阳气不仅是人赖以生存的根本,也是玄门中人仗之横行的力量之源,无法控制自身阳气就没法调遣天地万物的气息,也就彻底失去了使用术法的能力,即便是圣境也不例外。 虽然杨树把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被肖建荣听了个真切,他顿时嚣张的狂笑起来。 “为了收拾你俩,我肖家可是算准了天时、地利,至于人和,我相信你也没瞎。” “今天肖家就跟你们了结一下新仇旧恨,替东宁,扫晦气,替玄门,锄奸佞!” 肖建荣一脸的志得意满,连口气,都显得辣么的大气磅礴。 可我听了,却实在憋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快特么拉倒吧,小贱荣,你不就惦记着小时候抢杨树糖葫芦,被我打掉门牙的那笔烂账么?呃,唠这么半天我都忘了问你,你那牙,镶上了没?”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鬼雄 东宁肖家,七十年前曾是称霸一方的绺子,手下八百悍匪上千条枪,啸聚于白山黑水之间,也曾与鬼子血战两个昼夜,愣是将一个大队的鬼子生生耗死在老鸹山顶。 那一战,肖家绺子一部百余人,只剩七条命,就这,还得算上双臂皆断的肖长松! 从那时起,提起肖家绺子,东宁的老少爷们谁不挑个大拇指? 也正是那一战,让肖家躲过了建国后的清算,苟延至今。 说是苟延残喘或许不准,这些年政策放开了,肖家也把触角伸展了不少,只是太多子孙不争气,比如我眼前这个瞪着眼珠子,往死里嚷嚷自己是顶天梁的肖建荣。 “其实你还真是挺高看我们哥俩的,为了拾掇我俩,居然连肖家的镇玄式都用上了。” 镇玄式是肖家仅有的几种术法中最狠厉的,一旦施放,能撑起一片禁锢阳气流动的空间,让玄门中人失去最大的倚仗,只是施放条件苛刻,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肖建荣虽然嘴上说得痛快,让我们自选出路,但只看这镇玄式就知道,肖家这一次可谓志在必得,即便我立下誓言离开东宁,又按肖建荣的要求挑断杨树的脚筋,他们也不可能放我们生离此地。 肖建荣已被我气得暴跳如雷,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个没爹没妈的贱种,镇玄式就是给你们这些杂种准备的,用不出那些杂技,你们算个啥?老子不削死你,就特么跟你姓!” “给我上,砍死他们!” 他这么一嚷嚷,四周几十号手持刀剑的悍匪立马向我们聚拢过来。 我并没急着动手,而是盯着正悄悄往后退的肖建荣冷笑:“肖老爷子没告诉过你,杨家人就算没了术法,也照样不怂么?” 我说话的同时,总算放开了按在杨树肩上的手,早就火冒三丈的杨树蹦着高窜了出去。 说实话,每当遇到类似的情况,我都有种“关门放杨树”的错觉。 而且我总会于心不忍,因为杨树这小子动起手来总是没个轻重,何况肖建荣今个,居然还耽误了他觅食……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无比熟悉的哎呀卧槽,然后就是嗷嗷声,这动静,十几年前我就听过。 围上来的悍匪都愣住了。 他们根本没弄清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跳着脚叫唤的肖建荣,已经被杨树按在地上,挥着老拳,一拳一拳的狠揍! 不能怪他们发愣,实在是肖建荣太熊,连杨树一拳都接不下,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但接下来的情况,我特么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 眼瞅肖建荣正挨揍呢,肖家这帮悍匪,居然没有一个冲过去救人,而是不约而同的一声大吼,然后齐刷刷的、张牙舞爪的、争先恐后的,就特么朝我冲了过来。 我吓了一大蹦:“卧槽,为嘛啊?” 杨树看起来太凶?还是瞅我长得磕碜? 我冷冷一笑:“想倚多为胜么?” 然后潇洒的一转身,撒丫子就跑,哪管身后是一片刀光剑影,还是满目疮痍…… 当然,在战略转移的关键时刻,老子也没忘了用上我军擅长的心理战术,扯脖子狂吼:“去救你们老大啊!顶天梁,对,那可是你们的顶天梁啊,哎呀卧槽……” 这帮悍匪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我喊破喉咙,也没能动摇一个。 好在不远处有树,而我又身怀掏鸟窝练就的爬树神功,值此要命的档口,真派上了用场。 这充分说明了,老话说的都是好的,技多不压身! 我窜上树,后边的也跟着往上爬,好在老子总算占据了地利,上来一个,我踹下去一个! 好歹算是稳住了战局,同时牵制了绝大部分敌人,为杨树的胜利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可踹到后来,这帮瘪犊子居然学奸了,也不往上爬了,一大帮子人,掐着腰、踮着脚,把我占据的这棵孤零零的老红松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站在树底下吼:“你下来!” 卧槽,老子堂堂玄门圣境,你们以为老子傻啊:“你们上来啊!” 然后他们就干了一件让我绝望的事,他们居然砍树! 也不知是哪个杂种想出来的损招,这不是玩赖么! “我日,你们好歹也都是带把的爷们,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是爷们的,别玩赖,上来啊!” “有没有点血性啊……” “杨树救命!救命啊!” “别打啦,老子要完犊子了!” 杨树真是我的宝贝师弟,及时拎着肖建荣,给我解围来了。 就听晴天霹雳般的一声怒吼:“都住手!” 悍匪们回头看去,只见肖建荣被杨树像拎死鸡似的拎在手上,满脸是血,脑袋无力的朝下耷拉着,一看就知道已经彻底被揍晕菜了。 然后他们就转过头,继续砍树。 “哎哟,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弟兄们,大家伙儿都不容易,歇会儿再砍行不?” 万万没想到啊,我这边苦口婆心的劝他们还没劝好呢,杨树居然让这帮人的执着感动了,笑呵呵的坐了下来,把肖建荣扔在身后,带头喊起了伐木号子:“哈腰挂啊,嗨哟,挂好钩啊,嗨哟,撑起腰啊……” 我急了,这小子智商错位也不分个时候:“你嗨哟个屁啊,你喊的是扛木号子你个傻叉!” “嘭!” 一声枪响震颤夜空! 打断了我的唠叨,也打断了砍树的人们。 场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枪响处看去,只见肖建荣不知何时已经偷偷爬了起来,栽栽愣愣的站在杨树身后数米开外,枪口指向我们,癫狂的大笑起来。 可这家伙一开口,却不是针对我和杨树,而是冲他的手下怒吼。 “我知道你们都特么不服我,我说特么啥你们都不信,可你们知不知道,老子才是肖家的嫡系继承人,等大当家的两脚一蹬去了西天,你们还不是都得听我的!” “我早就跟你们说,跟着老子走,吃香的喝辣的那都不是事儿,老子还能让你们溜最好的冰,玩最骚的妞儿,你们特么的想要啥就有啥!” 肖建荣每嚎叫两句,就狂笑一阵,身子晃晃悠悠的往后退着,像个烂醉的疯子。 肖家众人里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大少爷,大当家的说过,肖家禁枪。” 嘭!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说话那人的脚下,溅起一蓬泥雪。 “狗屁!谁家出来混的不兴玩枪?什么特么的狗屁规矩,老子偏不信那个邪,杨林你个狗揍的,给老子滚下来!” 我看了看他手里挥舞着的大黑星,纵身跳下了树。 树下众人虽然刀剑在手,但看了看我,却没动手,而是悄无声息的给我让出了一条路来。 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的意识到,不止是我在跟他们逢场作戏,他们又何尝不是对肖建荣的命令阳奉阴违,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双方合演的一场闹剧! 我不急不缓的穿过人群,走到肖建荣前边七八米的距离上,停住了脚。 没等我说话,就听他吼道:“知道老子为啥选这个地方埋你么?” 说着话,他扭身又是一枪,正打在身后那高耸入夜的石碑上,石屑飞溅! “老子就是想让这些老不死的看看,看我怎么替肖家除掉你这个仇敌,然后拿你的脑袋,给他们好好上一次供!肖家已经窝囊了好几十年,既然他们不愿意出头,那就让老子替肖家出了这口恶气!” 我瞥了一眼石碑上的弹孔,深吸了口气:“肖家前辈恐怕不会支持你这么胡来。” 肖建荣哈哈大笑:“少特么跟我装,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术法!” 只见他一甩手,三团明火突然在石碑前烧了起来。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血红的火焰烧起来的同时,本来稀稀落落的雪花也转而变成了鹅毛大雪。 阴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广场,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阴风之中,赫然传来的山炮的轰鸣,隆隆之声仿佛就炸响在耳畔! 山崩地裂的巨响,夹杂着机枪、步枪的刺耳尖啸,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一瞬间,场中所有人都好似置身沙场之上,几乎所有人都被震懵了,肖家悍匪虽然没有一个逃走,但也看得出来,一个个也都是勉强撑着,惊骇得不停的左顾右盼。 全场只有肖建荣一个人在放声狂笑:“来吧,来吧,我肖家的老祖宗们,复活吧!” 随着他肆无忌惮的吼声,耸立在广场后方的石碑竟颤动起来,仿佛被炮火的轰鸣震颤,紧接着,就如肖家人埋伏我俩时的情形一样,一个个乌黑的人影,自石碑的左右陆续浮现,微弱的火光映衬下,这些人影显得雄壮魁梧,那阴森之气,又如罗刹现身。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人影衣着远不如肖家悍匪那么齐整,甚至有些还缺胳膊断腿。 但他们身上那凶悍而雄浑的气息,却连我也为之色变。 杨树凑到我身前,声调里透出了一丝震惊:“这些是……阴兵?” “是阴煞!” 我不禁再次深深吸气:“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说的就是他们!” 以杨树的粗线条,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黑暗蔓延,这一刻的广场,就如同幽冥浮现,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种极寒的凶戾气息所笼罩,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呵气成冰!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当兵的 所谓阴兵,大多数只是阳世军队战死后,因为天时地利的交错,偶然浮现在阳世的投影。 只要不直接冲撞,即使看到,也最多是吓出一场病来。 可阴煞不同,这不是没有意识的投影,而是战死的雄魂们集体的意志。 或者说,他们牺牲了转世投胎的机会,换得了永存阳世的特权,靠吸纳后世人的香火供奉不断壮大,即便不现身,他们的意志也会默默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有人说,阴煞显现,会给玄门带来厄运和灾劫。 而我却认为,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只有玄门有难时,阴煞才会显现。 就像是在印证我的想法一样,遥远的天际,突然无故闪耀起赤红的雷电,一道,又一道,持续不停,转眼之间就笼罩了四面八方! 惊雷声震得大地都在颤动,漆黑的夜幕也被血色雷光彻底撕开,天地之间一片血红!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哀伤,这种感觉既玄妙又真切,让人想哭又哭不出声,难受得恨不得拿脑袋撞墙,我有生以来,只有得知师父离世的消息时,才有过这等感受。 更可怕的是,不仅仅是我,我环视四周,无论是杨树,肖建荣,还是肖家众人,这一刻脸上的神情都如丧考妣,在血色雷光的映衬下,好像一张张鬼面,恐怖中透着凄惶。 难道,这就是阴煞现世引发的噩兆? 即便我自幼就跟着师父修学玄门之术,类似的噩兆,也只在祖师传下的典籍中看到过,而且种种噩兆从无雷同,只有先知先觉的参天境强者,或许才能窥其真意了。 但这异象来的突然,去的也迅速,仅仅转个念头的工夫,天地已经再次被黑暗覆盖。 刚才那一切,似真似幻,仿佛从没发生过。 众人也都清醒过来,像杨树这种粗线条的,显然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摇头晃脑的想让自己振作一些。而我却心惊不已,难道玄门真要大乱不成? 然而,比起难以捉摸的噩兆,眼前的现实显然更让众人惊骇。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几个高大的黑影排众而出,身上的黑烟缠绕升腾,身后带起滚滚烟尘,即便距离极近,也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那股仿佛来自炼狱的凶戾。 肖家众悍匪从失神中惊醒,立马呼啦啦跪倒一片:“肖家后裔,叩见列祖列宗!” 而肖建荣先是露出一脸喜色,紧接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面露悲戚,手脚并用的朝前爬去,大声干嚎:“救命,老祖宗救命啊!” “嗯?” 一声惊疑,好像响自九幽,直接穿透人体,震得人胸腹皆颤。 “老祖宗,我是咱们肖家嫡系,当代顶天梁,小字建荣。” 阴煞众魂听了这话,一阵躁动,场中卷起一片阴风气旋,经久不息。 为首的雄魂缓缓举起了手,场中阴风顿消:“是你动用血火祭唤醒我们?” 这声音低沉雄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斥责之意。 肖建荣吓得连连磕头:“是,是嫡孙做的。” “肖家到了生死关头?还是国家到了危险的时刻?” “是肖家,老祖们再不出面,咱们肖家,就要让他们赶尽杀绝啦,您不知道……” “开枪射碑的也是你?” “这……是他!”肖建荣神色变了又变,突然扭身指向了我。 “是他对老祖宗不敬,这枪是嫡孙拼死才从他手里抢过来的!” 一瞬间,我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坠冰窟,被近百雄魂恶狠狠的盯着,仅仅是目光透出的寒意,就让我浑身阳气骤缩,鸡皮疙瘩竖起,控制不住的连打两个寒颤! 别的我看不出,但为首的这几个雄魂,可都是事实长生,实力绝逼深不可测! 事实长生,指的是那些境界未知,但明摆着没有寿数限制,不老不死的玩意儿。 但对于肖建荣的说辞,我还是暗自摇头,肖建荣太蠢了。 那把枪上全是他的气息,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可他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当他家老祖都是瞎的不成? 想及这些,我硬顶着他们的目光,与其对视。 就算你们再护短,也总得要点脸吧? 果然,肖家老祖们仅仅是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理会,再次转向肖建荣。 “姓肖的就剩你一个了吗?” 肖建荣闻言有些惊慌,却仍指着我强辩:“不,不是,可他欺人太甚。” 肖家老祖说话的同时,已经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跪伏在地的肖家众人。 肖家众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惭愧之色。 不是他们不配合肖建荣,实在是他这谎话扯的太没水平,他们几十号子人明火执仗的围着我们两个手无寸铁的玄子,又是身处镇玄式笼罩下,甭管怎么看,也跟生死关头沾不上边。 见此情形,肖家老祖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冷哼一声,身上黑烟蒸腾:“这就是你说的生死关头?” 没有任何预兆的,他脚下陡然卷起的一阵阴风,正撞在肖建荣胸口。 肖建荣闷哼一声,仰头翻倒,接连滚了不知多少圈,才终于趴在地上,没了动静,身上阳气崩溃消散,眼见一身真境中期的道行算是彻底废了。 其他肖家子弟见状,一个个惊得魂不附体,纷纷磕头:“老祖宗饶命!” 说实话,他这一脚,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再怎么说,肖建荣也是肖家的嫡系子孙,就算真的铸成大错,也不至于直接判个斩立决吧?这么废了他,和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却听肖家老祖骂道:“混账东西,擅动血火祭,死不足惜!” 我这才恍然,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血火祭对肖家的重要性。而且这肖家老祖也真是杀伐果决,对自己子孙都这么狠。 不过,如果那噩兆真会应验,宰了这肖建荣又如何,照样于事无补! 我正腹诽时,肖家老祖的视线已转向了我:“小子,是你跟肖家过不去?” 一句话,问得我心里直突突,这要是一个答对不好,这家伙会不会一脚把我也给废了? 心念电转下,最终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抢过你家生意。” “什么生意?” “玄门生意,收拾鬼魅妖邪。” 一众雄魂闻言先是一片寂静,但紧接着突然爆发出一阵怪笑,那声音,如枭夜啼,直笑得人毛骨悚然,偌大的广场上阴风肆虐,鬼影憧憧,恰似群魔乱舞。 直笑了好一阵,肖家老祖才狞笑着问我:“收拾鬼魅妖邪?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我看着他们身后高耸的丰碑,那噩兆是真是假暂且不提,他们毕竟是实打实的英雄。 我沉默片刻,才挺胸抬头立正,十分郑重的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前辈。” 笑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阴煞众魂像被施了定身术,尽皆哑然,能感觉到他们看向我的目光中透着讶异。 肖家老祖沉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你也是当兵的?” “曾经是。” “哪个部队?” “驻藏边防部队,番号恕不奉告。” “哦?西藏现在还是咱们的吗?” 我毫不迟疑的大声应道:“当然是!以前是,以后也是!” “好!像个兵样!”肖家老祖陡然一声赞叹,当真是如雷贯耳。 我清楚的感觉到身上压力渐消,投来的目光也都柔和了许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赞许。 似乎是我的说辞勾起了他们对往事的回忆,阴煞众魂开始窃窃私语。 “你叫什么,除了抢生意,你还对肖家做过什么?” “我是杨家当代赊刀人杨林,除了有数的几次生意上的矛盾,我们与肖家再无恩怨。” 我说话的同时转头看了一眼肖家众人,对于我的说法,他们自然都能证实。 肖家老祖却是个仔细的人:“我肖家子孙怎会因为这点小事,擅动血火祭?” 一边的杨树忍不住嚷了一句:“问你那宝贝嫡孙去啊,从小他就嫉妒我师哥,老找我们麻烦,要不是我师哥让着他,他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可他这话,还是让肖家老祖若有所悟。 杨树又忍不住嘟囔;“他害我们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可倒好,还找你们打小报告来了!” 他这话一出,不止肖家老祖叹了口气,阴煞众魂也一阵哗然。 “子孙不肖啊!却是连累了你,细看你身上气息如此亲近,难道你身上,有战功?” 我稍感愕然,据说古代受过皇帝封诰之人,身上会有一丝龙气护体,但没听说有军功在身,也能从气息上判断出来,至少我就看不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杨树又梗着脖子,不服不忿的多嘴:“那是!我师哥是连长,一级战斗英雄,要不是因为一怒之下杀了几个人,哪能这么早退役!” “杨树,你给我闭嘴!” 杨树见我真生气了,这才低下头不言语了。 但此刻,包括肖家老祖在内的阴煞众魂,却都一声不吭的盯着我,看得我有些惭愧。 肖家老祖沉声问道:“是因为,杀俘?”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血火祭 我没应声,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谁知肖家老祖却哈哈一笑,引得阴煞众魂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被笑得不是滋味,忍不住恼火:“好笑吗?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干!” 肖家老祖忍着笑问:“你以为老子们这一身戾气哪里来的?” 不等我应声,他就笑着摇头:“真是可惜,你这脾性竟没托生在我肖家!” 我愕然无语,听他那意思,杀俘的事情他们貌似也没少干,可干了也就干了,干得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他们还真是独一份。 但想想也就释然,我自己不也是这个德行? 然而,肖家老祖却话锋一转,突然问了一个让我愕然的问题。 “小鬼子打跑了吗?” 这一次,轮到我沉默了。 我知道,时间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或许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意志都沉眠在这一方生他养他的山水之间,已然忘了世事变迁。 “小鬼子打跑了,我们的新中国,建国了!在首都举行了大阅兵,检阅陆海空三军,首都万人空巷,盛况空前!” 让我没想到的是,雄魂们突然躁动起来,竟然欢呼雀跃。 “真的?” “怎么去首都?” “我们也去参加阅兵!” 这一刻的众雄魂,不再凶戾,那激动的模样,就像是一群兴奋、天真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们当年经历了什么,也无法体会到那一代人,对新中国的向往和对首都的敬仰,去首都,或许这是他们在世时,就未能了却的心愿。 可是,他们却永远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无法亲自见证那辉煌的一刻了! 我明知道,此刻如果实话实说,我很可能承受不起他们的震怒,但我实在不忍继续欺瞒他们,这种负罪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前辈,我们四九年建国,今年已经是二零一八了,明年就是建国七十周年大庆。” 虽然我说的声音很低,可这句话,还是将它们从最初的兴奋中拉回了现实。 突然间,场中阴风怒吼! 狂暴的阴气犹如火山喷发,直冲夜空,整个广场都被阴风席卷,竟形成了一道粗如山岳的巨大龙卷,风声、吼声、重炮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犹如末日乐章,令人心胆皆寒。 咆哮的阴风龙卷横扫四面八方,跪伏在地的肖家众人瞬间被刮得东倒西歪! 杨树虽强,却也顶不住飓风,弓着腰顶在风里,却被吹得一路滑向黑暗。 而我正处在那火山口上、风眼之中,只觉身体好像干枯的落叶般被凌空刮起,任凭我有着圣境的道行,有着多年魔鬼训练得来的强横体魄,在这一刻,却丝毫派不上用场,整个人被风牵着,飞腾而起。 肖家老祖振臂怒吼,声浪犹如五雷轰顶,震得我头晕目眩。 我心中万念俱灰,当初还以为踏入圣境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曾想却是坐井观天。 就在我自忖必死时,另一个雄魂的声音急切的响起。 “大哥,别伤了他,他和我们一样,也是个战士!” 不知是我阳寿未尽,还是这句话唤醒了肖家老祖残存的理智,牵扯我身体的力量停顿了。 紧接着,我突然摔了下来,手脚并用,才勉强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飓风消散,炮声骤停,夜空之下一片凄冷,只有夜风漫卷着雪花灌进衣领里,冰寒彻骨。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无论是阴煞众魂,还是刚爬起来的肖家悍匪,尽皆鸦雀无声。 突然,一声抽泣自石碑处传来,打破了寂静,又像是一曲悲歌的领唱,哽咽和呜咽在阴煞众魂中蔓延开来,就像会传染一般,迅速波及了大部分雄魂。 夜色阑珊听鬼哭,本应恐怖的场面,却只剩悲凉和伤感。 即便是刚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的我,也生不出任何怒意,只觉唏嘘。 我知道他并不是针对我,只是离他太近,遭了池鱼之殃。 但阴煞就是阴煞,意志尚存,却已经不能再以常理度之,发起疯来,神也拿他们没辙。 一声叹息,自肖家老祖口中传来:“已经过了这么久吗?” 他仰头看向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辈不用难过,现在的我们,丰衣足食,现在的祖国,国泰民安!” 肖家老祖看向我,我明明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复杂情绪。 我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这不正是你们当初,拼了命,想要换来的吗?” “那就好,那就好啊!”他也终究也忍不住,声音中透出了哽咽。 “可惜啊,这会儿松花江都上冻了,要不然,真想回去看看呐,看看那座桥还在不在,看看那些留在江边的兄弟们……” 我心里巨震,当年牡丹江曾有一场异常惨烈的守桥之战,为了配合苏联红军机械化部队的大规模进攻,保住中俄交通的命脉,确保牡丹江战役的最后胜利,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抗联先辈们硬是以一个连的兵力,死守江桥十小时,顶住了鬼子三个中队的猛扑! 当苏联红军的坦克开过那座桥的时候,整整一个连的战士,已经全部壮烈牺牲,但桥头的红旗却仍然迎风飘扬,一名战士双手紧握插在黑土地上的旗杆,死都没有倒下! 每一支通过那里的苏军部队,全都无一例外的鸣枪致敬。 那一战役,甚至载入了苏联的史册。 难道我眼前的他们,并非战死在老鸹山顶的那些英雄,而是曾参与守桥之战的壮士? 松花江,到底曾被多少烈士的鲜血染红过? 不知是谁,轻吟浅唱,一首曲调低沉而哀伤的老歌慢慢唱了起来。 开始还只是一两个雄魂在唱,但很快就引起了更多共鸣……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听着这暗含决绝之意的歌声,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而肖家老祖却凝视着我,好像要把我看透一样。 我正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们的时候,肖家老祖又抬起了手。 歌声停住,他很是坚决的说:“我们该走了。” 其他雄魂尽皆肃立,尽管已经逝去不知多少年,但军姿、队形,他们竟没有丝毫生疏,俨然仍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 肖家老祖看了看肖家众人,一个字也没留给他们,反而向我一挥手,三团赤火徐徐向我飘来,我看得清楚,那正是肖建荣点燃的血火祭。 我连忙接在手里,火焰熄灭,手心里是三颗锈迹斑驳,仿佛鲜血浸染的五角星帽徽。 “你知道该怎么用!” “这……”我大感意外,以刚才所见,这东西对他们,对肖家似乎都很重要。 能唤醒这样一群阴煞雄魂,这东西绝对堪称玄门重宝,其价值也毋庸置疑。 要知道,阴煞雄魂可不是随处可见的,首先这些战士得是为国捐躯,英勇战死的雄魂,其次要有玄门强者为他们主祭,还得受到无数后人的敬仰和追思,为他们竖起纪念碑,经常由玄门强者来缅怀祭奠,年深日久才能成为阴煞! 由此可知,这血火祭有多么宝贵。 可就算再宝贵,给我又有何用? 万一我唤醒了他们,却没有一个能让他们信服的理由,那不要说指挥他们,恐怕我的下场肯定比肖建荣还惨,要不然肖家老祖也不会这么放心的把它丢给我了! 何况这东西落到我手里,肖家在世的人,岂不是要找我拼命? “不,这么珍贵的东西,晚辈不能要,决不能要!” 然而,并没人理会我的抗议,阴风漫卷,转眼间石碑下已然不见半个人影。 银月初现,雪也停了。 我无奈的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只得仔细收好帽徽,冲杨树招了招手,让他向肖家人要了几支烟来,逐一点燃,插在了石碑前的花坛里,然后仰头看向石碑。 石碑上铭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抗日烈士纪念碑。” 我在碑前肃立,再次敬以庄严的军礼。 肖家众人,也默默肃立,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泪痕,久久不动。 直到香烟燃尽,我和杨树才转身上车,缓缓开出了陵园。 整个过程,肖家众人并没有阻拦,而我上了车后,却忍不住苦笑起来。 我原本打算借这个机会跟肖家做个交涉,却没想到,交涉未成,这仇反而越结越深了。肖建荣废了,血火祭易主,不知肖家老爷子会作何反应? 刚才肖家人没拦我,可不代表他们甘心让我带走血火祭,只不过他们不敢当着老祖宗的面,违抗他们的意思罢了,这肖家老祖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按道理我该物归原主,但他那句一语双关的交代,却又让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叫:“你知道该怎么用!” 究竟是指我懂得这东西的用法,还是说,我知道什么时候才该动用它? 肖建荣擅自动用这玩意儿,引得阴煞现世,给东宁带来了不祥的征兆,肖家老祖应该也知道阴煞现世意味着什么,所以才一怒之下废了肖建荣,带领众魂匆匆退去。 他现在把这东西交到我手上,既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肖家子孙的惩罚。 他们是肖家的祖宗没错,但他们更是一群老兵。 一群老兵的信任,我岂能轻易辜负? 可这么一来,我就有点闹心了,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肖家,可是绺子里的出身,肖家老爷子有耐性坐下来,听我一五一十的跟他掰扯这些大道理吗?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南山楚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料杨树听我叹气,居然也有样学样的狠狠叹了口气。 我转头看他,他一脸的大便干燥样:“还去牡丹江嘛?现在去,黄花菜都凉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八点了:“当然得去,快点开。” 把去牡丹江的目的跟杨树说了一遍后,我仰在副驾上摸着兜里的五角星帽徽,暗暗发愁。 我与扒皮鬼一伙、黑龙教陆俊的事情都还没了结,现在又跟肖家冲突起来,偏偏我还没时间处理这些恩怨,反而要去三岔口找别人的麻烦,这简直就是疲于奔命了。 怎么突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明里暗里惦记我杨家的,到底还有多少?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是冥冥中自有因果,还是我太嚣张招摇引起了公愤,但至少有一点我想得很清楚,我必须提升实力,尽快,不惜一切代价提高自己的境界和道行。 否则,在肖家老祖这一类的存在面前,我就是蝼蚁! 以前我觉得,圣境的道行就足以让我像师父那样雄霸一方无人敢惹,但眼下时移世易,要想在各方势力的倾轧之下立于不败之地,还得长生才行! 杨树知道我在想事情,出奇的没有烦我,一路狂飙,速度就没下过一百二。 可到达牡丹江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半了,我只好拨通了摄制组的电话。 对方并没责难我们,说了一个巴厘岛酒店的房间号,让我们直接过去。 巴厘岛国际酒店是牡丹江仅有的两家五星级酒店之一,也是市中心唯一的一家,左邻商业繁华的步行街,右靠餐饮娱乐汇集的北斗街,即便是路痴,想找这个酒店也很容易。 我们到了酒店,门童把我们送到房间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房间门。 开门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张嘉译,穿灰羊绒毛衣,外边套着导演标配的军黄马甲,表情冷漠。 “谁是肖先生介绍来的向导?” 招聘向导的消息是他们通过肖家发布的,但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已经在罗开山那里拐了个弯,我也没傻到去纠正他。 “我是,我叫杨林,这是我弟弟杨树。” 他拦在门口,冷冰冰的回了句:“我们只招聘一个向导。” “没关系,我带着他帮忙开车,不要工资。” 他这才打量了我和杨树,把我们让进房间:“我是导演,谢志坚。” 说着,他指着房中茶桌旁正在品茶的一位老人:“这位是摄制组特聘顾问东方教授。” 老人西装革履,六十上下,虽然头发花白还略微有些秃顶,但脸色红润,神情和蔼。 见我们进来,老人满脸笑容的站起身,用力和我们握了握手:“这么晚还麻烦二位赶过来,辛苦了,我复兴东方,单名一个红字,你们叫我老红就行。” 比起东方红的热情,谢志坚的态度就冷淡许多,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上来问了几个关于东宁要塞的问题,见我对答如流,就把一叠合同扔到了我面前。 “这是我们的拍摄许可,还有你的合同,看一下吧。” 我大致翻看了两眼,手续齐全合同完善,正要签字,谢志坚却按住了桌上的签字笔。 “有两点注意事项要提醒你一下,第一,签了合同你就是摄制组的一员,一切事宜要完全服从摄制组的安排,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其他事情由我处理。第二,没有我和红老的同意,不得擅自行动、请假、离队,否则我有权当场解聘你,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颇不客气,虽然是丑话说在前头,但还是惹得东方红笑着打圆场:“小谢,别那么教条,我看这小伙子挺好,有点雷厉风行的意思。” 谢志坚这才放开了按着笔的手,却仍盯着我,显然是等我表态。 我看着他,站直了身子,淡淡的笑了笑:“当地的情况我熟悉,我的建议是,要去南山村,最好入乡随俗。如果你们打算自行其是,也用不着我这个向导了。” 谢志坚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当时就变了,眼看着要发火,却被东方红按住了。 “小杨说的没错,我们是外来者,自然是要入乡随俗的。” 谢志坚咬着腮帮子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却又心有不甘的打量着杨树。 “他是你自行聘用的编外人员,组里不会和他签合同,一旦发生工、伤意外是没有保险的。我可以以私人名义每天赞助你一百元,算是他的劳务费。” 我和杨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没再表示异议。 签完合同从房间里出来,我们被安排进了同层的另一间客房。 谢志坚说明天出发,让我们今晚就住在组里。 进了房间,杨树终于忍不住了,一下把自己摔进了房间的超大软床上:“你到底想干啥,你瞅瞅那谢志坚,算个什么玩意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一天五百工资,给你加一百都好大个显摆,我说师哥,这是真把咱俩当土鳖了啊!” 我也苦笑,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为什么罗开山会说这趟差事可能要委屈我了。 让我伺候这种自恃高人一等的家伙,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也累了,干脆学杨树一样,把自己砸进软床里,枕着双手,盯着粉红色镜面镶嵌的天花板傻笑:“再怎么说,人家给安排的住宿条件还不错,五星商务套间呢。” 杨树突然坐直了身子,难得的正色道:“师哥,我发现你变了!” 我纳闷的歪头看向他。 他一本正经的说:“你说你学谁不好,偏学我!” “非要学我也行,你倒是捡优点学啊!” “毕竟我这样一个浑身都是优点的人,做你的榜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你偏偏放着这么多优点不学,只学会了不正经!” “再加上你已经老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老不正经!” “卧槽……师哥,闹着玩你下死手啊!” 杨树勉强接住我甩过去的剔骨刀,一边继续逃窜,一边不停的喷我。 可他忘了,老子但凡接生意,从来不会只带一把刀在身上。 于是乎,偌大的套间里刀光闪闪,杨树活像被主人追急了的二哈,一会吊在吊灯上,一会窜进浴缸里,速度快得身后竟拖出了长长一串虚影。 我追了一会就不追了,躺回床上琢磨,谢志坚对我们的态度相当不友好,我们与他初次见面,我俩也不算那种一见面就让人反感的人,他这么恶劣的态度是为了什么? 还有就是,东方红那老头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凭什么跟一个真人分庭抗礼? 尽管谢志坚极力在隐匿气息,但又怎能瞒得过我,这家伙是个道门真人。 道门真人的实力相当于玄门真境,而且他已经达到了气满外溢的巅峰层次。 一个名副其实的道门真人,带着一个摄制组来拍纪录片已经很怪异了,而他偏偏又对东方红有很大的顾忌,这里边的玄机,倒也有趣,看来这个摄制组的水也不浅。 我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打算,没再多想,而是把这些事对杨树说了,让他注意着点。 我们来得太晚,没见到摄制组的其他人,明天自然就知道,摄制组是不是真的藏龙卧虎。 或许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第二天,谢志坚把我们介绍给摄制组其他人的时候,我发现一行十五人里,除了谢志坚之外,其他人身上都没有什么古怪气息。 摄制组有三辆车,两辆旅行车,一辆拉器材的皮卡,加上我的五十铃,也算是个小车队。 人多东西多,行动起来自然拖沓,到达三岔口镇的南山村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南山村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说它大,是因为占据了整个卧虎岭的南坡,说小则是因为全村只有三十几户人家,高低错落的分布在绵延起伏的山坡上,每一户之间的距离,凭两条腿走的话,至少十分钟。 这种村子在东宁周边很常见,但南山村却是这一类村子中比较另类的存在。 它最靠近东宁要塞群遗址博物馆,大小算是个旅游区,以时下大搞旅游开发的势头,村里早就应该开起不少农家乐、家庭旅馆之类的店面了,可南山村就没有,一家都没有。 偶尔有游客进村,想要花钱在这里食宿,都会吃闭门羹,这里的人就像跟钱有仇似的。 此时这个村子已经被积雪覆盖,土道又崎岖,车队晃悠着开进了村,但是,既没有想象中敲锣打鼓的欢迎队伍,也没有任何村干部出迎,坐在我车里的摄像和场务已经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有点不习惯。 别的村要是知道有中视摄制组前来,那还不张灯结彩,恨不得用八抬大轿把人给抬到村里来供起来。先不说他们摄制组有首都的背景,有可能上达天听,只要拍片的时候给他们村稍稍带那么几个镜头,可就比什么广告都强。 可这南山村,别说结队出迎,一路上连人影也不见半个,彷如死村。 我对南山村的事早有耳闻,心里也大约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没心情跟他们解释。 自打车队进村,我就没说过话,一直望着窗外的雪岭,每过一户人家我都会多瞧上几眼。 因为我很想知道,哪一户,才是楚雪儿的家。 然并卵,我是会望气,但想要瞒过谢志坚,我也不能胡来。 车队直开到北边的村口,才在一个木板障子围成的大院前停了下来。 这个大院是摄制组事先就联系好的,但此时仍旧大门紧锁。 杨树按了半天喇叭,才有一个穿红碎花棉袄,包着黄毛线头巾的大娘,从远处扭搭扭搭的走了过来。我下车上前招呼:“大娘,给开一下门呗,我们是拍电视的,之前打过招呼了。” 大娘冷着脸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从抄着的袖子里抽出手来,摊在我面前。 “呃,租金不是给过了吗?” “这大雪泡天的,白让俺在外边冻这么半天啊?” 我无奈,摸出一张五十的笑着递了过去。 谁知这大娘不但不接,还白了我一眼。 我只得换了张一百的给她:“得嘞,您辛苦。” 反正这钱,摄制组会给我报销,但由此看来,这村里人,也特么认识钱呐! 大娘对着太阳照了照钞票,揣进了棉袄里边,这才回头开了院子大门。 随后她把钥匙往我手里一扔,转头就往村里走。 我连忙叫住她:“哎,大娘你干啥去?” “回家,钥匙不给你们了么?” “这院不是你家?” “废话,这要是我家院子,能一块钱一天租给你们?这是老楚家,他家就一个闺女,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你们呐,要是有点良心,就轻点祸害屋子。”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远了,我却愣愣的站在门口,连杨树按喇叭催促都没叫醒我。 楚家?闺女没回来? 难道就这么巧,他们租的,是楚雪儿的房子?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牛逼真人 问过谢志坚才知道,这院子的产权是村委会的,摄制组是通过官面上联系村委会租的。 原本村委百般推脱,坚持说没有合适的空房给摄制组用,还是三岔口镇上,直接派人来村里接洽,好说歹说才总算租下了这么一个院子。 租金说是一块钱一天,但谁知道是真的这么便宜,还是市里或者镇上给垫付了? 直到此时,我才真心服了,这村官当得比市长都牛逼。 转过头,我开始打量这院子。 这应该是全村最大的院子,分为前后两进,前院青石砖铺地,能并排停三辆车,两侧花坛里种着寒梅,正房三间塑钢门窗的砖瓦房,窗明几净,唯有北边的一间窗户上贴了窗纸。 房子左右两边还有鸡鸭圈,狗窝,车队一进院,窝里的狗就狂吠起来,显然是嗅到了生人的味道。 趁着谢志坚指挥人卸车的工夫,我独自溜达着,想四处看看。 如果这是楚雪儿的家,我就设法买下来,空闲的时候,来住上几天,陪陪她。 没成想,我刚走到狗窝边上,里边的狗立马就不叫唤了。 走到近前细看,我不由得一惊。 粗铁条焊成的栅栏里,一条雪白大狗正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那双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竟隐隐泛着泪花。见我走近,它低声呜咽着,绕着圈的在窝里不停的打转,那急切的模样,就像见到久出未归的主人一样。 让我吃惊的是,这条狗双耳直立如牛角尖刀,前腿细长且健硕,宽背蜂腰尾如蝎,是细犬之中极为罕见的啸天种,品相也堪称完美,说是妖犬也不为过。 不懂狗的人看,会嫌它瘦,可在识狗的人眼里,它足以与汗血宝马匹敌,万金不易。 而我杨家赊刀人祖上,恰好传下了一些辨识细犬的诀窍,这才碰巧看得出来。 但它见到我,怎么如此激动? 我心里已有揣测,索性把手伸进栏杆里摸了摸它。 果然,它立刻用它那大脑袋在我手上使劲蹭来蹭去,依恋之情谁都看得出来。 至此我终于确定,这里就是楚雪儿的家。 这狗肯定是闻到了我这套战术服上,残存的她的味道,才会突然就不叫了。 那天她曾倒在我怀里,臂弯里还沾了她的血。 也幸好我这人太懒,不愿换洗衣服,这才留住了她身上的味道…… 否则与这细犬失之交臂,我恐怕会遗憾终生。 毕竟这或许是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牵挂。 毕竟这啸天种,一辈子也不见得能遇上一条。 想到这些,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蹲下身,轻声说:“你别嚷嚷,回头我带你去看她。” 它显然听懂了我的话,呜呜连声,泪如雨下,却也乖乖的趴伏在地。 此时我心里已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看着这条狗,只觉分外亲近。 定了定神,我才站起身来,就见摄制组的摄像师傅刘吉祥走了过来,笑着说:“哟,看不出来杨老弟还精通训犬,这大狗让你摸两下居然就老实了?” 我挤了点笑,应付:“是这狗听话。” 他撇着嘴摇了摇头:“我可不信,换了我,伸手摸它都不敢,杨老弟果然真人不露相。” 我哪有心情跟他扯皮,打了个哈哈支应过去,见他要往后院去,我连忙拦住了他。 “刘哥这是要干嘛去?” 刘吉祥嘿嘿一笑,冲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去后院找找素材,说不定有什么好的景致什么的可拍。” 我瞥了一眼大锁封门的后院,正色道:“不行,刘哥,在这村子里就别乱闯了,想找素材,明天我带你们上山,咱这里的雪景可是一绝。” 刘吉祥见我还是不肯让路,很是不满,大圆脸嘟噜下来:“谢导吩咐的你也拦着?” “刘哥你先回去,我去找谢导。”我不由分说,把他推了回去。 谢志坚正指挥卸车,见我把刘吉祥推回来,不满的盯着我。 我把他拉到一边:“谢导,这院子是咱们租来的,未经主家允许就乱闯,怕是不太好吧?” 谢志坚皱眉:“有什么不好?你别在这儿指手画脚,赶紧帮忙搬东西!” “我知道谢导你根深不怕风摇晃,但有些事我们该避讳的,最好还是避讳一点。” 谢志坚闻言提高了声调:“避讳什么?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避讳的?” 他这么一嚷嚷,所有人都停了手,向我们看了过来。 我顿时落了个大红脸,我把他拽到一边说话,就是不想当众挑战他的权威,以免让他丢了面子。谁知这犊子不但不领情,还特么反过来给我颜色看。 “谢导既然这么说,那我无话可说。”我转身就走。 谢志坚冷笑,拍了拍巴掌示意众人停手,然后大声说:“大家抓紧布置,我们时间紧任务急,眼看这天就黑了,都别给我没事找事,尽快把手上的事情落实,知道了吗?” 众人嘴上答应着,眼神却纷纷瞄向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我心里冷笑不已,该点明的我已经点了,既然他要装这个大尾巴狼,那就让他装吧。 真当老子是奔你那六百块钱来的呢? 要不是想借摄制组这身皮混进来,老子堂堂圣境,会伺候你一个真人? 笑话! 我索性往狗笼子边上一蹲,逗弄那细狗玩,眼看着谢志坚指挥人将三间堂屋全都搜了一遍,我连一个字都没说。反正我干的是向导,又不是力工,不伸手帮忙,谢志坚也没辙。 但他到底还是没再派人去搜后院,显然也是不想落人话柄。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东北的冬天,四点多太阳就落山了,村里又没有饭店,谢志坚也只能安排人做晚饭,好在带来的东西齐全,应付几天到也不算难事。 可这晚饭还没下锅,就出事情了! 屋里先是传来铁器落地的咣当声,紧接着就响起了女人的惨叫。 众人闻声急忙赶过去。 只见中间的屋里,被谢志坚安排来做饭的女组员,正倒在地上打滚,淘米的铁盆丢在一边,连米带水撒了一地,粘了她满头满脸都是米汤。 众人见状,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搀扶的。 不是众人怕被讹上,而是这女人的模样实在太惨了点,脸色煞白不说,嘴角还渗着黑血,一边打滚,脚丫子还一边不停的抽搐,那模样就像随时都会咽气似的,很是吓人。 门口的谢志坚见状气得咆哮起来:“看什么呢,还不快把她扶起来!” 另一个女组员闻言醒悟过来,就要上前搀扶。 我赶忙伸手拦住了她:“等等!” 那女人一愣,看向我。 “先让她呕出来再说。” 我这话音刚落,谢志坚已经火了:“你想干什么,给我让开!” 说着话,他上前两步,肩膀一晃就朝我挤了过来。 他这一晃,竟暗含了几分力道,我只好装作被撞,顺势闪了两步,被别人扶住了。 眼瞅着谢志坚亲手将那女人抱进了屋里,我再怎么气,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得跟了进去。却见谢志坚已经把她放到炕上,自己坐在炕沿上,拿着矿泉水正往她嘴里灌。 我顾不上多想,赶紧阻拦:“别喂水,先想法让她吐!” 谁知谢志坚重重哼了一声:“你懂个屁!” 我被他给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心里暗叹,不再言语。 倒是一旁的杨树看出了一点眉目,捅了捅我,示意我别多管闲事。 我无奈的瞥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他是想说,谢志坚爱装逼就让他装去,关咱们屁事。 我这脾气也是贱,潜意识里总觉着拿了人家钱,就欠了人家的情,遇事就总想着伸手帮上一把,也不去考虑人家领不领那个情。 可眼下,显然是轮不到我插手了,这边的动静一大,就连在隔壁歇着的东方红也过来了,一群人围着那女组员七嘴八舌的,屋里就像炸开了锅。 谢志坚毕竟是个真人,他一出手,还是起到了一定效果。 那女人果然不叫唤了,也没再像刚才那么打滚抽搐,只是身体挺直,瞪着个大眼珠子躺在炕上,任凭其他人怎么招呼,她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能是被灌水灌猛了,嘴角还不停的往往淌着血水。 谢志坚急得顾不上隐藏身份,竟动用阳气,在她大椎上推拿起来。 杨树见状耸了耸肩,把我拉出了屋,偷笑:“谢志坚是把她当撞阴邪治呢,真特么好玩,这大白天的,上哪儿能撞了阴邪,他这个真人不是填鸭式教育填出来的吧?” 我抖手搂了他一巴掌:“师父怎么教你的,眼瞅同伙出事,你在这儿幸灾乐祸?” “怪我喽?又不是我让搜的屋,也不是我让她乱吃的东西。”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吧,去隔壁看看,这娘们该不会真吃了供品吧。” 我俩转身进了北屋,三间正房里,只有这间的窗户上贴着窗户纸,屋里虽然开了灯,装的却是个红灯泡,把整个屋子都映得通红,活像是洗照片的暗室。 一进门就能看到,坐北朝南的墙上,裱糊了一张大红纸,上面拿毛笔工整的写着几行字,当头一行是,供奉楚家太奶奶荷,其次是供奉黄家太爷大兴等等字样,一共六行,左右对联是:钱粮装满库,人口保平安,没有横批。 下边供桌上摆着铜香炉、瓜果三牲,三牲都已经风干,倒是那瓜果还算新鲜。 我一眼看到,那品字形摆着的供果里,有一盘苹果上的供尖不见了踪影!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还元汤 供尖,就是堆叠的贡品中最顶上的那个,东北人有个习俗,给祖宗上完供,供尖是可以拿回家给孩子、女人们吃的,有一定的驱邪压惊的作用。 但那是说给自家祖宗上供的供尖,给保家仙上供的东西,也是她能吃得的? “还真让咱俩猜着了,这娘们是有多饿,竟然敢吃这个!” “别提饿!”杨树幽怨的白了我一眼。 我坏笑,上前拿起一个苹果,用袖子蹭了蹭,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杨树馋的直咽口水,却也只能忍着:“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哈。” 我没再逗他,随手把咬了一口的苹果又给摆了回去,瞅了瞅,觉着有点难看,转了个角度,把咬掉那块藏到了后面,这才满意。 以我的道行,别说吃个供果,就算在供桌上摆齐碗筷酱醋,甩开腮帮子一通狼吞虎咽,墙上挂着的这几位,也只有干瞪眼不敢吭声的份。 可杨树就不行了,气得直嘟囔:“这破活计真不是人能干的,上午喝那么两碗稀粥早都顺着尿路出去了,到现在也不给饭吃,也难怪那女的偷供果。” 我让他给说得笑了:“我估计这样的待遇他们也是头一遭遇上,以前走到哪儿不是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回倒好,光特么喝西北风了。” “得嘞,咱哥俩今晚应该能享福了,那娘们这么一闹腾,我打赌没人敢进这仙堂,咱们就住这,省得跟那帮臭老爷们挤大炕了。” 杨树闻言先是一乐,可转眼脸就垮了下来:“可是,咱吃啥?” 指望他们做饭肯定是没戏了,好在车里还有面包、火腿肠,我俩对付了一口,也没理会他们,把仙堂里的小炕烧得滚烫,直接就在里边睡下了。 杨树习惯裸睡,上炕就想脱衣服,被我一脚蹬在屁股上:“穿着,你还指望睡个囫囵觉?” 并非我有意虐杨树,只是让谢志坚这么治了一通,那女人半夜肯定是要闹腾的。 杨树恶狠狠的瞪了隔壁方向一眼,委委屈屈的和衣躺下了。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墙上那旧挂钟刚敲响十一点,隔壁突然就炸了窝,一阵吱哇乱叫声传来,就算隔着厚厚的砖墙,我们也听了个清楚。 杨树年轻觉沉,又懒得管闲事,一脸厌恶的把棉被蒙在脑袋上接着睡。 可我终究还是不忍心眼看着那娘们遭罪,想了想,也没舍得折腾杨树,自己爬起身来,瞥了一眼墙上那张写着仙家名号的堂单,又从贡品盘里抽出一张垫盘子的红纸,抓了一大把香灰包在里边,转身出了屋。 我推开堂屋门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彻底乱了套,一屋子人,满地乱窜,离门口近的都逃了出去,还有不少被堵在了屋子里。 屋子正中间,那个下午偷了供果的女人,正四爪着地,做躬身野猫状,双眼翻白,口中獠牙外露,脸上黄毛横生,脖子抻得笔直,嗷嗷尖叫着作势欲扑。 而我们的大真人谢志坚已经懵逼了,原本梳得溜光水滑的大背头,乱成了鸡窝,眼珠子也红了,衣服也扯烂了,一身阳气腾腾上窜,好似要饭花子般蹲在炕沿上。 更让我钦佩的是,这家伙在这种档口,居然还不忘摆出个骑马蹲裆式,并指如剑,指尖直指那女人,做威武状:“陈曦,你待怎样!” 那中了招的娘们就是陈曦,可她现在哪还答得出来。 谢志坚其实已经乱了方寸,现下这架势,不过是硬撑场面罢了,见陈曦随时会扑上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大胆妖孽,再不醒悟,休怪我手下无情。” 他一晃指尖,两指间已然拈了张黄符。 我本来还打算再看看热闹,可他这一动作,硬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他亮出来的那张,可是名副其实的正一派力诛符,名为力诛,实为立诛,一旦打出去,陈曦身上的东西倒是给灭了,但陈曦这条命,也就给木欧沃了。 我急忙提气大吼一声“黄大兴!” 虽然我这一嗓子没用上擂天鼓的法门,可光凭嗓门,也震得屋瓦直颤。 屋子中间的陈曦一个激灵,立马跳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我,眼中凶光闪烁不定。 而屋子里疲于奔命的众人,也都被我惊得顿住,全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嘿嘿一笑:“谢导,要不,让我试试?” 谢志坚还来不及吼我的工夫,我已经跳起来朝陈曦扑了过去。 我这一百八十多斤的分量,加上在部队练出来的一身腱子肉,就算不用玄门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划得了的,那陈曦还没来得及闪躲,已经被我一脚踹在脸上。 噗嗤一声,就像一脚踹在烂冬瓜上的动静,陈曦仰头翻倒! 我顺势骑在她身上,一巴掌拍了下去,手里的香灰纸包顿时爆开,一股灰烟飞扬,呛得众人咳嗽连声,就连谢志坚也捂着鼻子闪到了后边。 等灰烟落尽,我像提小鸡子似的,提着被倒绑了手脚的陈曦,扔在了炕上。 这一动作,又吓得炕边众人呜嗷乱叫一通。 直到他们看清楚,陈曦的手脚被她自己的腰带倒绑了个很是结实的十字结,任她扭来扭去也没有松脱的迹象,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一瞬间,他们看向老子的目光,就像看着奋起千钧棒的金猴,除了震惊就是难以置信。 这个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的东西,居然让一个向导给解决了? 而且动作还那么干脆利索,三下五除二的,还没等他们看清怎么回事,就解决了? 他们之中,还要数谢志坚的神情最精彩,既有惊骇,又有呆滞,还带着几分措手不及。 没错,我的出现,的确把他弄了个措手不及。 到现在他手上还捏着那张黄符,扔掉舍不得,收回去又不是那么回事,一时尴尬的站在炕沿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心情欣赏他们精彩的表情,沉声问:“你们几个,谁是处男?” 没人吭声。 我咳嗽一声:“咳,我问你们呢,谁是处男啊?” 还是没人吭声。 好不容易有人硬着头皮要开口应声,却被我一句“说实话”,又给怼了回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就包括道行已达真人境界的谢志坚都面露尴尬,避开了老子看向他的目光。 “卧槽,你们真行!”我冲他们挑起了拇指。 “等着。”我无奈转身,扒拉开门外围着的东方红等人,径自进了北屋仙堂。 本以为我自己能解决,没想到这帮人太不争气,最后还是得折腾杨树。 被我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杨树一脸的不愿意:“干啥啊,就一个保家仙,你自己整呗。” 我特么也有点臊得慌,只好硬着头皮骂道:“废什么话,起来尿尿!” “啊?师哥你又玩我!” 我抓起个矿泉水瓶塞在他手里:“赶紧的,还元汤,等着救命呐!” 童子尿又叫轮回酒,我们为了遮丑贴金,也常叫它还元汤,这东西既是中药,又是驱阴去邪的至宝,阳气极重,以初生男婴的第一次为最佳。但谁也不会随身携带这东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找个处男就凑合了。 其实童子尿是我最不愿意用的东西,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杨树这小兔崽子就非得讹老子一把,让我时常后悔为毛那次喝那么多酒,错把郑翘翘给办了。 郑翘翘就是我们连那个女军医。 杨树此时清醒过来,却不以为然:“你真要为了那女的,招惹黄皮子?这玩意儿可难缠!” 我冷笑着瞥了一眼堂单上的名字:“你觉着,它敢来缠我?” “也对,它要是来缠你,那真是寿星老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可说归说,他就是不去干活,而是眉飞色舞的冲我挤眉弄眼。 “嘿嘿,师哥……那个,规矩你懂的?” “行,牡丹江季家鱼,菜让你点。” “好嘞!” 杨树很是痛快的找个旮旯嘘嘘去了,我不禁恶意的猜想这小子裤裆里那货,是不是越长越缩缩,不然我又不是没看过,干嘛方便一下还得背着我。 隔了半天,这小子还没完,我忍不住催他:“你完事没有?” 又过了一会,他才拎着瓶子转回来,还嘿嘿贱笑:“这顿饭你可没白请,你瞅瞅这成色,闻闻这味道,陈酿十八年的行货啊,还绝对保质保量,倍儿纯!” “去你娘的,上火了吧,焦黄!” 我心里这个后悔,看他尿了这么半天就知道,这小子早就憋着呢,刚才我就算不许他那顿饭,他也憋不过三分钟,早知道,我催他干嘛,三分钟烧掉我一千大元,只多不少! 我这边懊恼着,也没多想,顺手接过了瓶子。 可瓶子一到手我就火了,温热就不提了,瓶子外边咋还有水呢! “卧槽,这特么是啥?” 我气得伸手就往他身上抹。 他又贱笑:“嘿嘿,不好意思,太多了,没拿稳当。” 我一脚把他踹回炕上,又抓了点香灰倒在瓶子里,将瓶子擦抹干净才回到堂屋,扔给正瞪着我的刘吉祥:“给她灌下去,吐完准好。” 刘吉祥跟陈曦平时就走得就很近,要不我也不能让他干这事。 果然,他听了这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小心翼翼的捧着瓶子,跟捧着圣水似的,赶紧让人把陈曦给按住,强掰开嘴,咕嘟嘟就往里一通猛灌。 他们几个虽然劲大,可架不住陈曦拼命挣扎,边灌边吐,那股子味道,就别提多鲜灵了,愣是熏得他们几个苦着脸,憋着气,强忍着才把一瓶子都灌了进去。 等他们灌完,这屋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都熏得跑出去吐了。 光闻味道都能熏吐,灌进嘴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陈曦此时也不挣扎了,也不叫唤了,趴在炕沿上就哇哇狂呕,一边呕一边吐,汤汤水水喷得地上一大泡。 谢志坚和刘吉祥等人比较担心她,捏着鼻子在一边眼巴巴的瞅着,而且谢志坚还不时瞄我两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不用你小子得瑟,要是治不好她,你给我等着。 就在谢志坚怀疑的眼神下,陈曦呕净了肚子里最后一点东西,趴在炕沿上呼哧呼哧喘息。 谢志坚见她没有好转的迹象,想都没想就瞪着眼珠子朝我看了过来。 可就在他看向我的同时,炕上传来陈曦的声音:“你们给我喝了什么,咋这么骚!”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木楼貂踪 眼见她脸上黄毛渐褪,嘴里的獠牙又变回了原来的虎牙,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咳咳,小陈啊,给你喝的中药,里边有鱼腥草。现在你没事了,就好好休息。”东方红拈着他为数不多的几根山羊胡,笑呵呵说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屋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朝谢志坚看了一眼,谢志坚会意,整理着衣服朝我走来。 我笑了,他也该跟我说点什么了。我也转过身来,不用我出声,身后堵着的几人立刻退开,恭恭敬敬的给我让道。 连我自己都觉着,我此时的形象比... 《赊刀人》第二十章 木楼貂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吊尸索命 尽管杨树听到命令就动了,却还是慢了半拍。 那小东西鬼的很,直接钻进了客厅后面的储物间。 我和杨树立刻一起动手,把储物间翻了个底朝天。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直到最后,才在储物间里边的墙上,发现一个精心修饰过的小门。 小门一尺见方,与墙面颜色完全一样,像欧美人家养宠物时,在门上给宠物留的小门。 尽管这小门的存在,证实了我对房子留有后门的猜测,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们翻动这间储物室用了半个小时,这段时间足够那小东西跑个无影无踪了。 我瘫坐在墙边,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它到底是不是楚雪儿? 如果是,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又为毛要躲着老子? 如果不是,它怎么会出现在楚雪儿的床上,跟楚雪儿又是什么关系? 其实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要是我能捕捉到它的气息就好了。 可这小东西偏偏一点气息都没有,不然我也不会直到掀起被子,才发现它了。 更让我生疑的是,摄制组闯进前院一番折腾,加上我和杨树摸进屋里上蹿下跳,动静足够大了,就算一只普通的雪貂,也早给吓跑了,它却还在被窝里睡觉,难道睡死了不成? “师哥,你别这样,回头我上牡丹江宠物市场看看,应该有卖雪貂的。” “滚!那能一样吗?” “都特么怨你,平时你那机灵劲儿都那去了?” “一天天神出鬼没像个吊靴鬼似的,关键时刻就特么掉链子!” 杨树一脸冤屈:“是你让我不准动的!” “我让你不动你就不动,我让你死,你咋不去死呢?” 说完这话,我自己也觉得有点过了,耍无赖也得有个度。 看杨树委屈的样子,我也没再怪他:“不怨你,怪我反应慢了,算了,咱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的出了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些事尘埃落定,老子说啥也要把这个院子买下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一只小畜生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 杨树把门锁好赶忙追了过来,也不出声,就跟在我后边。 本来我打算连夜去那个矿泉水公司的工地去查探一下,但现在我心绪不宁,对方又防护严密,万一有什么疏漏就糟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只能先放一放。 我打定主意,准备回屋好好睡上一觉,可没走几步,就觉着不对,一把拉住了还在茫然往前走的杨树,低声问:“等等,你有没有觉着,这条路有点不对劲?” 杨树愕然四顾:“啥不对劲?没觉着啊?” 我看着前方的石板路,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我却莫名的打了个冷战。 难道真让杨树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黄大兴不甘心就这么被我赶走,来找我拼命了? 杨树见我脸色阴晴不定,笑我:“我说师哥,你别是被一小妖精折腾神经了吧?” 我斜了他一眼,没搭他的茬,我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 这种预感,曾不止一次在战场上救了我的命。 “月石。” 我冲杨树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袋子,抓起一把月石粉,朝正前面的路上撒了过去。 果然,粉末飞舞下,石板路变得扭曲模糊,像烈焰上方被炙烤的空气,诡异的变幻着。 而前面六米外的石板路正中间,赫然露出了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没错,就是一个脚印,血是新鲜的,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杨树顿时张口结舌,看向我的目光活像见了鬼似的。 “师哥,你神了哈,什么时候成了参天境大能了?” 说着,他就要上前查看,却被我一把抓住了肩膀。 就这么一顿的工夫,那脚印前边,已然又多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刚好凑成一对。 杨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骂道:“什么鬼东西,逗小爷开心呐?” 说话间,他抖手甩出一把剔骨刀。 剔骨刀带着尖啸射向前方,速度之快,力道之强,并不比我亲手掷出的差。 然而,足以洞穿人体的尖刀,却直接穿过脚印上方的空间,笔直的没入了黑暗之中,连一点响动都没能发出,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那脚印,还在增加,还在向前! 好像有个浑身血涌如泉的人,正蹒跚着向我们走来,速度虽慢,却不断逼近! 此时我虽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可以想见,肯定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因为我认出了这血脚印的来历。 这是黄皮子最诡秘的伎俩,叫吊尸索命! 这一招,就算成了气候的黄皮子也不会轻易施展,因为练成不易,代价极高。 首先它要找一个在自家西屋上吊,却还没等死透,就被埋进棺材里,活活憋死的人。 这种死法的人,一口怨气吊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尸体不僵、不烂,又因为死前拼命叫喊,死时多半大嘴怒张,方便了它们钻进钻出,这才是练吊尸的上好材料。 它们挖开坟头钻进尸体腔子里,吸干尸血,再咬死自己一窝半大的崽子,用崽子的血灌满尸壳,等尸壳里闭塞的血管经脉被崽子的热血通开,血气与它们相通了,它们才能操纵。 它操纵那些死去的幼崽魂魄,不停的抓挠困在尸壳里无法投胎的怨灵,怨灵被折磨得泯灭了最后一点人性,再加上临死时那口邪异至极的怨气,才能形成邪灵,也就是真正的吊尸。 害人时,它们会钻进吊尸体内,操纵着尸壳藏到被害者的房前屋后,然后鼓动邪灵害人。 但这伎俩有个先天缺陷,想要害男人,就得用女吊尸,害女人则必须用男吊尸。 像这种提前预备着吊尸,随时准备与人拼命的黄皮子,实在少之又少。 可我今天就偏偏撞见了一只,这点子背的,也真是没谁了。 幸好我察觉得早,要是再迟钝点,往前走上几步,那就陷入了吊尸招亲最致命的五步距离,到那时就算识破此术,恐怕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着了这畜生的道! “好你个黄大兴,脾气够驴的!” 我说话的同时,已将望字诀施展开来,感官如狂潮漫卷,飞速向四面八方蔓延。 四周的黑暗在我眼前飞速退去,一切亮如白昼。 身边的小路、果树、身后的木屋,乃至整个大地都隐隐蒸腾着丝丝缕缕的青气,一些细碎的声音也被放大了数倍,能听到风过林海、积雪压断枯枝的响动。 周围的一切在我感官里几乎无所遁形! 可我偏偏就是没能发现吊尸的所在,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吊尸邪灵介于阴阳二气之间,几乎无物可伤。要破吊尸索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吊尸本体,把藏在尸体腔子里的黄皮子逼出来。 只要找到吊尸,收拾它就是手到擒来,一只黄皮子,我还真不放在眼里。 可如果找不到,我们就会被困住,无论往哪里跑,吊尸邪灵都会如影随形的一步步逼近。 如果被血脚印走近五步之内,即使有通天的本事,也死定了。 眼见脚印距离我们只剩四米,最多再迈出三、四步就能近身,我不禁额头见汗。 我一迟疑的工夫,脚印更近了。 它越近,我脑子就越乱。 突然,身边的果树让我灵光一闪,猛然想起,这院子里有楚雪儿布下的迷魂阵。 虽然这迷魂阵虽然简单,但应该能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拉起杨树,扑向林间的一棵粗大果树,这些树里就它最老,定是阵眼。 尽管我冲得极猛,但那血脚印紧随而至,下一秒就出现在我们身后。 好在那果树离得不远,几乎在那脚印迈出最后一步的同时,我也一巴掌拍在了树身上。 阳气涌出,果树巨震,枝上积雪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落了我们一头一脸。 回头看去,我心里顿时安稳了许多。 身后景象一阵波动,园中的气场顿时乱了。 迷魂阵一旦起效,就会扰乱一片区域的气场,身处其中的东西只要一动,便会陷入扭曲而紊乱的气场之中,下一步就不知会出现在哪个位置。 我和杨树拍掉头上肩上的雪沫,相视一笑,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杨树刚才也看出了我的紧张,忍不住问我:“那特么是啥玩意儿?” 我心里也是疑团重重,但还分得出轻重,虽说暂时是安全了,但现在没时间跟他解释。 以黄大兴的实力,这迷魂阵也困不了它多久,必须尽快找出吊尸的所在。 “别管这些,先好好看看,院子里哪儿能藏东西?” 我话刚说完,就瞥见右边墙角的一片雪地里,有一块黑乎乎的地方,周围都是一片白,只有那么突兀的一块黑。也就是站在这里才看得清,如果在院子中间,还真不容易发现。 “杨树你看,那是不是一口井?” 杨树眯起眼看了看,点头:“应该是,师哥你渴啦?可那井上没有辘轳,怎么打水?” 我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情喝水? 不过既然是井,那就应该没错了。 难怪老子遍搜天地也没找出这畜生的藏身之处,原来它躲进了井水之下。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大仙背后的暗影 以我现在对望字诀的把握,还不能在远距离上,发现深井水里藏着的东西。 “这畜生还真刁滑!” 我从口袋里翻出了插在阴沉木管中的两支三棱刺,仗着对迷魂阵熟悉,很快来到井边。 原本已经结冰的水井,不知何时被人砸碎了冰面,一堆冰碴漂浮在水上,井水泛着血色,还有缕缕暗红不断从井底涌出。 我冷笑着一甩手,将两支三棱刺掼了下去。 井下顿时红浪翻滚,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泉涌而起,卷着碎冰直向井口冲来。 我退后两步,避开了涌出的水柱。 水柱消散,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黑底红花寿衣的小个子女人,已然从井口爬了出来。 那薄薄的寿衣因为湿透,几乎贴在她身上,头发也都糊在脸上,挡住了大半的脸。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青紫的下巴,两边唇角都被撕裂,翻卷的伤口一直咧到耳根,脖子上那已经发黑的勒痕活像带了个皮项圈,要是不一身浓重的尸气,这扮相,到很有几分参加万圣节派对的架势。 而我的三棱刺,一支插进了她顶门,一支从心口钻了进去,现在只要我一个命令,它们立刻就能把藏在尸壳里的黄皮子绞成肉酱! 我本以为黄大兴既然有种找我拼命,应该是个很有脾气的主儿,临死也得骂老子一通。 不料吊尸一爬出来,就顺势跪在了井边,磕头哀求:“大人饶命,我是猪油蒙了心,才敢跟您过不去,求求您放我一马,大兴叩谢您的大恩,以后但凡有所差遣,愿效犬马之劳。” 这家伙的声调尖细,活像太监,刺耳且令人厌恶。 我被弄得一愣:“认错倒快,可你不觉着晚了点吗?” 黄大兴连连叩头:“是我混蛋,是我糊涂,请看在我黄家先祖份上,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它这种态度,让我疑心更重了。 现在它还控制着吊尸,而且离我更近,如果它无视三棱刺的威胁,舍命一拼,还是有可能伤到我的,可它却宁肯跪着乞命。 这种脾气的家伙,哪来的胆子找我麻烦? “抬起头来。” 它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张青紫而干瘪的脸,尽管如此,它的表情还是能很好的反应在脸上,可见血气相通的效果十分惊人。 我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以防它暴起伤人。 “早干嘛去了?你是不是觉着,有吊尸在手,就能和我一拼?” 它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清楚的从它眼神中,读到一丝气恼。 但它掩饰的很好,紧接着就一脸的懊悔,抬手扇自己的嘴巴:“我自不量力,我该死!” 显然,它这话言不由衷,但他气恼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它自己想找我拼命,难道还有人逼它不成? 我一边暗里观察四周,一边说道: “行了,把尸壳扇烂了你也不会疼。饶了你可以,咱们按玄门规矩来!” 玄门规矩,双方较量,除非不共戴天或事先另有约定,否则一方跪地乞降,另一方就不该再下死手,而乞降者自然也要付出代价——自废道行。 “大人,我认罚!” 像是生怕我后悔,它话音刚落,吊尸仰头向天,一阵颤抖中,一只手臂粗细的黄皮子从尸壳裂开的大嘴里钻了出来。 它答应得这么痛快,更出乎我的意料,也越发让我觉得,它有所顾忌。 这家伙竟然还戴着一个盖住半截脸的黄金面具,而且爬到一半居然卡住了。两只前爪撑在尸壳脸上,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啵的一下把下半身拔了出来,累得呼呼直喘。 看到这一幕,我才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吊尸的嘴巴会被撕裂成那样了,敢情是这家伙的大肚子给撑裂的,人家黄皮子都是体型苗条,它倒好,整个像一长颈大肚的花瓶。 显然,这家伙除了吃香火供奉,也没少吃荤腥,要不是心里有事,我没准真会笑出声来。 东北人形容黄皮子有句俗话“千年白,万年黑。”虽然夸张了点,倒也点出了它们的特征,白毛的道行就已经百年以上,同类之中算是相当不低了。 但有一点,可能大多数人都有所误会。这里边所说的黑白,其实并不是指它全身的毛色,就算它们真修成了妖仙,真身的毛色也都是棕黄的,只有那根灵活的长尾巴才会随着道行的增加而变色。全身变白变黑的那些,大多是雪貂、紫貂之类,并非成了仙的黄皮子。 而我眼前这只,一条尾巴全白了,尾巴尖还带着一抹浓黑。 不等我开口,这家伙尾巴一甩就将整条尾巴叼在了自己嘴里,张嘴要咬。 “等等。” 我抬手止住了它,它惊慌的人立而起,不停的向我作揖,显然是认为我想反悔。 离了尸壳,它就说不出人话了,只能用动作求饶。 我笑了,一挥手,尸壳中的两支三棱刺飞出,绕着它盘旋飞窜,吓得它抖如筛糠。 见它如此惊惧都不敢反抗,我彻底没了试探下去的心情。 我打了个响指,一支三棱刺自它尾巴尖处划过。 在它的尖叫声中,那一小段发黑的尾巴吧嗒落地,别看只有这么一小段,却足足抵得上它一半的道行,毕竟它们的妖气都是汇聚在尾巴里的。 “这次给你留点念想,下次再犯,立斩不赦!” 黄皮子疼得直哆嗦,可是见我只要了它一段尾巴,却又大喜,磕头作揖的连连拜谢。 我挥了挥手:“去吧。” 黄皮子或者说黄大兴,如蒙大赦,再三礼拜,才一溜烟窜向山林里,不见了踪影。 “师哥,你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就这么饶了它?” 我收了三棱刺,上前拾起那段尾巴:“杀了它,除了再种下一段因果,还能得到什么?” 杨树撇了撇嘴,没再言语。 “记着,以后碰上黄皮子,就算看在它们祖宗的份上,最好别赶尽杀绝。” 杨树这才点了点头,我把那段尾巴扔给他:“这个也是不错的福禄,回去扒了皮,炖在鸡肉里吃了,能让你阳气大涨,少说增加三年道行。” 一提吃,杨树肚子里咕噜咕噜乱响,晚上吃的那点面包火腿肠,对他这种直肠子动物来讲,实在是太少了点。 我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捂着肚子装可怜的德行,而是警告他:“皮毛可别扔了,那是上好的狼毫。像谢志坚那种人,你卖他一万块,他还得谢谢你八辈祖宗。” 道门真正的高级符咒都是用毛笔画的,用百年以上道行的狼毫制成的毛笔,堪称至宝,画出的符咒能蕴藏更多的灵气阳气,成功率也会大大增加。但眼下全国各地都在拓荒开发,野生黄皮子都快绝迹了,成了气候的,更是罕见,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毫难求。 杨树这才珍而重之的将狼毫收进贴身的衣袋里。 此时已是凌晨,天又下起了雪,院中那些斑驳的血脚印,也彻底被掩盖在了下面。 我和杨树把尸壳丢进了井里,没了黄皮子的操纵,被破了顶门和心口的尸壳怨气消散,已经再不能兴风作浪,但那邪灵,却是彻底的魂飞魄散,再无投胎的可能。 不过这因果自有黄大兴去承受,与我没了关系。 真正与我有关的,是那个逼迫黄大兴的家伙! 从吊尸现身开始,我就怀疑它背后另有主使。 让我生疑的原因很简单,一只怯懦怕死的黄皮子,不可能因为我把它从陈曦身上赶走,就跳出来找一个玄门圣境硬拼,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这么做和找死无异。 之后的情形也完全证实了我这个想法。 我几次给它拼命的机会,它都没表现出半点拼死一搏的意图,显然,它绝不是那种为了一点面子,就会舍命硬拼圣境强者的家伙,那它动用吊尸来找我麻烦,只能是受人所逼。 可我要它自废道行,它都欣然同意,而没有选择招出主使者来换自己的平安。 很明显,有比它的道行更重要的把柄,落在了胁迫它的人手里。 这个把柄,甚至足以让它不惜性命,不顾一切也要保全。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没有当面逼它说出背后的指使者。 道行都可以不要了,我还能怎么逼它? 就算真把它逼死,也问不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可到底是谁在逼它找我麻烦? 谢志坚显然没有那个本事,是扒皮鬼一伙?还是陆俊、肖家、乃至尚未露面的小鬼子? 这次偷袭,我纯粹是仗着预感险险避过,下次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了。 这个藏在暗中的家伙,对我的威胁太大了,不把他揪出来,我寝食难安! 我心里揣测着这个威胁,同时提高了警惕,暗暗观察着四周,逼迫黄大兴的家伙肯定藏在暗中观察着我们,随时准备偷袭,或者杀黄大兴灭口。 然而直到我回到北屋仙堂,都没有任何发现。 可就在推开屋门的时候,杨树突然惊咦一声停住了脚,弯腰拾起了一个东西递给我看。 他递过来的,是之前谢志坚临走时,丢在门口的那两张百元大钞中的一张。 或许是因为之前落在地上的时候,钞票是正面朝下扣着的,我们才并注意到,而此时被开门带起的风吹翻,正面的东西才显露了出来。 那钞票正面,用朱砂粉末,清晰的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鲜红大字:走!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麻达岭要塞 走?往哪走? 我和杨树对视一眼,都是满脸懵逼。 这个趾高气扬的家伙,为什么借机留下字条,究竟是警告,还是驱逐? 我没吭声,使劲一抖落钞票,上边的朱砂散尽,字迹消失。 用干粉朱砂在光滑的钞票上写字,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谢志坚动用了灵气也才勉强写上,可我却只能辜负他这一番苦心,因为我实在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杨树看着纷纷而落的朱砂:“他这是让咱们卷铺盖滚蛋?” “这也正是我琢磨不透的地方,要想撵咱们走,直接解雇就行,何必费这个力气?” “难不成,他是觉着你救了陈曦,在组里人气渐高,光明正大的撵咱们走,怕落下个嫉贤妒能的话柄,才这么偷偷摸摸的留下个字条,让咱们自己主动离开?” 我赞许的瞥了一眼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知道用脑子了,虽然猜的狗屁不通。” 既然猜不出眉目,我只能等明天见面之后再观察他们的言谈,从中找出蹊跷。 至于现在就离开,我是不会考虑的。 来此的目的未达,就被一张字条吓退,说出去,贻笑大方。 身处危机四伏的山村,我自然不能真睡,闭眼假寐直到天亮。 陈曦经过一夜休息,脸色好了不少,但谢志坚还是留下一个女组员照顾她,让她带薪休息,由此看来这谢导也并不是那么刻薄吝啬。 但直到吃过早饭摄制组开拔,我也没找到和他独处的机会。 而谢志坚就像没事人似的,没表露出任何要赶走我们的意思。 到了遗址纪念馆,他们却并没在馆里拍摄,而是要趁时间尚早,先去要塞深处。 东宁要塞建筑群遗址是由阎王殿、南天山、北天山、勋山、胜洪山等十几个要塞组成的庞大要塞群,分布在长达一百多公里的边境线上,目前对公众开放的只有纪念馆所在的勋山要塞,而他们选的拍摄地点,却在尚未开发,且人迹罕至的麻达岭要塞。 我一听要去麻达岭,心里不禁一颤,那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随便去的。 东北土话有个说法叫麻达山,意思就是指,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转悠不出来了。 而麻达岭直接就以麻达二字命名,可见其地形复杂险峻,常人往往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也很难保证在那里面能分清东南西北。 但尽管我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可摄制组却坚持前往,理由也十分充分,因为那里曾发生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役,日军与苏军对决,死伤数千人,是不容错过的素材。 众人都坚持,我这个向导自然没法拒绝,只好又上了车,让杨树开车带路。 但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些人来此的真实意图。 他们究竟是想拍片,还是像那些寻宝者一样听说了麻达岭的藏宝传言,趁着冬天草木皆枯,前来寻宝?又或者,得知了要塞群真正的秘密,想以麻达岭作为切入点? 不管是哪一种,我还真得盯紧这些人了,不能让他们在我眼皮底下惹出乱子来。 山路崎岖,开了十几公里就没有路了,众人不得不卸车,背上装备步行上山,又爬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是登上了麻达岭入口处的一座较高的山丘。 到了山顶,众人全都叫苦连天,虽然他们也算是天南海北都闯荡过的,但这种深山无路趟雪走的经历,还真是头一遭,苛刻严厉如谢志坚,也不得不让人停下来休息。 我站在山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遥望四周连绵起伏的大山,心里也是起伏不定。 此处的山势风水说好听点,是一个群山环绕的盆地,往难听了说,就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锅,锅边还围着六七个饥肠辘辘的山形大汉,全都盯着锅里边的肥肉呢! 这等险恶的风水,压根就不是人该进去的地方,谁进去,谁就成了肥肉。 当年小鬼子不顾日本阴阳师的建议,非要在四边的山坡上修要塞。 结果怎么样,进去一千多人,最后全都给焖在了里边,一个都没出来。 虽然说,这里边也不乏玄、道、佛的功劳,可谁又能否认,风水起了决定性作用。 我正遥想的时候,谢志坚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杨老弟,等下就看你的了。” “谢导,咱丑话说在前头,要进麻达岭可以,队伍的行止都要听我的,否则出了事,不要怪我事先没提醒大家。” 谢志坚摘了帽子,捋着他的大背头,苦笑:“好,就听你的。其实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要不是趁着草木凋零的时候来拍摄,等夏天草木疯长,就把一切都盖在下边了。” 我拿眼神瞟着他,他这个“一切”用的好,草木疯长能掩盖的,自然不止是遗迹。 他与我眼神一碰,神情显得有些古怪,正想说什么时,东方红却走了过来,打着哈哈道:“台里派下来的任务,再苦再难不也得执行嘛,小谢啊,你是领导,可不许你抱怨!” 谢志坚脸色再变,没有再说什么,只笑了笑:“红老教训的是。” 二人转身离开,我却在后边盯紧了东方红略显佝偻的背影。 换在之前,我不会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对,可经过昨晚的事,我还真得重新掂量掂量这老头了。别的不说,这爬了半个多小时的山,年轻人都累怂了,他这七老八十的人,居然还有精神头教训谢志坚,未免有点邪门。 身处冰天雪地,休息久了也不行,略微喘了口气,包括我和杨树在内,一行十三人再次起行,沿着盆地内部南坡,积雪较薄的地方,向麻达岭深处的要塞入口而去。 这次我留了个心眼,我在前开路,让杨树去队伍末尾殿后,这样即使我身后的队伍里有什么异动,我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杨树的示警。 但直到上午十点多抵达要塞入口,也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麻达岭要塞虽然未经开发,但也曾有人初步勘察过,已知的入口有三个,其中两个是竖井式,要通过吊绳十几米才能深入,而我带他们来的,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就能进入的开放式洞口。 说是洞口,但也并不宽阔,两边和洞顶都是巨大的花岗岩,中间仅有一道可容两人并行的水泥甬道通向要塞内部,狭窄昏暗,四壁都被厚厚的冰霜覆盖着,寒气逼人。 我在前边带路,后边就已经开启了两部摄像机,照明组跟上,女主持解说,开始拍摄。 要塞里的三重防化门、瞭望口、暗哨位,射击孔陆续呈现在镜头之中。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已深入洞里近百米,拐过一个转弯,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此时四壁已经都是见棱见角的裸岩,洞口射来的天光照根本不到此处,洞里彻底黑了下来,温度倒是比洞口升高了些,墙壁上开始出现露珠,泛着潮气。 因为照明没跟上,女主持在岔路口停住了脚,随即就有人打开了强光灯。 可就在强光灯亮起的瞬间,女主持突然惊叫起来。 我听到动静急忙转头,见那女主持上方的洞顶,稀里哗啦掉下一堆碎石,一阵尘土飞扬,把女主持吓得一头撞进摄像师怀里,差点把摄像机撞掉。 “别喊了,再喊真塌了。”我赶忙阻止她。 她这才闭上了嘴,我扫了一眼众人,看他们都没事,心里稍安:“大家小心一点,这要塞几十年没人维护,岩石松动,随时可能出现塌方。安全起见,诸位最好不要大声叫喊,更不要乱磕乱碰。” 女主持被我说的不好意思,连声道歉:“对不起,刚才我没有心理准备,吓到大家了。” 谢志坚摆了摆手:“没事雨嘉,你过来,先拍这个通讯室。杨老弟你去看看那地方塌的严不严重,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拍摄。” 众人走进里边拍摄,我则返回查看。 只见岔路口正上方的洞顶出现了些许许龟裂,不会造成大规模塌方。我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去跟谢志坚说一声的时候,却听见左边岔路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虽然我没用望字诀,可周围几十米的动静还是能听个真切的。 那声音,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在叹气,而且声调里充满了苦闷和不甘的意味。 但凝目望去,岔路里除了几间没有门的石室,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我停住脚,扫了一眼已经在往里走的队伍,包括我在内正好十三人,一人不缺。 那叹气的人是谁? 我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这里是麻达岭要塞。 我朝杨树使了个眼色,让他留意着队伍,自己则摸出三棱刺在手,缓步走进了岔路里。 这岔路是个死胡同,长二十米左右,呈非字型,中间是甬道,左右两边都是石室。 尽管没有照明,但这种程度的黑暗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只要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石室底部,里边除了一些光秃秃的石床,别无他物,都是普通的屯兵室。 我缓步而行,很快就走到了岔路末端,只剩最后两间石室了。 如果有异类,肯定就在这两间石室里,我提高了警惕,慢慢向门口走去。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进退无路 就在我走到石室门口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鼠鸣,声调十分尖锐。 我猛回头,瞥见一抹黄影,自甬道左边的墙壁上急掠而起,贴着石壁飞窜,冲向我身后的岔路口,速度快得惊人。我岂能让它就这么跑了,立刻返身直追。 可我反应虽快,毕竟还是被它抢了先,连甩出的三棱刺也扑了个空,让它窜进了黑暗中。 我在岔路口停住脚,招回三棱刺,正琢磨要不要放开感官,揪出这东西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大蓬土石,劈头盖脸的朝我猛砸下来。 好在我早有防备,土石离我还有一尺开外时,我已经窜了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把我惊得魂不附体! 没等我站稳脚,一块足有水缸大小的落石轰然砸到了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巨石沉重,力道又猛,竟有小半截都陷进了地面之中。 这要是被当头砸中,就算是圣境,也只有被砸成肉酱的份! 但我没想到,更让人骇然的还在后面。 紧接着,岔路口上方的裂缝突然暴涨,像一张巨大的蛛网,疯狂向四周扩散。 伴随着大量的落石和倾泻而下的沙土,在短短不足两个呼吸的时间里,要塞的入口连同我刚才置身的那条岔路,已然完全塌陷,被巨石掩埋得无影无踪,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剧烈的震动令整个洞穴都随之颤抖,洞里面传来一阵尖叫。 但震动很快消散,虽然四周仍是尘土飞扬,可塌陷好歹算是止住了。 我堪堪避过横飞的乱石,额头却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刚才如果不是那道黄影的出现,先一步把我从岔路里引了出来,哪怕我听到路口的响动就往外跑,也根本来不及从里边逃出来,不被砸死也得被活埋! 想到这里,我猛的转头,目光紧紧锁定了谢志坚。 难道这谢志坚见赶不走我,就动了杀机? 谢志坚正一边搀扶着东方红,一边试图拦住那些惊慌四窜的组员。 而杨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身边,呛咳着,急切的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刚才谢志坚有动作吗?”我咬牙强迫自己冷静。 杨树很肯定的摇头:“没有。” 我皱紧了眉头,心里惊疑不定。 我敢肯定,刚才的塌方是有人在捣鬼。 一来我刚刚查看过洞顶开裂的情况,如果没有外力,那样的开裂不可能造成大面积塌方。 其次,谢志坚刚让我过去查看,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如果说这是巧合,未免太巧了! 看了看乱成一团的众人,我冲杨树一摆头:“我们过去。” 我带着杨树跑过去,将几个抱头鼠窜的队员拦住,总算让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灯光再次照亮了全场,幸好众人离塌方处较远,虽说一个个呛咳连声、灰头土脸,但没人受伤。 还没等我说话,谢志坚就怒了:“杨林,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过去看吗!” 我盯着他的脸,没看出他有半点不自然,只得沉声说:“塌的太突然,来不及提醒你们。”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在捣鬼,而且凭他的手段,也很难在我和杨树的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脚,所以我再怎么怀疑,也不会妄下定论。 楚雪儿曾用她的命,给我好好上了一课,遇事必先明晰因果,而后再做决断。 谢志坚见我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更加恼火,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下戳着我的胸口。 “那现在怎么办!啊?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此时洞口已经完全塌陷,以塌方的程度来看,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我们都被困在了洞中,如果不是有强光灯照明,现在我们肯定已经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我没有理会他恶劣的态度,而是环视众人,大声说:“大家不要慌,这个要塞是当年小鬼子为了与苏军开战修建的地堡,规模庞大,四通八达,出口不止一个。只要大家听我指挥,我一定会完好无损的把大家带出去。” 众人其实都对日军要塞有所了解,只不过是惊慌之下乱了方寸,听我这么一说,也都冷静了许多,加上我昨晚曾在他们面前制伏黄大兴,说出的话,自然有些分量。 谢志坚见我一句话就控制住了场面,才冷哼一声,没再继续责难。 我暗暗冷笑,老子好歹也是指挥过百十来号拼命三郎的人,跟他们比起来,你们算个鸟。 “好了,休息五分钟,整理一下东西咱们就走。” 说完我也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我不是铁人,也得喘口气。 实际上我得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如果不是谢志坚有意害我,那是什么引发了塌方? 刚才岔路里叹息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与那个飞窜的黄影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我那些仇家追到了这里? 可不等我理出个头绪,东方红却凑上来,在我边上坐了,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事不能怪你,刚才小谢也是着急了,暴躁了点,我代他跟你道个歉。” “您甭客气。”我干笑着回应。 我此时看谁都有嫌疑,包括这老头,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刚才的塌方看起来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关系,但事情没弄清之前,他也是怀疑对象。 我不是那种城府甚深的人,还做不到喜怒不行于色,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 谁知他就像没看出我的冷淡似的,话锋一转:“我来之前做过一些研究,据说这个要塞是当年日本人最后盘踞的地方,是吗?” 我侧过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个时候提起此事是什么意思。 他笑着拈动那本就没有几根的胡子:“日本人最后被苏联人全歼了对吧?不知道战场在什么位置,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我心里一跳:“老爷子,依我看,咱们还是先琢磨怎么出去的好。” 当年日本人最后盘踞的要塞的确就是这里,当时日本天皇已经宣读了投降诏书,但这里的日军拒绝相信,负隅顽抗,依托要塞层层阻击,使登山的苏联红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为了减少伤亡,苏军派人劝降,小鬼子却将信使的耳朵和手指全割掉,令苏军将领震怒,一气之下将洞口封闭,从通风井往里灌汽油,然后一把火将里边的小鬼子全都烧成了焦炭! 一千多鬼子被活活烧死,惨烈程度可想而知,这样的场面,甭说是拍摄,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恐怕都会远远的绕着走。如果东方红事先做过研究,自然会知道这一切,怎么还想着要去看看? “咳,我呢,做了一辈子研究,可惜都是些纸面上的东西,总想着亲眼见证一下历史。可惜啊,岁月不饶人,想着想着就老了。” 说着,他叹息一声,看向黑洞洞的甬道深处:“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真不想再错过啦,或许这也是我有生之年最后的机会了吧。” 我看着他写满沧桑的脸,那就是一张普通老人的脸,实在无法将他和那些鬼域伎俩联系到一起,这让我心里微微有点自责,老一辈人,哪有那么复杂,他们其实从来都不奢求什么,所想的,不过是给后代们多留下点东西,所求的,也不过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罢了。 “我尽量吧,在保证大家安全的前提下。” 我承认,这话其实就是敷衍。 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带他们去那里的,毕竟那里是麻达岭要塞的核心所在、要害所在,而且与出口不在一个方向,我这么说,只是不忍心直接拒绝一个老人而已。 而东方红显然也听得出我没什么诚意,微微摇头,轻叹着起身走开了。 我虽心有不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起身拍了拍手,引来众人注意。 “好了,大家收拾收拾,把食物和水集中清点一下,留两盏灯照明,其他的都关掉,我们可能还有一段路要走,手上的物资不要有任何浪费。” 很快队伍整装完毕,我开路,杨树殿后,再次向洞穴深处进发。 几分钟之后,前方变得开阔起来,很快,一个长方形的大厅出现在我面前,大厅长五六十步,宽度与六车道差不多,除了中间铺着的几条轻轨外,两侧几乎都堆满了朽烂的木箱、缆绳、绞车,周围还有一些锈蚀不堪的铁质脚手架。 这是要塞的物资集散处,正上方就是一个高达十几米深的竖井,物资都是从上方吊运下来,再由此处向各处输送,但此时上方的竖井早就被炸塌了,就算没塌,带着这些人也不可能爬出去,真正的出路在大厅末端。 高达七八米的大厅在末端分为三层,由大厅后方的调度台延伸出的轻轨连接,通向地堡的上中下三层,当然,轻轨边上也留有供人进出的路。 可当我看清大厅末端的情况时,嘴里不免有点发苦。 通往最上层炮塔、碉楼的入口,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塌了,断绝了距离地面最近的通道。 我不死心,叮嘱众人原地等候,自己小心翼翼的绕过障碍,爬上了第三层的平台,想看看塌方的情况是否严重,能否凭我们的力量打通。 可不看还好,走近一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堆积的乱石上,竟爬了许多藤蔓根须状的东西,乍一看就像树根,可细看之下,这些根须上布满了一圈圈带有细小毛刺的纹理,就像蚯蚓的环节状肢体,表面颜色姜黄,里边有一条细细的,如同红血丝一样的线连接着更粗大的根须。 腥线槐?遭了,此地怎么会有这东西!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章医务室惊变 腥线槐通常生长在公墓边、乱葬岗里,与普通槐树的高大挺拔不同,这东西无论生长了多少年,树冠也就一人多高,藏在灌木丛里几乎难以寻觅。 它的可怕之处在于根须极为发达,覆盖面积惊人,能穿透最坚硬的岩壁,撬开封闭最严密的铁椁铜棺,扎进尸骸之中汲取尸气和阴气。 一旦被它吸到足够的尸气,它便能控制尸骸为它捕猎更多的养料。 有尸体最好,没有尸体的时候,它就会把所有途经附近的生物变作尸体。 这东西如果出现在别处,我都懒得拿正眼瞧它,可这里是麻达岭要塞,埋在这里的劳工不知有多少,拿个镐头随便刨,说不准哪一下就能刨出一个万人坑! 吸干万人坑的腥线槐将恐怖到何等程度?想及可怕之处,连我也有些不寒而栗。 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只能冒险先进中层,再另觅出路。 我顺着石台边的铁架滑下,来到中层入口处,见其中并无异常。 我回身冲众人招了招手:“走这里。” 谢志坚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上来就怼了我一句:“你确定这里安全?” 他这种充满蔑视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了,就算罗开山、陆俊在我面前,也不敢这么嚣张。 我冷硬的应道:“听我的,就安全。” 谢志坚不以为然的瞥了我一眼,回头吩咐众人动作快点。 我当先开路,握着三棱刺的手心却出了汗。 此地我早年跟师父来过,走的是上层,中层和下层也只是听师父讲过,虽然知道什么地方需要避忌,可毕竟没亲历过,而且这些年来有没有什么变化也无法确定,必须格外小心了。 让人庆幸的是,中层的甬道四壁又被混凝土覆盖,塌方的危险降低。 可没过多久,一道厚重的防化门拦住了去路,门上有红漆标注的大字,但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太清楚,我抬手擦去上边的浮灰,才勉强认出是“医務室”三个字。 日文有些时候与中文意思相近,医務室就是医务室。 防化门虽然粗糙,但坚固厚重,此时早就被潮气腐蚀得锈迹斑斑,却仍闭合得严丝合缝。虽然并没上锁,可我拽了两下没拽动,只得回身问谢志坚:“你们谁带油了?” 谢志坚没应声,回头看向众人,众人也纷纷摇头。 我无奈道:“铅笔也可以。” 那女主持徐雨嘉翻了翻口袋,连忙给我递过来一支。 我拿三棱刺刮掉木皮抽出笔芯,将笔芯研磨成粉,小心的灌进门轴缝隙里。 再拽,果然动了,我挥手示意众人后退,然后用力后拉,在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中,防化门缓缓开启,积灰簌簌而落,烟尘散尽,医务室中的情形展现在强光之下。 这是个扁平而宽阔的房间,中间一条通道,两边则摆着一排排的铁架子床,每个床头都竖着吊瓶架子,有些架子上还吊着吊瓶和橡胶管,一些床上也鼓鼓囊囊的似乎还堆着被子,有些被子下仍能看出人形,只是都被积灰覆盖,床头、架上还缠着蜘蛛网状的灰链。 离门较近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出声。 但不等他们说话,我就抬手阻止了他们,挥手示意后退。 众人见状连忙后退,退出十几步外,谢志坚抓住了我的衣袖:“你干什么?” 我已经快被他的质疑弄得没耐性了,但想及此地危险,不得不压着火气:“等下再走。” 说着,我转向众人,压低了声音说:“从现在开始,别再拉一字队形了,改为两人一排,跟住我,等下要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这里。” 扛着摄像机的刘吉祥好奇的凑上来问:“怎么了?这里……” 我摆手打断了他:“大家切记,别碰这里的东西,千万不能弄出任何响动。”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纳闷。 但我不能解释。 刚才匆匆一瞥下我已经看清,医務室棚顶已经爬满了腥线槐的根须,很多根须顺着墙壁和吊瓶架子爬到了床上,显然当初日本人撤走的十分匆忙,把大部分重伤患都留在了床上,如今这些伤患,即便没有形成僵尸,也都已经成了腥线槐的爪牙。 情况严重至此,就连我也没有想到。 但眼下势必不能退回去走更凶险的下层,只能冒险穿过这里。好在腥线槐虽然占据了此处,但年深日久,腥线槐的根须已经休眠,只要不受到刺激,轻易也不会醒来。 如果我把这些解释给他们听,恐怕就没人敢继续往前走了。 再次确认众人听清了我的话后,我拉着谢志坚与我并排,一起跨进了医務室。 空气虽然带着浓重的灰尘味,但并没有陈腐之气,显见日本人的通风设计相当的完善。 我闭着气,缓步而行,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还要留意着后边的人,好在众人还算听话,一个个都屏气宁息的往前走,速度虽然不快,但一两分钟内穿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然而,没走多远,一个担架车斜斜的拦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看样子车上还有尸骸。 我冲谢志坚摆了摆头,示意一起动手挪开它。 谢志坚悄然夹了张符咒在手,显然是担心车上骸骨有变。 我没管他,跟他一前一后缓缓抬起了担架床,慢慢往一旁挪去。 可就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妈呀一声惊叫! 只见扛着摄像机的刘吉祥突然扔了摄像机,惊慌后退! 更让人揪心的是,那摄像机无巧不巧的,被他扔向了附近的病床! 我此时手上有东西,想去接摄像机已经来不及了,眼看摄像机重重砸在床头,上边红色的指示灯还在不停的闪烁,竟然开着摄制模式。 而刘吉祥也已经撞在了紧随其后的同伴身上。 那人也惊呼出声,踉跄之下,带得身后几人也东倒西歪,也不知哪个,竟撞翻了路边的器械车,车上的铁盘、器具稀里哗啦全都撒落在地,周围烟尘激扬。 我恨得咒骂一声,扔下担架车冲了上去。 刘吉祥倒在最前,我拎着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却见他脚下发软,竟似崴了脚。 于此同时,房间里响起一连串铁床的嘎吱声,床上的东西竟然全都动了起来,吊瓶架子上的瓶子、管子也都开始摇晃,头顶也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快跑!”我顾不上其他,一把将刘吉祥甩上后背,背起他就朝对面的出口冲去。 我们是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我们如果不先过去,后边的人根本没法跑。 此时我已经顾不上再掩饰实力,脚下发力,几个箭步就已经窜出了房间。 出口外又是一条甬道,两侧分布着房间,显然是高级病患区,此时个个房门洞开,但我的感官之内并没有任何异动,显然房中病人都已撤走。 我想甩下刘吉祥回去救人,不料这家伙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活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我背上,哆哆嗦嗦就是不肯撒手。等我发力将他甩在地上,再想转身时,众人已经从房中涌出。 本应殿后的杨树此时腋下夹着个人冲了上来:“快救人。” 我打眼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此人大半张脸都被细细的根须缠住,一些根须已经扭动着从他的眼耳口鼻往里钻去,疼得他嗷嗷直叫,虽然根须被杨树一刀割断,却仍旧像断掉的蚯蚓一样死而不僵,如果任由它们再钻下去,这人眼看就没救了。 我一掌按在他头顶,阳气狂涌,从顶门直灌而下。 那人惨叫声骤然被打断,怒张着大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纠缠在他脸上的根须剧烈扭动,但不再是往里钻,而像是遇到热水的蚯蚓,拼命往外缩。 可拔出萝卜带出泥,根须上细密的毛刺已然撕裂了皮肉,鲜血如浆,模糊了整张脸。 等那些根须尽数退出,我一把将其抓在手里,狠狠一握,阳气碾压下,根须尽数疲软下垂,我将它们丢在脚下,两下碾成了血泥。 再看身后,谢志坚等人已经都冲了出来,医务室的防化门也被众人合力关紧了。 我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瘫在墙根处的刘吉祥。 刘吉祥见我看他,吃力的爬起来,挤出一丝笑脸:“谢谢……” 他话刚出口,我就一巴掌甩了过去。 “谁特么让你拍的!” 刘吉祥单脚站不稳,被我扇得撞在墙上,但他捂着脸还在强辩:“我不是想着拍点东西,总不能白来一趟,谁知道会……” “会你吗!”杨树一脚踹过去,顿时把他踹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这次没拦着杨树,杨树要是不动手,我都想上去踹两脚来着。 这刘吉祥因为一己私念,差点把大家都害死,如果放在部队,受的惩罚绝不止挨揍。 杨树正要上去揍他时,谢志坚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我以为他想阻止我们修理刘吉祥,心里连怼他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他根本没看刘吉祥一眼,而是沉声对我说:“丢了两个人,东方红和徐雨嘉不见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章刀谶恶语 我心里一震,这才有时间数人头,拿眼一扫,果然发现这二人都已经不在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最后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跑出来,最后看到他们的人是我,在你放下担架车的时候。” 我暗叫坏了,一老头,一娘们,要是被甩在里边,那还不是凶多吉少? “那还想啥,赶紧回去救人!” 我转身就要去开门,谁知谢志坚却一把拉住了我:“别急,先问清楚再说。” 我皱眉停住脚,对他这样的态度微微有些惊讶。 这两人都是摄制组的要员,尤其东方红还是个领导,他们不见了,谢志坚应该比我急。 而谢志坚却很肯定的低声说:“他们暂时不会出事。” 虽然不知谢志坚的底气何来,但我没再插话。 只见谢志坚毫不客气的揪着刘吉祥的衣领冷冷逼问:“谁让你偷拍的,为什么惊叫?” 刘吉祥支支吾吾的说:“是红老让我拍的,说这些都是珍贵资料,可我拍着拍着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大脸朝我扑过来,真的,那张脸太恐怖了……” 谢志坚回头,我俩眼神一碰,都看出了彼此的惊疑。 东方红让他拍摄倒还合情合理,可刚才我们都在里边,距离刘吉祥也不远,哪有什么青面獠牙的大脸曾经出现过?如果真有,我们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发现? 看刘吉祥脸上的恐惧之色,又不像是在说假话,这问题就有意思了,是刘吉祥出了幻觉? 谢志坚放开刘吉祥,凑近我,低声道:“我让你们走,你们不听,现在谁也走不了了。” 我没应声,只是看着他。 我也一直想找机会问清楚,他为什么留字条让我们走。 谢志坚却没再解释:“我知道你也有点能耐,这样吧,你弟弟留下,你跟我去找人?” 我发现谢志坚的用词很有意思,为什么是去找人而不是救人? 但无论是哪种,去肯定是要去的,一来我从没有丢下队友的习惯,再者我之前说过,要把他们都完好无损的带出去。说出那话的同时就已经种下了因,现在果来了,我岂会躲? 可谢志坚的提议,我却不会轻易相信。 杨树跟我去,彼此间还有照应,我怎能放心把后背交给谢志坚? 我转头看向杨树的档口,心里却突然一跳。 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杨树此去应有劫数。 我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杨树的面相,但他印堂明亮,双耳硬挺,眼中也并无血光。 想了想,我见谢志坚并不着急,才说:“我俩商量一下,给我五分钟时间。” 谢志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转身去安排组员,而我则拉着杨树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房中虽暗,但对我们影响不大,我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一把剔骨刀,用三棱刺在上边刻了个树字,转手将刀柄递给杨树。 “师哥,你要用刀谶术?” 我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赊刀人诸多手段中,刀谶术才是看家的本事,小能卜祸福,知吉凶,大能预见天灾人祸乃至断言世事变迁。我辈之中,有大能者数不胜数,游走江湖捞福禄,留下谶语警世人,靠的都是这门手艺。可惜现下,人心鬼蜮,有多少以己度人者,把我们的善意当成了欺诈。 刀谶术配合望字诀,在强者手上向来是无往而不利,只不过这手段有窥视天机之嫌,我实力又不够,一个不好就是鸡飞蛋打,既得不到准确的预示又会损耗自己的阳寿,所以不到关键时刻我轻易不会动用。 可现在我和杨树前路凶险异常,也只能勉强为之。 杨树略显忐忑的接过剔骨刀,把刀紧紧握在手里,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脸,然后闭上眼,凭感官去查探附在那柄剔骨刀上的气息。 此时刀在杨树手上,与杨树的气息融为一体,也成了我查探他的媒介。杨树主动放开心神戒备配合我,我们离得又近,很快在我意识中就呈现出一团阳气特有的明黄色气息。 紧接着这气息就在我眼前游走起来,好似巨蟒盘树,又像蛟龙出水,缓慢而有力的动作中,渐渐凝成了一行竖写的繁体字:“折翼鳥比翼鳥白頭不相見。” 我的实力不够,还只能得到谶语,而无法得到具象的画面和准确的预兆,但就这一句谶语,也足以让我心惊肉跳了,我不想接受这么不靠谱的谶语,下意识的想调动气息改变字迹。 可下一秒,我眼前一黑,气息沟通断裂,胸口一阵刺痛,像是被人从感官中踹了出来似的,狠狠咳嗽起来,四周的一切也都恢复了常态。 “师哥!”杨树抢上来扶住了我。 我深吸口气,调匀了气息,才推开他:“没事。” “得到谶语了吗?” 我笑道:“四个大字,一切顺遂。” 杨树信以为真,面露喜色:“那就好,你怎么样?” “刀谶术用在你身上,我能有什么事,一点损耗也没有。” 使用刀谶术的条件可以说很苛刻,不光要让对方收下你刻了谶语引的刀,而且还得受到对方强弱,是否有防备,距离的远近等等限制,当然,最主要的是要看预测什么事情,越是逆天越容易出事,甚至身死道消的也不乏其人。 而我这次想要知道的,就是我若带上杨树前去找人,是吉是凶。 当然,算的不只是他,也是我自己。 可得到这种不祥的谶语,我自然是不可能带他一起去了,要冒险,我自己来。 “行了,既然一切顺利,你就留在这里守着这帮人,别让他们再出什么问题。我和谢志坚去找人,无论找到找不到,都会很快回来。” 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不再给杨树追问的机会。 折翼鸟比翼鸟白头不相见,这特么算啥狗屁谶语,没一句中听的,带他去肯定要命。 虽然我实在信不过谢志坚,但也只能搏一票了。 外边,谢志坚已经安排好众人,见我出来,他转身回到医务室门前。 队里其他人都已经退开,杨树等人负责关门。 我俩合力拉开大门闪身进去,身后的防化门立刻就合拢了。 而医务室里的景象让我俩都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此时屋里大多数铁架子床都已经翻倒,床上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干尸被棚顶倒垂下来的腥线槐根须牵扯包裹着,就像是一个个牵线木偶,见我们出现,立马就朝我们扑了过来。 与此同时,四周有无数毒蛇一样的根须翻腾着向我们涌来,那景象,即便是见惯了惨厉场面的我,也有点毛骨悚然之感。 谢志坚早就捏了黄符在手,左手并指如剑,竖在当胸,右手托着左手肘高声叱喝:“金光初现,覆护吾身,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黄符上金光爆闪,自上而下迅速在他体表覆盖了一层光晕,如同倒扣的金钟又像是手艺精细的贴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仙威。 他这边手段一出,半个房间都被映亮了许多,房中景象若隐若现。 “五行护体之金光符?呵呵,手段不错。” “不必多言,随我前去!”谢志坚一抖手,袖子里划出一柄一尺多长的桃木剑,抢先一步在前面开路,最先扑上来的干尸,被他一剑轻挑就跌飞出去,很有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威猛气势。 我自然不会跟他抢第一,要不还得防他在后偷袭,索性听他安排,跟在后边向中间走去。 可放眼整个屋子,别说东方红二人,连个屁都没看见。 转头细看,才看到屋子左边位于中间的位置,有一扇小门,此时门开着,门口爬满了腥线槐的根须,看这些根须的走向,显然是追着人向门里边去的。 我手握三棱刺,放开感官,径自向门前走去。 只听谢志坚惊呼:“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回来!” 我没理他。 紧接着他也自动自觉的闭上了嘴,整个人愣在那里,连干尸扑向他都不管了。 “你……” 显然,当他看到我大咧咧的走过去,看到那些干尸在距离我三尺之外就仓皇后退,那些拦路的腥线槐根须在我脚下纷纷枯死断裂的景象时,他一时是有些不适应的。 但当他感受到我身上散发出的雄浑气息,看到我身上既无金光护体,手中又没有挥舞利剑,形如常人,却在这好似地狱的屋子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他自然也就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跟他想象的,有那么一点差别。 事实也就是如此,在我带着一群普通人要冲过这个房间,又打着隐匿实力的算盘时,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无论是干尸还是腥线槐,都会让我很是顾忌。 可当我不再隐匿实力,又不用顾忌旁人时,这些东西对我这个圣境而言,最多算个屁。 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要下去找人,肯定不能再隐藏实力。 那就只能用实力逼谢志坚就范了,让他乖乖听我吩咐,无论是在要塞里,还是出去之后。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死亡列车 “我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是谢志坚追上来后,说的唯一一句话,语调里透着苦涩。 我想揪住他问个清楚的档口,他已经冲到我前边去了,此时找人要紧,我也不方便追问。 小门里又是一条甬道,不知通向何处,呈之字形,狭窄,倾斜向下,且只容一人通过。 我俩一前一后,速度不可谓不快,谁知竟走了足有五六分钟都没看到尽头。 我心生不妙之感,这甬道显然是通往要塞第三层!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之前我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来第三层,可现在想不去恐怕也不行了,但此去是为了救人,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不会怪我吧。 让我纳闷的是,东方红和徐雨嘉如果只是为了躲避腥线槐的追杀,而逃进这条甬道的话,应该早就停住脚了,因为此处早就没了腥线槐的踪影。 可事实上,他们的气味仍在,人却不见了。 我一路看得仔细,这条甬道既无岔路,也没有容人躲藏之处,显然他们往深处去了。 没过多久,甬道变得平缓,前方现出一个铁皮小门,门外,是一条高大而宽阔的隧道。 之所以说是隧道,实在是因为这条地下通道异乎寻常的高大宽阔,高度至少有三层楼,宽度更是显而易见,足以容下三辆火车并行,因为除了我们脚下一条狭窄的石头站台,前方就是三排生满红锈的铁轨! 我深吸了口气,提醒他:“谢导,你最好慢点。” 谢志坚猛的顿住脚,回头看我:“怎么,难道这条路通向黄泉不成?” 我苦笑:“虽不中,亦不远矣。” “你来过?” “没,但死亡列车你应该听说过吧?” “当然!” “那传闻就是缘起此地。” 谢志坚神色微变,但随即就笑道:“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我不得不佩服他,至于是佩服他的无知者无畏,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那就得看他一会的表现才能再下定论了。 死亡列车每年只有一趟,阴历七月十六的午夜,会停靠站台,载满死人,开往地府。 如果活人上了车,就算侥幸活下来了,亲朋好友再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植物人。 类似传言,各地都有,铁路部门工作者听说的或许更多,但少有人知的是,这传言来自东北的大山深处,来自一个甲子之前那个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连电话都是稀罕物的年代。 至于传言是否属实,以眼下东方红二人仍旧踪影全无的情况来判断,我相信很快我们就能亲眼见证了。我俩循着气味,沿着右侧站台向前,没过多久,前路就断绝了。 说断绝或许并不准确,因为隧道虽然完全坍塌了,但塌下来的土石之中却露出了两节车厢,这车厢造得四四方方,顶部还带着丁字形的通气道,车门开着,门边的铜牌上刻着日文标示,只能认出满铁、牡丹江几个字。 我皱眉停步,使劲抽了抽鼻子。 到了此处,东方红的气味已经很淡了,但徐雨嘉身上那股子博柏利情缘香水的味道,在我闻起来还是浓的刺鼻,别问我怎么一闻就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香水,我在部队时专门研究过行不行? 眼见谢志坚想都不想就要往车厢里钻,我一把揪住了他:“大导演,我觉得你该先说清楚,这两位玩的究竟是什么套路。” 他到也不瞒我,一脸愁苦的说:“红老可能是冲着镇灵碑去了。” “嗯?”我不用假装,声音里立马透出了几分寒气。 镇灵碑是当年灭掉小鬼子之后,由玄道佛三门中硕果仅存的数位元老级人物,联手在要塞核心处布下的大厌胜之术,为的就是镇压东宁地下那无法尽诛的邪魔,也是我师父杨震终其一生都不曾离开东宁半步的真正原因。 但此事在当初知情者就不多,而且在三门之中向来秘而不宣,非嫡系核心子弟不传,谢志坚能说出镇灵碑之名已经让我讶异,更别提东方红竟会奔着它去了。 我丝毫不掩饰心里的杀机:“你们想干什么!” 谢志坚一副无力加无奈的神情:“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来拍片,红老的去向,我也只是猜测。他是组里的特聘顾问,又是大玄空地师,他想干什么你觉得我能干涉得了吗?” “我去你……”我听了这话,就只想一个巴掌扇死这犊子。 他赶紧架住了我高高扬起的手:“你先别冲动,听我说。” “说什么?这老混蛋居然是地师,你特么为啥不早说?” 地师,说白了就是风水先生,玄门之中最常见也最不常见的一个行当。 说常见,是因为打着风水先生的招牌招摇撞骗的混蛋已经不仅仅是遍布全国了,完全可以说是满世界都是,甚至把玄门的名声都搞臭了。 说不常见,是因为这一行里有真本事的人太少太少,而且他们的手段堪称玄门中最隐秘的一种,往小处讲,他们能借助花草树木鱼虫鸟的力量与人为难,往大了讲,他们可以窥破山川江河天地人的玄机,借助地气达成他们的目的。 最要命的是,这帮家伙不用手段的时候看着就是个普通人,像我们赊刀人这种走刚猛路线的,不到圣境巅峰根本看不穿他们的伪装。 但我紧接着默算了一下黄历,今天是丁酉年壬子月丙申日,看了看表,中午十二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未时,我不由得乐了,这老东西,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时间。 谢志坚见我一会怒一会笑的,八成以为我疯了,赶紧劝慰: “杨林,你冷静点,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何况他多半也只是想见识见识镇灵碑而已。” 我知道现在杀了他也于事无补,随口问他:“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偷着给我留条?” 谢志坚低下了头:“我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你不肯配合的话……红老再为难你。” “嘈,谁为难谁还不一定。带路!”我用力一杵他,把他塞进了车门。 尽管我看得出,这家伙说话不尽不实,但我急于抓回东方红,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我不知道这车厢被埋的部分是否已经被塌方压扁,但眼下看来,这是唯一的通路。 一进车厢,我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这是一节客车,车厢两侧的座位都是简陋的木椅,间距很大,但此时椅子上挤满了人。 说是人,那实在是抬举他们了,应该说是畜生,而且是一群已经死了不知多久的畜生! 这些畜生全都穿着当年日本关东军的黄布军装,身边还有散落的三八式步枪,个别的还挎着南部十四手枪、弹匣、手雷等等装备,弹药充足,十足的武装到牙齿。 但经过几十年的风干,他们已经全都成了裹着一张深褐色老皮的骷髅架子,个别的脸上已经生出了绿毛,有了僵化起尸的迹象。 真正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节车厢几乎没有被塌方殃及,他们却一个不落的死在了这里,而且即使是挤在椅子里坐着,却仍旧保持着腰杆挺直的军姿,似乎死神在一瞬间光顾了他们,连一点挣扎逃离、痛苦呼喊的迹象都没有。 遇到这么诡异的情形,即使有谢志坚在前趟路,我还是握紧了三棱刺,放开感官警惕着四周,但直到穿过两节车厢,这些死畜生也没有一个生变。 或许是小鬼子的火车造的结实,我们进入第三节被塌方掩埋的车厢,发现除了车顶变形之外,竟没有影响到其他部分,车厢过道完全可以正常通行。 可就在跨过第三节车厢时,我瞥到了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停下脚,叫住了谢志坚。 “看你脚底粘的是什么?” 谢志坚一抬脚,从鞋底扯下了一缕枯干发黄的头发:“鬼毛,怎么了?” 道士口中的鬼毛,说的是死人的头发。 这车厢里的死鬼子至少有三百多,脱落的头发粘在鞋底上的确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要是飘落在地的鬼毛,居然能自行勾勒出八卦符号的形状,那可就真是活见鬼了。 我看了看自己脚底,忍不住冷笑:“好像你的老领导,没你说的那么心慈手软呐,把鞋脱了,看看你自己的脚心吧。” 谢志坚半信半疑的脱了登山鞋,顺手去拽袜子,可一拽之下竟没拽下来,还疼得一咧嘴。 “什么鬼东西!”他低头一看,发觉脚心处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小片黄毛,居然已经一根根的从袜子里钻出来,把袜子粘连在了脚心上。 他急了,使劲一拽,连毛带袜子一起拽了下来,脚心顿时渗出了鲜血。 “怎么会,我明明用了护体符,这……” “没错,鬼魅妖邪很难破你的五行护体符,但地师的手法,就另当别论了。” 谢志坚脸色变了,急忙掏出一张黄符往脚心处贴去,黄符就着鲜血直接粘死,黄光一闪,化作数道光芒缠上了他的小腿,疼得他身子直颤,却也咬牙硬挺过去了。 他二话不说,赶忙脱了另一只鞋,依法施为,直到缠在小腿上的黄光散尽,疼出一脸细汗的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好似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似的。 不能怪他瞎紧张,实在是这手段太阴险。 这招叫鬼缠足,就是利用死人的头发阴气浓重的特点,混淆在地气之中,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落入陷阱,最可怕的是,中招者最初不疼不痒,而要是不能及早发现,等鬼毛顺着血管钻进心脑,人就会变成黄毛僵尸。 谢志坚解决了自己的麻烦,立马掏出两张黄符递给我:“净身符,好使。” 我微微一笑,跺了跺脚,鞋底粘的鬼毛尽皆散落:“谢了,我倒不用那么麻烦。” “圣境果然不同凡响,惭愧。” 我也不知他说的惭愧,是说他低估了我,还是指他没料到东方红会这么阴险,不过我也不在乎,现在我唯一的打算,就是把东方红那个老疯子揪出来,暴揍一顿,再把他送到陆俊手上,我倒要看看陆俊这个市邪管局的副局长,会如何处置。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谢志坚看了看我,犹豫着说道:“有件事,我觉着应该跟你说一下,我们到牡丹江那天,东方红接到过一个电话。” 我凭直觉感到,这家伙要说的事似乎不简单:“哦?谁的电话,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我没听清,不过我听到他称呼对方为,陆副局长。”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老子是飞虎队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让我震惊。姓陆的副局长,又能跟首都来的大玄空地师说得上话的,遍数东宁、牡丹江,除了陆俊,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这让我产生了一些可怕的联想:“这么说,是东方红做主招聘的我?” “是的,不然你去应聘的时候,我也不会横眉冷对。” 我气得暗暗咬牙,虽然我不知道陆俊是怎么得知我要来三岔口办事的,又是怎么跟东方红、肖家、罗开山等人联手给我设了这个套,但很明显,我今个,是掉进这家伙的陷阱里了。 最可气的是,还是我自己傻呵呵钻进来的。 如此一来,我在南山村被黄大兴偷袭的事就很好解释了,我清楚的记得,我赶走黄大兴救了陈曦之后,东方红是紧跟着就离开了屋里,明显是追黄大兴去了。 也只有地师,才有本事尾随黄皮子找到它的老巢,抓住它的命脉来胁迫它。 甚至连洞口的塌方也很可能是他设下的死亡陷阱,我之所以侥幸躲过一劫,简直就是邀天之幸,看来,陆俊是想让东方红把我弄死在这里了。 “该死的老白菜帮子,敢这么坑我!” 谢志坚见我恨恨不已的模样,连忙劝慰道:“以你的境界,只要别冲动,红老就算想为难你,也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的。” 我冷笑:“按你的说法,你当初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包括给我留纸条,都是为了救我?” “当初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想赶你走,现在看来,是我多事了。” “咱们素不相识,你这么做,图什么?就不怕让东方红知道你坏了他的事,找你麻烦?” “就算红老知道了,看着我师门的面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是导演,要对组里的每个人负责,我的摄制组成立快四年了,从没出过意外。” 我看他说得诚恳,点了点头:“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好领导……” 话到此处,我身子突然一晃,轻微的眩晕感传来,耳中响起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本来埋在塌方的土石里的列车,居然摇晃着,缓缓开动起来。 刚才从外面看,埋在车厢上的土石至少上万吨,车没被压扁已经让人惊讶,居然还能开动?如此诡异的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事物正常发展的规律,不要说普通人没见过,即使得窥世界阴暗面的我们,也是极少会碰上的。 谢志坚大惊,飞快的环顾四周:“怎么回事,这车怎么开了!” 我稳住脚观察,发现感官像是被浓雾笼罩,无法穿透车厢,扩散到车厢以外的地方。 “居然真是死亡列车,没事,往前走就是了。” 我并没告诉他,一旦上了死亡列车,就不可能在它开动的情况下跳车离开,必须要在列车到站前把它停住,否则真等它开到了目的地,就算是神也无法再逃出生天了。 谢志坚此刻把我的话奉为金科玉律,闻言转身,挺剑大步往前闯。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边,两把三棱刺和两把牛耳尖刀在我身侧上下浮动着,以我所见,这车如果不是本身有古怪,就是东方红那老梆子在搞事,无论是那种,我都不能大意。 折翼鸟比翼鸟白头不相见,虽然老子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跟杨树那小子白头到老,但要说就此拜别,老子还真特么舍不得。 然而,我们刚刚穿过第三节车厢,来到第四节车厢门前,列车突然拉响了汽笛! 刺耳的声响传遍车厢,谢志坚的脚步也在车厢门前猛然顿住。 他抬手擦了擦车厢门上那扇糊满尘垢的窗子,语带惊骇:“这……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第四节车厢里,那些鬼子的干尸居然全都动了起来,那原本干瘪枯黑的眼眶里,泛起了点点红光,有些举起手臂抻懒腰,有些抓下头上的帽子抖落灰尘,而更多的则是坐在那里左顾右盼,彼此招呼、闲聊。 眼前这一幕,让人觉得他们并非死后苏醒,而仅仅是打了个瞌睡,刚刚睡醒罢了。 为了不惊动这些东西,我立马收回了感官。 谢志坚往后退了两步,却被我一把按住了肩膀,示意他别出声,接着指了指身后。 凭身后的响动判断,这节车厢里的鬼子兵,显然也睡醒了。 果然,从谢志坚那活见鬼的脸色就不难看出,身后的情形正如我所料。 前有狼后有虎,我们顿时进退维谷,普通干尸我俩谁也不惧,来它十个百个都小问题,但眼前这些,可是荷枪实弹的鬼子兵,生前就凶残成性的畜生,死后也不是普通干尸所能比的,更有甚者,我分明在它们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贪婪嗜血的气息。 这种气息,通常只在嗜吃人肉的野兽和妖精身上才会出现。 以前只是听说,驻扎在麻达岭要塞的鬼子们,最后穷途末路,供给断绝的时候,部队里曾经流行玩俄罗斯轮盘,只不过左轮枪的弹槽里不是只装一颗子弹,而是只有一个空槽,六个人一起玩,最后只能活一个。 他们不是想自杀,这么玩的唯一原因是,通常五具新鲜热乎的尸体,刚好能让一个大队的鬼子吃上个六分饱。我本以为,这说法是以讹传讹,可眼前这些鬼子兵,却让我重新认识了他们。 好在我俩正处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身边恰好有个厕所门。 我闪身藏进里边,把谢志坚也拉了进来:“咱们等等。” 以我俩的实力,背靠背硬冲的话,一时虽然不惧,但问题在于,不知此处距离车头还有几节车厢,如果有个十节八节,估计我俩就都得扔在这儿,毕竟人力有穷时。 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也不知道这趟列车距离终点站还有多远,要是再有个十分二十分就到站,这么等岂不是等死?必须尽快琢磨个办法。 我把门推开个缝,偷偷左右查看,恰好看到第四节车厢的过道上,两个带着白色袖章的鬼子兵摇摇晃晃的朝我们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查看左右,坐着的那些鬼子兵见了它们,立马抬头挺胸不敢言语了。 我仔细一看它们胳膊上的袖章,不禁乐了,这真是天赐良机。 那白袖章上印着两个深红的大字:憲兵。 日本宪兵? 我飞快的把想到的办法跟谢志坚说了,谢志坚眼里发亮,连连点头。 我把厕所门关上,耳朵贴在门后细听,趁着两个宪兵刚打开车厢门,还没进来的档口,开了道门缝,两支三棱刺无声无息的窜出,瞬间就在两个宪兵的脑门上钻出个洞。 我和谢志坚闪身而出,在它们摔在地上之前,把它们拖进了厕所。 近距离接触这些干尸,才发现,它们不光魂魄还在,甚至连躯体都是热乎的,让人恶心的是,唇齿间居然还沾着肉丝毛发,也不知,是从哪个倒霉蛋身上啃下来的。 魂魄被我一手一个,直接捏个粉碎。 强忍着它们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尸气,我俩把它们的衣服扒了下来。 可鬼子兵的个头实在太矮,我挑身材高点的那个扒的衣服,可穿在身上还是上露肚脐下露脚踝,没办法,紧要关头可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左右这些畜生也没有真正的视力,是靠气息判断人的死活,我们只要隐匿自己的气息,凭这衣服上原有的气息,就能蒙混过关。 我把自己的衣服塞进背包,特意拉开三八大盖的枪栓,弹仓里居然油光闪闪,子弹也已经顶上膛了,可见小鬼子对枪械还真是爱护,扔在这地方几十年,竟未锈死。 我随即把三棱刺和牛耳尖刀都收进刀管里。 即使明知手上这把八斤沉,弹容量只有五发的陈年老货远不如三棱刺威力大,可在部队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有枪在手,心里就倍儿踏实! 背上三八式,挎上南部十四,我转头冲谢志坚一笑,率先闪身出来,收敛全身毛孔不让自己散发出一丁点人味,然后学着鬼子宪兵那晃晃悠悠的步伐,走进了第四节车厢。 后边的谢志坚见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晃着膀子往里走,不禁傻眼了,他虽然能收敛气息,却做不到像我这样肆无忌惮,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我后边往前走。 情况果然又被我料中,车厢里的鬼子兵发现我们过来,立马挺腰坐直,目不斜视,一些离过道近的,赶紧让出道来,还立马冲老子行礼。 看它们点头哈腰,一副卑躬屈膝的德行,老子心里头就特别畅快! 不知怎么回事,这一走,居然让我生出一种,乔装改扮混进日军内部的感觉! 就像当年的李向阳。 不,李向阳那是平原游击队,要说混在铁道上的,还得是铁道飞虎队。 一六年成龙还拍了一部《铁道飞虎》,虽然演绎的没有当初《铁道游击队》那么让人心神激荡,但就冲这题材,老子可是趁着探亲假,花钱买票和小杨树去电影院捧的场。 为此,那漂亮的售票员小妹还斜着眼珠子,没好气的直瞪我。 估计是以为我霸占了杨树,大大浪费了女同胞们的优质资源来着。 可惜杨树不在这,要不那小子一准会找借口,狠狠给这些鬼子兵几巴掌,替当年那些冤死在刺刀之下的老一辈劳工们,好好出一口恶气! 但老话说的总是好的,乐极生悲啊! 刚走过六号车厢,距离七号车厢门还有十几步的距离,迎头就又走过来两个鬼子宪兵。 打头的那个,一身黄呢子军装,腰上挎着日本军刀,胸口还挂着五颜六色的勋表,看军衔居然是个少佐,走起路来都扬着下巴,一副趾高气扬的德行。 我知道,按规矩我应该立刻避到路旁,立正敬礼。 可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股邪火就腾腾窜了起来,甭管是咬牙还是咬舌头,就是压不下去! 老子的军礼是你们能受得起的? 想着想着,我瞥见七号车厢门里挂着大红天鹅绒窗帘,再看看正迎面走来的两个鬼子宪兵,不禁笑了,不但没有敬礼,反而直接大步迎了上去。 那少佐见我挡了他的道,眼里红光直闪,干瘪的嘴巴里冒出一句沙哑低沉的日语。 我特么没听明白别的,就听出里边有俩字:“何人”。 问我是什么人? 我脸上堆起了笑,只不过笑得有点狰狞! 下一秒,三八大盖从肩上滑下,枪口笔直顶在了他脑门上。 看着他那一脸惊骇的模样,我忍不住放声大笑:“别动,老子是飞虎队!”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摊牌 我身后的谢志坚这回真懵了,说好的伪装宪兵呢,说好的蒙混过关呢? 估摸着,这小子此时,心里肯定在问候老子的八辈祖宗。 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冷笑着叱喝:“让他们坐下,不然别怪老子手滑!” 此时整个车厢的鬼子兵都站了起来,全都端起了枪,瞄准了我和谢志坚。 我可不想成为抗日战争最后一名默默无闻的牺牲者,好在鬼子少佐没有牺牲自己的大无畏精神,一句八嘎出口,鬼子兵们全都放下了枪,陆续坐了回去。 我枪口一滑,从鬼子少佐的脑门上滑下,直接戳进了他嘴里,顶得他张大了嘴往后退去。 “不想死,就乖乖往后退。” 这家伙显然是听得懂中文的,动作生硬的向后退去。 可就在他开始后退的一瞬间,我空着的左手已然抽出了腰间的南部十四。 “嘭!” 枪声响起,子弹正打在鬼子少佐身后的那个宪兵的枪匣上,打断了他悄然掏枪的动作。 几乎是同时,我手里的三八大盖搂响,鬼子少佐脑袋顿时被爆成了烂瓜。 现在网上都传言,说三八大盖的子弹穿透力强,打在身上一打一个对穿,威力有限,其实这是扯淡,这说法源自《烈火金刚》的演绎,三八大盖真正的威力,我刚刚见证过。 爆掉少佐的脑袋,我一脚踹开他,抬手又是一枪,目标自然是那个宪兵。 可惜,我动作虽快,却架不住他们鬼多,子弹被另一个鬼子兵挡住,那宪兵调头就跑。 我大吼一声:“谢导!” 谢志坚听懂了我的意思,祭出坚甲咒挡住了飞来的子弹,返身与扑来的鬼子缠斗在一起。 枪声爆响,我一连数枪,将手中两把枪的子弹全都打光,撂倒了拦路的十一个鬼子兵,剩下最后两个,被我抡起步枪砸翻在地。 尽管我速度够快,一连串的动作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秒,可毕竟给了那个宪兵反应的时间,他已经转身逃到了车门处。 此时我再掏三棱刺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合身扑上。 身后传来谢志坚的叱喝声,为了给我争取时间,他与身后的鬼子缠斗得十分激烈。 论理我该转身支援,但此时我却无暇管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捉住这个宪兵! 几乎在宪兵冲过车厢门的同时,我也已经扑到,我俩一前一后冲进了第七节车厢里。 与我猜测的相差不多,七号车厢是一节装修奢华的将校车,中间一张长条形会议桌,四周一圈椅子,车厢头上还挂着个老式挂钟,钟摆还在一下下的晃荡着,车厢里除了两个鬼子卫兵,还有一个女人,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里的女人。 没错,这女人正是徐雨嘉。 见我出现,徐雨嘉激动得呜呜直吼,可嘴里堵着一团餐布,谁听得出她吼了什么,只能看到她眼眶发红,眼泪苏苏而落,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神情。 但被两个鬼子卫兵的枪口指着,我已经停住了动作。 那宪兵逃到了会议桌对面,扶着桌子呼呼直喘,同时却又在讪笑,喘息着说:“好小子,眼睛很毒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愧是杨震的徒弟。” 我淡然一笑,也不理会鬼子卫兵那黑洞洞的枪口,径自摸出了三棱刺,任它们在我身侧浮动:“您老也不差,这一路,瞒得我好苦。” 只见那鬼子宪兵摘下帽子甩在桌上,吃力的从脸上扒下一张皱巴巴的尸皮面具,赫然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正是一头花白头发,颇有几分慈眉善目的东方红。 “你怎么看穿的?我的扮相有破绽?” “你身上倒是没有,可你忘了把窗子上的那张红窗帘摘下来。一共七节车厢,就只有这节车厢的窗子上挂着窗帘,还是天鹅绒的,我要是再看不出快走到车头了,岂不是瞎?” 在鬼子少佐现身之时,我就已经看到第七节车厢门上那个小窗子里,挂着红绒窗帘,通常这代表快要进入餐车或者重要车厢,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距离车头不远了。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宪兵,又怎能不让我警惕? 东方红看了看我身后车厢门上挂着的红绒帘,苦笑了一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来看向我:“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真是老啦!” 微微一顿,他又拈着山羊胡问:“就算你已经接近车头了,也不代表我会亲自出手吧。” 他本就为数不多的山羊胡,被面具里的粘合剂又粘掉了几根,更稀疏了。 我索性也拉开椅子坐了进去:“我打赌,你肯定没想到,我们不但没和鬼子兵纠缠到一起,反倒假扮宪兵直接闯到了这里,你来不及做其他反应,才不得不亲自出手。” 东方红点头附和:“我本来打算让你们跟这些鬼子兵比划比划,等到了我这里,就算不两败俱伤,也总会累个半死,这样咱们才算是公平。毕竟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这样的小年轻比不了。” “没想到啊,你小子竟然这么奸诈,不到十分钟就混到了我眼皮底下。” 我笑着打断了他的感叹:“所以你就打算将计就计,也扮成宪兵拦截我们。如果我们没识破你,站到一边向你敬礼,你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肯定会突然出手偷袭。” 东方红竟笑着拍起了巴掌:“不错不错,后生可畏。还是那句话,你们人数上本来就占了优势,又年轻力壮的,要是不带点伤,跟我这老头子较量起来,岂非有失公平?”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要假扮,我难道不应该扮那个当官的少佐?” “你又怎么知道,他身后的警卫才是我本人?” “顶在前头的容易挨枪子,这个道理,我这种当过兵的人比谁都清楚。换了是我,我也肯定会假扮卫兵,而不是为了一点虚荣,顶到前边去。你是地师,又是大玄空派里有数的高手,如果还看不破这点虚荣,又岂能达到圣境巅峰。” 话到这里,东方红喘息已定,脸上的笑容敛去。 “看来我猜的没错,小谢已经把我的事情,跟你透漏的差不多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是黑龙教把你送到我手上,拜托我在这里了结了你啊?” 我笑了,我早知道他刚才跟我一通废话,是在拖延时间,争取喘息之机。 但老子何尝不是? “您老想多了,先不说陆俊自己代表不了黑龙教,就算能,他们这次,也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四字出口,车厢头上的挂钟当当敲响,我身上的气息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圣境气息造成的威压,远不是两个干尸鬼子所能承受得了的,刚才还端枪指着我的两个卫兵,在我有意的针对下,身体突然瑟瑟发抖,手上的枪也不自觉的放了下去。 眼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档口,东方红却突然抬起了手:“等等!” “怎么,您老还有遗言?” “年纪轻就是容易冲动,难道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谈和的可能?” “哦?怎么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难道您老打算黑掉陆俊的钱?”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明白,钱不重要,够用就好。” 说完,他叹道:“何况我只是答应他尽量帮忙,咱们进来的时候,我已经替他出过力了。你运气好躲了过去,那是你自己的造化,可不算是我有负所托。” 我心里冷笑,果然洞口塌方是他动的手脚:“那岔路里的叹气声……” 他哈哈一笑:“不过是一部录了音的手机。” 我醒悟过来,他趁我在前边探路,在岔路洞顶动了手脚,他这样的圣境地师而言,想让洞顶塌方分作轻重两次,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早就料到,第一次小塌方惊动了众人,谢志坚肯定会让我这个熟悉地情的人前去查看。 然后他掐算好时间,拿手机录了个叹气声,设置成闹铃或者之类的,扔进岔路最里边的房间,在我前去查看的时候发出声响吸引我,正好可以引我入套。 好阴毒的计划,好缜密的心思! 以此看来,那个尖叫一声把我引出岔路的黄影,非但不是罪魁祸首,反而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不会傻到把这事对他提起,就让他以为我是警惕性高,或者运气好吧。 我故作意动的问:“那您老想让我做什么?” “你看,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提过,带我去那些小鬼子被烧死的地方。” 我这才彻底明白了这老东西的想法。 引黄皮子害我不算他亲自出手,他亲自出手设计塌方之后,我都能侥幸不死,那他也就不算亏欠陆俊什么了。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他私下找我谈带路的事情,当时我没察觉,现在想来,那就是他的试探,如果我答应了他,也就不用他在这里冒蒙乱撞了。 可我能带他去那个地方么? 世人都以为,当年在这座麻达岭要塞里负隅顽抗的小鬼子,最后是被苏联红军一把火烧死在里面,这不仅是官方说辞,也是让世人深信不疑的解释。 但只要真正进过第三层要塞的人都明白,所谓的灌汽油烧死日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日军在建造要塞的时候,就已经设计了极为完备的排水渠道,汽油灌进来,很快就会被引入暗渠之内排掉,即便没有排掉,像第三层要塞这么庞大的空间,得灌进多少汽油才能让里边的人无处可藏? 他们的确是被烧死的,不过却是在要塞最核心的地方,被五台山灵明大和尚的九幽业火,烧死在镇灵碑前,成了活祭镇灵碑的第一批人牲!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尔虞我诈 我沉吟了一下才问:“你找镇灵碑干什么?” “我们需要这座镇灵碑背面的咒纹,才能悟透大厌胜术里的玄机。”东方红倒也爽快,说得十分坦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像是说谎,这也与谢志坚之前所说相吻合。 我平静下来,抓过一支三棱刺,在桌面上一下下敲动:“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东方红呵呵笑道:“我可以让你坐稳刀圣的宝座。” “有了我大玄空派的支持,不要说陆俊,即便是庆长生想动你,也得考虑考虑。” 庆长生,真名庆双天,黑龙教当代掌教,登上掌门之位四十余年,力压黑龙教一众强人,令原本动荡的黑龙教一洗往日颓势,稳居东三省道门魁首。甚至将爪牙伸展出海,名下两大船运公司掌控着大连、旅顺一带沿海百分之六十的商贸海运往来。 这等人物,早已是玄道佛儒四门中的活传奇,而且人如其名,实力、势力双双登天,玄门中人即便在背后提及他,也都不敢直呼其名,而讳称庆长生。 但东方红说得没错,如果大玄空派倾力支持我,庆双天也照样得顾忌三分。 我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却并没回应,只是看着他。 东方红这样的老人精岂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是代表不了大玄空派,可也不瞒你,我此来寻找碑文,正是本派嫡长会分派给我的任务,而且我们在黑龙江,也需要个代言人。” 这老东西,一席话说得是入情入理,听得我都怦然心动了。 风水奇门大玄空派向来不直接经营世俗生意,但财力却堪称玄门之冠,所有业务往来都是靠各地的代言人牵线搭桥,而且对客户极为挑剔。有了代言人的身份,自然能得到他们的倾力支持,还能从客户那里得到相当不菲的中介费,现有的九个代言人全都是活例子。 “画大饼的套路,我也擅长。何况我赊刀人一门虽然人手分散,好歹也算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红老要是真有诚意,不如先预付点订金。” 我奸笑着站了起来,竹杠不敲就不响,敲不响岂是赊刀人? 东方红一脸的苦笑:“好,你小子真有乃师风范。我这人就好啃书本,一向是身无长物,不过陆俊这次倒是送了点好东西给我,索性给你吧,算是见面礼。”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拇指粗的烫金云纹竹筒,在桌面上一滑,轱辘到了我面前。 我按住竹筒,好奇的拔开盖子,见里边是一捆两寸多长,小拇指粗细,黄绢捆扎的银箔。 银箔展开,一股丰沛的灵气扑面而来! 仅仅散逸出的一星半点灵气,都化作细碎的银星,灵动的飘荡在空气中,被我呼出的粗气一吹,才四散不见。 瞥见银箔上那钢印般力透纸背的殷红色咒纹,我不由瞪圆了眼珠:“东极青华大帝咒?” “要不说你眼睛毒呢,没错,这就是黑龙教的东极青华大帝咒,又叫救苦咒,你既然认得出来,功效用法想必也清楚,这份见面礼你还满意吧?” “满意,很满意!” 我二话不说,赶紧把符咒收了起来。 这宝贝天下皆知,非道门长生境强者画不出来,不但要取供奉在青华大帝神像前数十年的银香炉熔炼制坯,所用的材料、工具、时机,等等无一不是苛刻至极,成功率还低得吓人,恐怕是庆长生赏给陆俊保命用的东西,陆俊手上最多也就两三张罢了。 “真是好东西,连包装的竹筒都是保证灵气不散的佳作,红老这份礼,杨林愧受了。” 我冲他拱了拱手。 东方红也笑呵呵的站起身:“这么说,你答应了?” 我做财迷状点头:“红老难道要我发誓保证?” “那到不用,你杨家赊刀人的名头就是保证。”东方红故作大方的说。 说完,他从兜里摸出一个比巴掌略小的暗金色罗盘,往桌上一放,手指弹动,阳气随着指尖的动作,拖曳出一条条明黄色的尾迹,罗盘上的指针,像通了电似的狂转起来。 仅仅几下动作,我就感到列车速度减慢。 随即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车体晃了几晃之后,终于稳稳的停了下来。 车一停,原本干净整洁的车厢陡然变得灰暗,明亮的顶灯熄灭,奢华的装饰尽皆蒙尘,连我刚刚还坐过的那把椅子,也成了断了条腿,歪倒在侧的破烂,上边的积灰足有一指厚! 眼见刚才那两个端枪怼我的干尸鬼子,竟不知何时歪倒在墙边,身子上还挂着蛛网,我不禁嘴角抽搐,实在无法解释刚刚所经历的一切。 我知道大玄空地师擅长利用地气,却不曾想到他们竟有如此精绝的本事,就算是借助死亡列车这个恐怖的载体才发挥出那样的神效,也已经堪称绝技了。 东方红正要说话,我身后的车厢门嘭的一下被撞开,谢志坚一脸是血,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杨……杨林,你没事吧!” 随即他就怔住了,看了看我,又看看东方红,一脸懵逼。 “呵呵,小谢啊,看来你还是得多历练历练。这么一点小考校,就把你弄得如此狼狈,你看看人家小杨。啧啧……记着,朝小杨要个联系方式,以后你得多跟小杨学学。” 东方红又变成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者,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我……”谢志坚欲言又止,不光懵逼,还露出了震惊。 我倒是很佩服东方红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活生生把刚才的生死劫难给说成了一场无伤大雅的历练,偏偏又能堵的谢志坚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这特么才叫高明。 我拍了拍谢志坚的肩膀,顺手使劲捏住:“红老是发现了此地的玄妙,觉得白白错过未免可惜,这才因地制宜,给咱们上了一堂实践课。怎么样,刚才是不是挺嗨挺爽挺过瘾?” 谢志坚毕竟是领导一个队伍的人,就算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心神还是镇定了。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过瘾个鸡毛!” “红老您可是要把我们急死了,唉,雨嘉这是?”他指着仰躺在椅子上的徐雨嘉问。 我这才注意到,徐雨嘉也并没有像我刚才看到的那样被五花大绑,脸上也没什么泪痕,看样子仅仅是昏迷过去而已。 东方红无奈的说:“要不是她刚才在医务室受惊乱跑,我何至于追到此地?” “啊?您老是追她来着?那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惊吓休克而已,现在叫不醒,过几个小时就好了,小杨你背着她,咱们走。” 说完,他率先到车厢末尾,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我看了看徐雨嘉,心里暗笑不已,这个锅她背得可不轻。 我要是没猜错,事实绝不会是她受惊乱跑,而是东方红设的套,先是让刘吉祥开摄像机拍摄,然后弄出个青面獠牙的鬼脸害刘吉祥尖叫,引发混乱之后他才有机会遁走。 至于徐雨嘉是被他绑到此地,还是混乱中跟着他跑下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转头我又看了看已累成死狗的谢志坚,虽然这小子只是脑袋上开了个小口子,伤的不重,但不管怎么说也曾舍命为我断后,我自然不能再让他受累。 我俩一对视,谢志坚就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笑了一下,摆头示意他跟上就是,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 谢志坚无奈的下了车。 我背上徐雨嘉,好在这妞苗条的很,不到百斤的分量对我还不算是太大的负担。 下了车才发现,这列车好像根本就不曾开动过,大半截车身还是埋在塌方的土石里,只有火车头和第七节车厢的一部分露在外边,我们是从车尾上的车,现在等于是穿过了整列火车,又从车头处下来而已。 好在前边又是宽阔的隧道了。 我正要上前带路,却见东方红阴沉着脸,背着手站在车头前,没有想走的意思。 我问:“红老怎么不走?” 他所答非所问:“除了这条路之外,咱们是否还有别的路能返回上面?”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得点了点头:“有。” “这小鬼子的东西,留着就是个祸患,那些吃人的畜生更该碎尸万段!” 东方红说得斩钉截铁,眼中竟生出了一些红血丝,显见对小鬼子的恨意半点也不掺假。 我深以为然。 虽然我明知道这种死亡列车不止一列,我也没工夫一一毁去,但能毁一个算一个吧。 正当我想放下徐雨嘉动手毁车时,东方红却指着塌方处对谢志坚吩咐:“你去,把那堆石头上,左数第三块,就是那块大三角形的给我抽出来,动作轻点,搬完快点下来。” 谢志坚看看我,见我没反对,便按着他的指点跳上石堆。 他仔细看了看那块石头,显然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才动手将石头抽了出来,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是颇费了几分力气。 石头抽出,除了一些飞灰之外,并没什么异常。 谢志坚吃力的扛起那块足有二百多斤的石头,想要把它弄下来交给东方红。 东方红很无奈:“你搬它下来做什么,放一边就好。” 谢志坚更迷糊了,但还是依言放下石头,走了回来。 “走吧。”东方红挥了挥手,我背着徐雨嘉在前带路,向要塞更深处走去。 我们走出百步之后,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一阵天崩地裂般的轰隆声响彻整个隧道,大地剧烈的震颤之中,那列火车所在处,发生了极为剧烈的塌方。 我眼见巨大的落石将车头砸烂,然后彻底掩埋,隧道完全坍塌,再也看不到火车的痕迹。 这一幕,让我不由想起了刚进洞时的那次塌方。 余光瞥见东方红,见他面无表情,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我心中寒意更甚。 莫非那场差点活埋我的塌方,他也是像刚才一样,仅仅在支撑点抽出了一小块碎石? 此人纵观全局,又能精细入微的计算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干掉他,我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因果循环 隧道尽头是一个车站,数列老式列车、装卸平台、调度火车的巨大转盘一应俱全,即便是现在,在地下数百米建设一个如此庞大的工程,也绝非易事。 据我所知,小鬼子当年建这个车站,主要是为了往地下运东西,至于究竟都运了些什么,当年就没有彻底查清,眼下更是无从考证了。 相比于车站,真正庞大复杂的,是车站后面犹如蛛网般的迷宫。 说是迷宫,其实也是屯兵所、仓库,日本阴阳师参与设计建造,融入了日式理念,不知道准确路线,就算精通九宫八卦的大地师,也会迷失,这也正是东方红一再求我带路的原因。 事实上,一个圣境大地师求着一个赊刀人带路,是件很滑稽的事。 可在这里,他必须求我。 迷宫里的情况很特殊,甬道是巨型花岗岩建造,厚度足以隔绝感官探查,地磁也是紊乱的,罗盘彻底成了摆设,所有路径看起来都一样,还有悬魂梯、鬼徘徊之类的设计隐匿其中,不知歌诀的话,谁进来都得懵逼。 但这里并没有设计诡异的机关陷阱,大约是因为,许多普通日本兵要经常出入此地,设计那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东西,等于是自找麻烦吧。 我带着他们在里边转悠,消磨着东方红的耐性。 人要是没了耐性,总是比较容易犯错的。 但我也掐算着时间,因为我要赶在未时结束之前,了结这一切。 约莫转悠了一个多小时,东方红已经是气息粗重,不断的催促我了。 下午两点多,周围千篇一律的环境发生了变化,一个巨型地窟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个有着弧形穹顶的地下空间,面积差不多一个足球场大小,最高处当于七八层楼,穹顶上浮雕着繁复的浮世绘,地面铺着灰黑的碳化岩石砖。 从我们所站的入口处看去,前方是一个长达数十米的广场,广场上布满华表状的图腾柱,每隔十二步就有一根,上边雕刻的大多是些山海经、搜神记里才有的珍禽异兽。 所有图腾柱均匀的分布在广场上,与地砖上阴雕的那些电路图般的字符纹路配合在一起,就像上古魔神那诡秘而原始的纹身,令人一看之下就打心眼里生出恐惧感。 穿过图腾柱广场,正前方是一个类似于日本神社似的建筑,只不过此时神社已被炸塌,原址上,一根盘龙擎天巨柱拔地而起,尖峰几乎顶到了穹顶,那雄伟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我也是第一次真正抵达这里,眼见如此宏大繁复的地下建筑,心里暗暗惊叹。 而东方红却是喜上眉梢,情不自禁的跑到广场上左转右看,还时不时掏出放大镜仔细研究那些图腾柱,一边看一边惊叹:“你们看看,这简直就是奇迹!” 我和谢志坚完全没有他那份兴奋,只是跟着他走走停停。 直到走近中间的盘龙巨柱,我们才停住了脚。 我朝谢志坚使了个眼色,把徐雨嘉交给他背着,我则跟着东方红走到了石碑后。 “这就是您老想要的碑纹?” 东方红激动的点头:“就是它。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了它,我大玄空派的领袖可是殚精竭虑,拼尽心血,最后竟油尽灯枯在此地仙逝,导致核心传承失落了七十多年!” 我也不禁惊讶了:“大玄空当年付出的代价竟这么惨重?” “何止惨重,简直是血淋淋的!名义上是玄道佛联手,可实际上,还不是让我风水奇门冲锋陷阵,那些假慈悲、假仁义的东西,出工不出力也就罢了,可恨事后竟然还落井下石!” 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大玄空派这些年来屡屡遭受佛道两门的排挤打压。 表面上看来,是建国后打击封建迷信,是形势如此,是大势所趋。 可事实却是,道佛两门披着合法宗教的外衣疯狂拓展势力,极力挤压玄门的生存空间,想要瓜分玄门占据的这块蛋糕。不然,像风水学这种结合了实用科学、心理学、天文、地理、星象等复杂知识的古老学科,又怎么会被扣上封建迷信的高帽? 可惜啊,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一经打破,便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大玄空派虽说依旧是风水奇门领导者,声势却早已大不如前。没有长生境坐镇,谁都能欺负一下,受尽了窝囊气。 “何止贵派,细论起来,这些年玄门八十一行,哪一行不是满腹委屈,一脑门子辛酸!” 说到这里,我笑看着他:“正因为这样,咱们玄门,才更应该同舟共济!” 东方红闻言也笑了笑:“正该如此。” 我心里暗骂,去尼玛的正该如此,笑的比安倍都假。 你明知我是个玄子,还帮着道门向老子下黑手! 收钱的时候你咋不记得道玄之争,咋不记着同为玄门的那份情义了呢。 但甭管咋想,我还是掏出手机向他递了过去。 “您老手机掉了,就拿我的拍照吧。放心,我这款手机拍照相当不错。” 趁着他接过手机的档口,我又进一步勾搭他。 “您是长辈,我就冒昧叫您一声老叔,其实您老早就该把事情和我明说,我是玄门小辈,又是东宁这一片的地主,早知道您老有这份苦衷,不用您吩咐,这事儿我自己就给您办了。” 或许是我这话说得亲切,东方红略微有些动容,但随即就沉静下来。 “还真要麻烦你帮个忙。” 说着,他把手机又递还给我:“帮我跟这镇灵碑拍张合照。” “没问题,可您老还没拍碑纹呢,要不您先拍碑纹?” “呵呵,你先拍吧。” “那成,您老过来站好。” 我俩绕到正面,东方红负手而立站于碑前,已然稀疏的白发无风自动。 “要把整个石碑都拍进去啊,你站远点取景,小谢,你也别在这儿挡着,去小杨那边。” 谢志坚依言退到了一边,我这里手机开了闪光,仔细给他拍了几张照片。 “得嘞,您老看看怎么样,不行我再给您拍。”我说着话,朝他走去。 他却拈着山羊胡笑道:“这个不急,所谓帮忙帮到底,小杨啊,你再帮我一次可好?” 我停住脚,眯起了眼睛:“先说来听听。” “镇灵碑有个玄机,想看清全部碑纹,就需要用人祭祀,活人腔子里喷出的那股热血,正可以激发碑中神性……”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了罗盘,暗金罗盘上已然泛起了淡淡的红光。 “不如,就把你那一腔热血,借给老叔一用,如何?” 话未说完,我脚下的石砖就散发出了阵阵灼热,只觉脚底像是被502粘在了地上似的,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力自地砖下传来,让我身体格外沉重,双脚无法离地分毫。 以我为中心,周边四正位、四偏位上的图腾在一阵咔嚓声中,亮起了诡异的暗红,那些图腾的沟槽间好似有脓血流动,晦暗,却散发出嗜血猛兽特有的腥臊之气。 这八个方位的图腾柱,正是他刚才故作惊喜,四处溜达时,亲手触摸过的那几根。 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笑了。 我居然试图打动他,让他放弃邪念,看来我还是太幼稚了。 “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您。” 我不急不忙的拔开刀管,一股摄人心魄的戾气喷薄而出,七戾器冲天而起。 回魂哨低沉的呜呜声,再次回荡起来。 强如东方红,听到这声音也不禁微微色变。 当然,我很清楚,真正让他色变的不是戾器,而是我的态度。 他显然没料到,我非但没像他想象中那样哀求告饶,反而直接拔刀相向。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拈着胡子微笑点头:“早该想到你小子没那么容易上当。” 他这话出口,一旁惊呆了的谢志坚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跑向东方红,边跑边喊:“红老,您这是干什么!你们……” 东方红轻轻一抖手中罗盘:“蠢材,一边待着!” 叱喝声一起,谢志坚脚下的一块地砖突然翘起。 他本就慌乱,又在奔跑之中,冷不防被掀了个跟头,连着他背上的徐雨嘉一起滚倒在地,也不知是东方红动了手脚,还是碰巧撞了头,居然在一声闷哼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而东方红却冲着我呵呵冷笑,原本慈祥的眉眼,此时看起来却阴沉、狠毒。 “难道杨震没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遇上大玄空地师,就赶紧有多远跑多远么?” 这话到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听他这意思,原来打我师父那辈上,就跟他们结了仇? 我吧嗒了两下嘴,仔细想了想:“没听过,估摸着,我师父应该是没把您当盘菜吧。” 东方红老脸更阴沉了:“当初要不是他趁火打劫,抢走了卢汉的尸眼,我早已勘破长生境,何至于像老鼠一样钻到这地洞里,参研这镇灵碑!” 这下轮到我脸红了,敢情是那老铁匠做的孽,种下因,不结果,人家才会找到我头上来。 卢汉我自然知道,那是一头潜伏京津十余年的汞体恶僵,专捡下水道匿藏,昼伏夜出,伤人近百,躲过了玄道强者一次次的搜捕,想不到让他给守着了,最后又落到了我师父手里。 但我估计,我师父直到最后都不知道他抢的是谁的福禄,不然也不会从没提起过东方红。 听东方红语气里这股怨毒劲,显然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我。 无论有没有陆俊的委托,不管我是不是能让他满意,他都不会再让我看到山外的太阳。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报应不爽 “尼玛,这跟我有毛关系,你找那老铁匠结账啊,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父债子还这一套?” 我这个郁闷劲就甭提了。 老铁匠活着的时候就天天折腾我,这特么都凉透了,居然还不撒手,他到底想干啥? 不行,只要今个能活着出去,我说啥也得翻翻他藏在蒲团下边那本烂账,看看他还得罪了多少大仙,省得下回人家都找到头上了,我这儿还一脸呆萌的跟人家套磁呢。 东方红看到我憋屈得想哭的模样,不禁笑了。 “没错,就是父债子还。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此点你的将了吧?否则凭陆俊那样的小辈,就算再加上十张救苦咒,也别想让我替他出手。” “那是,以您老的身份,我们这样的小辈哪敢在您面前指手画脚。” 我毫不迟疑的一个马屁奉上,紧接着嘿嘿贱笑起来。 “您老先别急着动手,您看哈,您说要找镇灵碑,我这也带您来了,有了这个,您不就能突破长生了么?咱这也算两不相欠了吧?” “就算您还不解气,您找我师父去啊,找不着他坟头在哪儿?没关系,我告诉您啊!” 我这么一撩,倒把东方红弄得直懵,显然不明白我前倨后恭是为了啥。 可我自己明白! 刚才一不留神,唠过头了,现在都已经三点了! 未时已过,老子最大的倚仗已经飞了一半。 我跟这老头子又没有死仇,他又不是那种身负孽债的妖邪,能不动手,谁愿意跟他打个头破血流,打来打去,还不都是我玄门的内耗? 可惜东方红却不这么想。 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要是不死,就得拿小谢顶。” “你俩身负道行,阳气旺盛,你们的血,能让镇灵碑的内纹显现的长久一些,我也能多点时间参详。但小谢有龙虎山的传承,你只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野种,你说我该选谁?” 顿了顿,他故作可惜状叹气。 “要怪只怪你太执拗,我已经带了雨嘉那丫头来,你要是不追过来,等我自己寻到此地,拿她祭碑也就凑合了。可事关长生,现在有了更好的祭品,你让我怎么舍得退而求其次?” 他这话出口,我脸上的笑容才真的消散了。 这老东西有点太不择手段了,根本不拿别人的命当回事! 什么嫡长会的任务,什么大玄空派的传承,他为的,只是他自己突破长生! 就冲这个,宰了他也不多! 我余光撇了一眼周围沸腾起来的图腾柱,心神再度落在了七戾器上。 但我的小动作,却未能逃过东方红的老眼。 他呵呵笑着问我:“不拼一下不甘心是吗?那你觉得,是你初入圣境的实力能让你倚仗,还是我刚刚给你的救苦咒能作为倚仗?” “那符咒的确是好东西,但用法却绝不会像坊间流传的那么简单,您老又没跟我交实底,我还不至于单纯到拿它做倚仗。” 其实当时他掏出这张符咒,说是给我做酬劳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他压根没准备让我活着离开,这么珍贵的东西,即使是庆双天都不舍得轻易送人,他又怎么舍得? 多半还是想先糊弄住我,到时候再从我的尸体上拿回去罢了。 可他有算计,我也不是没有。 “可是,您老既然给了我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难道就没想过,我可能会带您找一座假的镇灵碑,逗您一笑么?” 此话一出,东方红脸色剧变,周身气息沸腾,一头白发激扬而起:“你敢!” 同一时间,我身边温度骤增。 八根图腾柱像烤炉里烧得通红的导热管,热力像要把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烤个金黄。 可我却只能鼓荡阳气抵御,不敢轻易动作。 大玄空的圣境地师,手段何等凶残,在没看穿这因地制宜弄出来的风水陷阵之前,乱动与送死无异。我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飞快的推敲着东方红的套路。 地师的手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立竿见影型,一种是慢热长远型。 虽然这种立竿见影的手段相对来说,没有后者那么强大的威力和影响,但胜在起效极快,受地师所控,除非能看穿他的设计,或者干扰他的心神,让他操控失常,才有机会赢。 我现在只有打乱他的心神,才能增加自己赢的概率。 “不信?您可以仔细揣摩一下那碑纹,看看能不能贯通全文。” 东方红自然不可能真撇下我去查看碑纹。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以为我是在诈他。 “你以为花言巧语能拖延多久?” 东方红的嗓音带上了几分沙哑,显然是因为被我玩得团团转,有点上火了。 可就在他想要不顾一切痛下杀手的时候,谢志坚的身影却陡然出现在了我们中间。 只见谢志坚紧握桃木剑,直指东方红:“红老,您别逼我!” 他突兀的出现,把我和东方红都吓了一跳,不知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摸到我们中间的。 却听他语带铿锵的说:“您是长辈,又是顾问,这不假!可杨林也是我签了合同的员工,是我的组员!让我眼睁睁的看着您对他下手,我做不到!” 东方红怒了:“混账!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也不由急了。 本来我还有五成把握能和东方红一拼,可他这么一挡,的确是挡住了东方红,但同时也挡住了我的视线,让我无法及时察觉到东方红的动作。 偏偏我现在又不能乱动,而东方红已然红了眼! 谢志坚这样不知死活的拦路,东方红怕我借机搞事,下手肯定不留余地。 我急道:“谢导,让开!” 然而,谢志坚不但没动,反而又向东方红逼近两步,同时大声提醒我:“我缠住他,你找机会脱困,带上雨嘉先走,放心,他不敢杀我!” 我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他倒是舍己救人逞足了英雄,可也不能让老子就这么做了狗熊啊! 还没等我说话,东方红已然暴怒:“缠住我?就凭你?” 我心知不妙,挥手放出七戾器,不为杀人,只是想替谢志坚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东方红的狡诈。 七戾器飞射向他之时,我却眼睁睁的看到,谢志坚身后站起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身形窈窕,可动作却又快又稳,手中刀光一闪而过。 谢志坚猛的惨叫,肩头鲜血狂喷,握剑的那只手臂齐肩而断! 我脑子里轰的一下。 还是应验了吗? 我没带杨树来,折翼鸟的谶语,就应在了谢志坚的身上? 而谢志坚,重伤断臂,居然不倒,转过身,脸上竟还挤出一丝苦笑:“雨嘉!” 没错,对他下手的,正是他一直极力维护的徐雨嘉,摄制组的金牌女主持! 虽然我已经意识到,此时的徐雨嘉并非本人,而是早就被东方红施术控制的傀儡,否则她一个普通女人,给她把鬼头刀,她也没那么大的力气一刀砍断谢志坚的胳膊。 但这反而让我更是揪心! 我早就该想到的,什么受惊休克能经得起这番折腾还不醒? 这分明就是东方红早早下的一步暗棋。 包括当时让我背她,都是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好动用这招让人防不胜防的偷袭。 可我却把这祸根扔给了谢志坚! 这该死的东方红! “老鸡八灯,你找死!” 我怒吼一声,全身阳气向右脚狂涌而去。 巨大的冲击力果然让右脚短暂挣脱了那股恐怖的吸力。 我狠狠一跺脚,脚下的石砖应声粉碎,石屑飞溅! 而我也借着这一跺之力,拔地而起。 身在半空,我双手十指伸展,一把抄住了刚刚飞回来的两支无羽箭。 借着两箭上微弱的飞腾之力,我一挺腰,成功又拔高了一米有余! 身下,咆哮着猛扑过来的八头猛兽虚影轰然撞在一起,破碎成一股热流上涌。 我不管热流,一脚踩在飞腾的三棱刺上,三度拔高,借势飞身扑向东方红。 此时我已经看出他这招“画地为牢”的要害。 脚下的一块块地砖为牢,像磁石吸铁一样牵扯住我,再由图腾柱上的凶兽同时从八个方向发动奇袭,只要有一头扑中我,那炙热而凶猛的气息,就能把我烧个半熟,紧随而来的凶兽,再彻底把我撕碎烧焦。 所以,在我脚未落地之前,我就占着优势! 而我离他,已经不过三米。 扑下去的同时,我的双手也挥了下去,四支戾器从左右猛刺而下! 东方红顿时傻眼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不但识破了画地为牢,而且我这个将近二百斤的大块头,居然能凌空飞跃七八米的距离,瞬间扑到他面前。 此时他的劣势凸显无疑,本来就上了年纪,又是个体术不佳的地师,仓促间被人突袭到眼前,他根本闪躲不开,空有一身道行,却挡不住最简单的重拳。 惊慌之下,他只得扬起手里的罗盘格挡。 我一拳打在罗盘上,借力顿住了身子,翻身落在了他面前。 可两侧飞射的戾器,却在一连串的噗噗声中,给他来了个四刀八洞! 罗盘当啷落地,东方红仰天跌倒。 我揉着磕得生疼的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一字一句的说“你机关算尽,却算漏了一点,今个,是杀师日!”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白头不相见 杀师日又叫罗睺日,是地师的丧期。 套用黄历上的说法,就是这一天对地师来说,诸事不宜。 遇到这样的时日,普通地师大多会选择闭门不出,拒不接单,在家避祸,否则很容易惹祸上身,轻则出师不利,重则大难临头,殒命当场。 再论的具体点,还有杀师时,就是杀师日中最凶险的时辰。 如果地师赶在此时开罗盘,往往灾祸天降,且速发速应,是大凶之兆。 但东方红跨入圣境日久,可能早就不在计算这些避忌,毕竟实力摆在那儿,等闲地师需要避忌的事情,对他而言完全可以忽略,可也正因为如此,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早在得知他是地师的第一时间,我就掐算了黄历,今天恰好是杀师日。 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到三点之间,是地师的大凶时段,这个时段里,东方红的实力必将大打折扣,想干啥都不顺当,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因为这是天煞。 我虽然不幸错过了杀师时,却恰好有这杀师地作为弥补。 不错,我带他来的这个地方,风水上有个说辞,叫剑脊龙穴。 地穴蜿蜒如盘龙,灵碑高耸似剑脊,恰恰应了杀师地最凶险的一关。 可笑东方红一心只想着长生,想着怎么给我设陷阱,却忽略了最基本的天时地利。 这对一个圣境地师而言,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毕竟他们吃的就是这碗饭,玩的就是天时地利这一套。可今天他偏偏就犯在了我一个半吊子的手里,要不怎么说,这杀师日是玄之又玄的天煞呢,如果易时易地,我这么班门弄斧只会招来他的讥笑吧? 东方红听到杀师日三个字,面露恍然:“想不到我东方红,注定要死在这里!” 地师向来相信宿命一说,就像孔明秋风五丈原,庞统死于落凤坡。 虽然他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可我却没有丝毫松懈。 原因很简单,谶语还在! 比翼鸟,白头不相见。 我看着他那一头白发,若有所思。 却见他躺在地上,身上伤口血涌如泉,阳气也随之疯狂外泄。 而他却置之不理,两眼一闭,两行老泪自苍白的脸上滑下:“罢了罢了……能葬身这里,我也该死而瞑目,小杨啊,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死时,会以我之血,点亮这镇灵碑……你将碑纹拍下,以后若有机会去首都,便将这碑纹送到建国门贡院五号邱逸云手上,如此,我便是死而无憾了。” 我没有立刻应声,只是死死盯着他。 我怎知,他这究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效法武侯遗计斩魏延,让我上门领死? 却见他颤巍巍的抬手指向被我一拳轰落在地的罗盘:“这罗盘是我性命交修之物,我若身死敌手,罗盘便会碎裂。我可以把它完好的留给你。只要你拿着它去见我那邱妹子,她就知道你是我认定的传人,之前我许给你的好处,只多不少……” 我暗暗摇头,这东方红还是太功利,都这个时候了,还想拿好处打动我。 殊不知,财帛虽然动人心,却有道义在其上。 但我还是应道:“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满足你这个心愿。” 毕竟同为玄门,如果能让大玄空派断掉的传承得以接续,我也是乐见其成的。 但前提当然是不能损害我自己的利益,我不会按他说的那么做,却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 听我答应下来,东方红释然的笑了。 他吃力的挣扎起来,在我的注视下转身,一步一踉跄,朝着镇灵碑走去。 不知为何,看着他苍老而孤独的背影,我心里也有点堵得慌。 尽管几分钟之前,我们还是生死相搏的死敌。 却听他沙哑着嗓子唱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 论浮生, 若残酒, 倾尽琉璃杯盏难入喉, 少年时, 莫回首, 几度痴狂如今化乌有, 既相逢, 不放手。 歌声苍凉,彷如倾注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对这世界最后的留恋和告白。 紧接着,歌声在一声闷响中戛然而止,东方红倾尽残力,一头撞死在镇灵碑上!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魂魄在他死亡的同时,便已融入了镇灵碑里,与碑化为一体,而鲜血顺着石碑上的纹理沟槽流淌,却丝毫没有落地,而像是被海绵吸了进去一样。 随即,碑纹果真亮起了明黄色的光芒。 就像通了电的龙灯,光芒浮动,一片片古篆混杂着象形的碑纹,竟离碑而出。 我举起手机,绕着镇灵碑一通狂拍,包括东方红触碑而死的画面全都拍了下来,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若无贪念,岂会横死?他这一死,白头不相见这句谶语也算应了。 连他的亡魂都与镇灵碑融为一体,自然是不可能再相见了。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谢志坚的悲呼:“红老!” 我收起手机,快步上前扶住了他。 刚才我就一直惦记着谢志坚的伤,但唯恐东方红垂死反扑,无暇兼顾。 此时再看,却见他伤口已被黄符封住,甚至没流多少血。 而徐雨嘉则是一脸惊骇的捧着谢志坚的断臂,站在哪儿直勾勾的看着我们俩,虽然东方红一死,她也恢复了神智,但凭这空间里微弱的光线,她是不可能像我们一样视物如常的,但我反而放心了点,有些事情,她看不见也好。 “你还能坚持多久?”我问谢志坚。 谢志坚脸色惨白:“死不了,但胳膊得赶紧回去接上,十二个时辰气血符就会失效。” 我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虽然断臂就算接回去也肯定会影响他的实力,但总比落下残疾要强很多,我此时对谢志坚这个人,印象已然完全改观,甭管他是不是蠢了点,但有原则的人,就值得一交。 我正想安慰他两句的时候,却见他神色一变,看着我身后厉喝:“谁!” 在他开口的同时,我已侧身闪开。 尽管心里对谢志坚已经很信任,但我还是不敢直接回头,在此时将背后交给他。 江湖上对这种突然吼一嗓子,引得对方回头,然后趁机掏刀子就捅的把戏有个说法,称为“大叫魂”,因为这一声之后,你再转头回来时,就已经不是人,而是魂了。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比翼鸟这句谶语,还不知落在何处! 然后,我猛回头,却骇然看到,东方红的尸体扭动了两下,随即站了起来。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东方红诈死! 可不等我有所动作,却又瞥见,东方红那张血流披面的脸上,神情古怪而诡异。 一双老眼完全翻白,苍白的两腮上黄毛密布,咧着大嘴,呲着牙,呵呵笑着朝我们走来。 尽管他脚步踉跄,速度极慢,但在这黑暗笼罩的地穴中,乍见如此情形,还是把我给吓了一跳,这特么绝不是诈死,活像是诈尸! 但紧接着我就反应过来,不对啊,老子是赊刀人,就算诈尸,我怕个鸡毛? 我一挥手,戾器蜂拥而上,将它团团围住。 然而还没等我动手,那家伙居然说话了,声音沙哑,语调怪异:“恩人且慢。” 恩人?且慢? 什么鬼? 我和谢志坚对视一眼,都感觉有点懵逼。 就见那家伙缓缓跪了下来,居然冲我磕头:“大兴拜谢恩人,要不是恩人替我报仇,我要杀这阴阳先生,还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大兴?黄大兴?”我恍然发现,东方红尸身的模样,和当初陈曦被附身时一个德行。 “是我。” 这家伙一边应声,还一边磕头。 我赶紧避开它的跪拜,有点恼火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赶紧给我出来!” 东方红已死,因果已了,毕竟他也算玄门前辈,我自然不能任人祸害他的尸体。 “恩人你听我说,大兴道行浅薄,不借这尸壳没法开口,恩人能否让我说完。” 它这话倒也不假,黄皮子是一种比较另类的妖,它们不光化形比其他妖族难上百倍,而且死后也像人一样会有魂,所以尽管黄大兴道行已经不浅,在化形之前,本体却还是不能口吐人言,我其实也很好奇它怎么会跑到此处,便没再逼它。 “那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 东方红,或者该说是黄大兴,慢慢站了起来。 “恩人有所不知,之前在村里,我与你为难,就是受这个老王霸犊子所逼,他手握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逼我找你,要不,大兴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找杨家刀圣的麻烦。” 它这话和我的猜测如出一辙,我就点了点头:“那段因果已经了结,不提也罢。” “可我已经按他说的做了,他还是杀了我全家!” “他还等在我家里,想杀我灭口,幸好我早有防备,才侥幸逃了出来。可怜我那结发老妻,与我为伴五十多年,肚子里还带着七个孩子……” 这家伙说到动情处,竟泫然欲泣。 我和谢志坚听得也有些心生不忍,虽然非我族类,但这黄大兴倒也是个重情的家伙。 我当时放了它一马,它却还是没能逃过家破人亡的结局,这是我没想到的。 黄皮子最是记仇,何况是这种不共戴天的血仇! 它跟到这里,显然是寻机找东方红报仇来了,我也算是明白了它叫我恩人的原因。 可比翼鸟白头不相见,难道这一语双关的谶语要应在它身上不成? 这也说不通啊!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掀开你的被 虽然冥冥中它身上也有因果与我相牵,但它老婆跟我就没直接关系了。 难道我的刀谶术不进反退,居然扯到它老婆身上去了? “我要是没猜错,之前在岔路里向我出声示警的,应该就是你吧?” “恩人高明,是我发现了他想对你不利,你又于我有活命之恩,我才不得不冒险现身示警。只是当时为防被他发现,没能立刻跟您交代清楚,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我苦笑着摇头,不知是该说东方红气数已尽好,还是说自己命不该绝的好。 如果不是我昨晚放了黄大兴一马,我今天就会死在那岔路里边。 如果不是黄大兴救了我一命,东方红今天也不会葬身此地。 如果今天不是杀师日,东方红的气运又怎会如此黯淡? 我看着被黄大兴附身的东方红,此时的他,血染白发,一身灰土,可谓狼狈已极。算起来,他这个圣境大地师,最终竟是死在一只黄皮子手里,尸身也落得被黄皮子折辱! 恐怕这是他算尽天机也未曾算到的吧?早知如此,昨晚他还会逼黄大兴么? 因果实在是玄妙的很,师父曾说,终其一生,也未曾勘破因果。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自谦,说白了就是在装逼。但如今亲身经历,才知道师父所言不虚。 看来这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就是你没有亲身经历过的,它不让你知道! “好了,事情我都明白了,你出来吧,让他尘归尘,土归土!” “大兴还有件事,想拜托恩人出手。” “哦?什么事?” “我一家七十一口,无辜丧命,却被这老王霸犊子,吊住了魂,困在南山村里。拜请恩人救救它们,趁它们灵智还在,送它们再入轮回吧。” 我听得一惊:“七十一口?不是只有你老婆和七个崽子吗?” “我大儿子、二儿子、三闺女……”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比较能生。可以,这事儿我答应了,回去就帮你办了。” 它毕竟救过我,何况我也不知道这七十一条黄皮子灵里,有没有妖魂。 万一有,就这么任它们留在人世,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祸端,我理当出面解决。 见我答应下来,东方红的尸身上窜出一道黄影,但并不是黄大兴本体,只是它的一个念头,一闪之下钻进了角落里。 紧接着,戴着半截黄金面具的大肚黄皮子,从暗处窜了出来,人立而起,不停的拜谢。 我挥手制止了它,收起了东方红的罗盘,扛着他的尸体,绕到石碑后边的角落,找了些石块将他完好的掩埋在了石头里,还给他堆了个坟包。 而徐雨嘉虽说视力受限,但光凭听的,也察觉了些不该她察觉的事。 不过这是谢志坚该头疼的问题,就不需要我去操心了。 我和谢志坚商量好了,东方红只能归类于失踪人员。 如果现在对外传出他的死讯,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甚至对东方红本人,都没有好处。 做完善后,我带路返回要塞二层。 半路上谢志坚问我,是不是真的要按东方红所言,拿着罗盘去首都一趟。 我笑了,甭管东方红的遗言是真是假,我暂时都没打算去首都。 我估计也用不着我跑这一趟,如果东方红真接受了大玄空派嫡长会的任务,却又一去不回的话,大玄空派怎么也不可能就此不闻不问了吧? 而且我还有个顾虑,我所拍下的碑纹并非全部,给了他们,也不知会不会再生事端。 严格来说,我并没有骗东方红,我带他来看的就是真正的镇灵碑。 但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是,镇灵碑其实都是高达二十多米的巨型碑刻,而且也不止一座,它们分布在各个要塞的最深处,大多都分为上中下三层,我们刚才所见到的,仅仅只是麻达岭要塞镇灵碑的最上层。 如果打开碑后的暗道,沿着旋梯向下,就能分别抵达中层和基座所在的底层空间。 只是那样做的话,就会惊醒某些守护在侧的家伙,即便是我,也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我岂会冒险带东方红去那里。 万一他想破坏镇灵碑怎么办? 当然,我带他去,也不是图他许下的好处。 真正的原因是,在死亡列车上,他已经完全占据了先机。 如果在车里动手,我的赢面最多只有四成,这还是仗着杀师日中杀师时的便宜,所以我只能虚与委蛇,骗他放弃最大的优势。 好在大玄空派中真正知道镇灵碑内情的人已经死在了要塞里,否则我还真没那么容易糊弄住他。不管怎么说吧,这次我赢了。 可我却真的一点高兴的念头都没有,因为我终于知道,师父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而这份压力,以后都特么转嫁给了我。 死了一个东方红,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有下一个? 那些在南山村附近开矿泉水公司的日本人,是不是也惦记这这个? 让我稍感安慰的是,有杨树镇守,摄制组其他的成员总算没有再出什么问题,至于怎么解释东方红的失踪和谢志坚的断臂,就让谢志坚自己编故事好了。 我要做的,只是立刻带他们回南山村。 幸好一路再没有出什么意外,众人返回地面的时候,已经天色全黑了。 但看到夜空的繁星点点,呼吸到寒夜里的冷空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还是都有种得出生天的感觉,然而东北的寒夜,让他们再度领教了什么叫冷,当下顾不上疲惫,连夜出山。 抵达南山村时,已经快到午夜了。 谢志坚和那个被腥线槐弄得满脸花的组员急需治疗,徐雨嘉和崴了脚的刘吉祥也得上医院,我只得安排杨树开车带路,连同另一辆车一起,把所有伤患都送去牡丹江就近医治。 而我和另外四名疲惫不堪的队员则留在楚家大院过夜,等天亮之后再做打算。 回来的路上,黄大兴一直躲在车后备箱里,还算安静。 可众人刚刚歇下,它就窜进了北屋仙堂,在炕边上蹿下跳,显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让我跟它回去,给它那一家子安魂送行。 我实际上也累得半死,但看它那副焦急的样子,也不忍心让这个全家几乎死绝的家伙再等下去,只得摸黑跟它爬上了南山。 黄大兴的窝,就在南山中间一个山坳里,离村子也就几里地,是一座过去的山把头、伐木工、采山货之类靠山吃饭的人,凑钱修建的山神庙。 小庙只有前后两间,这些年封山育林,上山的人也少了,没了香火,已然破败不堪。 被积雪压塌了半边的前殿里,供着山神和土地的泥塑,后屋本来是给跑山人临时休息的屋子,如今已经被黄大兴霸占,里边居然收拾的还算齐整,不仅炕头干净,炕上还有新棉被。 我正想问它,那些黄皮子灵在哪儿的时候,炕上的动静却吸引了我。 只见团在炕上的新棉被里,居然动了一下,显然里边有东西。 我提高警惕,上去一把掀开了被子。 被子里的东西,让我错愕不已。 就像是那天在楚雪儿卧室里那一幕的重演! 一团毛茸茸、白净净的东西蜷在炕上,正迷迷糊糊的抬起两只粉嫩嫩的小爪子,使劲揉搓着它那双还没完全睁开的大眼睛。 我又特么愣住了,这不是雪貂么? 两只小圆耳朵耷拉着,眼睛乌溜溜、水汪汪、就像是画了眼线似的,明明是个小畜生,可不知为啥,一眼看过去,居然就让我感觉它很美,而且还是女性特有的那种美。 和我一样,那小东西也愣住了。 它瞪圆了眼睛,小耳朵腾的一下竖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我扔到一边的被子,嘴边那几根白胡须都气哆嗦了,那模样,分明就是在说:“我去,怎么又是你!” 说实话,这情形让我想起最近刷头条经常看到的那个恶搞小视频。 “我老姨就爱掀开你的被,然后泼一盆滚烫的热水,你要不要搓背,这次给你免费……” 当然,我手里是没热水。 可我会搓背啊! 我嘴里鬼使神差的蹦出俩字:“免费!” 然后一个饿虎扑羊就扑了上去! 然后…… 然后我就彻底领教了这个小畜生的灵活劲儿! 我速度已经够快了,可还是被它闪了开去,害我一脑袋撞在炕头的墙上,顿时眼冒金星。 这小畜生,趁我蒙圈之际,嗖的一下就窜下了炕。 但这回我可不会再迟钝了,不等它窜出屋,我就吼了起来:“黄大兴,给我逮住它!” “你特么要还想让我帮忙,就给我逮住它!” 黄大兴可比杨树灵巧多了,而且恰好又堵在门口,闻声一个急窜就冲那小东西扑了过去。 这回,它躲无可躲,一下就被黄大兴给扑了个正着。 黄大兴是啥,那可是有着百年道行的黄皮子,虽然被我废了一半道行,但身手却不减当年,没两下,就把那小东西给逮按在了地上。 小东西虽然被按住,却不肯认命,居然还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吱吱叫个不停。 黄大兴也叫了几声,虽然同是尖叫,但听起来却有点训斥的意味。 说来也怪,黄大兴一叫唤,这白毛小东西就不动弹了。 然后就被黄大兴叼着后颈皮,讨好似的送到了我手上。 这一刻,我特么真是心花怒放啊! 我情不自禁,拎起这小东西,顺手就是两巴掌拍在它圆溜溜的屁股上:“我特么叫你跑,跑啊?怎么样,这回让老子逮着了吧!”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小雪 “吱吱……呜……” 小雪貂被我拍得直叫唤,原本就水汪汪的大眼睛,这下更是雾气濛濛,紧接着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那光滑的皮毛就淌了下来。 哎哟,哭了? 我有点懵。 难不成,那两巴掌打的重了? “好了好了,咱不打了,别哭啊,我给你揉揉哈。” 我赶紧轻柔的把它抱在怀里,一手握住那软嫩柔滑的小屁股,就使劲开始揉。 真别说,这手感是特么挺好,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买貂皮大衣呢,原来这么滑溜。 可我不揉还好,这么一揉,它哭的更厉害了。 这下我可彻底抓瞎了,咋回事?我揉的手法不对? 我瞪眼看向黄大兴。 谁知这位成了精的大仙,居然抬起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不忍再看的德行。 “嘿,你丫这是嘛意思?我非礼它了还是咋的……” 非礼二字出口,我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难不成,这白毛小东西,还真是楚雪儿? 我脑子里自动把刚才的画面切换成了小片模式,一个满脸淫笑的大老爷们,把一个长得楚楚动人,却又一身清洁溜溜的小妖精按在那,大爪子在人家又圆又翘的部位揉来揉去。 呃,好像是有点不妥哈。 我一边琢磨,一边苦笑,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大手又在人家屁股上比比划划的,把它给吓的呜呜直叫,我手动一下,它身子就往前缩一下,就像是我的手带电一样。 我发现它怕这个,不由乐了,贱笑着捏了捏它软软的屁股:“不让我蹂躏你可以,那你告诉老子,你到底是不是楚雪儿?” 它那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里满是屈辱的泪水。 我心里一阵失望,不是她么?那又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看向黄大兴求证。 黄大兴眼里贼光闪闪,看看我,又看看小雪貂,却没吭声。 这让我彻底失望了,是我太想念她了么? 也对,天下雪貂长的都一个样,它和楚雪儿长得相似又有什么新鲜的? 是我的愚蠢害了她,又是我亲手葬了她,我怎么还能指望她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本就疲惫的我,忽然感觉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仰倒在炕头边,手上一松,放开了它:“对不起哈,小家伙,你莫非是黄大兴的白化子女么?” 我只觉嘴里苦涩难当,实在想不通,那句比翼鸟的谶语到底应在何处。 谶语肯定是与我有着直接的关系,但现在事情已经完结了,怎么还没应验?难不成真的预示着老子遭逢情劫后,会心性大变,要跟杨树搞基?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啊! 我本以为,放开了小雪貂,它就又会一溜烟的跑个不见踪影。可意外的是,它却没走,而是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眼神里似是同情,又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 我释然一笑:“好了大兴,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儿,我送它们上路。” 黄大兴吱吱两声,转头叼开了盖在地上的一块板子,露出了下边的地窖口。 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跑山人临时休息的地方居然还备着地窖,真有意思。 地窖一开,一溜烟窜出了几十只黄皮子灵,这些小东西此时都是一道道黄色的影子,就跟黄大兴缠人的时候放出去的念头相差仿佛,区别只是,它们的额头上都缠着一丝黑气,应该就是东方红做的手脚,令它们既无法离开这间屋子,也不能投胎。 我说过,黄皮子是一种很特殊的妖,通常妖死魂消,但它们的魂魄却能以近似灵的形式继续存在,否则也不会被列为东北第一仙家了。 这些灵一出现,便绕着黄大兴乱窜一气,十分雀跃。 中间的黄大兴瞬间泪眼婆娑,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那模样好像唯恐碰伤了它们似的。 而小雪貂也激动的吱吱叫着,显然与它们都熟悉,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它就是它们的亲戚而已,与楚雪儿怕是没什么关系。 果然正如我猜测的那样,众多黄皮子灵中,有一只妖魂。 妖魂与灵的区别在于,她死前就已经是一只有了道行的家伙。 普通的灵留在人世,时间久了就会失去灵智,最终消散。而妖魂如果恋栈不去,就会渐渐失去本性,变得凶狠暴戾,最终肯定会闹出事情来。 可此刻的她,却极尽缠绵,缠在黄大兴身上,绕着它缓缓的蹭来蹭去,样子甚是亲昵。 这一幕,让我心生不忍,竟罕有的狠不下心来送她离开。 毕竟这一去,对它们而言,便是永别。 黄大兴竟比我理智,咬牙发出低沉的叫声。 我知道这是让我出手,只得点了点头:“做个最后的告别吧,下辈子,难得再见了。” 说着话,我掏出一把剔骨刀,在上边刻了句祝福,然后甩手将刀钉在了地上。 “开!” 随着我一声叱喝,刀上散发出阵阵阳气,化作丝丝缕缕,缠绕住了所有的灵,当然,那只妖魂也不例外。阳气一出,那些灵身上的黑气顿时被抹去,由阳气牵着,陆续融入刀身里。 让我没想到的是,刚刚还柔顺驯服的妖魂,竟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拼命挣扎着,抗拒阳气的拉扯,还转过头,冲我猛呲牙。 我苦笑。 如果不送她走,她终究会本性泯灭,她道行还不够啊! 黄大兴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冲上来,想要抱住她。 可一扑之下,却扑了个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它似是傻了,趴在地上不肯起身,两颗豆大的泪珠从面具的眼孔里滚落下来。 那妖魂顿住了,呆呆的看着它。 随即,她懂了,发出一声极为凄婉的哀鸣。 黄大兴低声呜呜着,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告别,声音似是呜咽又像哽咽。 但她终究还是要走了,被阳气缓缓的拖向刀身。 可她一直朝向黄大兴,像是要把它的样子刻在脑海里,免得来生认不清它的模样。 在黄大兴的目送下,她慢慢消失在了刀身上。 我弹出一缕阳气打在刀上,轻响声中,它们迅速钻入了地底,彻底告别了这一世的悲惨。 “好了,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大兴,你好自为之。” 我站起身来,准备去矿泉水公司的工地上探查一番,明天摄制组可能就要撤出,再不去就没机会了,如果他们都撤走,而我一人留下,目标就太过明显了。 黄大兴爬起来,冲我一拜再拜,同时还看着那只小雪貂,似是在问我,要不要带它一起。 我此时意兴阑珊,如果它不是楚雪儿,我留它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见我站在那里不吭声,黄大兴急了,冲着那小雪貂吱吱一通乱叫。 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那小雪貂眼神转了又转,最后跑到我脚边,站起身来,活像个被家长抛弃的孤儿似的,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嗯?你愿意跟我走?” 小雪貂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附身把它捧了起来,摸了摸它柔软顺滑的皮毛,这小家伙居然害羞的别过头去。 我哈哈一笑:“好,那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叫你小雪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我这话出口,小雪和黄大兴似乎都有点发愣,但黄大兴紧接着就连连点头。 “你可以放心,我会帮它早日化形。大兴,你要是再好吃懒做,可要被它抢在头里了!” 我抱着小雪貂走出了山神庙,它蜷缩在我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 我以为它冻着了,索性拉开作战服,让它钻进我怀里的内兜。 可没一会儿我就发现,衣服居然湿透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家伙还真能哭,跟它那位化了形的前辈还真是一个脾气。 “小雪,一会儿你就老老实实的在我衣服里待着,甭管有什么响动都不许出来,明白?” 小雪拱了我两下,算是答应。 我登上山顶,展开望字诀,感官如潮水般铺开,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工地的位置。 这地方位于南山村以南,距离黄大兴的山神庙更是只隔着一个山谷,地处一个小型盆地中央,周围群山环绕,很好的遮蔽了来自山外的窥探。 我不敢把感官逼得太近,万一有厉害的阴阳师坐镇,一下就能察觉到我。 好在抵近侦察本来就是部队的训练科目,更是我的强项。 脑子里回想着那天在罗开山处看到的视频,还有那些照片,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条地势较低的沟,顺着沟底慢慢摸近到了工地外围。 今夜月朗星稀,明静的夜幕下,近距离观察这工地,远比视频里看着更大。 我所在的北侧围墙,长度至少达到了一千五百米以上,而且并非寻常工地那种简单的彩钢围墙,而是纯钢筋混凝土砌成,高达两米半左右的永久性围墙,墙头每隔几十米就竖着个监控摄像头,夜色中拍摄的红灯亮得刺眼,活像是野兽饿红了的眼睛。 主体未成先盖围墙的例子本就不多,这种规模更是投资极高,几乎比得上监狱了,如果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遮掩,犯得上这么着急围起来吗?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耿家出马仙 凭着当年干侦察兵的经验,我顺利的摸进了工地,在里边转悠了一大圈。 然而结果却让我愕然,除了外围的摄像头,里面几乎是不设防的。 最重要的是,工地居然停工了。 看样子,应该是因为东北的冬天太冷,冻土层太厚,不得不停工。 整个厂区仍停留在地基阶段,看起来与普通工地没什么区别。工人都撤了,只剩几个打更的值班,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来此之前我就想过,无人机拍摄的视频,包括那些模糊的照片,可能只是罗开山抛出的烟幕,为的就是夸大这里的警戒程度,好引起我的警惕,让我自己往他们的套子里钻。 而楚雪儿所说的怪异游客,可能跟这个厂子完全没有关系。 当然,这只是猜测,想要证实,只有等我找罗开山和陆俊算完账才能知道。 我这人一向是仇不隔夜,他们敢这么坑老子,想必也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回到南山村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杨树的电话,谢志坚的手术很成功,据说至少能恢复八成以上的功能,断臂和伤口能保护得如此完好,连主刀的医师都很吃惊。 但导演受伤,顾问失踪,拍摄自然只能无限期押后。 我和剩下的组员一起收拾东西,准备尽早撤离。 当然,我还有两件事要做,那条啸天种细犬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牵走的,还有就是买下这个院子,不仅是为了纪念楚雪儿,也是为了在这里有个住处,今后我来要塞也方便得多。 草草吃完早饭,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陈曦就有点担心的问我:“杨大哥,咱们要不要去找一下村委会,他们要是不派人来收房,咱们也不能一直等下去啊!” 摄制组和村委会签了正式的租房合同,但谁也没想到拍摄会提前结束,只能临时通知村委会来收房,如果未经验收就一走了之,事后房子出了什么问题,摄制组会有麻烦。 我忍不住腹诽,一切都走正规程序就是麻烦。 以南山村村委会那牛逼闪闪的做派,让你干等两天也实属正常。 见我没吭声,其他几个组员也都忧心忡忡,都凑在正屋里,坐立不安的。 我正想安慰他们几句的时候,院外传来叫门声:“屋里有人没,杨林杨兄弟在吗?” 我有点迷糊,这地界,我也不认识谁啊。 迷糊归迷糊,但我还是起身出屋:“我是杨林。” 门外,一个捂着狗皮帽子的老头,带着两个挑着担子的年轻人快步进了院。 那老头堆着笑就冲我迎了过来,很是热情的伸出双手跟我握手。 “哎呀,可算是见着杨兄弟了,你看看这事儿闹的,你们来的时候我不在村里,这帮小崽子不懂礼数,慢待你们了。我一知道你们过来就紧赶慢赶的往回跑,总算是赶上了。” 我借着握手的机会,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但这人我的确不认识。 回头看看跟出来的陈曦等人,他们也是一脸茫然。 老头看到我的表情,才一拍脑门:“哎呀,你瞅瞅我这记性,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南山村的村长耿忠厚,这两个是我儿子,耿彪、耿虬,快来见过你们杨叔。” 那俩小伙子放下担子,齐齐一个九十度大鞠躬:“杨叔好!” 我看了看这尖嘴猴腮活像个成精的大耗子一样的耿忠厚,再看看虎背熊腰,跟我年纪相差不多的耿家兄弟俩,这二人到是让我眼前一亮,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初我就琢磨过,这村长当得比市长还牛逼,连中视的人都不放在眼里。 可今个怎么就突然变了态度,热情的让我都不适应。 而陈曦等人此时一个个都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那模样就像刚认识我似的。 我自己都蒙圈,就更别提他们了。 虽然不明其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还是把他们往屋里迎:“原来是耿村长,有事别站在外边说,咱们先进屋,屋里暖和。” 众人进屋落座,我给他们一人拿了瓶矿泉水。 “耿村长来的正好,这房子你就验收一下,直接给我们退了吧。” “还验收嘛啊,有杨兄弟在,保管错不了。不过我说啊,杨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一定要到家里多住两天,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回去跟你那老嫂子都没法交代!” “这次就算了,组里有急事,我等下还要去牡丹江……” 耿忠厚这么自来熟,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让他弄得像是多年世交一样,偏偏我这人脸皮薄,还不好意思太冷硬,只好婉拒。 耿忠厚实在说不动我,只好答应,却又让耿家兄弟把挑来的四筐东西摆在了我们面前。 “这是咱们村里的土特产,不是啥值钱东西,让大家伙带回去尝个鲜。” 盖在筐子上的红布一掀开,屋里人的眼珠子就都直了。 这些东西,如果非要说是土特产也行,可要说它不值钱就未免有点扯蛋了。 山参、貂皮各一筐,另外两筐里塞满沙斑鸡,也就是俗称的飞龙,打眼一瞅至少几十只。 这么多山珍,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 老话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乌拉草那是过去垫棉鞋用的软草咱就不说了,人参就是山参,可不是人工栽培的那种,纯正的野山参,一棵卖个几万是很轻松点事。 而貂皮清一色都是紫貂,最贵重的皮草之一,我面前这一筐,品相完整,鞣制的非常好,几十张下来也值十几万。算上几乎绝迹的野生沙斑鸡,这四筐东西,少说得中六位数! 这下我终于忍不住变了神色,如此厚礼,可不是闹着玩的。 “耿村长,你跟我来一下。” 我拉着耿忠厚出了门,转悠到院子中间我才问他:“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 耿忠厚憨笑:“说啥呢,就是一点心意,杨兄弟可别这么客套。” 我沉下脸,盯着他,不说话。 耿忠厚尴尬了,把狗皮帽子掀开透气:“实不相瞒,这些,是黄大人让我给兄弟送来的,别的不图,就是为了给兄弟你长长脸,在那些外人面前,咋也不能显得兄弟太寒酸不是?” 我这才恍然,原来是黄大兴在捣鬼。 这家伙明知当面给我东西我不会收,居然绕到耿忠厚这里来了。 “东西是谁出的?” “山参是黄大人送我家去的,貂皮和飞龙是老哥我的一点心意,这些东西咱山里都能弄到,没本钱,兄弟无论如何也不要驳了老哥的面子。” 我吸了口气,这老家伙吞吞吐吐,闪烁其词,到底想干什么? 我转身就往屋里走:“不说实话?那你就把东西挑回去吧。” 耿忠厚吓得赶紧上来拉住我,脸色都变了:“别,别啊兄弟,我这要是挑回去,跟黄大人没法交差……我说还不行嘛!” 我看着他,他抹了把汗,干笑:“咱村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这些年,得蒙黄大人,楚奶奶关照,一直都顺风顺水,村里人也都落了不少实惠。” “说重点。” “哎,哎,我说重点。” 耿忠厚看了一眼屋里,确定没人跟出来,才小声说:“我这不是想让大人您,在黄大人面前给俺们说几句好听的,让村里太平几年嘛。再者呢,也想让您指点指点我那两个蠢儿子。” 我已经猜到,南山村之所以不搞开发,是因为有黄大兴这一类大仙的关照,每年都能从山里弄到很多好处,却没料到耿忠厚居然想让我收他儿子做徒弟。 如果那些东西算是拜师礼,倒也并不为过。 “你知道我的出身?” “哎,知道,杨门刀圣,东宁这片儿谁不知道!” “那你就应该知道,杨家收徒没那么简单。” “不敢不敢,我哪敢奢望这个,只要您闲着的时候点拨他们一下,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我心里转着念头,又看了看刚从屋里出来,却只敢远远站在门口,躬身伺候着的耿家兄弟俩:“我看他们有出马仙的道行在身,学几年了?” 从见到他们,我就发现这俩人身上缠绕着黄家、胡家的气息,但是与那些被缠上的苦主不同,他俩精气神都很旺盛,这是典型的出马仙才有的特征。 出马仙,东北特有的一种玄门职业,家里供奉黄白胡柳灰五大仙家,需要的时候,请仙家念头上身,指点人去灾避祸,治病救命,跟萨满有着千丝万缕的渊源。 耿忠厚一听我口气松动,乐得老脸都开了花:“打小我就让村里的老于婆子教他们了,可这两个蠢材不争气,到现在还在玄字境里转悠,要不我也不用一门心思给他俩找名师啦。” “拜师是不行,但出马仙靠的都是别人的道行,从根上就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这一点上我倒是能给他们校正校正,可你要考虑清楚,他们跟着我,风险肯定不小。” 耿忠厚二话不说,直接冲我一揖到底,然后连连冲耿家兄弟俩挥手:“小兔崽子,还愣着干啥,赶紧过来给你们杨叔行大礼!” 耿彪、耿虬二人大步过来,跪下就磕头。 我没再避让,受了他们一礼之后,把他俩扶起:“行了,你们先在我店里做几天伙计吧,我有事要去牡丹江一趟,回头你俩自己去市里找我,二手市场斜对面,杨家铁艺店。” 耿彪生了张四方脸,说话也瓮声瓮气:“明白了,叔,要不我俩直接跟你去?” 对于叔这个称呼,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别叫叔,叫哥,跟你爹各论各的。” 我想到谢志坚在住院,去探望的肯定不止我一个,此去绝不会那么太平,便拒绝了他们:“这次你俩先别去了,不方便,后天吧,你俩直接去店里找我。”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粉红色的后遗症 我答应指导他们,当然有我的想法。 我需要几个靠得住的人常驻南山村,替我盯着附近这些要塞,尤其是矿泉水公司的工地,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必须立刻就能知道,而不是像这次一样,弄一点消息都需要假手他人。 这是罗开山给我的教训。 但这些人既要熟悉当地情况,又要有合适的身份做掩护,才不会引人注意。 耿家兄弟既是本地人,又能请仙家上身,可谓是耳聪目明,用作眼线确实是不二之选。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耿家兄弟俩不光体质不错,面相也好,福缘深厚、命里有贵人相助,有化灾解厄的命数,这种人是天生的出马仙,不光自己能逢凶化吉,还能替别人消灾解难。 这样的人如果训练好了,对我而言,有大用。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们命里的贵人,但黄大兴既然这么煞费苦心的把他俩送到我门下,我自然是却之不恭,当然,他们究竟值不值得我信任,还要再做考验。 有了这层关系在,买狗和买房子的事情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楚雪儿这个院子租期未到,而且耿忠厚也并不知道楚雪儿是死是活,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签买卖合同。 耿忠厚的东西我收下了,这种人,你要不收他的东西,他都不安心把儿子交给你调教。 但老子要那么多山参干什么,那玩意吃多了鼻血可是止不住。 至于貂皮,那就更别寻思了,我就拿起一张瞅了两眼,小雪就窜出来,照着我的手指头就是狠狠的一口,我要真敢留这东西,谁知道下回她咬的会不会是下边的那根? 我留了几只沙斑鸡炖汤,其他的索性都交给陈曦,让她给摄制组的人分一分。 毕竟谢志坚为了挺我,胳膊都掉了一回,这点山货就当替他打赏组员好了。 但万万没想到,老子好不容易大出血一次,居然还会有后遗症。 交了房,我们离开了南山村,没了杨树这个司机,我只好自己开车。 陈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主动凑过来,想坐我的副驾驶,被我撵到了后座上去。 我的副驾,只给自己人坐。 此时杨树不在,啸天就理所当然的占据了这个位置。 没错,啸天就是我给细犬新取的名字。 我一向不喜欢在取名字这类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多费心思,小雪如此,啸天亦是如此。 或许是很长时间不摸方向盘的缘故,乍一上雪路,车子被我开得摇摇晃晃,本来睡在我怀里的小雪也给折腾醒了,探出个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满是好奇。 它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探出来,拱的我下巴痒痒得不行,正想把它按下去时,它却吱的一声尖叫,朝着蹲在副驾上的啸天就窜了过去。 我吓得猛踩刹车,这小东西不要命了?啸天那大嘴叉,一口能把它给咬成两截。 然而,车子滑了两圈稳住之后,我惊讶的发现,这俩家伙非但没干起来,反而十分亲热。 啸天一边哈哧哈哧的伸出血红的舌头舔它,一边狂摇着尾巴,那副贱样儿,比跟我都亲。 我瞬间起疑,这小东西真不是楚雪儿? 虽说我在它身上的确感觉不到楚雪儿的气息,但我熟悉细犬的脾性! 细犬原本就是猎犬,最擅长的就是捕猎兔子之类的小型动物,啸天还是细犬中的王者,性情凶猛,普通雪貂敢出现在它视线里,它肯定扑上去一口叼住,这是本性。 但它却对小雪这么亲热,如此,只有一个可能,它们早就熟悉。 啸天是楚雪儿的狗,它所熟悉的雪貂,还能是哪只? 更让我疑心的还在后边,小雪居然跳到啸天的大脑门上,不停的拿尾巴敲打啸天。 啸天非但不恼,还赶紧把舌头缩了回去,低声呜呜着,分明是在委屈的认错。 显然,小雪不喜欢被狗舔,教训了啸天一顿后,才作威作福的往它脑袋上一盘,继续睡。 而啸天直挺挺的坐在那,一动也不敢动,那副窝囊样,看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后座也传来陈曦的轻笑:“这两个小家伙真可爱,杨大哥,这白的是雪貂吧?” 想不到她还认识雪貂。 我笑了笑:“嗯,这小东西快成精了。” 陈曦点头附和:“你这人可真有趣,养宠物都这么特别。” “我一个糙老爷们,也就这么点低级趣味。” 我心说,当老子听不出来你骂人呢?有趣?意思就是老子有低级趣味呗? 陈曦却娇笑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真的觉得你这人很与众不同。” “哦?” “比如说,连谢导都没看出我是什么毛病,你居然能看得出来。再比如,谢导都治不了的村长,却对你毕恭毕敬的,而且还厚礼相赠,这是为什么?我真是对你越来越好奇了。” 我闻言多少有些意外,显然她已经知道自己被黄皮子附身的事了。 但我不知道她究竟了解多少,只能含糊其辞的回应:“你们远来,水土不服是常有的事。” “快别谦虚了,我隐约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说着,她把头凑上前,很认真的说:“救命大恩容后再报,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药?” 我一口口水没咽好,差点呛到:“一些山里的药材,不是什么稀罕物,不用放在心上。” “就像你没把那些山参、貂皮放在心上一样吗?” 我哑然。 她咯咯轻笑:“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些东西价值五十万以上,而且我有朋友经营高端特产店,能帮你出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我不禁笑了,拉出的屎,还能往回抽? 老子当年,好歹也曾说一不二过,咋能越活越回去嘛! “没必要,有人跟我说过,钱这东西,够用就好。” 我不由想起了东方红,虽然我亲手杀了他,但他这话我却记住了。 就像我从后视镜里看她一样,她也抬头看着镜里的我,眼里泛着一丝异彩。 我让她看得有点毛,赶紧笑了笑:“关键是你也需要山参补一补。” 可这话不说还好,说出口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味。 果然,陈曦分明误会了,低声咕哝道:“原来杨大哥这么在乎我。” “呃……我的意思是,你们都需要补一补,尤其是谢导。” 陈曦却用笑声埋没了我有气无力的解释。 “那我,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方便的话,能把你那个药方告诉我吗?” 我哭笑不得,真把药方告诉了她,她会不会在后边拿刀子捅我? “不会落下什么毛病,你要是实在担心,回去就拿上两盒山参,到中药房抓点补气养血的药配在一起,我保管你吃上两副之后,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陈曦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不想说?难道是祖传秘方?” 我险些笑岔气,祖传童子尿? 我也懒得解释,索性点了点头:“这么说也行,关键是有些药材……不太好弄。” 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终于不再追问了。 “好吧,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能有啥打算,混一天算一天呗。” “要不,我回头跟谢导说说,把你的合同改成长期的,你看行吗?” 我以为她还是不放心自己的病,想把我拉进剧组,以后有事也方便找我。 可我抬头从倒车镜里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两颊嫣红,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声音也变得有些娇羞:“你进了组,就能去首都发展,我家在那边有房子空着,可以先给你住。” 我不禁愕然,这妞面犯桃花,眼带春水,活像一只求偶的小母鹿。 可她不是跟刘吉祥走的很近么,这莫名其妙的,冲老子抛什么媚眼? 就像知道我心中所想的一样,她紧接着就说:“我知道摄像刘的心思,可我不喜欢他。” 我听了这话,彻底懵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跟我表白呢? 她说完这话也微微低下了头,两手握在一起,放在玉腿中间,不安的捏来捏去,绯红的小脸蛋上更是充满了动人的娇羞。 车厢里一下安静了,静得都能听清车外的风声。 说实话,这妞长的还不错,白净的小脸蛋,迷人的杏核眼,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很是清纯阳光,走路带风,风里都透着体香。 更难得的是性格也落落大方,声音也是清脆里透着一丝绵柔,一开口就能给人不错的印象,为人处事又颇有点涉世未深、懵懂天真的味道。 刚见面时,她给我的印象,就比徐雨嘉那娘们强不少。 虽然后来嘴馋犯了错,但我听说吃货比较好养活? 如果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她应该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陈曦却轻咬着嘴唇,看向了窗外,那弧线优美的侧脸上,竟带上了一丝哀伤,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 “杨大哥,我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我很轻浮?” 我这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显然她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你是挺好一姑娘。” 虽然她突然对我表现出好感,的确让我惊讶,但这显然不是轻浮。 她之所以把别人都挤上了另一辆车,留下跟我独处的机会,又对我说了这些,或许是因为,我送他们回了牡丹江之后,可能从此就与她再无交集,想说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吧。 这种悄然对一个异性生出好感的事,我想无论男女,一生里总会有那么一两次。 只不过,能像她这样,给自己制造机会,把心事说出口的,怕是没几个。 女生更是尤其罕见。 我很欣赏这种敢爱敢恨,想做就做的性格。 可惜,欣赏与喜欢,不是一回事。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八章一败涂地 我沉默了片刻,才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陈曦疑惑的看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笑着说:“其实何止不一样,简直可以说,我跟正常人就不是同一种生物。” 微微顿了顿,我才有些失落的耸了耸肩膀:“所以你就别试着解读我了,你解不开的。” 我之所以觉得失落,不止是因为又一次错过了脱单的机会,而是感觉自己错过的太多了。 错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错过了青春飞扬的学生时代,错过了平静安宁过一生的机会,最要命的是,偏偏还让我错过得无怨无悔。 陈曦看着我,似懂非懂。 片刻之后,她也笑了:“你拒绝人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看到她的笑容,我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底,我不喜欢她,但也不忍心让她为此而难过。 看得出,她并不是强作笑颜,这么敢作敢为的姑娘,自然也是个拿的起来放得下的人。 “加个微信吧,你说的那么绝对,我不太信,我喜欢挑战不可能。” 陈曦笑着说。 我打开微信,把手机递了过去:“不信你就试试,但我可没时间去首都。” “话别说的那么绝对,人在江湖,可是身不由己哦!” 好一句人在江湖! 江湖究竟是什么我不敢妄下定论,我所知道的江湖,眼下就在我和陆俊之间。 说说笑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到了牡丹江,安顿好摄制组的成员后,我径直去了医院。 当我见到躺在病床上,被绑成了木乃伊的谢志坚时,陆俊还没有来。 但我知道,他肯定会来。 身为邪管局的副局长,黑龙教的大执事,如果龙虎山的弟子在他的地头上出了事,而他却连个面都不露,龙虎山第一个就会怀疑此事是不是他在背后捣鬼。 龙虎山传承千年,受历代皇帝册封坐镇中原,早已有了统领道门、称雄天下的声势。 而黑龙教是后起之秀,扎根于关外这片化外蛮夷之地,加上吸纳教众时不加甄别,只要有手段、肯供奉香火就行,所以传承也是五花八门驳杂不精,一向为道门正统所排斥。 但后期黑龙教根基渐渐稳固,尤其是近年来,在庆双天的统帅下声势日盛,竟隐隐有了与龙虎山分庭抗礼的趋势,令天下道门不得不正视现实,承认了黑龙教在道门中的地位。 可承认归承认,瞧不瞧得起就是另一码事了。 尤其是黑龙教割据一方自行其是,名归道门,实际上却不受敕封、不听号令,早就使龙虎山为首的一众道门教派对其大为不满了,之所以没有发生天雷勾动地火的碰撞,不过是因为时逢盛世,法令不容,又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陆俊虽然气盛,却绝不敢冒着成为这个理由的风险,对谢志坚不闻不问。 但他既然敢阴我,就别怪我心黑手狠,我要借这个机会,让他坐蜡! 坐牛油大蜡! 我坐在谢志坚床边上,背对着他,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贱笑:“谢志坚同志,作为曾与你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忠实战友,我有个损人利己的缺德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刚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的屁股被一只四十四码的大脚丫子热情光顾了,顿时腚根不稳,身子前倾,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房门扑了过去。 “卧槽,你丫真踹啊!” 幸好我身强体壮,脚下有根,在距离病房门还有一尺半的位置上,勉强刹住了冲势。 谢志坚在咆哮:“我现在是病号,病号你知道吗?有屁快放,没屁就滚!” 我贱笑不已:“我放,我现在就放。” 不能怪谢志坚发疯,甭管是谁,在全麻的药劲还没完全过去,睡得正酣时被人硬生生晃醒,然后用手指撑着他的眼皮跟他东拉西扯,一扯就是半个多小时,恐怕他都会发疯。 可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我得赶在陆俊来之前把话说清楚。 他要是迷迷糊糊的,我怎么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明白? 不过现在好了,从他的脚劲、嗓门、以及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上可以断定,他清醒了。 我满脸堆笑,双手向下虚按:“消消气,气大伤身,尤其是病号。” 谢志坚在咬牙。 我赶在他彻底暴走之前切入正题:“咱们把你身受重伤和东方红失踪的责任,都扣在陆俊身上咋样?你总不希望,你师门把东方红的失踪归咎于你吧?” 谢志坚愣了一下,一口回绝:“不行,我不能对师门隐瞒真相,这是欺师灭祖!” “这怎么能算是欺师灭祖呢?你这条胳膊,难道不是东方红砍的?” 谢志坚还是坚定的摇头:“东方红伤我,并非陆俊指使,我不能诬陷他。血口喷人是小人所为,我不能辱没了龙虎山的门风!” “你能不能别这么倔?要不是他勾搭东方红,你会受伤吗?东方红会死吗?” 谢志坚神色略显黯然,东方红的死,至今让他有种负罪感,可他那大脑袋还是摇啊摇的。 “不行,如果我栽赃给他,师门必然会追责到底,甚至可能挑起师门与黑龙教的战争!” 他这话一出,我是真无奈了,这家伙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他都搬出师门战争这个词来了,我还能说啥?总不能挑唆人家背叛师门吧? 我转身就走。 他不帮忙,我就得另想办法。 可我手刚握住门把手,就听他问:“你想整死陆俊?” “废话,他不死,我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你直说不就完了,拐弯抹角的有意思吗?” 我转身就想骂人,拐弯抹角你都不肯呢,要是直说,你非跟我来个划地绝交不可。 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家伙就用一句话,把我想好的词儿全堵回去了。 他说:“行,我帮你。”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手揉了揉耳朵:“你说啥?” “我说,那咱就整死他!” 我不由乐了,上去照着他胸脯就来了一拳:“那你说的那么义正辞严,逗我玩呢?” 谢志坚被我给杵的直吸冷气,却忍笑不止:“不,我本来觉得,看你跟他狗咬狗应该是件很有趣的事,可再一想,万一你让他给咬死了,我还得再找向导,怪麻烦的。” “去你的……” 我一把掐住他脖子,就想活活弄死他。 可没等我下死手呢,走廊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来的应该是四个人,从脚步落地的节奏判断,应该都是青壮年男人,而且身有道行。 这么快就来了? 我和谢志坚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棘手,我俩还没来得及对口供呢。 然而对方根本不给我们商量的机会,转眼间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 我只得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见机行事,然后起身准备开门。 可我刚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两个留着板寸头,一脸精悍的蓝西装男人直接闯进病房,先看了我们一眼,随即左右四顾,确定屋里没有其他人了,才一左一右的守住了门两边。 走廊里传来护士与人争执的声音,但也转瞬就没了动静,显然是被另外两人给制住了。 我皱眉正要开口,一个透着温和儒雅的男声先一步在门外响起:“你们太没礼貌了!” 守门的两人立正低头,一副听任责罚的模样。 那声音又淡淡的说:“下不为例!” 守门者齐声应是。 紧接着,一个宽肩长腿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前,此人留着整齐的短分头,生了张白净的长脸,剑眉鹰目,高鼻薄唇,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西装,是素净的天青色,做工精湛,完美的贴合了他的身材,衬得人蜂腰窄臀,卓尔不群。 尽管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此人,我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同时他也看向了我,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微笑着说:“原来新刀圣也在。” 说着话,他缓步走了进来。 直到此刻,我才听到他皮鞋沾地时所发出的一丝轻微的脚步声,显然还是他有意为之。 更有甚者,我明明对他恨之入骨,可眼看着他迎面向我走来,我却生不出一点戒备之心,反而有种如沐春风般的欣然之感,好像一切本该如此似的。 我不得不承认,一照面,我就落了下风。 这种心境上的修为,极为可怕。 如果现在就分个生死,就凭这一瞬间的迟疑,我已经躺下了。 我冷笑:“被废了十年道行,动作却还是这么行云流水,陆副局长是高人呐。” 来者正是陆俊。 如此可怕的陆俊。 逼得我不得不靠恶语相向来振作精神,摆脱他那无形却有质的影响。 但我这么做的同时,已然落了下乘。 “一米八二,比你高两公分,承让。”陆俊微带调侃的笑道,然后不再看我,含笑上前坐在了谢志坚的病床边,很是亲切的握住了谢志坚的手。 “是大哥错了,不该放你去冒险。” 谢志坚毕竟是个直性子,面对如此和煦的陆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样,你伤好之后,大哥亲自送你去大盛宫,请庆祖师助你固本培元。” 他这许诺出口,我心里陡然巨震。 庆祖师是谁? 那就是黑龙教当代掌教,纵横东北四十年,无一人敢向其寻衅的道门活传奇,庆双天! 如果他亲自出手,谢志坚不但能恢复如初,而且能一举突破真境桎梏,直达圣境! 虽然玄门自古有言,圣境桎梏无从借力,唯由一心。 但庆双天就是有这样的把握,没人敢质疑,陆俊所谓的固本培元只是内敛的说法而已。 这一刻,我突然心如死灰。 陆俊来之前,我构想过一万种对付他的办法,可他仅仅一句话,就把我的所有构想都打得七零八落,让我败得彻彻底底,没有半点翻身的余地。 毕竟没有哪个在圣境门槛前止步不前的玄子,能抵挡跨出那一步的诱惑。 谢志坚也不能。 章节目录 第三十九章变脸 果然不出我所料,谢志坚听了这话,就像是后腰上绑了根弹簧,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的吗?” “当然。” 陆俊微微一笑。 就在旁边的我,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笑容里,向我展示出的,那一丝讥笑的意味。 显然他早已料到,我会借机鼓动谢志坚对付他,甚至连我借机挑拨龙虎山和他们黑龙教的关系这一招,都已经在他的预料之内。 此刻他智珠在握,步步紧逼。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就略带惭愧的轻拍着谢志坚后背说:“都怪大哥关照不周,才让你受了无妄之灾,现在就算为你做的再多,也都只是补偿!” 谢志坚感动了,语带哽咽:“大哥,我……” 陆俊一副了然之态:“好了好了,大哥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大哥会替你主持公道。”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抹冷厉:“谢老弟,不如,你现在就把事情的经过跟大哥说说?比如,你这胳膊是怎么断的?看着好像是刀伤啊!” 刀伤二字出口,我顿时一阵恶寒。 老子是赊刀人,最擅长的就是刀,陆俊话锋所指,再清楚不过! 他这次可不只是想让我丢脸那么简单,分明是想要老子的命! 如果谢志坚一口咬定是老子砍了他这条胳膊,那龙虎山岂会善罢甘休? 更要命的是,有了这个借口,陆俊就可以冠冕堂皇的对老子下死手! 如今玄道佛三门表面上毕竟还维持着和平,像黑龙教这样的名门大派,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其他势力赶尽杀绝,所以陆俊再恨我,也不能直接对我动手。 可如果在我脑袋上扣一顶“图谋杀害龙虎山门人”的大帽子,乃至将东方红的死归咎于我,又有谢志坚出面作证,那他对付我就完全顺理成章了。这么做不但不会影响他个人、以及黑龙教的名声,反而会落个惩奸除恶的美誉,就算我的亲朋好友也挑不出理来! 虽说凭他的实力还要不了我的命,但他也能动用邪管局的力量通缉、围捕我。 至不济,把我做成通缉犯后,杨家赊刀人就成了过街老鼠,再也无法在东宁立足。 不愧是做惯了官面文章的副局长,这套路,他玩得是驾轻就熟啊! 甚至很可能,在设计我之初,他就已经考虑到了怎么利用谢志坚,这心机,我甘拜下风! 而现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我的死活就取决于谢志坚的态度了。 但我并没劝说谢志坚,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谢志坚的为人,我还是看好的,只是,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我并不敢笃定。 陆俊也看着谢志坚,面带微笑,一脸的成竹在胸。 同时被两个圣境盯着,谢志坚立刻额头见汗,脸色都更白了几分。 那模样,就像被两只成了精的老猫同时盯住的小耗子,只剩下瑟瑟发抖的份! 我和陆俊的气息都没有外放,但龙争虎斗的气氛,却早已在暗中酝酿。 空气仿佛都被巨大的压力逼得凝滞了。 谢志坚微张着嘴,神情痛苦而纠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陆俊,心里显然在天人交战。 病房中静得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 然而这种沉静并没持续太久,仅仅几秒之后,谢志坚就低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一沉,看来我相人的工夫还不到家,这次可能是看错人了! 果然,谢志坚嗫喏着,迟疑着跟陆俊说:“可是大哥……师门好像不会允许我,向你们黑龙教求助,就算你能叩请庆长生帮我,我师门也不会同意吧?” 听了他这话,我心里一阵失望。 我把他当战友,当兄弟,可他却选择了背叛我。 或许这就是江湖。 利益至上。 与我的失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俊志得意满的长笑。 这一局,是他赢了。 他赢得干脆,赢得漂亮,赢得就像他预料的那样,毫无悬念! “大哥知道你的顾虑,不过你放心,这不算是越俎代庖。” 他拍着谢志坚的脊背:“龙虎山与黑龙教同属道门,理应守望相助,更何况,你是在黑龙江受的伤,我黑龙教出手帮你,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你的师门没有理由怪罪于你。” 谢志坚还是不放心,微微摇头:“就算不怪我,但日后我在师门也再无出头之日了。” 不能怪他这么想,试想,他一个龙虎山门人居然跟黑龙教掌教勾搭上了,龙虎山还敢让他担任重要职位么?即便他对本门足够忠诚,不会做内奸,但也难免对庆双天感恩戴德,如果有涉及到黑龙教的事情让他做决策,谁能保证他还会秉持公正,不做任何偏袒? 任何掌权者都不会冒这样的风险,提拔一个有可能里通外敌的人进核心。 陆俊何等机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着优柔寡断的谢志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在这种通天机缘面前,居然还瞻前顾后,这是他这种只求利益不择手段的人无法理解的。 但他现在还必须说服谢志坚。 “不管什么时候,老弟若是觉得才华无法施展,都有一扇大门随时会为你敞开。” 陆俊说得隐晦,但谢志坚还是听懂了,禁不住面露喜色。 “大哥的意思是,可以引荐我加入黑龙教?” 但随即他又神情闪烁:“不知我要是入了黑龙教,能得到什么职位?” 此话一出,陆俊不禁有些犹豫,要知道,引诱他人背叛师门,也是欺师灭祖的大罪。 这种事私下里说说不要紧,如果传入外人耳中,那就是大大的把柄。 有我在场,他岂敢信口开河? 可眼见谢志坚直勾勾的盯着他,他要是不表个态,难保到了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无奈,他只得淡淡的笑道:“我以圣境的道行,出任大执事之位,虽然教中大执事尚无出缺,但住持之职却还有很多虚位以待……” 谢志坚听得眉开眼笑,坐在床上,伸手搂住了陆俊的肩膀:“我等的就是陆副局长这句话,有你这句话,谢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 陆俊笑着点头。 只见谢志坚笑嘻嘻的下了床,动作微微有些摇晃,但他还是努力稳住脚步,绕过病床,一步步走到了我面前,抬起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伸出食指戳我胸口:“听到没有,陆副局长可是许了我住持的高位,你能给我什么?” 我听他语气有点怪,所以并没急着骂他。 果然,他的下句话,语风突变:“可谁叫爷们就是看你顺眼呢,你这赊刀人的副掌门说什么也得给爷们留着知道不,要是哪天爷们混不下去了,就上你哪儿蹭饭去!”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挤眉弄眼,那表情丰富的,活脱脱就是现实版变脸。 我这才恍然醒悟过来,敢情这家伙,一直在跟陆俊演戏? 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把手机递了过来,手机屏幕停留在录音的界面上,我惊奇的接过来,按了一下播放,里边传来陆俊那温文尔雅的声音:“不管什么时候,老弟若是觉得才华无法施展,有一扇……” 听到此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没问题,你要是想干,我这掌门都可以退位让贤。” 有了这个录音,等于抓住了陆俊的小辫子,他居然明目张胆的勾搭龙虎山门人背叛师门,这官司就算打到天庭去,他也得落个欺师灭祖、阴谋构陷的大罪名。 而陆俊再有涵养,此时也终于忍不住怒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们好胆!” 随着声音,他身上气势陡然上升,一股煌煌正气瞬间笼罩了整个病房! 置身这种气息之中,让人隐然有种热血沸腾之感,只觉人间正道都特么是沧桑,只觉为了正义,为了公理,哪怕是慷慨赴死也是死得其所,也在所不惜。 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堂堂正气压迫之下,连我都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甚至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这么算计陆俊是不是有点过分,是不是该立刻缴械投降。 圣境的气息就有这种威能,让人在潜移默化之间,被同化,被影响。 好在我也是圣境,使劲一晃脑袋,从这种微妙的影响中清醒了过来。 而谢志坚这个真境玄子就有些不堪了,脚步一晃,就靠在了我身上。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笑,陆俊机关算尽,没想到却让谢志坚给摆了一道! 这股火,足够让他窝到过完年了吧? 我一手扶住谢志坚,一边奸笑。 “哟哟哟,陆副局长这是恼羞成怒了还是怎地?看你这架势,是想要杀我俩灭口?” “你以为我不敢?” 陆俊那本来尚算英俊的脸上,此时绝逼能生生刮下一层绿毛来,绿得都瘆人了!而那修长白皙的手,也缓缓向西服里边伸去。 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两名蓝西装,也毫不迟疑的掏出枪来,直指我和谢志坚的后脑勺。 然而,还没等我说话,谢志坚就抢先一步大声嚷嚷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他那动静,哪像个道门真人,怎么听都像是被人非礼的小媳妇。 不过,我喜欢! 章节目录 第四十章里挑外撅 说实话,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和陆俊硬拼一场的打算,可是万万没想到,谢志坚这小媳妇式的叫唤,居然真特么能叫唤出人来。 他这边声音一起,门外就嘭嘭两声人体倒地的动静,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敢杀人!” 一个光头,身高不足一米六,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色中山装的老头,像个横冲直撞的坦克一样冲了进来,门口那两位拿枪的,一见有人冲进来,立马调转枪口。 可那老头彪悍得吓人,瞬间左右开弓,赏了他们一人一个大巴掌! 别小看这两巴掌,论力道,不比一辆坦克的冲撞差到哪去,竟然将两个大活人硬生生扇得离地飞起,各自撞在左右墙上,又是嘭嘭两声闷响,人直接晕倒! 这骤然间的变化,看得我和谢志坚,甚至连陆俊都懵了。 这老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如果不是看到谢志坚也一脸懵逼的模样,我肯定会怀疑这是他事先就联络好的援兵,就等着他在屋里“摔杯为号”呢,不然这也太巧了。 “地缸真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无端殴打我协管局成员!”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陆俊。 此时陆俊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先被谢志坚耍了一通就不说了,现在四个守门的属下又栽在了这个名曰地缸的真人手上,他这堂堂副局长、大执事的脸,彻底沦为了鞋垫子…… 谢志坚此时也反应过来,激动的大叫:“师叔!” 叫声未歇,他已然扑向地缸真人的怀里。 地缸真人一把抱住谢志坚:“哎呀可算是见到你了,小蟹子啊,你那个电话可把这帮老东西急坏了,快让我瞅瞅,胳膊呢,胳膊咋样了?” “接上了,没事了师叔,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废话,老子正好在沈阳,打着飞机过来的,刚进走廊就听你哭天喊地的瞎叫唤,我这急脾气嘿,这不一激动就冲进来了么?谁要杀人?想杀谁?” 这老秃子,嘴里嚷着,眼神可就落在了我身上。 我忍不住一哆嗦,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地缸之名我早有耳闻,刚才又亲眼见识了他的凶猛,此时见势不妙,我紧忙后退。 事实证明,我这么做是非常明智的,这老头手里还抱着谢志坚呢,小短腿却已经不由分说的朝我踹了过来,我这么一退,恰好躲过了他一记毫无征兆的撩阴脚。 老头见我居然闪了过去,急了,松开谢志坚,奔着我就过来了。 我懵了,撒丫子就闪。 谢志坚也懵了,赶紧连拉带拽才好歹拦住了他:“师叔,师叔啊……不是他,真不是他!” 老头满脸不甘,死盯着我,一脸的跃跃欲试:“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谢志坚一指陆俊:“是他要杀我!” 话音未落,老头扬手就是一个大大的脖溜刮在谢志坚后颈上:“放屁,人家堂堂邪管局的大领导,怎么会杀你?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天撒谎都不打个草稿。” 陆俊脸色铁青的看着这爷俩在他面前演戏,却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显然早就认识这地缸真人了。 没错,这老头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真人,道行也就在真境巅峰,看起来比我都差上一截,就更不要说跟陆俊这个已然踏入圣境中期的老手相比了。 可就是这么个人,居然在举手之间就秒杀干晕了四个荷枪实弹的训导队高手,还是在陆俊的圣境气息笼罩下动的手,而且动起手来一点滞涩都没有,那干脆利落劲,我都自愧不如。 这里边的玄妙,不是强者根本无法体会。 更重要的是,这地缸真人,还是个出了名的浑人! 陆俊对此再清楚不过,地缸真人一出现,他算是什么都干不了了,再留下,只能是自取其辱。恰好眼见一个被干晕的属下挣扎起来,他冷哼一声:“废物!弄醒他们,走!” 说着,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径自往门口走去。 可他这边一动,地缸真人却不干了:“等会儿!大领导,你急个鸡毛?” 他虽然一口一个大领导的叫着,却丝毫没有把陆俊当领导的意思,那小矮个子一蹿就蹿到了陆俊前边,虽然身高差了一个半头,可那凶巴巴的气势却是半点不比陆俊差! “地缸真人,我敬你是前辈,就不追究你袭击我属下的事了,可你也别太过分!” 陆俊背着手,义正辞严,神情冷峻得吓人。 这要是换个普通人,恐怕已经被他气势所慑,让开了去路。 可地缸真人却不吃他这一套,嘿嘿笑着拉过谢志坚:“小蟹子,还不给大领导赔礼!” 嘴上说赔礼,但实际上给了谢志坚说话的机会。 谢志坚不负所望,横眉冷对:“陆俊,你丫的不是要杀我和杨林灭口么?你刚才那股子猛劲呢,来啊,杀啊,有种你特么现在杀了我,我做鬼都给你点一百个赞!” “胡搅蛮缠!”陆俊冷哼一声,闪身就走。 这次他闪开的角度很刁钻,恰好借着谢志坚的身体,挡住了地缸真人,令他无法拦阻。 可陆俊却忘了,屋里还有我。 我本想闷声发大财,却不是怂了,哪能放过这种往他脑袋上扣屎盆子的绝佳机会。 他这边一动,我已经挡在了门口。 “陆副局长,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迟。” 陆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怒极反笑:“很好,你们很好!” 他一再要走,终于引起了地缸真人的重视,脸上没了表情,沉声追问:“小蟹子,到底咋回事,你还没说你这胳膊是谁砍的呢,赶紧说清楚,可别耽误了陆大领导的公务!” “是东方红干的!” “啥?大玄空的东方红?他不是你们的顾问么?” “是啊,可陆俊暗中勾结东方红,想要偷拍镇灵碑的碑纹。” “然后呢?” “那镇灵碑需要用活人血祭才能显现碑纹,东方红就掳了我手下的主持人去祭碑,我自然不干,追上去拦阻,东方红见我撞破了他们的好事,就想杀我灭口!” 地缸真人脸色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盯住了陆俊。 谢志坚继续说:“多亏我这次雇了杨林做向导,要不是杨林在关键时刻出手救了我,我何止是断臂,恐怕命都没了啊,师叔您老人家可一定要给我做主!” “你怎么知道是陆俊勾结东方红?人家可是大领导,怎么会干这种卑鄙龌蹉无耻下流不要脸的勾当?我跟你说小蟹子,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 “本来我也不知道,可刚才他给我许下重礼,让我隐瞒真相,无论如何也不要公开东方红想偷拍碑纹的事。而且他还让我冤枉杨林,把我断臂的事栽赃到杨林头上!” “空口无凭……” “喏,我偷偷拿手机录音了,在杨林哪儿呢!” 我听到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谢志坚这么会扯谎呢! 他这谎话说的太妙了,九分真一分假,最容易混淆视听。 我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播放键,陆俊那优雅动人的嗓音再次回荡在病房之中。 人们常说怒发冲冠,却没人想过秃瓢怒极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这回我算是有幸见识到了。 地缸真人听到一半,那光秃秃的脑瓜上都泛起了赤红:“这就是他许给你的重礼?” “他说能请庆长生帮我突破圣境!我说怕师门怪罪,他就拐我背叛师门!” 地缸真人忍不住冷哼一声,看向陆俊的目光中透出了杀机。 要知道,越是老辈人,对师门规矩就看的越重。 在地缸真人心里,或许陆俊勾结东方红伤了谢志坚都不算大罪,可是勾引他背叛龙虎山,就绝对是不可饶恕的重罪了。 但地缸真人毕竟只是一个真人,当面锣对面鼓的向一个圣境强者显露出赤裸裸的杀机,这事搁谁听了,都只会觉得好笑,道行的差距摆在那,这么做无异于自取其辱。 事实上包括我,都被地缸真人这架势给弄蒙圈了。 然而更让人惊愕的事发生了。 陆俊这个高高在上的黑龙教大执事,居然没有放开气势应手,反而开口解释起来。 他淡然笑道:“一派胡言,我那么说,只是动了惜才之心,哪有半分引诱之意?你们断章取义,未免太过可笑。地缸真人,你现在要做的,是教训好门下晚辈,而不是偏袒护短!” 说着,他抬起虚握成拳的手挡在嘴边,轻咳一声:“除非你想挑起本教与贵派的争端!” 他这最后一句,分量太重了,连我都听得有些佩服。 没有谁愿意挑起两派纷争,地缸真人也一样。 即便陆俊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在大局面前,恐怕地缸真人也只能选择隐忍。 果然,地缸真人神色微变,沉吟着没有说话。 可惜,陆俊算漏了一点,老子还在旁边瞅着呢! 老子眯了半天一声不吭,可你不能真把老子当空气吧? 我也学着陆俊的模样,淡然一笑,很是优雅的向前踱了一步:“形势比人强啊,黑龙教现在如日中天,势力都快伸展到龙虎山脚下了,为了天下安宁,为了道门的团结,您老人家可要以大局为重,还是忍一忍,咽了这口恶气吧!”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一章这是八楼 听到我这话,尤其是刻意加重了的团结二字,地缸真人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鸡毛团结,知道要团结,他特么还敢害我家小蟹子!” 地缸真人此时已经又拦在了陆俊面前。 陆俊冷不防被他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便再也耐不住性子,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凶狠的表情,不过却不是对地缸真人,而是扭头看向了我。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苦心隐忍之下所做出的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 看神情就知道,他现在恨不得咬死我。 我笑了,冲他挑了挑眉毛,怎么着,你咬我? 谢志坚也不甘落后,趁机煽风点火,他的做法更简单直接,捂着膀子哎哟一声惨叫。 虽然只有哎哟俩字,可声音里透出的凄惨劲儿,真是听者伤心见者落泪。 如果这都能忍,地缸真人也不会浑名在外了。 他重重的一拍自己的秃瓢,咬牙切齿的怒道:“小蟹子你好好歇着,今个这事儿,我这个当师叔的要是不给你讨个说法,以后我就管你叫师叔!” “陆俊,你少给我装蒜,说,这事你打算怎么整!” 陆俊恨得牙都咬碎了,可是没办法,小辫子捏在我手里,要是不想身败名裂,他只能辩。 “这些不过是他们弄虚作假的一面之词,龙虎山就这么偏听偏信?” 我听他嗓音都变得尖锐了,知道时机到了。 “偏听偏信?不见得吧!” 说着话,我从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不急不缓的走到地缸真人面前,把东西交到了他手里。 “这是东方红逃走的时候,从他兜里掉出来的,您老看看。” 一见这东西,陆俊脸色大变,不等地缸真人细看,他身形电闪,挥手向那东西抓去! 可我早防着他这一手,他刚动,我早已暗扣在左手的三棱刺就朝他那张扭曲的长脸猛扎! 他若不退,脸就得被戳个窟窿。 无奈之下,他侧头闪过,手势却变抓为掌,转而朝我胸口狠狠拍来。 这一击,是他含恨使出的重手,虽然仓促,但阳气狂暴,竟带起了隆隆轰鸣! 我才不会跟他硬碰硬,侧身避开。 他手掌拍空,可掌上暴烈的阳气震出,如热浪排空,将窗户震得轰然爆炸,化作无数细碎的玻璃片,在一阵尖啸声中飞射向对面的门诊大楼,竟将大楼的窗子都射爆了一大片! 而我身边的地缸真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趁他一掌失手,抬脚横扫他腰腹。 别看地缸真人腿短,但也是个矮脚虎,这一脚犹如虎尾狂鞭,封死了陆俊追杀我的路。 可陆俊就是陆俊,明明已经躲无可躲,他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脚下猛的发力,身形平地拔高一米,整个人如展翅大鹏一般飞掠而起,贴着地缸真人头顶冲过,向洞开的窗户扑去! 我见状大惊,拦阻已然不及,只能大叫:“别跳……” 然而陆俊显然是意识到,不可能在我和地缸真人联手之下占到任何便宜,去意已决,身影一闪就消失在窗外。 我愣了一下,然后无力的吐出了后半句:“这是八楼。” 这话说完,才听到楼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不敢想像楼下是个什么场面。 虽然这家伙是我的宿敌,可毕竟也是堂堂圣境,跳楼摔死这样的画风,会不会太唯美? 我和谢志坚几乎是同时跑过去,把脑袋探出窗户往下看。见一楼是个后接出来的防寒门房,此时房顶的彩钢瓦上,却多了个不怎么和谐的、硕大的窟窿。 仗着感官强悍,我察觉到那股充满正义、慷慨激昂的气息,正缓缓离我们远去。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这特么都死不了!” 现在下楼去追显然来不及了,我又没有陆俊这种直接跳楼的勇气,只得作罢。 我和谢志坚对视一眼,把脑袋缩了回来。 同时,我心里也暗暗佩服地缸真人,不愧是前辈高人,就是能稳得住阵脚,这样的场面都能忍住好奇,不像我和谢志坚这么沉不住气,第一时间就冲上来查看结果。 可转头一看,我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耳光。 地缸真人这会儿正站在将近一米半高的窗台边,急得直跳脚。 唉,这医院也真是的,没事把窗台搭那么高干啥。 是怕病号一个想不开跳楼,还是纯粹为了好看才弄出这么反人类的设计? “呃,真人,您甭看了,这小子估计摔断了腿,可惜底下有借力的东西,还是让他跑了。” 地缸真人尴尬的停住动作,摸了摸秃瓢:“妈了个巴子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对了,你给我看的这是啥玩意儿?笔管?陆俊为啥一见它就急眼了?” 地缸真人手上翻来覆去的摆弄着我给他的东西,一脸的不解。 我愕然以对,他都成名几十年了,居然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可随即我就明白了,敢情这位没弄明白怎么打开它。 我接过来,拔开竹筒,又递了过去。 地缸真人乐了,赞叹:“原来能拔开啊,做的严丝合缝的,真好。” 展开竹管里的符咒,地缸真人的眼珠子都直了:“这是……东极青华大帝咒?啧啧,怪不得他急眼,这东西可是铁证,黑龙教的重宝居然会出现在东方红兜里,这回他想赖也赖不掉了,看我回头怎么怼这帮王霸犊子!” 我闻言心里暗笑,这牛油大蜡,陆俊算是坐上了。 不能怪老子心黑手狠,实在是他有点心浮气躁了。 东极青华大帝咒是黑龙教特有的重宝没错,但这玩意儿毕竟不止一张,偶然落到东方红手里一张,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谁都知道大玄空派财大气粗,说他花钱买的不行吗? 可陆俊这么一跑,就什么罪名都坐实了,就算他生了一百张嘴,也再难给自己洗白。 至于龙虎山会如何追责,会不会因此跟黑龙教翻脸,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我所能做的,也就是让陆俊折一条腿,长长记性而已。但我想这回他应该能明白一个道理,想阴我杨林,就得先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此时陆俊那几个手下早已跑得不见了影,也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连个招呼都不打,未免有点不够朋友,不过我倒也落个轻松,要不还得费心扣他们的枪。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间四处透风的病房自然是住不了了,好在住的本就是邪管局特别安排的病房,就算发生什么奇怪事,也自然有人去解释,至于是煤气爆炸还是雷击事故之类的,就用不着我们去操心了。 换过病房后,谢志坚就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往床上一躺就不起来了。 不过这家伙胳膊刚断的时候都能安然无恙的挺过来,现在自然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当着地缸真人的面,我也没法多说,倒是这老头对我青眼有加,因为我救了他龙虎山的嫡系子弟,着实大大的感谢了我一番,许诺从今往后杨家赊刀人就是龙虎山的朋友,杨家要是有事,龙虎山必定鼎力相助。 对他这话,我只能信一半,就这,还是因为有谢志坚这层战友情谊的缘故。 毕竟,地缸真人的名号实在太如雷贯耳,撒泼打滚耍无赖什么的,他老人家最喜欢了。 他大名谢天华,是个土生土长的辽宁人,也是龙虎山谢姓一脉里成名较早的老辈了,至于究竟成名多久,估计除了他本人很少有人记得。反正打我记事起,我师父就告诫过我,万一不幸碰上他,最好就是自动自觉的有多远滚多远,否则沾上他准没个好。 现今我算是对师父他老人家的先见之明略有体会,因为临走时这老秃子还趁我不备,送了我一份“大礼”,结结实实的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 理由竟是,之前他踹我,我就不应该躲…… 好吧,我捏着鼻子忍了,毕竟我是个尊老爱幼的人。 从医院出来,我去了巴厘岛,但在酒店楼下转悠了十来分钟,愣是没提起勇气上楼。 我承认我有点害怕陈曦,这妞大胆直接,偏偏还长得那么漂亮,万一她趁机把我推进房间,你们说,我到底是该眼睛一闭就那么从了呢,还是为了贞洁,拼死反抗呢? 最终我只敢给杨树打了个电话,让他偷偷带上啸天和小雪溜了出来。 杨树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现在去季家鱼是不是早了点?” 我愕然,敢情他以为我偷偷摸摸的把他叫出来,是因为抠门,请客不想带上其他人。还劝我说,大家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应该请所有人一起好好吃一顿。 我就笑了,请客?我特么连楼都不敢上了,还敢请客? 现在请客,我是等着陈曦把我灌醉,还是等着刘吉祥这个便宜情敌找我拼命? 好说歹说,最终搬出谢志坚还得住院一段时间,过几天肯定还得来牡丹江这个理由,才算是把这顿饭押后了几天,让他开车,我们直接返回东宁。 眼下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大声告诉那些等着看老子笑话,或者准备等我一死,就趁乱抢占东宁这块地盘的人,老子新刀圣杨林,又回来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二章人生一本账 我知道,无论是罗开山还是肖家,包括那些恨不得将我送入十八层地狱的鬼魅妖邪们,现在都肯定在等着消息,看我究竟是被东方红给宰了,还是被陆俊给灭了。 而老子唯一要做的,就是狠狠抽他们一个耳光! 让他们所有的期盼都化作泡影,用事实将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彻底践踏在脚下。 所以,我要高调回归! 呃……好吧,老子这辆破车,再怎么想高调,也很难高调得起来。当车子开到东宁二手市场门口时,我故意让杨树停了一下,使劲按喇叭,好让罗开山的耳目听见。 果然,没按两下就有人敲车窗。 可让我哭笑不得的是,那人居然问我:“拉化肥去不去?拉一趟多钱。” 我就……日了! 换车,老子要换车! 不就是钱吗,老子还有点积蓄,买悍马是不够,可再买辆新款五十铃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铁艺店门口,见店门上居然贴了封条,上边赫然写着民事协商管理局封,把我给气的,一把扯下封条扔在脚下,使劲碾成了碎纸片。 陆俊这混账东西倒是挺有自信,还没把我送下去呢,就迫不及待的封了老子的店。 现在怎么样,我杨林,又回来了,他陆俊,怕是已经被关进禁闭室,等着吃屎了吧? 不行,必须得去去晦气。 我索性让杨树去买鞭炮,买礼花,买二踢脚,全要最贵的那种,越多越好。 干脆放他个惊天动地,既能去晦气,又能助长我高调回归的气势。 好在快过年了,街边就有摆摊卖鞭炮的,杨树去了没多大一会就回来了,拎着足足两编织袋,这些鞭炮要是一起爆炸,足够把店面炸塌的了。 我俩一人一袋,拎到门口摆开了阵势,红红绿绿的一大片,还没等放呢,就引来一大圈围观的,看他们议论纷纷,老子就不禁洋洋得意,是哪个天才的脑瓜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可不知哪个混蛋说过,莫得意,得意爱吃屁。 我俩一人拿着一根香开始点鞭炮,点了没多大工夫我就哭了,熏哭的。 这是哪个天杀的做出来的炮仗,不是哑火就是乱嗤,一点一股黄烟,就没一个响的。 直到把我俩熏得一脸焦黄,也没听到个脆响! 反倒是旁边那嘻嘻哈哈的笑声,此起彼伏,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哪儿买的炮仗,这不是坑害消费者吗,找他去! 虽然炮仗不响,找街边买炮仗的大吵一架,吵他个惊天动地,也能起到我想要的效果。 可是当我跟杨树气势汹汹的找到那个摊位时,我就彻底蔫了。 套用小岳岳的一句口头语,我的个天呐! 也不知是卖炮仗的听到了风声还是咋的,刚才还在摆摊那家伙,居然跑了! 跑了! 好吧,老子惊天动地的大计算是彻底夭折了。 不过我这么一闹腾,肖家和罗开山也肯定能得到消息,让他们知道我活着回来也就够了。 这两笔账,我是打算暂时压一压,先静观其变。 罗开山老谋深算,手眼通天,何况我至今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知详情被陆俊利用了,还是真的有意害我,在拿不出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去算账,容易碰一鼻子灰。 而肖家的账,严格说起来是我欠人家的。尽管是他们出手在先,但我废了肖建荣抢了血火祭,已经算是当场报了一箭之仇,他们要是不来找我麻烦,我得偷着乐一年。 我蔫头耷脑的回了店,把啸天先栓在了打铁作坊里,又把还在酣睡的小雪捧在手里,在东厢的小炕上,拿干净的床单棉被给它做了个暖被窝,又烧热了小炕,见它还是蜷在窝里没醒,我才轻手轻脚的关门出来,直接进了正堂。 当初得知东方红和我师父有仇,我就发誓要把师父的老账本翻出来看个明白。 看看还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仇家,看看他老人家还给我留了什么烂账! 先给祖师上了香,感谢列祖列宗保佑我和杨树能安然无恙的从麻达岭回来。 然后把祖师像下的老狼皮蒲团翻过来,拉开拉链,果然找到了那本红塑料皮的大笔记本。 翻开一看我就惊了,里边夹着厚厚一沓账单,时间、地点、人物、金额、身份证号,有些账单上还按着鲜红的手印,远的竟然已经是八八年的了,最近的到去年九月打住,地点涵盖京津、内蒙、东三省等多个地方。 赊刀人有个规矩,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一句谶语,也可以说是预言。 如果谶语不应验,就不会回去收账。 当然,那些赊给常人的菜刀、剪子之类的小钱,是根本不会计入账本的,大多数都是一离开那地方就已经烧掉了,所以江湖上总流传着一些不可思议的谶语,比如天上过鹅下金蛋,汽油贱卖如凉水之类的,这是因为赊刀人压根没打算回去。 偶尔有一些普通账,也只是个备忘录的作用,想看看当年结下因果的老人过的好不好。 真正入账的,都是福禄账和人情账。 福禄账顾名思义,是跟鬼魅妖邪签的。 典型的福禄账有两种,一种是给那些情非得已,情有可原,不得不留在人世的鬼魅妖邪限定个时日,到了日子,赊刀人就会前去送它们上路,顺手收走福禄。 而另一种则是发现某地有鬼魅妖邪存在,或是时机未到无法收割,或是有事在身没工夫多留,这才记下一笔账,等到了时日抽出身来,便回头收取。 人情账大多是和玄道佛的同行签的。 人情账里最多的,是出手帮了某人,记下个名号,他日若有需要,则上门拜请同行出手相助。这一类的账是不会让对方按手印的,同为三门中人,谁心里都有本账,欠了因果就得了断,如果到了要落在纸上签字画押的份上,那这笔账不收也罢。 当然,就算是我们这种有仇不隔夜,因果不相欠的赊刀人,也难免会有仇怨账。 这是人情账里最麻烦的一种。 因为但凡有了仇怨,当时又无法了断的,不是当时打不过人家,就是自己身受重伤不得不有多快跑多快,事后又再也找不到仇家踪迹的。 虽然赊刀人向来号称穷尽天涯也不让仇家逍遥自在,但真正寻起仇来,往往耗时经年,劳心劳力不说,而且未必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如此种种,这一本账可以说是囊括了师父一生的恩怨情仇,种类之多也并非上述几种典型账单所能涵盖,翻动这发黄的账本,闻着纸上残留的烟袋油味,我不禁眼睛微酸。 我多希望这本账没有停留在去年九月,而是一直还在书写。 想起老头子最烦我哭,我镇定了一下情绪,拿着账本进了左间。 正堂左边的屋子既是监控室又是我平时的卧室,里边除了行军床和被褥桌椅,就是我常用的物件,在部队待惯了,我一向把屋里收拾得简洁利落。 我躺倒在床上,账本恰好翻到去年九月的最后一单。 本来我也没什么目的性,索性就从最后开始看。 这是一张普通账单,老黑山镇的,留下的谶语是:“狗年克鸡瘟神笑,冰下压雪路难行。” 这是一句警告谶语啊,师父他老人家心善,肯定是预见了老黑山镇将要发生鸡瘟,才留下这则谶语警告镇上养鸡的人及早收缩规模,回收成本。 至于冰下压雪,这虽然有些不合常理,可今年还真就实现了! 十二月末的时候先是下了两场雪,然后突然有一天大清早的,就下起了一阵又急又快的雨夹雪,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东北人都知道,雪后紧跟着的往往就是大幅度降温,结果导致积雪上边一层刚化开就又冻上了,正应了冰下压雪的谶语。 我要是没记错,那天好多老司机都把持不住追了尾,高速上还撞成了一连串,虽然没死人,可几十辆车接连相撞,不光上了新闻,高速都被迫关闭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师父在去年九月就已经预见到这一切了。 由此可见,干我们这一行有多不容易,不光得对动物科学、养殖技术熟门熟路,还要懂天文气象,及早预见一年四季里会发生的自然灾害,只会降妖伏魔的人在这行混不下去。 感慨之余,我倒了一缸子酒,一边灌着酒一边琢磨,这谶语已经应了,可以收账了。 再看账单上签字画押的人,我不禁乐了。 高发奎,这是个大老板呐,在东宁是出了名的养鸡专业户,是受扶持的私营企业家,名下的现代化鸡场就有六个,不光供应黑龙江市场,听说产品都出口到俄罗斯了。 居然又是个养鸡的,这阵子我们杨家跟养鸡的犯冲? 不过师父就是师父,你看看人家这客户多上档次,我就只能办韩能那种土大款。 但更好玩的是,这货居然一次就收了师父三十把菜刀,一把二百五,刨除成本也得小七千,把这笔账收了,就算不动用老本,我的新五十铃四个轱辘也都全了。 得嘞,等明天安顿好耿家兄弟,我就和杨树先去把这笔账收了,为了我的四个轱辘,也为了当初对赵妍的许诺,她家不就是老黑山的吗,当初许愿去看看她爸,现在也该兑现了。 我这边正乐呢,忽然听到院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小杨林,你敢背着我去钻山洞!” 听到这动静,我不禁手一哆嗦,一沓子账单都撒床上了。 我一边收拾一边暗叫坏了,还没等我找别人收账呢,要账的先追上门来了!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三章身体检查 “哎哟,娘娘吉祥,这是什么香风,把您这个仙女儿给吹下来了!” 我把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账单背在身后,脸上堆笑,向还穿着护士服,拎着医生包,就火急火燎的冲进门来的关宁打哈哈。 “少来这套!” 关宁上来揪住我耳朵,一个螺旋拧,就把我推得又坐回了床上。 “疼,真疼,有话好说,杨树哪去了?” 我一边装可怜,一边暗骂杨树,要账的上门都不知会一声,要死了! “你还好意思问杨树,你瞅把杨树饿的,都啃上方便面了!” 我后悔的想拍大腿,真是气昏头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居然忘了喂饱杨树!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报复我,所以才一声不吭的。 不过错有错招。 “你瞅我这记性,忘了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这样,我请客,咱仨涮羊肉去,老山城的纯羊肉火锅……哎,你先把手撒开行不行。” “不行!” 关宁那粉红的小嘴都快噘上天了:“我给拿了他二百,让他吃东西去了。” 我闻言眼前不由一黑,听她这言外之意,这前院后院里,就剩我俩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亏了杨树的嘴啊,这下给了关娘娘可乘之机,老子今个真是凶多吉少了! “我给你报销,哪能让娘娘掏钱,你松开我,我给你拿钱。” 关宁气嘟嘟的扭着我耳朵,就是不撒手:“想让我松开也行,那你告诉我,为啥非要接这种不要命的活儿,陆俊一直想害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啊?”我闻言一阵发懵。 陆俊阴谋害我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杨树再没个分寸,也不可能把这种事跟她说。 但关宁正在气头上,兀自不觉。 “上次训导队的人找你麻烦就是他指使的,我好不容易……” 话到此处她突然收住,顿了一下,恨恨的一甩手,总算是撒开了我,扭过娇躯背对着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伤调养过来,你自己却不拿自己当回事,又背着我去冒险!” 我心里生疑,这妞居然会说半截话,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我趁机把账本掖进被子里,起身扳住她纤柔的肩膀,让她转了过来。 却见她圆润的脸蛋气的鼓鼓的,偏偏又嘟嘟着小嘴,不肯理我。 “好啦,我这不是囫囵个回来了么。” “钻个山洞,算什么冒险,我师父哪年不钻个十回八回的,不也没出过事嘛。” “话说你怎么知道是陆俊在找我麻烦的?” 关宁小脚一跺,恨恨的把我推开:“封条都贴大门口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我顺势又坐了回去,略感释然,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清楚。 “得嘞,以后我再出去嘚瑟,先向您老人家打个报告,您准了,我再去,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关宁语塞,掐着小蛮腰,微扬着俏脸想了想:“你得老老实实的让我给你检查身体,全套都要做,不许偷奸耍滑,不许跑!” 我想都不想就摇头:“我不去医院。” “不去也行,就在这做,但你要乖乖听话。” 只要不让老子去医院,不扎针,别的倒还好说。 这几天虽然折腾得不轻,但我自问身体不但没有虚弱,反而要比之前强了一些。 之前吃掉的鬼王心已经完全消化,而且这几天来没少动手,对手又都是强者,俗话说与弱者弈愈弱,与强者弈愈强,这种生死之间的博弈最能增强实力。 现在的我,已经摆脱了初入圣境的那种时强时弱,发挥不稳定的尴尬,对圣境威能渐渐熟悉,不用再担心临场失常,自然更不用担心一个小小体检了。 想及这些,我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行,先查哪儿?” 关宁这才把她那深蓝色的手提医生包放在床上,打开,拿出了听诊器戴上:“先查心肺。” 可刚凑过来,她就皱起小鼻子,恨恨的说:“快把你这乞丐服脱了,臭!” 我干笑,把作战服脱了挂在床头,露出里边穿着的,她亲手给我织的黑底红花毛衣来。 或许是看我贴身穿着她的手艺,她俏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些:“这个也脱了。” “啊?那线衣呢?” 我要是再脱了毛衣,里边只剩个贴身的线衣了。 关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美目一翻,理直气壮的说:“线衣也脱,你那么能装,不脱光了,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受伤。” 她是护士她可以不在乎,可老子却有点过不了这个坎。 现在院里院外可就只有我俩。 这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里,我脱光了…… 可看看关宁露出的那种鄙视的小眼神,老子有点火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我怕啥? “行,我先脱了,你随意。” 我一把将线衣和毛衣全都扒了下来,露出一身棕黑发亮的腱子肉,然后双臂微微一用力,两块紧绷的,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胸大肌冲她挑衅似的抖了抖,顺便飞了个媚眼给她。 可她只用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就让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她转身把屋门给关上了! 关门声一响,我的小心脏啊,不争气的狂躁起来,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像在擂鼓,也不敢再嘚瑟了,有点怯怯的问了句:“你……关门干啥?” “怕你着凉呗。” 关宁声音里透着几分妩媚,扭着小蛮腰转身朝我走来,还把我刚丢过去的媚眼抛还给我。 我下意识的就往床里缩。 她啪嚓一巴掌拍在我胸脯上:“过来,躲什么躲!” 紧接着那冰凉雪亮的听诊器就按在了我心口上。 随着她粗暴的动作,我也不知道是凉的还是吓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你这心脏打鼓呢?给我深呼吸!” 我哈哧哈哧连续两个深呼吸,结果又换来一巴掌:“先吸气,我让你呼你再呼!” 我苦笑着深吸了口气,上半身鼓成了厚大的三角形。 可随着她柔嫩的小手捏着听诊器在我胸口游走,我就有点憋不住了。 那感觉简直是奇痒难忍呐,偏又带着一丝冰凉和柔滑,我平时闭气三五分钟跟玩儿似的,今个却憋得面红耳赤,脑门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呼气。” 我如奉懿旨,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不错,心率五十一,看你吐气的时长,肺活量至少在六千毫升以上,你这体格不去扛水泥真是白瞎了,要是干计件,一天你准能赚四五百。” 我耳朵自动过滤了她的调戏,心说,要不是你挠老子,心率还能再减十下。 她转身拿出小手电,按亮了,冲我挥了挥:“查五官,过来。” 我在床沿端坐的笔直,她凑近了,两指撑开我的眼皮,拿手电冲我眼珠子晃。 我瞳孔骤然缩小,心跳又不争气的快了起来。 刚才离得远,还不觉得怎样,可此时她那附下身子凑上来,俏脸离我的鼻尖最多也就十来公分,我能清楚的嗅到她洁白修长的玉颈上散发的香奈儿味道。 闻着好像是粉色邂逅,前调的葡萄柚味已近尾声,茉莉盛开的味道渐浓。 好吧,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吐气如兰,呼出的气息里带着的那股温热的体香! 这家伙货真价实,远非奢侈亦或廉价的香水所能比拟,那滋味,如果不是亲尝,就算你跟单身狗描述一万遍他也不可能理解个中滋味。 更要命的是,我几乎是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玉颈往下看,一眼就瞥到白大褂敞开的衣领内,那一抹白皙温润的起伏,可惜冬天穿的太多,只能看到一小片,但就算这样,我也受不了! 打从那次酒后失德至今,老子已经三年多没亲近过女人了。 严格算起来,包括那次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都是喝吐三气之后的事了,谁要说还能记得,那十成十是吹牛逼,绝无半点真实成分。 人都说当兵整三年,母猪塞貂蝉,何况我眼前这个,本来就是个娇小可人的貂蝉型女神,我要是这都能毫无反应,那就不是圣境,而是真神了。 所以,我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居然……闭眼了! 不闭眼我特么真怕自己忍不住啊! “谁让你闭眼的,睁开,看着我!” “小杨林,我就那么难看,让你看我两眼都受不了?” 我连忙睁眼摆手:“不是不是,眼睛酸了!” 她一脸的不信,噘着小嘴站直了身体,鼻翼扇动了两下,就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我本来就心虚,一看她真生气了,赶紧起身拉住了她。 谁知这妞也不知是动情了还是咋的,被我一拉,顺势就扑进了我怀里。 我虚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心火渐盛,却又不敢真抱实了。 战战兢兢间,听她轻声问我:“你究竟那句话是真,那句是假?” 柔声细语美人在怀,我也不禁有些飘:“天地良心,我可没骗过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她轻笑着,脸枕在我肩上,手缠着我的腰,那一头深棕色顺滑的齐肩发就在我眼下闪闪发亮,如梦呓般咕哝:“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不会骗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这话出口的同时,就觉得怀里的小妞突然就蹲了下去。 “是身体的反应!” 她居然借着说话的工夫解开了我的腰带,蹲身的同时,一把将老子的裤子也给扒了! 我惊愕的低头看去,还好还好,总算给老子留了条裤衩,可里边高高撑起来的是特么啥! 屋里瞬间一阵寂静。 这一瞬间好像不足一秒,却又像一年那么长。 紧接着,她一声惊呼,俏脸一片酒红,甩手将听诊器砸了过来,转身就跑:“臭流氓!” 章节目录 第四十四章新店员 我险险接住那直奔我要害而来的听诊器,眼瞅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禁苦笑连连。 老子怎么就流氓了,要说流氓,也该是她这个假借检查名义占我便宜的小妞吧? 不过她有一点说的没错,身体的反应最诚实。 要说我对她没感觉那是扯犊子。 但关键是,她这么若即若离,似有还无的感情,我接受不了。 我轻叹一声,提裤子穿衣服,一边将她的听诊器和医生包收好,一边琢磨,要说这关娘娘也是真有意思,我刚退伍回来那阵子,是曾经试着对她表白过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在队伍上憋坏了,还是真的喜欢她,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这几年来对我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如果当时她答应我,可能我们现在已经结婚了,至少也该登了她家的门,见过她爸妈了。 可当时她却闪烁其词,虽然没拒绝我,却也没答应。 然后她就消失了好些天。 现在我心里有了牵挂,她又来撩拨我。 就像今天一样,没事撩闲的时候,怎么闹都可以,一到真刀真枪上阵了,她就怂了,总是先一步打起退堂鼓来,这着实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更让我感觉奇怪的是,她消失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 刚才她欲言又止的,究竟是为什么? 以她做社区护士那一个月一千出头的工资,又怎么舍得买香奈儿粉色邂逅? 这么仔细一想,我惊讶的发现,我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其实并不了解。 没等我琢磨明白,杨树满嘴流油的回来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揪住他收拾一顿,他却拎起关宁的包就跑,说是关宁让他过来拿的,人还在外边等着,我迟疑了一下,没跟出去。 或许关宁也和我一样,需要点时间来冷静一下,重新理清我们的关系。 当晚店里风平浪静,既没人找麻烦,也没异类到访、 一夜好睡,第二天一清早我就去了东厢房。 小雪这家伙居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还蜷在被窝里睡得那叫一个香。 我不由得有些疑惑,跟我回来这一路,它几乎都在睡觉,虽然雪貂这东西一到冬天就爱睡觉,但它这也太嗜睡了吧? 难道是生病了?可看它的模样,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又不像有病的样子。 看来得尽快弄些低级福禄,帮它进补一番,它现在还是只普通的雪貂,想让它化妖,就需要大量福禄进补。要说福禄,我手上倒还有几件,可惜都是高级货,它现在消化不了,只能另做打算。 吸取昨天的教训,我先点了份外卖,把屋里那只白眼狼杨树喂饱,自己倒是没吃几口,光琢磨着给啸天弄点什么吃的了。 我实在信不过杨树,自己跑了趟早市,买了十多斤还带着鲜肉的大骨棒、七八斤猪肝还有半袋子苞米面,回来下锅蒸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狗粮,端着盆向打铁作坊走去。 我这后院除了祖师堂和左右两间偏房之外,还有东西两套厢房,院子也足有二十米见方,地方倒是够大,可惜没有狗窝,只好先把啸天栓在祖师堂后边的打铁作坊里。 好在啸天倒是听话,一夜没叫没闹,就趴在作坊材料间的麻袋上睡觉。 我这边刚迈进作坊,院里杨树就叫唤起来:“师哥。” 我就纳闷了,刚才那两屉牛肉汤包都没喂饱这只两脚牲口?他又叫唤啥? 没等我应声,他又嚷嚷:“小杨林……出来接客喽!” 我后槽牙咬得嘎嘣作响。 “两位贵客里边请,小杨林正在……哎哟嘿,师哥,你出来啦。” 我走到院里,见杨树正一脸笑容,半弓着腰,像个见钱眼开的老鸨子一样,领着两个挑着担子的男人走进院中,那两个男人一脸懵逼,被他整得不知所措。 见我出来,那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立马放下挑子,齐齐鞠躬:“杨叔好。” 杨树大乐,屁颠屁颠的伸手去搀:“不敢当不敢当,原来你们早知道我的大名啊?” 我上去就是一脚:“滚!” 虽然我是从他背后出脚,又是趁其不备,但不出所料,这一脚又落了空。 可杨树居然没跑,而是主动凑上来贴着我耳朵哀求:“这单一定得接,求你了师哥。” 我愕然看了看他,但紧接着看到耿家兄弟挑来的东西,我总算明白了杨树为嘛这么兴奋。 他俩挑来的全是冻货,野鸡、野兔、飞龙、野猪腿,狍子肉等等玩意。 没错,来的正是耿彪、耿虬兄弟。 看样子他们是知道我把山参、貂皮都分给了摄制组,自己只留了几只飞龙,以为我只好吃,所以这次送的都是解馋的山货。 但是很显然,他们没对杨树说清来此的目的,而我又没把收下耿家兄弟的事跟杨树提,难怪杨树以为是生意上门了。 我没好气的瞪了杨树一眼,当着耿家兄弟的面,我给他留点面子。 “你带他俩把东西送仓房去,然后到作坊找我。” 回到作坊,我看了看啸天面前那盆一口未动的狗粮,不禁皱起了眉。 啸天蔫头耷脑的趴在盆前,两只原本直立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这家伙至少三天没正经吃食了,可面对掺了骨肉、猪肝的苞米面糊糊,它却一点兴趣也没有,显然是我做的狗粮完全不对路。 我挠了挠头,祖辈传下来的典籍里只记了怎么相狗,却对训狗和养狗只字未提,这不是给我出难题么?莫非啸天这样的天生异种只吃活食? 正发愁的时候,杨树三人已经跟了进来,耿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叔,这是楚大奶奶养的狗,叫哮天,它不吃这些玩意儿。” “叫哥!” “呃,我忘了,对不起杨哥。” “你说的楚大奶奶是楚雪儿吗?” 耿彪一惊,和耿虬对视了一眼,才勉强点了点头:“我们师父不让直呼楚大奶奶尊号。” 我翻了个白眼,倒也不能怪他们谨小慎微,对出马仙来说,化形的妖都是了不得的大仙,不过我和楚雪儿倒是真有默契,给狗起的名字居然都一样。 “到了我这儿,就按我的规矩来。” 两人又鞠躬:“是!” 我对他们这种流于形式的毕恭毕敬有点厌烦:“既然来了,你们就暂时在我店里当店员,耿彪,你的工作就是负责喂好啸天,需要什么东西,列个单子,我去弄。” “耿虬你暂时就负责接待顾客,你既然是出马仙,应该对这一类的生意也比较熟悉,正常买卖你就照常做,如果顾客别有所求,你就看着处理,处理不了的就告诉我。” 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们的脸。 他们不但没有任何失望不满,反而略带喜色,不仅一口答应下来,还连连鞠躬致谢。 从他们的反应上看来,他们是打心眼里对我恭敬,而不是做表面功夫。 对他们的表现我还算满意,面试这一关他们过了。 想学东西,就得耐得住性子弯得下腰,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的人我不会教。 “好了,你们俩跟我进来。” 我带着他们穿过材料间到了打铁炉所在的屋子,把压着的炉火捅了捅,让明火烧了起来,转身看了看耿虬背上的背包:“你包里背的是文王鼓?” 耿虬点头,摘下背包把里边的鞭、鼓掏了出来,躬身递给我。 文王鼓的形状跟平底锅差不多,形状也相似,没有柄,正面蒙皮,背后用八股红绳串成十字形,挂着许多铜钱、铃铛。敲打的时候抓着红绳摇晃,金铁声、铃声、鼓声响成一片,有慑人心神的作用,能帮助大神快速进入状态。 我并没接他的鼓,摆了摆手:“你们现在请神,给我看看。” 耿彪面露为难:“有事才能请,没事乱请的话,不好送……” 他话没说完,耿虬就拉了他一下:“有杨哥呢,怕啥。” 说完,耿虬就点了根烟递给耿彪,然后手舞足蹈的跳起来,一边敲鼓一边随着怪异的节奏唱到:“说有帮办我提起午马未羊、那个羊提鼓,我拎起戌狗亥猪、那个竹节鞭,文王鼓,不一般,打一下,那个嗡嗡响,打两下,那个震破天,若是打上,三五下……” 不等他唱完,我劈手夺下文王鼓,转身扔进了炉膛里! 这鼓是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看起来挺好烧,一沾火,就窜起了紫色的火苗。 我转头看着满脸惊愕的他们,冷笑:“若是打上三五下,你俩的尸体都凉了。你们不是想跟我学点什么吗?那我今天就先教你们一招。” 说着,我又夺过耿虬的竹节鞭扔进了炉膛:“别跳那种劳什子舞,也别唱乌七八糟的调,每天早五点起来跑步,先慢跑三公里,回来再蹲马步十五分钟,什么时候腿不酸了,再来找我。” 说完,我扔下面面相觑的耿家兄弟,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我停住脚:“还有件事要提醒你们,没有我允许,不许踏入祖师堂半步。” 章节目录 第四十五章贼咬一口 祖师堂有很多禁忌,确实不容外人乱闯。 但凭耿家兄弟,就算闯进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的警告,对他们而言只是一道测试题,如果他们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去,不论他们是有所图谋或者仅仅是好奇,我都会直接打发他们回家。 安排好他们,我在祖师堂里做了些布置,然后跟杨树一起开车直奔老黑山。 老黑山镇在市区南边,是通往吉林的必经之地,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 整个镇子有十几个村,但我和师父经常去的就只有正阳、元吉两个村。 这两个村的留守老人很多,大多数都是老革命、退伍军人、军烈属,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既不能像年轻人那样外出打工,又不能下矿挖煤,生活来源大多依靠上级的照顾,再有就是自家地里种的那点烟叶,一年到头才能卖上几个小钱。 所以我和师父也常留意着这里,遇上村里有什么麻烦,能帮的,都帮衬一把。 至于欠我钱的那个高发奎,原来是吉林那边过来的跑山老客,前些年撞了大运,从老黑山里挖出了一根成了精的棒槌,自此发了家,加上有点脑子,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 但人家是靠本事致富,走的是正道,我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盯上了他。 我把这次来的目的跟杨树说了,叮嘱他一会少说多看,免得再犯二。 杨树乐颠颠的答应了,态度那叫一个好,也不知是早上那顿汤包喂的好,还是耿家哥俩送的山货让他有了盼头,车都开的又快又稳。 没多久,就远远的看到了老黑山那刀锋一样的山巅,老黑在满语中的意思就是刀。 天际之下,群山连绵,唯有老黑山高耸入云,像要把天戳出个窟窿,锋锐难当! 此类山势在风水中是险恶凶横的征兆,而那刀锋,恰恰正对着如葫芦状首尾相连的正阳、元吉二村,幸好当年有懂行的地师给村子正了风水改了名,不然这村子恐怕早已荒废多年了。 可即便如此,村里人的运势似乎也每况愈下。 否则也不会应了师父那句谶语,瘟神光顾、灾祸连连了。 进了正阳村,我就让杨树放慢了车速。 虽然这些年上级对乡村的基建搞得很好,村中的水泥路宽阔平坦,但村里多有行动不便的老人,我是宁可慢点,也不想刮到、吓到他们。 可这年头,你照顾旁人,旁人却未必肯照顾你! 我的车已经是贴着“马路鸭子”在走了,后边居然传来了催促的喇叭响,还响个没完! 我耐着性子没搭理他,杨树却不干了,猛的一脚刹车,害我差点把脑袋插进风挡玻璃里。 “干特么啥,你个不禁夸的玩意儿,刚说你今个开得稳,你就扇我嘴巴子是吧?” 我抬手照着他后脑勺就来了一记。 “别打……师哥你看!” 杨树指着从我车后边追上来,正耀武扬威超过去的一辆电动三轮让我瞧。 我瞅着那骑车的小子,那小子居然还冲我比了个中指,骑着他那破三轮,喇叭一下接一下,居然按出了“真是乐死个人”的节奏,画着大龙慢慢悠悠的往前边开去。 这要搁在别的地方,老子非让杨树追上去怼他个人仰马翻不可,但想着这是正阳村,老子一口逆血硬生生咽了回去:“算了,甭搭理他。” “不行,师哥,我今个非得弄死他不可!” 杨树说着话,就要踩油门。 我赶紧拦着:“忘了刚才答应我啥了是吧?” “你不知道,这小子欠揍啊!” “我知道他欠揍,但今个咱不是来找事的,你给我消停点。” “他真欠揍,要不是他,昨天咱哥俩能丢那么大人嘛!” 我愕然看他:“啥意思?” 杨树急得一拍方向盘:“哎呀,昨天卖我炮仗的,就是他!” 我气得狠狠给了他一脖溜:“卧槽,你放个屁都是慢焾的!追,给我怼他!” 杨树也顾不上后脖子疼了,一脚油门下去,噗嗤,车没窜出去,老子差点又插风挡上! 也不知是他踩的太狠还是怎么着,车给憋灭火了。 这破五十铃也是真想念我师父了,要不是打算追随他老人家于地下,也不会在这样的档口闹罢工,杨树几次打火没打着,他自己先火了,推开车门窜了下车,像是屁股后边插了根窜天猴一样,朝那破三轮就追了过去。 惹毛了这小子,别说是辆三轮,三菱都白搭! 我眼瞅着这小子一溜烟的贴地窜去,不到十秒,就追上了那辆已经开出去至少一百五十米的电动的三轮,然后一把抓住车后箱,使劲一拽,愣是把三轮车拽得猛的一撅,前轮高高扬起,险些就倒扣过来。 而那骑手猝不及防,惊叫一声,仰面朝天的从座子上摔了下来。 那小子爬起来,看见杨树还拽着他的三轮,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大写的懵逼。 不能怪他惊骇,换了谁,被人徒手拽翻了车,都得被吓个够呛。 但这小子倒也有种,吭哧半天,还是蛮横的憋出一句:“你干啥?” 杨树乐了:“我干啥?你特么还认识我不?昨个在市里你卖我五百多块钱的炮仗!” 那小子这才认出杨树,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跑。 可他也不想想,一个隔着一百多米徒步追上他电动车的人,他能跑得过么? 没跑两步,被杨树一脚踹翻在地,大脚丫子照着他屁股就是一顿猛踢。 “你特么还我炮仗钱……” 要不怎么说,人跟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呢,我倒是不在乎那几百块钱,关键是这小子让我们丢了那么大的脸,这场子说啥也得找回来,可杨树惦记的就是钱。 本来我打算坐在车里看好戏,可看着看着,发现形势有点不对。 四周陆续围上来一群人,一个个手里抄着棍子、砖头,把杨树给围上了。 看那架势,是要群殴。 我也懵了,赶紧下车,上前吼了一嗓子:“都住手!” 我这一嗓子还是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围着的村民都转头看向了我。 杨树也停了手,只是脸色微微发红。 我这才清了清嗓子,指着躺在杨树脚下那小子,大声说:“各位听我说,这小子昨天在市里摆摊卖假炮仗,坑了我俩五百多块钱,今天赶巧让我们给撞上了,我们抓他没错吧?” 众人听了这话,果然一阵寂静。 我趁热打铁:“这小子撞见我们,撒丫子就跑,我弟心急,手底下没个轻重,把他给踹地上了。但我们绝对不是想闹事打架,惊扰了各位,实在是对不住大家伙了。” 说着话,我冲众人拱了拱手:“对不住,对不住!” “我们之间的事,我们私下里解决,就不给乡亲们添麻烦了,散了,散了吧各位。” 我之所以站出来解释,倒不是怕激起民愤,只是不想在正阳村闹出太大的动静。 在我想来,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而且我印象中的正阳村村民,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把话说清楚,即便这小子跟村民有什么关系,村民多半也不会偏袒他这样的骗子。 毕竟这种偷奸耍滑的骗子,正是这些朴实的村民最恼恨的那一类人。 事实也的确如我所料,听了我这话,有些村民就不愿意管闲事了,扔下手里的家伙走了。 可我没料到,还有一多半的人围在四周,不但没动,而且脸色不善的盯着我和杨树。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穿着军大衣,人高马大的黑脸爷们,冷笑着开了腔。 “你说他卖假炮仗,坑了你们五百多块钱?” 我点了点头。 大黑脸不屑的笑道:“扯犊子吧?五百多块钱的炮仗,你家办喜丧啊,一次买那么多?” 这话就有点不中听了,但对方是个常人,我也不愿计较。 我示意杨树,让他把那小子拎了起来:“不信你们自己问他。” 那小子虽然被踢了一顿,但踢的都是皮糙肉厚的屁股,杨树又没真下死手,这会儿被拎起来,除了一身灰土之外,到也没受什么伤。 见众人都在看他,他神情有点犹豫。 那大黑脸掐着腰往前两步:“高兵,你说实话,不用怕,有铁叔和大家伙给你撑腰呢。” 旁边也有人起哄:“对,糕饼你甭担心,这是在咱们村,你放胆说!” “是啊糕饼,我们可没看到你坑人,就看到你挨揍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高兵咬了咬牙,矢口否认:“我可没坑他们,是他俩看我超了他们的车,想讹我刮蹭!” 他这话一出,我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别人给他起了个糕饼的诨名,他就真想变成糕饼了? 本来不是多大个事,也就让他赔个礼,最多把钱还回来就拉倒了,可他敢做不敢认也就罢了,居然还反咬我一口,这未免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没等我说话,那自称铁叔的大黑脸就冷笑着拉过高兵,把他挡在了身后:“我看你们俩个小兔崽子是活腻烦了,敢到我们正阳村来放大讹!” “就是就是,在我们村口,打我们村里的兄弟,你们哪是想碰瓷,分明是打我们村的脸!” 这些人七嘴八舌一起哄,可把杨树这个直性子气得不轻,两手握拳,咬牙切齿的,眼瞅着就要发火。我见状上去拍了他两下,暂时压住了他的火气。 “行,今个算我们哥俩栽了,这窝囊气我咽了。” 说完,我拍了拍杨树:“忘了我之前咋说的了?给我走!”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六章铁村长 杨树当然不肯这么忍了,使劲一晃肩,甩开我的手:“就这么走了?” 他这边话音未落,大黑脸也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拦住了我俩:“这小哥说的没毛病啊,这就想走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容易,我们高兵这顿打白挨啦?” “铁叔说的太对了,想走可以,拿钱!” “这眼瞅要过年了,正愁没钱办年货,得嘞两位,准备给我们一人摊多少啊?” 说话间,以大黑脸为首的八九个人,晃悠着手里的家伙,慢慢逼了上来。 我无奈的笑了,环视了他们一圈,见这几个人即便不是年轻气盛,也都是正在壮年,摆出这副架势来,摆明了欺负我俩不是本村人,是想在我俩身上发一笔小财。 本来我觉着他们都是常人,又都是正阳村的村民,不想跟他们起冲突。可没想到我这一忍再忍,换来的居然是这帮孙子蹬鼻子上脸的一顿羞辱。 我一直记得小时候师父跟我说过的话,正阳村的村民多数都是退伍兵、军烈属,他们和他们的亲人曾经为了祖国,为了我们,付出过鲜血乃至生命,我们理应善待他们,帮助他们。 可现在看来,需要帮助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什么时候被杨树给传染的智商欠费,情商不在服务区了? 自己有多少身家心里没点逼数么,居然敢送上门来让人家组团敲诈? 再看看面前那一张张充满了不屑、狞笑、阴险的大脸,我心情就有点不好了。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阳村之所以一直靠救济活着,看来也并非偶然。 但让我奇怪的是,之前那些淳朴的正阳村人哪去了?那些憨厚老实的父老乡亲哪去了? 还是说,我八年没来,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变化,跟不上他们向钱看的脚步了? 想及这些,我微微摇了摇头:“我要是没钱呢?” 大黑脸嘿嘿一笑,指了指我那辆都特么熄火了的破五十铃:“没钱?不是有车吗?” “都开得起车了,还能没钱?过来,让爷翻翻兜,是不是翻出多少都是我们的?” 有两个年轻的一边说,一边就冲着我俩伸出了手。 杨树本已经不住性子,见对方伸手,哪还客气,挥手拍开了两只伸过来的爪子。 虽说他只是随手一拍,却把两人拍得惨叫惊退,抓着手腕子一动也不敢动,疼得直哆嗦。 另外几人见状,挥着家伙全都冲杨树冲了过来。 这次我没再拦着杨树。 只是后退了两步,轻叹:“我刚才拦着你们,真不是怕你们打我这个弟弟,我是怕这小子出手没个轻重,万一把你们撂躺下,你们这个年,不好过啊!” 可惜,没人听到我的话。 或者就算听到了,他们也不会信吧。 要不怎么说,你没经历过的,这个世界不让你知道呢。 有些人,不挨顿胖揍,就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比他更狠的人。 一时间,我耳畔,惨叫声此起彼伏。 让我意外的是,那个大黑脸,居然还在杨树的手下挺了那么几下,挥起拳头来竟有几分太祖长拳的架势,配上他那大体格,也算虎虎生风。 但架不住杨树打小没别的嗜好,不上网不泡吧不放骚,整天就喜欢玩自己啊。 十八年时间他愣是练了十五年的拳脚,这样的一个古怪小子,再碰上那样一个奇葩师父,得出的结果就是,论拳打脚踢,没人玩得过他,论下手阴人,没人阴得过他,论撒丫子跑路,也特么没人跑得过他。 连我这个当师哥的,都整不死他,大黑脸多了个啥? 前后不过一分多钟,该躺下的都躺下了,包括大黑脸。 高兵最惨,差不多成了名副其实的糕饼,太字形糊在地上,手脚抽搐个不停。 剩下两个站着的都看傻眼了,这俩货就是刚才被杨树拍得手腕脱臼的,看他们的表情,可能心里在偷偷庆幸自己最先挨了揍吧,比起躺下的这几位,他俩算是最轻的。 杨树拍打着他那身黑运动服上的灰土,走到我跟前,看我面无表情,他有点慌了,挤出笑脸来:“嘿嘿,放心,都是皮肉伤,过完年保准就好了!” 我翻了个白眼,看吧,我就说,他们这个年不好过了。 “过瘾了?” “嗯嗯,解气,舒心!” “那还不去修车!” 杨树一溜烟的跑去修车,我瞅了瞅那俩还杵在原地直哆嗦的货,冲他俩摆了摆手:“回去告诉你们村长,把这些人送卫生所,医药费就让他掏,完事之后,他八年前欠杨震那比账,就一笔勾销吧。” 这俩怂货如奉圣旨,赶紧勾肩搭背的把地上那几个全都搀了起来。 一群大老爷们,一边呲牙咧嘴的叫唤着,一边往村里走,时不时还偷看我和杨树两眼,也不知道是怕我们反悔,还是准备记住我俩的长相,好回去报警。 不过我也没心情理会他们了,恰好杨树那边重新把车鼓捣着了,开到了我跟前。 我上了车,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杨树问我现在去哪,我意兴阑珊的指了指元吉村的方向:“去元吉吧,收账去,这正阳村,以后咱们就算来了也不用停车了。就是不知道回头给师父上坟的时候该咋说。”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师父要是知道我俩今天的遭遇,怕是也只有叹息吧。 我本已打算好了,再不管正阳的事,可不料车子还没开出村,前路就被一帮人给拦住了。 杨树一见还有人敢拦车,不由火大了:“卧槽,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也看清了拦路的人,打头的正是那个大黑脸,高兵也在,只不过这一次后边跟着的换了批人,里边还真有两个我认识的,只不过八年没见,他们都老了很多。 我正琢磨要不要让杨树绕小路走呢,就瞅见那高兵,突然双腿一弯就跪倒在路中间,冲着我的车子就不停的磕头,而那大黑脸本来只是冲我这边鞠躬,可架不住身后一个老头拿烟袋锅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抽,最后也学高兵的样子,跪了下去。 杨树愕然转头看我,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停吧,这一关,是绕不过去了。” 我一下车,就听拦路的人里有人在喊:“小林子,你过来,赶紧的!” 我一脸苦笑,八年没见,这老头的嗓门倒还是那么洪亮。 “铁大叔,您老这是想干啥。” 路中间跪着俩大老爷们,我自然不会迎头走过去,没来由受人大礼是要折寿的。 靠着路边走上前,就见刚才抽打大黑脸那老头,也就是正阳村的村长铁成,黑着他那四四方方的国字脸,一头白发连着他那白络腮胡子几乎都炸立起来,手中旱烟袋指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吼道:“干啥?我让这两个黑了心肺的混账东西给你们赔礼,咋的,这都不行了?” “行,行,您老可饶了我吧,先让他们起来。” 我心里是哭笑不得,高兵那小子也就算了,那大黑脸要是再老几年,岁数都够当我爹了,让他们磕头赔罪,我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何况我也不想接受这种人的道歉。 “这么说,你小子不打算跟我清账啦?” 铁成将近一米九零的个头,魁梧得像头黑瞎子,虽然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可腰不弯背不驼,一开口活像狮子吼,明明是要跟我赔礼,可那神色,那口气,活像是要账的太岁。 “我哪敢。” 我苦笑不已,只好搀起了大黑脸和高兵:“行了,事情过去就算了。” 两人本就被杨树打的不轻,站都站不稳当,要不是我搀一把,他俩估计都爬不起来。 并不是我轻易就原谅了他们,而是我知道,以铁成那刚正不阿的秉性,如果他们真的只是行骗、讹诈,铁成是拉不下那张老脸,亲自带着他们来给我赔礼的,既然他肯出面,说明这两人的所作所为肯定有内情。 但我要是不肯先给铁成这个面子,他是绝对不会跟我多解释一句的。 我其实也好奇,想听听铁成会怎么解释。 铁成见状哈哈大笑,上来一个熊抱,紧紧抱住了我:“我就知道,我家小林子宰相肚里能撑船,哪会跟这些熊玩意儿一般见识,走,咱回家,让你婶子给你炖老母鸡!” 铁家是正阳村的坐地户,祖上三代都住在这儿,房子是一座民国时期的四合院。 但跟我上次来时相比,现在的四合院已经整修一新,彩钢瓦、塑钢窗,窗明几净,院里都铺上了崭新的青砖,看得出,铁村长近些年过的还不错,条件比我当兵走时要好不少。 铁成拉着我和杨树在堂屋里坐下,高兵和大黑脸跟进来也想坐,却被铁成一嗓子吼得只敢在门口站着,铁成媳妇端来热茶糕点,我们落座寒暄过后,铁成才瞅着大黑脸直叹气。 “老叔有个儿子,前些年一直在浙江打工,这事儿你知道吧?” 我点头:“听说过,没见过,难不成……” 章节目录 第四十七章铁汉赵春泉 “对,就是这不争气的,这不,两年前才拖家带口回来的,现在在村里包果园。” 我这才知道,敢情大黑脸就是铁成的亲儿子铁建军,怪不得能顶住杨树几下,家学渊源,铁成的一身拳脚功夫可不比我师父差多少,可惜,看样子铁建军只学到了皮毛。 “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早知道是铁大哥,我……” 铁成大手一摆,断然说:“揍的好,揍的对!” 我讪笑,杨树也干笑着挠头。 “你们还别笑,老铁家哪有这种不问是非,一味护短的混账子孙?能借杨家的手让他长长记性挺好,不然照他这无法无天的继续下去,以后迟早得栽在外人手里。” “护短?这高兵是铁大哥的子侄?” “算是吧……” 在铁成的述说下,我知道了高兵的来历。 高兵的爹妈是正阳村里人,但死的早,十年前一次大收山,夫妇俩为了给孩子选个好点的小学,凑齐不菲的择校费,不顾危险进了进了深山,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七岁的高兵成了孤儿,辍了学,在村里散养着,吃百家饭长大,因为缺了管教,养成了一身盲流子习气,小时候偷鸡摸狗之类的事没少干。 但有一点好,这孩子记恩,但凡帮过他养过他的,他都格外孝敬。 村里有个叫赵春泉的退伍兵跟他父亲是把兄弟,他父母死后,赵春泉就没少关照他,可惜近些年旧伤复发,最早瘫痪在床,现在虽然好点,但还是出不了门,媳妇也受不了这份罪,跟收山货的老客跑了,全靠他女儿和这高兵两个孩子养着。 因为赵春泉的女儿在外上学,实际上是高兵担起了这个家的顶梁柱,东挪西借的凑钱做点小买卖,也是为了给赵春泉治病,自己从来不乱花一分,不然村里人也不可能这么袒护他。 说到这里,铁成叹了口气:“这人呐,真就是命苦,不信不行。” “你说这赵春泉,吃糠咽菜的,靠上级给的补贴也非要供闺女读完大学,这眼瞅着闺女毕业了,也长大了,苦日子眼看就要熬到头了,可没成想,出去找个工作,还让人给骗进了狼窝,生生给祸祸死了,只送了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回来!” 我越听越是惊讶,忍不住抬手打断了他:“先等等,这个赵春泉的闺女叫啥?” 铁成皱眉想了想:“叫啥?这个我还真不记着了。” 门口的高兵,略带哽咽的插了一句:“我姐叫赵妍。” 我闻言忍不住和杨树对视了一眼,都感觉错愕不已。 怎么就这么巧,我们此来本就想找赵妍的父亲,刚才我看到铁成的时候心里还合计着跟他打听一下,看他知不知道赵妍是哪个村的,没成想,居然就这么碰上了! 铁成见我神色不对,也愕然问:“怎么,你们认识赵妍?” 我和杨树齐齐摇头,异口同声的答:“不认识!”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他们知道,赵妍最终算是死在我手里,高兵不得抄刀子跟我拼命? 我干笑解释:“我们只是觉着赵春泉太惨了,高兵这小子够仁义。得嘞,这事也怪我们鲁莽了,您老就赶紧让他俩进来坐吧,这身上还带着伤呢。” 铁成这才吹了吹胡子冲他们冷哼:“听着没,小林子大度,不跟你俩计较了,还不道谢!” 两人进屋道谢,走路都晃晃悠悠呲牙咧嘴的。 看他们如释重负的坐下,我才问铁成;“您老说赵春泉是个退伍兵?” “可不,跟你一样,不过比你早些年,负伤退役的。” “他这种情况上级应该会给予特殊照顾吧,现在的伤残军人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咳,别提了,要不说他命不好呢。” 赵春泉的确是负伤退役,但他当时的伤情并不严重,只是落下了病根。不料后期得了脉管炎,他又是个倔脾气,为了省钱,不肯住院,结果病情恶化后双腿截肢,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情况铁成早就上报给了国家,上级也特批了补贴,年节都会厚礼探望。 按理说,有了补贴,赵春泉的日子过的应该可以,但一来他执意要供女儿读大学,欠了不少外债,其次就是他这个病简直就是无底洞,以至于生活每况愈下。 得知这样的情况,我忍不住站起了身:“铁大叔,我想去赵家看看。” “这……眼瞅就晌午了,要去也行,吃完饭再去。” “不,看完再吃也不迟!” 铁成见我执意要去,也不拦阻,索性带上高兵一起,我们四人开车往村尾的赵家而去。 正阳村的房屋近几年由上级统一翻修过,不但修葺一新,而且改造成了集中供暖、供水,条件不比城市里的楼房差。赵家的房子也是一样,红砖钢瓦的新房两间,还带着个种了刺玫果树的小前院,很是整洁。 我们进了院,高兵明明有钥匙,却不开锁,只是敲门。 见我看他的眼神异样,他苦笑解释:“我爸不让,非得他自己开门,不然生气!” 高兵认赵春泉做了干爹,一直都管他叫爸。 片刻之后,一个五十岁上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开了门:“回来啦,冻坏了吧?” 随即他看到了高兵身后的我们,脸上露出笑容:“他铁叔,你怎么来了,这两位是?” 他看向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他,这个男人消瘦不堪,两腮塌陷颧骨高耸,眉眼依稀和赵妍略有相似,鬓角已然有些花白,但眼神依然明亮,看人时带着军人特有的警惕,但有气无力的声音透出了他的虚弱。 他穿着一件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六五式军装,四个兜的,六五式军装没有军衔标识,战士的两个兜,四个兜的说明是干部。这种军装很结实,不易磨损,但他身上这件,领口袖口却都已经磨成了毛边,这绝非只为了节俭,显然也是他不愿意把它脱下去。 真正让我动容的,是他的裤子,那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劳动布裤子,不同的是,两条裤管齐膝剪断,断口用鞋带系紧,即便如此,还有一截是空荡荡的,搭在轮椅上,微微晃着。 我主动上前,伸出双手与他相握:“您好,我是杨林,这是我弟弟杨树,是高兵的朋友。” 赵春泉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神情一僵,随即别有深意的笑了:“快进屋坐,外边冷。” 眼看他自己划着轮椅转身,我连忙上前推着他进了屋。 进屋是灶房,收拾的还算利索,但灶上的铁锅里,那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还是看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推着他进里间,我一眼瞥见墙上挂着赵妍的遗像。 她那俏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好像在为我的言而有信感到庆幸,只是这黑白相片勾勒出的笑容早没了应有的神采,反而怎么看怎么透着一丝凄伤和悲苦。 我略感惭愧的挪开了视线,见炕前摆着张老旧的八仙桌,一小碗所剩无几的咸萝卜,两副空碗筷,却听赵春泉道:“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你们见笑了。” 高兵闻声赶忙收拾了碗筷去灶房洗刷了,他一走,赵春泉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就不见了:“他铁叔,是不是小兵又惹什么豁子了,你快跟我说实话。” 铁成不善撒谎,只好干笑:“哪有的事。” 赵春泉不理他,转向我:“小老弟,你们是公安吧?小兵犯了什么罪?” 我忍不住笑了:“赵叔,您放心,我真的只是小兵的朋友,我手上的枪茧是当兵时留下的,小兵刚才骑车不小心摔了,我们才把他送回来,您放心,真没别的事。” 我知道,自己手上的枪茧和高兵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让这个老兵起了疑心,别看他缠绵病榻多年,这警惕性却是融进了骨子里,并未被病魔消磨殆尽。 赵春泉如释重负,眼中神光也散了:“这孩子,整天毛毛愣愣的,让你们费心了。” 我笑道:“要说没别的事也不对,除了送他,铁村长也是代表村委会,专程来看看您。看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眼看也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办了没?” 赵春泉想都不想就干脆的摆手拒绝:“我一切都好,家里什么也不缺,不用组织操心,更不能再给村里添麻烦了。” 他这么冷硬的态度,让我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铁成却看不下去了,气急:“你就嘴硬,每次你都这样!” 我看了看铁成,铁成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上面每次派人来看望他,他都这好那好什么都好的,生怕欠了别人的情,就怕给组织添负担!” 说着,他手指屋子划了一圈:“可也不看看,这个家还有啥?” 铁成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主儿,但说到义愤处,老眼微红。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清楚,但从这简洁到极点的屋子看来,的确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一台老式大脑袋电视之外,没看到任何家电。 赵春泉神情苦涩,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力的申辩:“还完账就好了,眼看就还完了,他铁叔,你别没事找事,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你说这些干啥!” “干啥?我就想让他们看看,我老铁成是不是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 说着话,他突然闪身按住了轮椅上的赵春泉,不顾他挣扎,三两下把他的裤管扯开,卷了起来,露出了他仅剩的小半截腿,只见截口处已然溃烂,烂肉里露出了白森森的腿骨! 即便是我这种见惯了残肢断臂的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伤势,他是怎么忍得住疼,坐在轮椅上,还能跟我们谈笑如常的? 章节目录 第四十八章极恶阴咒 铁成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但出乎我的意料,显然也让赵春泉错愕不已。 但赵春泉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动作缓慢的把裤管放下,再次扎好。 “三个月了,也习惯了,没吓着你们吧?” 我和杨树都沉默不语。 铁成却紧紧的抓着赵春泉的肩膀:“你别看他们年轻,但要说现在还有能帮你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们了,老赵啊,心里想啥千万别藏着掖着,说出来,他们不会只看不管的。” 铁成这话一出,我不禁暗叹,看来他也已经看出,赵春泉的病并非只是身体的原因,虽然铁成只是传统武学少林一脉的传人,但毕竟身在江湖,见识要比常人更广一些。 而赵春泉的反应,却让人失望。 “呵呵,我这种情况,怎能再连累别人?好意心领了,你们走吧。” 他这话说完,划动轮椅就要往外走。 很明显,这些年接踵而来的沉重打击,已经彻底压垮了这个刚强的汉子,对自己乃至对生活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这才是最可怕的,套句古话:人不自救,何能救之? 但从我答应赵妍来看她父亲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间就有了因果线,事涉亡者,这根线必须要了断。而且以他的情况看,即便没有赵妍,我也愿意为他再结因果。 我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赵叔,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做噩梦?” 赵春泉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才说:“习惯了,妍妍一走,我就睡不踏实。” “你这伤,医院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医院也治不了,就这样吧。” 说着话,他又要走。 我站起身,拦到了他的面前,直视着他:“高兵怎么办?” 赵春泉身子一颤,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铁成。 铁成冲他重重的点头。 赵春泉微微颤抖着声音问:“你们能帮小兵?” 我断然摇头:“帮不了。” “得靠你自己来,你这个当爹的要是都撒手不管他,我们这些外人能帮得了什么?” 我现在已经掐住了赵春泉的命脉。 他可以自暴自弃,可以认命等死,但他绝对放不下高兵这个跟他相依为命的孩子。 想让他那已成一潭死水的心再起浪花,就只能从高兵身上下手了。 赵春泉苦涩的笑了:“我……” “只要你在一天,他就不会再沦落到举目无亲无人管教的地步,再给你十年,够不够?” 十年二字狠狠的刺激了他,他那死气沉沉的脸上竟泛起了微红,略带激动的向我伸出手。 我两手紧握他骨瘦如柴的手。 他问:“你们,真的,能让我,再拖上十年?” 我摇头:“不是拖上十年,是让你无病无灾的,安安稳稳的过十年,或者更长也说不定。” 赵春泉咬了咬牙:“行,要多少钱你说吧。” 我淡然一笑,瞟了一眼墙上相框里挂着的黑白合照,那是一张多名军人干部的合影,而年轻时的赵春泉位居前排中间,我心里不禁肃然起敬,不答反问:“赵叔,我是该称呼你营长呢,还是教导员?” 赵春泉听到教导员这个称谓的时候,眼里闪过异样的神采。不知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叫他,还是我这话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的风云岁月,总之他身上的颓废气息都为之消散了不少。 我不等他开口,站直了身体,抬手敬礼。 “教导员同志,81192部队第41支队,支队长杨林向您报道,请指示!” 虽然我报的仅仅是个代号,却让赵春泉的身体陡然挺直。 这是军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无论是病,是伤,只要还有一口气,都会做出回应。 他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缓缓抬起了手,小臂笔直,指尖齐眉。尽管他那个年代有规定,退伍之后就不能再敬军礼,可此刻,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还礼了。 “稍息!” “教导员同志,杨林奉命前来支援,请您下命令吧!” “我……” “您的困难我们都了解了,我需要您做的不多,只要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赵春泉一经下定决心,便显出了干脆果断的作风:“尽管问。” 我又看向墙上的相框,目光自相片中一一扫过:“您从部队退役时,伤在哪里?” “腰上,现在腰骨附近还有炮弹片没起出来,阴天下雨会疼。” 我暗暗摇头,这伤虽然磨人,却不会要命,看来是退伍之后的事。 “回到老家之后,您有没有结下什么仇家?” “从没,你铁叔最了解我。” 铁成把脑袋摇来晃去:“不会,老赵是个敞亮人,熟悉他的人都敬他三分。” 我不禁有些皱眉,如果没有仇家,怎么会被人下咒?而且还是恶毒的阴咒! 其实见到赵春泉的时候我就已经起疑,此人形销骨立,且阳寿将尽,但毕竟尚未断气,怎么打骨子里透出一丝微弱却又纠缠得极深的阴气来? 最初我以为他可能练过点左道术法,但细看又不像。 直到看到他腿上的伤口我才敢确定,他是被人下了阴咒。 阴咒,以阴气为媒,以受者鲜血为引,如跗骨之蛆,不灭不散,吞噬受者精血、意志、阳寿,直至精血枯竭阳寿耗尽而死,受者肉体被伤痛折磨,精神被噩梦纠缠,日夜不得安宁,几乎痛不欲生,多有半途发狂自杀而死的。 与西洋诅咒、南洋降头、道门压胜等术不同,阴咒潜伏期极长,而且不止祸害单一受者或者群体受者,还会祸及并未沾染半点因果的家人、子孙。 从受者发病到死亡,整个过程可能历时数月甚至数年,要是没有明白人解救,受者死后魂魄化作怨灵,被困在家宅内不得投胎,日久灵智渐失,越发狂躁,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他生前的家人。 而且每种阴咒发作的迹象却并不相同,单凭伤口或症状难以断言。 要是以科学的说法解释,这东西就像烈性艾滋病,本身不会立刻要命,却会无限度的降低一个人的免疫力,让他体内本来不足为患的潜伏病灶爆发,或者本来能轻松免疫的病毒深入骨髓,如果施术者道行高,甚至能降低受者运势,招来更多无妄之灾。 而赵春泉的脉管炎急剧恶化,伤口溃烂见骨,身上阴气入骨入髓,显然就是阴咒作祟。 “杨林,难道你认为,我这病是被人下毒?”赵春泉被我问得起了疑。 我没有纠正他观念里的谬误,他把阴咒理解为毒也没错,而且更容易接受。 “现在还不能确定,您平时去哪所医院看病?” “二零八医院。” 我不禁皱起了眉,施阴咒,需要他的鲜血,且不论如何保存,离体都不能超过六个时辰,否则血气一散,就完全没有效果了。 医院显然是最容易得到他血液的地方,但二零八是部队医院,不可能被邪门歪道渗透,患者血液也几乎不可能外流,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那您还记不记得,病发之前,有没有受伤,或者意外流血被外人看到过。” “我平时不出门,就算磕碰流血,外人也不可能看到。” 难道是高兵? 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个跟赵春泉最亲近的人,毕竟他最容易得到赵春泉的鲜血。 但这也是我最不愿意去验证的猜想,不是我多喜欢高兵,而是因为他是赵春泉唯一的精神支柱,如果证实是高兵捣鬼,就算我抹掉了赵春泉的症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全无头绪之下,我只得借助刀谶。 吩咐杨树从车上取来一把剪刀,刻了个泉字在上边,交到了赵春泉手上。 “您闭眼静心,什么都别想。” 赵春泉虽不解其意,但对同袍的信任,让他毫不迟疑的握紧剪刀闭上了眼。 刀谶之术的载体是有很多讲究的,对付他这种缠人的阴咒,剪刀是最合适的,分阴阳,剪邪妄,或许还能剪断冥冥中那条看不见的恶果线。 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闭目凝神,感官刚一放开,便清楚的看到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带着肢节,活像长长的蛔虫般的阴气。这些“毒虫”缠绕全身骨骼,扎进其中吮吸骨髓中的阳气,仅余心口拳头大的一团阳气还丝丝缕缕的散发,维持着他仅剩的一点生机。 但那些毒虫已然遍布胸腹,探头探脑窥伺胸口,如果没有外力,少则十天,最多半个月,他就会病入膏肓,一命归西。 看清这些,我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赵春泉的情况如此凶险,喜的是我的刀谶术居然有了进展,已能看到因果线另一端的情况了,这比上次在杨树身上施展时,有了极大的进步。 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赵春泉全力配合,且自身虚弱到了极点,才让我的手段施展起来更圆润自如,但我的进步肯定是有的,区别只在大小而已。 我不敢再分心,集中精神感受剪刀上的气息。 不料,缠绕在赵春泉身上的阴气竟似有所感应,瞬间变得张牙舞爪,试图阻隔我们之间的联系,令赵春泉这铁汉都忍不住闷哼一声,脸色越发惨白! 但同一时刻,我脑海中已然阳气升腾,一龙飞腾,一虎俯卧,竟呈龙盘虎踞之势,随即化作一行明黄色大字:“阴妇裸百子休恶蝠呈凶。” 章节目录 第四十九章赊刀 如果不是我脸皮够厚,估计此时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我大惊失色的神情。 谶语虽然十之七八不见一句好话,但如此凶险的谶语我还是第一次见。 阴妇裸,这很可能指对手是个娘们或者母的鬼魅妖邪。江湖上有种说法,不怕强男就怕恶女,说的就是,但凡女的、母的、雌的,敢跟你作对的,都不是好相与的。 女人天生体力不如男人,敢抛头露面必有惊人之技,何况她们的心思缜密,一旦认定,出手就凶狠阴毒,不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所以比男人更可怕。 但这还不算谶语中最凶险的一环,真正让我骇然的是百子休这三个字。 子是指人,百子就是至少百人,休……肯定不是休息放假,多半是放大假,放到永远。 我就不明白了,分明只是赵春泉一个人的事,怎么会牵连那么广? 至于恶蝠呈凶就更难理解了,蝙蝠这玩意儿在西方才是邪恶的征兆,在我们祖国几千年历史中,一直都是吉祥的化身,自古就没听说哪个蝙蝠成了精为祸人间的。 难不成正阳村这地界,还来了几只外国鸟人? 不可能,西方人要是到了这村里,那就跟白菜地里拱出一棵仙人掌一样显眼,别说图谋点啥,估计走到哪儿都得被一群人围观,还能干个屁。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赵春泉是军中前辈的份上,我真有种打退堂鼓的冲动,一个人死,总比牵连百人要强,这份因果简直就不是我了断得起的! 弄不好,解谶不成,我和杨树都得搭进去。 面对这份凶险,换成别的分支的赊刀人,怕是早就收摊子跑路,有多远离多远了。 要知道,我们赊刀人不是神,遇到解不开的谶语,还是明哲保身为上,行侠仗义那也是要量力而行的,明知不行还要硬上,那不成了被杨树附身了么。 可现在事情出在东宁,出在正阳,又落在了老教导员的身上,我杨林,实在是责无旁贷。 不过好在没出现与高兵有关的东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深吸一口气,收起感官,睁开了眼。 “好了,您今晚休息的时候就把这剪子枕在你枕头下边,能让您先睡几天好觉。” “这能有用?”赵春泉是典型的唯物主义者,看我的做派,口气中已然有些不满。 “试试总不会有害,您说呢?” 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铁成在一旁迫不及待的问:“查出是谁下的毒了吗?” 铁成是见过我师父施展刀谶术的,对我自然也报了很大的期望。 我不置可否:“关键还在血上,谁偷了教导员的血,谁就是凶嫌。” 铁成两条粗大的白眉都快拧到一起了,赵春泉也是一筹莫展,可就在我快要没戏可唱的时候,高兵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爸,你不记得那回,咱去找奎发公司要钱的事了?” 赵春泉一愣,随即啊了一声:“对,那次去要账,被奎发的保安打到了头,确实流了不少血,他们怕我出事,还给我换过两次止血纱布!” “怎么回事?”我心知终于找到了线索。 敢打人,还怕出事?就算怕了,也该送医院,用得着在他们那儿换纱布么? 高兵抢先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赵春泉作为正阳村的坐地户,是有一块不算肥沃的烟田的,也不大,只有三亩,自从他媳妇跟人跑了之后,他也无力耕种,就只得放在那里荒着。 去年八月,奎发公司的人找到赵春泉,好言相劝让他转让地皮,用于公司鸡舍扩建,赵春泉本来不想出让,但一来地放在那荒着还要交承包钱,再者他也实在缺钱,对方给的价又着实不低,他一狠心就签了合同。 别提什么耕地不准转让这种事,天高皇帝远的村屯之地,有钱就行,谁管其他? 可说好一个月内结清的转让费,拖到国庆过完还没见一毛,赵春泉急用钱,就拿着合同,让高兵骑三轮拉着他去奎发公司要账。 人家也没说不给,只说公司遇到了资金问题,需要缓一缓,还答应欠款付息。 赵春泉并非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当时就准备回去。 但就在赵春泉要走的时候,却见到别人拿着到手的转让款兴高采烈的走了。 他这倔脾气哪受得了这窝囊气,当时就堵人家财务办门口,不给钱不走。 结果惊动了保安,起了争执,被伤了额角,流了不少血。 奎发请他进办公室包扎,又端茶倒水,一再解释,还签了欠款付息的补充协议。 赵春泉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拉不下脸来,最后只能拿着人家赔偿的医药费回家了。 我一听奎发公司的名号,心里不免琢磨,这不是正是高发奎的公司么,难道师父跟他们打上交道,也跟他们占地扩建有关? “他们欠您多少钱?” “九万三。” “三亩烟田补偿九万三?”我对征地补偿也略有所知,这个数确实不低。 “不算高,按头三年的平均产值翻了六倍,上头规定最高十五倍呢。”铁成插嘴道。 我点了点头,暗想,就算是十万吧,奎发财大气粗,也不会为此就想害死赵春泉吧? “有意思,正好他们也欠我几千块,回头我去收账,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把我也打个头破血流!” 自言自语的说完,我突然意识到这话对教导员有点不敬,赶忙嬉皮笑脸的加了句:“敢打我,我就赖他们那儿,咋说他们也得管我一日三餐吧。” 赵春泉瞪了我一眼,有点语重心长的道:“我这病只怪自己,与人无关,我知道你们一片好心,但千万不能惹是生非,虽然脱了军装,可不能忘了纪律。” 我立正敬礼:“向您保证,一定遵纪守法!” 赵春泉笑了,这是我进屋以来第一次看他露出笑容。 我和杨树、铁成从赵家出来,赵春泉颇有不舍的执意送到门口,我答应常来看他,他才让高兵把我们送到院外。我趁他看不到,把身上仅有的几百现金塞在高兵手里:“拿去办点年货,再敢让教导员喝稀粥,回头我就让杨树踹死你!” 高兵本想拒绝,可杨树在边上轻哼一声,把他吓得赶紧把钱揣进了怀里。 等上了车,我才对铁成说:“回头我给您老转三万块钱到卡里,您就趁着过年,想办法送到赵教导员手上,就说是组织上对他的特殊关照。” 铁成深沉的看着我,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拍得直咧嘴。 回到铁家,铁成媳妇已经做好了一大桌热腾腾的饭菜,还特意买了两棒五十二度的红星二锅头,虽然八年未见,老婶子居然还记得我小时候就爱喝酒,着实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吃过饭,已是下午一点了,我婉拒了铁成的挽留,甚至没在正阳村多停,直奔元吉村。 如果从天上俯瞰,正阳元吉两村就像个葫芦,正阳村是上半截,下半截的元吉地界就比正阳大了很多,住户有一千多,虽然只隔了一道小石桥,却比正阳要富裕一些,村里不止有烟田,还有一些鱼塘,和一个土煤窑。 当然,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高发奎的奎发公司两个最大的生产基地都在这儿。 之前我本来打算,直接上门要账。 但得出那让我后心都发凉的谶语之后,我不得不重新调整一下计划,谨慎起见,先去元吉村探听一下风声,至少要捕捉到这“阴妇、恶蝠”的影子之后再给其雷霆一击。 元吉村我去的少,没什么熟人能打听消息,我干脆就做回老本行,赊刀! 下午一点半,我的赊刀摊子已经在元吉村的村口集市上摆开了阵势。 这集市就在刚过小石桥的路边上,是两村唯一的集市,又恰逢年节,各种生鲜冻货、菜品日杂的摊子沿着路两边排出去一里多地,拎着兜背着包采买年货的男女老少着实不少。 我的摊子简单的很,两张一米见方的帆布往地上一铺,摆满菜刀剪子镰刀斧头剁肉刀之类的刀具,也不吆喝,白纸黑字的两个招牌分左右一立,左边写:祖传赊刀,崩口卷刃白送。右边则是:水火无情,地下难讨生活。 这招牌也是有名目的,左边的叫招牌,右边那叫谶语。 谶语不应不收账,这是千年以来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当然,谶语下写明了详细的交易规则,不然来个顾客就解释一遍,非弄个口干舌燥不可。 严格点说,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夹账本。 单人赊刀的规矩暂且不说,两个人出摊,必然是一个负责夹账本,一个负责擦招牌。 擦招牌说白了就是负责招呼顾客,介绍刀具、交易的规矩,同时也负责套话。 而夹账本的轻易不会跟顾客搭茬,只负责收钱或者记账,实际上是静下心来施展望字诀,观察来往人群和上门买货的顾客,在这里边找出真正的主顾来。 以前出摊,都是我擦招牌师父夹账本,现在师父不在了,我和杨树虽然都还算是生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张,很有点“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味。 但或许是我这谶语写的好,摊子刚铺开,就有顾客在摊前停住了脚,瞪眼瞅着右边墨迹未干的谶语,一脸的惊疑不定:“小哥,你们这玩的是什么套路,大预言术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章铁嘴神断 “哎哟,您可高看我们了,我们就是一卖刀的,可买可赊。规矩那上边写的清楚,至于这刀钱能不能收的回来,那您就甭操心了,怎么着,您是买啊还是赊?” 杨树笑呵呵的跟那人介绍,别看这小子智商经常不在线,但招呼起顾客来还真挺溜。 来者是个二十来岁,生得五大三粗的青年,穿的也不怎么讲究,拎着塑料袋的大手黑乎乎的满是茧子,而且盯着“地下难讨生活”的谶语目不转睛,一看就是个挣辛苦钱的矿工。 “买多钱?赊多钱?”青年蹲在摊前,拿起一把剁肉刀在手里掂量着问。 “现钱三十八,赊刀一百二,不还价。” “卧槽,赊的这么贵?” 杨树嘿嘿一笑:“大哥,您怎么不算算,如果谶语应验不了,您可能一毛不用掏了呢?” 青年皱眉寻思了片刻:“你们既然敢赊,肯定不怕找不到赊账的人,这么算来,等于在赌你这预言会不会应验了呗?” 杨树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微微一笑。 我这笑脸就是告诉杨树,此人面相不佳,五官晦气,印堂发黑,有走霉运出意外的征兆,正是我们此次出摊的目标顾客,也就是我们所要警告的人。 杨树这才肯定的回话:“您要是赊了这刀,刀钱您早晚是要付的。” 这话说得含蓄,其实已经等于是告诉他,谶语肯定会应验。 青年看似粗豪,心思倒也挺细,听了这话,脸色微变:“你是说今年矿上要出事?” 杨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他笑。 青年思来想去:“行,这刀我赊了,反正这活我也干够了,过了年我特么不干了。” “可你俩记着,要是你们这预言应验不了,别说刀钱,回头再让我瞅见,非削你们不可。” 我笑着把账本递过去:“姓名地址手机号,写上之后,刀您拿走,不谢。” 青年拿着剁骨刀走了,杨树凑过来问我:“救了这人,积了阴德,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都算。” 虽然积阴德这种事,即便对我们来说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眼见这土煤窑要出事,我们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却又不能直接找上门去指手画脚,毕竟我们不是上级视察组,谶语所指又是尚未发生的事情,当不得凭据。 更何况,直接上门那就是泄露天机,要折寿的! 而借着谶语给他们提个醒,却是我们赊刀人的本分。 我俩来此的路上,一连碰见几辆运煤的大平头开过,全是满载,煤堆上散发着腾腾白气,显然这煤是刚出矿井没多久,尚未冻实,而且水分不小,关键是错车而过的工夫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这已经算是相当明显的预兆了。 带水汽,说明有渗水透水,至少煤层水分超标。 带臭鸡蛋味,不是要发生透水事故,就是有瓦斯溢出。 他们这些矿工常年干这个工作,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么点迹象,根本不会当回事。 但我们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 前两年国家调控,煤价一路暴跌,大小煤矿倒闭了不知多少,去年秋天煤价开始上扬,这些土煤窑又全都复活了,煤老板为了弥补前两年的亏空,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不停的开采,这眼瞅就要过年了还不停工,就足以证明我所言不虚。 这么不要命的开采,本来就容易出事,忙于赶工又肯定会忽视安全生产,如今再有了事故的预兆,如果仍旧不停的开采下去,估计用不上半年就得出大事。 没错,我这条谶语,完全是凭各种迹象臆测得来的。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谶语都是这么来的,刀谶术得到的真正谶语,几乎不会写到招牌上。 如果你问我,万一我估计的不准怎么办,那我只能说,大不了刀钱不要了呗。 可一旦被我猜中了,刀钱我就能翻几翻的挣。 最关键的是,如果能凭这条谶语散出去风声,让矿工们警惕起来,远离祸事,让煤矿老板良心发现,停工整改的话,我这些刀钱,全都不要了又如何! 有了青年矿工这单开门红,我的摊位前很快就围上来一群人,把旁边的摊位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众人你挑我捡,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我径自往车斗上一坐,听之任之。 不出一个小时,我摊子上的刀,出掉了将近一半,买的少,赊的多。 碰上那些明显跟矿工不沾边的,又一次性想要赊个七八把刀具的,杨树干脆就两手一摊:“您这单买卖,我们做不了,小本生意存货不多,急着回本,您多包涵。” 就算那人骂骂咧咧,我们笑着送走也就是了。 总不能平白让人占去太多便宜,即使只是普通的刀具,不也是我一把把打出来的么。 但让我有点闹心的是,做了这么多单生意,却并没有发现我想要找的线索,眼瞅着这次带来的刀具将要卖空了还不见线索,我不由有点动摇了,莫非我猜错了? 可我正琢磨呢,摊前一个老太太沙哑的嗓音吸引了我。 “小伙子,这镰刀能不能赊我一把。” 杨树笑嘻嘻的说:“镰刀只卖十块,您老不如买一把……” 他话没说完,我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接过话头:“大娘,您赊镰刀干嘛,我看您这身子骨,总不会还要自己去下地干活吧?” 老太太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多岁,一头稀疏花白的头发,半包着个很旧的红围巾,身上那老式的臃肿棉袄已经磨得泛了油光,微微佝偻着腰,走路说话都不是很利索。 “咳,没事,我还干得动。我搂草那镰刀啊,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岁数大喽,记性……” 她这边话没说完,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穿着短貂的男人,不由分说,拉住她就往外扯。 “妈,你又出来瞎转悠啥,我不是跟你说了,年货我给你办!” 这男人奔五的年纪,五短身材,脸上的肥肉都快耷拉到下巴了,身上的短貂溜光水滑,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上大金戒指大金表,典型的东北混混打扮。 老太太被他这么一扯,差点没扯摔在地上,他却不管不顾,连拉带拽的把人往外拖。 很明显,他这不是心疼老太太,而是嫌老太太穿成这样出来,给他丢人了。 周围的人一阵哗然,有的忍不住就说:“轻点,别把老太太扯倒喽!” 那人眼一横:“滚犊子!” 人群顿时散开了不少,也没人出声了。 杨树一见老太太要摔,赶紧伸手搀了一下。 不料那男人抬脚就踹:“一边去,这是我妈,显得着你了!” 杨树让过他一脚,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你还知道这是你妈?可有你这么拽老人的吗?” “哎呀卧槽,管上我老汪家的事儿了,你行啊,你们那个村的?” 杨树面露凶相,盯着他,却没应声。 我上前一步把杨树挤到了一边:“哪个村也没见过你这种不孝的儿子,自己家老爷子病重在床你不管,还跑到大街上来对母亲动粗,我看你是不记得自己从谁肚子里生出来的了!” 按理说,我这么呛着人说话,是个有脾气的都会当场发飙。 可这个姓汪的家伙,闻言竟是一愣,紧接着就一脸心虚的强辩:“你放屁,我家老爷子好着呢,哪有什么重病在床,你再咒老子一个试试!” “我是不是咒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今个我还就奉劝你一句,为子不孝,天打雷劈,别以为昨天躲过一场车祸,以后就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不出三天,你必死于车轮之下!” 我这番话,中气十足,尽管周围吵闹,却还是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人群一下就安静下来。 我这可等于是指着鼻子尖咒他横死了,换了谁,谁都得急眼。 而这姓汪的显然在元吉村早有凶名,围观者见我这么骂他,都惊得没了动静,有些见机得快的,已经闪开,显然是怕这边动起手来崩他一身血。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姓汪的不但没急眼,反而一脸惊骇,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出了车祸?” 他这话一出,人群哗然! 显然他出车祸这事谁都没有听说,如今竟被我这个外人一语道破,把他们都给吓得够呛。 “我不光知道你出了车祸,还知道你的小情人车祸受伤还在医院躺着,你要是不怕你老婆跟你闹离婚,我可以再给你断断,她到底是怀了还是没怀,怀的是男是女!” 姓汪的听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足足愣了两秒钟,才赶紧摆手:“别,别说了!” 我笑了。 转身我又坐回了车斗上:“不想死,就赶紧给老太太添置点新衣服,今晚十二点前接到你家好好孝敬着,这样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十二点之前老太太不到家,你就死定了!” 我这边话音未落,周围的人已然炸了锅。 “卧槽,半仙啊!” “就一个照面,竟看出来这么多,这小子什么来路?” 当然,最惊骇莫名的,还是那个姓汪的。 此刻他也顾不上拉扯他老娘了,三步两步就奔到我面前,挤出个阿谀的笑脸:“兄弟你是哪条道上的,铁嘴神断还是什么?你跟我回去,给我好好算算,钱好说!” 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来,还特意捻开来,抖了抖显摆给我看。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票子,笑意更浓,淡淡的回了他一个字:“滚!” 他脸色一僵,手顿在那里,不知所措。 围观者先是一静,紧接着哄堂大笑! 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这个姓汪的平时的凶恶。 但紧接着,杨树搀着那老太太走了过来。 老太太神色激动,语调都有些哆嗦了:“小伙子,我老伴的病,还有救么?”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一章瘟神笑 我赶忙跳下车斗,扶住老太太的胳膊:“您老别急,老爷子的病虽然不好治,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这就跟您回家,先给老爷子看看再说。”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但您老放心,治好治不好,我都不要您一毛钱。” “唉,唉,谢谢你啊小伙子,谢谢,这真是……” 老太太激动得嘴唇都哆嗦了,连连点头。 我朝杨树摆了摆头,让他收摊,我扶着老太太坐进了车后座。 那姓汪的见状舔着个大脸就跟过来了,干笑:“我也去,我得照顾我妈。” 我没理他,转身帮杨树收拾东西。 可周围的声音却此起彼伏:“这会儿知道照顾他妈了!” “这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就这样的人,早晚要遭报应的!” 姓汪的也顾不上别人怎么骂了,见我没拦着他,赶紧钻进了后座。 直到车子开进村,才算是与那些尾随而来的人拉开了距离,我坐在副驾上,通过后视镜看着老太太那张因为激动而略微有些发红的脸,心里又紧张又有几分担忧。 我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跟老太太回家。 从她身上,我竟然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与赵春泉身上一模一样的顽固阴气! 虽说这阴气微弱到不专心观察几乎察觉不出,但这正是我要找的线索。 阴气只萦绕在她体表,换句话说,她没中阴咒,可反观她颧骨之下色泛青灰,主近期将有丧夫之痛,我觉得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很可能是从她丈夫身上沾染的,尽管不能完全确定,但至少也得弄个清楚才行。 至于姓汪的,如果不是他半路杀出来,差点搅了我的事,我都懒得正眼看他。 给他断的那几句运势,其实再简单不过。 之所以看出他遭遇了车祸,是因为他的短貂里边只穿了件衬衫,这样的穿法,在这个季节,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冻成冰棍,一眼可知平时有车代步,可他今个却没开车,车哪去了? 加上他动作微微有些僵硬滞涩,明显是刚受过剧烈的震荡,两相印证,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车撞了,报废或者送修了,他侥幸没伤着,却差点被震散了架。 而他女人住院这事就跟更容易看穿了。 他身上带消毒水味,耳根子下边还有个口红印,显然是不久之前在医院里被女人给亲了。 他眼瞅奔五的人了,老婆就算年轻,正常情况下至少也该是四十左右,而那口红是刚流行的斩男色,不是中年女人喜欢的类型,加上他还记得擦抹两下,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由此推知,亲他的不会是正宫娘娘,小三的可能性居多。 他面相里子孙宫暗红,应该是家里女人有孕在身,以他这架势,正宫多半早成了摆设,怀孕的是哪个还用说么?至于三天必死,接老太太回家的事,哈哈,我就是吓唬他罢了。 江湖上铁嘴神断那一套,其实也跟我玩的差不多,大半是靠察言观色的猜测,如果不幸没有言中,自然还有顺茬往下接的话,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让我紧张的是,终于发现了线索,跟我估算的差不多,中了阴咒的果然不止赵春泉一个。 赵春泉的情况就已经很急迫了,如果老太太的丈夫也是被阴咒折磨得快死了,那就说明,中了阴咒的人很可能将在近期大批死亡,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可我连到底有多少人中了阴咒都还不清楚,又怎能不忧。 车在老太太家门前停下,还没进门,房前屋后的气息就让我皱紧了眉头。 整个院子竟然阴气森森,要是在这儿撒一把豆子,爆起来的动静绝不会比一挂大地红差。 我和杨树搀着老太太进了屋,姓汪的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进屋一看我就想暴踹姓汪的一顿。 屋子里脏兮兮、破破烂烂的,也不知多久没人彻底收拾过了,老太太捡来的破瓶子烂罐子几乎堆满了堂屋,那刺鼻的味道熏得人直淌眼泪! 就算是捡破烂的,这些东西也只会扔在院子里,老太太却当个宝似的藏在屋里,若不是怕被邻居看到会给他儿子丢脸,就是舍不得扔在外边,怕被人偷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还是二者兼而有之,这姓汪的居然对此听之任之,视而不见,都应该被打入无间地狱,以杀父杀母之罪,受那永不间歇的酷刑惩罚! 我忍着怒火跟老太太进屋去看她老伴,见那老头横卧在炕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的被褥都露了棉絮,还没靠近就能闻到呛人的尿骚味,也不知多久没人给拆洗过。 姓汪的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站得老远。 老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跟我说:“让你们受罪啦,老头子好像又尿了,我先给他擦擦……” 我一个鞭腿把姓汪的踢得连滚带爬的撞向炕沿:“不想死,现在就给他擦洗干净,要是让我看到你皱一下眉头,不用老天收你,我现在就把你抽筋扒皮!” 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摸出了三棱刺倒扣在手。 姓汪的回身还想说话,瞥见我一脸凶煞,手里寒光闪烁,吓得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倒是老太太心疼儿子,颤巍巍的上前拉他:“儿啊,磕着没……” 姓汪的想甩开她,却见我虎视眈眈,想发火又不敢,最后只得老老实实的去帮老人擦洗。 我反手将三棱刺收进袖子,免得惊了老太太,然后跟杨树一起上前,帮忙把老头收拾干净,一切弄完,老头居然还是一动不动的挺在炕上,但我也已经弄清了情况。 这老头身上虽然没有赵春泉那么恐怖的伤势,可四肢、躯干全都已经严重水肿,手捏上去一捏一个坑,久久不能复原,明显是阴气侵入五脏六腑,已然是命在须臾的事了。 “大娘,大爷这病我能治,但我得先问你点事。” 老太太一听能治,激动得老眼含泪,握着我的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点头。 “您家在村边上是不是有烟田呐?” “有,十五亩呢,十五亩。” “那前一段时间是不是有人上门,说要找您买地?” “不能卖啊,那是俺们的根,没了地……” 她话说到一半,姓汪的却忍不住哼了一声:“什么不能卖,不卖,你去种啊?” 我转头盯住了他,身上的气息微微一放,姓汪的两腿一软,直接惊得坐倒在地。 不等我问,他就惊慌失措的说:“有,是有人要买我家地,就是养鸡那个高发奎,是他要买。可老东西,呃,不不,是我妈不让卖,五十万呐,人家给五十万她都不卖。” 听了这话,我心里顿时一沉。 事情果然跟我预料的相差无几。 “你起来说话。” 姓汪的战战兢兢爬了起来,半个屁股沾着炕沿,也不敢坐实了。 “你叫啥名,我看你在这一片,应该也算是混的不错吧?” “还行,还行吧,我叫汪伟。” “你帮我办一件事,天黑之前给我弄清奎发公司一共要收购多少地产,都是哪村哪户。这些人家里,谁家有人患病在床,得的什么病你不用管,只要算出有多少人重病将死就行。” 汪伟一听我有事求他,下意识的想要端架子,可我身上的气息一振,他顿时面如土色,点头哈腰的答应:“行,没问题,几个电话的事儿,您瞧好吧。” 圣境的气息对一个本来就没什么骨气的常人而言,绝对是致命的,那种潜移默化的威严和恐怖的压力,能让人打心底生出敬畏,不敢有丝毫违抗之心。 在集市时我不能随便施展,但眼下没了旁人,对汪伟这样的烂蒜,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汪伟乖觉的开始打电话,没等到天黑,我就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但这个消息,却让我震惊不已。 正阳、元吉两村,共有一百零三户人家涉及到了奎发公司收购土地的事,区别只是土地多少而已,这些人家里,竟有三十多人病入膏肓,还有七人已于最近两个月内先后去世。 我听得须发皆张,这个高发奎,到底想要干什么! 如今再回想我师父最后留下的谶语。 狗年克鸡瘟神笑! 这里边的“瘟神”指的,真是,鸡瘟么? 而此时的汪伟也察觉到了什么,看着炕上那不省人事的老爷子,若有所思,面如土色。 如果没有调查统计,或许没人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可此时再看,情况就有点恐怖了,为什么跟奎发公司产生联系的人家里,竟有那么多重病之人? 两个月内连死七人,这事平摊在两个村将近两千户人家上,或许不算什么,可如果平摊在一百零三户人家里,这个死亡率,恐怕就让人就有点不寒而栗了。 更蹊跷的是,这些遭逢重病、死人的人家,不是拒不出售土地,就是抱着做钉子户的打算,坐地起价的。当然也有像赵春泉那样找上门要账的,总之他们都给奎发公司找了不少麻烦,如果说这也是巧合,那就未免太巧了吧! 此事确实应了那句“百子休”,如果这将近四十人都被阴咒夺去性命,化作怨灵徘徊不去,那他们的家人又会死多少?百人之数恐怕都是少说! 天幸我动用了刀谶术,否则我怎么也想不到,高发奎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想及这些,我一脸阴笑的盯着汪伟:“你知道什么叫死一户口本吗?” 汪伟猛的打了个寒颤,仍是难以置信:“不能吧……” “如果你家老爷子走了,老太太伤心过度一病不起,那烟田归谁处理?” “归我……。” 我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要是再死了呢?”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二章蒙昧垂眉 入夜时分,汪家院里张灯结彩,过年用的红灯笼高高挂起,三层小楼灯火通明。 这是汪伟的房子,也算是元吉村里为数不多的“豪宅”。 房子建在村东头,距离土煤窑“大吉煤矿”走路不到十分钟。 房后不远就是几座煤石堆成的小山,我和杨树都收敛了气息躲在里边,静等高发奎上钩。 不久之前,我吩咐汪伟大张旗鼓的把他父母接到了这里。 我和杨树表面上并没跟到此处,从他父母家出来,就直接驾车离开了元吉村。 出村之后,我俩又暗中摸回来的,这么做,为的自然是麻痹对手。 现在,汪伟将父母接回家的事,肯定已经传入了高发奎的耳朵里,俗话说做贼心虚,高发奎敢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要说不怕事情败漏那自然是扯蛋。 而我这么横一插手,肯定会让高发奎乱了阵脚。 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看破了他的全盘计划,很可能会趁着我们离开之际,赶在事情没有全部暴露之前,杀掉汪伟的父亲。汪家这条线索一断,我就未必能查到他的头上。 到那时,他就可以从容布置,至不济也可以先一步设计好退路。 而我要做的,就是彻底打乱他的计划,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举将他连根拔起。 但杨树对我的计划却有些怀疑,忍不住低声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去他家抓他?” 我微微摇头:“咱们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再怎么托大,也不能冒险直闯他的老巢。这种人日夜都防着有人寻仇,老巢里肯定布置得机关重重,硬闯岂不是上门送死?” “那他万一不来怎么办?” 我笑了,赊刀人的名号摆在那,我就不信他得到我们插手的消息,还能稳坐中军帐。 “等着吧,今晚月黑风高,正是这些左道邪人最猖狂的时候,子时前后肯定会有动静。” 事实上,我好像高估了高发奎的耐性。 十点多,汪伟的院子里已经有了异常。 夜空乌云密布,不见半点星月之光,夜风呼啸着掠过院子,院中高挂的红灯笼不停的晃动着,血红的灯影下,一个消瘦而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沿着墙头飞掠,几个纵跃就已经没入了小楼左侧的阴影之中,顺着墙直爬向房顶。 杨树陪我在煤山里喝了半宿的西北风,早就被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了,此时一见有人,身子就是一振,立马转头看向了我。 我抬手虚按,叫他稍安勿躁。 那黑影虽然身手灵活,举手投足带着浓重的阴气,但并非正主。 直到那黑影潜入三楼,我才和杨树一起摸到了院墙外。 驻足墙根下,侧耳静听,楼中声息皆无。 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汪伟不会睡死了吧,万一让人摸到老爷子床头他都没发现,岂不是等于我害了他们。 就在我担心时,三楼的主卧突然传来一声惊叫:“谁!” 我一拍杨树:“去!” 杨树如利箭离线,一蹿上了墙头,飞身直扑窗口,整个人如扑食的夜枭般破窗而入。 随即屋中灯光大亮,杨树的怒吼声传来,暴烈的阳气甚至透窗而出,刀破虚空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屋中一阵激斗之声,间中还夹杂着一声声似猿非猿的刺耳啼叫。 我无心理会里边的打斗,只是将感官小范围蔓延开来,捕捉着四周的响动。 那黑影出现的第一时间,我已经看出,它不过就是一只探路的丧猴。 丧猴,原本是指与僵尸缠斗,无意中沾染了僵尸血,化为不死僵尸的猴子。 这东西介于生死之间,力大无穷,嗜血如命,却又比僵尸灵活百倍,虽然出现的几率极低,但每一次出现,往往都会搭进去不少人命,等闲玄子很难降得住它。 也正因为它这种凶悍猛恶的特点,才会被一些左道之人看中,抓一些凶猛的猴子关进有起尸迹象的墓穴之中,七日之后再去查看,那些反杀了僵尸,吸尽其血的,就成了丧猴。 他们再把丧猴制服,加以训练,充当杀人害命的马前卒。 其实过去跑江湖卖艺的耍猴人之中,就有这种专门训练丧猴杀人谋财的,白天摆摊卖艺盯梢踩盘子,晚上则找上门去劫财劫色。只不过这种事,在时下这种满街都是摄像头的年代,已经极为罕见了,也就是没有天网覆盖的穷乡僻壤,还会看到这样的稀罕物。 但以杨树的实力,若连这种轻量级的货色都收拾不了,那我可就按不住师父的棺材板了。 不出所料,前后不到五分钟的工夫,三楼窗子里猛的窜出一只浑身是血的丧猴。 看到那家伙的体型,倒是真吓了我一跳,居然有一米五、六的个头,青面獠牙活像山鬼。 它从我头顶的墙上掠过,溜进煤山之中疯狂逃窜。 杨树紧随其后,手里刀锋染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追着丧猴不见了踪影。 我还是没动。 天色似乎更暗了,夜风却已经停了,周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楼里的汪伟似乎吓懵了,把全楼上下的灯又都按亮,自己躲到他父母、老婆所在的小卧室里,紧锁房门,再也不敢露头。 在此之前,汪伟的举动都是按我的叮嘱做的,可现在估计是被下破了胆,把我的吩咐抛到了脑后,没有到楼下客厅候着,居然跑到二楼跟他家人扎堆去了。 现在我又不能进去骂他,只能由着他去了。 按我的估计,只要趟路的丧猴把人引走,正主也就差不多该露面了。 但直到过了十几分钟,小院周边还是没发现任何动静。 我心里越来越沉,会不会是高发奎看破了我的埋伏,让丧猴把杨树引到他所在之处去了? 如果是这样,杨树就危险了! 我一边紧盯着杨树离开的方向,一边留意着小院四周。 之前怎么就没算计到这种情况! 杨树也真是,追个猴子也这么费劲,实在追不上就回来啊,不知道老子会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尽管此时的气温是零下二十多度,我又只穿了单衣作战服,可冷汗却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淌,能清楚的感觉到贴身的线衣湿漉漉的,早已被汗打透。 就在时针指向十一点之际,院里突然有了动静。 但出乎我的意料,这响动居然直接响起在二楼。 紧接着,汪家四口所在的小卧室,响起了敲门声。 就听汪伟老婆那破唢呐一般的动静传来:“谁?” 趁着她还没开门,我放轻动作,飞快的摸进了小楼。 一楼客厅里那浓重的尸气呛得我不得不闭住呼吸,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像这种浓得肉眼可辩的尸气,我还是平生仅见,莫非来的,是卢汉那个级别的汞体恶僵? 但紧接着,楼梯上那只有婴儿大小的暗红色足印,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不是汞体,是比汞体更上一层的垂眉! 因为只有垂眉一级的僵尸,才能靠脚尖点地飞掠,又因为脚趾溃烂流血,留下特有的婴儿足迹。难怪我没发现它怎么上的二楼,到了这个层次的僵尸,我只有在很近的距离才能发现它的踪迹。 楼上的敲门声仍在不急不缓的响着。 我倒扣在袖子里的两支三棱刺,已经不知不觉翻了出来。 此刻我已经没心思去琢磨,来的为什么不是左道邪人高发奎了,对付垂眉,就算是我,也得咬牙血拼,想要同时保全汪家四口,怕是难了! 我暗自祈祷,汪家那娘们,可千万别傻呵呵的主动开门! 即便是垂眉,也还保留着僵尸的天性,对门和门槛有着打骨子里透出的顾忌,所以但凡僵尸出没,大多会走窗,没窗户,它就会像人一样敲门。 虽说即使不给它开门,它耐性耗尽戾气暴发时,也会破门而入,可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 这点时间,足够我摸到它身后了。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还没等我靠近,楼上吱呀一声门响,那娘们,居然还是给它,开了门! 一声尖叫,那娘们噔噔连退:“你……你是谁!” “嘿嘿,我叫韩添福,你们叫我福哥就行。” 这声音干涩,语调里带着一丝轻挑。 听在我耳中,却不免让我心里一震,竟然是他! 韩能的儿子不就叫韩添福么? 半截沟鸡场事发之后,韩添福就不见了踪影,他可是和赵妍换过八字,拜过天地的人,当时我就担心他和身为活尸的赵妍曾经同房,被尸气侵入五脏,变成蒙昧之尸就麻烦了。 想不到,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好在又让我撞见了他,今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再生离此地。 但他嘴上说着话,人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倒是警惕的很。 我屏气宁息,蛰伏在楼梯上,等待时机。 幸好他并没发现我的存在,那股充满淫靡的尸气一掠而过,再次集中到了二楼,声音变得有些含混不清:“嘿嘿,娘们……” “你要干什么!” 汪家老太太的声音传来,我不禁暗叫不好。 蒙昧之尸见到女人就控制不住欲念,本来他盯上了汪伟老婆,一时不至于下杀手。 可老太太要是横插一手,肯定会激怒他。 此时的韩添福,又岂是一个老太太能拦得住的!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三章恶僵睁眼 “死老婆子,滚开。” 老太太被他挥手推开,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我没法再等下去,翻身上楼,一对三棱刺正要脱手,却见那老太太居然拼了命,爬起身来,不顾一切的朝韩添福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儿啊,带上二环,快跑!” 这一局面,是谁也没想到的。 老太太抱住了韩添福,我如果此时出手,韩添福会不会死我不知道,她却死定了。 而汪伟已经傻了,眼看他亲妈为了护着他拼上了老命,他居然愣住了。 我不知道汪伟看到这一幕时,究竟想到了什么,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不仅没跑,反而抓起床边的落地台灯,发疯似的朝韩添福砸了过去,大声嚎叫:“妈!” 可惜,两个常人,即便拼了命,对一只已经成为垂眉的蒙昧之尸而言,还是太弱了些。 韩添福仅仅一挥手,就将老太太甩了出去。 而汪伟那一灯柱砸在他肩膀上,居然像拍在石头上一样,灯柱破碎,他却连停都没停一下,浑如不觉,甚至没看汪伟一眼,仍旧嘿嘿傻笑着,冲汪伟老婆逼了过去。 汪伟愣在当场。 我见时机正好,不敢迟疑,狠狠甩出三棱刺。 两支三棱刺犹如离膛的炮弹,一声尖啸,从韩添福肩胛骨射入,前胸穿出,登时带得他身体前倾,殷红发黑的污血狂喷,动作也终于随之停了下来。 我心里暗喜,传说垂眉一身铜皮铁骨,刀枪难伤,可出其不意之下,还不是被我破了! 三棱刺戾气深重,邪祟被刺中,就算不立毙当场,也会很快失去反抗能力。 但随即我就发现高兴的未免早了点。 韩添福仅仅是顿了一下,紧接着就转过身来,盯住了我。 他那骇人的面目,即便是见惯了鬼魅妖邪的我,也看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张鞋拔子脸上一片青黑,双眉如年画里的寿星,雪白的两绺,垂到鬓角。一口焦黄的獠牙,参差不齐的挤出嘴唇外,本来看着还有点人样的皮肤,就在我的注视下,寸寸龟裂,露出了里边腐烂生蛆的尸肉,眼珠子也随着快速充血,变得一片血红。 人性尽泯,恶僵睁眼。 肆虐的尸气从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中涌出,一股热杏仁味,随着他的呼吸,蒸腾满屋。 本想上前拼命的汪伟被尸气一冲,登时脸色火红,呼呼喘着粗气委顿在地,好像被人吊住了脖颈似的,不停的抓挠嗓子、咽喉,仅仅几下,便抓得鲜血淋漓。 可此时我却无暇他顾。 面对暴怒的垂眉僵尸,即便是我师父在,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更让人震惊的是,韩添福与其他僵尸不同,暴怒之下,居然还有意识:“是你杀了赵妍!” 我皱眉转念,想不透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事,而且还一眼认出了与他素未谋面的我。 但此刻再否认,显然没什么用处。 我冷笑:“不错,我亲手送她上的路。” 韩添福目眦欲裂,愤怒的挥着利爪咆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她是无辜的!” 我镇定心神:“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你老子。” “嘿嘿,韩能?那老畜生已经死了!” “那副心肝我已经吃了,挺香,不知道你的是什么滋味!” 话到此处,他一个猛扑,双爪由上而下,迎头向我狠狠刨了过来。 刺耳的音爆就在我面前爆开,震得我五内皆颤! 那鹰勾般的黑色利爪,仅仅一挥之间,就引发了音爆! 房中所有玻璃器皿,瞬间炸得粉碎,声浪夹着破片,在房间里来回激荡! 即便我早有防备,也无暇反击,仅凭本能,侧身避过了这开膛刨腹的一抓。 可这一下动作过于剧烈,我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一口气,却要了我的命。 那种热乎乎的,带着水煮杏仁味道的尸气一进肺腑,喉咙、胸口顿时如遭火焚,好像要把我体内、血液里的氧气、阳气全都烧燎一空似的,让我意识瞬间模糊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一口气灌了一桶地瓜烧! 我头重脚轻,勉强躲过随之而来的利爪,却再也躲不过接踵而至的第三下。 垂眉,果然名不虚传,力量速度尸气配上铜皮铁骨,被他占了上风,只剩死路一条。 眼见大祸临头,我脑中闪过唯一的念头就是,他的破绽在哪? 这么多年屡屡在生死之间行走,临危不惧已经是一种本能。 害怕在这种档口最是没用,想活命,就得从对手身上找出破绽。 赵妍! 我打赌,他的破绽就是赵妍。 赌注是我的命。 “高发奎才是害死赵妍的真凶!” 呼…… 那双夺命的利爪,从我身侧划过。 韩添福干涩的声音响起:“你说啥?” 我赌赢了。 “我说,你要拼命,也该去找真凶,是谁让她变成了活尸?” 僵尸毕竟是僵尸,再高级,脑子也不够灵活,何况他本就有些痴呆。 我这话让他动作停顿,恐怖的丑脸上露出一丝呆滞,显然是在琢磨话里的意思。 我趁机闭气,让心脏像电动马达一样狂跳不休。 胸中阳气随着血液奔流,迅速窜向全身,侵入的尸气被扫荡一空,意识恢复如初。 至此,我这条命才算是捡了回来。 刚才的险境,只能算是对垂眉估计不足,轻敌大意所付出的代价。 但我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恢复的一瞬间,圣境的气息翻卷咆哮着透体而出,一阵炽热的气流旋转着刮向四周。 屋中器物,噼啪乱响。 浓重的尸气被冲散了许多,我周围再无一丝异味。 韩添福回过神来,怒吼:“你敢耍我!” 我笑了:“算是吧。” 韩添福再次扑来,我的气息竟无法迟滞他分毫。 但在我的感官中,他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清楚的看到,他胸口那两个血窟窿还在淌血,丝丝戾气附着其上,烧灼着伤口。 即便是垂眉,也无法完全免疫三棱刺的伤害,只是将伤害压制在最小,仓促间无从察觉。 “七杀!” 我猛挥手,刀管里的戾器一股脑向他甩去。 韩添福挥手格挡,戾器在一阵叮当声中硬被他砸飞。 但戾器由我感官控制,刚被砸飞,便调头再向他扑来。 可一向锋锐难挡的牛耳尖刀、无羽箭,这回却像戳在软牛皮上,噗噗连响,却刺不进去。 韩添福不再格挡,任由戾器绕身飞刺,一边擦着嘴角淌下来的哈喇子,一边恨恨的嘟囔着:“喝光你的脑髓,看你还敢耍我……” 我字出口,他动作猛的一顿。 脚步停滞,他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 细微的嗤嗤声中,三棱刺开路,牛耳刀随后,无羽箭垫底,如游鱼般顺着他胸口的窟窿钻了进去,胸腔里竟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 “哇……”他俯身作呕,污血和破碎的内脏从口中狂喷而出。 我对此早有经验,闪身避过,污物喷了一墙。 韩添福瞪圆了眼珠子看向我,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怎奈五脏已被戾器绞得粉碎,尸气散逸,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力量的本源。 蒙昧之尸本就是被尸气侵入五脏而形成,五脏尽碎,自然再难逞凶。 戾器绕身飞刺,其实只是想麻痹他罢了,真正的七杀,是在他大意之后,才突然发动。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那双垂鬓的长眉一缕缕的脱落,转眼只剩光秃秃的眉骨。 “想给赵妍报仇,你真找错人了。那些将她变成活尸,怂恿她设套害我的邪祟才是真凶,你们不过是被他们利用,成了他们对付我的工具罢了。” 韩添福眼中血色渐褪,身体无力的伏了下去,却还是含混着回应:“你撒谎。” “是他们告诉你我杀了赵妍对吧?也是他们告诉你,喝蝙蝠血能让你变强,才有能力找我报仇是吧?还是他们告诉你,我今晚将会出现在这里的,没错吧?” 一连三个他们,将韩添福问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神情,也给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本以为,是我自己想来老黑山要账,却没想到,不知不觉踩进了人家早已设好的局里。 看来冥冥中早有条因果线牵着我,逼着我,引诱着我来这个宿命之地。 “蝙蝠血能让僵尸的力量突飞猛进是没错,要不然你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垂眉,但他们应该不会告诉你,这血会腐蚀你的骨头,每晋升一个层次,你的骨头就会变的更脆一些,在你成为紫甲之时,你就会禁不起尸气暴涨的冲击,全身骨骼碎裂,软成一滩烂泥。” 就像是在印证我的说辞一样,韩添福撑在地上的手,突然一软,骨裂声中,他半边身子摔在了地上,没了力量的支撑,这轻轻一摔,都摔碎了他的整个左肩。 我心里暗叹,早该想到是蝙蝠血才对,明明谶语已经给出了提示,怎么就没想到。 恶蝠这谶语显然应在了他的头上。 “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 “赵妍最初未必就是死在你爸手里,很可能是他们害死了她。所以你不用那么恨你爸,虽然他对赵妍犯下了大罪,但也是为了给你们老韩家传宗接代,他是怕你没用啊!” “爸爸……”韩添福闻言,脸上竟露出了傻傻的笑。 我见状也有些不忍,虽然韩家父子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他一死,韩家算是彻底绝后了。 “孩子,焦阳……” 我忙追问:“什么孩子?焦阳是谁?” “我的,娘们……嘿嘿。” 我听得浑身一颤,连忙俯下身:“你,真的有孩子了?” 章节目录 第五十四章生命总有出路 可惜,韩添福再也无法回答我的话了,带着一脸傻笑告别了人世。 我站起身来,看着那张丑陋狰狞,却透着痴劲的脸,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这孩子本来脑子就有缺陷,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他们选中利用。 但也正是这种缺陷,让他有着常人没有的痴,痴呆和痴情也不过是一字之差而已。 “之前我送走了赵妍,现在也送你下去吧,希望你能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七戾器从他伤口中窜出,依旧雪亮,滴血不沾。 我一挥手,戾器们如同七星钉一样扎在了韩添福的尸体四周。 一丝丝黑气自尸体上涌出,汇入戾器,再顺着锋锐的器身汇入了地板之中,虽然二楼的地板不接地气,但这地,不过是个概念罢了,大多数时候,人能立足之处便为地。 送走了韩添福残缺的魂魄,用戾器将他掉落的白眉挑到手里,也无心细看,揣进了口袋。 直至此刻,仍没发现周遭有什么异常,我这才放松了一点。 看来这次来的就只有他,不像赵妍那次,有东西暗中窥伺。 或许是他们相信垂眉的实力,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也算让我躲过一劫。 要是此刻再杀出个左道邪人,我恐怕也没力气再战一场了。 正想着,感官中远远的,突然有一丝波动出现。 但我反而更放心了,是杨树回来了。 收回感官,我回头看向了汪伟。 汪伟一家四口,除了一直昏迷不醒的老爷子,其他三人早在韩添福打出音爆之际便已昏迷,不过这反倒救了他们一命,否则再被尸气熏上一会,他们也得变成僵尸。 我摸出伤药,上前掰开了汪伟的嘴,阳气一顺送进了他肚子里。 一阵咕噜声过后,汪伟醒了,一边狠狠喘着气,一边惊慌四顾。 “放心吧,他死了。” 汪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就软了。 可紧接着他眼神落到母亲身上,竟又撑着身子爬了过去,抱起她摇晃:“妈,妈你醒醒。” 我笑了笑,这混蛋居然良心发现,在乎起他母亲了? 我上去依法施为,给他母亲也灌了颗伤药,他们本身伤得不重,我的伤药又有去邪毒的功效,老太太虽然暂时还没醒,但保命是没问题的。 “现在知道妈好了?”我笑问。 他面露惭色:“除了我妈,谁会舍命救我?小时候我惹了祸,我爸往死里打我,总是我妈拼命抱住他,让我赶紧跑,要不,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这才恍然,原来是老太太抱住韩添福那一幕触及了汪伟心里最深的记忆。 “现在尽孝还不晚,不要等到想尽孝的时候,却无处使力。” “你说的对,谢谢。这回多亏了你们,你等下,我给你拿钱。” 他抱着母亲放到床上,回身想去拿钱,却被我拦住了。 “这份钱,就给老太太备口寿材吧,算我一点心意。” 汪伟一下就愣了,随即脸色垮了,语带悲腔:“你的意思……” “日子不多了。不过不要紧,剩下的日子你要是能尽孝,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我话音未落,汪伟噗通就跪下了。 “大仙,求求你救救我妈,我知道你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十万?二十万?” 见我无奈的摇头,汪伟急了:“实在不行,我这房子也给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足见他确实是浪子回头了。我把他拉了起来:“想给她延寿,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家老爷子救醒。她有了牵挂,至少老爷子走之前,她应该都没事。” 他刚要说话,我抬手止住了他:“这事你不说,我也要做,回头你等我消息。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尸首找个地方给埋了,不用担心,这人在户籍上已经失踪,没人会找你麻烦。” “行,大仙的恩德我汪伟记住了,这是我电话,要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言语一声!” 想及事后可能还要知会他怎么救他父亲,我记下了他的电话。 杨树也恰好上了楼,我拉着他,跟汪伟一起把韩添福的尸体埋了,回到客厅,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顺便问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想到他居然追着那猴子到山里转了一圈,最后活活把猴子累瘫了才将其击杀。 对此我只能挑了个大拇指,能把丧猴累瘫的玄子,从古至今也就他独一份了。 而他得知刚才埋的竟然是蒙昧之尸韩添福后,咋舌不已。 “韩添福就是师父说的那种,四处播种,能生下僵尸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 人与僵尸,同种而异类,这种结合为天地所不容,无法诞下子嗣。 但套句电影里的台词,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僵尸也在此例。 一旦有活人甘愿与活尸交换生辰八字,拜堂成亲,明媒正娶的将活尸纳入宗祠,就可以消去活尸的冥籍,得月老点头,成秦晋之好,活尸才可以像人一样怨气散尽,享正常轮回。 这种类似于冥婚的做法,本是玄门先人为了消弭活尸怨气,送其再入轮回而另辟的蹊径,出发点绝对是好的。但有一条禁忌,成亲可以,绝对不能洞房! 然而,有成例,就有破例。 传闻中最早的破例源于黄帝的义女,女妭。 女妭在与蚩尤大战中重伤而死,魂魄不散,附体为魃,也就是后期为人熟知的旱神女魃。 黄帝为表其功,赐婚抚慰,本意是平复女魃怨气,令其受封成神。 不料娶了女魃的男子,爱其貌美,竟不顾黄帝禁令与其同房,阴阳交泰而诞下一子,取名赢勾,此子天生嗜吸人精血,且力大无穷,作乱于世间,被黄帝打入冥界镇守黄泉。 这赢勾便是僵尸的始祖,第一个天生的僵尸。 虽然赵妍不是女魃,没有那可怕的神力,但活尸与活人拜堂成亲,可以超脱常理诞下子嗣的事,却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绝非神话传说,历朝历代已经多有证实。 赵妍虽死,但韩添福却被尸气入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了活尸。 像他这种自己毫无察觉,被人蒙蔽而形成的活尸,就被称为蒙昧之尸。 蒙昧之尸有个特性,就像狗中泰迪一样,日天日地日空气…… 最要命的是,他还不挑食。 只要是个能生孩子的,他就有兴趣,否则他也不会连汪伟的老婆都不放过,却对汪伟他妈提不起半点兴致了,这是天性使然,也正是蒙昧之尸最可怕的地方。 听韩添福最后的意思,他好像已经有了孩子,很可能是跟一个叫焦阳的女人生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要了命了。 因为他们的子嗣,也有一半的几率是天生的僵尸! 想想赢勾的可怕,就知道天生僵尸,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我不禁暗叹,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事情总是向着最恶劣的方向发展。 “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清楚,如果韩添福真有孩子,就必须赶在降生之前,送下去!” 以杨树的没心没肺,此刻也是一脸的心悸:“师哥,你知道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 “肖家那一群老祖宗。”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难不成,最近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是因为阴煞现世?” 杨树耸肩:“那还有准啊?” 我一阵闹心,现在高发奎的事情还没搞定,又跳出个焦阳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是不知这焦阳是否与高发奎、扒皮鬼王一样,早就在暗中勾结意图设计老子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上门收账!” 既然这个局,是人家早就辛苦设好的,那我当然要接着了。 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了,既然他们在等我,我再藏头露尾的反而会让他们看不起,干脆直接杀过去,当面锣对面鼓,既分生死也分高下吧! “现在去?” “难道还等他们过完年?” 此时我已经缓过气来,跟汪伟问出了高发奎的住处,趁着天色未亮,徒步而去。 高家没有私宅,住所就在他公司的顶楼,也是元吉村里唯一一栋八层写字楼,十分显眼。 我和杨树赶到的时候,楼下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门房里没有一点动静,就只有八层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我索性也不避讳什么了,带着杨树大摇大摆的进了院。 楼门果然没锁,大堂里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只有我和杨树的脚步声在楼梯里回响。 望字诀下,八楼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即便我们站在七层的楼梯口,也只能凭目测看到八层那空荡荡的走廊,无法窥探到房间里的动静。 这是张开罗网等我送上门呢? 玄门八十一行中,论拼命,赊刀人从未怵过谁! 我冷笑一声,倒扣三棱刺在手,冲杨树使了个眼色。 我在前开路,他盯着身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踏上了八楼。 出乎我的意料,楼上既没有迷魂阵之类的设计,也没有任何埋伏出现,我这边刚上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门开了,走廊的灯随即被按亮了。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微胖男人出现在门口,冷冷的冲我们喝问:“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我笑了:“要账的!” 那男人闻言神色一变,显得有些尴尬,又有点理亏的模样。 “呃,这都几点了,你们这么做是不是过分了?” 我没心情看他装模作样的演戏:“你又是谁?让高发奎高总出来说话。” 我本来做好了准备,就等他翻脸了。 孰料,那男人闻言使劲挠了挠脑袋,干咳了一声:“我就是,你们进来吧。” 章节目录 第五十五章如此高总 说完,他转身进了房间,就这么把我和杨树扔在了走廊里,一副不怕我们不来的架势。 我俩对视了一眼,多少有点讶异。 这高发奎还真是艺高人胆大,一点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我摆头示意杨树跟上,一前一后来到门前。 这房间是个办公室,陈设一目了然,方方正正的屋子里,除了沙发、老板桌,就只有靠墙摆着几个文件柜,再就是墙上一副天道酬勤的大字,不见任何诡异。 而高发奎已然坐到了办公桌后,将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划拉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头不抬眼不睁的问:“哪家公司派你们来的?账单呢,拿来给我。” “账单?”我有点抓瞎。 我掏了掏兜,发现自己真是大脑袋,打着要账的算盘,居然忘了把师父那张账单揣过来。 “这个,没有必要吧?欠了什么账,高总心里应该有数。” 高发奎一脑门子官司的模样,连连摆手:“胡闹,没有账单要什么账,出去,出去!” 这就撵人了? 我一时有点摸不着东南西北。 说实话,这一路上我想象了很多种和高发奎碰面时的情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身为左道邪人,精通阴咒的高手,难道他就想这么把我们给打发了? 我也是无奈了:“高总应该还记得去年上秋,欠下杨家赊刀人的那笔刀账吧?” 说出赊刀人三个字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就等着高发奎掀桌子翻脸了。 可万万没想到,高发奎愣了片刻,然后一脸错愕的问:“那个卖刀的老老先生?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跟我打赌冬天会闹鸡瘟……咳!” 说到这,高发奎一脸的悔不当初:“我真是糊涂啊,早要是听了他的,何至于此!” 在我和杨树的懵逼中,这家伙堆起笑脸,起身让座:“你们跟那位老先生是什么关系?” 我俩对视一眼,杨树应道:“那是我们师父。” “哦哦,快坐,你们的师父可真是高人呐,他今天来了吗?” 见我俩没动弹,高发奎面露恍然:“哎,你们放心,愿赌服输,不就是七千五百块钱嘛,放心放心,我就是穷掉腚了,也不至于赖你们这点账。” “我就是好奇啊,他当初怎么就那么笃定,入冬之后会闹鸡瘟?” 我不由皱起了眉,认真看了他几眼,索性走上前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见杨树两眼发直的瞅着我,我无奈的苦笑:“行了,坐吧,咱们怕是误会高总了。” 杨树也不坐,往我旁边一站,紧盯着高发奎。 我俩这模样,反倒把高发奎看懵了:“你们什么意思,误会,什么误会?” “没什么,看来高总今年生意做的不顺呐。” “可不是嘛,打从十一月份开始闹鸡瘟,我是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控制不住蔓延,不怕你们笑话,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公司已经濒临破产了。” 说着,他一指桌上的文件:“这不,下边新汇总上来的损失报告,我这都整了半宿了,也还没理出头绪来,我现在就后悔没听你们师父的劝告,当时要是及时出货……” 眼看他发起牢骚就没完没了的架势,我不得不打断了他。 “高总,咱还是说说你收地的事儿吧。” 一提这话茬,高发奎更是懊恼的一跺脚:“别提了,两个村一百零三户人家的征地款,到现在也只结了三十三户,我这次可是把乡亲们给坑苦了!” 我笑了笑,别有深意的问:“那高总就没想想别的办法?” 他两手一摊:“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 “本来打算的好好的,入冬出货以后,结回来的首批货款就足够支付了,可现在资金缺口上千万,我是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七十六万,先把欠资较少的一部分结了……” 我冷笑着再次打断了他:“欠的多的,就可以让他们去死了是吗?” 高发奎脸色变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理他这个茬,而是问道:“高总这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公司理账,连个门卫都不放,门也不锁,就不怕有歹人寻上门来抢劫、勒索什么的?” 高发奎看了看我和杨树,突然笑了:“现在世道清平,哪有什么歹人!” “再说了,我高发奎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来人也不惊。要真是有人打我的主意,那也算他瞎了眼,我现在除了一屁股欠账之外,毛都不多一根,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我微微点了点头。 从高发奎的反应看来,他可能是真对阴咒之事毫不知情,他这种坦荡,是装不出来的。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如果他是左道邪人,师父怎么会留下谶语提醒他防范鸡瘟。 现在看来,他只是个常人,一个有点执拗,却颇有原则的商人。 可如果不是他给我下套,故意引我来此,那情况就复杂了。 “高总认不认识一个叫焦阳的人?” 高发奎想了想,摇头:“没听过,焦阳是谁?” 我心说,这焦阳很可能就是谶语所指的阴妇裸! 既然你高发奎不是左道邪人,那就只能是你手下的某人了。 那些征地户一死,即便你赖不掉这些账,至少也能缓一段时间,大大缓解你公司的财务压力,说白了,最大的受益者还是你高发奎,要说阴咒的事跟你扯不上关系,让我如何相信! 而高发奎显然也对我们的身份起了疑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不说实话,就别耽误我理账!” 不能怪他起疑,半夜被两个大男人闯进办公室,而这两个人还举止怪异,换成谁,谁都会怀疑。 这高发奎已经算是胆子非常大的了,敢让我们进门细聊。 当然,这也跟他当年做过跑山人有关。他们这些跑山挖棒槌的,个个胆大心细,一些老把头还通晓玄门手段,即便他现在洗手不干了,一般人要是敢打他的主意,那也是寿星老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但此时,见我们言辞怪异、神情闪烁,他的手也不禁探进了办公桌下。 “你不用慌,是我师父让我们过来帮你的。” 为了让高发奎自愿配合我,我只能搬出了师父。 我师父是个很有点道骨仙风的老头,给人的印象素来不会太差,何况鸡瘟的预言已经得到了印证,相信在高发奎的心里,对他老人家还是有一定的信任度的,至少要比我们这两个半夜来访的神秘人要可信得多。 “帮我?” “不错,就是帮你。你公司收购地产的事情,已经出了大乱子,如果再不及时拨乱反正,很快会死很多人,呃,准确点说,应该是近百人!” 我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想着怎样才能说服他相信阴咒的事。 不料,我刚说完,高发奎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呆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满脸都是惊骇,刚拿到手里的杯子都不知不觉间滑落向地面。 杨树眼疾手快,一个滑步,抢在杯子落地之前将它接在手里,放回桌上:“高总留神。” 高发奎回过神,愕然看了看刚才还在数米之外的杨树,道了声谢。 紧接着他就紧张的问:“你说的不会是那些重病缠身的困难户吧?” 我恍然醒悟,高发奎既然对征地户的情况做过调查,很容易查出这一点,甚至他自己也曾起过疑心,这样一来事情就好解释多了。 “正是他们,三十多人同时重病,七人死亡,这些人还都出现在贵公司的财务账上……” “高总是个明白人,相信你也看得出这其中的蹊跷。” 高发奎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摊手想要分辨:“可……” 我不给他分辨的机会,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简单的说,贵公司有人给他们下了毒。” 他闻言不吱声了,犹豫了好半天当才沉声说:“小先生,你说话可要负责。” 先生,是东北这边对阴阳先生、出马仙等等玄门中人的一种尊称,他既然这么称呼我,明显是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而且从他公司八楼的布置来看,他是信玄学的,如果没有精通风水的玄门中人给他布局,这八楼也不可能拦阻我感官的窥探。 “只要你配合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要我怎么配合?” “找出‘焦阳’。这人很可能就是给你这八楼布设风水局的人。” “不可能,她已经不在了。” 我眉头紧锁:“死了?” “那到不是,是已经不在公司了。” “去哪了?” “怀孕了,我早给她批了产假,而且她只是个女人,你们……” 从高发奎那略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上,我已然看出,这娘们应该就是他的女人,他高发奎高总的头顶,正冒着绿油油的神光,而且还是被一个脑子先天有缺陷的死人给绿的。 但疏不间亲,焦阳如果是他的女人,事情还真就不好办了。 “我要是没猜错,她娘家应该是来了亲戚吧,表弟之类的,这人脑子不太好使,说话爱淌哈喇子,长得跟她一点都不像,而且很宅,白天基本上不怎么出门那一种。” 高发奎惊了,脑袋上绿光嗷嗷直闪:“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就是他来了之后,高夫人才怀了孕。”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点破,看破不说破也算是一种尊重,而高发奎显然就是个聪明人。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六章大喜之日 这会儿他不光脑袋绿,脸也绿了:“我早就觉着那小子不是什么好饼,妈了个巴子的!” 虽然看起来火冒三丈,但他却没挪窝,仍旧站在办公桌前,眼神仍旧盯着我。 我笑了。 从他骂人的话里我发现,他应该不是吉林人,老家多半是辽宁那边的,自从辽宁那边出了东北王,那边骂人的口头禅就全都统一了,高发奎是这样,地缸真人也是这样。 “高总老家是辽宁那边的吧?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那边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谁?” “谢天华谢真人。” 谢天华在东三省混了几十年,不光给龙虎山开枝散叶,这片地界上但凡跟玄道佛沾上点边的都知道他的大名,我估摸着,高发奎就算没见过,也该听说过他。 果然,高发奎惊讶的接过了话茬。 “谢真人?你们认得他老人家?我放山的师父有幸跟他老人家学过几招,可惜我只见过他老人家一面,要是能跟他学些本事……” 与黑龙江不同,辽宁那边的挖参人,把跑山挖参叫做放山。 他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经拨通了地缸真人的电话,按下了免提。 “你或许还有机会,他现在就在牡丹江。” 电话响了好一会,那边才传来了谢天华气急败坏的动静:“妈了个巴子的,我是不是踹你踹的轻,大半夜的你小子给我打电话干啥,吵着我家小蟹子,我扒了你的皮!” 我还没应声,高发奎却比我激动:“师祖,真是您老人家?我是高发奎,小高啊……” 有了谢天华一句“杨林可信”,高发奎再不含糊,从抽屉里掏出一把大黑星插在了后腰里,都不管我俩,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办公室:“走,现在就跟我去看看!” 我能理解他的愤怒。 这里边不光有被绿的怒火,还有一种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的恼火。 作为一个放山人,居然被一个娘们给骗了这么久,不仅他自己脑袋上有绿光,连他那个挂了名的师祖也都跟着丢人,这事要是他自己发现的也还罢了,居然是被我们两个外人给捅破的,他那张圆脸要是不长绿毛都特么怪了。 我的车停在了村外,幸好高发奎有车,开了十多分钟,才在距离元吉村十多里地的一个小河湾前停了下来,河湾北岸,一幢带着点俄罗斯风情的小别墅掩映在白桦林间。 只是此时,那光秃秃的桦树林却犹如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鬼,在夜风的摇曳下,不停的嚎叫着,不时扬起林间的积雪,雪沫子打在脸上,冰冷中带着一丝刺痛。 站在门前看,别墅里一片漆黑,没有声响,甚至没有半点人气。 在我的感官里,眼前根本没有别墅,而是一座修缮得奢华的坟墓,阴气冲天! 河湾、道路、别墅三者互为依托,形成了一个开弓射箭的局。 河湾是弓,路是箭,别墅就是箭头。 这种局在风水中被称为反弓煞,尤其那“弓”居然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河水的阴气日夜不停的汇聚于此,煞气也一日盛过一日,终有爆发的一天。 这样的屋子一旦住了人,主家破人亡,屋主必有血光之灾。 但对于修习左道之术的邪人而言,这个局,简直就是完美的聚阴阵,住在此处,甚至不用消耗福禄,道行就能不停的增长,而且还能助长煞气。 我阴沉着脸,问高发奎:“这屋子盖好多久了?” “小乔做主盖的,去年六月份完工。” 来此的路上我已经问清楚了,小乔,大名乔洋,是高发奎的女人。而韩添福所说的焦阳,或许只是他弥留之际发音不准,或者我没有听清楚吧。 高发奎之前一直忙于生意,没有成家,直到遇上了来公司应聘会计的乔洋,才春情萌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就把她提拔成了副总,财务大权也交给她执掌,公司收购村民土地一事,始终都是她在操持。 我拉住了一门心思往里闯的高发奎:“你不常来这儿住吧?”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很忙,一直住公司,这个家我一共也没回来几次。” “要不怎么说爱岗敬业的人运气通常都不会差呢,你要是多回来几次,早凉透了。” 高发奎直到此刻都不愿意听我说实话,忠言逆耳啊。 他不耐烦的甩开我,上去开门。 这次我没拦他,只是放开了我的气息,将杨树笼罩其中:“待会儿跟住我。” 杨树毫不迟疑的拔出了他最喜欢的虎牙匕首,郑重的点头。 我深吸了口气,跟在高发奎身后进了屋。 即便我放开了气息,踏进屋门的一刹那,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慑人的凉意。 不出所料,高发奎怎么按开关,灯都不亮。 他气急败坏的狠狠一拍开关喊道:“小乔!家里怎么停电了?” 没人回应他。 他抬脚要去楼上卧室,却被我拦了下来:“直接去地下室吧。” 他皱眉看我一眼,依言带路,还掏出了手机照亮。 客厅后边有扇小门,门没锁,一道楼梯直通地下。 眼见高发奎抬脚就要往里闯,我不得不拉住了他,在我的感官里,这楼梯间荡漾着一层黄乎乎的雾气,虽然分辨不出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好兆头。 “我打头吧,你冷静点,尽量别喘的太急。” 我的气息劈开了那黄雾,但让我惊讶的是,每往下几步,我的气息竟然就被压缩一些,原本能笼罩五、六米方圆的圣境阳气,此刻堪堪罩住高发奎和杨树。 幸好,十几级楼梯很快到了尽头,下方是一个仓库似的房间,里边的东西都被白布盖着,活像是警匪片里的凶案现场。在我的脚踏进房间的一瞬间,突然一阵阴风掠过,那些白布无风自动,露出了其下遮盖的东西。 竟是一个个大小不一,分类堆叠在一起的棺材! 高发奎还算镇定,但照明的手机也不禁一哆嗦。 我笑了笑:“不用慌,这是你家娘子收集的一点藏品,里边有不少古董呢。” 高发奎听得脸皮直抽搐。 “千万别乱动,别喊,跟住我。” 虽说是惊鸿一瞥,但我已经看出这些棺材是出自不同年代,全都被打开过,里边大多都已经空了,虽然被摆成了迷魂阵,但这点小伎俩难不住我。 十几平米的地下室,我们绕了足足五六分钟才走到最里边,掀开墙上的白布,一扇很隐蔽的门出现在我们面前,门上贴着一张长条黄符被撩起布帘的风带动,呼啦啦的晃着。 只不过这符并非朱砂描画,上边的字迹黑红,不知是什么血, 见到它,我才敢完全确定来对了。 这阴符正是左道邪人的手笔,不像道门的符咒蕴藏灵气,而是他们最擅长的阴气。 “镇魂符,这是拦着此间的邪祟,不让它们乱闯,跟咱们没关系。” 我轻轻敲了两下门,木门吱呀一声应手而开。 昏黄的烛光,照亮了门后的房间。 与别墅俄式的装潢不同,这房间是个纯中式的古朴卧室,里边披红挂彩,好似洞房,老式的铜镜梳妆台上贴着红双喜,点着一对龙凤红烛,一个身穿金花红底龙凤褂嫁衣,头戴凤冠、凤钗,身姿窈窕娇小的女人,正对着铜镜,不紧不慢的画眉。 “奎哥,你来啦。” 见我们进来,她背对着我们,头也不回的开了口,声音妩媚中还带着那么点娇羞。 这本应喜庆的一幕,此时看来,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高发奎愕然问:“小乔,你这是干什么?” “奎哥……你讨厌,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啊,你来的正好,快来帮人家描眉,烦死了,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描都描不好。” 仅仅一句话的工夫,高发奎就变得满脸茫然,嘴里念叨:“大喜的日子……咱们大喜……” 一边念叨,他一边抬脚就朝乔洋走了过去,动作僵硬,神情呆板。 杨树见状急了,伸手就要拉他。 幸好我见机得快,一把挡住了杨树的手:“别,这是勾魂法!” 勾魂法是邪术,前提是要知道对方准确的生辰八字,将八字写在红纸上,压在烛台下,点燃蜡烛,在一定距离内,只要施术者念咒勾魂,对方就会失魂落魄任凭摆布。 中了勾魂法的人,绝不能生拉硬拽阻止他行动。 那么做只会导致魂魄离体,令其发疯,甚至就此变成精神病。 而乔洋这么好整以暇的在此等我们送上门来,肯定有所布置,我如果不顾高发奎的安危,贸然向她出手,很可能反而中了她的圈套。 但要说就这么让她从我手上把人给抢过去,倒也没那么容易,要破这勾魂法很简单,只要探听到咒语,找出咒语中种下的引头,在中咒之人面前大喝一声,就能解咒。 问题在于,这引头既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是一个词一个字,施术者道行越高,引头就可以越短,乔洋刚才说的那话足有几十个字,想找出来并不容易。 我们所处的这个房间也不算大,门口距离梳妆台也就十二三步的距离。 眼见高发奎最多再有十步,就会走到她身边,我也不禁脑仁发疼。 这贱人当着我的面念出了咒语,却不给我解咒的时间,分明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要是一个照面就败在她手里,杨家赊刀人的招牌就算是彻底让我给毁了。 何况高发奎落到她手上,哪里还有命在? 引头到底是什么? 奎哥? 大喜? 还是描眉? 一个一个喊肯定是来不及了。 我一边苦苦思索,一边紧盯着镜中乔洋那张娇俏的脸。 却见她眼中一抹绿光闪过,好似猫的夜眼,又像蛇的竖瞳,令人不寒而栗! 她嘴角微微一翘,那模样分明就像在说:“赊刀人,好大的名头,吹出来的吧?” 章节目录 第五十七章乔洋的单选题 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真是头绪全无,只是觉得以她这一身道行,引头也就两三个字。 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靠蒙了,就从三个字的猜吧。 带着擂天鼓之威的叱喝出口,震得屋子直颤。 终于,得天之助,烦死了三个字,令乔洋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高发奎一个激灵,陡然清醒了过来。 到底是个放山人,反应极快,清醒过来的同时,回手拔出了大黑星,直指乔洋。 “小乔,你在干什么!” 乔洋面露惊慌,语带委屈:“奎哥,你来找我,怎么还带着这个?” 她声音婉转,神情哀怨,一句话没说完,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下来。 毕竟是曾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女人,见她这般模样,高发奎心一软,后退两步,气馁的放下了枪:“我……” “你就知道欺负人家,说好了娶我的,你偏要一拖再拖。” 高发奎惭愧的低下了头:“我不是说了,等忙完这阵子的嘛。” “我不管,你如果爱我,今天咱们就成亲。” 说着,她螓首低垂,面若桃花:“我都准备好了。” 我眼看着她唱作俱佳的表演,心里忍不住暗叹,真是个媚骨天成的娘们。 若不是明知她所做下的那些恶行,恐怕我此刻,也会忍不住心软。 “够了!乔洋,你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吧!” 乔洋娇躯轻颤,镜中的她,眼底尽是怨毒。 高发奎也是脸色大变,这才想起此来的目的:“小乔,你说,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一阵阴风拂过,镜前红烛火光跳跃,镜中的她脸色泛青,声音不再妩媚,平静得近乎冰寒:“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奎哥,你宁肯相信他们也不信我?” 高发奎气急,并没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大声追问:“就因为相信你,我才来问你,那些征地户的病,是不是你搞的鬼?” 乔洋冷笑:“是我又怎样?” 高发奎如遭雷击,懊恼的一跺脚:“咳,你怎么这么糊涂!” 紧接着,他急切的向前几步:“小乔,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欠他们的账,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你怎么能用这些手段对付无辜的村民,听我的,快给他们解毒!” 他满脸急切的看着乔洋,期盼她回头是岸。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乔洋笑得有些邪异:“你可真够傻的,你以为给他们解咒,这杨家兄弟俩就能放过我?” 高发奎面露哀求的看向我:“他们只是想救人,你先救人,咱们再跟他们求情……” 我不禁暗自叹息。 要说这高发奎也算精明,可在男女之情上,却太过天真,到现在居然还对乔洋抱有幻想。 果然,乔洋大笑起来:“求他们放过我?哈哈……” 笑声一起,屋子中阴风大作,乔洋身上的凤冠霞帔,烈烈飞扬。 高发奎大惊失色,拔枪对准了她:“你想干什么!” 可紧接着他的手猛然一抖,惊呼着扔掉了枪,连退数步,那枪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蛆虫。 “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高发奎,你清醒一点吧,你觉得我动用阴咒是为了你?” “你欠他们的钱,与我何干,我要的,只是他们的命!” 乔洋终于站了起来,缓缓转身看向了我。 此时的她,哪还有半分妩媚动人的模样,青白的脸色,鲜红的嘴唇,一双凤眼中亮起了骇人的绿瞳,火红的嫁衣在阴风中不安的抽打着她纤细的身子,活像九幽爬出的厉鬼。 但我却能清楚的察觉到她的平静,那目光停在我身上之际,就彻底敛去了面对高发奎时的那种蔑视,转而变得平静、深邃,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让人不敢轻涉。 “你来得倒是够快的。” 我也看着她:“还行。”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发现,中了阴咒的人不止一个?” 我脑海中闪过百子休三个字。 她当然想不通! 如果不是谶语点破这三个字,我就算发现赵春泉中了阴咒,也不会往其他人身上联想。 毕竟,即便是左道邪人,敢像她这样倒行逆施的,也并不多。 “你问这个,是想死得明白一点?”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其实也觉得,这个笑话有点冷。 她明知我找上门来,却既不逃走,又不急于动手,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没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二是随时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才显得如此从容。 于是,我挥手让杨树绕到了她身后。 虽然直至此刻我都看不透她的道行高低,但有一件事,我非做不可。 即使拼着我们哥俩全都挂彩,也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下! 她并没阻拦杨树抄她后路,只是莞尔一笑:“去年你师父来找我的时候,比你礼貌多了。” 我心里一跳,师父都奈何不了她么? 不对,如果当时她就擅用阴咒,还怀了韩添福的孩子,师父岂会坐视不理? 当时她劣迹未现,师父才没有下手除掉她,但即便这样,显然师父对她也是有所顾忌。 心里震惊,但我脸上却不露痕迹,耸了耸肩:“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你仅仅是想要回那些人的命,我可以给你师父一个面子。” 微微一顿之后,她又显得有些无奈:“但你应该知道,即使我放过这些人,其他人也不会像我这么仁慈,没人能阻拦夜菩提降世,你师父不行,你更不行。” 她这话对我而言,无疑又是一发重炮,他们的目的果然是夜菩提! 我强压心里的苦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紧接着我就盯住了她:“但你在我杨家的地头上这么收割人命,总得给我个交代。” 说着话,我摸出了三棱刺,但并非指向她,而是轻弹了一下刀锋。 三棱刺那水磨的锋刃上,一道淡淡的绿光从头至尾滑过,屋子里瞬间鬼气森森。 那是扒皮鬼王的戾气,也是它的交代。 她挑动了一下尖细的长眉:“可惜了,我早就劝过它,火气不要那么大,它却不听。” 我笑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难不成你还想曲线救亡,劝这些妖邪鬼魅立地成佛么?” 这话其实就是在告诉她,别以为我会那么仁慈,仁字分解就是人二! 她也听懂了,咯咯轻笑。 “真有意思,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出道题,答对了,你就能得到你要的交代。” 我不敢稍有大意,立刻抛开杂念,准备奋力一击。 我本以为她要施展魅惑之术,弄我个情不自禁,丑态百出。 毕竟有“阴妇裸”的谶语在前,阴妇如今我见到了,裸在哪儿?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愕然以对。 她身形晃动间,一片黄雾凭空而起,她手中多出了两张长符。 长符无火自燃,瞬间烧化。 符纸的灰烬飘落在雾气中,响起一阵细碎的哔啵声,火花爆闪,光芒里,两个熟悉的面孔,相继浮现在我眼前。 一个是长发飘荡,身姿高挑的楚雪儿,一个是短发齐肩,身段娇俏玲珑的关宁。 只不过此时,她们都被绑住了手脚勒住了嘴,眼中尽是惊恐绝望,一看到我,两人全都是惊喜万分,冲我呜呜求救,拼命扭动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 乔洋已然不见了踪影,但那飘渺而空灵的声音却清楚的响起。 “一道选择题,两个只能活一个。” 话音未落,原本狭小的房间突然被黑暗笼罩。 须臾之间,我好似从那地下室瞬移到了一个看不到尽头的峡谷之中,峡谷上不见青天,下为犬牙交错的乱石,末端隐没在虚无的黑暗里,好似通往九幽地狱。 四周飘飘荡荡的黄雾渐渐退去,一群刀甲峥嵘的鬼面阴差浮现在两女身后,就像要将她们押赴刑场的刽子手,所有人都沉默着,但身上透出的冷漠和狰狞,与真正的阴差一般无二。 她们身上的绳索已然化作拘魂的锁链,紧紧勒在她们凸凹有致的娇躯上,却又缓慢不停的蠕动着,铁索摩擦发出的一阵阵喀拉声,听得我汗毛倒竖,如坠冰窟。 尽管我与她们距离不过五米,对我而言,简直就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但我却不敢轻动。 我知道,这是乔洋那妖女营造出的幻境。 任何幻境都有它最本真的一点,所有的东西,都是凭借这一点本真衍生而来。 看不透这一点本真,非要逞强出手,一旦伤及本真,就像触发了多米诺骨牌,造成的连锁效应,就会导致整个幻境崩塌,最终将一切都湮灭在幻境里。 而这一点本真,可能是关宁,可能是阴差,甚至可能是已经死去的楚雪儿。 “选谁?” 乔洋平静无波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苦笑,这还真应了一个裸字! 我怎么就没想到,裸字的另一个含义是,毫无准备的去做某事,譬如裸婚。 即便事先千般算计,对此,我还真是毫无准备。 而楚雪儿和关宁此时也都安静了下来,神情变得复杂,看向我的目光也变得难懂。 “一个抉择,就这么难吗?你们男人,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爱的是谁?” “好吧,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我再给你降个难度。” 这话一出,阴差竟解开了勒在楚雪儿和关宁嘴上的布条。 布条飘落,关宁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救她,小杨林,我不想你后悔!” 好吧,这很关宁。 楚雪儿那扣人心弦的清脆声音也随即传来:“救她,我已经死过一次,不差这一回。” 章节目录 第五十八章小妖女的本能 如果你母亲和你老婆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这是一个很操蛋的问题。 但很现实。 任你花样百出,有一点你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你的心,或者说,你心里究竟向着谁! 现在,这个问题就摆在了我面前。 说实话,我觉得关宁有点像我妈,很多时候都像。 尽管我不知道我妈是谁,长得又会是什么样子…… 而楚雪儿,是我接掌刀圣之名后,唯一的遗憾。 至今想起来,心还会刺痛。 我是该辜负青梅竹马的陪伴,还是该让遗憾,继续遗憾下去? 或许有人会说,蠢材,这是乔洋给你下的套,按套路,这两个都不会是正确选项,你应该剑走偏锋,找出乔洋,或者找出阴差里藏着的那个真实。 如果真有这么个人,我会说:“来,你选。” 以乔洋的自负,这就是一道单选题,不可能存在套路,也没有另辟蹊径的可能。 什么?你问我怎么知道乔洋自负? 嘈,敢同时给几十个人下阴咒,敢以身试险怀上韩添福的孩子,敢在我赊刀人眼皮底下玩这些猫腻,明知我寻上门来,却不躲不逃,这样的邪人,还不够自负? 正因为她的自负,这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是真正的活物! 只不过,我无法看穿她们的躯壳。 或许活色生香的楚雪儿躯壳里,装的是关宁那个默默叨叨的死丫头,又或者关宁的躯壳里藏着一只酣睡得正香的雪貂,谁知道呢,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只有一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乔洋不可能任她自由发言,否则,这就成了一道送分题。 她们现在的言行,完全是我主观意识的投射。 也就是说,我认为她们遇上这种事会是什么表现,面前这两个女人就会怎么表现! 如此看来,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让她们体现出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知道那个仙女说过,只有一样东西不会骗人! 我忍不住嘿嘿贱笑起来:“乔洋你个浪货,老子要是逮到了你,非把你扒光了,拍短视频发朋友圈不可,标题我都想好了,妖女乔洋春情荡漾,限制级,无圣光!” 峡谷中传来乔洋咯咯娇笑:“好啊,不用你扒,我自己脱。” “一言为定!” 我又看了看楚雪儿和关宁。 楚雪儿面露好奇,眼神中又隐隐带着几分崇拜和期待,而关宁见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却是又担忧又悲伤:“你别乱来,救她,只要你这辈子不留遗憾,我就满足了。” 我给了关宁一个安慰的笑容。 然后,趁着她们还没意识到我要做什么的档口,扯开了自己的腰带。 就在她们愕然失神的瞬间,我唰的一下将裤子全都褪了下去。 虽然我还留了条鲜红的小裤衩,可她们的反应,也足够精彩。 “啊,你干什么!” “臭流氓!” 看到老子伟岸的大粗腿,这俩妞同时惊呼出声! 可我看得真切,关宁惊呼的同时,连忙扭过了头去,而楚雪儿虽然死死闭上了眼,但长睫毛却抖个不停,居然眯着眼偷瞧老子那乍泄的春光……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阴妇裸阴妇裸,你不肯裸,老子裸给你看又如何! 提起裤子,我不紧不慢的摸出三棱刺在指间转了两圈。 “妖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真逼老子做了决定,你的损失可就大了!” 我没说的是,一旦我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乔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将我永远留在幻境里! 但我此时,已经有了七分把握。 七分,值得赌一次了! 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回答了我的挑衅。 我不再理会她,径自向前两步,三棱刺指向了楚雪儿。 楚雪儿先是一愣神,随即就惨笑一声闭上了眼,歪过头,将她那柔嫩的玉颈展露给我。 但同时,眼角一颗泪珠缓缓渗出,透出了她内心的绝望。 我心里一颤,这一幕似曾相识。 面对生死抉择,我竟放弃了她,她怎么能不绝望。 乔洋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平静无波:“你想清楚了?” 我冷笑,目光望向了远处:“废话真特么多!” 开口的同时,我猛然甩出了三棱刺。 这一击,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汇聚了大半的阳气,雷霆万钧,不容有失。 那磅礴的阳气,甚至令戾气深重的三棱刺,散发出了阳气特有的金光!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传来,关宁顿时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错愕。 她低头看了看小腹上那个黑洞洞的窟窿,然后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我:“你居然选她……” 我一把抓住飞回的三棱刺,甩了甩那根本不存在的血:“我喜欢她身材好,不行么?” “你也说了,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 话未说完,关宁的俏脸开始褪色,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乌黑的瞳孔泛起了绿光。 黄雾蒸腾中,四周的一切随之扭曲消散,峡谷、阴差,还有脚下那嶙峋怪石。 我抢先一步,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楚雪儿,扭头看着关宁委顿在地。 关宁身上那洁白的衣裙好像是扎纸人糊的一样,在一片火花中开始不停的燃烧。 直至此刻,她那碧绿的竖瞳中还带着错愕,似乎不敢相信我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如果她还能说话,肯定会问我怎么看破了她。 我嘿嘿奸笑着丢给她一句话:“愿赌服输,解了阴咒,下次再见面,我就告诉你答案。” 她瞳孔中绿芒闪了闪,随即归于黯淡,身子也随之干瘪了下去。 没错,就是干瘪了。 地上只剩一张人皮,不,准确点说是塑料人皮。 那原本就是个充气的娃娃,此时还被烧焦了,冒着淡淡的黑烟。 而杨树,正站在塑料皮的另一边,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亲哥,你都干了什么?” “没什么,破了一个替身人偶而已。” 杨树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上前踢了踢那塑料皮:“这妖女,真特么狡猾!” “再狡猾也没用,这回她至少损失了一半道行,孩子也掉定了,现在就看她肯不肯守信,解了赵叔他们的阴咒,要是她反悔,咱们还真得再费点手脚。” “你抱的那是什么?” 我看了看怀里已然缩成了一团,小爪子捂在眼睛上,从缝隙里偷瞥我的小雪,不由苦笑。 这小东西,还真是个小妖女,这些天来,瞒得我好苦! 它这会儿的表情,就跟刚才看到我耍流氓脱裤子时一模一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个,才最终救了它一命。 乔洋那偷天换日的幻术里,楚雪儿和关宁做出的所有反应都在我意料之中,换句话说,都是我意识的投射,只有她偷看我这个事,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我自己都预料不到的动作,自然只能是出自她的本心,这也证明了,她才是那一点本真。 原本她应该是被幻术束缚着,无法动作也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做选择。 但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刺激到了她最敏感的神经,才帮她做出了一丝本能的反应。 我看穿这一点之后,之所以没有直接向乔洋的替身人偶下手,而是走向了她。 不过那只是想麻痹乔洋罢了。 虽说有赌约在先,又明知乔洋极为自负,但也不能保证乔洋发现我选对了的时候,不会突然反悔,毕竟赌注是我的生死和她近半的道行,当然还是稳妥一点好。 这又是一场豪赌,好在我赌赢了,而且收获颇丰! 只是有点遗憾,小雪现在还不能像幻术中那样化作人形。 不过既然让老子知道了它就是那小妞,距离它化形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我微笑着缓缓抚摸着小雪的皮毛,语调轻柔而温和:“小乖乖,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是楚雪儿?” “你不是死翘翘了么,咋特么又活了?” “我俩来这边的时候你不是在睡觉么,你咋跑到这儿来的?居然还落到了那妖女手里!” “还有,你丫的怎么那么色,老子脱裤子你也敢偷看?没听说过,脱裤子不流氓,谁看谁流氓吗?你好歹也是个大姑娘,这么赤裸裸的不要脸,真的好吗!” 问到最后,我嗓门都变尖了,眼珠子也瞪圆了,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它的架势,把这小东西吓得缩缩成了一团,脑袋拱进我臂弯里,只留下一条大尾巴在哪摇啊摇的。 我这副神情,不光吓到了它,也吓到了杨树。 杨树惊疑不定的看着我,轻拍我胳膊,试着打断我:“师哥,师哥你等等,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你脱裤子干鸡毛……” “你闭嘴!” 我恨恨的拎起小雪:“我跟你说,这事儿不算完,你等着回家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我一把将它塞进了内兜,还把拉链往上拉了拉,免得这小东西又溜了。 然后我冲杨树一挥手:“搜,这妖女跑是跑了,东西未必来得及收拾!” 杨树最乐意干这种事,闻言立马开始翻箱倒柜。 “你是说,乔洋没死?” 高发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听上去有些不安,却又带着几分庆幸。 “高总是本分人,就不要想着再续前缘了,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的。” 我说得婉转,但高发奎又岂会听不出来,苦笑连连:“我就算想,她又岂能看得上我……” 我心里暗笑,不想再打击他。 如果我告诉他,他这一年多,睡的可能只是地上那个充气的娃娃,不知他又会作何感想? 正说到此处,我口袋里的电话呜呜震动了两下。 掏出来一看,是耿家老二耿虬打过来的。 我看了看时间,此时刚刚凌晨两点多,这个时间,耿虬打电话过来干什么? 离开时我让他打理店面上的生意,难道遇上什么他应付不了的买卖了? 接通电话,耿虬很着急的说:“杨哥,你能不能来店里一趟,有个顾客想见你。” “这特么深更半夜的,你不关门睡觉,接的哪门子生意?” “这……他是砸门进来的,送了一把刀过来,说让您鉴定。” “是什么人?” “他说……他的老板,姓罗。” 章节目录 第五十九章打狗也要看主人 敢半夜砸我店门的罗姓老板,只有罗开山了。 想不到我没找他算账,他反倒找到我门上来了! 夜半送刀,好威风,好煞气! 居然敢这么威胁我! 我敬你,你是前辈,我若不敬,你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叮嘱耿虬让他等着,我并没直接回去,而是跟杨树一起翻了翻乔洋的老巢。 没想到,这妖女的巢穴里居然出人意料的干净,只从抽屉底翻出了七颗低等的阴珠,还有地下室里满满一棺材的死蝙蝠,看来,这妖女走的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匆忙。 我心里有事,也不多留,让高发奎开车送我俩到村边上,换了我的车,急往回赶。 刚才路上我已经把善后的事情跟高发奎做了交代,让他拆了那座遗祸无穷的别墅,天亮后去探望那些中了阴咒的人是否有所好转。尤其是赵春泉那边,让他多加照顾,有事电联。 乔洋虽然没死,但我并不担心后患。 替身人偶与本尊息息相关,人偶腹部重创,她就算不死,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其实她早就应该有此准备,无论什么人,怀上了蒙昧之尸的孩子,都会成为玄门公敌。 可她不但不躲到山沟里养胎,还敢肆无忌惮的掠夺人命,明知我察觉了,竟然不溜之大吉,居然还心有不服,非要留个替身人偶跟我较量一番,真不愧是个左道邪人,作风够邪的! 现在她肯定是找个旮旯养伤去了,一时不足为虑,真正让我担忧的是夜菩提! 当初我就觉着,这帮鬼魅妖邪勾搭到一块准没好事,现在得乔洋证实,只觉后心发凉。 当年小鬼子穷几十万劳工之力,耗时数年,挖空绵延百里的大山,其实为的就是它! 二战末期,小鬼子在所有战场上都已经投降,唯独在这里一直负隅顽抗,致使东宁要塞成为整个二战最后一片战场,最终他们宁肯被烧死在地下都不肯放弃,为的也是它! 抗战的英烈们、玄门的先辈们抛头颅洒热血,才好不容易把它镇压在地底,这才过了几十年,这些不长眼的鬼魅妖邪居然就又开始蠢蠢欲动,把主意打到它头上了! 这些该死的,是真把我杨林当成了摆设啊! 现在内有罗开山、陆俊这些人窥伺,外有扒皮鬼王、乔洋这些异类的嫉恨,我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必将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再无挣扎的余地。 杨树见我一脸阴沉,猜到了我心里所想,不禁叹了口气:“要是师父还在……那该多好。” 我闭上眼没应声。 师父在时,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喝个烂醉如泥,就算醉倒在街上,也不用担心有人偷袭。 杨树可以随便玩自己,哪怕是累到虚脱,也不怕对头找上门来,没力气应付。 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即便惹了祸,有他老人家护着,谁敢把我们怎么样? 师父就是一座山,为我们遮挡风雨,做我们停靠的港湾。 可现在,这座山塌了! 而我,就成了那座山。 “他不在了,还有我。” 杨树不说话了,转过头去专心开车,可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泛起了一丝泪花。 我不想像师父骂我那样骂他,因为我知道,有时候男人的感情也会脆弱。 大多数时候,你只需给他一个转身的工夫,他就能咬咬牙,挺过去。 不用安慰! 三点十分,车到店门口,卷帘门被撬开,里边的玻璃门碎了半扇,屋里亮着灯。 这一幕,看得我一把无明业火直冲天灵盖。 我杨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等地步! 耿彪、耿虬兄弟俩,听见车声迎了出来。 两人全都一脸的惶恐,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不敢言语。 耿虬那黑脸肿起了半边,隐约可见一个红巴掌印。 我没吱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进了店。 沙发上,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把刀。 见我进来,那人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杨老板贵人事忙,想找你还真不容易。” 我笑着在旁边坐了下来:“原来是齐管家,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罗老板吩咐我,将这把刀送来,给你瞧瞧。” 说着,他歪头瞅了一眼我身后站着的耿彪、耿虬,笑道:“你的下人有点不懂规矩,我顺带着帮你教了教他们,干这一行,得知道吃辛苦,不是吗。” 我又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的日本刀。 呛啷一声,刀锋出鞘,一股妖异之气纵贯满屋,震得柜台里的凡铁嗡嗡直颤。 我皱了皱眉,归刀入鞘。 “行,这刀我收下了,罗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齐管家瞄了我一眼,呲笑:“你该不会连这刀的来历都看不出吧?” “赊刀人,以识刀闻名于江湖,你接掌铺子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方面,还得多下功夫。” 说着,他端起茶盅,呡了口茶轻叹道:“杨震在日,威名远播于四方,提起东宁杨家,连我这外人都与有荣焉,可时至今日,啧啧……” 我笑了:“那我还真得替师父他老人家多谢您的抬举。” 齐管家见我始终不温不火,有点没了兴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站起身:“也没别的,就是下边的人跟几个外来客,在老爷岭的山里打了一架,捡了这把刀回来。我们老板非要我连夜给你送过来瞧瞧,看你能不能瞧出什么名堂……”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等等。” 他停脚看我。 我也站了起来:“齐管家是不是忘了交代什么?” “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可别白费了我们罗老板的一番苦心。” 说到这,他摇着头,又要走,被我伸手拦了下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看他满脸不快,我笑得有点邪性:“我是说,你爹没告诉你,上别人家做客要敲门?” “你!”他脸色变得很难看。 “看来你爹是没跟你提过这事儿,不要紧,他不教,我教。” 我含笑坐了回去:“杨树。” 话音未落,杨树啪嚓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扇得干净利落,响得那叫一个脆! 他猝不及防,倒退两步才稳住脚,回手就要掏刀。 我仰在身后的沙发里,脚尖一弹,刚好弹在他手腕上。 杨树紧接着就是一脚,重重踹在他小腹上! 这家伙虽瘦,好歹也有百八十斤,却被这脚踹得倒飞而起,一头扎进了玻璃柜台里! 咱先不说柜台玻璃碎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关键是,柜台里边摆的,全都是刀。 只听他呜呜啊啊的一阵叫唤,挣扎半天,才狼狈的钻了出来,脑袋破了,衣服也划烂了,脸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佝偻着腰,捂着肚子,伸手一摸脸,全是血,气得声音都哆嗦了。 “杨林……行,你真行,我齐桐行走江湖二十年,就算罗开山也不敢这么对我!” 我呵呵直笑:“你不提这茬儿,老子还差点忘了,你这个逼样的,在罗开山哪儿叫下人是没错,但老子的店里没有你这种货色,他们,都是我兄弟!” 说着,我招了招手:“耿虬!” 耿虬上前两步,神情有些激动,重重的叫了一声:“杨哥。” “刚才他是不是咬你了?” “呃……没有没有!”耿虬连连摆手。 我脸色一沉:“没咬?那你这脸是咋回事,自己磨炼脸皮厚度呢?” 耿虬揉着脸苦笑。 “去,扇他!” “不,不用了杨哥……” “我让你去!这是哥教你的第一课,敢动咱们兄弟,必须加倍奉还,不管他,是人是狗。” 耿虬精神一振,眼里多了一丝光亮,转身就盯住了齐管家。 齐管家又气又急,想动手,又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杨树盯死了,只得咬牙切齿的嚷嚷:“杨林你个小兔崽子,你可想清楚,今个你动了我,明天罗老板就能要你的命!” 我哈哈大笑。 “他家的下人不懂规矩,我顺手帮他管教管教,干这一行,要吃得了辛苦!” 说着,我一脚蹬在犹犹豫豫的耿虬屁股上:“还瞅特么啥呢,揍他啊,还让他嚎?” 耿虬其实早窝了一肚子火,我这话相当于点燃了他脑袋上那根看不见的引信,这小子嗷嗷叫唤着扑了上去,抓住齐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暴揍,直到把那老小子打得窝在地上起不来了,才停了手,瞪着发红的眼珠子转回来:“杨哥,打完了!” 我笑:“过瘾了没?” 他使劲儿点头。 “那今个就这么着,跟你哥把他抬出去,别扔门口,血得呼啦的再吓着旁人,找条阴沟。” “好嘞!” 看着这哥俩抬着人出去,我不禁暗暗点头,耿彪这个当老大的暂且不说,至少这耿虬还不错,能忍得住气,又能下得了手,冲着这份血性,就还有可调教的余地。 倒是杨树在一边撇着嘴给出了评语:“耿虬这套路,啧啧,标准的王八拳啊!” 我不禁失笑:“你当谁都像你似的,打小就琢磨怎么斗殴了?” 他耸了耸肩:“罗开山那老东西怎么整,要不咱直接杀他家去算了。” 我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日本刀:“你没看出来,他这是跟咱们示好呢?” 章节目录 第六十章磨人的小妖精 “示好?卧槽,这也算示好?”杨树一脸的不信邪。 我拿起刀,摩挲着鲨鱼皮刀鞘上那细密的纹理:“这种刀名为村正,在日本算是一款很有名的好刀,你掂量掂量,这工艺、配重都算是上品,就算不是初代村正亲手打造的,也应该是嫡系后代的手笔,从它的妖气上看,刀下亡魂也该过百了。” 杨树接过刀,把玩着问:“真有这么稀罕?” 我笑着仰进沙发里,枕着双手:“德川家康知道吧?他们家祖孙三代都死在村正刀下,阴阳师预言他也难逃此劫,吓得他颁布了毁刀令。现在真正的村正所余不多了,不要说上品,即使是残次品,只要是由村正家族前三代亲手打造的,搁现在都是有价无市。” “这么值钱?那算了,就原谅那老头一回。” 我闻言无奈的闭上了眼,仰天呻吟,师父啊,你赶紧把这蠢货带走吧,我好累! “你以为他这是送礼服软?你特么就不想想,这样一把刀,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吗?” “罗开山说是捡回来的,你还真就信了?” “他这是告诉老子,是真有小鬼子到了咱这地界,不是他瞎编出来诓老子的!” 杨树挠了挠他那颗大头:“不懂。” 我冲他挑起了大拇指:“漂亮!” “滚,滚去睡觉!” 撵走了杨树,让耿家兄弟修好了卷帘门,把他们也撵回了后院。 我则坐在沙发上皱眉盯着那把村正妖刀,盘算着,该怎么处理此事。 我一直以为,罗开山诱骗我进摄制组,是和陆俊合谋害我。 可现在看来,还真未必,罗开山可能也是被陆俊给利用了。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我会记他一笔,但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有错在先,也不会亲自出面跟我解释,于是他费尽心机从小鬼子手里夺下这把妖刀,既证明了他没有骗我,也算是给我提供一些小鬼子的线索,作为上次的补偿。 先不说,他为了夺下这把刀花费了多大的代价,就冲着他居然把他的老仆齐桐送过来给我出气,上次那笔账,也完全可以就此勾销了。 齐桐在罗开山手下干了将近二十年,名为管家,实为仆人,这人什么德行,罗开山自然是深知的。明知道他经常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还派他来做这件事,除了让我出口恶气,怕是也有借我的手,敲打一下齐桐的意思。 但在玄门中,给人送刀,就跟社会上给人送子弹是一样的。 虽然这次事出有因,可何尝没有威胁的成分在里边? 不然,证明小鬼子身份的东西多了去了,照片、护照、甚至衣服都可以,随便哪样不能证明小鬼子的身份?为什么偏偏要送刀?而且大半夜砸门送,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一箭多雕,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 只是老爷岭的范围未免太大了,想找出小鬼子的踪迹并不容易。 老爷岭又叫姥爷岭,横卧东宁市西边,北抵绥芬河西的绥阳,南达东宁大肚川,形如北上的巨龙,大部分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但因为地处内陆,小鬼子当年并没在那里修建要塞地堡之类的,现在却在那里发现了小鬼子的踪迹,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不过,罗开山既然发现了此事,肯定会一路跟进,这事,我不急。 我急的,是怎么调教一下小雪这个叛逆期推迟了的憨货。 这次我没把它送回东厢,而是带着它回了祖师堂,检查过我之前留下的布置,确定耿家兄弟俩并没进来过之后,我回到自己屋里,把怀里还在酣睡的它抱了出来。 它正团成一个圆球,含着自己的尾巴尖,一边睡,一边还吧唧吧唧的吮吸,好像在吃奶。 饿了? 我把它放在桌上,摸出一颗阴珠朝它弹了过去。 珍珠大小的黑色圆珠滴溜溜的轱辘着撞在它身上,一丝微弱的阴气散逸出来。 小雪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眼睛都没睁开,黑豆似的小鼻子嗅啊嗅的抽动了几下,然后那圆圆的耳朵噗的一下就弹了起来,看都不看就一口叼住阴珠,咕噜咕噜的咽进了肚子里。 这东西是纯粹的阴气凝聚而成,正好可以给身有妖骨的小雪进补,它能把阴气消化掉,增长它的道行,虽然不能代替食物,却比食物更有益处。 果然,它对阴珠的兴趣不小,终于睁开了眼,眼里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看着我。 我笑了:“还想吃?” 它点头,不迭点头。 “想吃行啊,那你告诉我,之前你为啥见着我就跑,为啥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楚雪儿。” 我本以为,这下我终于拿捏住了它,谁知这小东西听了这话,居然一下就蔫了,啪嗒一声趴在了桌上,一副已经饿得有气无力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我。 “少装可怜,一个问题一颗,谢绝还价!” 它那黑豆似的小眼睛骨碌碌直转,紧接着就开了口:“吱吱……” 我不由有点抓瞎:“你说啥?” 它又吱吱两声。 我特么当然还是听不懂! 然后它就露出一副,你丫不懂就不能怪我了的模样,冲着我装阴珠的口袋使劲。 可我分明看到,它那会说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我擦,你个小畜生,还想糊弄老子! “得嘞,睡觉!” 我干脆不再理它,脱了外衣外裤,往被窝里一钻,眯着眼假寐。 就见它在桌上人立而起,端着两只小爪子,眼里贼光闪闪的盯着我挂到衣帽钩上的衣服,剩下的阴珠可都装在里边。 就在它一溜烟的顺着床脚爬上来,踮着脚,脑袋拱进衣服口袋里的时候,我咳嗽一声坐了起来,也不理它,而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掏出那些阴珠,锁进了桌子的抽屉里,然后躺下继续睡。 它都看蒙了,傻呵呵的在床角挺直着站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被我给耍了,气的瞪着我,呲牙咧嘴的直使狠。 我暗笑,老子专治各种不服二十多年,还调理不了你个小畜生? 或许是这两天折腾的实在累了,想着想着我就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上午,睡得正香的我,鼻口一阵痒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醒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让我哭笑不得的一幕。 小雪就蹲在我枕头边上,正拿它那毛茸茸的尾巴尖,拨弄我鼻子。 我是又气又乐,自打从部队上退下来,都多久没被折腾过了? 但困劲没过,我也懒得理它,翻了个身接着睡。 可眼睛刚闭上,就觉得有人拍我脸,再一看,这小东西居然拿尾巴使劲抽我的老脸! 见我睁眼,它还一个劲的冲我挤眉弄眼,小爪子指着桌子。 我撑着眼皮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哟呵,桌上居然多了两桶泡面,桶口的缝隙里正飘散出淡淡的热气,上边还拿书给压上了。 这是它给我准备的早饭么? 我一时有点发愣。 我杨林居然也有睁开眼就能吃到现成饭的一天? 师父严厉,素来不许我贪睡,杨树神经大条,不会伺候旁人,部队上更不允许睡懒觉,起床号一响,敢赖在床上的不是被踹下床,就会迎来一盆冷水浴…… 而且大清早爬起来,不是我给他们弄早饭,就是自己去找食。 所以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睁眼就看到冒着热气的早餐。 搞笑的是,居然是个小妖精给我准备的。 真特么搞笑。 这就叫关心么? 不不不,它就是为了阴珠,讨好我罢了。 我可是赊刀人,这么宝贵的第一次,哪能送给一只还没化形的小妖精。 我抻起被子蒙上了脑袋,努力告诉自己,我还困着呢,得继续睡。 可为啥……眼珠子这么酸? 然后我就听见,被窝外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吱嘎声。 什么动静? 我下意识的弹坐而起,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小雪站在桌上,两只小爪子扒在墙上,挠啊挠、挠啊挠的。 一边挠,它还一边扭过头,往我这边看。 见我坐了起来,它居然又挠了几下,才悻悻的转过身,大尾巴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桌面,噗噗直响,那不耐烦的模样,分明就像在说:“叫你多少遍才肯起来,赶紧吃饭!” 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行,我吃还不行么?” 伸手想捏它那胖嘟嘟的脸蛋,它呲溜一下窜到了一边。 我放了它一马,端过面桶,赖在被窝里,享受这难得的一餐,还有这宁静的早晨。 两桶面都吃了个精光,我抹了抹嘴,寻思着,总不能光顾自己吃,让它饿着吧? 可再看它,已然团在桌边睡着了。 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把脑袋藏起来,那胖嘟嘟的脸蛋上,似乎还挂着一丝开心的笑意。 我轻手轻脚的爬起来,捧着它放到了还温热的被窝里,给它盖上被子,想了想,又拿出两颗阴珠放在了枕头边,这才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出了屋。 深吸一口冬日清晨那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整个人都精神了。 又下雪了,耿彪正在院里扫雪,耿虬端个水盆子正往前边店面去。 跟他俩打了个招呼后,我突然发现,这个早晨好像没什么事需要我做,我竟成了闲人! 这个时间,杨树应该已经出去自虐了,没有俩小时回不来。 要不,我去遛遛狗,顺便给他们买点包子、豆浆当早餐? 真正的人生,或许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我乐呵呵的牵上啸天出了门,奔着二手市场门口的包子摊走去。 可我这个人,或许是命犯灶王爷,就不能有消停的时候,一消停,准出事! 刚走出去没两步,街边停着的一辆保姆车就引起了我的注意,东宁这地界,这种上百万的豪车想不引人注意也难,虽然车窗全黑,看不到里边的情况,但我知道,这准是冲我来的。 该来的,早晚会来。 我笑了笑,直接朝保姆车走了过去。 尚未走近,啸天就感受到了危险,停住脚,冲着那车狂吼。 我拍了拍它的脑门:“没事,这两天你也关的烦了,正好带你去转转。” 我这边话没说完呢,车门突然滑开,里边一股脑涌出了六个高大魁梧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动作麻利的把我围在了中间,看他们手腕倒扣在袖口里的姿势,显然都带了家伙。 带头的那个,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林,我家老爷子请你喝茶,请!”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一章肖家风起 我扫了一眼这些人,冲他们晃了晃手上的狗链。 六人见我动作,齐齐后退一步,身子顿时都绷紧了! 浓烈的阳气排空而起,置身中间的我,感觉就像突然从寒冬腊月掉进了酷暑三伏,那炽热的温度与冷空气交流,竟卷起一股旋风,吹得地上雪沫飞旋,然后飞速消融在热浪之中。 脚下的积雪,以肉眼可辩的速度融化,由以带头那男子四周化得最快。 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我不禁呵呵一笑:“我就是想问一嘴,能带狗吗?” 那领头的明显松了口气,对于我这么简单的要求,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我牵着啸天上了后座,那带头的紧挨着我,他手下从兜里抽出个黑色头套,没等动作,就被那带头的用眼神给制止了,带我回去他应该就算完成任务,显然不想节外生枝。 我就当没看见,抚摸着啸天那宽大的脊背,靠进真皮座椅里,闭目养神。 肖家真不愧是老牌家族,这排场就是大,请人喝个茶都能出动六个真境玄子,为首的还带了法器,简直就是行走的金山,让我们这些穷屌丝情何以堪。 车行半个多小时,几乎已经出了东宁地界,开进一片高档别墅区,在其中一座大院里停了下来,这院子看起来与周围的别墅区别也不大,但四周明岗暗哨戒备森严,摄像头全覆盖,草木院墙间居然还有各种报警器,进了院子里,就给人一种一切都已经身不由己的感觉。 六个人前后夹着我和我的狗,送进了别墅的会客厅。 宽敞的大厅铺着暗花红地毯,高悬着白瓷玉兰灯,左右两侧,各有四套茶桌和大椅,就是中间一张茶桌,两边各摆一把大椅的那种,此时大多都已经坐了人,但正前方一副鹰击长空的巨幅油画下,宽大的雕龙木榻仍然空着。 或许是我执意牵着狗进来,惹得在坐的诸位大佬不高兴了,所有人都在向我行注目礼! 我这叫一个受宠若惊,一边含笑点头回礼,一边坐到了还空着一把椅子的左手第一桌上。 见我居然坐到这个位置上,屋里七个人全都瞪圆了眼睛。 跟我同桌的那位,继续坐着也不是,起来也不是,满脸都是大写的尴尬。 我冲他一笑:“谢三叔,早啊。各位,都这么早啊!” 对面右手第一桌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重重一拍桌子,唰的站了起来:“小小年纪,何其猖狂,那位置,是你能坐的吗?” “哎油……你看我这小家小户出来的,也不懂那么多规矩,见笑,让诸位见笑啦。” 我惶恐的起身,作了个罗圈揖。 对面那位大佬,一副不与我一般见识的神情,怒哼一声,忿忿的坐了回去。 然后我就嘿嘿笑着,拎起那把披着厚厚丝绒椅套的大椅子,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把椅子往大厅中间一杵,又作了个罗圈揖,再次坐了下来。 这下可不得了,两边的桌子都遭了殃,噼里啪啦,让人这顿狠拍! 我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左边响一声,我一咧嘴,右边响一声,我一呲牙。 这是干嘛! 一大早的,你们这是干嘛啊! 难不成,我不该搬这椅子? 可这屋里,除了这把,也没别的啦。 我这边正琢磨着,要不要赶紧把椅子给人家送回去呢,后堂出来人了。 一个五十左右岁,西装笔挺,仪表堂堂的男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一眼瞥见我翘着二郎腿坐在大厅中间,还牵着条狗,他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眼神透出了赤裸裸的杀机。 但人家毕竟是大家族子弟,涵养就是好,也没说我,径自走向左手第一桌。 然而他这一走过去,尴尬了。 那原本属于他的宝座,此时却空荡荡的,椅子竟然不翼而飞…… 他猛的转身,对我怒目而视,瞧见我屁股下边的椅子,忍不住高喝一声:“来人!” 一声招呼,门外呼啦冲进来四个彪形大汉,齐齐看向了他。 他横眉怒目的正要发话,周围的诸位,嗓子突然都有点不太舒服,咳咳连声。 尤其是右手上座那位大佬,更是咔咔直咳,差点连肺子都快咳出来了。 他这才咬牙切齿的深吸了口气,对冲进来的人低吼:“给我……搬个椅子来!” 那哥几个全都一愣,可瞧见上边那位一脸要吃人的模样,赶紧齐齐躬身应是。 他们答应的倒是痛快,可出去半天,居然一个都没回来。 肖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估计人家几十年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抓瞎也在所难免。 直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人敲门而入,手里拎着的,却是个塑料凳子! 没错,就是大排档用的那种,蓝色的、一次成型的…… “风叔……只找到了,这个。” 那仪表堂堂的风叔,气得脸都绿了:“混蛋!” 可没等他呵斥完呢,后堂又出来人了。 一个身着白色团龙纹盘扣汉服的老爷子,拄着龙头拐,由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人扶着,缓步走了进来。 这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却只是鬓角有些花白,一头浓密的长发绾得一丝不苟,整齐的梳拢在脑后,宽阔的额头红的发亮,卧蚕眉、豹子眼,目光过处,顾盼生威。 他一出现,大厅里瞬间安静了,刚才还在骂人的风叔,赶紧站到边上,垂手低头。 我也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起身拱手:“肖老爷子,八年没见,您老一向可好?” 来者正是肖家现今的当家人肖世雄,执掌肖家已经近三十年,可以说,肖家如今的家业,都是他一手打拼下来的,要是没有他,东宁肖家别说壮大,恐怕早就散伙了。 肖世雄笑着点了点头:“还好,你也长大了,坐吧。” 我没跟他客气,径自坐了下来。 倒是那风叔,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的很。 肖世雄眼睛一扫,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只是淡淡的道:“小风,还不坐下。” 他口中的小风,正是肖家二代子弟中的领军人物肖臣风,也是肖建荣的爹。 肖臣风无奈,只得让人把那塑料凳子送过来,勉强坐了。 肖世雄这才看向了我,微微笑道:“今天是我让他们请你过来的,没搅扰你吧?” “老爷子客气了,您老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晚辈可担当不起。” “今天这事儿,还真得兴师动众。” 说着,肖世雄环视厅中众人,众人虽然都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却不敢开口,右手上座的那位大佬刚想开口,被肖世雄一眼看去,也悻悻的闭上了嘴。 肖世雄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笑着问我:“我听说,你见过我们肖家的先人了?” “是,晚辈有幸得见诸位前辈真容,还和他们聊了几句。” 肖世雄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可惜,我竟错过了这个机会。也罢,把那天的事,跟我说说吧。” 那天的事情亲历者数十,肖世雄肯定已经听得耳朵起了茧子,但那些亲历者都是肖家的人,他们会怎么说,用屁眼也能想到,肖世雄让我再当众讲述一遍,分明是给我辩白的机会。 对肖世雄的为人,我还是尊重的。 当下,我也不添油加醋,将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但当我说到,肖家老祖把血火祭送给我的时候,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肖臣风拍案而起。 “少在这信口开河,我肖家老祖,岂会将传家之宝送给你一个外人!” 说着,他转身冲肖世雄大声说:“父亲,这杨林巧言令色,嘴里没一句真话,事情的真相大家早就查问清楚了,人证数十,不容他狡辩!他伤我肖家子弟在先,抢我传家宝在后,现在居然还敢把过错推诿到先祖身上,这笔账,今天必须跟他算个清楚!” 肖世雄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你想怎么算呐?” 肖臣风不顾肖世雄语气中的不快,断然应道:“血债必须血偿!” 他这话,引得厅中几人点头附和。 右手上座的那位大佬也终于逮到了开口的机会,高声说:“大哥,小风这话在理。” “我肖家血脉,岂能任由一个外人肆意凌辱,何况建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多聪明伶俐的一个孩子,现在却落到这步田地,真真的是……生不如死啊!” 这位大佬,是肖世雄的亲弟弟肖世瑞。 他的话在目下的肖家,很有点分量,他一表态,下边附和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肖臣风也趁势上前一步:“爸!建荣可是您的亲孙子,您就忍心看他这么一直颓废下去?” 他回手指着我,面露狰狞:“这个畜生自小就猖狂、跋扈、目中无人,当年曾把建荣打成重伤,要是当时给他一个教训,他也不会越来越肆无忌惮,建荣也不会……” 他越说越激动,眼瞅着都要哭出来了,那真叫一个唱作俱佳。 肖世瑞见状也站了起来:“大哥,小风说的不错,当年要不是你一力袒护这个姓杨的小子,也不会让杨震那个老东西越发得意骄横,之后更是屡屡犯我肖家!” 说着话,他转身看向其他人,刻意提高了嗓门。 “这些年,咱们肖家抱着同为玄门,以和为贵的态度,对他杨家三人一忍再忍,可他们不但不知收敛,反而蹬鼻子上脸,伤我家人,抢我重宝,简直是欺人太甚!” 紧接着,他又猛的一转身,盯住了肖世雄:“大哥,俗话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今天咱们就新账老账一起算,你要是再袒护这小子,兄弟们,可不会答应!”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二章你玩赖 面对肖世瑞咄咄逼人的态度,肖世雄笑了:“这话说得好啊,新账老账一块算。” “就是不知,你这账,是想跟谁算?” 肖世瑞话里话外都透着指责他的意思,他岂能听不出来。 说完,肖世雄拍了拍身下那张雕龙木榻:“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老糊涂了,是到了该把这家主的位子让出来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惊得肖世瑞赶忙后退一步,低头拱手连称不敢。 肖臣风自然更承担不起忤逆的罪名,吓得单膝跪地:“父亲!” “嘭!” 肖世雄的拐杖重重一顿,肖臣风身子一哆嗦,大厅中立刻静得落针可闻。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我们肖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是非不问,一味护短的地步了!” “仗着有你二叔给你撑腰,你就肆意妄为,纵容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横行霸道,欺压乡里?” “你们这么做,跟当年那些地主老财,有什么分别!” 肖世雄雷霆震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他这话说得就很重了,当年的地主老财可是抄家游街的对象,更是把他们肖家逼上梁山的罪魁祸首。话到这种程度,如果还有人敢当众对家主提出质疑,就不再是内部争议那么简单了。 显然,他想逼他们低头俯首。 可我却不禁暗暗摇头,这话要是放在十年前,肖世雄还执掌家族生杀大权的时候说出来,或许有用,但近些年他放手把生意交给他儿子打理,如果他儿子和他不是一条心,那么大权旁落几乎就成了必然,也难怪有些人心思活泛了。 果然,场中沉默了片刻之后,肖世瑞硬着头皮开了口。 “你宁肯相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信自家孩子?” “嗯?”肖世雄豹眼含怒,冷冷的看向了他。 肖世瑞一经开口,胆子也大了:“那晚的情况有几十人作证,再说了,建荣道行尽失也是事实,这怎么就成了不问是非,一味护短了?我倒觉着,是这小子信口雌黄,想蒙混过关!” 肖世雄沉默了。 大厅中一片寂静,气氛仿佛凝固了。 然而,并没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挺他这个老家主。 虽然这并不代表在座的人中就没有人忠于肖世雄,但至少这件事,他们也想不通。 肖世雄笑了,笑声中透着苍凉和无奈。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我。 我看得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找我算账了,分明是肖世瑞在借机逼宫! 如果肖世雄继续袒护我,就必须冒着彻底失去家主权柄的风险,一旦我无法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伤人抢宝的大帽子一扣下来,不止我很难顺利走出这里,肖世雄这个家主也定然是威信尽失,即便还赖在家主的大位上,说出的话,恐怕也没多少人肯听了。 我本来没兴趣卷入肖家内部的权力斗争,就算肖家人当场翻脸,我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可此刻我却不能那么做。 先不说肖世雄这份维护之情,假如肖家落入肖世瑞、肖臣风这种毫无底线的人手里,不止东宁会生乱,肖家的衰败也就成了必然,且不说东宁在这个时候生乱于我不利,光冲着肖家老祖的那份信任,我也不能在此时选择袖手旁观。 但是,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也不知是肖世雄的固执守旧错了,还是这利益至上的世道错了。 这一刻,现实居然将他这个家主,逼得和我一个外人站到了同一条船上! 表面上这是家族内部争权夺利,可要是细想,还不是坚持原则的老派,和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新派之间的冲突?而且形势很明显,肖家的大多数人,都偏向了后者。 能怪他笑得苍凉么? 是这世道太残酷,情义在利益面前,竟那么不堪一击。 我也笑了,不动声色的对肖世雄点了点头。 肖世雄看向了下边貌似低眉顺眼,却选择在此时一言不发的亲儿子肖臣风,平静的问:“小风,你的想法也跟你二叔一样吗?” 肖臣风有些迟疑:“我……” 肖世瑞轻咳一声,肖臣风咬牙说:“我必须要替建荣讨个公道,他的伤,不能白受!” 肖世雄含笑点头:“好。” 他转而看向其他人:“这件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下边一片沉默。 这让人尴尬的沉默…… 忽然,左手次席的谢三叔站了起来,盯着肖世瑞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说什么一面之词不足采信,那也行,把那些人带上来,让他们跟杨林当面对质。” 这谢三叔大名谢尚榜,虽然不姓肖,但在肖家也是大权在握,而且为人耿直,在东宁素有重信重诺一言九鼎的风评,他其实并不算肖世雄的心腹,却看不得众人这么逼迫肖世雄。 他的提议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很快,脸色苍白、神情萎靡,胡子拉碴的肖建荣和几个当晚在场的肖家悍匪被带了进来。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肖建荣见了我,就像得了狂犬病的疯狗般咆哮起来。 “杨林你个杂种操的还敢来我家,我干你老母……” 他咆哮着想冲上来揍我,可惜道行被废,身体已虚,没冲两步就让人给按住了,他转而冲着上边嚎叫:“爸,你给我杀了这小子,就是他害我,害我……” 肖臣风虽怒,却也看不得他这幅德行:“闭嘴!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他怎么害你了,今天你就当着你大爷爷、二爷爷的面说个清楚!” 肖建荣想都不想就狂嚎:“他抢咱家生意,我气不过,就去找他理论,可这王八犊子不但不讲理,还特么趁我不备,让他老弟在后边偷袭我,不但伤了我,还抢了咱家的血火祭。” 不得不说,肖建荣此时的扮相着实让人觉得可怜,加上他连哭带嚎的德行,的确是凄惨了点,引得在座的众人纷纷对我怒目而视。 我就忍不住笑了,起身走到肖建荣面前,也不管肖家老少都在旁边瞅着,抬手就在他脸上拍了拍:“啧啧,你小子,从小就这德行,打不过就找家长。” 肖建荣怒了,猛的一甩头,抬手就要揍我。 我岂能让他打着,架住了他高高举起的巴掌,警告他:“别动手啊,你家长可都在上边瞅着呢,谁先动手谁理亏!” 肖建荣嘴都气歪了,但也不知是被我收拾惯了,还是气昏了头,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我哈哈一笑松开了他:“得嘞,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你今天赖定我了是不是?” 肖建荣居然狠狠点头! 我笑得更厉害了,回头看向肖臣风和肖世瑞。 “你看,你们家孩子承认了,他就是想诬赖我。” 肖臣风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那副既无奈又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得我都不忍心了。 肖建荣急了,一把抓住我衣领:“你特么玩赖!” “噗……” 看到肖建荣明显被我带偏了,居然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谢尚榜都忍不住笑场了。 可老谋深算的肖世瑞还在上边瞅着呢,自然不会任由我把他家孩子给带到沟里去。 “说正事!” “呃……好,那咱说正事。小贱荣,你冷静点,说正事了!” 肖建荣无奈的松开了我的衣领,我整了整衣服,收敛笑容:“我就问你两件事。” “第一,按你的说法,是我让我师弟偷袭了你,废了你的道行,是不是!” 肖建荣咬牙切齿的应道;“对,就是你们!” 我含笑点头。 “第二,是我趁你受伤,动手强抢了你的血火祭对不对?” “不是你还能是谁!” “好,这大庭广众的,你全家老少都在这儿听着呢,你不会一转头就不承认了吧?” “老子是顶天梁,说出去的话,怎么会不认!” 他是到死都忘不了顶天梁这个茬儿了。 我不再理他,转而环视大厅:“在座的诸位,想必你们也都听清楚了,这是在你们肖家,你们又都比我杨林年纪大上许多,我这个做小辈的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事实真像肖建荣说的这样,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肖臣风以为我怕了,自认小辈,是想让他们拉不下脸来,好给我来个从轻发落。 “我肖家做事向来恩怨分明,别以为你岁数小,就能蒙混过关,你害建荣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手下留情?我告诉你杨林,今天就算你舌灿莲花,也得给建荣一个交代!” 我笑着问他:“什么交代?” “交出血火祭,自废道行,滚出黑龙江!” “哎哟,真是有什么熊孩子就有什么熊家长,你儿子当初也不过是让我滚出东宁,到了你这儿,升级了,直接把我给发配出省了?” 肖臣风闻言大怒,身子一动就要对我出手。 肖世瑞却拦住了他,故作和善的一笑:“杨林呐,你也别说我肖家仗势欺人,这么着,只要你肯认错,再好好给建荣道个歉,还是可以留下来的嘛。毕竟你也是土生土长的东宁人,就算犯了错,我肖家也不会逼着你背井离乡。” 他这话听着好像温和,实际上却比肖臣风的要求更恶毒。 我要是道行被废,还敢留在东宁的话,那不是正好给了肖建荣玩死我的机会? 肖臣风好歹还给我留了条命,这老逼养的,却是要斩草除根呐!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三章别吹牛逼 我一脸阴笑的盯着他。 直到把他给笑得表情都不自然了,我才问:“那如果我是受人诬陷呢?” 肖世瑞一愣,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你是说我肖家上下几百号人,统一了口径诬陷你?呵呵……” 他这笑声,引得其他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我也笑,笑得比他们声音更大。 果然,我这么一笑,这帮老混蛋就都笑不出来了。 “我知道肖家财雄势大,没理由栽赃陷害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但万一呢?” “万一有些人,借题发挥,想踩着我的脑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怎么办?” 我这赤裸裸的一耳光扇出去,扇得许多人都神情大变! 尤其是肖世瑞那个老烂菜帮子,更像是被人塞了只死耗子进嘴,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放肆!” “这是肖家,岂容你信口开河!” 我扫了一眼这几个呵斥我的,心说这些人应该就是肖世瑞的心腹没错了。 我冲肖世雄使了个眼色,肖世雄微微颔首,心领神会。 关键时刻,谢尚榜站起身,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 “如果你能证明自己是冤枉的,肖家自然不会让你平白受屈。肖老大,你觉着呢?” 肖世雄点头,沉声道:“不错,今天的事情如果只是一场闹剧,肯定要有人为此负责。” 说完,他笑眯眯的看了看肖世瑞,又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各位有异议吗?” 众人沉默。 肖世瑞似乎有种不妙的预感,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再说把我绑来之前,他应该也仔细的推敲过,为了确保当日没有留下任何照片、视频之类的证据,甚至当天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可能都亲自询问过,所以仔细一想,他就又有了底气。 “杨林呐,如果你能证明建荣是嫁祸于你,就让他给你磕头赔罪!” “好!一言为定!” 我要的就是他的态度。 想从这样老奸巨猾的人嘴里得到什么切实的许诺是不可能的,就像眼下,他明明胸有成竹,却还是把肖建荣顶到前边,拿毫无实质意义的磕头赔罪来敷衍我。 但老话说的总是好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我今个,就要让这老货,没脸没皮! 我从贴身的里兜把那三颗帽徽摸了出来,也就是肖家作为传家之宝珍藏的血火祭。 大厅明亮的光线下看,这东西已经很旧了,布满了划痕,有些地方的红漆已经剥落了,露出了里边的铁皮,如果放在常人手里,或许会觉得它们很普通,甚至有些破烂。 但在身有道行的人眼里,上边萦绕着的那一丝浓烈的血气,醒目得甚至有些刺眼。 肖家众人一见这东西,下意识的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他们的本能,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更是对先人的尊敬。 唯有肖世瑞,一见此物,神色大变,抬手指着我高声怒斥:“你要干什么!” 我笑了,竖指唇边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小点声,万一吓着你家老祖,我怕你,担待不起啊!” 肖臣风也急了:“这是我太爷爷的遗物,还回来,饶你不死!” 我笑的更厉害了:“就凭你?” 我仰头大笑! 肖家众人,个个瞠目结舌,包括肖世雄在内。 直到我笑够了,我才大有深意的瞄着肖世瑞:“怎么?心虚了?” “胡说……我有什么好心虚的!”肖世瑞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强作镇定。 “不虚?不虚你慌个鸡毛?” 其实想要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次发动血火祭,把肖家诸位老祖请出来,只要当着他们的面问一问,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而肖世瑞等人明知道血火祭在我手上,却不担心我动用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一来肖家有祖训,如果不是事关天下兴亡或者肖家到了生死关头,后人不准擅用血火祭。 其次是,谁都知道肖家诸位老祖是什么身份,阴煞现世会引得玄门大乱的传言,并不是只有我杨家赊刀人知道,尽管只是传言,却没人敢故意冒险去验证它,从来没有。 当然,真正让他们有所倚仗的是,这东西不在肖家老祖灵前,根本用不了! 他们会冒着惹怒先祖,扰乱玄门的风险,跟我去路河陵园,给我洗刷冤屈吗? 简直是笑话! 我算什么东西? 正因为有这样的倚仗,肖世瑞在最初那一瞬间的慌乱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 “立刻把它们交出来,若有半点损伤,我让你死无全尸!” 我呲笑:“别特么吹牛逼了!” 说话间,我的气息,如钱塘大潮般席卷而出! 刀圣之名,可不是靠着朋友抬举、江湖人的恭维得来的。 气息中那凛冽的刀风,足以让实力相仿的圣境强者触之而色变! 肖家财雄势大这不假,但他们从来就不是以玄门手段见长的家族。 何况今天我心里一直强压着怒火,此刻气息漫卷之下,大厅里一片肃杀,劲风呼啸间,棚顶瓷灯疯狂摇曳,窗帘飞舞,桌椅器具剧烈摇晃,杂七杂八的东西,一阵劈啪乱响! 那几个居心叵测的肖家人,更是忍不住捂脸退避,虽然还没伤及他们,但那刀风刮脸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再不闪避,说不准下一秒脸上就多出一条血口子。 这一刻,在座的肖家人,尽皆颜面扫地!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真当我杨林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一会要废我道行,一会让我死无全尸,说的跟真事似的! 老虎不发威,就拿老子当美短了?老子要让你们知道,想拿捏我杨林,没那么容易! 一直蹲在我身边的啸天,感受到了我发自心底的怒意,双眼血红,低声怒吼,作势欲扑。 连肖世雄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着了,沉声喝道:“杨林,别乱来!” 我目的已达,哈哈一笑,收敛了气息中的侵略之意:“哎哟,疏忽了,各位不是想要证据吗?我这就是在给各位准备证据,唐突莫怪!” 说着话,我挥手卷动气息,系着窗帘的金丝流苏纷纷应手而断。 窗帘彻底落了下来,大厅中变得昏暗无光。 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我手中阳气一震,血火祭上血气翻滚。 一阵阴风打着旋刮过,三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在大厅的中央显现出来,尽管只是淡淡的虚影,但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却让人浑身皆颤,打心底泛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一群混账东西,你们想造反吗?” 肖家老祖那雄浑的嗓音,如滚雷般响起。 肖家众人全都惊呆了,尤其是肖世瑞、肖臣风之流,更是惊得魂不附体,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肖世雄也有些懵了,站起身来,颤抖着,试探着问:“爷爷,真的是你吗?” “你是我爷爷!” 肖家老祖气急败坏的回了他一句。 肖世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这一跪,肖家众人才醒悟过来,紧跟着跪倒了一片,纷纷叩拜,一时间叫爷爷的,叫太爷爷的,叫老祖宗的,怎么叫的都有,彻底乱成了一团。 而像肖建荣那个德行的,直接就吓趴了,连个屁都挤不出来。 肖家老祖却根本不吃他们这套,说起话来如同咆哮。 “滚,都给我滚犊子!老子没有你们这种不孝子孙!” “爷爷息怒!” “息个屁,你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老子活着的时候怎么教你的?” “要行的正,走的直,人到啥时候都不能昧了良心。” “亏你还记得,可你看看现在家里乱成什么样了,乌烟瘴气!” 肖家老祖一字一顿的说完,目光就盯在了头都不敢抬的肖世瑞身上:“肖世瑞,你现在了不得了,学会兄弟阋墙这一套了啊?刚才你那嘴脸我可都看到了,你……长出息了!” 不知是激动,还是被气的,说到后边,肖家老祖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爷爷……” “别叫我爷爷,从今往后,你也不要再姓肖了,改跟你娘姓殷吧!” 肖世瑞惊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爷爷,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肖家老祖这一句话,就彻底断绝了肖世瑞的所有念想,什么争权夺利,什么重振肖家,一切的一切,随着这一句话,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肖家老祖却不再理他,而是环顾全场:“老子难得回来一趟,趁着今个都在,就跟你们打个招呼,这个小兔崽子是老子亲手废的,血火祭也是老子送人的,谁要是有意见,行,下来找老子,老子再跟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另外两个雄魂:“老四、老五,你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两名雄魂苦笑着摇头,其中一个无奈的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哥,你何必动气。” “这帮孙子……唉,算了,咱回去吧。” 说完,肖家老祖看了看我:“你小子也给我老实点,别老打我肖家的主意。这帮孙子规规矩矩的做点小生意容易吗,哪像老子当年做无本买卖,那逍遥……” 话到一半他发现说溜了嘴,啧啧两声,揽住老四、老五的肩膀就要走。 但就在此时,他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爷爷,血火祭毕竟是您留给子孙后代的一个念想,让杨林拿着,不妥吧?” 肖家老祖回头瞥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骂道:“废什么话,老子的东西,爱给谁给谁,轮得到你管?” 章节目录 第六十四章难言之隐 肖家老祖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留下跪在地上的肖家众人兀自凌乱。 而提这个问题的人,自然就是肖世雄了。 他站起身来,有些尴尬的冲我说:“事关肖家,你不要多想。” 我笑了笑,让他不用在意。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用意,毕竟身为家主,在他任上把传家之宝给丢了,这事好说不好听。 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 我把血火祭递了过去:“这东西还是您收着好,放我这儿确实不妥。” 肖世雄却没接,摇了摇头,叹息:“既然先祖信得过你,就由你代为保管吧。” 显然,他是担心自己收下了血火祭,他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爷爷回头再把他给带走。 我郑重的点了点头,把东西收进了内兜。 此时再看肖世瑞,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竟低声呜咽着,泪流满面。 说句良心话,要是换成别的年过七十的人,哭得这么伤心,我看了肯定会心生不忍。 可这个老帮子,哪怕哭瞎了我也不会同情,那话怎么说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看他的时候,他也正好抬头看我,但这次他目光里透出的居然不是恨意,而显得有些复杂难明,说话的声音也含混不清了:“你……和肖世雄串通好了,设计我?” 我冷笑,没做任何回应。 心怀鬼域的人,看谁都是一脑门子阴谋。 或许在他想来,他今个唱的这出逼宫大戏,几乎无懈可击,若非我和肖世雄串通好了,不可能赢得这么干净利落,让他彻底一败涂地吧。 但我却觉得,冥冥中那份天意真的是深不可测,一个人要是作孽太多,就会牵动因果,即便计划得再怎么完美无瑕,最终都会败在那万分之一上。 其实我在拿到血火祭的那天就已经知道,这东西是肖家老祖用心血祭炼而成,上边附着他们的一丝念头,否则也无法与陵园中沉眠的他们建立联系。 而我刚才不过是将他们这一丝念头激发出来,并非真正请出了阴煞。 否则以众雄魂的力量,怎么可能只显现几个虚影。 可是肖家本就不擅长玄门术法,到了现在这个不信邪的年代,他们家就更没人愿意用心琢磨了,甚至连家族的核心成员都不清楚血火祭的这个特点。 不然借肖世瑞几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在我这个持有血火祭的人面前,玩这种套路。 在我进入肖家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血火祭中的躁动,应该是这里聚集了太多的肖家血脉,引起了他们的感应吧,不过我也没想到,都不用把他们从里边请出来,他们就能察觉到议事厅中的情况,倒是省去我不少口舌。 玄门术法,有很多化繁为简的手段,在我看来很简单的小伎俩,此刻却让我在肖家众人眼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光是肖世瑞、肖臣风这几人,其他人看向我的眼神也透着惊惧。 他们明显是想不通,血火祭的使用条件那么苛刻,我怎么能在举手之间招来肖家老祖? 其实更让人深思的是,肖家老祖怎么就会如此相信我一个外人,不光把传家宝给了我,还在自家子孙面前,那么偏袒我,甚至为此把肖世雄这个亲孙子都臭骂了一顿? 或许正因为他们看不透这个,所以才会让自家先祖失望吧。 肖家老祖看重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军人的荣誉和担当! 他们并不是偏袒一个外人,只不过是选择站在了真相的一边。 这恰恰是毫不偏袒! 不是我吹牛逼,现在这个社会,能理解他们那种精神的人,真不多了,我算一个。 那一代人,为了国家民族,能舍得了钱,也能豁得出命。 不说别的,当年有多少身居高位者,把自己的亲儿子送上了战场? 收到儿子战死的消息,不过是沉着脸,该干嘛还干嘛,只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把泪擦干。 又有多少人,在亲戚朋友求上门的时候,冷着脸拒绝徇私舞弊? 宁肯被骂老顽固,被亲人疏远,也不曾心软。 这样的做法,搁现在看来,就是认死理,不通人情。 可别忘了,我们现在生活的这片土地,正是当年他们打下的江山! 在我愣神的时候,肖臣风偷偷搀起已经吓趴的肖建荣,一声不吭就想溜。 但我岂能轻易让他们走了? 我没拦着他们,而是问肖世雄:“肖老爷子,刚才你家老老爷子怎么说来着,行的正、走的直是嘛?不知道这里边,有没有愿赌服输的意思?” 我把愿赌服输几个字咬得很重,听得肖臣风父子二人僵在当场。 肖世雄愕然,瞥见已经快到门口的肖臣风父子,不禁面露苦笑。 随即他沉下脸:“小风,你们给我回来!” 肖臣风只得又把肖建荣搀了回来。 “作为一个男人,敢做就该敢认,跪下!” 肖臣风一撒手,肖建荣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但在他低下头去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脸上那一抹铭心刻骨的怨毒。 我淡淡一笑,男子汉大丈夫,要是没两个仇人,说出去都丢人。 肖建荣跪是跪了,却没立刻磕头。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放他一马。 但我可不是所谓的佛系男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僵持了不知多久,他才终于一脑袋磕在地上,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我笑了,瞥了眼肖世瑞:“你还别不服,你这一跪一拜,可不是我给你许的愿!” 不着痕迹的挑拨了一句,然后我转头就走。 此间事了,肖世雄也该整肃家风了。 不出意外的话,肖世瑞会被打进冷宫,肖臣风也会落个权柄尽失以观后效,谢尚榜这一支肯定会混得风生水起,至于谁会继承肖家的产业,就不是我操心的事了,反正又不是我。 然而,我刚抬脚,肖世雄就开了口:“等等,到后边喝杯茶再走。” 我微微皱眉,难不成这老爷子想把我永远留下? 好吧,我承认我有点小人之心了,但他留我,肯定是有事,我也不好推辞。 肖世雄跟谢尚榜等人简单叮嘱了几句,就让那女人扶着,直接带我进了后庭。 后庭是一座梅园,可惜雪景虽好,却不到梅开的时节。 在园子后边的一间木质结构的茶室中坐下,那女人就要侍候老爷子用功夫茶,没想到肖老爷子今个没那份雅兴,让她上了壶碧螺春,就挥手把她支开了。 我含笑在木桌前盘腿坐下:“老爷子找我来,是担心阴煞的事情吧。” 肖世雄微微颔首,但紧接着又摆了摆手:“还有件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您说。” “阴煞现世,玄门必有不祥,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他端起面前的曜变盏,拿盏盖撇着浮沫继续道:“我想知道的是,这不祥,应在何处。” 我耸了耸肩:“每一处。就好比我,最近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肖世雄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呡着茶,没有说话。 我也不主动问,就等着他开口,能让他色变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果然,他思忖了片刻后,沉声道:“不会因为阴煞的由来,而应在某一处吗?” 我刚端起茶盏轻呡一口,闻言差点就喷出来。 他这话分明是说,不会因为阴煞是肖家人,就只应在肖家吧? 强咽下这口茶,我才笑着道:“这怎么可能,您老……” 话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不对。 我又仔细看了看他:“除了今天的事,难道您这边还有什么操蛋……呃,不,还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肖世雄笑了。 “不用拘束,我全家上下刚才都已经被你撸了一遍,你还有什么好拘束的?” “不怕你笑话,确实有件事,很邪门。” 我忍笑不禁:“亏得您刚才没吱声,要不然,让老老爷子听见这话,怕是您老也要跟着他们遭牵连了,肖家好歹也算玄门世家吧,还有什么邪门的事能蒙的住您?” “自从先祖牺牲之后,很多传承都无法接续,不比当年啦。不过你也别笑,等闲闹个鬼之类的,还难不住我肖家,而且这事,我也找过黑龙教的人帮忙参详,但他们也无能为力。” “哦?那您老要是不见外,我倒是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肖家术法没落咱就不说了,黑龙教可正是人才鼎盛之际,而且最擅长的就是驱邪除妖之类的手段,如果连他们的人都束手无策,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虽然事不关己,但我总觉得欠了肖世雄一个人情,现在他亲自找我,我岂能不闻不问。 可让我纳闷的是,肖世雄听了我这话,居然又犹豫了。 他这么吞吞吐吐的,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迟疑片刻之后,他才最终下了决心:“你既然得我肖家先祖看重,执掌血火祭,那从今往后也就不算外人了,这件事,无论能否解决,你切记都要守口如瓶。” 我点头:“成,您老放心就是了。” “我的小孙女,杀了人。” 我愕然,杀人?杀个把人,对肖家这种横跨玄门与世俗的家族而言,算事吗? “杀的是我孙女婿。” “两口子吵架?” 肖世雄黯然伤神,揉着太阳穴道:“他们算是情投意合,何况还是新婚燕尔。” 顿了顿,他近乎呻吟道:“他死在了洞房的床上,脑袋被她剁成了烂瓜。” 章节目录 第六十五章异睡症 听了他这话,我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在新婚之时把自己的男人剁死在床上? “然后呢?” “杀了他之后,她还在尸体边上睡了一宿,早上起来,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尸体就受了惊吓,满身是血的跑出来,如果不是佣人发现不对,差点就报了警。” “哦?那怎么发现人是她杀的?” “你也知道,我们肖家来往的人太驳杂,所以在走廊里装了监控,恰巧拍下了她半夜去厨房取刀的镜头,那把染了血的菜刀也在她床边找到了。” 我想了想,站起身:“人在哪儿?方便的话,现在带我去看看她。”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但还是先跟你打个招呼,有个奇云观的道姑在照顾她。” 奇云观是黑龙教下属的一个分坛,就在绥芬河西边的绥阳镇。 因为恰好地处牡丹江、绥芬河、东宁三个市之间,距离哪边都不远,又对善男信女有求必应,所以素来香火鼎盛,我虽然没去过,但也听说过奇云观的住持是个叫香云的老真境,做了多年住持,很有几分手段。 不过他们大执事都被老子坑断了腿,她一个住持能翻得起什么浪花? 我也没细问,跟着肖世雄就走。 可当我见到他口中的道姑时,才知道自己想差了。 这种照顾人的事,黑龙教的住持怎么可能亲力亲为? 我眼前这个道姑不但不老,长的还挺水灵,看模样也就十六、七岁,很白嫩的小脸蛋,五官灵秀,一头青丝绾在脑后用木钗别着,一身藏青色的直领中褂衬得她越发白净出尘,要是不开口,还真有那么几分涤净凡尘、身在世外的空灵之美。 可她一开口,那活像家雀儿一样叽叽喳喳的高调嗓音,能一下就把你从惊艳失神之中拉回来,还会顺带着让你心生感叹,真是上帝给你打开一道门的时候就会顺手摔上一扇窗。 这小丫头背着手,仰着头,一脸倨傲的拦在卧室前,直接把我俩给挡了驾。 “家师说了,她不在的时候,不能让陌生人接近肖姐姐。” 肖世雄笑着跟我介绍:“这位是奇云观住持香云真人的关门弟子,纪灵。” 说着,他对纪灵道:“小仙姑,这位是我请来的先生,让他给我孙女瞧瞧病。” “先生,就他?”纪灵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我,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看了半天,她突然蹦出一句:“大叔,你该不会是来骗钱的吧?” 我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本来想说的话,让她狠狠给噎了回去,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已经那么老了吗?长得很像骗子吗? 头一次见面,你就这么怼我,这样好吗? 我这才算是明白了肖世雄事先特意跟我打招呼的意思。 他分明就是知道这小道姑牙尖嘴利不饶人,才先提醒我一下,请我让着她点。 果然,肖世雄见我愣住,赶紧打圆场:“小仙姑放心,我们是世交,知根知底。” 纪灵似乎也不怕肖世雄,依旧小声咕哝着:“哼,贼眉鼠眼的……” 但她好歹算是让开了门。 我一边脑补着她的后半句“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一边苦笑着跟在肖世雄后边进了屋。 一进屋门,我不由得皱紧了眉。 不是情况有多严重,恰好相反,屋子里实在太平静了。 既无阴气,也无生气,甚至连我们的脚步声好像都被什么吞噬了,平静得出奇。 我能感觉到肖家布置了辟邪的阵法,以免有鬼魅妖邪靠近,但即便如此,也太静了! 一个穿着白色居家服,梳着简单的低马尾的女人,侧身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表情也很平静,仿佛并没留意到我们进来,不曾转头看上一眼。 肖世雄的神情更苦涩了:“她叫肖遥,自从那天之后就成这个样子了,已经整整十三不吃不喝,每天都是靠打营养液维持着,再这么下去……” 我有些诧异:“连水都不喝?” 肖世雄沉重的点头:“给她灌下去,也会吐出来,只有强行打镇静剂,再打营养液。” 我点头示意知道了,然后缓步走向窗前,同时凝神观察着肖遥的反应。 可没等我走近,后边紧跟进来的纪灵当啷一句:“站住,不是告诉你,不许靠近吗!” 我心思都集中在肖遥身上,愣是被吓了一跳,不由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面相本来就凶,一瞪眼,反过来把她也吓了一跳,猛退一步,面露惊容。 可我刚转过身,就听她在后边怯怯的嘟囔:“凶什么凶……” 我没理她,走到肖遥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窗外蓝天白云下一片冰封的湖面上已积了厚厚一层雪,雪上连个脚印都没有,湖后的山峰也并无出奇之处,不知她在看什么。 我眉头皱的更紧了,转头直视着她。 她是个五官很立体的美人,侧脸看有点像混血儿,随便拍张照片,应该就能上杂志封面。 只是,这样一个美女,此时却目光呆滞,面容憔悴,毫无神采。 我试着问:“你在想什么?” 她没反应。 “你想离开这里?” 还是没反应。 我看着她那憔悴得毫无人色的脸,心里突然一动:“你在怀念谁?” 她猛的转头看向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凶戾,可随即就又一片黯然。 不过这一刹那的反应,已经让我意识到了问题可能出在哪里。 我故作没留意的样子,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可这一次,她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我很无奈的看向肖世雄:“别再白费力气了,把辟邪阵撤了吧,旁边屋子里的人也都撤走,留个人伺候着就可以了,她这不是撞邪,是精神病。” 肖世雄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可能?” 我又伸手在肖遥面前晃悠,她依旧无动于衷,我这才耸了耸肩:“您老怎么说也算是懂这方面的事情,应该看得出她三魂七魄俱全,身上也没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 肖世雄连连点头,这也正是他觉得邪异的地方。 撞邪,总会有征兆显现,肖遥除了气息微弱之外,几乎和常人无异。 “别什么都往邪里想,老爷子,有一种怪病叫异睡症,你听说过吗?” 我一边和肖世雄说话,一边观察着肖遥。 肖遥看似对我们的话无动于衷,但我却发现,听到异睡症的时候,她耳朵轻微抖了抖。 而肖世雄显然对异睡症闻所未闻,听得直摇头。 “简单点说,异睡症是梦游症的一种极端表现。与梦游症患者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会在全无知觉的情况下,做出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的事,之前她应该就有过梦游的症状吧?” “对,这孩子确实有几次梦游,可也只是在屋子里转转,打碎点东西而已,这次……” “这次是因为受了刺激。” “她结婚之前都是一个人睡吧?” “嗯,她母亲走的早,没人哄,从小她就一个人睡了。” “那就对了,睡眠环境的变化,会引发异睡症患者激烈的反应,何况是枕边多了个人。” 肖世雄似信非信:“可你刚才又说她得了精神病?” “对,就是脑子出了问题,她醒来之后无法接受害死了丈夫的事实,所以才会这样。她这个病,找心理医生来辅导一下,肯定要比请道士、玄子有效得多。” 稍微顿了顿,我眯起眼睛看着肖遥,又补了一句:“不过就算治好了,恐怕也会忘记很多东西,习惯也肯定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这都是正常表现。” 我话说到此处,肖遥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嘴角微微翘起了一点。 如果不是我专门研究过几天怎么捕捉微表情,恐怕也不会察觉。 我知道这事有谱了,正想找借口离开,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小道姑突然笑了起来。 我扭头看向她,她一脸讥笑的问:“接下来是不是准备和肖爷爷说,想让肖姐姐彻底恢复正常,就得吃你开的药啊?一副多少钱?五千还是一万?” 得嘞,她算认定我是个骗子了。 我不禁纳闷了,她对我的这种敌意到底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我长得吓人了点? 或者是因为我的到来,抢了她师父的生意?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一个没成年的小丫头,非要在旁人面前装老江湖,真特么招人烦。 可我能怎么办,又不能揍她。 要不,找机会坑她师父一把,算是报答她今个这一“贱”之仇? 可拉倒吧,我一个大老爷们,跟她计较什么? 当然,我也没必要跟她解释什么。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还没完没了了。 “肖爷爷,你从哪儿找来的骗子,骗术让人揭穿了居然还赖着不走,脸皮可真够厚的。” 肖世雄想让她少说两句,可没等开口,她又抢先怼我:“我有说错吗?骗子!” 这丫头,见面不到十分钟,第几回说我是骗子了? 我白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懂个屁,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 肖世雄一见我俩要吵起来,赶紧拦在我俩中间:“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都少说两句,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换个地方谈。” 纪灵总算闭上了嘴,却又像是立了莫大的功劳似的,仰着头,哼哼着出了房间。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六章弄假成真 出了房间,肖世雄拉着我的胳膊笑道:“亏得让你来看了看,不然我这儿还当撞邪治呢,这样,咱再回去喝杯茶,你把这事好好跟我说说?” 我并没回答他,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还守在一旁的纪灵,微微皱眉。 肖世雄自然清楚我想干什么:“小仙姑,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 “我不,我可不能让他把您给骗了,现在骗子太多了,我就要跟着!” 肖世雄显然是对她的师父有所顾忌,没法勉强她,只好冲我苦笑。 我真不知肖世雄究竟对香云真人做了什么,堂堂肖家家主,居然要对一个小丫头如此容让……呃,他该不会把香云哄上了床吧? 前任?老姘头?私生女? 可看这小丫头的年纪…… 咳,万一肖世雄老当益壮呢! 我一边恶意的猜想着一边说:“她爱跟着就跟着好了,别喳喳叫唤就行。” “骗子,你别太过嚣张!”她冲我挥了挥拳头。 肖世雄赶紧拉着我就走,但一拉之下,却没拉动,回头讶异的看着我。 我轻叹了一声:“要谈,就去出事的那个屋子谈吧。” 肖世雄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按我说的做了,让人开车送我们到同一个住宅区的另一套别墅前,车在院外停下,跟来的人也都留在了院门口,只有纪灵仍旧屁颠屁颠的在后边跟着。 站在院子里,我仰头看着这座装修得很奢华的别墅,不禁暗叹,这肖遥怕是命中没有这样的富贵,否则也不会一搬到这里就出了事。别看她生在肖家,这跟命里有没有富贵没关系,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败家子使家道中落,又有那些贫寒之人白手起家了。 命数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命运,很复杂,没人能完全琢磨透。 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所有的时来运转、命中劫数,都像生病一样,不是骤然凭空得来,而是日积月累,汇聚于某一个点上最终爆发出来。 有些人命硬,劫数能硬扛过去,而肖遥,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或许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就是引爆她这一劫的最后一根火柴。 肖世雄见我一脸深沉的凝视房子,忙问:“怎么,这楼有问题?” 我笑了笑:“它有没有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孙女确实有问题。” 不等他问,我就往楼里走去:“先看看吧,或者能把他男人找回来,一起聊聊也说不定。” 这座别墅是三层,而肖遥和她男人的卧室就在二楼中间。 我实在不明白,身为肖家后代,怎么会选了这么一间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房间做主卧。 这座别墅东西不挨,南北不靠,看似院子很大,占地很广,其实却犯了风水中的忌讳,这是一座独楼。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谁见过哪个小区孤零零的建一栋楼在空地中央了? 而独楼之中,最要命的所在就是中间一层,既不接地气,又不能排出浊气,命再硬的人在这种地方住下来,时间一久都会生病,就更不要说肖遥这种命犯一支独水的女人了。 打开门,果然如我所想,卧室中的一切都已经清理干净。 我出来的仓促,也没带月石之类的工具,只好将那张曾经死了人的大床翻开,看了看床垫下边,结果正如我所料的一样,除了有点灰,什么都没发现。 此时将近中午,想招魂也不可能,我索性在床上坐了下来。 我屁股刚挨到床垫,纪灵那小丫头就咋呼起来:“你怎么能坐死者的床,对死者要尊重,这点最起码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我被她磨得没了耐性,豁然起身,用上了擂天鼓:“闭嘴!” 吼声震得纪灵小脸煞白,踉跄着连退两步,心有不甘的还想怼我。可看到我一脸凶煞,而肖世雄没有半点帮她的意思,她到了嘴边的抢白,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 我暗叹阿弥陀佛,这特么的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我拍了拍大床,示意肖世雄坐下:“老爷子,肖遥的八字你算过了吧,五行独占一支水?” 这里所谓的独占,可并非独占鳌头那种褒义。 平常人评论谁的命数,总爱说某某人五行缺什么,而肖遥此人,五行缺金木火土…… 我看破肖遥命数,肖世雄并不意外,我们这种人,只要留上心,都能看出一些人的命数。 “难道是她命数太独的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异睡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得上的,只怕她这病,事出有因。” 肖世雄闻言沉默下来,思索片刻,竟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转悠。 许久之后,他才皱眉道:“这孩子结婚之前一直顺风顺水,我想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摇头失笑:“如果找不出结症所在,肖遥可能过不了这个年了。” “什么!” 肖世雄大惊失色。 身为家主多年的他早就养成了深藏不露的习惯,虽然谈不上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的想法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但此刻,他真的失态了。 肖遥是他二儿子肖臣光唯一的骨血。 原本肖世雄最看好的继承人就是肖臣光,肖臣光也争气,二十二岁就从首都大学毕业,一路读硕读博还留学俄罗斯,年纪轻轻就学业有成,为人却敦厚踏实,堪称肖家的希望。 然而命运总爱捉弄天之骄子,或者说越是天骄,就越不肯屈服于别人强加给他的命运。 肖臣光拼着违逆父亲,拒绝了家族联姻,娶了一个俄罗斯的选美冠军为妻。 可这样的婚姻注定是得不到肖家人的祝福的。 那俄罗斯妹子嫁到肖家后,没少受气。好不容易十月怀胎,临产却出了问题,尽管肖臣光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做出了保大人的决定,可惜红颜薄命,她终究还是留下个女儿走了。 肖臣光认为,妻子的死,是因为怀孕待产期间,肖家对她的冷言冷语,使她积郁成疾。因此恨上了肖家,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带着她远赴异国,一走就是十几年。 前些年,肖臣光回来了,却是装在盒里由肖遥捧回来的。 肖世雄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没人的时候,免不了老泪纵横。 他觉得亏欠了这个小儿子,便将遗憾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孙女身上,溺爱,宠纵,厚嫁。 这些事在东宁几乎已经不是算什么秘密,只是没人知道,肖遥婚后居然有此变故。 可是现在,我居然说肖遥就要死了,这对肖世雄会造成多大的打击不难想象。 但话说回来,他这样激烈的反应,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是他亲自请我出手救人,而且也是他把情况形容得那么严重,按道理,他应该对此早有预料,甚至应该对他孙女能拖到过年前后,表示意外才对,至不济,也不该这么震惊。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看样子,您老之前好像没觉得她的问题有多严重是吗?” 肖世雄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抹脸:“这个……是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那按您原来的估计,她应该是个什么情况呢?” 肖世雄看到我一脸玩味的笑容,不禁老脸微红:“其实我没想到她真有生命危险。” 我笑得更灿烂了,没想到她会有危险?那你急着找我来干什么?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我既然来了,就得把我看到的情况跟他说清楚。 “我跟您交个底,她不是单纯的异睡症,我刚才当着她的面说那些,是想麻痹某些东西。” “你是说脏东西?这怎么可能?” 说这话的同时,他下意识的看向了纪灵。 纪灵真是不负所望,立马就尖叫起来:“你胡说,家师早给肖姐姐看过了,她身上不可能有脏东西,你个死骗子,又在这儿危言耸听!肖爷爷别信他,他是想敲诈你。” 这次我没跟她斗嘴。 只是站起身来,朝着肖世雄拱手:“既然肖家主对此早有定论,那晚辈就不打扰了。” 说着,我直接就往外走。 肖世雄急了,赶忙上来拉住我的胳膊,苦笑道:“我信你,当然信你的。” 我笑呵呵的看着他没说话,我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肖世雄尴尬的咳嗽了一下:“原本请你来,是想让你认识一下肖遥,仅此而已。” 我皱了皱眉,认识一下,啥意思? 再看看肖世雄那张微微有些发红的老脸,我突然醒悟过来。 敢情这老头找我给她孙女看病是假,对我使美人计是真,他还是不放心把血火祭交给一个外人掌管,可如果我能成为他的孙女婿,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也难怪老头有这样的自信,肖遥也的确称得上美貌绝伦,尤其是混血儿特有的那一丝异域风情,还有此时她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风姿,也真是惹人心疼怜爱。 可有一样,你就算想使美人计,至少你也该用个正常人。 用一个生死未卜的人来勾引我,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肖世雄见我不说话,自然猜得出我心中所想:“你不要误会,血火祭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是你为人正直,手段强硬,我肖家正需要你这种精通玄门之术的人才。” 见我还是无动于衷,他沉吟了一下,索性直接邀请:“不如,你加入我肖家如何?” 章节目录 第六十七章借尸还魂 我自然不可能加入肖家,无论是哪一姓的赊刀人,都没有为其他势力效命的先例,我要是敢开这个口子,怕是从此赊刀人的宗谱中,就再无杨家这一号了。 何况现在想要我命的东西究竟有多少,我自己都无法估算,又怎能把肖家拖下水。 “咱还是先说肖遥的事儿吧,现在她身上的东西,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 “我得问您几个问题,您一定要实话实说。” 肖世雄见我并没直接拒绝,不禁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意。 但紧接着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与肖遥有血缘关系的人里,都有谁过世了?” 话一出口,我也觉着这个范围未免太大了,随即纠正道:“这个人与她的关系应该不出两代,平时也很亲近,而且多半是个女人。” 肖世雄思索了片刻:“她的父母都走了,但就算他们阴魂不散,也早就该发作了,不可能隔这么久。除了他们之外,再就没什么人了,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知道如果不说清楚些,肖世雄是不会放心的,只好拉着他坐下。 “难道您就没觉着,她住的那间屋子太静了吗,静到生气都被吞噬了……” 正常情况下,一间有人居住的屋子,是一定会有生气存在的,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觉到。 那是一种很安心、温暖、舒服的感觉。 但同样是这间屋子,如果空置上一段时间始终不进人,再有人进去的时候,就肯定会让人觉得有些空寂、心慌、甚至是浑身发寒,这就是因为生气已经完全消散了的缘故。 而肖遥所在的那间屋子,情况远比空置的房间更严重。 不仅屋里没生气,甚至连我们三人进去之后,散发出的生气也很快被吞噬一空。 这未免就有些邪异了。 生气是生命的根本,长时间持续被吞噬,常人肯定承受不住。 以肖遥目前的情况,再有十天,应该就是极限了。 虽然生气的变化是极为隐晦的,因为影响太过缓慢、微弱,也始终不受玄道佛的重视,甚至连香云这样的老江湖都忽略了,但在望字诀下,再细微的异常也无所遁形。 可惜我并没有找出吞噬了生气的东西,但随后我却发现肖遥有点不对劲。 我话到此处,肖世雄忍不住插话问:“怎么不对?她魂魄齐全,身上虽然有一些阴气,但也在正常的范围之内,这一点,不光我肖家人看过,香云真人也是确认过的。” “借尸还魂您应该听说过吧?” 肖世雄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是说,真正的肖遥已经死了?她体内的魂魄,并非她本人?” 我摇头笑道:“如果是这样,我也就不在这儿跟您废话了。” “以我所见,肖遥应该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侵占了躯壳,魂魄还在,不过被压制了。” “正常情况下,借尸还魂很容易看出破绽,毕竟魂魄与躯体格格不入,一眼可知。” “但还有一种很罕见的情况,就是闯入者与躯体的拥有者,有很近的血缘关系,而且彼此间十分亲近,这种情况下,魂魄与躯体的契合度极高,通常很难察觉。也只有这种情况才可能瞒过您和香云真人的法眼。” 肖世雄吸了口冷气,讶异道:“难怪了,气息相通,血脉相连,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也忍不住暗自叹息,其实肖遥现在的情况很可悲,相当于亲人之间自相残杀。 但不管怎样,拨乱反正是必须要做的。 “现在最为难的是,肖遥本人的灵魂竟然对闯入她身体的这个外来者毫不抗拒。” 肖世雄惊问:“为什么?” “据我推测,肖遥很可能是因为异睡症错杀了丈夫之后,自责内疚,痛不欲生,恰好在这个时候,被外来的魂魄占据了躯体,而她本人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索性就对闯入者听之任之,这才会被完全压制,否则外来者是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想要救她,就必须先唤醒她,让她生出抗争的欲望,至少也得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 肖世雄面露难色。 “这可麻烦了,如果闯入者跟她很亲近,她又有心让出身体,那怎么才能让她反抗?” 顿了顿他又说:“何况她两代以内的直系女性血亲,应该只剩她姥姥了,但她远在俄罗斯,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不怎么融洽,也不知道此人是生是死,现在想打听此人的消息,很难在短时间内查清楚。” 我皱眉不已,如果真是她姥姥死了,却不甘就此下去,做出这等事来倒也说得通。 问题是,距离这么远,那洋老太太的魂魄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她又是靠什么在吸收肖遥的生气? 要知道,通常借尸还魂的魂魄只能占据尸体,对于活人是根本没办法的。 而这家伙不但趁虚而入压制肖遥,居然还吸收生气来消耗肖遥的魂魄,显然有些来头。 我站起身来:“我查这个人的身份,是想找出他的弱点,如果实在弄不清楚,那也只能冒险一试了了。再拖下去,肖遥的生气一旦损耗殆尽,就会魂飞魄散,就真要被鹊巢鸠占了。” 肖世雄也知道灵魂被压制的可怕,时间一长,意识就会渐渐丧失,就算救回来,也会变得痴痴呆呆,想到这里,他恨不得让我立刻就出手。 “好吧,你准备怎么做?有多大把握?” 我看了一眼已经被我们的谈话惊呆了的纪灵,忍不住笑了。 “不如,就按她说的来。至于有多大把握,那就要看她肯不肯积极配合了。” 纪灵当场就急了,跳着脚嚷嚷:“你想干什么,我说什么了?还想让我配合,你做梦!” 我笑道:“你不是一直说我是骗子么,我就演一回骗子给她看!” 纪灵虽犟,但在我的激将法和肖世雄的苦苦劝说下,还是答应跟我打赌,赌的是,如果我能治好肖遥,她就三跪九叩叫我老神仙,如果我输了,就立刻有多远滚多远。 搞定纪灵之后,我给杨树打了个电话,让他将我要用的东西送了过来。 晚上八点多钟,肖遥所在的房间四周都已经安静下来,肖世雄按我的嘱咐,撤了辟邪阵,遣散了守卫的人手,只留纪灵在屋里照顾肖遥,表面上看起来,戒备明显放松了。 肖遥像往常一样,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后又打了营养液,药劲没过,躺在屋子里休息。 而纪灵则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一切准备妥当,我敲了敲门,不等纪灵开门,我就满脸堆笑的推门而入。 “哟,小仙姑,歇着呐。” 纪灵一见我,立马站了起来:“大骗子,你来干什么?” 我拎起手里的塑料袋,冲他晃了晃:“闲着没事过来转转,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话,我从塑料袋里摸出一袋薯片丢了过去,讨好的笑道:“知道小仙姑辛苦,我这不是来劳军了嘛,你看看,这都是给你买的。” 纪灵接过东西往桌上一放,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到底想干啥?”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我早就仰慕香云仙姑术法高明,想必她的高足水平也不会差,左右现在闲着没事,小仙姑就开开恩,指点我两招可好?” 被我这么一捧,纪灵戒备心稍减,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算你还有点眼力,但我奇云观的术法概不外传,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毕竟是小女孩,对零食的抵抗力很低,尽管对我没好印象,但她还是撕开了薯片包装。 可袋子刚破,袋里就噗的一下喷出一股淡淡的黄色烟雾,一股清香随之飘散开来,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你搞什么鬼,这薯片……” 话音未落,她已经软软的趴了下去。 我嘿嘿轻笑着,回手锁上了房门,走到纪灵身边,摇晃了她两下,她毫无反应。 我呸了一口吐沫:“小丫头片子,等会儿再收拾你。” 说完,我面露淫笑,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貌似昏睡的肖遥。 我走上去,伸手轻抚她冰凉的脸蛋,笑道:“你怎么就生得这么漂亮,真是让老子心里惦记得很呐,啧啧……” 一边说,我一边开始动手动脚,还贱笑着撩她,撩完了把手抽出来放在鼻尖上闻了闻,深吸口气,做陶醉状:“真是女人中的极品,可惜第一次居然给了一个死鬼。” “不过那小子也值啦,牡丹花下去,做鬼也舒坦。” 说着,我扯开了她身上家居服的领子,看着她动人的模样,脸上一副急色样。 “得嘞,今个算是便宜了我。” 我一边嬉笑着自言自语,一边开始迫不及待的扯下作战服往床边一甩,轻手轻脚的爬上去,俯身其上,笑眯眯的打量着她,手上自然也不会太老实。 想让肖遥本身的魂魄受刺激清醒,我这招九成九有效。 虽然肖遥不想活了,但我就不信,她能眼看着自己被侮辱还毫无反应。 果然,我手上刚使出点力道,身下的肖遥就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毫无生机的眼瞳,明明很漂亮,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白纸上画了两个黑球! 尽管我早有准备,却还是被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忍不住一哆嗦。 该死的,不是肖遥,是那洋老太太! 我稳住心神,一把捂住她的嘴,装成色迷心窍的模样,嘿嘿笑道:“小美女醒啦,别吵吵,哥哥我待会儿再让你叫唤个够……” 我本以为,即便是洋老太太,也不会任我侮辱她外孙女的躯壳,何况她此刻也附身其上,甭管我做什么她肯定都是感同身受,所以她肯定会拼命反抗。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抬手轻拨我捂在她嘴上的手,示意我把手拿开。 我缓缓松开了手,只听她淡淡的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也剁死在床上么?” 章节目录 第六十八章暗怀鬼胎 我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挑起她的下巴:“只怕过那么一会儿,你就舍不得了!” 她听了,居然咯咯娇笑起来。 “好啊,那你就试试,要是做了风流鬼,可不要怪我哦。” 我心里当时就爆出一句大大的卧槽,这老不要脸的居然想闭着眼享受? 你考虑过你外孙女的感受么? 行,就算你不管她,可问题是,你让老子怎么往下搞啊? 难不成,还要假戏真做? 这回可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了,任我千般算计,也算不出她是这么个反应啊,怎么办? 我只好故作来了兴致,放轻了动作,慢慢调理着她:“想不到你还挺识相,那哥哥我今天就好好伺候伺候你,保管有了这回,下回你都不想别人……” 可更让我上火的是,我这缓兵之计,居然还把她给逗出火来了! 她不光迎合我的手,居然还噘起小嘴索吻…… 怎么办! 我亲还是不亲? 虽然眼睛看到的是个我见犹怜的混血美女,可架不住我脑子里想到的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巫婆啊,这特么要是亲下去,我非落下阴影不可,万一我从此对女人没了兴趣,我那可怜的小师弟啊,他的后半辈子,岂不是毁了? 可招数是我想的,圈套是我设的,最要命的是我还信誓旦旦的跟纪灵那小丫头片子打赌来着! 万般无奈之下,我一咬牙,一狠心,闭上眼睛就亲了下去。 自己挑起的火,含着泪也得灭啊! 肖遥的小嘴冰凉,柔嫩,可只是轻轻一碰,我身上就暴起一层鸡皮疙瘩。 就在此时,我嘴唇忽然一疼,身下的肖遥突然发力把我往外推! 原本以她的力气,乘以十也推不动我。 可我要是眼瞅着坡在眼前,还不知道下驴,岂非蠢到家了? 我顺势往后一仰,就瞧见肖遥一脸暴怒的冲我大吼:“滚,你这个畜生,滚开!” 首先声明一下,我真不是贱。 这一刻,我真特么是打心眼里喜的往外放烟花,好,骂得好,骂得真是太特么及时了!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真正的肖遥,醒了! 我暗里吧嗒了一下嘴,这算不算王子吻醒了公主? 就是这公主,太特么凶了点。 遥想当年,睡美人被亲醒了之后,要是跟王子也来上这么一句,我估摸着,后边就没有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那种虐狗传说了。 咳咳,扯远了。 话说肖遥吼了我一句之后,我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模样,正想赶紧爬起来。 没成想,下一秒,这小娘们突然又变了脸。 刚刚还像头发疯的母豹子一般,一转眼,居然又柔情似水,媚笑着冲我伸出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往她身上拉:“来呀,小哥哥,来嘛。” 我心有一万头草泥马,蹦跳而过。 肖遥的魂魄简直了,弱爆了,瞬间就又被压制了! 我一愣神的工夫,就被她拉近了身! 不料,嘴唇刚一碰上,哎呀卧槽,疼! 然后身下就又传来一股大力,猛的把我推开:“滚,你个畜生,滚开!” 好吧,我又乐了。 肖遥又占据了上风。 我暗道,稳住,姐妹儿你一定要稳住。 下一秒,我知道我错了,我特么就不该乐,乐什么啊?乐极生悲不知道么! “来嘛,小哥哥,快点嘛,人家等不及了。” 我的脸顿时就黑了,干啥呢,你俩这是玩啥呢,模式切换太快了容易死机不知道啊? 然而,抗拒是无力的,这娘们一把抱住我就一顿猛亲。 卧槽! 疼! 老子的嘴! 血,咬出血了,你娘了个希匹的! “滚,你个……” 我骤然一抬手,姿势比交警拦车都标准:“停!我知道,我个畜生,我滚还不行么!” 我装作惊慌失措的翻身跳下床,心里暗骂,没文化的玩意儿,骂人都不知道换句词,等回头老子好好教教你,保管你骂一宿都不带重一个字的。 我这边刚跳下床,肖遥嘎的一下,又抽了! “来嘛,小哥哥……” “滚,你自己玩吧。” 我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心里狂嚎,真不愧是一家子,隔辈亲,都不会换词的吗? 肖遥你个小娘们,老子也就帮你到这儿了,你要是非得亲上老子才能醒过来,那就算了,我豁出去让纪灵那小丫头片子鄙视一顿,也不能这么陪你玩了,再玩下去,你是得救了,老子岂不是要落个见义勇为的英名,等着肖世雄给杨树送慰问金了么。 或许是肖遥听到了我的心声,紧接着,床上那娘们又变脸了。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冲我,而是冲着自己:“够了,你不要太过分。” 然后,切换下一张脸:“嘻嘻,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就是玩玩嘛,又不用你使劲儿,你躺着就好啊,咱们终于可以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幸福了呀,不是吗?” “你……” “我怎么样啊?我的好姐姐,这你就受不了了吗?” “可这样的折磨,我已经遭了二十二年零七个月又三天了呀姐姐。” “每天我都陪着你,陪你去上学,陪你去吃饭,陪你去看伏尔加河的日出日落……” 这声音,虽然妩媚动听,可每句话每个字里,都透着深深的怨毒,听得我都毛骨悚然。 “啪!” 肖遥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打的那叫一个狠。 我在旁边舔着嘴唇,暗叫:“打得好,再使劲点!解恨!让你丫咬我!” 然而我想错了。 打自己嘴巴子的不是哪个妩媚小娘们,而是肖遥本尊。 可打完人之后,她明显又后悔了:“啊,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不起。但你不要这么做好么,姐姐不是已经把身体让给你了吗?” “嘻嘻,我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所以我要谢谢你呀姐姐,趁着你还有口气,趁着你还没魂飞魄散,你就好好的体验一下这些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这句话说完,肖遥那带着妩媚笑容的脸,转向了我:“小哥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我无语哽咽。 “你不是要上我吗?来呀,来呀,你是嫌,人家不够漂亮么……” 她一边说话,一边彻底扯开了衣服,露出了那汹涌澎湃的春色。 可是,春色再美,老子也没有半点欣赏的兴趣! 因为她那张脸,此时已经变了颜色。 原本娇媚而立体的五官上,浮现出了阵阵青气,一张言语难以形容的,由阵阵青气凝聚而成的恐怖面容,扭曲着,浮动着,从她那苍白的皮肤下透了出来。 那是一张圆脸,有点婴儿肥,两个婴儿特有的大圆眼珠从眼眶里往外鼓着,鼻子塌得几乎看不见鼻梁,两个黑洞洞的鼻孔下,肥厚的嘴唇微微咧着,嘴里长满像牙又不是牙的一个个小骨头渣子…… 我已经尽力在描述她的模样了,可远远无法描绘出面前那张脸的可怕。 以我的道行,都忍不住内心的惊悸,后退了一步。 “嘻嘻,小哥哥,你想跑是吗?你不喜欢我了是吗?” 我摸了摸鼻子:“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肖遥的妹妹?” “对啊,我是她的亲妹妹哦,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可是呢,我的命没有她那么好,她可以顺利的来到这个世界,可以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可以抚摸我妈妈那漂亮的脸……” 说到此处,她声调猛的一变,变得尖锐至极:“可是我呢!我姐姐,我妈妈,还有你,你们谁还记得被关在我姐姐身体里的我!” 她暴怒着,挥舞着双手,冲着我声嘶力竭的大吼。 而我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她确切的名字:“鬼胎!” 人们常说的一个成语“暗怀鬼胎”,就是来源于此。 其实最初,所谓的鬼胎,还只是普通的双胞胎。 怀过双胞胎的母亲都知道,带双胞胎,远比生独子要困难得多,原因就是两个孩子在腹中争夺养分,争夺空间,甚至偶尔还会互相拳打脚踢。 一旦这个怀孕的女人,在生产前的一段时间,心情极度抑郁,或者遭受虐待,就很容易将自身的负面情绪传染给腹中的胎儿。未出生的胎儿本来就像一张白纸,你往上写什么,他就学什么,一旦他学会了怨恨,学会了争斗和杀戮,事情就容易走向极端。 假如其中一个婴儿用脐带将另一个缠绕致死,他就赢了。 可是,死去的这个婴儿的魂魄,就会寄生在他的体内,随着他的降生,而潜伏下来。 顺利降生的婴儿,很快就会彻底忘记在娘胎里发生的事情,但潜藏在他体内的那个则不会,他会一直记恨着,随着对方的长大,他的仇恨怨毒也会日积月累,慢慢酝酿,最终在某个节点上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情况,虽然极其的罕见,但每一次出现,都会给这个世界留下极为悲惨的故事。 我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最近衰到这种程度,治个撞邪都能碰上鬼胎! 本来我以为,这次要收拾的是个洋鬼,不料,却给我来了个惊喜的鬼胎! 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去买张彩票,绝逼能中一千万! 章节目录 第六十九章变生肘腋 就在我思索对策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我侧身退开一步,余光瞥见纪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一脸惊骇欲绝的捂着嘴,直勾勾的盯着肖遥,我暗道不好,这丫头分明没按着我的剧本来。 刚才那迷药喷出来的时候她肯定是闭气了,不然就算耳边打雷她也醒不了。 这下更热闹了,本来只要救肖遥就行,现在还要分心照顾她。 肖遥,不,准确的说,应该叫她鬼胎。 肖遥那窈窕的身姿本来很诱人,但此时那娇美的脸蛋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丑陋得令人发指的鬼胎面孔,如此组合,不要说什么诱惑力,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里发颤。 它似乎非常喜欢纪灵那惊呆了的模样,一边嬉笑,一边拍着巴掌:“小姐姐也醒了呀,太好了,今晚这么多人陪宝宝玩……” 纪灵这不争气的小丫头片子,此刻才回过神来,妈呀一声跳了起来,飞快的奔到我身后,死死抓着我的衣服:“那是什么东西……肖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苦笑:“没怎么,就是有亲戚来串个门。” 或许是纪灵的出现,再次刺激了肖遥,她又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鬼胎的面孔退去,肖遥一脸焦急的冲纪灵挥手:“纪灵你快走,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快要压不住它了!” 我默默无语两眼泪,这是真把我当流氓了,要不然为啥只赶纪灵,而不赶我走? 纪灵毕竟是香云的亲传弟子,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立刻从兜里摸出了一张黄符:“肖姐姐放心,今天有我在,甭管什么妖魔鬼怪也别想逞凶!” 说着话,她居然就要往前凑。 我一把扯着她的后脖领子把她给拎了回来:“老实待着,瞅把你给能的!” 说着话,我上前一步:“肖遥,你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滚开,你这个畜生!” 我摸了摸鼻子,好吧,老子忍了,毕竟刚才占了便宜。 话说这小妞的皮肤确实滑溜,这么好的资源,就算不可能收进房中,也不能让鬼胎给祸祸了,不然老子会被广大单身狗骂死。 但话说回来,老子费尽心思自导自演那场流氓闹剧,还不是为了她! 之前一直是鬼胎掌控着她的身体,我要是不装成个色鬼骗过它,直接就耀武扬威的冲进来救人,鬼胎岂能任我施为,轻易把“自甘堕落”的肖遥给唤醒? 可现在倒好,她特么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敢凶老子! 信不信老子撒手不管,让鬼胎占了你的身体,然后满世界去放骚,去杀人喝血吸髓! 想到肖遥这样一具占尽先天优势的躯壳在鬼胎的驱策下自由活动,我就觉得不寒而栗,那得有多少青春年少、懵懂无知的男同胞遭了它的毒手? 得嘞,算老子上辈子欠你肖遥的。 我不再看她,把七戾器中的牛耳尖刀暗扣在了手里。 论剥皮,这东西的威力远比三棱刺更强。 平时遇上怨灵附体、借尸还魂之类的活计,只用普通的剔骨刀就够了,可今个我特意把戾器中的一对牛耳尖刀都备好了,但是看眼下这情况,牛耳尖刀也未必能奏效。 鬼胎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她是天生的恶灵,一出生就是了! 前两天刚把乔洋肚子里那个天生僵尸除掉,现在又遇上天生的恶灵,而且还是积累了二十二年怨气和戾气,刚刚苏醒了的,如果说这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莫非真是玄门劫难将至,合该我等玄子倒霉? 我不敢有丝毫大意,趁着肖遥还能掌控躯壳,赶紧闭目凝神,汇集浑身阳气于双手。 这一记剥皮,务必将其连根拔起,否则,肖遥就死定了。 鬼胎如果面临必死之境时,却仍有时间和余力,那么它做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毁掉躯壳,让当年在娘胎里害死他的同胞,跟他一起同归于尽。 然而,我高估了肖遥。 就在我吃力的将阳气压缩进双手时,鬼胎再次浮现。 “术士?哈哈,原来小哥哥竟然是术士,你是来杀宝宝的吗?” 术士是俄罗斯人对玄门中人的统称,这鬼胎在国外待的时间长,都变假洋鬼子了。 说话的同时,它一个翻身,身子像猫一样在弓了起来,浑身青气狂涌,房间里温度骤降! 青气迅速弥漫开来,所到之处,触及的一切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细看之下,那冰霜,竟是由一个个细小的孩童手印、脚印组成,就像有个淘气的娃娃,手脚沾满了霜雪,正飞快的四处爬动一般,只是这速度,实在太快了点。 眼看那冰霜沿着地毯向我脚边爬来,我心知不好,被这东西沾染,我会不会受伤还不好说,可必然再也不能全力以赴的打出剥皮这一式。 但聚力期间,无法闪避。 正想后退的档口,我身后探头探脑的纪灵突然大叫一声:“肖姐姐快帮忙!” 她这一嗓子,还真起了奇效。 鬼胎身上青气一阵荡漾,那张丑陋的脸也在扭曲波动,肖遥的意识再次浮现。 鬼胎的身体突然一个翻转,噗嗤一下趴回了床上,地上的冰霜也停滞下来。 只听肖遥痛苦的声音传来:“快走,快啊!” 可惜,仅仅一句话的工夫,肖遥的声音再次沉寂,鬼胎咯咯怪笑着重掌主动,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手脚并用,像一只匍匐欲扑的饿虎,缓缓朝我们逼近。 “小哥哥、小姐姐,你们既然不肯陪我玩,那就让我吃了你们吧,宝宝好饿。” 我不禁笑了:“也不怕崩了你那几颗烂牙!” 虽然肖遥只争取到了一句话的工夫,但对我而言,已经够了! 说话的同时,我左手黄光爆射,牛耳尖刀带着尖啸,迎面直射鬼胎。 孰料,那鬼胎早有防备,居然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这一刀! 尖刀噗嗤一下扎进了地面,不见了踪影。 我神色大变,右手的尖刀再次甩出。 不料它竟然一巴掌将尖刀拍飞,刀子在半空绕了个圈,勉强停在半空,上面凝聚的黄色光晕立刻就黯淡了许多。 我挥手想要操控它再次出击。 然而平时十分听话的戾器,此刻居然强强扭着刀身,不肯听我摆布! 我一时有些失措,连连用力挥手,可惜收效甚微。 它刚一飞出去,就自行转头,说什么也不肯接近鬼胎。 鬼胎见状得意的笑了:“原来是个半吊子。” 纪灵也急了,使劲晃我:“大骗子,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回手一推,将她推得向门口摔去:“你快跑,去找你师父!” 纪灵一个踉跄,虽然没摔倒,可脸上也不免生出了绝望来。 鬼胎见状笑得越发猖狂:“小姐姐,我不准你走,你和小哥哥今天都要留下来陪我。” 说完,它一跃而起,却不是扑向我,而是朝纪灵扑了过去。 好机会! 就在它凌空而起,肚腹暴露的一瞬间,我暴喝一声:“给我去!” 那看似不听使唤的牛耳尖刀,陡然一震,清脆悦耳的刀鸣声中,毫不滞涩的直扑鬼胎。 鬼胎身在半空,空门大露,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但怎么也没想到,它明明没有万全与身体融合,却仍旧灵巧得惊人,身在半空,竟然还有闪避的能力,就在尖刀射中它肚腹之前,凌空一个倒翻,居然躲过了这本应致命的一击! 不过即便如此,它也被我逼得翻回了床边。 “小哥哥,你好奸诈呀,咯咯……” 我也笑了:“彼此彼此……你也挺奸,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嘻……” 它的笑声刚刚响起,就突然打住,身子猛的一哆嗦,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紧接着它低头看向了身下。 地面上,有一个刀锋戳出来的窟窿,此刻恰好被它压在了身子底下。 那正是我最先甩出的牛耳尖刀戳出来的。 只不过此时里面的刀,已经钻进了它的肚腹之中。 一声凄厉的嚎叫声传来,鬼胎向上窜起,身上青气爆开,身体扭曲翻滚,紧接着直挺挺的摔回了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下鼓起了一条毒蛇似的肿块,而且这肿块,还在飞快的游移。 没错,第一把刀,其实是我的伏兵。 第二把刀也并非失控,不过是故意做做样子,好让它疏忽大意。 只不过我没想到,这家伙被逼退的时候,居然恰好落在了“伏兵”的上面。 有这等天赐良机,我自然不会再和它客气。 随着尖刀在它体内飞窜,它原本苍白的皮肤,渐渐变得血红,好似随时能爆出一蓬鲜血。 此刻它早已没了刚才的凶狠,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哀嚎。 纪灵此刻也回过神来,惊愕不已的看了看鬼胎,又转头看了看我。 “刚才你是装的啊?” 紧接着她就兴奋的跳了起来:“你……还真是个大骗子!” 我没接这个茬,而是缓缓抬手,伸展的五指慢慢紧握成拳。 五指收拢之际,翻滚的鬼胎发出尖利的嚎叫,震得纪灵脸色煞白,忍不住捂紧了耳朵。 下一刻,鬼胎怒张的大嘴中,刀光一闪,牛耳尖刀飞窜而出,哆的一声钉在了地面上。 刀身上,一团翻滚扭动的青气不停的哀嚎呻吟。 我终于松了口气。 肖遥的命算是保住了。 “你们,都不爱我……” 鬼胎那本就丑陋的面孔此时更加扭曲,在刀身上不停的挣扎。 我可没心思听她的遗言,正想弹指送它下去,不料,纪灵那小丫头却跳了出来,兴奋的嚷道:“该死的小鬼,死到临头还敢在本真人面前猖狂,看我收了你!” 她上前一步,抖手一张黄符甩出,飞射向刀身上的鬼胎。 “别!”我伸手想拦却已经迟了,只见刀锋之上青气暴涨,瞬间化作一张大网,一下将离得过近的纪灵兜了进去! 我急忙掐指一弹,一缕阳气激射而出,想抢先送它下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纪灵小手被青气裹着轻轻一挥,就挡住了我射出的阳气。 等她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然浮现出了那个胖头肿脸的鬼胎面孔,声音也变得阴冷而怨毒:“嘻嘻,小哥哥,有本事你再来啊,这回我看你……还怎么偷袭!” 章节目录 第七十章种因得果 我眼看着纪灵被附身,本来恨得牙根痒痒,后悔刚才没直接把这丫头打晕! 可一听它这话,我就忍不住笑了:“你以为脱了身,就还有跟老子叫板的本钱?” “你在肖遥身上,老子确实怵你三分,可离了肖遥,你特么是个啥!” 虽说纪灵是个有道行的玄境,但鬼胎一来是仓促附身,操纵起纪灵的躯壳来,肯定是笨手笨脚破绽百出,其次纪灵不像肖遥那样跟它血脉相通,反而因为身有道门的灵气,会跟它格格不入,与在肖遥体内时比起来,此刻的它,简直可以说是钻进了一个牢笼! 更何况,纪灵那小丫头的魂魄,是那么容易压制的吗? 以她那脾性,这会儿还不在躯壳里跟它玩命? 唯一的遗憾是,她这回免不了要遭上点狠罪了! 我一脸阴笑的盯紧了它,袖中的三棱刺滑进了手里。 鬼胎听了我的话,才算从脱身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顿时气急败坏的哇哇大叫,当即手舞足蹈起来,显然是拼力想要掌控这新躯壳。 我岂能给它适应的机会:“给你投胎的机会你不肯珍惜,那老子就打你个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我合身扑上,三棱刺照准它双肩狠狠扎下。 谁知那鬼胎仗着我不愿伤了纪灵的躯壳,居然不闪不避,还张开臂膀往上迎,一副“你来呀,杀了我呀”的架势。 我面露狰狞,不但不退,反而再次发力,三棱刺上金光大放! 这一击如果刺实了,鬼胎必死,纪灵也完了。 但此刻比的就是谁更狠。 我要是退了,它必然蹬鼻子上脸! 我赌它惜命! 果然,在三棱刺即将刺入它肩膀的瞬间,它拼命扭身闪开。 “你好狠心,你不要小姐姐的命了!” 我不由笑了:“一个小玄子,死便死了!” 虽然说着话,我手下却丝毫不慢,三棱刺更见凌厉。 鬼胎惊得哇哇怪叫着狼狈闪避,可一旦落了下风,本就不是对手的它更见笨拙。 我逮着机会,抽冷子,一记撩阴脚蹬了过去。 “噗!” 这一脚蹬得那叫一个结实,甚至结实到出乎我的意料。 纪灵那娇小的身材,哪架得住我这一脚,被蹬得一路直滑向窗口。 谁料这鬼胎真是奸猾得冒了泡,顺势一转身,整个身体撞向了窗户! 它想跑! 这要是让它带着纪灵的身体给跑了,再想找可就难了,万一弄丢了,将来必成大患! 我一声怒吼,擂天鼓的声波震得它身形一顿。 可它仍旧撞在了窗子上,将双层塑钢窗撞了个粉碎,身形一弓,就从窗子里钻了出去。 不过,我不但不急,反而心中大定。 老子等的就是这个,你要是不跑,老子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我并没追上去,而是脚下蓄力,做好了踹人的准备。 果不其然,一转眼,这家伙就飞了回来! 当然,是被踹飞回来的。 我早就防着它逃遁,让杨树埋伏在窗外盯着呢。 估计杨树在外边眼看着我们打的热闹,却只能瞪眼干着急,早就憋得冒火了,此刻这一脚踹的,居然比我踹的还狠,倒飞而回的鬼胎居然带着呼呼的劲风! 我笑了,俗话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纪灵啊纪灵,要怪,就只怪你嘴贱人欠,修道行不修德行,可别怪老子下狠手! 我蓄势已久的一脚,照准它的屁股就狠狠踹了过去。 这可能是我自藏边退伍之后,踹得最狠的一脚了。 我眼瞅着纪灵那又圆又翘的小屁股,在我脚下,凹陷、扭曲,然后身子又朝窗户飞去。 平时咱们开玩笑,谁要是说句“没门”,另一位保管会接一句“有窗户”。 可今晚这话在我这里就行不通了,窗户,早特么被一个凶神恶煞的二逼青年给堵住了。 鬼胎刚飞过去,那二逼青年怒吼一声:“接球!” 然后就一脚横扫,把鬼胎给扫得凌空打着滚向我飞来。 现在知道我为啥说他是二逼青年了吧,都特么这种关口了,他还有心思跟你玩旋转球! “吓唬谁呢!” 老子只会直射! “哇……” 嘈,失误,踹胃上了。 “师哥,不带你这样玩恶心的!” 杨树一脚将吐得连汤带水的它又给卷了回来,这回是打着空翻回来的,我估计是这小子怕脏了鞋,居然舍易取难,放过了它的胸口,反脚卷在它大腿根上了。 我想都没想,一脚上挑,将它挑得飞起。 这要是在球场上,应该是个不错的高吊,可这特么是在屋里啊。 就听嘭的一声闷响,它撞天棚上了! 然后噗通……又砸在了地上,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墙皮掉了一地! 我挥手招来牛耳尖刀,趁着它不得喘息的工夫,刀锋入肉。 这里得说一下,我所说的刀锋,或许叫做刀风更贴切一些。 其实剥皮这一式,并非真正的钢刀钻入人体,不然就算把附身之物剥离出来,被附身的人也得被活剐了。在刀锋入体前的一瞬间,阳气已经将刀气化,入体之物只是刀气,虽然也难免伤身,却并不会留下硬伤。 当然,还有个副作用就是,疼! 不光被附体者疼,听着的人也疼,那撕心裂肺的嚎叫,能震得你耳膜生疼。 不过这次的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毕竟鬼胎只是刚附上纪灵,比不得肖遥那样根深蒂固。 眼见鬼胎已经被刀气卷住,就要离体而出,我却犹豫了。 要不然,让它再转上两圈? 毕竟,鬼胎这东西太厉害,万一留下点什么可就不好了。 可我扭过头,发现杨树在看我,不禁老脸一红。 他虽然还拿捏不好刀锋入体前气化的分寸,但看个门道还是能看得出来的,眼瞅着已经完事了,我居然不招它出来,他当然觉得奇怪了。 我暗叹,他会觉得奇怪,那是因为他不知道纪灵这丫头片子有多烦人! 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让这小丫头片子多遭点罪,长长记性而已。 可既然杨树都看出来了,让他知道我这么小肚鸡肠的跟一个小丫头较真,也不太好。 “出来吧!” 我招了招手,牛耳尖刀卷着那衰微的青气离体而出。 不过这一次我却没像往常一样让它钉在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停住,刀身不停的旋转着。 我冷冷的看着在刀锋上拼命挣扎的鬼胎,从那完全扭曲的面孔上可以看出,此刻它所遭受的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尽管这一切也不能全都怪它,但我却生不起半点同情之心。 “你未出生便成死胎,本来可以转投个富贵人家,可惜你选错了道,就等于种下了因,今天落在我手里就是你的果,这世上,甭管是人是灵,没有谁能逃得脱因果……” 一句话说完,我五指猛的合拢成拳。 刀锋之上,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就好像气球爆裂的动静。 一股青气爆出,慢慢散逸开来。 这害死了自己母亲,又折磨自己姐姐,且遗祸世间二十多年的鬼胎,最终也没能享受一天它想要的幸福,而是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夜风,消散得无影无踪。 虽然我没去和鬼胎证实,但估计事实也和我的推测相去不远,当年她母亲难产而死,极有可能就是她在搞鬼。可是,那毕竟是她母亲,所以她在得到了肖遥的身体时,也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独坐窗前望着远处,应该就是在怀念母亲吧。 毕竟,二十二年的心愿一朝得偿,拥有了身体的她,还是想和人分享她的喜悦的。 或许在那一刻,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会做出另一种选择也说不定。 而肖遥的异睡症,绝对跟她脱不了干系,甚至肖遥的丈夫之死,也是她的手笔。 作孽太深,这也是我没有送她再入轮回的原因。 我收起了三棱刺和牛耳尖刀,它们身上沾染了鬼胎的阴邪之气,却不见衰弱,反而比之前更见凶戾。这就是七戾器最大的好处,不用祭炼,只要不停的使用,它们就会越来越狠。 杨树此时已经抱起了纪灵,这小子打从下午看到她那一刻起,就有点神神叨叨的。 毕竟是年纪相仿,可要说异性相吸却又不对,刚才踢她那会儿,也没见杨树有半点脚软,反倒比我踢得更来劲儿呢。 师父,您老人家要是真的在天有灵,求求您千万别让杨树惦记上这小丫头。 光是杨树一个都够我闹心的了,要是再把这纪灵招来,您还是把我带走得了。 我打开了房间门,外边已经围满了武装到牙齿的肖家悍匪。 尽管我之前说过,让肖家人不要插手,但见到他们,我也并没斥责。 毕竟事关他们肖家的孙小姐,他们再怎么紧张也不算过分,没坏事就好。 肖世雄见我出来,大喜过望,可看到杨树只抱着纪灵,他立刻神情大变,甚至连开口询问结果都不敢了,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像是等待医生宣判的患者家属。 我冲着里边摆了摆头:“在里边,人没事了。” 肖世雄听了这话,那真是喜从天降,居然一把将我抱了个结实,双臂使劲勒我:“谢谢,谢谢!你是我肖世雄,不,是我肖家的大恩人!” 我听他声音都哽咽了,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背:“您老客气了,给我找个房间,让我歇会。” 肖世雄连声答应,也不去看肖遥,亲自把我送到走廊尽头一个奢华的休息室,又让人端茶送水,看那架势,居然强忍着对肖遥的惦记,不去看她,反而要坐下来陪我聊聊。 还是我笑着让他先去看孙女,他才道了歉而去。 我也真是累了,不管杨树怎么调理那纪灵,径自窝在沙发里把身体摊开,打算眯一会。 可我这边刚闭上眼,就听到远处肖遥的房间里传来了争执声。 我也是好奇,肖遥刚醒,怎么就跟家里人吵吵起来了,于是伸展听觉,去好个信。 只听肖遥声嘶力竭的吼道:“您说什么?让我去亲近那个畜生?” “他就是个畜生,什么救命之恩,您要是再逼我,我现在就死给您看!” 我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得嘞,我这畜生的别号,算是彻底坐实了。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一章心有图谋 我懒得再去听她叫唤,这娘们,白给老子也不稀罕。 趁天没亮,杨树还在忙活纪灵,我赶紧眯上一会。 我估摸着谢志坚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我应该去给他摆桌酒,打着庆祝他大难不死的名头,其实是谢谢他帮我恶整陆俊,要是没他栽赃,我和陆俊这一局,输赢还真不好说。 正好有些事我也得跟地缸真人打个招呼,龙虎山这面大旗,不用白不用。 然而,还没等我合上眼呢,那边床上一声高调的“哎哟……”就把我吓精神了。 纪灵醒了。 “哎哟,好疼啊,骗子大叔,你下手太狠了吧……” 我无语,闭眼装睡。 她被鬼胎附体的时候,身体虽然不受控制,但意识可是清醒的,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数。 我不理她,可没成想有人爱理啊! 杨树一听她喊疼,整个人都不好了:“疼就别动了啊,你先躺着,我给你活络经脉。” 说实话,打杨树被师父抱回来至今,我特么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娘娘腔说话,那个温柔劲啊,听得人浑身麻酥酥的,我忍不住就是一哆嗦。 “你给我上一边去,刚才就你踢我踢的最狠,以为我没看见呢?” 纪灵压根不鸟杨树,一脚给他蹬旁边去了,然后撑着身子想爬起来找我算账。 可她也不想想,刚才那顿胖揍是白挨的么,刚醒过来就想下床,做梦呢? 搁常人身上,我俩那顿踢,早就让人筋断骨折了,她也就是仗着身有道行才没伤了筋骨。 “哎呀你别起来,快躺着,这样会落下病根的。” 杨树被踹了都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凑上去大献殷勤,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纪灵居然也让他捏,还时不时的哼哼两声,要是哪一下捏疼了,就再踹杨树一脚。 嘿,这小子居然还笑! 别的咱就不说了,想想我这些年想踢他的次数还少么,从他十五岁之后,哪一回得手了? 纪灵这半死不活的,居然一脚就中,因为啥还用说么。 我越想越是无力,这特么折腾了一宿,连个福禄都没捞到,反倒捞回个麻烦精,命真苦! 鬼胎是寄生在肖遥体内的东西,肖遥相当于它的本体,她不死,我自然是没福禄可拿。 不过看在肖世雄那老头的面子上,这一单,也就算了吧,毕竟我还拿着人家的传家宝呢。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事,居然还没完! 第二天上午,我刚睡醒,还没等弄清杨树那边什么状况,屋门就被人毫不客气的给推开了,肖遥拎着一个手提箱走了进来。 此时的肖遥已经换了一身卡腰的蓝休闲西服,里边白蕾丝的衬衫,衬得她气质华贵了不少,看上去竟有几分俄罗斯贵族范,虽然动作还有气无力,但大体上看起来,应该是没事了。 让我诧异的是,这小妞本来不是一心想寻死么,现在怎么突然有了精神? 她把手提箱往我身上一扔,我只好接住。 只见她神情冷峻的往哪一站:“这里是一百万现金,你们,现在,给我立刻离开!” 我闻言眉头微皱。 先不说老子昨晚刚救了你一命,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有没有礼貌的问题,光是你这副拿钱砸人的口吻,就让老子很不痛快。 本来我是没打算在肖家蹭早饭的,可现在,还真就不能走了。 我笑了笑,把手提箱往旁边一放:“好,钱我收了,你回去就是。” 她断然拒绝:“不行,立刻走!” 我没应声,而是收敛了笑容打量着她。 我收她的钱,就代表这件事从此两清,也算是表明我并不贪图她这点姿色的态度。 但我走不走,什么时候走,就与你无关了。 你再赶我,就失了主人的身份,也是对我的不敬! “呵呵,好,你先回去,我和我师弟洗漱一下就走。”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给足了她面子,毕竟这里是她家,而我也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小妞固执起来也挺过分。 “说的好听,该不会是想赖在这儿,等我爷爷起来吧?” 我闻言吸了口气,不再理会她。转头看到刚才还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杨树也醒了,床上的纪灵或许是昨天伤着了,仍在酣睡,经过杨树用阳气给她调理,她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去吧,洗漱一下,等纪灵醒了跟她说一声,不能再腻乎着人家,咱还有事要办。” 杨树愣了愣,显然对我今天的好脾气感到讶异,但很快回过神来,嘴上答应,却没挪脚。 反观肖遥,已然气得脸色发红。 我这种拿她当空气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你以为救了我,就能攀上肖家这棵大树?” “如果是这样,那你打错算盘了!” “我爷爷上了年纪才会被你这种无耻之人蒙蔽,可你不要就此认为,肖家人都糊涂!” “我是不可能把我一辈子的幸福赔给你这种人的,劝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要总一厢情愿的想着,癞蛤蟆也能吃到天鹅肉!” 肖遥当啷当啷一通连珠炮似的羞辱,总算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错了,我之前还觉得她不会骂人,只会那么一句词。 现在看来,我错的真是离谱,单论骂人这门学问,她足能当我师父,你瞅人家这套词,骂得不带一个脏字,但居然能让老子心里火冒三丈,这,就叫功夫! 我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狞笑,抱起膀子看着她。 “肖大小姐,你肖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 肖遥轻蔑的一笑,看了看我,又瞟了一眼杨树:“心有图谋,还说什么客人?真是笑话!” 我点了点头。 “说的好,图谋!” 就在我忍不住就要发飙的档口,纪灵的声音突然响起:“肖遥,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扭头一看,纪灵已经在杨树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纪灵你不要管,对什么样的人就得用什么态度,对待他这……” 她话到一半,纪灵骤然打断了她:“昨晚是他拼了命才救下你,这么快你就忘了?” 昨晚的事情肖遥都是亲历,这话让她有些心虚,但随即又辩解:“他是有图谋才……” “什么图谋,你知不知道是肖爷爷亲自向他求救,他才答应出手?” 肖遥愕然。 “你知不知道,对于救命恩人该是什么态度?” 肖遥的神情变得有些窘迫了。 “你知不知道,形容你这种人有一个专用的成语?” 肖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什么成语,不知道……” “对,你要是知道那就见鬼了,我教你,这个成语就叫忘恩负义!” 纪灵这一通抢白,愣是把肖遥弄得措手不及,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本应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纪灵,为什么会跳出来替我说话,她有些愣神的看着纪灵,不知该怎么回答。 纪灵很不屑的笑了:“亏我师父还留我在这里守着你,这一番苦心真是都喂了狗,你这种自私自利,把自己看得比天还大的人,就不值得挽救!” 她这一番话不止把肖遥给骂懵了,连带着我都听得一脸懵逼。 这丫头怎么突然就帮起老子来了,昨晚他还叫我骗子大叔来着。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昨晚我睡着的时候,杨树这小子对她做了什么? 莫非这小子已经偷偷摸摸的把她给变成了自家人? 不能吧! 我和杨树的眼神一碰,他却是满脸的无辜。 我脑中闪过纪灵之前的种种表现,然后给出了一句评语,心直口快,嫉恶如仇。 昨天她认为我是骗子的时候,不是也这么怼我来着? 看来她倒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所有她看不惯的人。 然而,更有意思的还在后边。 肖遥短暂的愣了愣之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好哇,看来你们这是已经串通好了,想要赖上我肖家,纪灵,枉我还拿你当闺蜜,原来你也是个白眼狼,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转头冲着走廊里大叫:“来人!” 没人理她。 “人都死哪去了,来人呐!” 还是没人理她。 她一阵尴尬,两步走到门口,冲外边一看,才怒道:“你们都给我过来,耳朵聋了吗!” 几个肖家人低着头,一脸尴尬的走了进来,进屋不等开口,先是冲我歉意的赔笑。 此时我倒是无所谓了,就想看看这位肖大小姐还能怎么秀她的下限。 果然,这娘们抬手一指我们,冲着几个佣人怒吼:“把他们,他,他,还有她,都给我架出去,我肖家再怎么好客,也容不下这种心怀叵测的东西……” 她却没看到,这几句话说得肖家那几个佣人满脸焦急,一脑门子细汗,看那神情,如果不是顾忌着身份,就已经上去捂她的嘴了。 可即便身份有别,其中一个似是管家的人也忍不住打断了她:“孙小姐您别说了,他们是老爷子的客人,您这么做,待会儿老爷子过来,我们无法交代。” 肖遥此时已经被气得彻底没了方寸,闻言眼睛里顿时就起了水雾,狠狠的一跺脚:“好哇,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沆瀣一气,就看不得我好!”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我。 我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神情,冲她耸了耸肩。 你这么看我干啥,对此我也无能为力啊,难不成,我还能给他们下令,让他们把我撵走? 也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又乐了:“你们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幸亏我早有准备!” “呵呵,你叫杨林是吧?你想做肖家的孙姑爷是吧?好,你等着,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我肖遥!”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二章兄弟重逢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出了房间。 而肖家的那几名佣人连连鞠躬道歉,我摆手让他们出去。 回过头我看了看身边的手提箱,又看了看杨树,眼神一碰,我俩都苦笑起来。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吃力不讨好,还特么莫名其妙的挨顿怼。 我估计肖遥可能也是被鬼胎折磨的有点心态失衡,再加上我昨晚那出戏演得也确实有点过火,这才让她对我生出这么大的成见,回头我走了,她冷静下来想想,应该就能想通了吧? 至于她说让我等着,我也没往心里去。 反正咱又不是真想对她那个啥,看在这一百万的份上,她爱咋说咋说去吧。 别跟我说什么不争馒头争口气,给你一百万,让个娘们骂几句,你干不干? 可我没想到的是,纪灵看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却急了,直接跳了起来,但动作太猛,抻了腰,又坐了回去。可她也不顾腰疼,大声嚷嚷:“呀呀,骗子大叔……” 我翻了个白眼:“把骗子去喽。” “好吧,大叔,这你都忍得了?跟我打赌的能耐都哪儿去了,真是……” “不想三跪九叩就闭嘴。” 纪灵愕然捂住了嘴,这才想起跟我打赌输了的事。 杨树想了想说:“你要是怕她烦你,咱现在就走,一个女人……” 话到一半,让纪灵拿眼一横:“女人怎么了?你敢不敢再粗鲁点?” 杨树就乖乖闭嘴了。 还挠着脑袋傻笑。 我看到这一幕,心说完了完了,真搞一块去了,怎么就这么快啊? 也不知道纪灵她师父要是见着这一幕,会怎么想,黑龙教的道姑和赊刀人的子弟谈恋爱,这算是哪门子亲?我反正是不会干那种棒打鸳鸯的事的,要干,就交给香云那老太太吧。 我瞥了眼杨树:“该干嘛干嘛,你不看看这才几点,现在走,不得让人当成卷款潜逃?” 杨树刚才说话的时候朝我挤眉弄眼的,眼珠子直瞟那手提箱。 我明白,他是怕我跟肖家人干起来,这一箱子钱就拎不走了。 一百万呐,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就算要拿,那也得光明正大的拿! “得嘞,咱哥俩可以换辆车了,你说买啥车好呢?” “路虎,我相中好久了!” “滚,跟你一样中看不中用,我选猛士。” 猛士这车我在部队开过,性能没得说,当年我就想走关系弄一辆回家,可当时没出民用版,开上路太扎眼。现在好了,民用版八十八万,贵是贵点,可咱不是白得的钱嘛。 想到能把那辆破五十铃烧给师父,我俩就都不由自主的乐了。 可纪灵却有点不习惯,毕竟老子之前都装得那么大气。 “你们……能不能长点志气!” “志气?有钱那叫志气,没钱还装,那叫二!” 我琢磨着,肖遥就算想找什么人来打击我,那也得等上一段时间,待会儿我们洗漱过后,跟肖世雄打个招呼,把这一箱子钱往他面前一放,说明情由,我就不信他堂堂肖家家主,好意思把它收回去? 到时候我就就坡下驴……嘿嘿。 然而,我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怎么说呢,我没想到肖遥回来的这么快。 我们刚刚洗漱完,肖家佣人就送来了早餐,正吃着呢,外边有人敲门。 我们仨互相看了看,都撂下了筷子,杨树去开了门。 是佣人。 我们同时都松了口气,可那佣人一开口,我们又郁闷了。只见佣人很抱歉的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说话也吞吞吐吐:“孙小姐,嗯,孙小姐请……三位过去。” 虽然郁闷,但我还是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好吧,带路。” 可那佣人却站在那儿没动地方,苦笑着压低了声音:“其实几位也可以不去的,老爷子昨天熬了一夜实在太累,天亮才睡下,但我们已经通知了谢爷,要不,几位再等等?” 我笑了,他是怕我和肖遥起了冲突,肖世雄会收拾他们。 “走吧,这件事跟你们无关。” 佣人得了我这话,才连连致谢,仍有些忐忑的带着我们往会客厅而去,一路还磨磨蹭蹭,显然是在等谢尚榜赶来。 我不禁失笑,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我总不可能昨天刚救了她,今天再杀了她吧? 佣人带我们来到一间小会客厅门前,敲门报进。 我们三人随后进了屋,见屋子左边的真皮沙发里,已经坐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肖遥,但再看另外一个,我不禁有点懵。 眯起眼仔细看了看,我不禁笑了。 这是个长得温润如玉的男人,深棕色的小卷发,曲线柔和的弯刀眉,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尤其是棱角分明的嘴唇,唇角上扬,看上去就像是一直在微笑。 我不得不承认,论相貌,他肯定比凶神恶煞的我更招女人喜欢,那一身黑色笔挺的中华立领配上浅黄的圆领衬衫,敞着怀,儒雅中透着一丝洒脱,甭说女人,我见了都心生好感。 而他看到我,神情也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被我笑着抬手制止了。 肖遥此时才站起身来,略微显得有些得意:“给三位介绍一下,这位叫刘敏亮,俄籍华人,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微生物学、生物技术、生物医学、生物化学、生物工程学五料博士,目前是哈尔滨高新技术生物研究所的副所长,高级研究员,也是……我的朋友。”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居然还带了点腼腆。 不知是因为出去这段时间冷静了下来,还是说想在刘敏亮面前保持淑女风范,总之她看起来和刚才那个嗷嗷叫唤的娘们,简直是判若两人。 说实话,我还真被她口中这一连串冗长的头衔给震了一下。 如果不是我知道实情的话,或许,也会崇拜一下? 我忍笑咳嗽一声,正想说话,肖遥却很大方的一摆手:“三位请坐。” 人家没有介绍我们的意思,也不想让我们自我介绍,那我们除了坐下,还能说什么? 我回头冲杨树和纪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老实的落座。 肖遥见我们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说道:“请你们来,一是给诸位介绍一下我这位朋友,还有件事,我这位朋友决定在牡丹江投资开一家生物制药公司,他是中医药世家出身,家族数代人都献身于我国的医药事业,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听到这儿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又干咳两声,借机松弛一下自己憋得酸疼的脸部肌肉。 能把一祖传卖假药的说得这么牛逼闪闪,这肖遥,嘴上功夫果然了得! 虽然说,肖遥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老刘家从祖上十几代就是专门做药的,传到刘敏亮手里,家产数千万总是有的,但在我们行内人嘴里,他这卖假药的名号一辈子也甭想逃掉。 如果说他是世家,也对,毕竟祖传十几代嘛,但要是这么说,我和他,那也得算世交了。 肖遥还在一本正经的介绍,我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外乎就是想告诉我,像刘敏亮这样的年轻才俊,拥有这样的家世传承,才是她肖大小姐的良配,才和她肖家门当户对,让我这个癞蛤蟆,趁早断了对她的念想。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笑,怎么办? 而刘敏亮也早就坐立不安了,但肖遥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打断。 但当我俩的目光碰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了,站起身来,尴尬的摊手:“会首,其实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就是在俄罗斯上学那会儿见过一面。”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行啊亮子,几年不见升级成‘海龟’了。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回来的,也特么不跟老子打个招呼!” 说着话,我迎上去,一把抱住他,狠狠在他后背上拍打了两下。 刘敏亮被我拍的直咳嗽,却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打招呼?我看是打击报复!” “报复?这就算报复?我跟你说,三十盒长生丸,少一盒老子就蹲你家炕头守着去!” 以刘敏亮的学识,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卧槽,你放大讹啊!” “你啊,我看你真是有点忘本了,你忘了咱们的座右铭了,竹杠不敲就不响……” 刘敏亮一脸苦笑的接道:“敲不响岂是赊刀人!”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绷不住了,忍不住放肆的大笑起来。 没错,这刘敏亮,也是赊刀人。 只不过刘家一脉的赊刀人一向在哈尔滨、阿城、呼兰那一片活动,而且他家擅长做药,很早就有同行开玩笑说,老刘家是赊刀人里边最会做药的,是做药的里边最会打铁的,不知怎么,以讹传讹,他家卖假药这名声也就坐下了。 但实际上,他家做药的手段,当代几无能出其右者,还着实出过几个名震玄门的人物,而他跟我同年,也才二十五岁,居然就拿下了这么多博士学位,几乎可以想见,若干年后的刘家,又将诞生一位传奇宗师。 可是,我就想不明白,刘敏亮怎么跟肖遥搞到一块去了? 刘敏亮显然也知道我在想什么,转头指了指肖遥:“她身上那东西,是你给弄掉的吧?” 我点了点头:“怎么着,你之前就发现了?” “是看出来一点,所以给她留了联系方式,不过之后一直忙,也没时间处理。今早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正好在牡丹江,就连忙赶过来了,没成想……” 说到这儿我俩都笑了,而屋里其他人的脸色,则有些多姿多彩。 尤其是肖遥,此时仍一动不动的站在沙发边上,还保持着刚才那滔滔不绝的姿势,只不过脸上那神情切换的有点快,一阵儿泛青,一忽儿变白,一会儿赤、橙、黄、绿,一呀嘛一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三章行会重现 真的,我能理解肖遥。 她太急于把我这只癞蛤蟆从身边赶走了,才不得不扯上刘敏亮这张虎皮来吓唬我。 可先不说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关键是,她这胆子也忒大了。 人家不过是见过她一面,留了个电话给她,她就敢把人家找来跟我对磕? 此时的肖遥既羞恼又尴尬,情绪几近崩溃:“刘敏亮,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刘敏亮面露无奈:“我怎么了?肖小姐,你请我过来,可没说要介绍朋友给我认识。” 微微一顿,他又笑道:“而且我们只是一面之交,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对我的事情如此了解,但即使你知道,也不该随便跟别人提及,你这样,太不礼貌了。” 肖遥近乎抓狂,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顿足嘶吼。 “那你为什么要留电话给我,为什么连夜赶来见我,为什么!” 她这话,把我们都听得一愣。 但随即我就明白过来,拍了拍刘敏亮的肩膀:“听着没有,以后别随便给人留电话。人家以为你主动搭讪,是对人家有所图谋,当然要查一查你,掂量一下你的分量了。看来你是有幸过了人家的初审,把你当成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备胎喽。” 关于刘敏亮的资料,肖遥要是有心套话或者打听,弄个清楚并不算难事。 而且她刚刚丧夫,哪来什么蓝颜知己,从备胎里找一个拿来用,也在情理之中。 今天若是换个早已对她垂涎三尺的富二代过来,肯定是顺着她说话,把我一顿怼了。 她错就错在,找来的居然是刘敏亮。 刘敏亮的脑子何其灵活,其实不用我说,他也听明白了。 或许是文化高的人都比较有素质吧,即使是肖遥无礼在先,他还是很温和的笑了。 “感谢肖小姐另眼相看,刘某不胜荣幸,但在您这么貌美如花的女士的面前,刘某实在是自惭形秽,不敢奢望一亲芳泽。” 肖遥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脑子连转了两个弯才明白过来。 把他说的翻译成人话就是:“你特么快别自作多情了,老子用屁眼都看不上你!” 转头刘敏亮又拍了拍我的胳膊,对肖遥笑道:“肖小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我和我们会首相比,但既然你这么做了,我不得不说一句,我是没资格和我们会首相提并论的,他如果有需要,刘某即便是倾尽家财也必然会舍命相陪……”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我:“而且不止我,我们行会四十九路赊刀人,都愿意为会首效死。”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心说这小子还是那么会说话。 他之前说的还算是实话,可这句话,就明显是在给我抬轿子了。 赊刀人行会源自战国时期的秦国,因为起源自杨家,所以向来以杨家当代掌门人为会首。 但套句现在的话说,赊刀人行会组织结构松散,各路人马自行其是,我这个会首,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名誉会首罢了。至今除了师父留给我的那几个人的电话,其他的,我甚至都不知如何联系,就更别提让人家效死了。 然而,肖遥又哪知道这里边的玄机。 看她那表情,虽然谈不上后悔,却难免惊愕。 或许她是想不明白,我这样吊儿郎当的臭流氓,怎么会拥有那么可怕的势力吧。 正在肖遥不知所措时,门开了。 肖世雄面色阴沉的走在前头,谢尚榜紧随其后,后边还跟着几个保镖。 两人看到我们,各自点头致意,却没说话。 肖世雄直接就语带斥责的质问肖遥:“遥遥你胡闹什么?给我出去!” 以他对肖遥的宠纵,这种语气已经算是相当严厉了。 肖遥本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快要垮了,再被亲爷爷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呵斥,便再也承受不住,两眼一闭,身体像面条一样软倒了下去。 我余光瞥见杨树肩膀微晃,本能的想去扶她,随即却又按捺住了。 我笑了,这才是我的好师弟。 说我小心眼也好,说我气量窄也罢,反正我看不惯的人,死在我面前我也懒得理。 自有肖家人上去搀扶查看,见她只是气短晕厥,肖世雄放下心来,转头跟我们道歉。 我呵呵笑着把肖遥的手提箱递了过去:“这是您孙女拿来打发我们的,现在物归原主。” 肖世雄早就听下边的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连接都没接就直接推回给我:“这就算作肖家的一点心意,你要是往回退,那就是打我这张老脸了。肖遥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必须好好赔礼,来人呐……” 我赶忙拦住了他:“老爷子就不用客气了,托肖遥的福,今天在这儿遇上了我多年未见的兄弟,我们还有不少事要谈。” “那怎么行,既然是你兄弟,那就是肖家的贵客,我这就叫人摆酒……” “不,老爷子,真不是客气,我们要去趟牡丹江。” 肖世雄还想挽留,可见我脸色郑重,只好作罢。 他亲自送我们上车,车门关上,他仍站在哪,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我却还是听到了他轻声的叹息。显然他也明白,让肖遥这么一折腾,再想拉拢我就太难了。 我自嘲的笑了笑,肖家家大业大,也不缺我这么个打手,不是么? 杨树开车拉着纪灵,我则坐进了刘敏亮的副驾驶。 车出了肖家,我才问他:“亮子,你什么时候成了俄籍华人了?” “那是她乱说,我可是根正苗红的炎黄子孙,数典忘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 我笑道:“如果事出有因,加入外籍也没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妞还真是能扯。” 刘敏亮轻叹了一声:“脑子不太正常了,这只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严重。” 旁人说这话,我可能会当成玩笑,但他既然这么说,那肖遥的情况肯定不会乐观了。 “不说她了,你呢,放着你好好的省城不混,跑这儿来干啥?” 尽管在开车,可刘敏亮还是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干啥?找你啊,我的会首大人!” 我愕然。 还真分不清他是挖苦我,还是说实话。 只听他埋怨道:“让我说什么好呢,您可真是心大,现在东宁的情况都这么恶劣了,为什么还不肯联系我们,怎么着,是怕丢了您会首的面子,还是觉得我们都是小喽啰,帮不上您什么忙啊?” 我皱眉,没接话。 他见状苦笑起来:“太平道都放话了,您脖子上这颗大头,标价黄金千两。” 我不以为然:“那些魑魅魍魉的话你也信。” 太平道其实就是邪教,在我看来,它们的成员全是乌合之众,什么鬼魅妖邪,左道旁门有,居然还敢号称什么太平八部众,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谁知刘敏亮的神情却出奇的郑重:“大哥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听说你把她们的圣子给弄死了,还把圣母给废了?有这事吗?” 圣子?圣母?这都哪跟哪的事? 转念一想,我若有所悟:“我前几天倒是收拾了一个下阴咒的左道,女的,叫乔洋。” “对,就她。”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乔洋还是圣母呢?真特么逗。” 这倒不是我装逼,我是真不知道乔洋还有这么个来头。 如此算来,那她肚子里那个野种就是所谓的圣子了。 想到这里,我才记起来,这都两天了,高发奎居然还没给我回信。 我跟刘敏亮告了个罪,打电话给高发奎,他接的也很快,张嘴就跟我连连道歉,说这两天忙得不可开交,我交待他办的事情也还没办完,准备全弄妥之后才给我消息的。 不过好在我担心的事情并没发生,那些中了阴咒的人,病情都已经大有起色,很多卧床不起的都已经能自理了,高发奎也正在忙活他们后续的治疗,所有的钱,都是他卖掉一处鸡场筹措来的,让我放心,目前情势一片大好。 放下电话我不禁点头,这高发奎是个好样的,重信然诺,仗义疏财。 不过乔洋倒也光棍,还真把阴咒给解了。 这倒是让我不得不开始正视她。 愿赌服输的人,大多是输得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对手。 “只是这个乔洋,应该不值得你跑来,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刘敏亮一本正经的道:“会首,我这次来,不光是我自己的意思,也是受黑爷他们所托,打算在牡丹江开个公司生产一些保健品。当然,主要还是产咱们用的东西,而且离你近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你和黑爷联系了?” 黑爷大号黑三本名吴法天,是比我师父还要高一辈的赊刀人,世居吉林珲春,按理说,他才是离我最近的赊刀人,从珲春到东宁也就两个多小时,跟牡丹江差不多,但一来年纪大,再者辈分高,就算想看顾我一个小辈,也不会亲自出面。 他也正是我师父交代过的,几个可以引为臂助的强者之一。 刘敏亮道:“我这几年跑了很多地方,联系了许多咱们的人,建了个群,把靠谱的都拉了进来。黑爷我是最先加的,群里本来也有老会首,我估计是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闻言心里暗暗琢磨,不对,师父能留给我电话号码,自然也能留给我群号,这么大的事情,他走的再匆忙,又怎么会忘了跟我说? 章节目录 第七十四章不过是盘下酒菜 难道师父有心让我孤立无援,好独自面对东宁现下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以此磨练我? 应该是这样了,这很符合师父的作风。 可是师父,你也真是信得过我,你就不怕这帮鬼魅妖邪把我给分尸了? “回头把我拉进群。你开公司的事情我支持,但不要张扬,否则容易招风,尤其是现在。” 刘敏亮这才露出灿烂的笑脸:“这才像个会首。” 我白了他一眼:“陆俊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 他点头。 “黑爷最担心的是黑龙教,虽然他们不敢明着下手,但论阴谋诡计,没人比他们更在行。” 我笑问:“所以他才把你这个军师调到我身边来守着?” 他笑而不语。 见他默认了,我心里也明白了,他此来可不光是帮我,同时也是监督我,怕我一时冲动惹出什么大乱子来。黑爷可是匹成了精的老狼,这种一举两得的做法,才像他的手笔。 “那行,有件事正需要你出谋划策。” “哦?你说。” “我准备把龙虎山拉下水,想办法让他们和我们合作,在我的店边上开一个道场,不用他们出人出力,只要挂他们的名头就行,这样既能震慑太平道,也能让黑龙教多几分顾忌。” “只要他们肯上这个套,再想往下卸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旦有事,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出手相助,我们是人单力薄,但这不是有人多势众能扛事的嘛。” 说完这些我才问:“地缸真人你知道吧?” “沈阳那个?” “对,他就在牡丹江,现在我就是去找他。” 刘敏亮微微挑眉:“从他身上下手?” 但随即他就摇头:“你选错人了,这人出名的混不吝,而且老奸巨猾,很难说动。” 他这么说,显然是赞同我的想法,但对于具体怎么实施,似乎他另有看法。 我笑道:“我已经跟他搭上了关系,现在我担心的是,这份关系的分量不够。” 他瞥了我一眼:“能跟他搭上关系还真不容易。” 沉吟了一下他才道:“既然能说得上话,那就好办,带我去。” “带你去?你又不认识他,去了有什么用?” 他神秘一笑:“这你不用管,相信我,亮必不负所托。” 这犊子,打小就喜欢这么装犊子,我也拿他没辙。左右他也要回牡丹江,去就去吧。 两个小时后,两辆车先后在人民医院的特护楼前停下,纪灵第一个跳下车来,见我们不去酒楼宾馆而是来医院,这丫头立马就不乐意了:“骗纸大叔,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不让你来,你死皮赖脸非得跟来。” 我们从肖家走的时候没想带她,谁知她却又哭又闹的,说什么要加强黑龙教和赊刀人之间的互信,本着增进友谊互助互惠的精神,多多交流,还说要走出去,看一看比较大的城市牡丹江…… 我一看杨树闷个头,也不吱声,明显是想带她,索性也就由着她去了。 可这会看她又蹦又跳的,我心里就忍不住嘀咕,还是昨天揍的轻! 一行四人到了病房,刚好看到两个小妹在帮谢志坚收拾行李,谢志坚抱着个膀子,叼着支没点着的烟,站在窗口装深沉,那稳重的姿态,那忧郁的表情,大导演的派头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 看到我来了,他哈哈笑着张开膀子迎上来,抱住我使劲拍:“哎呀,我的向导来接我了。” 我也抱住他,也笑,拍的更使劲:“恭喜谢导痊愈,看你这手劲,是没落下毛病!” 大巴掌狠拍后背的空空声一时间响彻病房,甚至都起了回声。 娘的,这套路我刚跟亮子使完,你还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来啊,互相伤害啊。 几巴掌下去,谢志坚的烟也掉了,声也变了,哈喇子差点没让我拍出来,不得不使劲推开我,呛咳了一阵,才沉下脸:“我是病号,你手下能不能有点分寸?” 这种假正经的招数,他早就使过了,傻子才会再上当。 我嘿嘿一笑伸张开了双臂:“行,来,重抱一次。” 谢志坚那阴沉的神情顿时就垮了,一边闪人,一边苦笑着连连摆手。 “饶了我吧您呐,再拍拍死个球的了。” 笑闹一阵,我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刘敏亮和纪灵。 寒暄过后,我才知道摄制组成员已经被先一步安排回京了,毕竟全在这耗着没什么意义,开销也大。而那两个帮他收拾东西的小妹是从辽宁的缙云宫调来,专门伺候他的。 缙云宫就是地缸真人谢天华修行的所在,虽然龙虎山天师府已不复大元朝鼎盛时期的十宫八十一观的规模,但在黑龙江也还是有几座道观的,舍近求远从辽宁调来的人,显然是心腹。 于是我便也没避讳什么,在季家鱼定了间十人台的包间,连带着这两个小妹一起请了。 谢天华也应约而来,但酒过三巡,有些话就不方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 另开了间茶室,我带着刘敏亮,谢天华带着谢志坚四人落座。 水汽袅袅,茶香四溢,我支走了伺候局的茶水妹,自己动手给谢天华斟上茶:“不瞒您说,陆俊这次虽然被调回大盛宫领罚,但这邪管局的职位却没丢,回过头,肯定会卷土重来。” 刚才席间我们曾谈起陆俊,因为龙虎山施压,黑龙教把他调回总坛领罚去了,但显然象征意义大过实际。 谢天华翘着脚蹬在椅子上,一边剔着牙,一边应道:“估摸着年前就差不多,再有十天。” 我苦笑:“可不是,所以说您老这一走,我这个年怕是又过不消停。” “怎么个意思?直接说,拐弯抹角的像个娘们。” 我索性开门见山:“想借用一下您老的名头,请您给我留张护身符在东宁,咱们合开一座道场,您放心,人力物力不用您出,招来的弟子,我来教训,孝敬归您,如何?” 谢天华似笑非笑的打量我:“有这种好事儿?” 我肃然道:“当然!也算是晚辈的一点孝心。” “少跟我打马虎眼,赊刀杨家给我上孝敬?我还没那么大的脸,你小子没安好心!” 不等我再开口,他一抬手:“再说,你真怕那断了腿的陆俊?” 我让他一句话给堵得没了词。 这老家伙是真真的软硬不吃,我请他吃席,又好一通溜须,姿态放的已经够低了。本想着吃人嘴短,他就是再浑不吝,也不好意思一口回绝我的提议,有商量的余地就好办了。 谁知我还是低估了他铁皮功的功力,丫都练到脸上了! 话到这个份上,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他明知我不可能因为怕了陆俊而扯他这张虎皮,我也清楚再拿这个借口说事,直接就是谈崩的节奏,无奈,只好再给他添点干货。 “夜菩提降世已经屡有预兆,道门不可能置身事外,您要不干,我就去请闾山派、全真派、茅山派,我就不信,放着这种光大门楣、广传道统的好事,会没人干!” 其实,让龙虎山和我合开道场,又何尝不是给龙虎山插手东宁事宜的契机? 一旦夜菩提真的有了降世的先兆,三门联手就势在必行,到时候,自然是先插手进来的龙虎山占尽先机。而我赊刀人有了联盟龙虎山这面大旗,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势单力孤,做起事来也不会缚手缚脚,顾忌颇多了。 当然,我许给他的好处,也不完全是空口无凭。 黑龙教的崛起,正是以上一次镇压夜菩提为契机,因为那次危机中黑龙教出了大力,声威大振不说,还趁着玄道佛各派实力大损,东北地区势力出现真空的档口,占尽了先机。 短短几十年,黑龙教的爪牙伸展得让正一派祖庭龙虎山都为之侧目,这里边除了庆双天凌霸东三省的恐怖实力和远见卓识起到了作用外,契机,绝对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虽然我这话,有点直戳龙虎山肺管子的嫌疑,但我也顾不得了,毕竟地缸这老家伙太拗。 谁知,我狠,谢天华更狠! 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怼我:“那就去找啊,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在老子饭碗里抢食!” 我一脸苦笑,心里暗骂,你就不能有那么一点老前辈的风范,不用多,一点就行! 我就不信这老家伙真对这个机会无动于衷,可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就不肯收下我给他画的大饼。 眼见这局要崩,谢志坚自然不会看着,赶紧把谢天华拉住:“师叔,您老消消气,杨林不是那个意思,他这不是第一个就来找您了嘛,可见您在他心里还是威名最盛的真仙!” 同样是马屁,谢志坚拍的水平还不如我呢,可谢天华就乐了:“你瞅瞅我家小蟹子多会说话,你看你啊杨林,没有杨震那身本事,臭脾气倒是学了个十足。” 我除了苦笑,还能怎么办? 一直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品茶的刘敏亮此时终于淡淡的笑着开了口。 “谢真人,道场您或许不感兴趣,那药厂呢?” “什么药厂?” 刘敏亮居然不理他,给我斟上茶,自己也斟了一杯,慢慢品着。 我不禁有点心急,好不容易引起这老倔头的注意,你有啥坏水倒是赶紧泼啊。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刘敏亮不急,谢天华反而急了。 “什么药厂?你倒是说啊,嘿,你个熊孩子,信不信老子……” 话没说完,刘敏亮轻轻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啪嗒一声轻响,居然就让谢天华把后半截话给生生咽了回去,而且还一脸猴急的盯着刘敏亮,欲言又止,那架势,就差抓耳挠腮了。 刘敏亮微微一笑:“据我所知,龙虎山传人向来是惜药如金,一颗养神丹能在身上保存数年乃至数十年,甚至有师传徒,徒传孙的罕见事例,不知这可是事实?” 谢天华脸色古怪,看了看谢志坚,谢志坚也是苦笑。 龙虎山的丹药闻名玄道佛,但本门子弟都惜药如金,外人更是难得一见,这里边除了药材珍贵全来自本门野采之外,最主要的是,炼制不易,古法秘制的成品率低得惊人。 而刘敏亮,显然早就算准了他们的软肋:“只要真人一句话,我能让谢氏一脉把养神丹,用瓷盘盛了,当椒盐花生米一样拿来下酒。不知真人,想不想这么喝上一顿?” 章节目录 第七十五章仅此而已 此时,谢天华眉开眼笑:“唉,这话还像点样子,说吧,怎么入股,怎么分账。” 我一瞅这老家伙的笑容,不禁恍然,敢情他一直绷着,就是等刘敏亮这句话呢? 赊刀刘家一脉,做药早已闻名天下,恐怕我之前给他介绍刘敏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打这个主意了,难怪刚才刘敏亮一开口,他就显得那么猴急。 刘敏亮所说的养神丹,并不是单纯的指这一种药,而是泛指这一类型的基础辅助类药物,这一类药的特点是,药方大同小异并不算什么秘密,难点在炼制,古法炼制费工费力不说,失败率也太高,导致成本大幅度提升,所以才显得珍贵。 道门也不是没想过用现代工艺量产,但生产出来的东西,看着像那么回事,用起来却功效很低,即便找了国际上的研发团队研制,仍旧不见什么起色,最后只得放弃。 而刘家历代人才辈出,本就是以炼制丹药起家,又掌握了古法融汇于现代的工艺,在这方面早有数次成功的先例,要不然谢天华也不会一见面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可刘敏亮此时却不接他的话茬了:“来,喝茶。” 谢天华一肚子急切,愣是被这话给憋得没了脾气,也算报了刚才他憋我的一箭之仇。 现在的情况是,谁着急,谁就落了下风,说到切实的利益分割上,就会被人压一头。 可形势比人强,现在变成了他有求我们。 他不得不退一步,开始和我们商量合伙开制药公司的事情。 说实话,我事先如果想到刘敏亮是打算拿自己的制药公司来吸引谢天华,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毕竟如此一来,刘家就会像我一样顶到风口浪尖上,不止会被那些魑魅魍魉盯上,而且百分之百会招来黑龙教的打压。 想在东北地界上援引江西龙虎山的外力,无疑就是在黑龙教的餐桌上抢占一席之地。 同为道门,同样是广纳信徒吸收香火,龙虎山插足到牡丹江来,黑龙教自然会被分去一块蛋糕,更何况,有了刘家给龙虎山提供丹药,门徒弟子实力飞涨,对黑龙教自然极为不利。 虽然这会让黑龙教顾忌三分,却也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这个风险,我愿意冒,毕竟能联合龙虎山,我们就能实力大增。 但把这风险转嫁给刘家一脉,我会觉得欠了他的情。 可现在事已至此,如果此时反对刘敏亮,只会让谢天华看不起赊刀人,认为我们内部意见不统一,办事没有章法,所有也只能由着刘敏亮去了。 这恐怕就是刘敏亮来此之前,不肯跟我说出具体打算的原因。 但不得不说,刘敏亮简直就是个奸商,谈合作这种事,让他上就对了。 转眼工夫,他愣是把谢天华怼得面红耳赤,都快急眼了。 龙虎山出丹方,出药材,刘家在丹方绝对保密的前提下,负责研发和生产。 成品龙虎山占三成! 三成! 我都听惊了,又想起了小岳岳那句口头禅:“我的天呐!” 这还是我认识的亮子么,太抠门了,简直就是扒谢天华的皮,喝谢家一脉的血啊! 谢天华果然被说急了,一拍桌子:“你小子分明就是想占便宜!” 刘敏亮早就胸有成竹:“您不要看分成,要看成品率。我们可以做到成品率在百分之八十,甚至更高,这个比例,比起贵派自行炼制来,还是有些差距的吧?” 岂止是有些差距,应该说是翻了七八倍,行里人都知道,古法炼制,十不成一。 就算拿三成,所得之药,也比他们原来高出几倍。 谢天华不甘心,继续找茬:“那一天能出多少?出个十颗八颗的,全成了也没屁用。” “只要原材料供应跟得上,一旦完成研发投入生产,日产量绝对不低于这个数。” 刘敏亮笑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在谢天华面前晃了晃。 谢天华眼睛都直了:“两千颗?”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数是他壮着胆子往大里猜的。 刘敏亮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再翻十倍。” “两万?” 谢天华嘴都合不拢了,随即脸上笑开了花:“那就这么着,什么时候落到纸面上?” 两万的三成都有六千颗,何况还只是一天的产量,即便受到材料供应的限制,也可以说是他提供多少药材,刘家就能立刻生产完,就算不能拿来下酒,却也相差不多了。 有了这些,龙虎山谢家一脉的道行就能突飞猛进,尤其像谢志坚这样的后学末进! 而且掌握了这个资源,谢家在龙虎山的话语权必定大涨,谢天华自然是乐不可支。 可就像我说的那样,人呐,不能轻易乐,乐坏了就容易生悲。 刘敏亮话锋一转:“签合同还为时尚早,现在只能算是我和您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即使您能代表龙虎山拍板做主,我也代表不了赊刀人,最终要由我们会首来决断。” 谢天华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转头看向了我。 我一脸的阴沉。 他顿时就乐不出来了。 我没理他,而是转头看着刘敏亮:“你考虑过风险没有,你这么做,刘家就会成为黑龙教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家,引龙虎山进驻牡丹江,就是动了黑龙教的根本利益,和现在可不一样。” 刘敏亮振振有词:“为了天下安宁,我刘家甘愿冒险。”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凭啥每次都让咱赊刀人出头,以前是老辈人做主,我管不了,现在我是会首,我可不会拿自家兄弟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这……” 我冷着脸继续训斥:“这什么这,就这么定了!你哪儿凉快哪儿猫着去,没事自己做点药,够咱们吃就行了,瞎当什么出头鸟!” 刘敏亮露出感激之色,拱手:“好吧,一切听凭会首做主。” 我这才站起身,拉刘敏亮起来,然后笑着对谢天华说:“对不起了您老,这事儿是我们自己人没商量好,让您见笑了哈,回头我再找机会跟您赔不是,今天咱们就到这儿?” 谢天华的脸都黑了,黑得像锅底灰。 俗话说听锣听声,听话听音,我俩这一唱一和的,玩的是什么套路,他又岂会听不出来。 “说吧,还想要什么条件!” 我正色说:“您老误会了,真不是这意思。” “误你娘的会,你小子是不是觉得我踢你那一脚也就那么回事?你过来,咱再试试!” “真不……” “妈了个巴子的,说吧,只要能把这帮小崽子栽培起来,就算让老子认你做干爹都行!” 谢天华一脸苦闷的拍了拍谢志坚的肩膀。 谢家后人,谢志坚已经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是不要说和我比,即便和同是真境的刘敏亮比起来,也能看出明显的差距,毕竟刘敏亮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圣境,成圣已然是板上钉钉,只看早晚而已。 “得嘞,您这么有诚意,我们就算为了您,这出头鸟也当了!” “不过这条件嘛,肯定是不那么好接受,您保证不动手,我就说……”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俩乐呵呵的从包间里出来,留下谢天华在包间里吹胡子瞪眼。 我主动把茶饭钱给结了,结账的工夫,就听包间里边谢志坚一个劲儿的劝:“您老消消气,您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再说杨林他们也确实冒了不少风险,咱给点好处也是应该的。” “滚,不争气的玩意儿,要不是你们一个个软的跟个缺水的蘑菇一样,咱能让他占那么大便宜?好哇,你还没到那小子身边去听差呢,现在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 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一阵劈啪声,谢志坚的求饶声…… 那动静,我听得都直瘆的慌,赶紧带着人开溜。 同时我心里也不禁替谢志坚默哀,蟹蟹啊,谢谢啦,你们道门有句老话,叫死道友不死贫道,不是老子不讲义气,留你一个人受苦,实在是我没勇气面对你家那头熊瞎子一样的长辈,再不走,我今个就得交代在这。 没错,谢志坚已经被我要了过来,他这个导演看来是当不成了,改当教习吧。 我提的条件还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在我的店铺旁边合开道场。 只不过与最开始不一样的是,场地他们出,人力他们出,物力他们出。 道场不能低于前后三进两千平的面积,坐馆的道人不低于四位,真境以下的不要,老弱病残不要,我作为特聘监院,有最终的人事任免权,道场前十年的收入,六成归我。 仅此而已。 就这么几个条件,你们说说,多吗?过分吗? 我本来寻思要八成收入来着,可我发现谢志坚当时在哆嗦,在慢慢拉开与我们的距离。 唉,也不知道他在怕啥。 但他已经是我的手下了,总不好让他太难做,让出两成来,就当安慰他吧。 从里边出来,刘敏亮把我给拉进了微信群,我悄默声的就给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等有工夫再跟他们扯,现在老子要去买车!买好车! 反正道场有了,也不用我花钱,留那么多钱干啥! 可我这边还没开车呢,纪灵那边电话就响了,她师父打来的,得知跟我们在一起,倒也没责问她什么,只是让她快点回去。 我当时就想,回去就回去呗,这么大的姑娘了,自己坐公交就走了,还用送啊? 但没成想,不知道是不是香云那老道姑意识到了什么,居然让她请我们也一起过去叙叙。 好吧,没想到杨树这么快就要见丈母娘了! 看来不光是现在的年轻人讲究效率,老丈母娘也讲究啊!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六章蛤蟆窖 虽然香云是黑龙教的,但咱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黑龙教里也有好人。 既然香云主动邀请,咱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刘敏亮回去张罗开制药公司的事,我和杨树、纪灵驱车前往绥阳镇。 因为地处交通枢纽,这个镇的辖区范围甚至抵得上一个县级市了,商业繁华,人口众多,不比东宁差上多少,而奇云观就在县南郊,三重大殿带左右跨院,占地很广。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但观中仍旧是人头攒动,殿前香炉里插满了高香,滚滚浓烟直腾向上,那股燃香的味道弥漫着整座大殿。 如此香火鼎盛已然令人称奇,但真正让我惊讶的是,来上香的人不少都是愁眉苦脸,而出去的却多是笑容满面,看来这奇云观能消灾解难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纪灵轻车熟路,带我们穿堂过殿直奔后院。 半路遇见一个漂亮可人的小道姑,她见到纪灵,笑着上前拉住纪灵的手:“小灵灵回来啦,你这阵子在有钱人家逍遥,怕是早把我们给忘了吧?” 纪灵也很高兴,居然从道袍里摸出一支口红塞到她手里:“可别让师父瞧见,万一瞧见了也不许把我供出去,要不然下次就什么都没有了!” “知道啦……”说着,她还美眸一转,在我俩脸上仔细打量。 “哪个才是你的情郎哥哥呀?” 纪灵有点慌乱,使劲掐她:“要死了,你听谁说的。” 小道姑娇笑躲闪:“还能有谁,师父呗,师父可是特地让我煮了杜仲茶,说对男人好……” 这下不光纪灵尴尬,杨树的脸也红了,杜仲茶健脾补肾,这事我们都知道。 当然,重要的功效往往都在后边,你们都懂的,对吧? “快去吧,师父在寮房等你们呢,待会儿闲了别忘了到我房里来。” 小道姑欢快的去了,纪灵红着脸跟我们说:“我师姐秦子潇,就会嚼舌根。” 我笑着摆了摆手:“走吧,别让你师父久等。” 到了寮房,房门大开,香云已经摆了清茶瓜果在等我们了。 与想象中不同,这香云真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头戴九转华阳巾,圆脸长眉,凤眼琼鼻,面目慈和,一身藏青道服,此时虽然徐娘半老,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必是个美人。 见我们进门,她先一步起身拱手:“未曾远迎,还请两位信士恕罪,贫道香云有礼了。” 按理说香云跟我师父是同辈,先一步行礼却是将我们视为同辈人,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抱拳作揖:“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贵生,无量度人,晚辈杨林冒昧到访,请勿见怪。” 她微微一笑:“信士不必多礼,请坐。” 此时纪灵才跪下给师父见礼。 香云没有半点责罚她私自开溜的意思,很是平和的让她起身在旁伺候倒茶。 至此,我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看来香云请我们过来,并没有刁难的意思。 香云含笑开口:“信士定是在想,贫道贸然请两位来,所为何事吧?” 我虽心里有数,但贸然揣测也是一种无礼:“还请道长明示。” “恕贫道托大问一句,信士于我教陆大执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果然如我所料,听她的意思,显然是想做和事老。 我笑道:“道长想居中调停?” “万事和为贵,信士若肯抛开旧怨,贫道自当尽力。” “我没问题,道长不妨给陆俊传个话,只要他放得下恩怨,我们就可以握手言和。” 香云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好说话,微微一怔,随即释然而笑:“杨信士果然大度,如此,我便与陆大执事回复了,相信二位应可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话到让我吃惊了,啥玩意?给陆俊回复?难不成,还是陆俊托她给我递的话? 她见我神情,便猜出了我的心思:“杨信士猜的不错,这正是陆大执事的意思。此次大执事回总坛领罚,经我教教主亲自开导,便幡然悔悟,但他身在总坛,返回尚需时日,便托我跟杨信士说和。” “贫道本想亲自登门拜访,不想你们竟会和小徒相遇,实乃天意成全两位,让你们化干戈为玉帛……” 不用他说完我就明白了,这未必就是陆俊的意思,可能是庆双天看陆俊太能作死,不光折腾我,居然还牵扯上了龙虎山,影响太恶劣,所以才强按着他的脑袋,逼他向我低头。 不错,这才合情合理! 要是说陆俊自己想通了,找我谈和,那才真是活见鬼了。 陆俊虽是我对头,但说句良心话,这人还是身有傲骨的。如果能和他讲和,等于去了黑龙教这一大劲敌,我就可以专心对付那些魑魅魍魉了。 我冲她一抱拳:“那我就在此谢过道长的恩德了。” “信士不必多礼,玄道两门,同气连枝,如今妖邪猖獗,自然更该同舟共济。” 她一提这妖邪,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之前罗开山给我送的那把刀就出自老爷岭,而奇云观所在的绥阳镇恰恰是老爷岭最北端,扼守入山必经之路,不知这香云,会不会听到什么风声? “鬼魅妖邪确实猖獗,但最可怕的不是异类,而是异族!” 香云眉头挑起:“信士何出此言?” “阴阳师,不知道长最近有没有听到关于这些异族祸乱分子的消息?” “这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香云端起茶来,润了润嘴唇:“倒是听说有些外商组织勘探队,进山勘察资源。” 我心里一紧,这伙小鬼子不正是打着外商的名头来的么,南山村那边的矿泉水场停工了,难道是因为这帮家伙把目光投向了老爷岭? 可此地,又有什么值得他们惦记的? 地下要塞可没有修建到这边来。 “这里有什么资源?煤矿?” 香云茫然摇头。 我暗笑自己笨,跟一老道聊这个,能指望她知道什么? “那道长可知这老爷岭里,有什么值得异族惦记的东西?” 香云凝神思索片刻:“要说有,倒是真有这么一桩,只是传闻多半当不得真。” “道长说来听听又何妨。” 香云娓娓道来,竟然说出了一桩让我心惊肉跳的秘闻。 传言老爷岭深处有个险恶所在叫蛤蟆窖,是群山之间阴风汇聚的一处风穴,常年阴风不断,每逢初一十五月圆之夜,还会阴风大作席卷四周,吞噬人畜无数。 当地山民都不敢接近那处所在,说那里是小地府的门户,有牛角阴蟾把守,擅闯小地府的人不是被牛角阴蟾当成食料,就是被山神收去做了巡山的山魈。 如果说这些都是传闻,没有凭据,但在日占时期,却又曾有一支日本人的勘探队急于盗掘我华夏资源,不顾危险硬闯蛤蟆窖,可当夜就阴风大作,连月光都被遮蔽,四周的山头上草木都被削了个干净,而那些钻进去的日本人,再也没有出来。 说起这支勘探队的事,香云倒是可以肯定,因为奇云观里有不少人都是世居老爷岭的山民,一些老人曾亲眼目睹那支全副武装,多达数十人的勘探队进了蛤蟆窖。 而我听了这些,心里越发沉重,关于蛤蟆窖的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但小地府之说我是早就知道的,很多东宁的老人也都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传闻那里是阎罗王的一处行宫,每年七月十五阎罗王出巡,返回的时候会在那里暂住,里边存放着一部奇书,九幽风水志,描述了九幽地府的种种路径,而且但凡掌握了九幽风水志的人,就能凭借奇书的翻天威能,改写风水,随时随地令九幽的入口浮现人间。 这说辞实在太过玄幻,就连我这个正宗的玄门中人当初听师父讲来,也是当故事听的。 可俗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更何况,日本人当年居然肯投入那么大的人力物力去追踪此事,恰恰证明了它是有原形有根据的。 更何况,现在他们居然又来了! 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蛤蟆窖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生性严谨的日本人是不会这么执着的,他们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九幽风水志或许是扯淡,但其他能窥探地底的玄门古法,或者是法器之类的东西可是真实存在的,万一让他们得手了,东宁要塞地下的秘密,岂非唾手可得? “道长能否帮我个忙?” “杨信士但说无妨,力所能及,必会全力以赴。” “帮我查一查你说的那伙外商勘探队的消息,确定是否真有其事,还有具体的行踪。” 香云笑了:“这个容易,但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在观中暂住一夜,明早必有消息奉上。” 我自然同意,杨树对此也是乐不得的,就在奇云观里住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香云果然把我们叫去。 我看她脸色不好,连忙问她查的怎么样了。 香云语气沉重,不答反问:“听杨信士昨日所言,那些外商,可能是阴阳师所扮?” 我点头。 “这些异族好大的胆,竟敢再来袭扰!” 我见她神情激愤,赶忙追问,她果然查到了我想要的消息,这支不知真假的外商勘探队半个月前已经进山,公然在山里驻扎下来不说,甚至还袭扰过山民。 因为事发在深山老林,所以只有传闻,没有警讯。 我听得也心头火起,外商我们欢迎,但谁敢再犯我国人! “道长不用急,我这就和我师弟去一趟,仔细查查这帮孙子,要是他们干了什么违法的事情,老子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香云神色凝重:“赊刀杨家出面,此事贫道可以放心了。但那蛤蟆窖危机四伏,二位此番前去可要万分当心,如果情势不对,一定及早撤出,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个不用她叮嘱我自然也知道,但问题是,我俩从没进过老爷岭,对地形不熟。 我踌躇不语。 香云有些急切的问:“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索性直说:“道长是否认识熟悉道路的山民,能不能给我们引荐一二?” “何须山民,小徒纪灵便是山中长大,由她给二位带路,也算我奇云观为此事尽一份力。” 我闻言忍不住看了杨树一眼,见他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冲我连连点头。 我暗骂他没出息,当着香云的面露出这个模样,让人家怎么想。 回过头却见香云面露慈祥,看着杨树微笑:“杨家后代,果然个个正气凛然,小徒交给你们,贫道也可放心了。” 这话啥意思? 这是同意他俩交往了么? 道家虽有戒律,却大多不禁婚配! 这一刻,连我都不禁心生感慨,香云还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道长! 章节目录 第七十七章他们不是人 进入老爷岭最初的一段是通线车的,早晚各一趟,是那种破烂烂的小巴。我们一行三人准备停当,恰好赶上九点半的线车,这趟车人不多,我们索性坐到最后边,一路走一路看。 与我的心情沉重不同,纪灵似乎格外开心,不时给我们指点着窗外的风景,讲她的故事。 她家住老爷岭里的八面坡,算是山里最远的村子,也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 她十二岁进奇云观修行,逢年过节才能回一趟家,虽然家里已经没有旁人,一座空屋,两棵李子树,秋天的果子挂满枝头也没人摘,她回去总能看到满地干果。 可即便这样,她说她也愿意回去,因为在那里她能感觉到自己还有归宿。 她说今天特别开心,有人陪着回家,家就不会那么冷清了。 我见这小丫头吱吱喳喳的没完,干脆就趁机跟她聊聊她师父香云。 “你是你师父的关门弟子?” 她摇了摇头:“师父的弟子很多的,现在我虽然是最小的,但以后应该还会有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流露出一丝小孩子对失去宠爱的恐惧,但转头她就又笑了:“我师父可好了,对信众好,对我们这些弟子更好。别的师父都又打又骂的,可我师父从来不责骂我们,还亲自给我们做鞋。” “喏,我穿的这双就是,你们看做的怎么样?” 她翘起脚来晃悠着,跟我俩显摆她脚上那双做工精细的千层底布鞋。 可恰逢车子压到了石头,一颠簸,顿时把她晃悠的朝我栽了过来。 不等我扶,杨树在边上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生生拉了回去。 不知道杨树这一刻在想什么,搂在人家腰上的手,居然还不松开了。 纪灵虽然大方,可这是在线车上,那么多人瞧着,她顿时脸色微红,扭了一下腰:“快松开。你们这些粗鲁的男人,拉人家一把都这么暴力,好疼的!” 杨树尴尬的松开手,挠头傻笑:“下回我轻点。” “好哇,你还咒我下次再摔么?”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不再看着俩小孩撒狗粮,但转头却看到,前面车上一个挎着猎刀的老爷们正扭头看着我们,虽然面无表情,但那眼神,却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我可是圣境,连我都会觉得心悸,这里边恐怕有问题。 这个人是跟我们同一站上的车,我记得很清楚。 “这位兄弟,你瞅啥?” 那人看我问及,露出一丝笑容:“没啥,就是觉得他俩挺配,金童玉女。” 现在网上有很多人都在热炒这个话题,在东北,当你被人问及“你瞅啥”的时候,究竟该怎么回答,才能得到满意的效果,现在我来告诉诸位。 此人的回答,就是个很标准的好答案,因为它可以开启和平模式。 当然,如果你想尝试战斗模式,也可以回答“瞅你咋地”。 但在这么回答之前,劝你一句,做好防护,尤其针对抓头发,撩阴脚,大垫炮等等招式。 我是准备出招的人,可此时招式却没了用武之地,虽然这个人笑得有些诡异,可再难看不也是笑么,我收回目光看向窗外。 说实话,纪灵眼中格外有趣的深山雪谷,在我眼中只是光秃秃的一片死寂。 我看不出,美在哪里。 车到八面坡已是下午一点多,这一路的颠簸和车上那让人作呕的味道,都在下车的一刻得到了缓解,我和杨树背着装满工具的两个大登山包,跟在一蹦一跳的纪灵身后,穿过这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到了她家那残旧的小院。 小院用干枝围成障子墙,破烂的木板门上贴着早已残破褪色的门神,纪灵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那锈了的锁,院中果然种着两棵李子树,只不过此刻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上边不知何时还絮了个老鸹窝。 房子是黄泥混草盖的土坯房,茅草顶,好在还有两扇玻璃架子窗。 屋里收拾的到很干净,虽然充斥着尘土味,但纪灵粗略打扫一番后,倒也勉强能住的了人,她一边生火给我们做噶瘩汤,一边笑着说:“你们别嫌弃,将就一宿,明天咱们早起进山,这会天快黑了,进去不好找路。” “待会儿吃完饭,我带你们去找安奶奶,蛤蟆窖的事儿她最清楚,我离开的时候还小,虽然认得路,但里边是什么样子真不知道,但你们放心,她肯定都知道。” 我笑问:“你这一路总说安奶奶,你这安奶奶真是萨满?” 萨满教源自古老的图腾崇拜和自然崇拜,分支很多,东北地区的萨满几乎都属于满族萨满和蒙古萨满这两支,萨满在前清时期最是昌盛,如今爱新觉罗没落,萨满虽在,却也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但即便如此,真正懂得萨满巫术的人,怕是也不会窝在这山沟子里。 但当我来到老萨满的屋子前,看到门口竖着的图腾柱时,我立刻收起了玩闹之心,这图腾柱上散发出源自鹰、鹿、虎和树木的灵性,那是真正的萨满才有的招牌。 竟然真有萨满隐居在此? 萨满的屋子和纪灵家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修缮得比较完好,但窗子上却用厚厚的花棉布遮了个严实,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畏光的东西在里边。 纪灵也不敲门,上去拉开屋门就叫人:“安奶奶,我回来啦,你看,我给你带了客人来……” 屋里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灵儿啊,快进来。” 这声音苍老而沙哑,从昏暗的屋子里传出,若非知道内情,怕是一般人都不敢进。 进屋看到,炕上摆着一张炕桌,桌上点着红烛,烛光映出了一个满是褶皱的、臃肿的老妇人的脸,她双眼翻白,不知是全盲还是什么毛病,花白的头发却编成了辫子耷拉在两肩上,一身暗红色花里胡哨有些像戏服的肥大衣服完全遮住了她的身体。 还没等我开口打招呼,老妇人突然猛的转头看向了我们! 一双白色的眼球瞪圆了,好似看到了什么让人惊恐的东西似的,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出去!滚出去!” 她竟毫不客气的冲我们吼了起来。 我和杨树面面相觑,纪灵却急道:“安奶奶你干什么,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 “可怜的孩子啊,是什么蒙蔽了你那灵慧的双眼,让你从苍茫里,带回了野兽……” 她半唱诵半诉说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弄得我们兄弟俩尴尬万分。 野兽? 我对这评语,无意置评。 纪灵拉住老妇人的胳膊摇晃起来:“奶奶,我都一年没看到您了,这才刚见着您,您怎么就赶我走呢?” “奶奶不是赶你,是赶他们,他们不是人!” 要说之前的话我还能忍,毕竟对方也算是玄门前辈,可这话分明就是在骂人了。 纪灵也顿足恼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带来见您的,您不见就不见吧,那我也走!” 她转身拉着杨树往外走,那安萨满却焦急的喊道:“灵儿,你不能走,灵儿啊……” 纪灵不过是以退为进,闻言立马转头,笑着贴了上去:“嘻嘻,就知道奶奶疼我。” 说着转头冲我俩一笑:“你们也坐下吧,奶奶同意跟咱们说话了。” 杨树乖得就像听到了主人命令的拉布拉多,立马在靠墙的凳子上坐下,就差没吐出舌头哈哧两下,汪汪两声了。我也只得无奈的坐了下来,而且我也纳闷这安萨满唱的是哪一出。 安萨满叹了口气,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纪灵的头发:“灵儿啊,奶奶老啦,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活,你这趟回来,能不能留下来陪奶奶多住几天?” “可以呀,我也很想您呢。” 安萨满面露喜色:“真的?” “不过我要先送他们进山,回来的,等回来我一定多陪您老住些日子,就算我师父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我的!” 安萨满没有再说话,但脸上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饰。 “奶奶您别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安萨满却打断了纪灵的话:“进山?你们要进山?” 我接过话头:“不错,我们要闯一闯蛤蟆窖,希望前辈能替我们指点迷津。” “你们,要去追那些浪人?” 浪人在我们这边,是老辈人对日本流氓的统称。 看来这次真来对了,这安萨满应该是知道些情况。 “正是!” “去不得,不许去,你们谁也不许去!” 纪灵脱口问道:“为什么?” 我微笑着站了起来:“听说萨满拥有苍鹰的洞察力,但不知,您究竟预见了什么?” 我说这话的同时,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气息。 安萨满果然色变,沉默不语。 半晌,她才指着炕头的柜子:“灵儿,把我的神帽和披挂拿来。” 纪灵大喜,干脆的答应着,扭头冲我们说:“奶奶要替咱们请神谕呢!” 箱子翻开,最上边是一定鹰羽双鹿角血色神帽,鹰羽向后,鹿角朝天,一块黑纱遮盖了双眼,数条飘带四周垂下,熊皮鹿皮各占半数,摇摇荡荡很是灵动。 安萨满戴上这神帽,身上的气息都变得如同深不可测的龙潭般,让人心生敬畏。 我愕然看着帽上那分叉多得几乎数不过来的鹿角,顿觉有些尴尬。 十五叉双鹿角,最高等级的河神派萨满! 我一个小小圣境,敢在人家面前放开气息,这不是班门弄斧么? 章节目录 第七十八章半夜鬼上门 萨满派系很多,我所了解的有三个,河神派、江神派、独角龙派。 这三派虽然系出同源,但可以从装扮,施法方式上来区别,河神派是人数最多的,但高等级的萨满很少见,像安萨满这样能戴上一双十五叉鹿角的,是我生平仅见。 我趁她穿戴披挂的时候,为我刚才贸然展开气息拱手道歉:“晚辈鲁莽,请您不要见怪。” 安萨满没搭理我,径自在纪灵的帮助下,将那一身由银饰、铜片、熊皮、鱼皮和鹰羽制成的披挂穿戴停当,然后点燃三支线香,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用香薰来驱赶阴气。 然后她拿出了请神鼓和鞭,看了我一眼:“规矩你们应该都懂,坐下吧。” 我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纪灵也坐到杨树旁边,有点紧张的抓着杨树的手。 接着就见安萨满脚踏舞步,左鼓右鞭,一敲一唱,跳起了神舞。 这一刻,年老体弱的安萨满竟然舞姿轻盈,时如苍鹰翱翔,时如清风过岗,那飘逸的舞姿配合着诡异而节奏分明的鼓声,还有那腰间摇荡的银铃响动,竟令我生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这种感觉,之前只有在看我师父的时候曾经有过。 更怪异的是,眼前明明是一位老妇在跳神舞,但闭上眼就会觉得,是一位身姿灵动的美人在翩翩起舞,那舞姿美得让人心生向往。 终于,在一阵急促的鼓点之后,她徐徐停住了动作。 然后,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昏暗的屋子中,一袭萨满神袍在她身上轻轻飘荡着,仿佛从黑夜中走出的神灵。 随即一个飘渺的声音不知是自她口中,还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响彻我们耳边。 “我看到了飞云,雾障,和狂风,流淌着热血的河,还有山崩,蛰伏在地底的神灵,会为你开启离开的大门,但作为冒犯的代价,你们三人之中,必有一个要留下来,永远的侍奉!”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令我们三个全都身心巨震。 有一个人要留下? 会是谁? 我丝毫也没有怀疑安萨满的神谕是否真实,真正的萨满与那些跳大神、出马仙不同,他们能直接沟通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东西的本真,玄门称之为万物之灵。 上次我之所以烧了耿家兄弟俩的文王鼓,是因为出马仙虽源自萨满,却又更落了下乘,如果不能做到出类拔萃,还不如跟我学些实在的东西,对他们更有帮助。 而眼前这位的话,却不是我能轻忽的。 杨树下意识的想要询问,我连忙堵住了他的嘴。 只见安萨满浑身颤抖,紧接着身子一软,仰头就向后倒去。 我抢先一步将她扶住,扶到炕边坐了下来,她大口喘息着,半晌才稍稍平复。 “你们知道代价了?” 我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您也不知道留下的究竟是谁?” 安萨满摘下神帽,纪灵连忙上前捧着放回了柜子,披挂尽卸后,安萨满那双翻白的眼瞳里,竟隐隐有了泪光:“我不管你是谁,有多强大的道行,但是想带走我的灵儿,不可能!” 她这话,已经说出了我要的答案。 安萨满已然语不成声:“你们身上充满了狼的气息,凶狠,狰狞,不止伤人而且伤己,灵儿只是一只幼小的狍子,我求求你们,放过她吧!” 我想都没想:“好!我们自己去。”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进门的时候,她会那么大的反应,任谁看到两头狼跟着一只小狍子,恐怕都会心生不忍,何况对安萨满来说,这狍子还是她养的。 当然,她所说的狼和狍子,只是萨满对气息的形容。 狼性凶狠,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会对同类露出獠牙,这一点形容我们是一点没错,就算是玄门中人有错犯在我们手上,我们也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一时的心软,不光能害死自己,可能还会连累同伴,所以,做赊刀人必须狠得下心才行。 从安萨满家出来,纪灵一直闷闷不乐,还没到家门口,就拉住我的袖子问我:“大叔,你说安奶奶会不会是舍不得我遭罪,拿话唬咱们呢?” 我严肃的看着她:“无论是不是,都不值得你拿命去赌。” 回到她家,我让她画了张地图,将前往蛤蟆窖的准确路径,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都标注了出来,一再验证之后,才和衣睡下。 安萨满也已经把她知道的情况对我们说了,虽然详情不多,但至少让我心里有数了,又何必非得带着纪灵去冒险,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杨树得疯。 而那支外商勘探队,经安萨满证实,确实已经进了山。 但她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否袭扰过山民。 我心中忐忑,睡意全无,就在我碾转反侧之际,屋外突然刮起一阵夜风,窗子被刮得咔咔直响,听得我浑身一颤,陡然坐了起来。 不对,是阴风! 夜风不会敲窗。 有什么东西在外边! 我放轻了动作,抽出了刀管中的三棱刺,悄然摸到门口停住了脚。 怕惊了那东西,我没敢放开感官,只是侧耳细听,风中似乎有阵阵沙沙之声。 脚步声? 我屏气宁息,甭管是哪家相好的,只要敢来,就留下吧。 半晌之后,风停了,脚步声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皱眉,难道只是路过? 可就在我想回去睡觉的时候,一缕阴气顺着门缝探了进来,轻轻卷在了老式木门的门栓上,这阴气十分凝实,半点散逸都没有,若非就在我眼前,我很可能都感觉不到。 我眼睁睁的看着门栓无声无息的挪动,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如果我睡实了,不要说进山,可能今晚就栽了。 这位相好的,手段远非等闲鬼魅可比! 先是阴风敲窗,投石问路,见我们没反应才开始施展手段,还真是够小心的。 我心里冷笑,就等着他开门进来,好来给他个热烈欢迎。 或许还会问问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眼见门栓再有半寸就要挪开,我缓缓的举起了三棱刺。 就在我动作的瞬间,门栓突然停住,卷在上边的阴气如滑溜的毒蛇,嗖的一下抽了回去。 紧接着门外一阵阴风呼啸而过。 我想都不想,扯开房门窜了出去,却只见月光之下,李子树那干枝不停的摇晃。 冲出门的同时我已然放开了感官,但让我愕然的是,方圆数百米内,竟没有半点异样。 我不得不停住了脚,一边防备着,一边仔细搜寻门前、窗下。 而屋里的杨树和纪灵此刻也都已经惊醒,抄着家伙冲了出来。 见我无恙,杨树稍稍放心:“师哥,大半夜的,你抽什么邪风?” 我冷笑一声,指了指窗口:“自己看,我要是不抽风,没准你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在下边喝孟婆的洗脚水了!” 杨树二人到窗户根下观察,只看了一眼,纪灵就惊叫起来:“鬼手印?” 黄泥糊的窗台上,留下了半个深深陷进去的漆黑手印,此刻还在散发着丝丝阴气。 “不清楚是人是鬼,跑的倒是够快,丫头,你家这边不安宁?” 纪灵愕然摇头:“没有啊,什么东西敢来我家捣鬼,找死啊!” 显然这东西的到访让纪灵有点气急败坏,但我无心看她发飙,转身进屋,点亮了煤油灯。 二人随即跟了进来,房门关好,杨树就打断了嘟嘟囔囔的纪灵,很认真的问我:“你觉着是冲咱们来的,还是孤魂野鬼之类的出来找食?” 我笑了:“别天真了,从来不脏的地方,我们住进来第一晚就来了相好的,怎么可能是偶然撞到咱们门上?” “咱们被盯上了?会是谁?” “不太好说,这家伙至少比你强得多,如果不是凑巧,我可能都发现不了。” 纪灵和杨树都张大了嘴,相顾无言。 在他们眼里,或许我这个圣境已经无限度接近了无所不能,现在连我都束手无策,他们自然心里更虚。 纪灵把她随身那把一尺多长的雷击枣木剑放到了桌上,坐下来紧皱秀眉,自言自语的分析:“怨灵没有这么高的道行,厉鬼煞气太重我不会没发现,难道是勾魂阴差?” 说着,她拿起灯,凑到杨树脸前仔细照了照,照得杨树直捂眼睛。 “没事啊,阳寿未尽,难道是大叔?” 说着她又拿灯把我一顿照,我翻了个白眼,也不躲,任她施为。 但照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个一二三来,噘着小嘴一脸的不开心。 我冲她冷冷一笑:“你怎么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 纪灵吓得啊的一声,手一松,煤油灯直往地上掉去。 幸好有杨树在,总算避免了这屋里唯一的照明设备就此损失。 纪灵见我坏笑,这才反应过来,跺脚嗔道:“大叔,没有你这么吓唬人的,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安奶奶怎么会不说。” 我反问:“她没说么?” 纪灵吓得脸都白了,安萨满的话言犹在耳,她怎能不惊? 而她所说的勾魂阴差,就是负责把阳寿已尽的魂魄拘押往地府的阴差,但实际上这只是以讹传讹,正常人死之后,是无需阴差拘押的,否则这么多工作,人家也忙不过来。 只有那些恋栈不去的,才会轮到他们出手。 而他们也的确有能力像刚才那位一样,避开我的察觉摸进屋。 但他们是不会那么小心翼翼、犹如做贼的。 不过纪灵这话,倒让我想起了一种可能,一种活在阳世的阴差,走阴人。 章节目录 第七十九章死寂的猎村 走阴人,玄门中行踪最诡秘的一种职业,这些人靠拘魂摄魄为生,也可以视作是一种买卖人,将游荡在人间的怨灵捉了贩卖给地府,换取阳寿、道行、福禄和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在不工作的时候,他们看上去就是常人,最多阴气重点罢了,只有在干活的时候,才会露出獠牙。并不是他们多会隐藏,这是他们的职业特征,也可以视作雇主给他们的优待。 也正因为这个特点,才让我怀疑刚才来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他前脚逃走,我后脚追出去就不见人影,最容易做到这一点的就是走阴人。 或许有人会说,既然我们三个都不是阳寿将尽,又没拒不投胎,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有时候他们也接私活。 比如收拾某个出了名的妖邪鬼魅,把福禄搞到手。或者兼职杀手,拘走某些人的魂魄贩卖,只要你能给出让他们动心的报酬,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尽管不能确定对方的来头,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好了,你们睡吧,我守夜。” 我坐在炕沿上,倚着墙,掏出手机想翻翻头条,谁知这破山沟子里连网络信号都没有,无聊之下只能玩玩跳一跳,一玩就玩了一宿,而那相好的也没再杀个回马枪。 虽说还弄不清盯上我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总不能因噎废食。早上起来,吃了点面包,我叮嘱纪灵去安萨满家暂住,然后片刻不耽搁,带着杨树按图索骥向蛤蟆窖所在的深谷而去。 一路都是荒山野地,密布的红松林遮天蔽日,时不时还窜出只野兔、狍子之类的东西。 这要放在平时,我肯定逮只狍子烧烤一顿,但此刻,深山密林中根本没路可走,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间摸索前行,别说烧烤,连说话都没了兴致。 穿过这片密林,前方地势豁然开朗,两座山夹着一条河道,如江过天门,很是大气。 我知道走对了方向,沿着这条河一路向下,再有一天左右的路程就到蛤蟆窖了。 但让我起疑的是,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外商勘探队的踪迹,难道走的不是一条路? 我放开感官仔细查探,前方除了一只窝在老树洞里冬眠的黑瞎子,别无他物。 无奈,只得沿河而下,河面早已冰封,虽然寒风凛冽,积雪却不厚,好走了很多。 就在天色将黑之前,前方河湾处一座高大的北山呈现在我们视线中,高山挡住了北风,正是宿营的好地方,我拍了拍杨树,让他振作一点:“快点走,今晚我们在那边扎营。” 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山看着不远,可赶到山下时已经天色全黑了。 好在月色不错,借着月光我们视物如常。 然而,就在我离开河道,准备找一处避风的地方燃起篝火的时候,一条小路赫然呈现眼前,从河边蜿蜒向山下而去,这深山老林怎么还会有路? 我俩对视一眼,提高警惕,沿路向前。 一刻钟左右,前方山根下宽敞处,杂乱无章的十几座木屋、草房显露在月光之下。 只不过此时,所有屋子无一亮灯,此时风也停了,寂静的冬夜里,这种死寂让人心慌。 杨树低声问我:“这是废村吧?” 我摇了摇头:“是个猎村,今晚咱俩享福了。” 猎村是山民猎户进山打猎时暂时歇脚住宿的地方,屋里多半都会备有干柴和粮食,或许还能找到干肉和茶叶之类的东西。 经过一整天的跋涉,即便是我们,也很疲乏了。 要是能烧上一壶热茶,再有个火炕,那这日子过的真是美滋滋了。 “走吧,别耷拉着脸了,不就没带那丫头片子来么?你舍得她跟着冒险?” 杨树撇了撇嘴,没应声。 我俩一前一后进了村。 但走到村口,距离第一间木屋还有百十米,我就停住了脚,抬手示意杨树停下。 杨树皱眉:“又怎么啦?” “不对劲,有死气!” “瞎扯,我怎么没发现?” 我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抽出三棱刺,缓步朝木屋走去。 死气,是生灵死亡后散发出的特有气息,与阴气和尸气不同,这种气息只会存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尸体如果挪走,就会渐渐消散,如果尸体还在,则会慢慢转化为尸气。 也就是说,那间木屋里,天黑之前,曾有死亡发生。 但我还不知死的是人是兽,猎村里宰杀套住的野猪、狍子之类也很正常,这些东西活着不好往山外带,只能宰了之后背出去。 这是间用樟子松原木修建的木屋,孤零零的杵在路边,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雪。 屋前雪地上留有杂乱的脚印,近期肯定有人出出进进。 我让杨树警戒,自己则上前慢慢推开了屋门。 屋中一切一览无余,中间是个花岗岩修砌的取暖火坑,最里边一张木床,没有被褥,铺了些干草,墙上挂着些干辣子,被人扯掉了不少,旁边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熊皮。 角落里一只大木桶,应该存有水,一只熏得黑黄的水壶还在边上放着。 见没有尸体,我稍稍松了口气。 或许是猎户宰杀了东西后离开了,害我虚惊一场。 我挥手招来杨树:“有什么发现吗?” 杨树摇头。 “算了,住这儿吧,看看床底下那箱子里有没有苞米碴子,要是有,咱煮点热粥。” 我俩进了屋,可还没等把背包放下,就被中间火坑里一股子怪味吸引了注意力。 杨树抱怨:“要不换个地方吧,这里烤什么玩意儿了,这么臭?” 火坑里都是柴灰,边上的花岗岩沾满了油渍,旁边还堆着不少劈成一段段的松树枝,显然有人在这里烧烤猎物。 “开窗户透透气就行了,到了人家地头上,别乱窜。” 我说着话,到木桶边看了看,果然还有大半桶水。 闻着没有异味,我就灌了一壶。 虽然我俩背了矿泉水,但还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几天,自然得省着点用。 走回火坑边,我捡起散放着的松枝柴往坑里丢。 可没丢两块,坑里啪嗒一声响,引起了我的注意,灰堆里好像有块石头。 我拿了一根松枝捅咕两下,谁知居然一下捅了进去。 “什么玩意儿?”我索性把它挑了起来,可稍一抖落浮灰,我的动作就猛的一下顿住了。 树枝上,赫然挑着一颗骷髅头! 说是骷髅头或许并不准确,应该说是一颗烧得焦糊的人头才对,上边还附着焦炭状的皮肉,而我手里的那根松树枝,正好从它的眼眶子捅了进去。 我下意识的一甩,把它甩进了灰堆里,噗的一声砸起一股子灰烟。 正在翻床底箱子的杨树扭头瞅了我一眼:“师哥,你不赶紧点火,在哪儿玩啥呢?” 我丢掉手里的松枝站了起来:“别翻了,你看看我玩的是啥。” 杨树好信,放下手上的事凑过来,拿起松枝拨弄了两下,吓得一把就将松枝扔了出去。 “这……这特么……” 我沉声道:“烧烤人头,你看上边,还有啃过的牙印!” 杨树豁然起身:“什么妖孽这么大胆!” “底灰还有热气,走不远!” 我一边说,一边抓起背包甩上肩,大步朝外走去,杨树紧跟在后边,我们收敛了气息,却没有放轻动作,装成常人的模样直接走向村子中间。 冬夜的猎村里,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再无半点声息。 在村子中央一间比较大的草房里,我们终于找出了真正的死气源头,那是一个存放猎物的地窖,此时里边也的确堆满了肉食,只不过,都是人肉! 地窖门敞开的那一瞬间,冲天的尸气升腾而起! 一具具被扒得溜光的尸首整齐的码放在地窖底部的木板上,甚至连尸首身上的毛发都已经被洗刮干净,一共七具,都是成年男子。 还有些算不过来数的,是因为被剁成了零碎,归类整齐! 看到这一幕,我差点没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这些畜生,是把这里当成了长期宿营地。 我强压怒火冷笑:“这些是冻货,以备不时之需。刚才那木屋里烤的,估计是血食!” 食人妖把新鲜剥开的人肉称为血食。 杨树也气得快要爆炸了:“这些畜生,吃的还特么挺讲究!” “它们应该是趁夜狩猎去了,天亮之前肯定会回来。咱就在这儿等着,老子倒要看看,这升平盛世里,究竟是哪路妖神敢这么放肆!” 我拔出了三棱刺,狠狠钉在了脚下地板上,刀锋入木,直没至柄,发出哆的一声闷响。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窗户外也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 我喝问之际,已经腾身跃起,一脚射开了木板钉成的窗户,另一支三棱刺脱手而出,飞射在那正要转身逃走的身影前边。 那人吓得呀的一声,连退数步,差点撞进我怀里。 我一把撑住了她,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幸亏我反应快,三棱刺脱手时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否则刚才一击已经将她穿个透心凉了。 来的是纪灵。 此时她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小脸煞白,见我眼神不善,她赶忙低下了头。 “我……没找到安奶奶,她不知道去哪了,我自己又不敢在家,只好追你们来了。” 我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撒谎至少也得合情合理,我们一路走的虽然不快,可她一个小姑娘,脚力有限,如果比我们晚上半个小时出发,怎么可能我们前脚抵达,她后脚就追了上来? 可没等我走出两步,忽觉后方风声有异。 我猛回身,一把将亦步亦趋跟来的纪灵揽到了身后,却只见月光之下,小村仍旧清冷,银月将雪地映得煞白,却哪有半点人迹。 章节目录 第八十章扁毛畜生 是那个相好的来了,虽然我没捕捉到他的踪迹,但能感觉得到! 我拎着纪灵进了屋,使劲把她往杨树怀里一掼:“看好你家这个不听话的,今天咱们可能要两线作战,记住,走阴人的武器都是钩锁,不要远战,要近身!” “是!”杨树肃容应道。 可接着他看向纪灵,脸就垮了:“我的小祖宗唉,不是说了不让你来嘛!” 纪灵怕我,可不怕他,板着脸冷哼:“还不是担心你……们。” 我翻了个白眼:“把们字给我去了。” 杨树愁眉苦脸的看我:“咋办啊亲哥。” “我特么哪知道咋办?” 此刻再送她回去肯定不现实,只能让她先跟着了。 但想想安萨满得到的神谕,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可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屋里,见房顶木梁宽大,足以容身:“上去,收好气息。尤其是你,纪灵,你给我小心着点,待会儿无论见到什么,不许尖叫!” 纪灵被我呵斥得藏到了杨树身后,却探出半边脑袋哼道:“凶什么凶……” 看二人动作麻利的爬到那松木梁上,躲进了角落里,我这才开门透了透气,抹去有人来过的痕迹,然后也纵身上了房梁的另一端。 食人妖我早就见过,不过从尸体的数量上判断,这次可能不止一只。 而真正让我担心的,是那个暗中窥伺的家伙。 无论他是不是走阴人,如果他关键时刻在我们背后下黑手,肯定会很麻烦。 我不是没想过先离开这里,然后引出暗中的对手先解决掉。 但我敢担保,只要我们离开猎村,那相好的又会拒不露面。 如果就这么让他一路跟着,到了蛤蟆窖只会更危险,不如借此机会,犯险引他出手。 打定主意,我们屏气宁息的静静等待着。 对方也没让我们失望,凌晨两点多钟,屋外忽然狂风大作,吹得门窗咯吱作响。 本已昏昏欲睡的杨树一下清醒过来,抬头看向了我。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注意纪灵。 狂风之中,隐隐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不知是什么妖物,但听声音显然不止一只。 随即嘭嘭两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屋门被一阵狂风鼓开,伴随着浓重的妖气,一只身形壮硕,高可及人,身形宽大的扁毛畜生,晃晃悠悠的从门框里挤了进来。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秃鹫,脑袋硕大无毛,裸露着粉红色带有褶皱的皮肤,鼻梁如钩,嘴巴阔大而尖锐,脖子又细又长,覆盖着稀稀落落的蛇鳞,就像被剥掉了大半鳞片的蛇,一扭一扭的,看着十分恶心。 让人惊讶的是,这东西嘴里叼着一根绳子,绳子抻向身后,绷得笔直,不知拖着什么。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绳子另一端赫然拖着一个网兜,里边兜着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人! 看得出,那人已然没了气息,刚才那重物坠地的声音,应该就是巨鹫把人扔在地上所发出。 不过既然有先后两声闷响,应该就不止这一具尸首,巨鹫可能也不止一只。 此时,房梁对面的杨树忍不住朝我望来,眼中尽是怒色。 我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来我并没认出这扁毛畜生是什么妖,不知底细,不能鲁莽出手。 再者,光凭它是不可能把尸体洗剥干净码放到地窖里去的,它身后,定然还有一双血手! 然而接下来我却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这东西把网子里的尸首拖进来后,居然噗噗两下,将尸首的脑壳啄开,尖嘴探进去一阵猛吸,一时间红的白的还散发着热气的液体,从它嘴角溢了出来,屋子里顿时被血腥气充斥。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这畜生,也不知道是饿急了尝鲜,还是怕人没死透,在补刀! 就在我心里火气升腾的时候,门外却又传来了响动。 这次进来的却并非巨鹫,而是一个身形矮壮的男人。 他拖拽着一个网兜进了门,网里也兜着具尸首。 此人身高一米六左右,大脑袋粗脖子,肩膀宽厚,双臂粗壮,属于典型的车轴汉子,但长相奇丑,大方脸盘,五官全都挤在脸中间,整个活像骰子上的一点。 他一见那巨鹫在吸尸体的脑子,顿时就火了,丢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就踹:“你个瘟鸡,干甚呢这是,想让爷爷白忙一宿?滚,给我滚了个嘈!” 那巨鹫让他踹得扑棱着翅膀闪到了一边,却眼露凶光,抻直了脖子冲他一声尖叫。 “哟呵,你还敢跟爷爷耍性子,长脾气啦!” 说着话,他手往腰上一抹,一条赤红的鞭子抽了出来,照着那巨鹫就是一顿猛抽。 鞭声劈啪,那食人饮血的巨鹫竟被抽得缩缩到了房子一角,瑟瑟发抖。 那人这才骂骂咧咧的住了手,回头去找自己拖进来的那具尸体。 可放眼一看,哪还有尸体的踪迹? 原来他拖进来的网里,装的却是个活人,应该只是昏厥,就在他动手教训扁毛畜生的工夫,网中人竟醒了过来,偷偷挣脱网子逃了出去。 他连忙追了出去,墙角的巨鹫也跟着跑出了屋。 趁这间隙,我冲杨树连打几个手势,意思是,巨鹫不止一只,飞起来就不好捉,不要急,待机而动。 杨树点头表示明白,还轻轻拍了拍瑟缩在边上的纪灵,不知是安慰还是想叮嘱什么。 显然刚才那一幕吓到了纪灵,不过她好歹没尖叫出声,这让我稍稍放心了点。 片刻之后,那车轴汉子果然把逃走的人给提了回来,往地上一扔,嘿嘿奸笑:“落在我乌居间吉的手上,还想逃?给你个机会,听话一点,我留你一命。” 那人翻身跪地,连连磕头:“我听,什么都听,只求你别杀我。” “好,看到那木桶没有,里边有水,先去洗澡,把自己洗干净。” “哎哎,知道,知道。” 那人拖拖拉拉的去洗澡,而自称乌居间吉的车轴汉子,则把之前巨鹫拖进来的尸体给扒了个精光,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刮剃尸体上的毛发,一边刮,还一边阴笑。 我在梁上将这一切看的清楚,心知当洗澡那人洗完的时候,就是他毙命之时。 这乌居间吉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只不过是懒得洗尸体,骗他自己动手洗干净罢了。 乌居间吉,这明显是日本人的名字,而他的口音听着也十分别扭,那两只巨鹫也不像本土的妖,这一切似乎都在说明,这个杀人藏尸的家伙是个异族。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怪怪的。 情势不容我细想,我等待的时机很快就来了。 乌居间吉刮完毛,居然刨腹挖心,把内脏都掏了出来扔在一个陶土盆子里,口中发出一阵阵呜呜怪叫。他这么一叫,两只巨鹫扑棱扑棱挤进门来,争先恐后的抢食盆子里的内脏。 而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趁着乌居间吉看两只巨鹫抢食的档口,我用尽全力甩出了三棱刺。 三棱刺带着刺耳的尖啸,一左一右,分别戳进了两只巨鹫的大嘴里。 或许是三棱刺速度太快,那乌居间吉根本没反应过来,见巨鹫突然向后翻到,他竟愣住了。 早已窥伺在侧的杨树,很好的利用了这个机会,从梁上一跃而下,兜头一刀劈了过去! 虽然杨树用的是匕首,但这一刀若是劈中,乌居间吉肯定难逃分尸的命运。 可这家伙应该是听到了身后风响,千钧一发之际,就地一滚,逃得一命。 然而他又怎会知道,被杨树占了先手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杨树已然紧随而至,不知何时,左手又多了一把刀,双手双刀,猛刺他双肩。 噗噗两声,刀锋入肉的轻响传来,乌居间吉嗷的一声尖叫,身子猛的抽搐成了一团! 杨树最爱的虎牙匕首,穿透了他的右肩,把他牢牢钉在了地板之上。 而另一把牛耳尖刀,却不偏不倚的刺在了他裤裆里。 这一刀,势必断子绝孙。 我事先并没吩咐杨树留活口,不知对手强弱就胡乱下令,等于把队友送上绝路。 但我俩配合多年早有默契,杨树见这家伙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就留了他一条狗命。 我和纪灵几乎是同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但纪灵刚一落地就俯身狂吐! 我估计她已经强忍了不知道多久,也真是难为了他。 杨树见状心疼的够呛,我只好摆头示意他扶纪灵出门透透气。 随后我看了看那两只内腹被绞成肉酱的巨鹫,又瞅了瞅已然疼得昏死过去的乌居间吉,确保不会出什么问题后,我却并没急着弄醒他逼问什么,而是转身看向了屋子角落里洗澡的那位。 那人早被吓得魂不附体,此时虽然还坐在木桶里,但眼神却已经有点呆滞发直了。 我上前捡起他脱了一地的衣服扔给了他:“洗好了没,洗好了就出来吧。” 他这才慌乱的爬出木桶,急急忙忙把衣服套回了身上,可开口第一句话却不是向我这个救命恩人道谢,而是结巴着问:“怎么会是你们……” 没错,我还真和这人见过。 他就是在我们进山的线车上,那个盯着纪灵猛看,被我问过一句你瞅啥的男人。 我始终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闻言笑道:“不是我们,那应该是谁?”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一章魑魅现形 “不……我是说太巧了,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叫金子,是这边的猎户。” 说着,他指了指乌居间吉和死掉的巨鹫:“那都是什么东西,真是太可怕了。”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都在不停的抖。 我笑了,没回答他,也没兴趣再问他任何问题:“你先歇一会儿,我处理点私事。” 转回身,我来到乌居间吉身前,抬脚踢了他裤裆一下。 他顿时疼醒过来,一眼瞥见我,伸手就要去拔插在肩头的刀。 我一脚踩在他小腹上:“我要是你,就不会再乱动。” 他的手果然收了回来,试探着问:“你们是谁,怎么找上来的?”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现在我问你答,答错一个,我就碎你一根骨头。” 说话时,我挥手将盘旋在半空的两支三棱刺招回,拿在手上把玩。 “你叫乌居间吉是吗?” “对。” “来自东瀛?” 江湖上都管日本叫东瀛,这是古称,也是习俗。 “对。” “汉语说的不错,跟谁学的?” “我在福建做过多年生意。” “那你不在福建老实呆着,跑东北干啥来了?” “做生意……” “咔嚓!” 他做生意三个字出口,我一脚踩碎了他左边胯骨。 骨头碎裂的声响很是清脆,角落里坐着的金子听得猛一哆嗦,身子又往边上缩了缩。 而乌居间吉倒也硬气,居然忍住了没嚎出声,胯骨一旦碎裂,疼的最是厉害,他本已煞白的脸色居然疼得反出了红润,那是把他给硬生生疼热了,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往外冒着。 “下次是右边,明白了?” “明……白。” “来东北干啥?” “被社长调来的,我这一对食狮鹫能上能下,探路侦查都用得到它们。” 食狮鹫? 我心下恍然,这东西并不属于我华夏妖族,它们比寻常秃鹫的体型大上数倍,在产地非洲,即便是狮虎也难逃它的利爪,想不到却被这东瀛浪人得了,训得如此凶悍。 “谁是你们社长?” “渡边孝。” 我稍稍回想了一下,阴阳师家族里倒是有个很著名的家臣叫渡边武,莫非此人是渡边武的子弟?但他手下这种驭使食狮鹫的手段,却并非阴阳道所擅长。 “你们不是去蛤蟆窖了吗,你为什么留在这里?” 乌居间吉听出了我此来的目的,发现我竟然是追踪他们的队伍而来,痛苦的神情中闪过一丝惊讶:“支那人,你不要犯糊涂,我们社长的手段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找我们麻烦,只会让你死的稀里糊涂!” “稀里糊涂?词儿用的不错!” 我笑着走到他肩膀边,一把拔出了插在他肩上的虎牙匕首。 他以为我怕了,尽管痛苦不堪,却还是得意的强撑着爬起身:“这才是明智之举,支那人,你如果肯为我效力,我乌居间吉可以原谅你对我的不敬,还可以把你引荐给我们社长。” 我笑着摆了摆手:“你恐怕误会了,我让你站起来,只是想再教你一个词。” 他愕然:“什么词?” “稀里糊涂的反义词,你知道么?”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没错,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话一出口,我猛挥虎牙匕首,刀锋横扫过他那短粗的脖子,他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随即,那大脑袋缓缓滑下,噗通一声掉落在地,没了脑袋的身体却仍旧直立,腔子里一滴血都没有喷溅出来,这是因为我挥刀的同时,以阳气灌注刀身,刀锋切过脖子的瞬间,炽热的温度已经烧焦了伤口,免得喷的像个血葫芦一样,弄脏了我的作战服。 “开什么玩笑,被人给阉了如果都能原谅,那还做男人干甚!” 我学着乌居间吉的口音嘲笑他的不智。 说什么原谅我,不过是想骗我放了他,要是我真傻到信了他的,回头定然受灭顶之灾。 而这一幕,把自称猎户的金子都看懵了,结巴着问我:“你,你怎么把他给杀了?” 我回头盯着他,缓步上前:“怎么着,这种食人异族,你还同情他?” 金子慌忙摆手:“当然不是,怎么会,我是觉着你还没审出个关键来啊!” 我冷笑着甩了甩虎牙匕首,在他身前五步站定:“这个呢,就叫杀鸡儆猴。” “我就是想告诉你,当我审问你的时候,说不定问到哪一句,你回答的不痛快了,停顿了,或者让我觉着没意思了,我就会砍了你的脑袋。” 金子吓得连连后退。 他退一步,我跟进一步,始终保持着跟他之间的五步距离。 “另外呢,在这种小角色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关键问题不是还有你么,金子大人!” “你在说什么,大兄弟,我就是一打猎的,你不是亲眼看到他差点就要杀了我吗?” 我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狰狞:“你当老子傻?” “这一路上你都吊在老子后边,老子是没看见你,可还闻不到你的味么?” “那食狮鹫连死人都要补两刀,唯恐不死,你特么是咋活下来的?” “最关键的是,金子大人呐,你不太会演戏。” “刚才这小鬼子整的那一出,连老子这种刀口舔血的人都快看吐了,你演的只是个普通猎户,居然只会哆嗦,难道你就不觉着恶心?” 我没说的是,其实我是担心乌居间吉一旦发现自己必死无疑,会忍不住向金子求救。 金子被戳破了伪装,自然不会再演下去,到那时,他和乌居间吉前后夹击,我就顾此失彼了。虽说乌居间吉已经重伤,掀不起什么风浪,可任何一个拼死之人,都不能小觑。 我要是把杨树叫进来帮忙,那纪灵不就没人看守了么? 有安萨满那句神谕在,我真是不敢有半分大意。 而此时,金子已经退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之下,他脸上的惊恐之色果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冷笑。 “好你个杨林,人都说你是个莽夫,看来他们看错了你。” “可我是个猎户嘛,刨腹挖心的事干的多了,不觉得恶心有什么奇怪吗?” 我心里的怒火直窜脑瓜门,嗓子变得有些沙哑:“放屁!” “畜生和人能一样吗!” “我看你是杀人的事情做的多了,说不定还吃过几个,所以才会这么说话!” 我吼出这句话的时候,金子身上,突然嘭的一声爆开一阵气浪,汹涌澎湃的阴气就像手雷爆出的冲击波,扑面而来。 可我早有防备,不退反进,笔直一刀,直戳他咽喉。 这一刀的速度还在其次,主要是角度。 他身处屋子角落,而我堵在正前方,一刀直捅,随时可以化作切、刨、剜、削,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逃遁之路,逼他跟我硬碰硬。 可我没料到,脚下突然阴风暴起,一条犹如实质的钩锁戳爆了地板,直向我脚踝缠来。 我不得不收手退避。 这钩锁由阴气凝聚,粗如手臂,尖端是一个犹如起重机吊钩形状的巨大钩子,只不过锋锐得多,三棱见刃不说,还带着狰狞的倒刺,正是阴差所用的勾魂锁链。 “你看出来也好,省得我费神演戏,不过你有一件事做错了,你不该杀了乌居间吉。” 此时的金子,哪里还有半点胆怯猎户的模样! 一张消瘦的脸颊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双眼犹如吊睛猛虎,嘴唇紫黑,两颗如同野猪般粗大的獠牙从嘴里呲了出来,随着他的声音晃来晃去。 这并非妖兽,而是阴差真正的面目。 但让我有些忌惮的是,这家伙身上阴气凝化出的铠甲,竟然带有兽头护肩,这是阴差中等级较高者才有的标志,想不到他一个兼职阴差的走阴人竟然能混到这个级别。 心里虽惊,但嘴上我可不能弱了气势:“快拉鸡吧倒吧,那不过是个配合你演戏的小角色,你们派他来就是送给我杀的,好降低我的警惕,现在演兔死狐悲这一出,有意思么?” “他是我们社长的外甥。” “嘈,你们社长多了个鸡吧。” 我痛骂一声,再次向他窜去。 勾魂锁擅长远距离袭击,近战它就施展不开了。 而金子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我突袭的同时,他已然锁链上翻,吊在房梁上,人像打秋千的猴子一样,仅仅一荡就把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开了十几步,人已经飞到窗口边上。 我瞥见他身后的窗口,心里一喜,陡然大喝一声:“真以为老子只会近战?” 大喝的同时,我双手连挥,七戾器飞射而出,绕梁急窜,回魂哨那尖锐的嗡鸣再次响起。 而金子也是一声怒喝,勾魂锁的数量陡然暴增,一下竟爆出三条粗大的锁链,在暴涨的阴气之中狂舞起来,一时间那恐怖的锁链竟占据了半边屋子,而且犹如真实的铁索般,蠕动摩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阵阵喀拉声。 他嘿嘿直笑:“今天,就让我会一会赊刀人的戾器!” “七杀!” 我抢先强袭,七戾器如群蜂乱舞,从锁链的空隙间向他飞射,而我自己也欺身而上,不顾缠来的锁链,虎牙匕首划出一道半月形金光,横抹向他的脖子。 他刚才眼看我一刀斩落乌居间吉的头颅,对这虎牙匕首很是忌惮,挥锁向我缠来的同时,自己却又后退了两步,身子已然靠在了窗边。 就在这一瞬间,窗户陡然爆开,窥伺在外的杨树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再怎么高级的阴差,也架不住杨树一脚,被踹得一个踉跄向前扑来。 而前面,正是我的匕首! 噗嗤! 电光火石之间,金子那颗消瘦的,活像个厉鬼的脑袋腾空而起,阴气消散,锁链崩溃,身子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见他竟死的如此干脆,我不免愕然,一个高级阴差竟然就这么死了? 但金子尸首异处,显然是死得透了,我不由得暗道侥幸。 亏老子先一步解决了乌居间吉,也多亏杨树仗着自己速度惊人,突袭了一脚,不然真让他放开手脚,我就算能拿下他,也着实得费一番工夫,就算挂彩也不稀奇。 可现实的搏杀也往往会像这样,真刀真枪动起手来,胜负只在一线之间,像电影里那样一打半个多小时,你来我往的场面,毕竟只是少数。 此时杨树得意的大笑:“这哥们以为我离窗户很远,够不着他呢!” 可我却半点也笑不出来,死了金子没了口供倒也不算什么,可是:“纪灵呢!”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二章鹰渊蛇穴 杨树一愣,紧接着窜出窗子,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 半晌找寻不果,才回到我面前,哭丧着脸,说话都变了调:“怎么办啊亲哥!” 我忍不住骂他:“让你守着她守着她,你偏要自作聪明,混蛋!” 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眼中竟然见泪。 我情知此时再骂也无济于事,必须让他冷静一点:“她短时间内还不至于死,他们是想拿她做人质让咱俩缚手缚脚,我要是没猜错,像这个死屌养的这种大鸟,应该不止两只。” 刚才杨树破窗突袭之际,我就听到了外边的振翅之声! 能这么快抓走纪灵,还不留线索的,也只有这种食狮鹫了。 杨树还是发懵:“那怎么办啊我的亲哥!” “追上去救人呐,还能怎么办?” 杨树一脸恍然,转身就要出屋。 “等下!”我转身去翻查乌居间吉和金子的尸首。 杨树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别管他们了。” “不行,必须弄清楚一件事,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和目的?这家伙在进山的线车上就盯住我们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是不是香云走漏了风声?” 我一边说一边翻查他们的尸体,但乌居间吉身上,竟任何东西都没有。 除了那条赤红色,不知是什么兽皮混了金丝编成的鞭子之外。 我把鞭子缠在自己腰上,再翻金子的尸身。 从金子身上掏出了一些钞票,都是美元,足有三千多。还有一个像小孩巴掌大的银质腰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饕餮兽头,背面浮雕四个小篆字:“丧八十三。” 我掂量了一下这银腰牌,竟然轻得像纸糊的,上边阴气凝聚,用阳气一激便像被电了一样有刺手的感觉。我知道这是阴差的身份证,如此轻的银子,正是阴司所用的材料。 揣好腰牌,我站起身皱眉盯着地上的尸首。 “咱们以前和这些小鬼子可没来往,他们不可能先知先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帮家伙囤积这么多尸体干什么,究竟是他们的口粮,还是用来喂畜生?” 见杨树急得直转圈圈,我也不好再细想,叫上他一起动手,把两人都给扒了个精光,从尸身里抓出魂魄直接捏碎,然后把尸体扔进了地窖里,将草房付之一炬。 此时我俩也没心思休息了,回到河道直向蛤蟆窖急追。 估计是我俩拼了命赶路的原因,下午一点刚过,拐过一个几乎达到直角的山湾,前方就呈现出了比我们预想中更加让人惊骇的“风景”。 河道至前方数里外的地势低洼处,两侧的高山,脚下的大河都突然断掉,形成了一个突然陷下去的巨型天坑,上方乌云密布,赫然呈现出覆盖半个天空的乌云漩涡! 如此恐怖的风水格局,即便是一向不喜欢琢磨风水的杨树,都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虽然此刻我们离的还远,看不到天坑里边是什么情况,但眼前这些,已经让我们瞠目结舌了,心情沉重之下,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加快速度赶到了天坑的边缘。 在没靠近之前,我还心存侥幸,暗想此地或许只是个远古的火山口之类的地方。 可现在,看着脚下那雾气蒙蒙的深渊,我就算想糊弄自己也糊弄不住了。 只有小地府这种传闻中的万物归寂之地,才会拥有这等骇人的风水。 这是一个方圆至少十余里的巨型深渊,四周的山峰像龙脊背上的骨刺一样交错着插向天空,所有的山峰朝着深渊的这一面,几乎都是陡峭得犹如刀削的悬崖,崖壁上怪石峥嵘,连一株枯藤野草都没有,光秃秃的令人心寒。 再向下看,就是翻滚涌动的雾气,也不知是被下方的深渊衬的,还是雾气本身的颜色,看起来竟黑沉沉的,根本不知道雾气之下究竟还有多深。 难怪传闻说此地是通往九幽的入口,以这深不见底的架势,说是直达十八层地狱我都信。 “这天上的异象是不是师父说的天漏?” 杨树仰头看着上方那漏斗状的乌云问我。 “应该是了,天漏如斗,地陷似锅,这锅还特么是四壁笔直的蒸锅。这趟咱们兄弟俩能不能活着出来,就要看师父在下边有没有干翻阎王老子,来个篡权夺位了。” 杨树苦笑:“都怪我。” 我白他一眼:“什么话,就算纪灵没丢,咱们还能任由那些吃人的畜生在里边折腾?” “拿着!” 我刻了一把剔骨刀塞进了他手里。 这次杨树二话没说,双手合十把刀夹在中间,闭眼任我施为。 我静心凝神,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杨树手心那柄刀上,刀气与杨树的气息融为一体。 很快在我意识中呈现出了一副阳气凝聚成的画面。 但让我诧异的是,与往次施展刀谶术时的情况不同,这一次,阳气并没有四处游走,而像是深渊中那些雾气一样,凝而不散,无论我怎样集中意念,竟然就是凝不成字。 刀谶失灵? 我振作心神如此往复,终于,第三次的时候,那犹如一潭死水的阳气突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股阳气猛然窜起,在半空中汇聚成形,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字! 一个硕大的“滚”字! 我心神巨震,刚要撤出意念,那滚字轰然爆开! 我两个太阳穴如被铁锥刺中,忍不住啊的一声,翻身跌倒。 杨树大惊失色,扔掉刀子上来扶住了我:“师哥!” 我使劲压住太阳穴,好一会儿,剧痛才渐渐散去:“没事,不用担心,是我用力过猛。” 杨树转悲为喜,狠狠拍了我一巴掌:“你当洞房呢,还用力过猛!” 我苦笑了一下,起身晃了晃脑袋,决定跟他说实话。 “这下边应该就是小地府没错了。” “你咋知道?谶语是啥?” “滚!” “你滚!” “不是,真是滚!” “对,你现在就滚好了!” 我一脚踢过去,杨树一闪身就让我踢了个空,我头疼刚好,这么一忽闪差点又摔倒。 杨树神出鬼没的窜过来扶住了我。 我正色道:“谶语就一个字,滚!” 杨树愕然,我苦笑连连:“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意志干扰了刀谶,不出意外的话……” 说到这里,我环顾深渊四周的群山,才轻叹一声:“应该就是这里的山神。” “还带这么玩的?” “在山神老爷的门口玩这套,人家不乐意很正常。” “那怎么办?” “让守田的老头骂两句,你还不偷他家苞米了?” 我和杨树小时候没少偷人家苞米、土豆烤着吃,我估计不光我们,某些人肯定也干过。 瞅啥呢?说的就是你! 我之所以觉得这里就是小地府,除了这百闻未曾一见的惊世风水之外,再就是因为这影响我刀谶术的山神意志,既然传闻中的山神都现身了,那小地府的其他传闻,也未必就假。 苦中作乐也得有个限度,笑闹过后,我俩收拾心情,把包里的吊索和钩爪拿了出来,绕山寻了一处借力点比较多的地方,借助钩锁缓慢向下。 每找到一处踏实的借力点,我们会把钩锁扯下重新固定,然后再继续向下,不然以我俩带的这百十米的芳纶耐高温绳,还真下不到这深渊内部。 越是向下,温度越低,当接近那层荡漾不散的雾气的时候,我们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此地已经呵气成冰,崖面上也覆盖了一层薄冰,爪钩如何固定成了个问题。 在一处借力点卸钩锁的时候,杨树一不小心用力太猛,将岩壁抓脱了一块。 头顶哗啦一声响,数块落石从近百米的高空挟着雷霆之势朝他砸了下来! 这要是砸上,不死也伤! 尽管杨树灵巧的像猴,可无奈脚下借力点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根本没地方让他闪转腾挪,只能眼睁睁的瞅着那石头呼呼而下。 我在旁看得真切,急忙甩出三棱刺,于半空将两块可能会砸中他的石头击碎! 但石头爆开的声响太大,竟引得下方雾气之中传来刺耳的雕鸣。 我和杨树尽皆骇然,半空无处借力,要是跟这带翅膀的畜生纠缠起来,我们必然无幸! 我们是有能力斩杀巨鹫,可如果它们足够聪明,去叨我们的吊索,那就惨了。 “快走,躲进雾里!” 我顾不上多说,单手抓着吊索飞速下滑,另一只手抄住了飞回来的三棱刺,准备拼命。 可不等我滑进雾里,浓雾爆开两朵,两只翼展足有十米以上的巨大食狮鹫破雾而出,在雾气上方盘旋寻索,虽然地方太大,暂时还没找到我们,但那是迟早的事。 杨树眼尖,瞥见离我们不足五米开外的崖壁上有个足以容身的窟窿,伸手一指:“看那儿,能不能荡过去?” 我也看到了那窟窿,虽不知是什么洞,但眼下只有冒一次险了。 “走!” 我脚蹬岩壁,两个晃荡就踏足洞口。 可一落脚,我就心知不妙,洞口边缘的石块光滑得像是井口吊绳的地方,必然有东西常年出入才会形成,而能在这小地府悬崖峭壁之上出入自由的东西,恐怕不会太善良。 杨树已随后跟来,我无路可退,只得握紧三棱刺往里挪了两步。 洞中腥气扑鼻,一股子冷骚的味道呛得人几欲窒息。 我闭气停脚,回手捂住了杨树的嘴。 打了个危险的手势之后,我俩分作左右,向这看起来极深的洞穴里摸去。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三章穿山蟒妖 风水奇绝之地易有凶禽恶兽,这话说的不假,大体上是因为,风水奇绝之地不是聚阴就是敛阳,那些有了灵智的妖,最喜欢在这一类的地方栖息,能增长它们的道行。 而这蛤蟆窖深渊就是典型的聚阴地,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洞穴,更是阴冷得令人浑身发颤,往前摸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估摸着已经潜入了两三百米,四周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不得不掏出手电照明,而且开始运用阳气逼退阴冷,否则再往前走,手脚都要冻僵了。 可我们一动阳气,洞穴深处就突然响起一阵流水声! 只是这水声有些不同寻常,听上去,就像是夹杂着冰凌的河水冲击岸边石块的声响。 紧接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虽然未见异物,但我身子猛的一个激灵:“不好,你快跑!” 我扯住杨树往后一拽,同时摸出剔骨刀,在地上狂凿。 仗着这洞中石头并不坚硬,很容易就凿出两个一指多深的浅坑,我割破手指,以食指血强化了这两把剔骨刀的刀气,然后将它们刀尖朝上,倒插在浅坑之中,也顾不上再看插的牢不牢靠,转身就跑。 身后水声越来越大,浓烈的腥气也漫卷而至。 我估摸着差不多了,转身戾器齐出,只见黑暗中一对明黄的灯笼狂飙而来,直到距离我不足十米的距离上,才猛的停住,一股腥臭的气息涌来的同时,嘶嘶蛇鸣响起。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估,但我还是被眼前这巨蟒吓了一跳。 这东西光是一个脑袋,就顶的上我那破五十铃的车头大小,一双眼睛活像是电量不足的车灯,闪着昏黄的光,弯刀一样的毒牙比倒扣的象牙还长,黑皮黄纹,脑袋和七寸处的锋锐蛇鳞全都乍起,随着它的动作不停的急速晃动着。 杨树惊呼:“穿山蟒,这么大,快化蛟了!” “知道还废话,赶紧往后撤!” 在这个毫无回旋余地的洞穴里和穿山蟒对撼,跟找死没什么分别,趁它还没弄明白我们俩是什么玩意,能逃一个是一个,否则我们俩就都要学当年孙大圣,唱他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那一出大戏了。 穿山蟒是东北特有的蛇妖,这东西铜头铁骨,仗着头脸上那堪比钛合金的锋锐鳞片,可以在深山里打洞匿藏,像传闻中那种开矿炸出蛇精,雷击山崩劈死小龙,大湖断崖上浓雾里见到龙探头湖中取水的传说,原形几乎都是它! 它头部和七寸上乍起的鳞片,很容易让人误判成角。 只是,个头这么大的穿山蟒,老子也是头一回见。 它头部的鳞甲刀剑难伤,若有断浪在手或许还可以一试,可我们来得仓促,身上除了七戾器就是剔骨刀之类,就算舍命一拼,赢面也不过三成。 “撤,快撤!” 我一边操纵戾器飞舞袭扰,一边缓步后撤。 “嘶……” 穿山蟒被飞舞的戾器弄得不胜其扰,猛一探头,一口将三棱刺吞了进去。 这要搁别的妖身上,无疑就是找死,可放在它身上,我和那枚三棱刺之间的联系立刻断绝,可见这东西头部的鳞甲有多恐怖,居然还有类似防辐射手机套的作用,能隔绝信号! 它颈皮一阵伸缩,居然把三棱刺咽进了肚子,而我根本顾不上戾器,只能不停后退。 但这么退下去不是办法,洞外是悬崖峭壁又有食狮鹫窥伺,也是绝路一条。 我心里暗暗祈祷那招伏笔千万要奏效,否则明年今日就要成了我们哥俩的忌日了。 身后已经隐隐有光传来,这死长虫还特么一点异状都没有,我开始有点绝望了。 是不是我太过轻狂,凭我们兄弟俩这点本事就敢擅闯小地府? 这下倒好,阴阳师没逮着,自己先给长虫当了食料。 “杨树你走,我跟它玩玩。” “师哥你走!” “滚!” “……” 杨树何尝不知道遇上这物理攻击免疫的大妖,他就是个白搭,被我一嗓子吼得没了脾气,只得强忍悲痛:“你放心,逢年过节我给你和师父送酒……” “去尼玛,滚!” 我停住脚,气息狂震,炽烈的阳气如怒浪排空,直向穿山蟒轰了过去,凛冽的刀气拍打在它鳞甲上,响起了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那一双昏黄的蛇瞳陡然消失不见。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东西跟别的长虫不同,它不但有眼睑,而且还覆有鳞片。 “真是要了亲命了嘿!” 趁它闭眼之际,我不退反进,招回戾器中的一对牛耳尖刀扣在手中,身子高高跃起,竭尽全身之力对着它两眼之间的脆骨狠狠刨了下去。 要说它头上有什么地方是我能攻破的,也只有这块了。 可绝望从来不会落单! 双刀刨在它鳞甲上,犹如凿在精钢墩子上,火花四溅,反震力让我双手虎口陡然爆裂! 而穿山蟒吃疼,勃然大怒,血口大张冲我咬来。 我一击未果,早就一脚蹬在它脑袋上借力后翻。 可让我大惊的是,它那血口之中竟传来庞大的吸力,愣是扯着尚未落地的我向它飞去。 我此时已经用尽了仓促应敌的所有招数,那些需要预热的手段也无从展开,无奈之下,只得借着它张大嘴的机会,将剩下的戾器,一股脑的刺入了它咽喉深处。 万幸,这一招果然奏效,它喉头嫩肉剧痛,急忙闭嘴。 我也得以从那恐怖的吸力中脱身出来。 但穿山蟒那庞大的身躯却猛的扭动翻腾,洞中顿时隆隆作响,四壁皆颤,落石纷纷。 我一边闪避落石,一边后退,趁机又摸了两把剔骨刀在手。 这已经是我兜里仅余的兵刃了,登山包里的家伙它也不会任由我再去翻找。 很快我就已经退到了洞口附近,已然能听到洞外食狮鹫那刺耳的长鸣。 可随即我就发现,穿山蟒并未追来,洞中反而传来了阵阵带着骚味的血腥之气。 我心知伏兵终究起了效果,当即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些年鬼魅妖邪见过不少,最窘迫的就算这一回了。 战场狭小无处回旋,前有强敌猛攻,后有恶鸟拦路,算起来,竟比猎村草屋与金子那一战更为凶险,这中间哪怕有一丝差错,老子今个都要归位了! 洞中震颤渐渐停歇,杨树过来把我搀了起来,其实这小子一直都没逃走,我知道。 但我也没怪他,毕竟我俩早已生死同命,让他自己跑,我有点一厢情愿了。 “它死了?我就知道你行!” “行个屁,下回换你行?” “拉倒,对付这种物免的东西,我压根不行。” “还好你哥我有先见之明,给它来了个开膛破腹。” 其实我的伏兵就是那两把倒插在地上的剔骨刀。 初进此洞我就觉得这里可能是蛇穴,但因为洞穴宽大,实在很难相信有这么大的蛇。 直到听见那独特的流水冰凌之声,我才完全确定自己的预判。 那声音就是穿山蟒的鳞甲滑过石壁所发出的异响。 所有蛇蟒妖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腹部柔软,即便是穿山蟒也不例外。而且它们还有个特点就是,外出捕猎或者回巢,会习惯性的走它之前走过的那条道,就是所谓蛇道。 有些老练的猎手会寻找蛇道,在道中埋下锋锐竹签,蛇捕食后回巢,身子沉重,蠕动之际竹签会刺入蛇腹皮之中,随着它的蠕动,竹签就会给它开膛。 而它们腹部的疼痛反射较长,最初根本察觉不到,等察觉到时,已然快要死翘翘了。 但我这次的伏兵能起效果,也算是邀天之幸。 毕竟穿山蟒鳞甲极厚,剔骨刀不算锋锐,即便以指血强化了刀气,也只能算是碰运气罢了,并且刀身只有一尺多长,能不能穿透它的腹部还真不好说,就算能穿透,它的生命力也十分强悍,从破腹到死透这段时间,我们能不能坚持住也在两可之间。 还好,最后死的是它。 见它彻底沉寂不动,杨树就要上前查看。 我一把拉住他:“等等,没听说过蛇头剁下来一个小时还能飞起咬人的新闻么?” “不会吧?” 我没应声,捡起一块落石用力朝穿山蟒掼去,只见它突然大嘴怒张,将那石头一口吞下,紧接着疯狂扭动挣扎,洞中震荡比刚才更猛烈了许多。 杨树神色微变。 我无奈的叹气:“没死透,等吧。” 一个多小时后,洞外的天光已经完全消失,这深渊之中本就黑的早,加上天空乌云密布,不到下午四点已然是犹如黑夜了。 就在我们准备动手起出穿山蟒的福禄时,洞里突然风起。 一阵呼啸的阴风夹杂着沙尘从洞穴深处吹来,杨树大惊:“师哥,母蛇来找咱们算账了。” 我甩手就一大脖溜刮在他后脑上:“动画片看多了咋的,母蛇?你咋不说一窝呢?” “你看外边。” 杨树扭头看去,只见洞口之外,云雾飞旋,一阵阵狂暴的阴风自深渊底部生出,绕着山壁悬崖咆哮着、嘶吼着向上方刮去,仅仅数秒钟的时间,洞外已经是风云色变,一片混沌! 杨树骇然问我:“这就是阴风穴?” “对,传说小地府每逢月圆之夜有阴风作祟,能覆盖方圆数十里吞噬人畜,指的就是这种离奇的地底旋风,虽然未必就有什么玄机,但这种风的成因,目前的气象学无法解释。” “我总算知道外边山崖上为啥连根草都不长了,这特么别说草,迎客松也得刮零碎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四章血蛭深潭 我俩都是一阵后怕,如果此时我们还在崖上,就算没有食狮鹫,我俩也不免变成风筝。 关键是,我们一直以为就算真有阴风穴,刮阴风也是在月上中天之后的事,谁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就刮起来。 “这风要是一直刮,咱们也出不去啊,干等着,得等到什么时候?” 杨树面露急切,心里自然还是惦记着他的小道姑。 说实话,不光是他,我也惦记。 当然,不是像他那种惦记就是了。 “等会起出福禄之后,咱看看下边能不能走。” 据玄门妖典记载,成了气候的穿山蟒,巢穴都是上达天庭下通九幽。 这么形容或许言过其实,但它们习惯把洞穴钻得下能取水,上可吸风却是真的。 蛤蟆窖深渊里常年被云雾遮蔽,穿山蟒巢穴的上方洞口却恰恰在云雾层之上,应该并非巧合,以刚才穿山蟒嘴里那恐怖的吸力来看,若有路过洞口附近的禽鸟,多半都进了它的肚腹,只是不知那食狮鹫怎么就没遭了殃,真是祸害反长命。 以此推算,这蛇穴下边,也应该有通往水源的出口。 我趁着休息的档口,把双手虎口的伤用止血胶涂了,等洞中风小了点,我俩一起动手,费了好大的力气将穿山蟒的脑袋钻开,从额骨下边取出了一个散发着淡青色光泽,直径足有海碗大小的蟒珠。 这下可把我俩都给乐坏了,能到手这样的福禄,就算拼命一回也值了! 平时我总拿鬼王心当做衡量福禄价值的单位,而这颗蟒珠足足抵得上十颗鬼王心! 没错,这东西就有如此强大的功效,毕竟是传闻中能化蛟的大妖,那庞大的身躯所需的消耗也大得惊人,而它们能一年甚至几年不进食,其根源也在这颗蟒珠上。 “有了这玩意儿,师哥,你能证长生了!” “哪有那么容易,如果师父还在,以他的道行或许可以。” 师父走时是圣境巅峰,只差那临门一脚。 言及此处,我俩都有些意兴索然。 杨树把蟒珠用塑料袋封好塞进了背包,我招回了七戾器,这才收拾心情沿洞穴而下。 说实话,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我不可能舍弃穿山蟒这一身鳞甲,拿它做背心,比什么防弹衣的效果都好,但关键是现在我没时间弄它,带在身上也太过累赘,只得作罢。 我们打着手电沿盘旋向下的蛇穴往深处摸索,走出三四分钟才终于不用跟穿山蟒的尸体挤在一处了,这畜生的身长竟有数十米之多,让我再次暗叹侥幸。 不过既得了福禄又避过了食狮鹫和阴风,我两手的伤受的也算值得。 沿着洞穴深入地底,因为一路戒备,走的不快,路上经过蛇巢,是个庞大的洞窟,空间足足抵得上一个大会议厅,也不知是它折腾出来的,还是天然形成的洞窟被它霸占了。 我们循着风,从蛇巢的另一个方钻出来,果然见到一个地下水潭。 水潭所在的空间有点像溶洞,却又没有钟乳石之类的,若不展开感官,单凭我的眼力也看不到对岸的情况,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水潭里水色却是黝黑,临水而站,便会心生畏惧。 可关键是,出口就在水潭对面,展开感官后就能看到对岸三米多高的石岸上的洞口。 武装泅渡是我在部队时经常被训的科目,湍急的江流都过来了,这水潭倒也不在话下。 但感官无法穿透深水,我也确定不了这水下到底有没有汹涌的暗流或者潜伏的水妖。 杨树心急,换上轻薄的潜水装就要下去,我却拦住了他。 “坐下,等一会儿看看。” 若有古怪,仔细观察总能看出一丝苗头,虽然心急救人,但身处这蛤蟆窖底层,面对不知深浅的恶水,再怎么谨慎小心也不算过分。 杨树无奈,只得听我吩咐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心烦的拿手电在水面上照来照去。 “有啥啊?我看你是疑心生暗鬼,堂堂赊刀人却怕了一汪臭水!” 我不理他,仔细的寻索着水面,不知为什么,这水就是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 但半个小时过去,水上波澜不兴。 我的耐性也耗光了,换上了潜水服:“我先过,到了对岸我给你信号。” 杨树连连点头。 我涉水往潭中走去,但刚蹚水没几步,一股阴寒的感觉从脚底袭来,我脚下阳气涌出,水中爆起一团白浪,阴寒刚一散去,前方水花翻涌,一具白花花的尸体忽然浮了上来。 我脚下发力,倒跃而出,重落回了岸边。 而杨树则已接连甩出两把剔骨刀,嗤嗤两声没入了尸体之中,将那尸体射得一阵摇晃。 可那尸体没有任何动静,我皱眉道:“拿爪钩搭上来看看。” 杨林甩出爪钩将它拽到了岸边,它仍旧没有反应,我俩这才缓步靠近。 这是一具男尸,浑身光溜溜,身材中等,偏瘦弱,已经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皮肤浮肿苍白,被爪钩和剔骨刀所伤的地方正不停的汩汩冒水。 “这地方怎么会有漂子?” 漂子就是浮尸的意思。 “应该就是小鬼子勘探队的队员,谁知道是内讧还是怎么死的,明显是被人扒光衣服扔进水里的,未必就是扔在这里,这水下可能有暗河,尸体顺水从地下飘过来也很正常。” “可有点不对的地方,不知你发现没有?” 杨树闹心的要死,哪还有心情想这些,闻言摇头不语。 “看尸体泡发的程度,死了应该不会太久,可伤口里涌出的水,怎么一点血也没带出来?” 即便是养尸地里埋了多年的尸体,也会有尸血,何况这个相对而言还算“新鲜”。 “难不成是死于失血过多?” 杨树皱眉猜测。 “翻过来看看吧。” 此时尸体是脸朝下趴着,杨树一拽爪钩,把它翻了个身。 这一翻过来,我俩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背后看它还算正常,想不到正面如此凄惨。 尸体的前身,从脸部到胸腹,密布着一个个鸡蛋大小的椭圆形红色伤痕,粗略一数不下数十个,每个伤痕的正中间都有一个小拇指粗细的窟窿,深达肺腑,甚至能看到里边的内脏! “这什么玩意儿,暗器?” 我无奈摇头:“没见过,或许是阴阳师的某种手段?咱们得加倍小心了。” 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对,结合刚才在水中受袭,那种不安更强烈了。 “这样,咱们用他趟趟路,虽然人死为大,但小鬼子不算人。” 我一边说,一边用指血在它背上粗略涂抹了一番,画出了一个道门的入门级符咒赤阳符。 这符咒以阳气最盛的食指血画在身上,便有趋避怨灵邪魅的功效,但换个角度想,这种符咒会让人阳气旺盛,在黑暗里就好似一盏明灯,如果怨灵邪魅的实力够强,这符咒不但无法起到趋避的功效,反而会招来攻击。 虽然这具尸体阳气早已散尽,但画符上去,正可以让它看起来像个阳气稍弱的常人。 画完符咒,我让杨树把爪钩钩进尸体脚踝,然后将它推回了水中。 尸体借着一推之力,缓缓向水潭中间飘去。 就在它飘出不到三五米的时候,尸体突然一震,紧接着,就见周边的水面好似开了锅一样,劈啪作响,仿佛有一群食人鱼在疯狂撕扯尸体似的,而且水下的那些东西力道奇大,把它震得几乎脱离水面。 “快,往回拽!” 杨树手上发力,那尸体飞速滑回。 临到岸边,杨树猛的一扯爪钩,百多斤的尸体竟被他扯得凌空飞起,甩上了岸。 尸体上叮满了一群模样恶心的东西,像是放大了的上百倍的水蛭,一个个粗如儿臂,长有一二尺,梭子形的身体前端带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吸盘,正狠狠叮在尸体上疯狂吮吸。 虽然尸体里早已没了鲜血,它们却把积水全都吸了出来,身体很快都鼓成了圆球,半透明的靑褐色皮囊下,隐隐可见暗红色液体,显然不久之前他们曾经吸到过血。 我和杨树相对无言,心里则是毛骨悚然。 这要是我们贸然游了进去,下场恐怕不会比这尸体好上多少。 我冷哼着白了他一眼:“怎么样?你到是游过去啊!” 他神情尴尬:“我错了还不行么,可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难不成还能原路返回?”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你得冒点险。” 我一边说话,一边抬脚踩爆了一只脱落下来的水蛭,见吸盘中央,有根手指粗细的锥状骨刺,能分作三片,边缘还带着倒钩,这东西显然能戳破阳气护体之类的防御手段,而且一旦刺入身体,除非它自己松口,不然很难拔得出来。 杨树看得心悸不已,打了个哆嗦后,却又猛一咬牙:“行,冒险就冒险,你说咋办吧!” 我笑道:“是时候考验你真正的技术了,收敛你所有气息,闭气游过去。” “这就是你的办法?师哥,我觉得你在玩我。” 我耸肩:“不然呢,难道要等着你的小道姑化成怨灵来寻你?” 其实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不愿意让他去冒险。 但谁让他体力好,速度快呢,横渡这将近三百米的黑水潭,还真的只能让他打头阵。 或许有人会建议用尸体画符吸引水蛭,但先不说赤阳符不可能让一具尸体坚持那么长时间,就算能,以刚才所见的水蛭密度,它又能吸引得了多少? 章节目录 第八十五章袭营 论敛息闭气游泳的速度,我肯定不是杨树的对手。 如果他游过去都会出问题,那我肯定不行。再者有我在岸上照看着,多少还能帮上他一点,可是换了他在岸上,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却无计可施。 这无关让谁去打头阵,而是怎么做赢面更大的问题。 虽然有时候会显得很残酷,却是我在部队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用人命换来的经验。 有时候一时心软,会造成相当可怕的后果。 杨树也明白我的意思,而且一提及纪灵,他颇有男人的风骨:“行,我来!”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就要下水。 我一脚踢去,又特么踢了个空,但好歹阻止了他。 “先扔几块石头进去,看看这些东西到底对震动和声响有没有反应。” 尽管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这种异类水蛭只会被阳气吸引,但保险起见,还是试试。 杨树一连几块石头下去,激起了数朵硕大的水花,但潭水中并无反应。 我这才点头让他下水,自己则戾器齐出,好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杨树一下水,就像开足了马达的快艇,在水中划出一道白浪,直扑对岸。 而我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看到他身子一震…… 好在杨树一路无阻,直抵对岸,爪钩一甩,身子便飞快的脱离了水面。 他入水后我开始默算,用时大概在三分钟左右,比起世界纪录也不慢多少,这还是背着偌大的登山包的速度,要是把包去掉,我估计这小子上奥运也能行。 看他顺利登上对面的石岸,我也不迟疑,闭气入水向对面急游。 虽然我泳姿难看了点,但好歹速度也可以,说慢,那要看跟谁比。 片刻之后,我已到石岸之下,扯住杨树丢下来的绳子就往上窜。 就在我爬到一半之际,忽听身后水花翻滚! 我一惊,借着杨树上拉的力道飞身而起,双手扣住了石岸的边沿,翻身骨碌到了台上。 再回头看,潭中突然多了一股暗涌,泛起了一个直径足有数米的大水花,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水下作怪,唯一能肯定的是,绝不会是那些水蛭。 我脊背发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连潜水衣都来不及脱,拉着杨树避进了洞里。 探头再看时,水面却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俩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后怕,这蛤蟆窖深处果然是危机四伏。 稍作休息,我们顺着洞穴继续深入,不久,前方一个较大的洞穴里传来了人声,说的却是日语,叽里呱啦谁也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我按了按杨树肩膀,让他在原地等候,我自己蹑手蹑脚的凑到洞口细看。 前方是个临水的洞穴,并不算很大,里边生了两堆火,火堆旁边堆着一些野外装备,不远处还有几顶帐篷,四男一女正围在其中一堆篝火边取暖。 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男人,看衣着,应该是领队之类的。 离他们不远处,就有七八只体型硕大的食狮鹫在打盹,地上还能见到人骨残骸。 这应该就是小鬼子的勘探队营地了,只是我并没有看到阴阳师,也没发现纪灵的踪迹,极有可能是在帐篷里,从另一堆篝火空置着来判断,他们或许还有一部分人没在营地。 但我注意到,距离帐篷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绕着一条手臂粗细的白色布绳,绳子上挂有一些铃铛和或黄或红的符咒,还结有折纸状的东西,尽管处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却仍那么显眼。 结界! 这正是阴阳师的手笔。 在常人的印象中,类似的东西只在日本神社之类的地方出现,绳索也多是麻绳、草绳,那东西叫注连绳,上边挂的折纸叫纸垂,是用来守护和祈福的。 而实际上注连绳正是起源于阴阳师的结界绳,不过与普通的注连绳相比,阴阳师所用的结界绳更精致复杂,变化也更多,因为功效不同,具体的结法也有很大区别。 据我观察,眼前这个多半是“信结界”,就是有外人或异类闯入便能引起阴阳师警觉的结界,因为气息牵引的关系,这个可比任何报警器都好使。 在不知结界范围的情况下,我不敢擅闯,转身回到杨树跟前,将情况说了。 杨树问我怎么办。 我说,想摸过去而不引起阴阳师的警觉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要拿到这些人的气息。 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气息就像指纹一样,而阴阳师在设置结界的时候会把这些气息容纳进去,他们出入结界就不会引起反应,那金绳上的红黄符咒起的就是这个作用。 想要他们的气息很容易,拿到他们贴身的衣服就可以,问题是怎么拿。 这几人的实力并不强,有两个还在玄境入门徘徊,但我们不能弄出声响吸引他们过来。 否则他们存了戒心,就算我们拿下其中的一两个,其他人见其久出不归,也会出声示警。 无奈,我俩只得等在洞里碰运气,因为我嗅到了一丝尿骚味,显然他们经常在这里方便。 等了有半个小时,其中一个人才起身道:“你们聊,我去方便一下。” 这人说的是国语,可一听她的动静我俩都有点懵,好死不死的,居然是队伍里那个娘们。 我和杨树分头隐蔽在洞穴两边的凹陷处,侧耳听着那娘们走了进来。 就在她走进洞里解开腰带准备蹲下的时候,杨树悄然而上,一记掌刀切在她颈侧主动脉上,瞬间血压异常导致的晕厥会持续很长时间,不容易醒。 但接下来就轮到我俩烦闷了,我们要的是她的内衣…… 杨树冲我挑了挑眉毛,把人推给我。 我明白,他那意思是说,这种事你是老手,你来。 我特么就想骂人…… 行啊,我来就我来吧。 我动作麻利的将她上衣脱了,里边是件绒衣,绒衣好歹也算贴身,能用。 但问题是,我们需要两件。 把绒衣弄下来,里边那叫一个波涛汹涌,还特么骚浪的穿着件透明花边的红色罩子。 行啊,罩子总比衩子强。 弄到手之后,杨树劈手夺过那件弹力很好的绒衣套在了身上。 我拿着红罩子傻眼了,看着得意洋洋的杨树,牙差点没咬碎。 这特么让老子怎么穿,是套身上,还是顶头上? 万般无奈,我把它系在了腰上。 但还是怎么看都像变态! 我也不管杨树在那儿偷笑,把外套给那娘们穿了回去,抽出她的腰带把她捆好。 不是我心存仁善怕她冻着,而是怕我们没得手之前把她冻醒坏了事。 至于杀人,我们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乱杀一气,何况她看起来还像个本族人。 做完这些,恰好看到对方两人起身离开,进了对面的一个洞穴通道,火堆旁只剩两人。 这么好的机会,我们自然不会错过,立马敛去自身气息,带着从那女人身上取来的“身份证”缓缓摸进了营地外围,结界不是智能的,不会管你一个气息分作两份用,我们很顺利的绕开了那些打盹的食狮鹫,来到了帐篷边上。 仗着离火堆还有些距离,我俩动作麻利的从后边检查了帐篷,果然在其中一个帐篷里找到了被绑着手脚塞着嘴的纪灵,杨树激动得差点就弄出声响来。 我挥手示意他把人抱走。 可一回身,恰好瞥见火堆旁的一人走了过来! 我心里一紧,把激动得浑身直颤的纪灵接到手里。 杨树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趁那人尚未发现异常之际,猛窜出去,一拳敲在他太阳穴上。 虽然杨树速度快,出手又轻,但这响动还是惊醒了火堆旁的人,站起身喝问:“什么人!” 杨树不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就把他也敲晕了。 我俩赶忙把这两个家伙也给拖进了帐篷绑了起来。 这下营地里暂时没了旁人,我拔掉了纪灵嘴里的塞子,可她脸一垮就要哭。 还好老子反应快,没等她哭出声就又给她塞上了。 这下动作可能粗暴了点,弄得杨树横眉怒目的瞪我,纪灵一脸懵逼。 我翻了个白眼,压低嗓门:“没时间让你哭,趁没人回来,赶紧把情况问清楚。” 我一边竖起耳朵警戒,一边给纪灵松绑。 她手脚刚一松开,就一下扑进了杨树怀里:“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就知道……” “少特么废话,要缠绵回头开房随便缠,现在把他们的情况给我说明白。” 这么煞风景的自然只能是我,纪灵被我逼得没时间撒狗粮了,把对方的情形说了个明白。 对方队伍里只有三个小鬼子,其他都是本地雇员,具体身份不祥。 但刚刚被我们打晕这两个都不是好鸟,曾想对她动手动脚不说,还曾吃人! 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乌居间吉储存的那些尸体,一是供给那两个三个小鬼子食用,大部分则是留给食狮鹫的食料,没有弄到这里来,估计是因为那地窖更适合储藏。而被我们打晕的这两人也不知什么来路,还舔着脸凑热闹,跟小鬼子要过一份“烤肉”。 我二话不说,直接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然后听纪灵说,那些人已经知道我们会来,正在加快赶工,就在对面那个洞穴通道里,具体不知是在做什么,但显然没想到我们来的这么快。 还有就是,他们之中,那三个小鬼子的地位明显最高,其中一个穿着狩衣叫渡边孝的是首领,应该是阴阳师无疑。另一个带着日本刀,看似是剑道高手,还有一个是驯养食狮鹫的,兼职翻译,负责给几名语言不通的本地雇员传达渡边孝的指示。 我明白,对方赶工肯定是在挖掘所谓的九幽风水志。 只有一个阴阳师的话,趁其不备,我应付起来应该还不算困难。 “杨树,你送纪灵出去,老子给他们玩一回个个击破。” “不行……” “什么不行,你忘了安萨满的神谕了吗?你舍得你的小心肝?” 纪灵肯定不能留下,即便不管安萨满的神谕,对方人多,一旦打起来,根本无暇顾她,而这洞穴虽然深长,却并不复杂,想让她藏起来也做不到。 杨树面露迟疑,但他对我还是有信心的:“好,那你多注意,不行就先闪人。” 我笑了:“去吧,放心。”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六章斜月孤星 我俩谁也没想到,纪灵居然不干了:“不可以,大叔,杨树留下能跟你有个照应,那些人不简单,你可别装过头了……” “再说,我已经是大人了还要你们送?杨树你留下帮大叔,我自己走,你……当心点。” 我多少有些讶异,这小丫头居然还懂得关心我? 或许是爱屋及乌吧,我也只能这么理解。 虽然有点小感动,可我却没跟她客气。 “趁早给我闭嘴,你被鸟叼来,还以为它们能送你上去呢?” 原路返回的话,即使是杨树送她,也并非易事。 我拍了拍杨树的肩膀:“多加小心,在上边等我。” 目送两人离开,我悄悄向对面的洞穴摸去。 对面的洞穴倾斜向下,潜入足有十几分钟,前方终于再次有响动传来。 我靠近偷窥,赫然发现这次才真正到了蛤蟆窖深渊的最底部。 眼前是个方圆足有一里多地的巨型洞窟,只不过在洞窟上方,开了个很大的天窗,仰头可以看到一小部分夜空,这应该是蛤蟆窖深渊底部的“地下室”了。 我所在的洞口外,是一条能容四车并行的石头甬道,有点像皇陵前的神道,只不过这神道两侧没有石翁仲,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更庞大也更霸气的青铜雕像。 历经岁月侵蚀,这些雕像大多数已经锈蚀破败,但依稀还能认出,雕刻的都是山海经中所载的荒古异兽,如此巨大的东西,也不知是如何运到这深渊之下来的。 而神道的尽头,是位于洞窟中央的一座九层阶梯型祭坛,这祭坛由巨石垒砌铜汁浇筑,每块砖石都雕工繁复,周遭的栏杆也刻有精细的云雷纹,充满了青铜器时期的古风古韵。 此刻深渊上方的云雾应该已经散去,清冷的星月之光投下,透过天窗,正照在洞窟后方的石壁上,笔直的石壁经过掏挖,就地取材雕出了一尊高达十数米的九手九足神像。 神像模样狰狞,每支手中的法器都是青铜铸造,虽然并不具备真正的法力,但要是真有人能挥动这么大的东西,不用法力,靠蛮力也能一抡抡死数十人。 我认得这神像,这是春秋早期的玄门中人所认识的冥王,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阎王爷。 那时候阎王爷还只是一个人,后期才渐渐增加了九个副职,变成了现在的十殿阎罗。 一个人能做的事非得十个人做,看来臃肿庞大的官僚体系不光坑人,连鬼都坑。 此刻在星月之光的映衬下,这凶神恶煞的冥王,正一脸冷厉的盯着神像下方的一群人。 这群人显然就是我要找的渡边孝一伙。 他们此时正在神像脚下拼命挖凿着什么。 我这里只能看到,那里似乎有青铜阵图之类的东西,如果只是普通的石质地砖,哪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真正的阴阳师只需一击,就能凿开地砖得到里边的东西了。 让我皱眉的是,在他们周围竖着五块覆碗状石碑,石碑上缠绕有结界绳,如果将这五块碑之间用线相连,就可以看出它们是五芒星上的五个峰点。 而且与之前看到的信结界相比,这石碑上的结界绳也要复杂得多。 可我对阴阳道毕竟所知有限,一时竟看不透这到底是什么结界。 但不管是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继续挖下去了。 现在没了纪灵这个顾忌,我大可以放手而为。 于是我捡了块石头砸向洞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果然,那身穿狩衣的渡边孝立刻朝这边看了过来,但这么远的距离上,我所在的洞穴又昏暗,他自然看不到什么,只好朝手下一挥手,吩咐了一句什么。 人群中一个男子转身朝洞口走来,看他腰间挎着日本刀,肯定是纪灵所说的剑道高手。 这家伙应该是除了渡边孝之外最难对付的一个,没了他,渡边孝等于断了一臂。 我悄然退到洞穴深处,借着爪钩攀上洞壁,藏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上,静等这家伙送上门。 可他刚走两步,渡边孝就指着另一个雇员,用蹩脚的国语吩咐:“你,和他一起。” 我见状不由皱眉,这渡边孝还真是够小心的。 不多时,二人一先一后进了洞,那雇员在前边拿着强光手电乱晃。 后边的小鬼子离他足有七八米,见他漫不经心,很是不满,呵斥了一句日语。 那雇员却不以为然:“三桥先生多虑了,估计是洞里落石罢了。” 被称作三桥的剑道高手冷哼一声,但也没再言语。 此时雇员已经走到了我正下方,我屏气宁息放他过去,我的目标是三桥。 可三桥在离我还有五米时却突然停步,猛然朝着我的方向大声呵斥,同时握住了刀柄。 没想到这家伙的眼力还真不错,居然发现了我。 不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我已然凌空扑下,爪钩绕出一道弧线,抓向他后背。 与此同时,三棱刺也已脱手而出,爆射向他面门。 但这家伙已有防备,爪钩未到,他手上一道雪亮的刀光便已斜斜劈出。 当啷一声,爪钩被劈飞的同时,他大手一挥,居然紧紧抓住了三棱刺! 我暗叫不妙,轻敌了! 不过他也大意了。 敢徒手抓我的戾器,找死! 我怒斥一声,三棱刺猛然急速旋转。 三桥果然大声痛呼,甩手把三棱刺向我抛来,想以此阻我一阻。 他算盘打得虽然够精,却输在不知戾器之威。 三棱刺刚摆脱他的钳制,便陡然一转,再次向他扎去。 而我也已经扑到他头顶,双手一对牛耳尖刀分左右扎向他太阳穴。 三路齐至,他就算反应再快也避之不及! 挥刀逼退我的同时,他也被三棱刺狠狠刺中了胸口。 但这家伙好像练过硬气功一类的法门,三棱刺的狂暴力道把他扎得踉跄倒退,却只扎进去一半便被卡住,他双臂一振,大吼声中,硬是将三棱刺反震而出,伤口鲜血飙射! 我此时脚已落地,身后,那个雇员也朝我扑了过来。 等我一脚将雇员踹翻在地时,三桥已然双手抄刀,严阵以待了。 他一脸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我虽不懂日语,但看他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在骂我卑鄙无耻,不守规矩,暗中偷袭。 我笑了。 你见过谁家猎手在捕猎之前,会先跟野猪打个招呼? 此时的三桥,左手被三棱刺搅得血肉模糊,勉强握在刀柄上,却在不停哆嗦。 胸口留下的那个三角形创口,更是血流不止,戾器之伤,就算是最好的外伤药也难以止血愈合。现在我不用跟他动手,只要拖延上一段时间,就足以让他失血晕厥。 但我们这边的响动,自然也惊动了渡边孝。 他高声咆哮着不知说了什么,但三桥闻言,开始缓步后退。 渡边孝身边仅剩的三人,也都狂奔而来。 我岂能任他和渡边孝会合,七戾器狂窜而出,如同一窝发了疯的大黄蜂,紧紧缠住三桥。 不得不说,三桥确实有几分实力,那把长可及人,擅长大开大合的日本刀,却被他贴身舞了个密不透风,一阵叮当乱响,七戾器无一建功,尽数被挡卸开来。 可他忘了还有我窥伺在侧。 趁他疲于应付之际,我双手合十,阳气汇聚掌缘,迎头一记手刀朝他重重劈下。 “破垒!” 这一式,是我师父专为攻坚而创,名为刀招,实际上借的却是圣境阳气之威。 “当!” 三桥手中日本刀从中而断,整个人被震退两米开外,虽未跌倒,嘴角却已溢出血来。 我不给他喘息之机,追着一脚踹了过去,戾器也凶狠围攻。 他一柄断刀,拼死挡住了戾器,却又被我抽冷子一脚爆射在小腹上,倒飞而起! 这一脚破了他的气,身在半空的他,已然没了反抗之力。 我随即五指一握:“七杀!” 戾器蜂拥而入,所谓的剑道高手,身子尚未落地就变成了马蜂窝! 那狂奔而来的三人,在洞外猛的刹住,眼看着三桥身子爆开,血肉弥空! 我挥手收回戾器,面露狞笑,缓步从弥漫的血雾中穿过,朝他们迎了上去。 这帮孙子,吓得面无人色,大声惊呼,齐齐调头往渡边孝跑去。 我并没追杀,只是尾随其后,踏入了洞窟之中。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蛤蟆窖深渊竟如此可怕。 夜空银月斜照,却永远无法照遍整个洞窟,当头一颗天狼星高悬,恰好位于洞窟顶部那天窗的上方,星光中透着肃杀,正应了风水之中,最为阴绝的斜月孤星之说。 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月亮古称太阴,诸天之中阴气最重。 但若只有月光,阴气无法积聚,便成不了大患。 而此地星月相应,恰恰将太阴的阴气和天狼星的杀气凝聚成一团,凝而不散汇于地底,日积月累若不得释放,便终究会生出违逆天道的东西来。 看来那每逢月圆便肆虐而出的阴风,便是这斜月孤星之地溢出的阴气所致。 只是不知,古时候又是什么人发现了这块绝地,在这里建造冥王神像和祭坛又有什么作用?传闻中的九幽风水志,又和这一切有着怎样的联系? 想着这些,我的目光落在了一身狩衣,满脸冷笑的渡边孝身上。 这里边的答案,看来就要着落在此人身上了。 章节目录 第八十七章斗法阴阳 而那三个被我吓跑的怂货,退回到渡边孝跟前之后,似乎又有了底气。 其中一个生得獐头鼠目的,用日语急声和渡边孝说了什么,然后转身就冲我嚷嚷。 “姓杨的,这位是我们大日本阴阳道八大神将之首,太阴神渡边大人,你要是明白事理,就赶紧下跪道歉,渡边大人一向宽大为怀,或者还能宽恕你杀害他侍从的罪!” 八神将?这我还真没听过。 在历史上,阴阳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天皇治下的一种官方机构,但实际上,他们暗地里的触角早已渗透了皇权,不然当年也没法蒙骗天皇,怂恿关东军来我东宁挖要塞了。 但随着二战终结,科技的发展,阴阳道没落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他们也和官方脱钩了。 这帮混账现在到底分作多少流派我没兴趣知道,我只知道,但凡敢在老子的地头上作死的小鬼子,老子就有义务送它们去见它们那位早已被暴尸荒野的天照大神! 然而不等我开口,渡边孝已经抬手制止了那人:“松浜君,对客人要礼让。” 说着,他转向了我:“杨林桑,你终于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我躬身行礼。 我没理会他,在结界石外停住了脚,打量了一下此人。 他穿着白底青边绣有海水江崖飞鹤纹的宽大狩衣,头上一顶黑色绿边高冠衬得他气势飞扬,若论长相,他还算是我见过的小鬼子里长得比较儒雅的,白脸庞,细长眼,嘴唇涂了口红,像是电影里成了精的老太监那种扮相。 心里腹诽着小鬼子的独特审美,我不答反问:“听这意思,你一直在等我?” “不,我想说的是,你还是来了,你不该来的。” “哦?” “你来,我就要杀你,这不是必要的,你不来,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我闻言冷笑起来,暗骂他说个话都颠三倒四。 “我杨林虽然一向把身段放的很低,却没低到跟吃人的畜生交朋友!”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你仇视我?因为这个?” 说完,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摆手:“你不懂美味!” “我们是神,和他们不是同一层次,吃他们,就像他们吃牛羊,有什么不对?” “而且你不懂,那是比海豚更美妙的滋味,用你们的话怎么说?噢,人间美味!” “放你娘的屁!” 我本来想借机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来,可听了他这番论调,心里的火气就压不住了,直接一挥手,七戾器一起向他扑去。 渡边孝微微一笑,挥手打出一道符咒,那符咒竟悬停在他身前三尺之外。 猛扑而上的戾器,像是扎在了一层看不见的防御罩上,同时顿住,撞出了一团团火花! 随即他不以为意的笑道:“杨林桑,你生气了,生气是不应该的!” “我们,公平一战,不要生气。”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讲究临战心态,而他这种无影无形的防御罩也让我暗暗吃惊。 类似的防御手段我只在传闻中听过,据说集五行磁场之利,去其相斥,通其相吸,达到五行融会贯通的认知层次,便能手挥五行,动念间御敌于五步之外,明枪暗箭皆不能近身! 这手段虽然也属于通气息、晓方寸的圣境范畴,却比我所知道的圣境更精深。 阴阳道始于五行学说,五行源于中华! 但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很多东西由我们始创,却在外人手里发挥到了极致! 渡边孝对气息的把控,火候远远在我之上。 但是,这不代表老子就怕了他! “我门中华有个词,叫怒发冲冠!” 我手掌缓缓一转,七戾器突然同时狂转起来! 嗡鸣大作,刺耳的钻探声响彻洞窟。 戾器们好似通了高压电的金刚钻,瞬间迸发出一团团火花,炽热的温度让它们的尖端渐渐变红,好似烧红的烙铁一样,泛起了阵阵青烟! 渡边孝身前那张符咒,立刻起火燃烧,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好高明的手段,这是螺旋的力量!” “承让!” 我冷冷回应的同时,渡边孝的防御罩无声无息的破碎,戾器蜂拥而上。 可下一秒,我瞳孔骤缩。 渡边孝没有任何动作,但戾器们竟像无头苍蝇一样突然失去了目标,在他身侧一阵乱飞! 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中华道玄,源远流长,我来也是寻根溯源。” 说着,他仰头看了看漫天飞旋却伤不到他分毫的戾器:“杨林桑,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共存共荣,一定要争斗呢?我记得,你们有个皇子赋过一个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共存共荣? 这词儿耳熟的很呐! 但看着他那副泰然自若,天塌不惊的模样,我心知自己确实有点急躁了。 压下怒火,我暗暗琢磨。 他这招看似玄妙,说穿了也简单,不过是让自己的气息融于五行,虽然还达不到与天地融为一体,却能将自己的气息隐匿在天地之间,没有灵智的法器,就无法追踪到他的气息了。 不过,若论五行,我们中华才是始祖! 我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巴掌大的镰刀。 这镰刀叫黑心镰,是师父的遗物,本来我没想让它再沾血。 可今天遇上了精通五行的高手,也只能请它重出江湖了。 “老子只记得一首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我口中说着话,同时挥手将镰刀抛上了半空。 镰刀打着旋斜斜下落,方向却是渡边孝的头顶。 这黑心镰看起来既无光焰也无威压,飞起来就像普通的回旋镖。 可渡边孝一见它,却脸色骤变,急忙打出符咒阻挡。 然而,他郑重其事的打出的符咒,却被黝黑的镰刀,一举绞了个粉碎。 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满天乱飞的戾器,这一刻仿佛又有了主心骨,全都随着黑心镰的转动,绕着渡边孝急速旋转起来,利器破空的尖啸声,悦来越响,刺耳生疼。 这黑心镰就像我的七戾器一样,是师父用了半辈子心血操练出来的随身家伙。 它恰好有一种威能,可斩切五行之气,用来割断渡边孝这融于天地的招数,再好不过。 这下渡边孝急了,从宽大的衣襟里抽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竹鞭,鞭头上还系着一串铃铛。他一边挥舞,一边唱诵着什么,铃声细碎,却犹如魔音穿脑,听的人心神不宁。 然而,那镰刀却毫不停顿,徐徐向他头顶压下。 渡边孝额头见汗,舞得更急。 可惜他反应还是迟了一步。 就在他高高举起竹鞭,仰头大喝之际,飞旋的镰刀,带着七戾器压到了他顶门三尺! 他那竹鞭应该是他性命交关的重要法器,竟勉强顶住了镰刀。 可四周飞旋的戾器,却好似绞肉机的刀片,绕着他的身体噗噗一阵狂转,将他那肥大而华丽的狩衣,搅得化作片片碎布,一时间白的青的,漫天飞扬,煞是好看! 只听他一声闷哼,身形飞退,两步窜到了最后方的结界石上。 一直守在他身后的松浜见状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扶住了渡边孝,一脸讨好的上去嘘寒温暖,虽然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看神情也知道是谄媚之言。 但他这下可算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渡边孝被我整得正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撒呢,抬手一巴掌把松浜扇得直懵。 尽管如此,松浜还是一个立正,低头受教:“嗨!” 被尥蹶子踢了,还得恭恭敬敬的站好,让人接着揍,真是够贱。 虽然渡边孝稳住了身子,可那一身破布条子加上浑身血口子的狼狈模样,楞把我看笑了。 眼见他脸色发青,疼得浑身哆嗦,却还在咬牙切齿的德行,我赶忙笑着劝他。 “渡边桑,我们公平一战,不要生气!” “巴嘎!你死啦死啦地哟!” “卧槽,你咋骂人呢?” 我一边笑着怼他,一边收回了黑心镰和所有戾器。 渡边孝退到结界石上之后,它们也突不进那结界之内。 看来不毁掉结界石,我很难占得了上风,毕竟人家是早有准备。 正如我预料的一样,渡边孝被我讥讽得动了真火,撩动他那竹鞭银铃,飞快的吟唱了几句,随即狠狠一挥竹鞭,高声长吼:“式神风!” 随着他的吼声,洞窟中阴风四起,一阵尖锐的风啸声中,渡边孝的身后,黑风咆哮,竟形成了一个高达数米的黑色龙卷,龙卷之中,一尊三头六臂的威武神像缓缓浮现了出来。 这东西比起寻常寺庙里的神像也矮不了多少,身上缠满了了破碎的黑色布条,三个硕大的头颅个个青面獠牙,头上分别带着镶满闪亮珠玉的金冠、银冠、铜冠,六条肌肉虬结的粗壮手臂上戴满了铜环,手中则各持双刃斧、鬼头刀、日本刀等等利刃,刃口闪着森然寒光。 虽然它下半身完全隐没在黑风龙卷里,但显露出的躯体,却和有血有肉的真人没什么两样,尤其是那阴冷而狰狞的气息,比起任何妖邪鬼魅来都毫不逊色,在身躯完全显现的一刻,那三颗巨头同时仰天长嚎,凄厉的嚎叫声,震得整个洞窟都在不停的颤动。 我顶着狂暴的阴风站在那里,一步也没有后退。 但心里却沉得像是挂了一百颗秤砣。 这就是阴阳师的主要战力式神么? 老子看着,怎么跟真神也没啥区别呢! 渡边孝此时彻底抛开了他那儒雅的面具,满脸狰狞的邪笑着紧盯住了我:“自古以来,中华一向自称天朝上国,可每一次,在我大和神族的战刀之下,都会屈膝跪拜,苟延求生,变得像狗一样听话。” 说到这里,他突然露出赤裸杀意:“让我的风,教你怎样做一条听话的狗吧!” 章节目录 第八十八章式神风 渡边孝大声咆哮:“风,杀死他!” 暴躁的式神,猛挥战刀朝我劈来。 刀未至,风先来,那犀利的刀风让人窒息。 我急忙闪开,那长度惊人的战刀轰然劈在我刚刚站立的地方! 土石飞溅,地上留下一道水渠般宽阔的刀痕。 我脊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如果我没有闪避而是硬扛,现在已被剁成两片。 怎么破? 这家伙简直就是煞神现世,根本没法力敌。 然而它却不给我考虑的时间,紧接着双刀齐来,战刀斜劈,鬼头刀横扫,刀风席卷数米。 我只得再退。 但我不是杨树,又怎能及得上风的速度,那式神风真的就像风一样,我还没站稳脚,锋锐无匹的刀气再次席卷而来,进退之路都被封死,我只得就地一滚,狼狈的避开。 心惊之余,我心念电转,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 人即便通晓玄门之术,终究不能违逆天意,式神我也不是没听说过,不过就是些被人奴役的妖邪怨灵,怎么可能强到这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难道是幻术? 趁它一刀横卷过来,我摸出剔骨刀轻轻一架。 嘭! 剔骨刀爆碎! 但我也借着这一架的力道,顺势后退,同时调头就跑。 这特么可不是幻术,那惊人的力量震得我双臂酸麻! 身后传来渡边孝得意的狂笑:“支那狗,跑是不行的!” 他这话也引得身边那三个狗才哈哈怪笑,显然见我命在须臾,他们都格外兴奋,浑然忘了刚才被我吓得差点尿裤子的经历。 我暗暗咬牙,别让老子缓过气,否则老子弄死你们! 发狠归发狠,可眼下,还是逃命要紧。 式神风紧追在我身后,一刀刀猛劈,每一刀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条沟! 但论起逃跑,随便哪一姓的赊刀人都自有心得。 我连跳带滚虽然狼狈,却也没让刀锋伤着自己,短短十几个呼吸,我已经窜出上百米。 而且我发现,距离远了,式神风的攻击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凌厉了。 我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边闪边想对策。 渡边孝的手段,逃不出五行。 五行中虽然没有风这一属,但五行八卦相勾连,八卦之中巽为风,所以风属木。 可这深渊下的洞窟里,全特么是石头,哪来的木? 但转念之间,我心头突然闪过刚才渡边孝逃开的一幕。 他受到威胁,第一时间就跳上了那结界石! 难道,问题出在那结界石上? 一定是了! 是我先入为主,认为结界都是防御手段,殊不知五行之术变化无穷,那五块结界石,肯定是召唤这式神风的关键所在,不然也不会离它越远,式神风就越无力。 毁掉结界石! 我打定主意,抽身想往渡边孝的方向靠近。 可即便是削弱了的式神风,也非我能力敌,见我抽身回窜,它竟暴怒如狂,六臂抡得飞起,巨大的兵刃几乎是同时往我身上招呼! 我勉强躲过刀锋,却躲不过飞溅的土石! 其中一块石头崩在我脚踝之上,我身子一歪,竟向它剁来的战斧撞去。 眼见无法再躲,我不得不双手掐诀,怒吼一声破垒,狠狠劈向那持刀的手腕。 可不久之前曾一击毁掉三桥兵刃的招数,此时竟变得毫无用处,狂暴的阳气刀光斩在它手腕上,瞬间化作光芒四散,仅仅迟滞了一下它的动作,那战斧就继续朝我劈来。 完了! 我眼见那雪亮的巨斧离我只剩半米,心知这次必无幸理,虽然我还在借刚才那一击的反震试图后撤,可速度又怎能及得上式神风! 这一刻,我无比想念杨树。 若有他在,我岂会落到这种境地。 我逼他送纪灵出去,但何尝不是想把他支离险地。 平时我自大惯了,总以为没有我自己应付不了的局面,总是下意识的想让他躲在后边。 可这一次,却是坑死了自己。 以后他再遇险,怕是要靠自己了! 就在我脑中闪过懊悔的念头时,却突然感觉腰上一紧,然后发现自己离那斧刃越来越远。 什么情况? 我扭头一看,赫然看到了杨树那英俊无匹的侧脸! 不会吧,老子想他想疯了? 还是临死出了幻觉? 但下一秒,他那可恶的动静点醒了我:“师哥啊,想死可以跳楼、上吊,有啥想不开的偏要被人劈死,死成两半我咋给你收尸,你那一肚子黑心烂肺子,太埋汰了!” 我张了张嘴想骂人,却不知是被风呛的还是激动的,发现自己居然失了声。 直到双脚再次落地,咳嗽一声,我才说得出话来:“你小子,咋回来了!” 此时,我已经被杨树搂着窜出了足有数百米,跑到了洞窟中央的祭坛边上,眼见与那式神风拉开了距离,我赶忙趁隙调整喘息。 “嘿嘿,我要是不回来,能看到杨会首险死还生的精彩一幕么!” “滚,现在没工夫跟你打屁,纪灵呢?” “藏起来了,那水潭过不去。” 我皱眉,想再问的工夫,阴风扑面而来,式神风已然追到了近前。 我指了指结界石,推了他一把:“去,把那结界给我废掉!” 说着,我掏出身上仅存的三把剔骨刀,朝式神风射去,吸引它的火力。 刀虽然被式神风的巨斧荡飞,却仍然激怒了它,它咆哮着,双刀向我砍来! 我调头就跑。 老子先不跟你计较,等会儿,别着急! 转念的工夫,那边已经传来渡边孝发疯似的嚎叫。 但我并不担心杨树。 式神出,则阴阳师必尽全力操控,否则斩杀不了对手,式神就可能会反噬! 渡边孝无法分心对付杨树,而其他三个狗才,岂能奈何得了杨树这个风一样的男子…… 杨树果然没让我失望。 没过多久,式神风一刀失手狠狠砍在地上,锋锐的刀刃突然爆碎成了漫天飞旋的黑气。 我见状忍不住大笑出声。 与我的笑声相对的,则是渡边孝气急败坏的吼叫。 我偷眼一瞥,见杨树这小子竟已斩断了其中一块结界石上的结界绳,正绕着他们飞窜,抽冷子又向另一块结界石扑去! 唯一能对付杨树的三桥,已然暴死在洞里,现在的他,无人可制! 随着另一根结界绳断裂,式神风如遭雷击,六臂中的两臂突然化作邪风崩散。 不,准确的说,还留下了两条纤细的手骨,却是竹节与白布缠绕成的傀儡手臂。 老子岂会错过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趁着它一刀砍空的机会,猛窜上去,抓着它那竹竿手,用了个千斤坠,借着身子下坠的力量使劲一折。 咔吧一声脆响,那曾经差点要了老子性命的手臂,被老子一折两段! 我顺势将半截竹竿猛戳向它脖子,本来只想借机逃开。 不料,这一戳居然像戳进了豆腐里,直接把它脖子捅了个对穿。 它挥手来抓,我赶忙开溜。 等我甩开它,回头再看时,式神风早已不复刚才的威猛,六条胳膊断了一条,还有四条变成了竹竿,三个脑袋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好似一团浓雾纠结在那里,正渐渐散去,脖子上还插着根竹竿,好似被串上签子准备上架烧烤的鹌鹑,走起路来都已经栽栽愣愣不利索了。 尽管它还在咆哮着朝我冲来,却再也追不上我了。 再看杨树,仅仅两个照面的工夫,杨树已然剁掉了四块结界石上的绳索,只剩渡边孝脚下的那根还没得手。杨树正像个跳马猴子一样绕着结界石乱窜,而渡边孝站在上边拿符咒打他,可惜处处打空,被杨树牵着鼻子一会儿往东一会朝西,已然转得快懵了圈。 而那松浜三人见势不妙,早就绕开我逃往洞口那边去了。 我被这残疾式神风绊着,也无暇去追他们,只好高声催促杨树:“快把他给我揍下来,他站那么高干鸡毛,跟谁俩装大个呢?” 但渡边孝毕竟精通五行,尽管已经黔驴技穷,可短时间内,杨树也奈何他不得。 彼此僵持了足有十分钟,渡边孝终于耐不住两线作战,转而只求自保。 如此一来,我面前的式神风立刻崩溃,化作一个僵硬的竹竿傀儡软塌在地。 我怕杨树有失,急忙冲了过去。 此时渡边孝已经无路可退,一身破衣烂衫,帽子也丢了,虽然还挥舞着那根竹鞭,一对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晕的都快成斗鸡眼了,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栽下来。 见他这副德行,我终于松了口气。 可就在我收拾心情,准备停手逼供的档口,忽听身后传来刺耳的雕鸣,一个难听到了极点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姓杨的,你回头看看,看我手上是什么!” 我猛回头,见数十米的空中,一只食狮鹫正绕圈盘旋,背上坐的,正是刚才逃走的松浜。 而让我瞳孔骤缩的却是那食狮鹫利爪之中抓着的,竟是一身道袍,鬓发凌乱的纪灵! 我心里大惊,咬着牙才勉强稳住心神。 可杨树却已大惊失色,大叫着冲了过去:“纪灵,你怎么……” 纪灵被食狮鹫的利爪抓在腰背上,疼得泣不成声:“我……我担心你们,就溜过来……” 章节目录 第八十九章纪灵之死 “混账,你给我放了她!” 杨树跳脚咆哮,虽然手上握着剔骨刀,却怕伤了纪灵,根本不敢射出去。 而那松浜见杨树冲来,急忙一提食狮鹫颈皮,食狮鹫又一次拔高,几乎已经顶到了洞窟的天窗:“滚,给我滚开,不然我就让她脑袋上开几个洞!” 说着,他一拍食狮鹫,食狮鹫那锋锐的喙立刻向纪灵啄去。 纪灵哇哇大哭,扭身子晃脑袋的拼命闪躲。 杨树惊得匆忙后退,连连摆手,将手里的剔骨刀都扔了:“别,我滚,我现在就滚!你想怎么样,你说,无论怎样我都答应你!” “杨树!” 我眼见他已然惊得失了方寸,只得断喝一声点醒他。 可惜为时已晚,那松浜已经看出杨树极为紧张纪灵,不禁为自己这一手釜底抽薪而得意的大笑起来:“我想怎么样?我想让你死,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放开这小妞!” 杨树顿时哑然。 而纪灵疼得根本没听他们说了什么,兀自嚎啕大哭:“好疼啊,杨树,救救我……” 杨树心碎欲死,却又鞭长莫及。 纪灵的哭声就像钻心的毒蛇,让他浑身颤抖起来。 僵立片刻,他突然回手又掏出一把刀来,赫然横刀于颈,高声怒吼:“放了她,我死!” 此话一出,天上地下陡然一阵寂静。 谁也没想到杨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惊得顾不上盯防渡边孝,飞奔上前:“住手,别犯傻!” 虽然我冲上去拉住了杨树的胳膊,可他发狠之下,刀锋已然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口,鲜红的血浆顺着颈子漫下,染红了他洁白的领子,红白相间,分外刺眼。 我急忙摸出伤药捏碎糊在他伤口上,谁料他竟甩手一把将我推开,刀顶在脖子上,仰天咆哮:“你放人,我自杀,一命抵一命,说了不算的是娘们!” 他这话,终于惊醒了纪灵。 看到杨树鲜血染颈,她不禁呆住了。 而那松浜,显然也被杨树这种冒着傻气的彪悍行径整懵了,一时竟没再出言讥讽。 说实话,不要说他们,连我这个看着杨树长大的人,也被他这发疯一样的举动给吓到了。 我毫不怀疑这小子真会说到做到,虽然他和纪灵相处时间不长,但他素来重情重义,别看他平时总自诩风流倜傥,但实际上自幼失去双亲的他,对情之一字看得比我重! “哈哈哈……” 一声长笑打破了僵局,渡边孝从结界石上跳了下来,大步朝我们走来。 “松浜君,你这样做,不人道。” 松浜见渡边孝没事,大喜:“社长,您快走,我拖住他们。” 渡边孝却比松浜看得更透,情知有纪灵在手,我们不敢把他怎么样,竟故作磊落的直接走到我身边,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冲我和气一笑。 “我说过,共存共荣,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你地,怎么想?” 老子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有心将他拿下和松浜交换人质,可他虽伤未重,动起手来,我也不可能转眼就把他生擒活捉,而这段时间里,松浜有足够的时间伤害纪灵,比如断她一臂来要挟我们停手。 到那时,我们还是得放过渡边,纪灵的伤也就白受了。 无奈,我此刻只能忍气吞声:“那按渡边社长的意思,又该如何?” 渡边孝仰头看了看徘徊在天的食狮鹫,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简单,你坏了我的式神,伤了我,我都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帮我解了它。” 他抬手一指被结界石包围的青铜地砖,然后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皱眉看着那活像个巨大的马葫芦盖的东西,心里疑惑更重。 这明显是个五行封印,渡边显然是看出我的黑心镰能破开这五行封印,所以才会有此要求,可里边究竟封存着什么?难道还真是九幽风水志不成? 渡边孝见我沉吟,以为我意动,急忙趁热打铁。 “只要你帮我,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还可以和你共享。” 我暗骂他笑里藏刀。 我敢打赌,如果我解开那个封印,让他拿到了里边的东西,他不可能放过我们。 这东西对他而言,显然有着惊人的价值,一旦真落进他的手里,说不定能让他实力暴涨。 到时候我和杨树可就未必制得住这家伙了。 但眼下,除了先答应他,再找机会翻盘之外,也别无他法。 可就在我刚要答应下来的档口,纪灵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不要,大叔你不能答应他,他是个骗子,他想骗你们送命!” 我愕然无语。 却听纪灵嚷道:“你看他浓妆艳抹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她这话,让我一下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初,她好像对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纪灵的话惹恼了松浜:“住嘴,你个小贱人,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松浜自然不敢真对纪灵下杀手,却可以操纵食狮鹫啄她。 纪灵肩上顿时鲜血飞溅,疼得她再次大哭起来,那动静听得我都心疼不已。 不得已,我只好断然对渡边孝说:“好,我答应你,让他住手!” 渡边孝大笑起来:“杨林桑果然仁勇!” 他抬手示意松浜停住,然后笑呵呵的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但我刚转身,就听纪灵大叫:“不可以,大叔,里面关着牛角阴蟾,你不能放它出来……” 我闻言心里一惊,牛角阴蟾早有传闻,而且这斜月孤星之地确实易生妖孽,如果真如纪灵所言,放出一只千年妖孽来,恐怕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生离此地! 但渡边孝又为什么要这么做,牛角阴蟾若出,他也难逃一死。 渡边孝见我迟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向松浜挥了挥手,松浜立刻操纵食狮鹫猛啄纪灵! 纪灵的惨叫在半空响起。 我闻声也是心头直颤,沉声怒喝:“渡边孝,让你的狗住手,我帮你就是了!” 渡边孝笑了,这才喝止了松浜。 我转身缓步朝那封印走去,心里焦急的琢磨着对策。 然而纪灵却急得放声大哭:“不可以啊大叔,会害死你们……” 我暗自苦笑,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纪灵见我不理会,转而呼唤起杨树:“杨树,你快拦住大叔,不要管我……” 杨树早已心急如焚,又怎么会听她指挥,但还是提高了警惕,窜过来紧紧盯着渡边孝。 渡边孝却不以为意,浑如不见,只是催促我快点动手。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拖延时间的时候,纪灵却突然问道:“杨树,你说,人要是死了,真的会有下辈子吗?” 我和杨树闻言,心里都是一震,杨树陡然转身:“小灵灵你要干什么!” 纪灵凄笑:“没什么,我只想和你说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跑出来的……” 不等杨树回答,她又哭道:“可我不是想你了么,你不能怪我!” 杨树愧悔交加,眼中泪光闪动:“不怪你,是我没能力送你上去,我特么就是个废物!” 纪灵却笑得越发开心了些:“我喜欢的人怎么会是废物,不许瞎说。” 杨树愣在那里,仰头看着她,泪水开始不受控制的漫出眼眶。 纪灵也控制不住,泣不成声。 “呜呜,小树树,你流了好多血啊,疼不疼?让大叔给你包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不值得你拿命去换。” 杨树吼道:“值,只要你没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纪灵默然,两人相对无言。 而此时,渡边孝却打断了他们:“真是可怜,你们的爱情让我感动。但是,还是请杨林桑动手吧,只要帮我解开它,你们就可以相聚了,可以永远相爱,白头偕老。” 纪灵从悲伤中惊醒过来,强忍着身上的痛苦,高声怒斥:“谁要你假惺惺,你个外国骗子,别以为还能像以前一样在我们中华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说着,她拼尽力气,扭过头看向了杨树,向着他张开了双臂。 尽管她的身体被食狮鹫的利爪紧扣着,但此刻的动作,却让人生出一种她正紧紧抱着他的感觉,那种一往情深的神情,即便是旁观者也感同身受。 她语带铿锵,却又透着决绝:“小树树,你一定要好好的,下辈子……我们还要再相遇!” 说着,她突然做出了一个另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举动。 她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猛然朝食狮鹫的利爪捅了过去! 食狮鹫毕竟是妖畜,爪上吃疼,不等主人下令便猛啄向纪灵。 纪灵头上,鲜血纷飞! 可纪灵竟然不躲不避,手里的簪子一连向它猛刺数下,疼得那食狮鹫引颈长鸣! 如此猝不及防的变故,把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杨树最先反应过来,惊呼:“不要!” 他疯了一样朝食狮鹫下方窜去,手中剔骨刀如电光飞射,直指食狮鹫那硕大的脑壳!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等剔骨刀射到,那食狮鹫疼得发了疯,双爪一甩,纪灵被甩了出去,从几十米高出飞堕而下。 这一刻,纪灵衣炔飘飘、鲜血漫天飞洒的样子,仿佛变成了慢镜头,在我的视线中无限的拉长…… 我惊醒过来,使出全身力气,不顾一切的向着她落下的方向冲去。 章节目录 第九十章杨树之殇 我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杨树却仍抢先一步冲到了下方,赶在纪灵落下之前,拔地而起,情急拼命之下,他竟窜起数米之高,凌空一个翻滚将她抱在了怀中。 而那惊人的下坠之力,绝非这么简单的缓冲所能化解。 尽管杨树一连数个翻滚企图卸力,二人却仍是噗通一声砸在了地上,烟尘漫起! 我随后冲到,见地上石砖爆裂,二人抱在一起,躺在了血泊之中。 我慌了,抢上前,手忙脚乱的查看他们的伤势。 杨树舍命垫在了纪灵身下,内腹遭受巨震,鲜血从嘴角不停的涌出,连连呛咳,每咳一下都会喷出血来。我摸出伤药,直接捏开他的嘴就往里灌,可不知是吓的还是慌了,拿着药瓶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 好不容易把药灌进去,可杨树却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纪灵……救她!” “好,好!我这就救她,你吃,药够!” 我含泪将伤药灌进他的嘴里,但他嘴里血如泉涌,愣是把药丸又冲了出来。 我索性把药塞进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这才勉强将药送了进去。 他瞪大了眼珠子直瞟纪灵,我赶忙将他放下,又去扶起纪灵。 有杨树垫底,纪灵的震伤并不严重。 但她头顶被食狮鹫啄开的洞,却是致命的! 我试着将伤药碾碎糊上去,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很快就冲掉了药粉,连捂都捂不住。 我心里清楚,她没救了。 哪怕有一线生机,我也能用阳气吊住她的魂魄。 可现在,除非我有下九泉篡改生死簿的本事,否则,没人能留得住她。 尽管如此,我还是扯了布条,将伤药包在了她的头上。 从来不相信奇迹的我,这一刻却在暗暗祈祷,若是苍天有眼,求求您,给她留口气! 这傻丫头不能死! 如果我刚才途径营地时,不是怕惊动了渡边孝,而是先一步将那几只食狮鹫斩杀,她也不会伤于这恶禽之口。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和杨树,她又怎么会以死相拼,去摆脱松浜的钳制? 现在她如愿了,松浜和渡边孝没了胁迫我们的本钱,可她的这条命,我怎么背负得起? 这都怪我! 怪我啊! 就在我心如刀绞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重物坠地的闷响。 我抬头看去,只见那食狮鹫连着松浜一起砸在了洞窟中间的祭坛之上。 显然,杨树甩出的剔骨刀射穿了那妖畜的脑袋,连带着松浜也摔死当场。 也好,算是杨树亲手替纪灵报了仇。 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还没死! 我轻轻将纪灵放到了杨树身边:“你们先歇着,哥去去就来。” 我直起身,看向了那个正狼狈的往洞口逃去的身影。 与他之间的几百米距离,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跨过的,仿佛动念之间,我已经到了他身后。他也听到了我追来的响动,脚步一顿,僵在了那里。 我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渡边社长,现在想走,是不是晚了一点?” 渡边孝回过头,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杨林桑,你听我说……” “说?说尼玛了个逼!” 我高高跃起,一拳砸了过去。 渡边孝仓惶闪避,抖出符咒相迎。 我早红了眼,阳气汇聚的大手一把将符咒抄住,任由那爆燃的符咒烧灼掌心,却毫不觉疼,凝聚全身怒火的老拳,狠狠砸在他随后挥来的竹鞭上。 “嘭!” 拳鞭相交,爆起一团火花! 渡边孝踉跄后退,竹鞭上的银铃,被我一拳打爆了三个! 虽然他脸上的脂粉遮盖了脸色,但那骇然的神情却显露无疑。 “法器?” 我冷笑着再次迫近:“让老子教教你,什么叫法器!” 我再次重拳猛轰他头脸。 他只得挥鞭挡架。 “嘭!” 巨震之下,火花爆闪,竹鞭上仅剩的四个银铃一举全部爆开! 他惊骇欲绝,甩手将竹鞭向我砸来。 我不闪不避,任由那竹鞭砸在我肩上:“修身不修器,你爹没告诉过你?” “杨林桑……” “桑尼玛!” 我窜上去,又是一拳! 这次,拳头到肉,重重砸在了他油腻的脸上! 或许是我怒火冲天之下失了分寸,这一拳,打得他脸骨碎裂,口鼻窜血,身子飞了起来。 飞? 飞尼玛了个逼! 我紧随其后,不等他落地就一把抓住了他衣领,把我恨之入骨的那张脸拎到了面前。 “嘭!” 一拳,眼眶绽开,眼珠爆裂,他脑袋一歪,无力的耷拉向了一边。 我强忍着直接将他撕碎的冲动,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他,回到了杨树和纪灵的身边,把他往杨树脚下一扔:“哥把他给你逮回来了,你喘口气,自己处理。” 杨树脑门上青筋暴起,挣扎着支起了身子,可用力过大,好一阵咳血。 我见他咳出的血里有黑色的血块,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好歹他这条命算是吊住了。 我把渡边孝拎回来,为的就是刺激他振作,否则他心死之下,真可能会就此咽气。 可我还是低估了杨树的心结,他稍稍缓过气来,就挣扎着将纪灵抱在了怀里。 然而纪灵已经气若游丝,便是刘敏亮在此,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了。 不知是否冥冥中真的有所感应,一入杨树的怀抱,纪灵竟然缓缓睁开了眼。 杨树激动得浑身直颤:“你醒了小灵灵,太好了!” 纪灵那原本红润的脸蛋,此时已是一片苍白,但她还是颤抖着伸手,去抹杨树嘴角的血。 “呜,小树树,你怎么那么傻,摔疼了吧?” 杨树咬着牙摇头,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疼,你好轻的!” 纪灵牵强的笑了:“大骗纸……我真有你说的……那么苗条?” 杨树已然说不出话来,眼泪簌簌滑落,只能不停的点头。 “嘻嘻,你都不会撒谎,不像大叔……” 我无辜躺枪,如果搁在之前,我肯定要怼她两句。 可现在,不知为何,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扭过头擦掉溢出的泪水,不让她看到。 杨树却紧紧抓住纪灵的小手:“别说了,攒着力气,让我师哥给你治伤。” 我闻言心里一阵锥痛! 经历过生死的人都看得出,纪灵此时,已经是回光返照,时间,所剩不多了。 但此时此刻,我却也只能附和着点头。 然而纪灵却笑着伸手,轻轻揽住了他:“我不,我就要你这么抱着我,好舒服……” “树树,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好的药。” 她轻声呢喃着,嘴角嗪着甜蜜的笑意,慢慢合上了眼睛。 杨树巨震:“小灵灵你不能睡,你振作点,不能睡着!” “你让人家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嘛,好困哒。” 杨树灵机一动,有口无心的问:“灵灵,是谁跟你说那下边关着牛角阴蟾的?” 他这么问,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想让她清醒一些。 可她的回答,却听得我心里突然一震! “是我师父啊……她说,有小鬼子想图谋那东西,说总坛有命令要惩戒他们,但你们来了,她就可以放心了,派我来代表我们黑龙教……” 我陡然惊醒,香云竟然将这件事报告给了黑龙教总坛? 黑龙教总坛知道此事,竟然还任由我们杨家赊刀人出面干涉,只派了纪灵一个玄境参与? 不可能! 黑龙教怎么可能把这种显名扬威的机会拱手送给老子? 陆俊在东宁蛰伏那么多年,不就是想压下我杨家的名声,取而代之? 他们现在实力有了,缺的就是让其他势力拜服的声威。 而诛杀异族阴阳师破其阴谋这种事,正是最容易让人钦佩的。 我们赊刀人行会之所以有今天的江湖地位,就是因为当年那一代祖师传讯江湖,组织玄门势力镇压夜菩提。多年后,又曾率领整个玄门血战日本阴阳师,揭露了小鬼子在东宁要塞经营多年的阴谋,将他们一举赶出了中华地界。 现如今夜菩提又有现世的征兆,阴阳师再次蠢蠢欲动,正是风云再起的时候。 黑龙教积蓄数十年的力量,羽翼已成,可以说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所以说就算不计我和陆俊的仇怨,他们也不会放任我赊刀人行会重振当年声威。 虽说这次只有渡边孝一个阴阳师出手,也并非直接图谋夜菩提,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我本以为香云没得到确凿消息,并没有贸然联系总坛,可现在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这一路上我们都没问过纪灵这方面的事情,现在才醒悟,希望不会太迟。 想及这些,我顾不上再说别的:“杨树,你还能不能动?” 杨树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能。” “我背着纪灵,咱们先出去再说。” 我一边说,一边就要从他手里接过纪灵,他惊愕不已:“可是师哥,灵灵现在不能挪动,还有,那小鬼子怎么整?就这么扔这儿不管了?” “来不及了,弄死他,咱们走!” 然而,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整个洞窟,突然天摇地动! 一阵剧烈的震颤中,轰鸣声在我们身后传来。 我骇然转头看去,只见洞窟唯一的出路,也就是我们进来的那个洞穴,已经在剧烈的爆炸中轰然塌陷,激起的烟尘从洞口喷涌而出,如一条烟龙,滚滚向前。 见此情况,我本来绷紧的身子顿时垮了下来:“晚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一章一缕青丝割不断 杨树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黑龙教干的?” 我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纪灵,没有应声。 如果事情像我推测的那样,是黑龙教想利用我们斩杀渡边孝,然后再炸塌退路将我们彻底困死在这深渊之下,来个一箭双雕,那么香云就算不是主谋,也肯定是知情者。 而纪灵,无疑就成了香云为了博取我们信任而给出的牺牲品。 她那么爱戴她师父,这种猜测对她而言,太残酷。 纪灵努力睁开朦胧的双眼:“什么黑龙教?” 她缓缓转头看向那烟尘滚滚的洞穴,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不笨,恰恰相反,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仅仅一眼,她就明白了杨树这个时候提起黑龙教的意思。可以看出,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绝望的哀伤,但随即她就笑了。 “怎么会……” “师父是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杨树不善说谎,微微一怔。 但我沉吟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对,香云真人素来慈和,不会两面三刀。” “这应该是……刚才逃走的那两个异族余孽做的。” 纪灵轻笑着说:“谢谢你,骗纸大叔……” 可她口中说着话,眼角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又闭上了眼。 “你一定有办法出去的,对吗?” 尽管此时我也很绝望,但又怎么会为难她:“嗯,进的来,自然出得去。” 她笑着,低声呓语着,呢喃着,虽然没有人听得清她说了什么,可我们都能感觉到,此刻的她是幸福而满足的,可是她环在杨树腰上的手,却无声无息的滑落…… 杨树猛的抱紧了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我不许你走!” 可再多的力气,又怎能挽留住她。 我紧咬牙关,仰头看着洞窟上方那一轮将圆的月,任由泪水滑落。 多久了? 久得仿佛已经记不清这种哀伤了。 当年的我,也曾像杨树这样,无力的任由同袍兄弟在我怀里冷去。 可那是为了我的国! 即便战死,我们也同样会举杯庆贺! 而今天,这又是为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重伤的杨树还在等着我,我只能深吸一口气,默默将悲伤掖进心里最隐蔽的角落。 “放手吧,她已经……走了。” 我这句话惊醒了杨树,他放下纪灵,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双腿,跪在我脚下仰头看着我,声嘶力竭的吼道:“哥,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她啊!” 他拼命的摇晃着我,而我却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杨树理解了我的沉默,放开了手,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我扶起他:“缘定来生吧,你还小,或许还来得及。” 杨树精神一振:“我们可以把她魂魄留下,对,我们可以的。” 我无奈的摇头:“你知道那么做的后果,灵智渐失,流离失所,你舍得吗?” 眼看着杨树彷徨无助的样子,我知道,如果不给他种下一颗希望的种子,他就完了。 “把她留下是不行,不过师哥可以立刻送她去转世投胎,再过十几年,她又会是一个豆蔻之年的少女,而你,也才三十多岁,这几年你都等不起吗?” 杨树眼里果然浮现出一丝生机:“可她万一不记得我了怎么办?” “轮回玄妙,没人能保证你们一定还能再相认,但希望总是有的。” 说着话,我从他身上摸出了他的虎牙匕首,甩手将它钉在了纪灵尸身前。 丝丝缕缕的青气从她体内溢出,汇集到了刀上,刀锋散发出了阴冷的寒光。 纪灵那模糊的身形,再次显现,杨树激动的想要冲上去,却被我一把拽住。 “你阳气那么重,想把她冲的魂飞魄散吗?” 此时的纪灵初为魂魄,还不能发声,直勾勾的看着杨树,泪眼婆娑。 杨树想上前却又不敢,一人一魂隔空相对,竟是无言。 我沉声喝问:“纪灵,今有我第二十九代赊刀人会首杨林在此送你再入轮回,但现有阳世人杨树情牵于你,愿留你一缕青丝,与你缘定来生,你可愿意?” 纪灵怔住,不舍的看着杨树。 我明白,杨树已经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牵挂,但毕竟,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人鬼殊途,你们此生缘分已尽,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杨树,若有缘,来生再聚!” 她神情痛苦,万般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闭上眼,双手掐诀,阳气在指间缠绕飞舞。 “此去九泉山水长,望乡台上莫彷徨,三生石前偿夙愿,来世为人勿相忘!” 随着长吟落地,我剑指一抖,一缕阳气刺入了纪灵额头之中。 纪灵的魂魄显现出痛苦之色,竟捂住脑袋开始摇晃,刚刚凝聚的身形都变得模糊起来。 杨树急了,但刚想说什么,就被我抬手止住。 片刻之后,纪灵恢复了平静,但头上一缕青丝却飘然而落,缠绕在了虎牙匕首上。 我弹指一道阳气打在刀柄上,刀吟声中,纪灵的魂魄开始徐徐融入地表。 “去吧,来生再见!” 纪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树身上,眼神中尽是眷恋,嘴唇轻动,似乎想对杨树说些什么。 可惜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但就在她彻底消逝前,杨树终于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想说的其实只有两个字:“等我!” 无论怎样难以割舍,最终她还是走了,只剩一柄虎牙匕首插在地上,月光映照下,反射着清冷的寒光。但与以往送魂魄下去不同,这次刀身上却留下了一丝印记,好似酸融火灼一般,细密而清浅的纹路,隐隐还散发着纪灵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我身子一颤,仿佛瞬间经历了一场大病,只觉头晕脚软,不得不原地盘坐下来喘息:“行了,刀收起来,以后不要再用它。” 杨树总算还是有心,并未急于追问纪灵的事,而是先问我:“师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笑了笑:“没事,第一次用这法门,不太适应,喘口气就好了。” “这就是玄门秘法绕青丝,师父没教你,是因为你对这个不感兴趣。” 杨树虽不会使,却也听说过:“绕青丝?这就是一缕青丝割不断的由来?” “对,这话源出此术。” “一年之后,你留意这刀的变化,若有一天,它无故自吟,刀上青丝飘起,你就随着青丝去寻,看它缠绕在谁的脚踝之上,那人便是纪灵投胎转世了。” 我没有告诉他的是,“绕青丝”之术是以损耗阳寿为代价的,博的也只是一个渺茫的机会,被此术送下去的魂魄,确实有极大的机会再世为人,但究竟是男是女,投胎何处,却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否则就是插手轮回,代价也远非几年阳寿所能抵偿了。 杨树终究如我所愿,脸上露出了喜色,上前将纪灵的尸身抱起,仔细的给她整理仪容,将她横放在了我们脚边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才去拔出匕首,小心翼翼的归鞘,又将它收进了贴在心口的内兜里,好像这样就能离纪灵更近一些似的。 然后他才若有所思的问:“真的只要一年?这么快吗?” “嘈,你想干啥,不会去拐骗小孩吧?” 杨树挠头傻笑,也学着我一样坐在了地上,刚才心有挂碍时他不觉怎样,此时才感到胸腹间的剧痛,眉头也皱起来了,脸上的汗也下来了,一副行之将死的德行。 可看他这样,我反倒笑了:“说什么一年两年,咱哥俩得先从这绝地出去才行。” “呃,你刚才不还说,进的来就出得去么?” “我骗纪灵的,你也信?” “你……” 杨树苦笑,但瞥见纪灵的尸体,笑容就完全敛去,语气断然的道:“出去!一定要出去!” 我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错,还有笔账要和香云好好算一算。” “不只是她,还有黑龙教!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我要让所有涉及此事的人,死无全尸!”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杨树嘴里吐出这么血淋淋的话来,那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冰寒,听得我脊梁骨都直冒凉气。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这没错,但可以想见的,他肯定会牵累无辜,我岂能让他惹上这份因果! 可没等我想好劝他的说辞,他已经咬牙站了起来,缓步走向了渡边孝。 就在我以为他会弄醒渡边孝逼供的时候,却见他直接抓起渡边孝的一只脚,掏出剔骨刀,运刀如飞,一瞬间,血肉横飞! “啊!” 无论什么深度的昏迷,也禁不住刀削腿肉的剧痛,渡边孝在惨叫中醒了过来。 我敢打赌,这绝逼是他此生最痛苦的一次醒来。 “住手……不!求你……停!” 渡边孝疯狂翻滚挣扎,语不成句。 可是也不知重伤的杨树哪来的力气,竟捉住他的脚不放,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没能摆脱。 刀还在飞! 血肉成雨! 我瞠目结舌。 可能是我脑洞不够大,我死活也没想到,他口中的死无全尸,原来是要这么诠释的! 仅仅一愣神的工夫,渡边孝的一条腿,已经被凌迟碎剐,只剩一根连着筋的骨头棒子…… 我急忙窜起来,拉住他:“你冷静点!” 他猛回头,脸上的神情硬是把我吓了一跳。 那原本帅气白净的脸,此时肌肉绷起,青筋直跳,眼珠子像灌了血一样完全赤红! 而且,他看向我的目光,从未有过的陌生,就像一头被打断了进食的饿狼! 我二话不说,一巴掌撸在他后脑勺上:“混蛋,跟谁凶呢?” 杨树被打得一懵。 我甩手又一巴掌:“你再跟老子呲个牙试试!” 杨树这才从怒火蒙心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松开了抓着肉骨头的手,可身子却还在哆嗦。 我不由暗暗心惊,如果不加干涉,他怕是会从此入魔! 他那嗜血的神情,连我都感到心悸,假如我是黑龙教的人,此刻肯定会不惜代价把他留在这洞窟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么一尊被鲜血蒙了眼的杀神,重出生天。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二章血月出妖孽现 “找出路还指望着他呢,你这么折腾下去,还能问出个屁来?” 我推开杨树,转头盯住了已然气若游丝的渡边孝:“渡边社长,你也发现我师弟今个有点小冲动了是吧?我呢,也就不跟你废话了,告诉我你的同伙还有谁,图谋的是什么,这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出路,然后我保证给你个痛快。” 渡边孝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大量失血让他进入了濒死状态。 见状,我手上阳气涌动,淡淡的金光如流水般入注他的身子。 阳气这东西,就是人活在阳世的本源所在,濒死之人得到阳气补充,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渡边孝得我之助,状态很快恢复了一些。 “要杀就杀,我不是武士,但敬畏武士道。” 我皱眉,敬畏?还特么敬畏呢,那叫信奉! 可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蠢材居然相信武士道那一套,这就不好办了。 “来吧杨树,交给你了,记着,割几刀就赏他点阳气,别一不小心给弄死了。想当初大清的凌迟之刑有三千六百刀,今个看看你能不能破这个记录。” 事实上当年行刑凌迟的刽子手,大多数都有道行在身,一来免得怨魂索命,再者能用阳气给犯人吊命,才能让犯人挺过那数千刀的酷刑而不咽气。 渡边孝一听就傻了,凌迟和切腹完全是两个概念。 “你不……人道!” “去尼玛,人道的在那边呢,看见了没?”我抬手指向了祭坛上摔成肉泥的松浜。 渡边孝眼见一脸狰狞的杨树提起了他另一条腿,惊得身体抽搐:“不,我告诉你,停!” 我抬手止住了杨树。 渡边孝道:“我没同伙,这里,是真的邹衍墓,那下边,不是蟾,是他的棺椁。” 邹衍,战国时人,五行学说创始人,玄门鼻祖之一。他所著的“五行始终说”,不但得到了秦始皇的大力推崇,至今也仍被玄门奉为经典。 此地风水奇绝,又有战国遗迹,的确有可能是邹衍的葬身之所,而阴阳道源出五行,勉强也可以算是邹衍的追随者,难怪渡边孝之前就说此来是追根溯源。 至于他的目的,想必是邹衍随葬的法器、秘典之类的至宝,所谓的九幽风水志真的存在也不无可能。不过刨祖师坟这种独特的追根溯源方式,还真是很日本! “你不是八大神将里的太阴神么,怎么会没同伙,其他七个都是谁?” “你不懂,我们各自为政,不是同伙。” “那南山村那边的雪原矿泉水公司跟你有什么关系?” “菅原家的业务,与我无关。” “松浜叫你社长,你开的是什么社,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进山的消息的?” 问到此处的时候,渡边孝已经到了弥留阶段,倒也不再遮遮掩掩。 “凤尾株式会社,我和广博海运有业务往来,是他们传讯给我……” 我恍然醒悟,还真让我猜着了,就是黑龙教给他通风报信。 广博海运就是黑龙教经营的公司,和日本的公司有生意往来再正常不过,但看样子他们和渡边孝的凤尾株式会社应该也是互相利用罢了,要是真穿一条裤子,黑龙教得知渡边孝跑这里挖坟的事情之后,又怎么会想借机把他灭在这里? 黑龙教果然好算计,之前我说一箭双雕还是低估了他们。 利用我灭了渡边孝,再把我困死此地,既得了名声,又除了对手,随后他们还可以借机吞并凤尾株式会社,把海运生意拓展的更大,这分明是一箭三雕! 只是不知这连环套究竟是出自陆俊那个闷骚的脑瓜,还是老谋深算的庆双天! 就在我觉得豁然开朗之时,渡边孝却突然笑了起来:“知道也没用,你们走不掉的。” 我看向他,只见他正盯着洞窟上方的天窗。 此时月亮已经爬到了天窗附近,从我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一角。 只一眼,我就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红月! 糟了,这回怕是真要给邹衍陪葬了。 这地方本来就邪门,居然又好死不死的撞上了血月之夜! 玄门中故老相传,血月之夜,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是极为罕见的大凶之夜,这等天时,就连菩萨都要闭眼,寻常玄子、道士早早就会闭门不出。 可我们竟然恰好身处这斜月孤星之地,若不是气数已尽,那就合该遭逢大劫! 俗话说血月现,妖孽出,如果这里真有牛角阴蟾,今夜必会兴风作浪! 我急忙默算黄历,果然是诸事不宜,虽然算不出劫数应在何处,但如果再拿不出对策,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我和杨树的忌日。 “说,出路在哪里!”我狠狠握住了渡边孝的伤腿。 可不知是用力太猛刺激了他,还是他寿数已经到了,居然身子一歪,彻底气绝了。 我冷笑:“死就能解决问题?” 我挥手把三棱刺插进了他头顶,一阵阴气汇聚,渡边孝的魂魄在刀身上显现出来。 这一招,就是大名鼎鼎的搜魂术,因为太过歹毒,我平时极少用到,但今天要破个例。 “给老子指出出路,否则,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渡边孝的魂魄神情扭曲,尽管它灵智尚在,但在搜魂术下,我问什么它都会本能的做出回应,虽说只能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可绝对不存在隐瞒或者拒绝的可能。 这就是搜魂术的霸道之处。 可它的反应,却让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它居然没有任何动作,径自扭曲抽搐着,像一只被架上了烧烤架的活老鼠。 “给老子指路!” 我惊怒之下,并指如剑,狠狠压在了三棱刺上。 渡边孝的魂魄剧烈颤抖,身形被阳气消融烧灼,开始不停的消散。 可尽管如此,它的手仍旧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方位。 见此情形,我无奈的松开了手。 渡边孝的尸身砰然倒地,三棱刺上的青气渐渐消散无踪。 我踩着他的尸体拔出三棱刺甩了甩,收进了刀管里。 搜魂术的副作用本就是魂飞魄散,就算刚才它回答了我的问题,依旧难逃此劫。 但现在何止是他,我和杨树恐怕也难逃此劫了。 渡边孝一死,杨树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略带忐忑的问:“他怎么能抗拒搜魂术?” 我苦笑了一下:“先把纪灵埋了吧,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我没说的是,不是渡边孝的魂魄有能力抗拒搜魂术,而是它也不知道出路。 或许是我奢望的太多了,这蛤蟆窖深渊本就是绝地,哪来的那么多出路,即便渡边孝擅长五行,却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否则黑龙教也不会选在此地困死我杨家一脉了。 我俩选了块合适的地方刨了个坑,拿石头垫了底,把纪灵埋了。 又从祭坛边上撬了块石料刻上了她的名字,一切弄完,杨树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语。 我也不催他,而是眯着眼,一遍又一遍的扫过洞窟的每个角落。 这洞窟四壁犹如刀削,高达五六十米,而且顶端是弧形的,天窗开在中央,除非我俩能化身壁虎,或者肋生双翅,否则就甭想飞得出去。 而来时的那个洞穴塌陷得十分彻底,刚才坍塌时有烟尘遮掩看不清楚,此时烟尘散尽,可以看到洞口外堆积的落石如小山一样,凭我们俩徒手挖,一年半载或许都不够。 这回是真没辙了! 我无奈的在纪灵的坟前坐了下来,笑着对杨树说:“甭凭吊了,待会儿黄泉路上走快点,说不准还能追得上她。” 杨树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我们面临的结局:“你搜那小鬼子的魂,也没找出办法是吗?” 我耸了耸肩:“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是无解的,今个恰好让咱俩撞上了。” “血月出,妖孽现,这都能碰上,不知是咱俩运气太背,还是怪咱们没有看黄历的习惯。” 杨树默然无语。 我笑问:“咱们这算不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杨树气鼓鼓的道:“出什么师,你勉强算是出师了,我呢,我连个毛都还没学到!” 我笑了,这小子就是这样,你永远摸不着他的思路。 他索性躺了下来,头枕双手看向洞窟上方:“一定会有妖孽?” “这谁说得准?” “那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月上中天吧,满月照进来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也就再有半个小时?” “师哥,我能不能求你个事儿?” “啥事你说。” “这半个小时,你让我消停一会儿,别嘟囔了行么?” 我笑着瞪了他一眼:“以前你可从没嫌我唠叨。” “那是因为我想着,我还有大半辈子时间,让你浪费点就浪费点吧,可现在就剩半个小时了,我想把时间用在刀刃上。” “用在啥上?” “想我的小灵灵。你以为谁都像你呢,孤家寡人的连个念想都没有!” “滚,我有关娘娘。” “丫丫个呸,你自己信吗?我看你就把娘娘当成了……” 他话刚说了一半,洞窟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冗长的蛙鸣,那声音,好似从地底传来,却又好似从洞窟的四壁后响起,在这半封闭的洞穴之中,回荡不休。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三章绝处逢生 我脸色微变,杨树更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你不是说还有半个小时吗?” “这家伙不知蛰伏了多少年,在地底下趴的都快石化了,你还不准人家热热身?” 嘴里说着话,我俩都飞快的爬了起来,感觉脚下震颤不休,却分辨不出源头起自何处。 我一指中间的祭坛:“快,那地方踏实!” 他此刻伤重,只能由我搀着,一瘸一拐的往祭坛上爬。 好半晌终于到了祭坛顶层,脚下坚实的石台让我多少有了点底气。 这祭坛共分九层,坡度不算陡,每一层中间都有一块缓台,但叠加在一起还是将近二十米高,上圆下方暗合天圆地方之意,底层只有四边,但顶层却分作八个出口,应的是四面八方,论规格,这祭坛绝对不比同时期祭天的天坛差多少。 松浜和食狮鹫的尸体就摔在祭坛顶层东南角,已经摔成了一滩烂泥,血肉交融再也无分彼此,我把它们铲到了一边,省得碍事,然后翻了翻背包,找东西开始布置陷阱。 我说的陷阱也算阵法,只是不像道门阵法那么苛刻严谨,向来被道门嘲弄为野路子。 但对我们来说,好使就行,哪来那么多规矩。 片刻之后,石质地面被我用剔骨刀划出了一个八卦状的纹路,四把剔骨刀分镇四方,八面都用阴风豆设下了埋伏,这简单的拒阵最多也就吓唬吓唬人,但事起仓促,聊胜于无。 我刚直起腰来,地底蛙鸣又起,那闷响声震得祭坛都开始晃动! 杨树脚下不稳,一头向旁边栽去,我急忙冲过去扶住他,把他拉进了拒阵中间。 “要出来了,你坐着,哥试试它的斤两。” “师哥,不如你把邹衍墓的封印打开,或许里边的东西能帮得上忙。” 我微微摇了摇头:“邹衍也算咱玄门老祖之一,咱们要是挖他的坟,苍天不佑。” 并不是我保守,而是我清楚,即便那下边真是邹衍墓,墓中又果然存有宝贝,也不是我们拿到手就能玩得转的,我连战国的文字都认不全,又怎能指望那里边的东西救命? 见我拒绝,杨树便也没再坚持。 此时地面开始不停的颤动,颤得人脸上的肉都在抖。 头顶血月渐圆,那赤红的月光透过天窗,恰好照在祭坛上,映得我俩的脸都微微发红。 面对即将到来的终结,我们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千年妖孽,我俩谁也没见过。 但想想黄大兴那百多年的道行就差点把我们逼上绝路,就不难想见这东西会有多可怕。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蛙鸣在我耳畔响起! 呱…… 声音比之刚才高亢了数倍,震得我头晕目眩,洞窟四壁上沙石纷纷滚落。 我知道,这次是真的要来了。 稳住脚,我缓缓将刀管抽出,把七戾器尽数放了出来。 三棱刺、牛耳尖刀、无羽箭尽数绕空盘旋,刃上闪烁的寒光犀利而灵动。 我把目光从它们身上收了回来,心里暗祷,这可能是最后一战,一切就拜托你们了。 紧接着,地面猛的一震! 祭坛脚下,距离我们近在咫尺的地方,石砖突然崩飞,地面被拱出了一个形如巨大蛛网般的裂纹,中央拱起了三尺多高,犹如巨大的石笋。 我急忙把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杨树往身后拽了拽:“别逞能,我先来。”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蛙鸣从下方传出。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龟裂处彻底爆开,一股白气冲天而起!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蛙头从地底探出,这货大得惊人,光是一个脑袋就跟甲壳虫汽车差不多大小,通体暗红的皮肤上分布着一条条土黄色的斑纹,与老虎相似。眼如灯笼,头顶生有一双神似水牛的巨大盘角,乌黑发亮,两腮那半透明的皮囊一鼓一鼓的,上面密密麻麻的覆盖着火红的细鳞。 果然是牛角阴蟾! 可与我想象中的阴风大作不同,它钻出来的一瞬间,竟然热浪扑面! 物极必反,阴极而阳,这货真是修成了精! 我退后半步,沉声提醒杨树:“当心火毒。” 不等我说完,牛角阴蟾就已经盯上了我。 什么叫目光犹如实质? 就是它看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身上犹如针扎一样的痛! 但转头它就盯上了我身边飞舞盘旋的戾器。 只见它阔口微动,一条血红色的粗大舌头电闪而至,卷起的热浪如同火焰,尽管只是和我擦身而过,我半边身子的衣服竟然呼的一下窜起了火苗! 我阳气震出,火苗崩散,但就这一转眼的工夫,七件戾器,竟被它一舌头卷走了三件! 在我和杨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喉咙蠕动,咕噜一声把戾器咽进了肚子。 然后,它硕大的眼珠子翻了翻,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我二话不说,招手就把戾器全收了回来! 这是我千辛万苦攒出来的宝贝,拿来拼命可以,却不能白白给它做了食料。 谁知我这么一动弹,它那眼珠子立马转向了我。 我见势不妙,一把搂住杨树,直接扑倒在地。 就在我们扑倒的同时,头顶热浪滚滚而过! 仅仅一瞬间,我就觉得后脑勺飘起了燎猪毛的味道。 我一摸后脑勺,居然给我燎秃了一半,起了一片大水泡。 就在这时,杨树扭身想要爬起来。 我急忙按住了他:“别动,它只能看到会动的东西。” 此刻我才想起,蛤蟆的视觉只对活动的物体有感应,这货虽然成了精,可毕竟还是蛤蟆。 果然,我俩趴下不动之后,那要人命的大舌头就没有再次袭来。 下方响起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土石崩裂的动静传来,那货彻底破土而出! 我悄悄撑起一点身子往下瞅,见它正慢慢往祭坛上爬。 动作笨拙得像头猪! 可能是因为体型实在太肥了,根本跳不起来吧。 这让我又生出一丝希望,只要逃出它舌头能触及的范围,以它这速度,就算杨树一瘸一拐,它也照样追不上我们。但转念间又不免一阵绝望。 能跑得过有什么用,关键还得知道往哪跑! 我转念的工夫,身下祭坛也在一下一下的震颤,它每一步,都震得祭坛像要塌了似的。 我忍不住再次探头看去,只见它已经快要爬到祭坛中部了,毕竟个头太大,每一步跨度都不小,照这速度,再有十几秒应该就能爬上来了。 可就是这一瞥之间,我突然看到了一线生机。 它爬出来那个大洞里水涌如泉,很可能连着地下河。 我越想越是惊喜,如果不是置身地下水系之中,这东西怎么可能潜伏在地底上千年而一动不动?既然有水,那就还可能有活路! 或许是有了生的希望,我的脑子也变得灵活起来。 刚才我一直在疑惑,洞窟地面这么大,这货怎么会偏巧贴着祭坛钻出来? 但此刻想来,这绝不是巧合,它在地下的确看不到我们,但妖族对气息的敏感远超我们的想象,一定是我们的气息吸引了它。 可现在我们分明已经收敛了全身气息,它怎么还在不停的往上爬? 我吃力的扭头四顾,一眼瞥到了我刚才捡回来的,杨树的那个背包。 这四周所有的东西都被它舌头上的热力灼烧起火了,唯有那背包完好无损。 “蟒珠!穿山蟒的蟒珠在包里!” 我心里的疑惑豁然贯通。 蛤蟆和蛇天生就是冤家对头,而这牛角阴蟾和穿山蟒都生活在蛤蟆窖深渊之中,估计早在几百上千年前就已经是“老相好”了,但穿山蟒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或许是仗着一直躲在洞里才令它奈何不得,如今穿山蟒的气息竟突然出现在这里,它岂能不兴奋异常。 想及此处,我一拍杨树屁股:“快,你的包!” 杨树赶忙伸手把包拽了过来,我并没拿包里的蟒珠,而是掏出里边的绳索,系在了包上,然后使劲把背包朝另一个方向甩了出去。 不出所料,下边那胖蛤蟆动作一顿,紧接着就朝那背包的方向爬去。 我大喜,赶紧把杨树拉起来,趁胖蛤蟆背对我们,指着祭坛下方那个还在不停往外冒水的巨大窟窿:“跳进去,闭气顺水飘,成与不成,就看这一搏了。” 眼见那胖蛤蟆离背包已经不算很远,正踌躇不前的犹豫着,我知道我俩的时间不多了,要是等它弄清玄虚,一口吞了那背包之后再回过头来,我俩再想跑就难了。 可不知是我刚才拉杨树时用错了劲,还是他伤势太沉重,他此时连挪脚都费劲了。 焦急之下,我脑海中突然想起了进山时得到的那个谶语! “滚!滚下去!” 我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他,翻身朝祭坛下滚去! 好在石阶不算很陡,我俩一路翻滚到那窟窿边上,虽然头晕目眩磕得一脑袋包,却也没再受什么硬伤,我强忍晕眩朝那胖蛤蟆看去,见它已经试探着朝背包吐出了舌头。 我想都不想,使劲一抖手里的绳子,背包嗖的一下朝我飞了过来。 我不再迟疑,抓着绳子,抱紧杨树,一头扎进了窟窿之中。 章节目录 第九十四章水下乾坤 我不知道“滚”之一字究竟是我刀谶术精进而得来的求生诀窍,还是山神老爷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总之我俩滚进那窟窿之后,真是哭的心都有了。 那水凉的,好像直接冻到了骨头! 四周一片漆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水流,我抱着杨树在水中翻滚,他似乎完全失去了知觉,虽然仍在闭气,不必担心淹死,但我抱着他又没法游动,只能一路直往下沉,可这水也不知有多深,好像永远也落不到底似的,那感觉,真真是让人心里发毛。 我当时心里就想,完了,这回真特么完犊子了。 想不到我们哥俩最后居然是这么个死法,这水又冷又深,估计死后尸体都不会腐烂,会变得像抚仙湖尸库里那些千年蜡尸一样死而不化。而我们的魂魄,投胎无门,也只能做了这深渊中的水鬼了。 悲催的是,这破地方,想拉个替死鬼都特么拉不着! 可随后我就发现,我好像是想多了。 不,别误会,别以为我又发现了什么生机。 恰恰相反,我发现刚才的想法,实在有点犯了盲目乐观主义错误! 还蜡尸、水鬼呢,不变成蛤蟆屎就特么不错了! 因为我看到,上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对血红的大眼珠子,正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俩追来。 我不由得嘴角抽搐,心里那真是哇凉哇凉的。 你们无法想象,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一双血红的眼睛盯上,是怎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受。简直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主角钻进山洞,黑暗中的魔鬼就会露出一双双血眼在暗处盯着他,那感觉,真是一样一样的! 别问我为啥不想办法反抗,刚才在陆地上,我又是画拒阵又是飞戾器的,好歹也算是我们的主场吧?可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那胖蛤蟆给我俩一顿烧? 现在到了人家的老窝了,宾主轮换了,我还拿啥跟人家争? 何况这货在陆地上笨的像头猪,可一到了水里,那动作利索的,就像磕了药的菲尔普斯! 对,就是磕了药的,忘了嗑药的肯定比不了它。 总之,胖蛤蟆突然泳姿矫健的扑了过来,我一时是逃也逃不掉,打又打不过,只剩闭眼等死的份了,可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至于是惊喜,还是惊吓,我此时也说不太准。 因为我正等着变成蛤蟆屎的时候,突然发现那对红彤彤的大眼珠子追到一半居然不追了。 紧接着,我突然感觉身体一紧,就像是突然被五花大绑起来一样,身体动都动不了,然后就被一股巨力牵着,横着向另一个方向冲去! 我惊疑不定,发现手还能动,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我和杨树是真被绑了起来。 捆我们的绳索,就是我刚才拴在背包上的那根芳纶耐高温绳。 这下我才反应过来,刚才跳进窟窿里的时候,我一直死死抓着那根拴着背包的绳子,连带着背包都被拖进了水里。 别问我为啥不松手,舍命不舍财你懂么? 那可是抵得上十颗鬼王心的蟒珠,我哪舍得说扔就扔? 可我俩掉进水里后翻滚了好多圈,那拴在背包上的绳子,不知什么时候绕在了我们身上! 现在背包被胖蛤蟆一口吞下,然后人家调头就走,绳子自然就绷紧了。 我俩顿时变成了被人家牵着走,至于目的地是何处,就只有胖蛤蟆自己知道了。 一时间,我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但我记得,蛤蟆是两栖的,也不喜欢一直待在水里,只希望这胖蛤蟆也不例外吧,否则不用太久,再过个十分二十分钟的,我俩也就到了闭气的极限了,不冻死,也得呛死。 好在这一次胖蛤蟆总算给力了一回,不到一两分钟,我就发现它的速度慢了下来,然后我就撞在了水下岩石上,紧接着被绳子拖着,缓缓露出了水面。 让我惊喜的是,这地方居然有光! 我不敢乱动,半飘在水面上,眯着眼观察四周的情况,见岸上是一个巨型水下洞窟,这洞窟高有四五米,宽有十米左右,洞壁上镶嵌着大量人工雕琢过的方形萤石,光线就是它们散发出来的。 再往里看,发现一座竖在洞中央的高大石碑,上边刻着三个巨大的秦篆,邹衍墓。 我心里恍然,这回我们算是真的进了老祖师的坟了。 细想也对,邹衍毕竟是阴阳家,当年稷下争鸣中的佼佼者,死后所葬之地,怎么可能连块墓碑都没有,而用一“井盖”代替?可笑那渡边孝,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找错了地方。 但谁又能想到,真正的邹衍墓竟然在蛤蟆窖深渊底部洞窟的地底,还藏于深水之下? 这墓葬的风水,已经不是奇绝能够形容了,说是奇葩也不为过。 此处洞窟应该是个覆碗状结构,就像一个碗扣在水里,里边的空气潮湿阴冷带着霉味,但至少可以正常呼吸,看来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呛死了。 而且既然墓建在此处,里边肯定就有离开的通道,就算修墓的工匠可以陪葬,那些主持葬礼的贵族总不会也留在这里殉葬吧? 我心中大定,现在急需解决的问题,就只剩那胖蛤蟆了。 胖蛤蟆也不知是邹衍墓的护墓神兽,还是偶然霸占了此处,总之是把这里当成了它的老巢,此刻它正笨拙的绕过墓碑,爬到了后边去。 我心说,智商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这货一点也没有。 哪怕有一点智商,嘴里叼着根绳,自己能不知道? 不过我也暗暗庆幸,如果这次能侥幸不死,回头一定写本书,书名就叫论装备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我进山之前,花高价买了泅渡时可以用来当浮漂的军版潜水包,刚才我们跳下水的时候,背包可能就先一步沉下去了,怎么会飘在我们身后被胖蛤蟆吞进去。 如果不是栓背包的绳子是特种部队常用的芳纶耐高温绳,就算它吞了背包,以它那火力,钢丝绳怕是都得烧断了,又怎么会一路把我俩拖到这里来! 可现在的问题是,想活下去,就得弄死这只蠢货,我该用什么来拾掇你,我的胖蛤蟆? 好在宽大的墓碑挡住了胖蛤蟆的视线,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摸出刀来割断了缠在身上的绳子,轻手轻脚的把杨树拖上了岸。 直到此刻他还没醒,我探了探脉搏,微弱得让人揪心。 不过现在不是给他治伤的时候,我只得将他安置到了干爽一点的地方,然后转头摸到了墓碑边上,探头偷看后边的情况。 那胖蛤蟆就像是吃撑了似的,趴在高大的墓门前一动不动,两只前爪垫在圆滚滚的肚子下边,大眼珠子也闭上了,好像要打盹的节奏。 但它身上散发出的火气,却在蒸腾上升,我距离它足有二十米,还隔着墓碑,仍感觉像是凑在火边烘烤似的,看这么一眼的工夫,半边身子的衣服都快干了。 我皱眉不已,凭它的火气,加上那一身老皮,刀剑难伤。 我手上又没有毒药,怎么才能弄死它? 就在我闷头想辙的时候,那胖蛤蟆忽然呱的一声大叫,震得整个墓道都在颤动,紧接着就听到里边一阵隆隆巨响,墓道随之地动山摇,一股惊人的妖气从里边迅速弥漫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恐怖的热浪! 我不知这货抽什么邪风,但保命要紧,急忙窜回去抱起杨树又钻回了水里。 几乎就在我们下水的同时,热浪呼啸而过,整个墓道都笼罩在了一片赤红的火光之中。 我急忙沉进水里,可即便如此,仍能感觉到水温飞快的上升。 这特么是要煮了我俩的节奏么? 我不得不抱着杨树缓缓往深水潜去。 可杨树偏偏赶在此时醒了,连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要往上游。 我好不容易制住他,让他冷静下来,打手势让他稍安勿躁。 又过了几分钟,上方的火光弱了,我这才试探着浮了上去,墓道里仍旧火气熏人,水也热得发烫,我不禁对这胖蛤蟆心生敬畏,真不愧是千年妖孽,这一发火,居然有这等威能。 不过此时墓碑后已经没了动静,我让杨树靠岸休息,自己蹑手蹑脚的凑过去查看。 一看之下,我不由得大感愕然。 胖蛤蟆哪儿去了? 刚才它还趴在门口呢,这怎么一转眼就没影了? 细看之下,不久之前还紧闭的墓门,现在居然开了一条缝,估计是刚才被它折腾开的。 可那缝隙也就一尺多宽,以它那体型,练上十年瑜伽也钻不进去啊! 紧接着我却瞧见了一件让我兴奋的东西。 地上一滩污渍中,隐隐散发出淡淡的青光,好像是那颗蟒珠! 我激动的搓了搓手,什么情况?胖蛤蟆怎么会把好不容易吃到嘴的至尊级福禄又给我吐出来了? 我咬了咬牙,摸出一支无羽箭,向墓门的方向甩了过去。 既然弄不清状况,也只好拼着再牺牲一支戾器,来一招投石问路了! 章节目录 第九十五章墓室惊魂 无羽箭绕了一圈就回来了,墓门方向没有任何动静。 我挥手示意杨树原地等待,自己悄悄摸了过去。 胖蛤蟆果然不见了踪影,我探头往墓门里边瞧了瞧,黑漆漆的没什么动静。 我没有贸然往里闯,而是回头拨弄了一下地上的那摊污渍,看起来就跟人喝多了呕出来的东西差不多,偌大的一滩十个醉汉也吐不出这么多,味道腥臭扑鼻,但蟒珠完好无损。 我把它拨了出来,擦干净之后小心的收到了自己的背包里。这东西,可是老子拾掇陆俊的资本,要是能消化了它,我就能一举突破圣境中期,至少和陆俊的境界不相上下了! 转身回到杨树跟前,阳气灌顶给他镇压了伤势,又吃了点药,他好歹算是能走动了。 我把之前的情况跟他说了说。 他讶异之余,也心生疑惑:“会不会是蟒珠有毒?把那牛角阴蟾给毒死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呢?化成了一滩呕吐物?” 他挠了挠头:“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行,你给我当心点,别拖老子后腿。” “嗯呢,我尽量。” 我们俩一前一后摸进了墓门里,门内却没有了萤石照明,我们俩的手机也都进水报废了,好在还有一支防水手电能用,有了这光源,里边的情况尽收眼底。 墓门后又是一条笔直的墓道,长度也就三十米不到,但高大宽阔,左右两侧每隔五步就有陶俑武士像,呈持械守卫的姿态,不过手里的武器却都已经化掉了。两边的墙上都绘有繁复的壁画,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地下又潮湿,大部分都已经剥落了。 最底部有一扇洞开的门户,说是门户,是因为有框无门! 我看的很清楚,并不是门已倒塌或者敞开之类,而是压根没有。 我和杨树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诡异。 春秋葬制,尤其是大一统后的秦朝葬制,大墓多是斗形,像这种平直墓本就少见,而且外有墓门,内部却没有,这实在不符合丧葬的风俗,就像一座阳宅有院门而无屋门一样怪异。 而真正让我踌躇的是,门户里有阵阵阴风呼啸,在我们站脚处隐隐能听到风声。 可我们距离它不过三十米,竟没有一丝风吹出来,这未免就有些惊人了。 是什么将呼啸的阴风束缚在了门户之内? 身处斜月孤星之地,又在地下深水之中,本就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此时又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恐怕就算我师父亲来,也同样得皱眉。 “这墓太古怪,你拿着包,我先去趟趟路。” 我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从包里翻出了所剩不多的阴风豆和引魂香,阴风豆能预警,引魂香可以令隐藏在暗中的怨灵不由自主的显露身形,虽然在此使用这些东西对邹衍不够尊重,但为了求生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点燃引魂香后,我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贴着墓道右侧缓缓向前。 秦朝时,我国以左为尊,车马行人也是左侧通行,所以如果有机关埋伏,通常都会设在左边,靠右前行多少可以避过一些麻烦。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墓道里没有任何机关。 近到门户前,我缓缓挪动手电照去,里边的情况让我一下就绷紧了身子,引魂香也扔了,下意识的摸出了三棱刺,一连往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脚。 门户之中,是一个深达数百步的大殿,形制有点类似于春秋时期诸侯王的朝堂,殿中撑顶巨柱足有数十根,两侧都是陶俑,比常人身形高大,做百官朝臣状肃立。 中央一处“天井”内灌满了不知什么液体,在手电光的映射下竟波光粼粼,天井再往后是高居玉阶上的王座,而这王座,也正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的所在。 本应放置九龙大椅的地方,却用数十根比人大腿还粗的乌黑锁链吊了一具白铜巨棺,悬在离地三尺开外的高度,四周阴风咆哮,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旋风绕棺急转,锁链和棺椁都在风中微微的摆动着,响起一阵阵细微的哗啦声。 铜棺铁椁,只有在入殓者有尸变倾向时才会用到! 而阴风啸聚,那是毛吼一级的凶神即将起尸时才会有的异兆! 或许有人会问毛吼是什么级别的僵尸,想必韩添福那头被揠苗助长出来的垂眉僵尸大家还记得吧?毛吼比它高三个档次,已经触摸到赤地千里的旱魃边缘了! 凭我这圣境入门的实力,遇上毛吼,连逃跑都来不及,隔几十米就会被它吸干精血,连魂魄都会成了它恢复青春外表的养料。 更要命的是,这里是邹衍墓! 若那棺椁中葬的真是千年前的阴阳家邹衍,五行学说的开山祖师,那一旦起尸,怕是倾玄门之力也未必能将它制伏了。 我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惊骇念头,本能的想退出去,封闭墓穴加以镇压。 但转念间回过神来,只觉嘴里发苦,脸皮发硬,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地界,只有一条路,也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为今之计,只有赶在它还没从棺材里坐起来之前,快速穿过这大殿,到后殿寻找出路了。 尽管怎么也想不明白,邹衍为什么会成了这副样子,但想想秦始皇死后尸体都曾捂在臭咸鱼里藏了一个多月,便也没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 我回手招呼杨树立刻过来,然后率先关掉手电,紧闭全身毛孔不使一丝气息外泄。 虽然距离那棺椁足有数百步距离,我却感觉如临深渊。 杨树摸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踩灭了我丢掉的引魂香。 我这才惊觉自己有点乱了方寸,趁着杨树观察里边的时候,我连着两个深呼吸稳住情绪,然后用手势把自己的打算,简单的对杨树说了。 此时此地,我俩谁也不敢冒着惊醒棺材里边那东西的风险用言语交流。 好在我俩早有默契,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我俩几乎是贴在大殿右边的墙壁上,一点点往里边挪了过去。 殿中阴风刺骨,冻得人手足僵硬,皮肉发麻,可我俩不敢以阳气抵御,只得咬牙苦忍。 说实话,从没有哪一段距离,让我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二百三十一步,我竟数着步数走了十来分钟。 不过好在我们谨慎小心,殿中棺椁未见异常。 眼见距离棺椁越来越近,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造成起尸最常见的原因就是人气的刺激,而棺材里这位,本就已经有了起尸的征兆,我们经过棺椁的时候,就绝不能让任何一丝人气被那阴风卷过去,否则今个都得留在这里陪葬。 可就在我们走到与那棺椁平行的位置上时,我身后的那细微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 我大惊,杨树要干什么? 这要命的档口怎么能停? 回头看去,却见杨树脸色苍白,眼神发直,正死死盯着那棺椁。 “吸魂?” 我惊骇之下顾不得会不会弄出声响了,抢上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高等级的僵尸有种本能,即便在沉睡中也能吸人生魂,让人情不自禁的犯下平时不可能犯的错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盗墓老手葬送在同一座古墓之中了。 遭遇吸魂之人,只要有东西挡住他视线,片刻间就能恢复清醒。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往杨树身前一挡,他不但没清醒,还伸手想把我扒拉到一边。 无奈之下,我只得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 好在他并未挣扎,只是连连摆手示意我他没事。 我皱眉盯着他片刻,才发现他神色如常,这才松开了他。 却见他抬手指向那棺椁,并比比划划的想要说什么。 见我不懂,他竟然夺过我手里的电筒,直接照向了那棺椁下方的地面。 我不由得心惊肉跳,虽然电筒光里不含热量,可直射棺椁也可能会惊动里边那位。 可过了两三秒,并无异状发生,那白铜棺椁仍在风中晃动着。 我这才有心情顺着手电光看去,只见棺椁的正下方,赫然是一个青铜制成的硕大“井盖”,和我们在上边洞窟神像下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封印? 棺椁下边竟然封印着什么东西? 这诡异的大殿墓室,透着邪气的白铜悬棺已经完全颠覆了我对秦朝葬制的认知,而这封印的出现,则完全超出了历朝历代任何一种阴宅风水的范畴。 就像没人会在自己床底下放个猫笼子,养只天天嚎叫的野猫一样,谁又会在自己的棺床上封印上一些邪异的东西,难不成这邹衍,就是想让自己死后不得安宁,诈尸而起吗? 还没等我弄清那封印的玄机,大殿中央,陡然传来了一个要命的声音! “呱……呱呱!” 胖蛤蟆! 我如遭雷击,心说这回死定了,刚才一紧张居然忘了还有它这个茬儿。 且不说它会不会惊动棺材里边哪位,就算只有这个胖墩儿,也不是我们能应付的! 我扭头循着声音看去。 果然,黑暗的大殿中央,一对血红的眼珠子,正盯着我们! 但是,等等…… 这真是胖蛤蟆么? 虽然这也是一对红眼珠子,可个头未免小了那么一点吧? 多大呢? 有点无法形容,可能比黄豆略微大那么一点? 可要说它不是那只胖蛤蟆,那能是啥? 胖蛤蟆的嫡子玄孙? 莫非邹衍还有在墓室里养蛤蟆的古怪嗜好?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六章唏嘘真相 先不管这蛤蟆的来路,至少目前它的叫声还没惊醒棺椁中的那位,只要它不兴风作浪,我们还是赶紧开溜,此刻可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 但我正准备拉上杨树快走时,那蛤蟆,做出了一个让我头皮发炸的举动。 它一蹦一蹦的朝着那棺椁跳了过去! 我顿时就懵了! 如果让它跳到棺椁附近,给里边的那位串了气就糟了! 眼见它蹦的虽然不快,但就算我们摸进了后殿,里边那位要是醒了,我们也逃不掉。 危急关头不容我多想,我把背包和手电往杨树手里一塞,指着后殿一推他,示意他快跑。 现在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拦住那蛤蟆。 杨树顿时急了,拼命挤眉弄眼,使劲把我往后殿的方向推。 我明白,他是在说,我若活着还可以把杨家传承接续下去,而他不行。 可都这关口了,还管他什么传承。 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我去死,让他活。 何况我现在的状态比他好,拖住蛤蟆的机会比他更大。 我不理他的拉扯,甩开他,径自朝蛤蟆走去,抢在它蹦向棺椁之前拦住了它。 这一刻我发现,眼前这蛤蟆比起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胖墩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看起来是同种,这只却既无妖气又无热力,被我拦住了去路,它居然只能左蹦右跳的躲闪,同时呱呱叫唤,明显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由乐了,既然它这么怂,那就好办了。 换了别人,在这么宽敞的地方,或许拿一只乱蹦的蛤蟆没辙,可老子打小就喜欢抓蛤蟆。 虽然我不爱吃,可架不住我家有个喜欢炖蛤蟆下酒的老头子。 抓这东西,得利用提前量,就是瞄准它蹦跳的方向,抢先一步在那里等它。 但我参军之后已经好久没干这种事了,业务都有点生疏了,连扑了几次都落了空。 可气的是,这货见我扑不着它,竟然不急着跑了,蹦到我前边,回头冲我呱呱叫唤。 我心里暗骂:“卧槽,你特么还敢跟老子示威!” 我咬着牙把作战服脱了下来,抻开之后,照准它一个虎扑,正好把它罩在了衣服里。 嘿嘿,这回我看你还往哪蹦! 我探手摸索了几下,把它从衣服底下抓了出来,这货跟平常的蛤蟆还是不同,身子既不滑腻也不凉,反而干燥温热,比寻常蛤蟆大不了多少,两只眼睛红红的,但至少它还不算笨到家,被我捉住之后就一声都不叫唤了,看来是怕我一把捏死它。 可我刚爬起来,就隐隐瞥见前方黑暗中站着个人! 刚才注意力全在蛤蟆上,此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根本没注意! 莫非是棺材里那位起来了? 大惊之下,我连退数步。 但就在我动手前的一秒,那人按亮了手电。 我这才松了口气,是杨树。 这小子居然没走! 妈了个巴子的,是想陪老子一起死么? 见他走过来,我抬手就想揍他,可看他那一脸要死一块死的表情,我愣是没打下去。 我挥手示意他赶紧撤,可没想到他摆了摆手电,往我们的左边照了过去。 我扭头一看才赫然惊觉,不知何时我已经进入了棺椁所在的范围,几乎已经到了玉阶下方,距离那棺椁已经不足二十米了。 这个距离上,如果里边躺着的真是毛吼,早就已经跳起来跟我热烈拥抱了。 我明白了杨树的意思,既然这么近它都没反应,肯定是有问题,索性再往前看个仔细。 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毕竟里边很可能葬着玄门先祖邹衍,他这葬式究竟有什么玄机,我们其实也想弄明白。 我原本想一把掐死那蛤蟆,可看它虽然气鼓鼓的,却乖觉的一声不吭。 想了想,我把他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拉上了拉链,见它在里边很老实,便暂时饶了它,准备回头再研究一下这货和那胖墩究竟是不是同一只。 随后我和杨树顶着阴风,缓缓登上了玉阶。 越是往上,阴风越大,但近距离观察,发现棺椁中并没有透出一丝尸气。 这更坚定了我们一探究竟的想法。 没走几步,我就发现了异常。 脚下的玉阶竟然凸凹不平,上边刻着繁复的篆书,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八卦卦象呈现其间,乍一看还看不出这些东西的玄机,但我蹲在台阶上研究半天,突然醒悟过来,兴奋的一拍脑门,冲杨树打出了十六的手势。 这应该就是失传已久的伏羲十六卦! 现在的玄门、道门只知文王八卦,也有人称之为后天八卦,而且据说也已经残缺不全。 可就凭这残缺的八卦,个中高手就能推衍出尘世万千玄机,甚至算天算地算命运。 殊不知,已经不知有多少先贤圣者亲证,八卦的六十四变有不合理之处,无论怎么印证都无法圆满,总觉得还有未知的卦象存在于冥冥之中。 据传在殷商时期,除了这后天八卦之外,还有先天八卦存世,但这八卦因为能算鬼神,而被神明抹去,从此世间没了推衍鬼神之事的能力。 事实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不敢断言。 但现存八卦无法卜算阴司之事,算生不算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我们面前的这些陌生卦象,真的是那失传的八卦,它们一旦现世,必会引起玄、道两门的巨震,随之而来的肯定会是一场翻天覆地的玄学变革。 与之相比,所谓的九幽风水志,只能算个屁! 当下我也顾不上杨树什么反应了,立马掏出手机想拍照,可按了半天才想起手机进水不能用了,我又没有带纸笔的习惯,虽然我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但这么重要的东西绝不允许有任何出错的可能,必须清楚的记录下来才行。 无奈之下,我撕了杨树的一截衬衫,掏刀划破了食指,以血带墨,将其仔细描画下来。 把这东西慎之又慎的包裹好,放进了背包之后,我长出一口气。 若经证实这真的是伏羲十六卦,我杨家赊刀人必然名动江湖! 若能悟出几分来,看谁还敢在老子施展刀谶术的时候,给老子送上一个大大的“滚”字! 做完这些,我盯着上方的棺椁,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刚刚在研究那些卦象的同时,我也琢磨了那些篆文,虽说我所懂不多,得出的只是只言片语,但就是这只言片语,也帮我弄清了另一个事实,也是这个诡异墓葬存在的原因。 棺椁中的先贤,无论他是不是邹衍,都值得我们深深的敬佩! 我拉着杨树跪倒在玉阶上,恭恭敬敬的对他行叩拜之礼。 虽然我杨林除了师父,连天地父母都没跪过,但这一次,我必须向他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因为这位先贤,竟然拼着受千载阴风戮尸之苦,以肉身化作定风石,镇压着这个深渊之下的阴风穴,免去了阴风肆虐世间,千里山川化作极寒之地的灾难。 据篆文所述,这蛤蟆窖深渊本是天生的极阴之地,自古便妖孽频生,在先秦时终于酿成了大祸,某个成了气候的妖孽竟钻通了九幽阴风之地,导致阴风外泄,大地冰封,甚至直接造成了一个世居深山的种族的灭亡。 秦君派擅长五行的玄门强者前来镇压,但人力毕竟不能通天,虽然这位先贤竭力斩杀了那个惹下大祸的妖邪,却无法弥合直通九幽的裂缝,只有用传说中的定风石才能将其封住。 可定风石与女娲补天的五彩石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无处寻找。 至此,他本来可以回去复命,人力不及,秦君也不会降罪。 但这位先贤,眼见原本物产丰饶的山川大地饱受阴风灾劫,心中不忍,又明知把自己的意图据实已告,秦君定然不准他所请,于是就假托身受重伤,上禀秦君,索要此处为自家世居的封地,颐养天年,自成一诸侯国,供族人修养生息。 因此地古时乃蛮荒化外之地,并不影响大一统,秦君允其所请,他合族搬迁至此后,便倾尽心力,终于在寿终正寝之前找出了破解之法,举全族、全国之力建成了地底深渊的祭坛、神像、墓穴,并以活人之身葬入,才将裂缝弥合,成全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物生灵。 上方的祭坛,便是族人祭拜他的所在,这墓穴中的一切诡异之处,都是他苦苦推衍得出的结果,他唯恐被斩杀的妖孽还有后代遗存,还寻来生性相克的妖族作为镇守此地的妖灵。 岁月荏苒,如今他的族人是否还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无从考证,这直通九幽的阴风穴究竟有多恐怖的力量也不得而知,但仅从每月外泄的阴风就不难想见,若是没有他的镇压,这周围的山区,乃至东宁、牡丹江等地,恐怕会变得像西伯利亚冰原一般苦寒也说不定。 虽然这么一来,我可以肯定棺中之人不会诈尸而起了,但心里却不由得有些唏嘘。 时至如今,他的魂魄尚困在尸身之中,每时每刻都忍受着阴风刮骨的痛苦,这需要多大的慈悲之心,才能如此毅然决然的做出这样的决定? 与这样的先贤相比,我杨林,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一些? 章节目录 第九十七章重游故地 虽然感叹先贤的大慈悲,但我也没忘了给自己找活路。 可就像我没能从篆文中查出这位先贤是不是邹衍一样,也没找到任何记载出路的文字。 或许是我所学有限,没能贯通全篇篆文的缘故吧。 我和杨树给他行了大礼之后,不再停留,退下玉阶直奔后殿。 后殿是摆放随葬品的地方,看起来像古人起居之处,里边都是些陶器竹简之类的东西,如果换成盗墓贼,或许会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我们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终于,在一个书架后方,我们找到了一扇门,果然是一条通往山腹内的地道。 地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我们沿着地道内倾斜向上的台阶上行,在曲折的地道里钻了约有两个小时,终于重见天日,出口竟然在蛤蟆窖深渊的下游河道旁的峭壁上,离地数十米,在两块突出的岩石后方,位置十分隐蔽。 好在我们带有备用的绳索,降下去之后沿着河又走了半天,直到天近正午,才找到一个村子,一打听,竟到了东杏沟村,离东宁都不远了。 我们俩半死不活的狼狈德行,显然吓着了村民,对于突然出现的我们,竟个个避之不及。好在当初从金子先生身上翻来的美刀我还留着,费尽口舌才终于说动了一个鳏居的爷们,让我们在他家落脚修整。 住了一夜,喝了几碗热粥,洗澡剃头换衣服,一番清理之后我们好歹算是重拾了人间烟火气,这番死里逃生,至少一半是靠运气,或许还有那位先贤在冥冥中的庇佑。 按我的意思,本想直接回东宁修整,就算要找香云算账,也该是先把福禄消化掉,让杨树养好伤势再做打算。他虽消化不了蟒珠,可之前得到的黄皮子尾巴尖,还有垂眉僵尸的那两缕白眉,不止能让他伤势痊愈,还能让他的道行更上一层楼了。 可谁知一向听我吩咐的杨树,这回却坚持先去绥阳镇。 理由很简单,我俩那破五十铃还扔在奇云观外边。 我知道,这小子就是想弄清楚,纪灵的死到底和香云有没有关系。 纪灵虽然走了,却永远留在了他心里,成了他心底的执念,同时也铸就了一尊杀神。 或许只有那一缕青丝飘起的时候,才能让他重拾往日柔情了吧。 我知道,如果我坚持己见,他肯定会服从,但那样恐怕会让他心魔更盛,消化福禄的过程中甚至有可能走火入魔,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先去“取车”。 我俩从村里出来上了公路,搭上了去绥阳镇的车。 下午两点多,我们再次回到了绥阳镇,藏在香客之中进了奇云观。 虽然我们混在香客中间,却绝非善男信女,此来,若是不出意外,必然是血染殿堂。 时间还是上次来的那个时间,香客似乎也还是那些香客,我甚至还看到了两个面熟的。 可惜,我们一行之中,却少了个人。 那个曾经笑着给我们引路的小女孩,再也回不来了。 物是人非,这种感觉并不好,我的心情不免黯然。 而杨树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眼里冒着火。 我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奇云观中一切如常,并没因为纪灵的离开,而生出一丝悲伤的气氛,反而比之前更热闹。 虽然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世界也不曾因此而改变。 但对那些想念着她的人来说,却已经大不一样了。 我们一连出入数间大殿,每一间都是香客云集,人声鼎沸,但并没有见到香云的踪影。 这种情况也在我们的意料之内,我们白天混进来就是为了踩盘子,熟悉奇云观里的情况,顺便试探一下香云是否加强了戒备。眼下看来,香云显然认为我们肯定已经死在了蛤蟆窖里,观里观外居然没有任何防范。 而意外的是,我们居然碰上了一个熟人。 这人就是上次我们来时见过一面的女道姑,纪灵的师姐,我记得好像是叫秦子潇。 上次我们来时她还曾打趣纪灵,问我们之中谁才是她的情郎哥哥。 我正想避开她,却见她一脸心事重重,已经低着头与我们擦肩而过,并没发现我们。 虚惊一场,我们连忙出了道观,观中情况不见任何异常,应该可以动手,至于香云何在,这根本就不算问题,天下道观的格局不外乎那么几种,住持的居所大多数都是后院正房。 在观外找了个小吃铺吃了碗面条后,我们就蹲到了奇云观后身的围墙外。 几个小时后,天色完全黑透,观中也已经安静下来,后院静得出奇,正房是一座二层楼,楼上早已亮起了灯,我们亲耳听到房间里传来香云打电话的声音,知道就是此处没错了。 按道门的养生方式,很多道人早早就会睡下,但这香云显然不在此例,晚上快十点了还没有熄灯的意思,房间里隐隐传来电视的声响。 我见杨树早已按捺不住,索性也不准备再等下去。 左右我也能将房间里的声响压住,不怕会惊动太多的人。 可就在我准备动手时,院中却响起了脚步声。 我伏在墙头瞥见,一个女道士端着茶盘、糕点进了楼,显然是来给香云送宵夜的。 我不想牵连他人,只好继续静候。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了香云的声音:“子潇,怎么是你?景玉呢?” “回师父,景玉来了月事怕着凉,托我把点心给您送来。” “哦?放这里就好,你下去吧。” 静默片刻,香云声音又起:“怎么还不走?有什么事吗?” 秦子潇声音小得连我都差点听不清。 “师父,我想问,小师妹什么时候能回来。” “为师不是告诉过你,她奉调去了别的观吗。” “可……她的东西都还在。” “不过是几件衣服,有什么好惦记的,回头师父让人给她捎过去便是。” 我听到此处,心里不由冷笑,捎过去?应该是烧过去才对吧? 秦子潇闻言声音里透出了惊喜:“那不如,就让弟子去吧,弟子也想着,和她道个别。” 香云显然没料到这秦子潇这么难缠,有些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好,到时候让你亲自给她送去,这样总可以了吧?下去吧,为师要休息了。” 但秦子潇并未告退,而是怯怯的又问:“什么时候出门,还请师父示下,弟子也……” 不等她说完,香云那原本慈和的声音已经变了调:“子潇,我看今天不是景玉求你帮忙,是你主动求景玉歇着,自告奋勇的来给为师送点心吧?”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秦子潇吞吞吐吐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香云却有些恼了:“也好,为师今天就明告诉你,纪灵她,回不来了!” 秦子潇显然受了惊吓,手里的茶盘掉在地上,咣啷啷一阵乱响。 “她……她怎么了,她……” “她什么她,她已经不幸亡故!” 说到此处,香云或许是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放平了些:“但她身为奇云观的弟子,为观里争得了莫大的荣耀,虽然以身殉职,也是虽死犹荣!” 秦子潇难过的哭出了声来,抽泣着问:“可您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不是瞒着你们,而是未到公布的时机。不出意外,半月之内总坛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这一次,我奇云观可能会一雪十年之辱,将东宁纳入我们观的供奉范围之内!” 听到此处,我身边的杨树已经按捺不住,双眼里血丝迸现,如果不是被我拉着,早已冲进去找香云拼命了。事情已经很明显,就是她把纪灵推到了必死的境地,或者说香云压根就没想过让她活着回来。 我用力掐了掐杨树的胳膊,示意他冷静点,我倒想听听这香云,还会说些什么。 只听香云假惺惺的装出悲痛声调:“好啦,你也别难过了,要说难过,为师又怎么会比你少了,她也是为师最珍视的弟子啊!” “可你知道,人之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灵儿为了观里的荣耀而死,就死得比泰山还重……” 秦子潇已然泣不成声:“那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我只能告诉你,她做到了连陆大执事隐忍十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不止替我们奇云观争得了荣耀,甚至为我黑龙教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她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听得我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死不要脸的老东西,这么荣耀的事情,你怎么不亲力亲为? 踩着自己弟子的尸骨媚上邀宠,事后居然还能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张口荣耀闭口荣耀,实在让人齿冷,套句诸葛武侯的戏词:“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虽暗怒,却顾忌着秦子潇在里边,强按着心火。 可杨树却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杀机,趁我没拉着他,翻身跃进了院墙之内,明明重伤未愈,却翻墙上瓦如履平地,几个闪身便已窜到了香云房间的后窗口,一脚踹开了窗子跳了进去。 我见状只能紧随其后,飞快的跟了进去。 只见香云一身白玉睡袍坐在沙发里,正端着茶盏,目瞪口呆的看着破窗而入的我们。而早就哭成了泪人的秦子潇,跪坐在沙发一侧,也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惊骇的看着杨树。 显然,她们做梦也没想到,我和杨树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们面前! 不知何时,杨树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闪烁的虎牙匕首,他看都不看香云一眼,而是深深的凝视着匕首,自言自语:“小灵灵,你自己选,是给她割喉、剜心、还是开膛破肚!” 章节目录 第九十八章良心何在 香云一时间有些发懵,慌乱的站了起来,缓缓往门口退去。 “二位信士缘何深夜到访,此处乃是贫道起居之所……” “贫你娘的道!”杨树冷冷打断了她,持刀一步步向她逼近。 香云毕竟是老油条了,最初的震惊过去,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停住脚,面露怒色:“小信士且慢,你我之间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我见状也连忙喝止:“住手!” 杨树一怔,不甘的停住了脚步。 香云眉眼间闪过一丝喜色,无论我们知道了什么,只要我肯听她说话,她就还有机会。 可我下一句话,让她那点喜色瞬间消散无踪。 我狠狠瞪了杨树一眼:“告诉你不准再用那把刀了,给你这个。” 说着我将三棱刺丢了过去。 杨树一把抄住刀,然后笑了。 他的笑容在我看来似曾相识,稍稍一品就明白了,那正是老子标志性的狞笑。 有人说,两个人如果在一起生活久了,就会变得越来越相像,这话我很赞同。 就像此刻,杨树不光笑起来像我,行事的风格也和我如出一辙。 只见他猛然将三棱刺甩向香云,趁香云躲闪之际,一拳轰了过去。 他一出手,我才恍然想起,我们之间其实还是有区别的,那就是,他速度比我快! 就算身上带伤,他也比我快得多! 香云扭身闪避三棱刺,却不料杨树早已算准了她的反应,重拳所向,正是她闪躲之处。 看起来就像她把自己送到了他的重拳之下! 一声闷响,就像是铁锤抡圆了砸在排骨上的声音! 香云被他一拳砸得飞起,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身子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或许是杨树挟怒出手,这一拳的力量大得惊人,香云撞在墙上之后,又被反震了回来。 迎接她的,是他的一记窝心脚。 只一脚,香云身上灵气崩散,身子软趴趴的摔在了墙根下,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其实,如果论实力,香云绝不比杨树差,而且术法要比他强很多。 可她乍见我们两个死人竟然翻生,肯定是心惊且虚,再者又被我们突袭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使什么手段,就被杨树这种近身高手秒杀,败得可以说是稀里糊涂。 这也再一次印证了我的观点,生死搏杀,胜负只在一瞬间。 一个道士,不管道行再怎么深湛,如果被砸碎了胸骨、震散了灵气,也只能任人宰割。 不用我出声,杨树就将香云拎了过来,扔在了我脚下。 要不怎么说我俩像呢,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好了,破窗突袭,趁香云惊骇之机先将她废了,这样就不必担心她再玩出什么花样来,有什么想逼问的,等动完手再说。 但我并没把自己的打算对杨树说明,他却早就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尽管他心里恨意滔天,仍没直接震碎她的心脏,还是给她留了口气。 我见她已经晕了过去,便踢了踢她的脑袋。 她呻吟一声醒了过来,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被我一脚踩住。 “说吧,谁指使你对我们下黑手。” “信士且听贫道……” 我脚下用力一碾,将她的脸碾得变了形:“少废话,老子要的,只是一个名字。”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老东西闻言,眼睛一闭,眼泪立马就滑了下来。 “信士请动手吧,如此,贫道也算对灵儿我徒有所交代。” 她一副凄苦神色,语调哽咽,看上去似乎对纪灵的死充满了愧疚。 我皱眉不语。 杨树则是脸色微变,怒道:“你还有脸提她!” 她惨笑不已:“她是贫道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虽小,悟性却是最好,贫道已是古稀之人,本想趁着还有精神,将一身道法尽数传她,待贫道羽化之后也能有人承我道统……” 她说得情真意切,虽然被我踩着脸,说话有些吐字不清,可语调中那种心痛的感觉,却听得我们也为之心颤,而且听她的意思,她居然已经七十多岁了? 我和杨树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却听她突然话锋一转,居然怒斥我们:“若非你们,我那徒儿岂会夭折!” 我紧皱眉头挪开了脚:“你倒是会说。行,老子就给你机会,让你给自己洗白!” 我明明挪开了脚,她却仍旧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泪水更是夺眶而出。 只听她微微抽噎着说:“若非你们和她偶遇,若非你们与她相交,若非你们对她信任有加,那陆俊又怎会鼓动庆长生颁下法旨,逼贫道派她陪你们去那必死绝境!” “可笑你们自己害死了她,居然还以她的朋友自居,反过头来将一身罪孽转嫁于贫道头上,莫非如此,你们就真能求得心安了吗?” “你们,良心何在!” 说到后边,她声调凄厉,已然怒不可遏! 她这番话,说得我和杨树全都神情黯然,心里也不禁生出了愧疚。 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们恰好和她结识,还成了相互信任的朋友,她也不会成为黑龙教对付我们的工具。说是我们害死了她,其实也并不为过。 只是我没想到,陆俊居然能说动黑龙教教主庆双天亲自给香云颁下了法旨,点名让纪灵陪我们去蛤蟆窖送死。想想也对,如果换成别人,我们肯定会不会那么信任,这一路说不定会生出什么枝节来,派她去正是最合适的,这很符合陆俊那谨慎的行事风格。 但我仍不理解:“法旨又如何,你要是真在乎她,拼着抗旨不遵,也不会让她去。” 香云惨笑不语。 但那笑容,似乎又在讥讽我们的无知。 我让她笑得有点心虚:“怎么,我说的有错?” “你们也算身在江湖,怎就不知这江湖的险恶?” “黑龙教的声名你们总该有所耳闻,你们以为贫道身为奇云观住持,就真的能掌控一方,自行其是吗?你们未免也太小看黑龙教对下属分坛的驾驭能力了。” “如果是陆俊的命令,贫道豁出去住持不做,也要保我徒儿平安,可那是庆长生的法旨!” “贫道若敢抗旨,观中上下近百弟子,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一场瘟疫,就足以让奇云观重新洗牌,甚至会波及到镇上百姓,对于心存违逆的教徒,庆长生从不曾手软过!” 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黑龙教虽有恶名,但毕竟也算是道门正统,想不到那庆长生驭下如此严苛,这样的手段和那些蛊惑人心,骗人自焚的邪教又有什么分别? 我深吸了口气,看了看杨树。 杨树沉默。 半晌,他终于点了点头,眼角已经湿润了:“错还是在我!”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根子还在陆俊那狗才身上,这事儿没完!” 说完,我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香云,扭头对始终跪坐一旁的秦子潇道:“丫头,扶你师父起来,你们应该有伤药,先给她吃点,我们离开之后,送医院吧。”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秦子潇明明听到了我的话,却仍坐着没动。 香云见状急了:“子潇,还不扶为师起来!” 秦子潇看了她一眼,揉了揉自己通红的眼睛,紧咬牙关,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挺直身子看向了我:“你们……不能相信她!” 她这话,让我陡然一震。 香云瞬间暴怒,挣扎着嘶吼:“秦子潇,你想欺师灭祖吗!” 但我岂会给她挣扎的机会,不等她爬起来,就一脚踩住了她的嘴,转而对秦子潇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她刚才忽悠我们了是吗?。” 秦子潇又看了一眼面孔扭曲的香云,面露惨笑。 “不,她说的绝大部分都是实话,但有一点不对。” “哪一点?” “她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心疼灵灵,一点也不!” “哦?怎么回事,你放心说,有我给你做主。” “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她为什么长得这么年轻吗?” 我闻言有些诧异,的确,香云看上去也就四十左右的样子,刚才她说自己是古稀之人,还真把我给吓了一跳。只不过,道门中人本就擅长驻颜之术,人家就算有什么常保青春的法门也不稀奇,更何况,这又与她心不心疼纪灵有什么关系? 秦子潇见我半信半疑,笑得更是凄凉,竟然解开了自己的道袍,将一只白藕似的玉臂伸出来给我们看。乍看之下我并没觉得怎样,不过就是一只比正常少女略细一些的胳膊罢了,可仔细一瞧,我却不由得头皮发麻。 秦子潇那白皙的臂弯上竟然满是针眼,静脉几乎都快被扎烂了! 看到这个,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香云利用毒品控制她们,甚至逼她们做一些她们不愿意做的事,借这些妙龄小道姑谋利…… 可秦子潇的话,又否定了我这个念头。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奇云观里所有的弟子,都是不满二十岁的处女吗?” 既然都是处女,那她们做的,自然不可能是那种龌蹉勾当了。 可若不是,那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让秦子潇忍受不了,拼死在我们这两个外敌面前,语带凄绝的控诉她自己的师父呢? 章节目录 第九十九章盗芳龄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秦子潇撑起身子,转身出了门。 我示意杨树把香云的嘴塞住,反绑起来拎在手上,跟着秦子潇走出了房间,下楼来到客厅后面一个看似医疗室,又有点像浴室的地方。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四壁洁白,棚顶一圈雪亮的日光灯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 说它像医疗室,是因为房间中央并排摆着两张可升降的豪华病床,床边还有器械架,医疗机械臂,悬挂着输液管等等复杂的医疗用具,甚至连手术用的无影灯也有配备。 说它像浴室,则是因为房间后边用遮光帘隔出了一片单独的区域,里边则是一间间磨砂玻璃间隔开的小淋浴室,居然有五间之多,实在让人想不明白有什么用途。 而秦子潇一走进这房间,便停住了脚,娇躯甚至有些颤抖起来。 她回头看着我:“这就是她,残害我们姐妹的地方。” 我紧皱眉头问:“残害?怎么讲?” “这你应该问她。” 我摆头示意杨树拔掉了塞在香云嘴里的破布,把她扔在了地上。 香云虽然胸骨碎裂,疼得脸都紫了,但嘴上一得自由,就立刻怒道:“秦子潇,你不要无事生非,这是为师治病的地方,有什么好看?” “治病?你骗得我们好苦……” 秦子潇流着泪对我说:“她一直对我们说,自己有白血病,需要定期输血,我们也一直信以为真,每隔两天,都由姐妹们轮换着给她输血,就像这样……” 她一边说,一边躺到其中一张病床上,自行拿下挂在床边的输液管,接好针头,扎进了自己胳膊上的静脉里。 我眼看着殷红的血浆从她静脉中抽出,顺着输液管被抽进一个悬挂在两张病床中间的一个水晶盒一般的仪器里,盒子里像是有离心机一样的东西疯狂旋转,血浆经过这仪器的搅拌过滤后,变得格外鲜红,再经由输液管从另一端的一个针孔里涌出。 显然,原本另一端的针头应该是扎在香云的静脉之中的! 可现在没了香云这个受血者,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另一边的洁白床单,那红艳的色彩在白床单上飞速扩散,看起来,触目惊心! 而秦子潇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折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是不停的流泪。 我心生不忍:“够了,丫头,你快起来。” 秦子潇这才起身,一把拔掉了针头,不知是不是割裂了伤处,鲜血竟涓涓成流,顺着她白藕似的胳膊淌下来,而她却根本不理会,抬手指着香云缓步走来。 “就是她,每天像吸毒一样‘吸食’我们的鲜血!” “不知她在我们的饭菜里做了什么手脚,我们一旦失血过多,就会迅速衰老!” “而她,却靠着我们的鲜血,抹掉脸上那一条条皱纹!” “我早就留意过,每次她输血之前脸色都是黑的,而且有皱纹出现,可输血过后,她的脸不但特别红润,皱纹也会立刻消失!” “可是,一旦我们之中哪个姐妹的脸上出现了皱纹,就会从此消失。我们如果问起,她都会说,那位姐妹因为勤勉有加,升任其他观院的文书、殿主了,还督促我们继续努力。” “好多姐妹都信了她的鬼话,每天讨好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升迁。我本来也是相信的,直到前天,我负责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说着,她一脚踢开了地板上铺着的一块厚重的橡胶脚垫,显露出一片绘有镇魂符的地砖。 她抠着地砖的缝隙,将它掀了起来,下边竟露出一个八卦状的熟铜盖子,盖子上镶嵌着一块块可以移动的八卦图纹,看起来有点像华容道拼图。 秦子潇显然已经琢磨出了拼解方法,没几下就将图纹拼成,只听咔哒一声锁响,那铜盖子缓缓缩进了一边的地砖下,露出了下边黑洞洞的地下室。 门户开启的一瞬间,我和杨树都不约而同的皱紧了眉头。 地下室中一股惊人的怨气混杂着尸气冲天而起,撞在棚顶之后向四周飞快的伸展,转眼便已将整个房间的棚顶遮蔽,好似一层灰黑的云雾般凝聚在棚顶,令整个房间瞬间昏暗下来。 更令人色变的是,尸气和怨气翻滚间,竟有一张张女人痛苦、凄惨的面孔时隐时现! 看到这些凄惨的面孔,我什么都明白了。 即便不看那地下室中的情形,我也知道,这间地下室,恐怕才是香云口中那些升迁到别处的弟子们,真正、也是唯一的归宿了。 香云这邪道,在窃取了她们鲜血中的生机、灵性过后,竟然残忍的把她们活活钉死,逼出她们的魂魄,硬生生将她们炼制成了邪灵煞,供她驱策,再去谋害他人。 因为她们的尸首都掌握在她手里,邪灵煞根本无从反抗,在没有她命令的情况下,它们连常人的头发都无法拨弄一根,可若是受了她的驱策,便可吸人鲜血、生气,夺人阳寿,所过之处生灵尽被吸成干尸,死状极惨。 更可怕的是,这些被屠戮的生灵,魂魄也会变成邪灵煞的一部分,使邪灵煞迅速壮大! 据我所知,历史上最可怕的一次妖邪之乱,便是由这邪灵煞而始。 想不到这个蛰伏乡镇道观之中,看似人畜无害的香云,手段如此狠毒,野心如此可怕! 但此刻的香云,却已灵气散尽,不止无法再驱策它们,所有的野心也都成了泡影。 我看着脸如死灰的香云:“道长所图不小啊,可你这么干,就不会做噩梦吗?这些可都是你的徒弟,朝夕相处的徒弟!” 香云一脸的可怜兮兮:“贫道何尝不知她们无辜,午夜梦回也曾泪湿枕巾……” 我讶异不已:“都这样了,你还编得下去?” 秦子潇也悲愤的吼道:“住嘴,你这吸血恶魔,如果不是贪图我们的青春,你根本不会正眼看我们这些孤女!我当时就奇怪,你收徒的条件为什么那样古怪,不光看年纪,还必须是孤女,还要验血型……”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你竟把我们当成了圈养的畜生,今天我要亲手替姐妹们报仇!” 她一边说,一边向杨树伸出了手:“大哥哥,就让我替灵儿报仇吧!” 杨树虽恨不得活剐了香云,但也同情秦子涵的遭遇,便要将三棱刺交给她。 我却微微摇了摇头:“丫头,你还小,不能让仇恨蒙了心,手上就不要沾血了。” 我接过杨树手中的三棱刺,扔进了地下室的入口。 只听里边一阵劈啪之声,好似大年三十晚上的爆竹一般,很快响成了一片。 地下室里被香云禁锢的尸体,都被三棱刺毁掉,劈啪声正是钉尸针爆开时所发出的脆响。 香云听得脸皮直抖,那些钉尸针,可以说是她一辈子的心血。 钉尸针炼制极为不易,但只有被钉尸针活活钉住穴位,放干了精血的生灵,才能用以炼制邪灵煞的原始基础:“种尸”。而生辰八字在阴年阴月阴时的处子,才是最佳的种尸材料,若能凑齐一百零八天罡地煞之数,其威力,就连长生境强者也得顾忌三分。 她这些徒弟,虽不都是阴年阴月阴时所生,但最先遇害的那个,必然是这样的阴绝之女,一旦练成,其威力也绝对不能小觑。幸好,她离完全炼成还有一段距离。 而纪灵虽然侥幸逃脱了被钉死、炼尸的命运,却最终死在了蛤蟆窖深渊之下,现在想起来,也真不知是该说她幸运,还是不幸了。 片刻之后,三棱刺飞了回来,我收回它的同时,房间里已然嚎哭声大作。 那些失去了牵制的邪灵煞,哭嚎得令人头皮发麻。 其中的一部分,已然发现了香云,嚎叫着围上来,绕着我们飞转! 但碍于我圣境的气息,它们又不敢近前。 香云终于演不下去了,吓得浑身直颤:“杨信士,有话好说,同为江湖儿女,不要……” 我狞笑着打断了她:“你我的江湖,不一样!” 说完,我一脚将她卷到屋子中间,然后抬头看向了棚顶的那些邪灵煞。 “要说报仇,没人比它们更有资格!” 我这话出口的同时,邪灵煞已然向香云席卷而去,眨眼间便已将其淹没其中。 一时间云雾翻滚,尸气大作,无数鬼脸哭嚎撕扯着香云,鲜血自云雾中溅出,四处飞洒,那可怕的景象,把秦子潇都吓得退到了我们身前。但听到香云的惨叫,她又显得格外振作,一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香云的叫声渐渐低弱,最终再也听不见了。 我甩手将三棱刺掼在地上,高声喝道:“前世因,今世果,早回头,莫蹉跎。今有我第二十九代赊刀人会首杨林在此,愿重开阴阳路,送诸位冤魂再入轮回,诸位,安心上路!” 我一边高唱悼词,一边弹指射出一缕阳气打在刀刃上。 邪灵煞化作了一团团魂魄,纷纷涌向了三棱刺。 它们本是孤女,如今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在这世上再无牵挂,所以大多数都没有挣扎。 个别想要逃脱的,却又抗不过刀锋上的吸力,最终也都顺着刀锋涌入了地下。 当所有邪灵煞消失,香云的尸首也显露在了我们面前。 不出我的意料,她一身睡袍几乎全部破碎,手腕和脖子上的动脉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而让我惊讶的是她那张脸。 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此时皱像是风干了整年的苹果,全都缩缩到了一起,颜色褐红,一头青丝全都变得花白,飞散得满地都是,仅剩几根卷曲的白毛还赖在那圆圆的脑壳上,那模样,真是丑陋得可怕。 这才是她应有的模样么?也难怪她为了一张脸皮肯这么拼,毕竟这张脸是真没法见人! 我本想将她踢进地下室,一把火全烧光了事。 孰料,杨树却先一步走了过去,一刀斩下了她那干瘪的脑袋,拎在手上就往外走。 我愕然问:“你干嘛?” 他语调坚决的应道:“借她的脑袋,向陆俊,下战书!” 章节目录 第一百章人头战书 奇云观大殿中,王母神像前,杨树凌空一脚踢断了王母手中的如意,将香云那颗头颅狠狠插在了如意的断口上,然后翻身落在我旁边:“师哥,怎么样?” 我笑了,微微点头:“不错,可惜还差了那么点意思!” 说着,我甩出三棱刺,锋锐的刀尖直接破开了神像表层的金装,露出了里边的泥胎。 我抬手凌空虚划,随着我手臂的动作,三棱刺化作铁笔,笔走龙蛇,金漆纷纷剥落,王母像身前留下了一行大字:“敢倒行逆施,当血债血偿,赊刀杨家敬上!” 杨树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还是师哥有魄!” 我收回三棱刺,背手站在神像前审视着我们哥俩的杰作。 几乎可以想见,当陆俊目睹这一幕时,会是怎样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 我们此举一旦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必将引发轩然大波,整个江湖都会知道赊刀杨家已经公然向黑龙教宣战,香云的人头,便是血淋淋的战书! 没错,不是向陆俊,也不是向庆双天,而是向整个黑龙教宣战! 黑龙教势力遍及东三省,共有十八座分坛,仅黑龙江一省,哈、齐、牡、佳、大,这五市之中就有七座分坛,麾下数万教众,像香云这样暗藏惊人杀手锏的住持多如过江之鲫,明里暗里,像陆俊那种水平的圣境强者至少不下百人! 像奇云观这样的分坛,在黑龙教里只能算是末流,不提省会那座占地万顷的总坛大盛宫,光是离我们较近的大庆分坛离别院,就占地上千亩,殿宇数百间,任职其中的高功、经师、提科、表白、侍经、侍香、侍灯等等道人,就足有数千之众! 这还不算那些在世俗行走,名为总裁、厂长,实为敛财头目的小喽啰,还有那些混迹体系之中,偷偷发挥影响力,给他们为非作歹大开绿灯的混账。 放眼中华大地,此等规模的道教团体也是屈指可数。 或许有人会说,以我杨家兄弟二人这单薄的力量,公然挑战黑龙教这样的庞然大物,无异于蚂蚁撼树自不量力。 但那又怎样? 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还特么连个声都不敢吭的话,我杨家赊刀人早就被江湖除名了。 况且他们屡次三番对我下手,我若不给他们一个有力的回应,只会让他们更猖狂! 这次让我挖出他们黑龙教藏污纳垢,任由香云这种邪道霸占一方,为祸甚重的事情,我若是不借机给他们宣扬出去,狠狠给他当头一棒,那才真是窝囊到家了! 至于他们随后而来的各种报复,我杨林奉陪到底便是! 赊刀人行会传承至今,像黑龙教这样的对手,已经不知踩翻了多少个,无论正邪,敢轻视我们赊刀人的,都已经成了玄门史书上,寥寥数笔的过往! 就在我琢磨着怎样才能一举让黑龙教颜面扫地的时候,秦子潇却跟了过来,一声不吭,直接跪倒,一连三个响头磕了下去:“杨家两位大哥,我替姐妹们谢谢你们了!” 我连忙上前把她搀了起来:“说这些干啥,我们也是为了替纪灵报仇。” 秦子潇一听纪灵之名,更是语不成声:“灵儿她……” “她……走了。不过你放心,是我亲手送她去轮回的,她下辈子,会投个好胎。” 说到这里,我强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带上你们所有姐妹,快点离开这里,先分散开去南方躲一躲,最好改名换姓,短时间内不要回来了。” 我将仅剩的美元掏了出来,还有那张存着一百万的银行卡,一起塞到了她手里。 “密码六个零,这点钱,就给你们当路费,切记,走的越远越好。” 秦子潇想要推拒,被我一个眼神止住:“这算是纪灵的一点心意,帮的是你们,不是你一个,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资格替她们拒绝?” 她只得哭着点头,却非得要我电话号码。 我琢磨着她们将来再有什么难处,或许还能伸把手,就把号码告诉了她,虽然我电话废了,补张卡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和杨树亲眼看着她带人离开,偌大的奇云观人去楼空,我俩随后也开着那辆破五十铃上了路,看来这辆老掉牙的破车暂时还得留着,谁让我一时心软,把买车的钱都穷大方了。 杨树伤势未愈,刚才又跟香云拼命,紧张时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不要说开车,连坐都坐不住了,我让他到后座躺着,换我开车。 回到店里已经是凌晨了,但自从上次齐桐半夜砸门的事后,耿彪连睡觉时都竖着一只耳朵,我的车刚在门口停下,他就迎了出来。 杨树半死不活的样子把他吓得够呛,一再问我要不要送他去医院。 杨树受的是震伤,虽然不轻,但好在用药及时,去医院也不过就是打针修养,我顾忌着黑龙教那边的反应,没送他去,准备让他先睡上一觉之后,拿福禄把他的亏空硬补回来。 我也累了,必须好好睡上一觉才行。 可回到屋里,我就瞥见小雪正蹲在我枕头上,一脸幽怨的瞧着我。 没错,就是一脸幽怨。 要说也真是奇怪,丫的明明尚未化形,还是一只浑身软毛的小雪貂。 可那双深红的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似的,一个小眼神,就让我只能挠头傻笑,连解释都解释不出一句来。谁让我一走好几天,就这么把它给扔在屋里,连伙食都没给它准备呢。 “那个……小雪啊,这次是出了点意外,在外边耽搁了。” 它闻言晃了晃那毛茸茸的大尾巴,然后委委屈屈的趴了下去,身子无力的缩沉了一团,然后眼泪汪汪的看着我,那可怜兮兮的模样,愣是让我心里好一顿自责。 “好啦好啦,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行不行?” 我心软之下,走上前,伸手把它捧了起来。 谁知它却吱的一声叫唤,大尾巴在我脸上一扫,趁着我痒痒的工夫,从我手里窜了出去,跳到桌子上,竟然扭过身背对着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说它是在跟我生气吧,它又不时扭头瞥我一眼,居然有点含羞带怯的意思。 我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它这是不好意思了? 毕竟我曾见过它化形后的真身,也算是知根知底了,突然这么把它捧在手里,就像把她抱进怀里差不多,貌似是有点太过亲热了哈。 我哈哈一笑,小样的,你都成了老子的宠物了,还跟老子来这套? 我想了想,拉开口袋的拉链,把里边缩成一个圆球的蛤蟆给摸了出来,拎着它的两条后腿在小雪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啥?” 孰料,小雪像被电了一样,唰的一下窜出去老远,躲到电脑屏幕后边去了。 我愕然,不过是一只蛤蟆罢了,以小雪那脾性,连啸天都被它收拾得像京巴一样,怎么还会怕了这个家伙?难不成还真让我猜着了,它就是那千年妖孽牛角阴蟾? 我把它拎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瞧出它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货除了外形跟那只胖蛤蟆一模一样外,一点也不像个妖,可能是让我倒拎着不舒服了,呱呱抗议了两声,声音也不大,明显是抱怨的成分居多。 我想起家里有个圆鱼缸空着,便翻了出来,把它丢进去摆在桌上,然后我坐在床边端详着它,琢磨着它的来路。谁知我看它,它居然也在看我,瞪着两个豆眼,跟我对视。 我有心戏弄,突然气息外放,想震它一下。 不曾想这东西动都没动一下,还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一副蔑视我的模样。 我不禁笑了,这才算是完全确定了它的来历。 很明显,它就是那只胖蛤蟆,也就是棺椁中那位先贤找来镇守深渊的妖灵--牛角阴蟾。 篆文中说当年妖邪做乱,钻开了通往九幽的门户,虽然不曾言明是什么妖邪,但以我所见,那妖邪应该就是穿山蟒无疑,妖族之中也只有那东西成了气候之后才能直达九幽,何况我们不久前还在深渊中刚杀了一条还没化蛟的。 而先贤为防穿山蟒余孽作乱,找来与之相克的妖灵镇守深渊,牛角阴蟾也正好合适。 之前我一直没弄明白的是,牛角阴蟾吃了蟒珠之后怎么会一下子变的这么小。 现在我弄清楚了,这家伙居然会活体轮回! 活体轮回听着很高端大气上档次,但也并非绝无仅有。 海中有一种很低等的生物,叫灯塔水母,这东西就可以活体轮回。 其实说穿了,这就是生物进化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一旦达到生命中的某个阶段,就可以像蛇蜕皮一样,蜕掉老旧的躯壳,重新回到生命的初始阶段,这种能力如果放在人身上,那就是曾被无数道门圣者追捧的境界--返老还童。 可惜绝大多数圣者都做不到的事情,却被一只蛤蟆做到了,不然它也不可能在蛤蟆窖深渊中生存了上千年。而我之所以确定它能够活体轮回,原因很简单,这家伙的境界奇高。 连我的圣境气息都不放在眼里,又能把小雪这只曾经化形的大妖吓得躲起来,绝非一只普通的小蛤蟆所能做到,虽然我不知道它多久之后才能变得像当初那么威猛,但眼下我也只好先养着它,要是随便找条河扔进去,若干年后它再跳出来放火,那我可就做了孽喽!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一章黑云压城 好在阴珠还有四颗,我拿了两颗在桌面上骨碌半天,才把小雪给勾引出来。 这小家伙或许是饿的狠了,居然一口把两颗阴珠都吞了进去。 可它现在毕竟还是只玄境的小妖,吃的太急,硬是撑的一个屁墩坐倒在桌上! 眼见那雪白的小肚子鼓了起来,它两个短小的前爪就捧着肚子开始揉来揉去. 半晌,它咯的一声打了个饱嗝,吐出一丝阴气来,这才又能动弹了。 这个世界上,不分物种,只要是雌性的生物,天生好奇心都重。 刚才还被吓得够呛的小雪,现在也不知是吃饱了有了底气,还是看胖蛤蟆被关了起来,对它没了威胁,居然跑到玻璃缸边上,站起来扒着缸边,探头探脑的往里瞧,一边瞧一边晃着小脑袋,见那胖蛤蟆没反应,居然还拿尾巴抽了两下缸子。 胖蛤蟆呱的叫了一声,小雪吓得呲溜一下又钻到显示器后边去了。 我见状不禁面露笑意,任它们玩耍,自己则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可我感觉刚睡着,院里就有人扯着脖子使劲嚎:“杨林……”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刺眼的阳光差点没把我晃出眼泪来。 昨晚太累,忘了拉窗帘,看这明明晃晃的太阳,此时应该是已经日上三竿了。 院子里的嚎叫还在继续,听动静就知道是谢志坚,我早料到他会来,可没想到这么快。 我这屋子,除了杨树,别人是不许进来的,谢志坚显然是被耿彪挡了驾。 我应了一声,穿上衣服迎了出去。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来的不光是谢志坚,刘敏亮也一脸阴沉的站在他边上,我一见他俩,打心眼里高兴,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道场的事应该已经有眉目了。 我笑着张开双臂迎上去,抱了抱他俩,不料刘敏亮皱着个眉头,张口就怼我。 “我的会首大人,您到是睡的踏实,难道您就不怕睡梦里被人割去这个大脑袋?” 我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有你们给我守着呢么,我怕啥。” “别逼我骂人,杨树呢,快带我去。” 我愕然看了看后边低眉顺眼站着的耿彪,这小子生了一副老实相,没想到嘴这么快。 谢志坚瞧见我的神情,忍不住笑道:“别怪耿大兄弟,你惹下那么大的乱子,就算他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偷瞄了一眼面沉似水的刘敏亮,暗暗吐了吐舌头,赶紧带着他们进了杨树的屋。 杨树早就醒了,但并没像往常那样出去锻炼,而是倚在床上在等我们。 刘敏亮二话不说,坐到床边给他把脉,左右手轮换着把了半天,才算是长出一口气。 “仗着体格好,应该不会落下病根,幸好我带了药来。” 他打开自己的手提包,拿出了一个老旧的红木盒子,珍而重之的从里边取出了一排八颗用金箔包裹的药丸,交给我:“每周吃一颗,服药期间不许他动手。” 杨树一听就不干了,不让他动手比杀了他还难受:“亮哥,你玩我吧?” “自己作死,怪得了谁?给我乖乖听话,按时吃药,不然你这辈子就毁了!” 说完,刘敏亮也不管一脸苦涩的杨树,起身收好包:“会首,你帮他吃完药,出来一下。” 我喂杨树吃了药,让他好好休息,便转身出屋去找刘、谢二人。 没成想,他们直接带我出了店,径直向街对面的一座大院走去。 那大院是一家木器加工厂,前后院都很宽阔,有一幢四层办公楼,两边还带有两趟厂房。 进了院我才发现,里边正在翻修,院中的花坛已经被平掉了,铺上石砖改成了小广场,广场两侧还有练武用的各种器械在组装,两侧的厂房已经粉刷一新,门窗也换了,里边弄成什么样还不知道。 唯一没怎么变的是居中的办公楼,这楼房前几年刚装修过,也没什么好翻新的,不过门口停着几辆货车,不少工人正在往里边搬桌椅床铺等家具。 刘敏亮见我左顾右盼,没好气的说:“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要的道场。” 我颇感意外,按我原本的意思是想把我店左边一个小院子盘下来,改成道场,毕竟只是想扯上龙虎山的虎皮,没指望靠它赚钱。可看眼前这架势,刘敏亮分明是准备大干特干! 我边走边问:“这是你的主意?” “对,既然要做,就不要小打小闹,借这个机会,把咱们赊刀人行会的招牌再擦亮!” 微微一顿,他又叹息:“可我没想到你这么不靠谱……” 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奇云观人头战书的事。 说实话,我向黑龙教下战书,有一部分原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就那么个小店,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时,我店铺一关就走人,黑龙教想找我难如登天。 可如果有这样一个规模颇大的道场,那就等于有了根,不能再说走就走了。 我们到二楼的一间小会客室落座,刘敏亮的秘书给端上了茶点后退了出去。 刘敏亮开门见山:“说说吧我的会首大人,您是怎么想的?” 我苦笑不已,将此去奇云观的经过,捡关键的说了说。 刘敏亮最初还是一脸阴霾,可听到后来,那柔和的柳眉也忍不住挑了起来。 谢志坚更是气得直拍茶几:“欺人太甚!老杨,你这个战书下的好!” 刘敏亮站起身,背着手转了两圈,神情郑重的看向了我:“我原以为会首此事做得莽撞,但如今看来,会首的回应正是理所应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但如此一来,我们必须早作准备,随时应对黑龙教的寻衅。” “现在黑龙教还没做出反应,不过,应该不用等太久。” 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杨头,您老的电话是装饰品啊?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咱们群里也已经开了锅了,您老就不能开个机,瞧一眼?” 我尴尬的摸出那部已经变了砖头的手机:“让水泡了,还没来的及买新的。” 刘敏亮直接给秘书打电话,吩咐秘书立刻去买一部新手机来,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我:“微信群,你自己看吧。” 我刚接过手机,会议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刘敏亮的秘术带了个人进来,一见这人,我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来的是齐桐。 虽然明知他来肯定是给罗开山传话,但此人实在不招人待见。 可也不知是上次被我修理过一通之后他脑子开了窍,还是罗开山给他下了严令,今天他不但没有半点嚣张,反而对我毕恭毕敬,一个九十度大鞠躬,双手把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这是我家先生给您的信,请您验收。” 我不禁暗忖,什么事竟如此郑重,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非要派人送信来。 接过信封撕开,里边是一张毛笔写就的信笺,上边只有一行字,字迹苍劲有力。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我知道,这是唐朝李贺的《雁门太守行》的头两句,说的是敌军滚滚而来,如黑云翻卷直逼城下,我军严阵以待,鱼鳞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金龙盘旋,光耀全城。 看似毫无头绪的两句诗,我稍稍一品,就忍不住笑了。 “好,罗老的意思我明白了,烦劳齐管家替我带话回去,若有需要,晚辈必当登门求教。” 齐桐又行一礼,倒退而出。 刘敏亮这才上前接过信笺看了看,阴郁的脸色露出一丝笑容:“东宁老罗叔之名我也早有所闻,现在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有机会确实该登门拜访一番。” 谢志坚急了:“你俩打哑谜呢?罗开山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笑着折好信笺收了起来:“他这是提醒我,对头来势汹汹,让我小心防范,黑云代指敌军,说的自然是黑龙教,但他自比我军,显然是选择站在咱们这边。” 谢志坚面露恍然,但随即又有些不解。 “他哪里自比我军了?还有,亮子说他名不虚传?这话怎么讲?” 我和刘敏亮相视而笑:“那是你不知道这诗的最后两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一来我对他没什么恩,再者他也自重身份,所以才没有把后边的诗句写上,但他用这首诗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刘敏亮也点头附和:“会首正解。这罗开山以消息灵通闻名于江湖,得知会首向黑龙教宣战并不奇怪,但我们这边还不知道黑龙教的反应,他却已经得知对方来势汹汹了,消息果然是快人一步。”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会首在这里的?我们可刚过来没几分钟,他的信随后就送到了此处,难道还不算是名不虚传吗?” 刘敏亮这边话音未落,敲门声又起,而且是一连串的当当声,十分急促。 我眉头微皱,看了看刘敏亮。 他显然也不知道是谁,只得沉声道:“进来。” 进来的,仍是他的秘书。 刘敏亮很不高兴:“不是让你去买手机吗?” 女秘书面露焦急,却并不慌张,柳腰款摆走到窗前:“还是请刘总到这边看一看吧。” 我和刘敏亮都觉得奇怪,一起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只见楼外广场上,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群人,这些人个个体型彪悍,行动迅捷,衣着倒跟刘敏亮极为相似,清一色的黑立领,人数至少上百! 我们看到时,他们已经将大门、广场全都控制起来,剩下的在大楼前整齐列队,这么多人闯进来,却自始至终没发出任何响动,明显是训练有素。 刘敏亮脸色阴沉得几乎能刮下霜来:“这么快就来了?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二章风云际会 我端详了这些人两眼,心里有些诧异。 见刘敏亮拿出手机想要码人,我抬手按住了他:“不急,先等等看。” 刘敏亮本就性格沉稳,今天或许是因为我捅出了大篓子,才有些乱了方寸,但被我按住之后,他似乎也发现楼下这些人的来头有问题,缓缓收起了手机。 “看他们的架势……不像是砸场子来的。” 谢志坚在中视做了那么久的导演,自然也见过不少风浪,但安全第一的意识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不对吧?这不就是来势汹汹?老杨,你先去四楼歇歇,这里我来应付。” 他是龙虎山的人,就算黑龙教来找事,轻易也不敢动他。 但他这份仗义,我得领情。 我笑着拍了拍他:“以后叫我杨导,别忘了,老子可是你的向导。” “行,行啊,杨导楼上请!”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外推,可没等他推动我,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们互相看了看,刘敏亮向秘书摆了摆头。 秘书上前开门,却是门卫带了三个人上来。 为首的一个看上去也就五旬上下,肤色微黑,但双眼炯炯有神,黑狐皮大衣里,是一身得体的西装,腰杆挺直,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稳健老练的气势,属于那种往你面前一站,你就会下意识的高看一眼的男人。 虽然没人替他报上来历,而他也只是站在门前含笑不语,但秘书却硬是没敢拦他,反而退了一步,礼貌的问道:“请问您找哪位?” 我这才从愕然中醒悟过来,哈哈一笑:“找我的。” “谢三叔,您怎么来了?我说今个一大早怎么突然刮起春风来了,敢情是知道您要出门,给您净街铺路来着……快,里边请,您请上坐。” 来者正是目下肖家的实权人物,谢尚榜,谢三叔。 我打着哈哈把他让进了门,跟在身后的人接过他脱下的大衣,往他坐的沙发后边一站,很有点精干保镖的意思,虽然这老头实际上,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杨林,你甭捧我,今天我来,是替家里这帮小伙子报名来的。” 我一阵纳闷:“这话从何说起?” “想蒙我是不是?你杨家要开道场的事,市里可早就传开了。” 他说着话,瞄了一眼谢志坚和刘敏亮:“我琢磨着,早点来,来晚了闹不好就没名额了,谁让我们家这些小伙子,人数有那么点多了。” 我在看到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楼下那些人,果然都是肖家子弟。 “敢情楼下那些,是您带来的?” “不错,我就是替他们报名,一百五十个,个个都是青春正盛,有骨气、有血性的好苗子,怎么样,你这开道场的,有没有信心把他们给我带出来啊?” 他这话要是搁在几天之前说出来,我肯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那可是一百五十名弟子,相当于一个加强连,何况他肖家送来的人,素质肯定都很好,有这样的好事,我岂能不应? 可此刻我听了这话,却不禁犹豫了。 老子开道场,肖家送子弟来捧场,这并不意外,毕竟我和肖家的关系,有那么几分亲近。 但现在这个关口,收了肖家这些子弟,岂不是等于把肖家拖进了泥潭? 一旦我们和黑龙教开战,就算不会在明面上大动干戈,可暗地里的绞杀绝对少不了,他们免不了要跟着受牵连,若出现死伤,我怎么跟肖老爷子交代? 然而,谢尚榜看到我的神情,不等我开口,就笑着说道:“怎么,怕赖你的孝敬不成?” 玄门道场与佛门道场不同,玄门道场招收的弟子首先要经过考校,就是对人品、根骨、悟性做最基本的测试,通过测试者成为道场的弟子,也叫门人。弟子没有固定的学费,多数是看个人家境,逢年过节给师父上“孝敬”,至于具体数额,那就看弟子的诚心了。 当然,很少出现那种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孝敬的傻弟子。 至于说肖家送来的人,会赖孝敬,那就纯属笑话了。 “三叔不要开玩笑,我这边的情况……” 我话未说完,谢尚榜就已经站起身来打断了我:“那就行了,想怎么考校随你,怎么差遣也随你,只要入了你的门,他们就和肖家再无关系,死了,你埋!” 他此话一出,我心里不由一颤。 显然,他是知道的。 肖家也是知道的。 他们明知我将与黑龙教开战。 一股暖流由心而生,这世上从来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何况一百五十名年轻力壮的弟子,对肖家而言,也应该是过半的中坚力量了。 不止是我,刘敏亮和谢志坚也都惊愕不已。 肖家在这个关口做出了选择并不为怪,但如此倾力相助,却着实出人意料。 看着谢尚榜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 谢尚榜脚步顿住,沉默了片刻才叹息:“别忘了,肖家是东宁的肖家。” 不错,黑龙教若有入主东宁那一天,肖家必然也会败落。 “三叔放心,五年之后,我必会还你一批精通玄门之术的门人。” 谢尚榜哈哈一笑,出门而去。 刘敏亮感慨:“肖家这一注下的不小,肖世雄的魄力,不减当年呐。”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去纠正他。肖世雄敢把赌本押在我身上,除了回报我助他稳固家主之位的人情,何尝不是在押他家老祖宗的眼光? 经此一场虚惊,我们三人都有点乏力之感,全都把自己扔在了沙发里,任由刘敏亮的秘书去给新来的弟子登记造册,分配宿舍。 至于考校,我打算日后在训练教导中慢慢进行,毕竟此时若是把人家送来的人情筛出去一批,未免有不识好歹的嫌疑,也太打肖家的脸了。 灌了杯茶后,我笑问他俩:“你们猜,下一个来的是谁?” 刘敏亮想都不想就看着谢志坚坏笑:“还能有谁,今个谢导怕是又得挨家法了。” 他说完这话,我俩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洋洋得意。 而谢志坚则是垂头丧气。 他们龙虎山被我俩连蒙带忽悠拉上了贼船,图的本来是刘家制药的本事,谁知现在制药公司的事还没个谱呢,我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谢天华知道此事之后,就算不会反悔撤股,但修理一顿谢志坚,肯定是免不了的。 “你俩可别念叨了,我家那老头子,不抗念叨,别再真把他给念叨来!” 他这边话音刚落,我突然坐直了身子,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突然袭来。 刘敏亮和谢志坚也同时一颤,面露惊色。 我稍稍一分辨,就不由分说,赶紧拉起刘敏亮:“亮子,快带谢导从后门走,这里我来应付!” “来不及,别慌,他们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此来,必是示威!” 我皱眉快步走到窗前,却并没见到有人到来,可那股从天而降的威压,却越来越重! 我脸色不由得黑了起来。 让我们三人尽皆色变的,正是这股威压。 就像野兽能远远的闻到狮虎的气息,身具道行的人,也能在很远的距离上感受到对方释放出来的威压,那是实力上的绝对差距所带给人的惊惧、恐慌、唯恐避之不及的复杂念头。 更糟的是,此人的气息竟如同猛虎一般,我们明明三人抱团待在一个房间里,可那威压降临的瞬间,给我的感觉却仿佛独自一人在深山之中遭遇了一头饿虎! 这是一种即便身在人群中,却孤立无援,战友近在咫尺却无法相助的感觉。 我沉声道:“圣境之巅!” 刘敏亮点头,但紧接着一咬牙:“走,迎出去。” “好!” 我们三人快步下楼,在楼门前并肩而立。 一阵狂暴的寒风夹着雪沫扑面而来,屋顶树梢上的积雪在一瞬间尽皆扬起、破碎,化身万千,犹如无数锋锐的玻璃碎片,狠狠拍打在人们的身上、脸上…… 广场上忙碌的工人顿时被拍倒在地,翻滚惨叫,一片哀嚎。 地面刚刚换上的石砖,竟在一阵劈啪声中,被拍得满是细碎的小坑,两侧厂房上的钢瓦在咆哮的风中陡然掀起,漫天飞舞,其中一片如硕大的利刃,斜斜向我们站立处切削而来! 我冷笑一声,聚力于臂,猛挥而出。 阳气汇聚的刀锋,如快刀切纸,一举将那钢瓦破成两片,砰砰砸向了两边。 “哪位圣境莅临赐教,杨林恭候已久,还不现身!” 随着我长声怒喝,一道风雪龙卷在院门前乍起,模糊了我们的视线。 风雪散去,一个身穿黑黄相间道袍,臂弯里卷着虎尾长鞭的中年道人现身出来,就如那威压从天而降一般,他好似也是乘风而来,突兀的出现,虎步龙行踏入了大院之中。 云从龙,风从虎,黑龙教大护法虎啸上人! 我心头沉重,脸色极不好看。 这老道成名数十年,传闻早就羽化登仙,想不到今天居然亲来“关照!” “听闻龙虎山道场新开,贫道特地前来贺喜!”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三章响鞭驯兽 他的声音好似从九天之外传来,又像虎啸山林,响彻方圆数里,妇孺可闻。 这一声擂天鼓,其威能足足胜我十倍有余,距离上百米,竟震得我们三人全都内腹翻腾,体内阳气乱窜,实力最弱的谢志坚已然脸色涨红,呼吸短促起来。 如果他照样再来这么一声,谢志坚肯定要当场吐血。 我岂能坐视不理,立刻拱手扬声:“前辈美意,杨林在此谢过。” 虽然我心里很是火大,但对方毕竟是老辈人,又是打着道贺的名义,我不能失了礼数。 可没想到,这老货给脸不要脸,明明是奔着老子来的,却摇头晃脑的冷笑。 “杨林是什么东西,能代表得了龙虎山?” 我本已气息混乱,被他一呛,一口逆血顿时直冲嗓子眼,狠狠咽了口吐沫才算勉强压住。 老子是什么东西? 老子是你们教主法旨上指名道姓要拾掇的头号大敌! 你特么一口一个龙虎山,却只字不提赊刀人,不就是想贬低我杨林么? 行,是你要跟老子斗嘴的,论这个,谁怕谁,你恐怕不知道老子都是准备出书的人了吧? “龙虎山在江西,这里是老子的道场,岁数太大就别自己出门,老年痴呆走丢的太多了!” 说着,我搂住谢志坚和刘敏亮的肩膀,转身就走。 “这老货不认路,打个妖妖灵,让片警赶紧把他领走得了。走,咱回去喝酒。” 我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可即便是虎啸上人掀起的妖风也遮掩不住,清清楚楚的传了开去。 估计虎啸上人打成名那天起,就没人这么玩过他,我这边话音未落,就觉得后边一阵凶恶气息凭空掀起,院子中寒风怒吼,令人心惊的是,那风声竟真真的犹如猛虎咆哮一般,震得人心神直颤,即便同为圣境的我,脚下都不由得一阵发飘。 “胆子不小,在贫道面前敢亮出后心,杨林,你真以为贫道不敢杀你?” 我顺势转身笑道:“呃,记性还可以啊,现在知道老子姓甚名谁了?” 不等他开口,我又笑着提高了嗓门:“挺好,记清楚点,待会儿到了派出所一定要把老子名号报上去,你家孩子来领你的时候,别忘了让他们给老子送面助人为乐的锦旗!” “锦旗……” 我这话特意拖长了些,余音在风中不停回荡。 谢志坚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平时不苟言笑的刘敏亮都忍俊不禁,脸色发红,不过不再是被威压压的,而是憋的。 虎啸上人那张满是钢髯的脸,则气成了猪肝色,支楞巴翘的连帮胡子都气得直抖。 “狂妄小辈,贫道今天就叫你知道,什么是敬畏!” 话音未落,院中陡然飞沙走石,方圆数十米内,铺地的石砖在一阵嘭嘭巨响中纷纷爆碎! 然而这还不是高潮。 高潮是,所有的碎石,竟像失重一般凌空飘起,被那狂风裹挟着,飞快的向他身前汇聚! 灵力,惊天的灵力! 在我眼中,狂风,飞石,不过是障眼法。 真正让我窒息的是,他手中那虎尾长鞭一抖之间,抽出的惊天灵力! 寻常道人所倚仗的力量大多和我们玄子一样,都是阳气。 只有圣境以上的道人,才能勉强将阳气转换形态,变成灵气。 并不是说灵气就比阳气高级,恰恰相反,比之阳气,灵气则少了几分刚猛,不过却多了几分灵活,变成了一种适应性极强,遇阴则阳,遇邪则正的力量! 无论遇上什么力量,灵气都能变得与之相克,这也是道门最引以为傲的根源所在。 而灵力,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据说是灵气在体内锤炼千万遍后,产生质变的结果。 虎啸上人这一鞭子抽出的灵力,仿佛能割裂虚空,那刺眼的亮银色光芒,映得院中一片银白,抽在那些汇聚成一团的石块上,石块竟化腐朽为神奇般全都亮起了耀眼的银光! 转瞬之间,碎石竟凝成了一头长达数米的獠牙巨虎,前爪伏地,仰天长啸! 震天动地的虎啸声直透云霄!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所有人,那巨虎体型硕大堪比一辆重型卡车,浑身银光流转,身周乱石穿空,每踏出一步,都有风旋相伴,虎爪每次落地,剧烈的震颤都让人心胆皆寒。 我嘴角抽搐,心说这回玩大了。 把这老货气得发了飙,居然亮出了成名绝学,这可咋整。 但输人不输阵,这么多人瞅着呢,老子总不能溜之大吉。 我一把将刘、谢二人扒拉到身后,双手合十,开始聚力于掌缘。 或许只有破垒一式,才能伤得了这只巨虎。 可就在我准备拼命的时候,忽然感到腰间一阵麻痒,就像有条蛇在蠕动。 我不得不伸手去抓,一抓之下居然真摸到一条冰凉的东西,这才想起,是我从乌居间吉那里抢来的鞭子。可能是这阵子习惯了拿它当缠腰,今早穿衣服的时候又把它给缠上了。 不过,这玩意怎么捡在此时捣起乱来? 眼见那巨虎离我们只剩四五十米,我本不想再去理会它,谁知它居然蠕动的越发厉害。 我不得不将它抽了出来,正想丢给刘敏亮拿着的时候,却发现鞭子上散发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就像是一条被人激怒的眼镜蛇一般,居然有种跃跃欲试的意思。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乌居间吉以此鞭抽打食狮鹫的画面,那些食狮鹫也算是异种妖禽,单论实力,一只便能把乌居间吉干掉,可它们却对乌居间吉畏之如虎,难不成是因为这条鞭子? 这鞭子长有两米四五,用一种我没见过的兽皮混合金丝编成,乍一看并非法器。 我当初留下它,是琢磨着把里边的金丝抽出来卖钱的…… 不过现在它居然有了气息,好吧,那老子就充一回驯兽师。 想及此处,我鞭稍一抖,啪,一声清脆的鞭响传遍全场。 鞭子,是所有人造物品中最早突破音障的东西,即便是常人,只要用对了力道,鞭子抡圆了甩出去,也能抽出那清脆的音爆声。 而这东西放在我们身有道行的人手中,那音爆就更加响亮! 那动静,好似晴天里一个炸雷,穿透了虎啸风吟,令所有人为之一振。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头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孽畜,听得鞭响,居然也跟着一个哆嗦,雄壮的身躯陡然停住,前爪伏地,身躯弓起,低吼阵阵,竟然做出了防守的姿态。 “哟呵,这货怂了?” 我心里大乐,胆气更壮,大步跨出,又是一个声鞭响。 这一次,离它更近,鞭稍直指那硕大的虎头。 尽管我这鞭子全抖直了,也不过两米半,距离虎头至少还有几十米,可那巨虎一听到动静,就陡然一个哆嗦,像是湿了毛的老猫般猛抖身躯,周身飞旋的乱石嘭啪乱飞,如炮弹飞射,打得后方距离较近的虎啸上人措手不及,狼狈的就地一滚,才勉强避开。 我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老驴打滚!上人这招式练得竟如此娴熟!” 虎啸上人此时也特么傻了眼,他这驱灵之术向来无往不利,今个居然失灵了? 当年他闯荡江湖,偶遇一马戏团中白虎暴走,第二次扑杀了豢养它的驯兽师,他便知此虎凶戾非常,好话说尽又花费重金才求来白虎,又以活人喂养数年激发其凶性,最后选了七煞齐聚的大凶之日,将白虎悬于梁上,红布罩头,铁坨坠脚,木锥穿腹放尽鲜血才取得虎灵。 后又经历十年闭关,方才练成这白虎凶星,出关之日,一战诛杀仇家满门,自此成名。 从那一战之后,他纵横东北数年未尝一败,落下了个白虎妖道的别号。 若非黑龙教平地崛起,庆双天亲自出手令其拜服,他也不会销声匿迹数十年之久。 可今天重出江湖第一战,就被我一小年轻逼出了懒驴打滚这样的绝技,他那张老脸就像被人拿鞋底子狂抽了几百下似的,红得好像都特么肿起来了! “你……找死!小白,拍死他!” 虎啸上人暴怒,长鞭飞卷,重重抽在巨虎身上。 那巨虎被抽得身躯直颤,这才又踌躇着,犹豫着,缩头缩脑的又朝我们逼了上来。 可我此时已然看出,这名为小白的憨货对鞭子的恐惧已经深刻到了骨头里,哪里还会放它近身,当即气灌鞭身,当头一鞭抽了过去。 只见一条明黄的鞭影,在那响亮的音爆声中,狠狠抽下。 它竟然不敢闪躲,低头闭眼,任由鞭影抽在额头,爆起一长条银光、石屑! 虎啸上人气得跳脚,甩手又一鞭:“小白!” 眼见他这个当主人的都抽得毫不心疼,我岂会跟他客气? 又不是我养的大猫,再说了,谁手上还没根鞭子咋的? 就这样,他一鞭,我一鞭,他打个双响,我来个重炮,可怜那原本威武雄壮的巨虎,愣是被抽得趴在地上,俩爪抱住脑袋不停的呜呜,我估摸着它要是个人,早特么嚎啕大哭了。 但就在我正抽得起劲,准备活活把虎啸这傻缺给气死的时候,它不干了! 只见它突然仰头怒吼,庞大的虎躯竟人立而起,随即猛的窜了起来! 我真真被吓了一跳,正琢磨要不要闪避的档口,它却抱头一个翻滚,化作一道银光,凌空飞射,直向西方飞掠而去,就这么扔下了呵护关爱它健康成长几十年的主人……跑了! 所有人都傻眼了,我、谢志坚、刘敏亮,还有楼里那些挤在窗户边看热闹的一众弟子,全都被小白这一招撂挑子跑路给弄了个一脸懵逼。 “丫……这是跑了?” “卧槽,它咋特么跑了呢?”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四章兄弟之义 我看着身边一脸呆滞的俩二货,翻了个白眼:“废话,光挨揍不能还手,换你你不跑?” 他俩恍然大悟,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 我转头看见虎啸上人也一脸呆滞的看着小白溜走的方向,忍不住好心提醒:“我说上人,你家小白跑啦,你不追啊?再不追可跑没影了!” 虎啸上人从被抛弃的悲伤中醒来,拔腿就追,一阵旋风刮过,人就没了影。 这下换我愣住了。 这货是不是傻? 我让他追,他就追啊? 难不成,他听不出来我是在调戏他? 刘敏亮看着那化作一阵风跑没了影的痴呆老头,忍不住以手加额,呻吟道:“真傻啊?” “他是不是忘了到这儿干啥来了?” 我再也憋不住笑,噗的一下喷了:“估计是闭关久了,脑子不太灵光……” 我们仨笑得前仰后合,但笑过之后,自然是赶忙找人把受伤的工人送去医院。好在刘敏亮的秘书先一步把新收来的弟子全都叫进了楼里登记,不然受伤的就不只是六个工人了。 做完善后,谢志坚说一起去吃饭,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可我和刘敏亮都没吭声,现在哪吃得下去?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刚才能把虎啸上人糊弄走纯属运气,这家伙的实力,即便是我们三人联手也没有任何胜算,而他此来定然是替黑龙教传信给我,现在被激怒了,一旦他再回来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好应付了。 而且,他是肯定会回来的。 但怎么应对,我们却一时没什么头绪,实力的碾压,就是让人这么无力。 刘敏亮索性坐到沙发上一声不吭的摆弄手机,也不知道在玩啥。 谢志坚则是满地转悠,思来想去,几次掏出电话,又几次揣了回去。 我看气氛有点压抑,想着调节一下,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了看,回头就对谢志坚道:“坏了,谢导,您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不然要挨揍!” 谢志坚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 “老头来了?” 我憋着笑,郑重点头:“还带了人来,怕不是要把你押回龙虎山?” 谢志坚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沮丧、无力、又有些气急败坏:“你丫的杨林,我特么自打遇上你就没一天好时候,你说说吧,先是陈曦遭殃,然后就是我断臂,东方红也死了……” 我一看他有点怨气爆发的架势,颇有几分我不可承受之重,便赶紧笑着摆手:“得嘞,您歇歇,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家那位老头子没来,开个玩笑,玩笑!” 但我这边话刚说完,门被推开,面沉似水的地缸真人出现在门口:“什么玩笑?” 我顿时傻眼了。 怎么着,这地缸的道行真到了能听冥冥之音的境界么,说地缸地缸就到,这也太神了! 谢志坚狠狠瞪着我,我头一次感觉到一个大老爷们的眼神居然也会说话,他说的是:“杨林啊杨林,你特么就是个破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倒是刘敏亮反应比我们快,起身笑道:“谢老爷子,他们瞎逗,您别当真,快请坐。” 谢天华哼了一声进了屋。 他这么一进来,我们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此人打扮的有点古怪,一身休闲夹克,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大脑门十分光亮,一双举火燎天眉和我有点相似,但眼睛雪亮,鼻嘴端正,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的年纪,笑起来给人感觉很温和,身上略微带点道门的气息。 我更傻眼了,今天我这嘴是请法华宗的不空大师给开了光还是怎么着,咋说啥应啥呢! 谢天华居然还真带了人来,难不成,真像我说的那样,打算把谢志坚押回去? 想到这个,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毕竟是我惹事在先,结下了黑龙教这样的仇家,如果谢天华此时反悔撤股,我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而且看他的脸色,似乎真有这个意思。 得嘞,那咱就别让人家为难了,我先开口吧。 他们刚一落座,我便抢先说道:“谢真人,此次挑战黑龙教是我杨林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牵连到贵派,就算真人此时做出撤股的决定,杨林也毫无怨言。” 说着,我看了看谢志坚,冲他一笑。 有我递过去的这个台阶,至少他不会再挨揍了。 谁知谢志坚却急了,闪身过来一把拉住我衣领,怒道:“姓杨的,你当我谢志坚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么?我虽然不敢说言出必践,但也绝不会言而无信!” “再说了,你侮辱我不要紧,可不许你侮辱我宗门!我们龙虎山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一遇危难,就撇下同伴,改弦易辙的事情?” 一边说,他还一边偷眼瞥着谢天华。 我虽被他揪着衣领,还被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却生不起半点气来,反而心头一热。 这小子是拼着自己受责罚,在拿话将谢天华呢! 他这又是反复无常,又是言而无信的,把话说得这么绝,根本不给谢天华留一点转寰的余地,尤其是在这种还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这种话说出来,恐怕他所受的责难就不只是体罚那么简单了,一个不好,他在龙虎山的前途就算是毁了啊! 显然他是非常不看好我,认为我一旦失去了龙虎山这个靠山,就会非常危险,所以才会拼着前途尽毁,也要替我留住这份强援。 看着他那义愤填膺的神情,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想不到,我杨林离开了部队之后,竟然还有幸能交上这种值得性命相托的朋友! 有他这番话在,不要说失去强援,就算丢了命,老子也值了! 可惜啊,他还是太憨直了。 在这种涉及到宗门整体利益的关键时刻,几句难听的话,又怎能左右高层的决断? 为了利益,同门同宗都会翻脸无情,就更别说我和龙虎山这种野鸡配色狼的关系了。 果然,谢天华阴沉着脸打断了谢志坚的表演:“小蟹子,你给我过来!” 谢志坚真急了,脸都红了,两步扑到谢天华身前:“师叔,你别听杨林胡咧咧,咱龙虎山绝对不能做那种出尔反尔的事,现在咱要是撤了,可不就让黑龙教得意上了天?” 谢天华张口想说什么,可谢志坚哪肯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奋力的挥动着手臂,痛心疾首的大声说: “黑龙教嚣张跋扈多少年了?咱们中原几大道统,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结果呢,他们不但不念咱半分好,反而以为咱们怕了他,现在他们已经彻底把东三省当成自家菜园子了,公然任命邪道做住持,对她掳掠妇孺,饮血炼魂的勾当,充耳不闻,不闻不问!” 说到激愤处,谢志坚是真火了,破口大骂:“这群畜生根本不配为人,纵容他们,就是在抹黑道门,我三清祖师在上,怕是都会为此蒙羞啊师叔!” 说完,他又一指我和刘敏亮:“以他们赊刀人这样大猫小猫三两只的行会,都有血性站出来惩奸除恶,我们中原道统传承数千年,人才济济,难道反而不如他们?” 我和刘敏亮无辜遭殃,不免苦笑连连。 但人家说的也没错,我们现下的状态,可不就是大猫小猫两三只么? 谢志坚一看我俩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你还有脸笑?你宰了那邪道,还把人头挂上神像,公然给黑龙教下人头战书,这风头出的大了啊我的杨会首!用不了两天,江湖上就都得称赞你杨会首有血性,有魄力,是条汉子!” “可你考虑过后果没有?就凭你,拿什么跟庆双天叫板?还有你刘敏亮,你笑个屁啊,前几天夸口能把养神丹量产,我就问你一句,药呢?到现在我可是一颗都没见着!” 虽然被指着鼻子痛骂,刘敏亮却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德行,含笑不语。 谢志坚心急不已,他特意提起丹药的事,一是想勾起谢天华对丹药的念想,再就是借机给刘敏亮一个说话的机会,让刘敏亮发挥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打消谢天华毁约撤股的念头。 可刘敏亮就是不接话,把谢志坚给急的,很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 直到此时,谢天华才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粗着嗓门怒斥:“小兔崽子你上蹿下跳的想干什么?不揍你,你特么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妈了个巴子的,我让你过来听见没有?” 谢志坚是真没词了,无奈的瞟了我一眼,然后走向了谢天华。 没等他靠前呢,谢天华跳起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小崽子,当你老叔没脑子是不是?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这又唱又跳的,不就是怕那个小杨子孤军奋战,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么?” 谢志坚疼得呲牙咧嘴,却也豁出去了:“对,反正我不能眼看着朋友落难,自己却袖手旁观,要走你走,我代表不了龙虎山,我还代表不了我自己吗?” 谢天华气乐了:“老子有说要走么?” 他这话一出,不止谢志坚愣住,我也愣住了。 只见他往沙发上盘腿一坐:“你个小兔崽子都懂的道理,老子岂能不懂?你那些师叔师伯师公师婆能不懂?再说了,不冲别的,就冲着小杨子这份胆气,老子也帮定他了!” 谢志坚喜出望外,却又有点灰头土脸,腆着笑脸凑过去搂住了谢天华的肩膀:“哎呀,还是我师叔深明大义,可你既然是这么打算的,为什么不早说?” 谢天华怪眼一翻:“说?我倒是想说了,可你给老子说话的机会了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五章上清无为 就在谢志坚挠头傻笑之际,那惊人的威压再次降临! 一种令人窒息的洪荒气息,伴随着虎啸声,瞬间充斥了整个道场。 房间里的人尽皆停住了话头,谢志坚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虎啸上人那暴怒的声音仿佛自天外传来:“杨林小辈,竟敢辱我,今日,你当授首!” 这次与之前不同,他的语调中充满了杀机,威压比之刚才多出了一种狂躁、凶狠的意味。 谢天华和他的同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提及虎啸上人登门的事情,但他们似乎都并不觉得吃惊,甚至没有问来者是谁。 倒是与谢天华同来的那个中年道人微微一笑:“小白是什么东西?” 我苦笑:“呃,一只……大猫。” 说着,我转身出屋,来到楼门前。 这一次,并没有寒风呼啸,也不见飞雪、乱石,只有虎啸上人孤身一人,缓步自院门外走了进来,臂弯里,还挂着他那条虎尾长鞭,满是虬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暴怒,却平静如斯! 我清楚的感觉到,整个大院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越发强烈,甚至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我此刻已经死了,成了一缕孤魂,迎面而来的虎啸,就是要将我带去阴司的勾魂阴差! 那种无力与抗的感觉,让人打心眼里恐慌。 我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想了想,我苦笑着问:“上人此来,该不是为了对我下手吧?你这样不按套路出牌,就不怕庆双天拾掇你?” “你死之后,万事皆休,尘世凡俗就不必牵挂了吧?” “可万一我死不了呢?上人大老远的跑来给我道贺,我不得替上人您考虑考虑么!” 虎啸上人闻言,先是停脚,紧接着突然哈哈大笑,笑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可随即他陡然停住了笑声:“我白洪,从未见过你这等狂妄无知的小辈!” “莫非你以为,没了小白,我就奈何你不得了吗?” 我心里暗惊,居然连自称都改了,还报上了名号,这是真铁了心要送我下去啊! 同时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拼着受庆双天责罚,也非杀我不可了。 敢情他居然没追上那只虎灵! 我竟然真把人家的心肝宝贝给打跑了,这特么不是直戳人家心窝子么? 虎啸上人没了虎,还叫什么虎啸? 看他嗓门这么响亮,干脆改名叫咆哮好了,或者嚎叫? 嚎叫上人,嗯,不错! “嚎叫上人呐,你家小白是让你给抽伤心了,你说它跟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你眼瞅着我把它这顿好抽,你不但不帮忙,还在旁边给我加油助威,人家能不伤心嘛!” 我嘴上跟他东拉西扯,心里却暗暗着急,地缸这老白菜帮子,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要帮我,这会儿咋就不见人影了呢。不过他一个真境巅峰,遇上虎啸这种站在圣境之颠的强人,被吓得不敢露头应该也算正常的吧,看来,人还是得靠自己。 我下意识的又抽出了那根红鞭子,对付虎啸的长鞭,鞭子还是比较趁手的。 没曾想,虎啸见到红鞭子,眼中竟闪过亮光:“交出龙鞭,我可以放过你的魂魄!” “龙鞭?”虽然我已经猜到这条红鞭子是个宝,可龙鞭之名还是头一次听说。 能让虎啸看上眼的东西,绝对不凡,刚才我能把小白抽跑,这龙鞭的功劳肯定不小。 不过,就是这名字有点难听,什么龙鞭虎鞭的,还特么牛鞭腰子烤炸弹呢…… 几句话的工夫,虎啸已然逼近,我与他之间,距离不过十几步了。 眼见动手在即,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高调到了极点的动静。 “吹你娘的牛皮,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谁放过谁还两说呢!” 地缸真人谢天华晃晃悠悠的从楼里走了出来。 虎啸一见地缸,脸上的胡子都炸立起来:“矮矬子,你竟然在!” 地缸阴笑连连:“怎么着老猫,趁老子不在,你就欺负我们家孩子是不是?” 与我猜测的大为不同,地缸不但不怵虎啸,言辞间居然还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架势。 而虎啸看到他出现,气势明显降了一截,居然跟地缸讲起道理来了:“这杨林,可不姓谢。况且他惊走了贫道的小白,贫道问责于他,何谈欺负?” 我一听这话,不由有点傻眼,这还是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虎啸吗? 居然知道讲理了? 不过,看来他脑子真不太好使,也不看看对面的是谁,跟地缸讲理,你有病吧? 果然如我所料,地缸直接开骂。 “去你妈了个巴子的,姓杨姓谢要你管,我说他是我家孩子,他就是,你屁话咋那么多!” 虎啸气得胡子直哆嗦:“矮矬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了,咋地!” 虎啸毕竟脾气不好,被地缸呛急了,虎眼一瞪:“这么说,龙虎山是执意要护这杨林了?你可要想清楚,这是在黑龙江,就算是张天师亲临,也未必保得下我黑龙教要杀之人!” “那要是,再加上我茅山宗呢!” 一个清朗的男声自院门处传来,随着声音,一个身穿休闲夹克的中年男人负手而来。 虽然此人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言谈举止也犹如常人一般,可是他开口时还在院门外,一句话落地,人竟然已经到了虎啸身后,随随便便的往虎啸身后一站,笑眯眯的看着他。 “缩地成寸!” 我心里狠狠一震,这男人使的,竟是传说中的茅山奇术缩地成寸! 居然真有人练成了这种奇术! 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人我不久之前才见过。 他就是刚才跟着地缸进屋的那个男人! 当时我看他既无威压又无霸气,像个跟班似的跟在地缸的身后,还以为他只是地缸的随从,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活像邻家大叔般的男人,竟是茅山宗少有的术法强人! 而虎啸一见此人,就像老鼠见了猫,身体忍不住一哆嗦:“叶不相,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不相哈哈一笑:“想来的时候来的。” “你上清派也要与我黑龙教为敌?” 叶不相笑着摇头,淡淡的应道:“上清无为,却也无畏,若是心怀坦荡,何谈为敌?” 这叶不相自称茅山宗,可虎啸却又说他是上清派,或许有人会觉得迷糊。 其实这两者基本是一个意思,上清派是茅山宗的旧称。 自上清华阳祖师陶弘景归隐茅山开派传道后,上清派日益壮大,分支逐渐遍及天下。 到了这个程度,上清派这个名称就成了一派统称,原本的上清派也不好再以派自居,便更正为茅山宗,是上清派真正的鼻祖、龙头。 而虎啸真人之所以被叶不相惊住,是因为上清派势力虽大,却崇尚无为而治,极少插手世俗之事,现在连他们都站了出来,虎啸如何不惊? 但叶不相这话说的也很明白,黑龙教若是心怀坦荡,又何必担心上清派与之为敌。 这下虎啸就尴尬了,原本气势汹汹的来杀我,现在却被两大强人一前一后的夹在中间,要说动手吧,他没那个胆子,可要是不动手,他该怎么下这个台? 此时的他,威压也收了,气势也馁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干笑起来。 “贫道此来,是奉了教主之命来送信的,被这混小子气昏了头,差点忘了正事。” 叶不相和地缸彼此看了看,同时笑了。 “原来如此。” “呃,对对,就是如此。” 虎啸从怀中掏出一封金黄的折子,递到了我手上。 我并没急着看,而是揣进了兜里,笑着侧身让客:“既然是信使,就请入内奉茶。” 虎啸连连摆手:“罢了罢了,贫道还要赶回去复命,改日再来叨扰。” 开什么玩笑,现在不要说请他喝茶,就是喝琼浆玉液他也不敢进屋,万一聊崩了,谢天华和叶不相翻脸,他想跑都跑不了,直接就得被闷在里边。 他一边推辞一边往后撤,转眼便已到了院门口。 或许是距离拉开了,他多少有了点底气,这才壮起胆子冷哼一声,开始撂场面话:“今日之赐,他日定当悉数奉还……” 说完,他调头就跑。 可悲剧的是,他好像记性也不太好,忘了在场的人中,有一个精通缩地成寸的强人。 他这边刚掀起一阵风雪,叶不相就出现在了他身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叶不相抬腿就是一脚,正踹在他屁股上,踹得他一个恶狗扑食飞了出去。 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眼瞅要脸先着地的档口,双手一撑,勉强避过了狗吃屎的命运,借力一个空翻再次向前翻去,可叶不相那一脚的力道实在太大,他不得不一再借力翻腾…… 只见他掀起的那股龙卷风,也跟着他一蹦,一跳的窜向远处,风中还隐隐传来那抓狂的叫骂:“叶不相,这特么就是你的上清无为……” 叶不相不知何时已然回到了我们身侧,就像从来都没动过一样,仍旧一副宠辱不惊的微笑,只是口唇微动,似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仗着耳朵尖,我才算听清了他的话,他说的是:“傻逼,说啥你都信?”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六章晚来风 众目睽睽之下,我将庆双天的法喻展开,平铺在了桌上。 印有暗花团龙纹的精致宣纸上,工整的写着一行笔锋苍劲的楷书。 “正月初五,月上中天,于大盛宫恭候阁下大驾,万勿推却。” 虽然是庆双天的法喻,但下方署名的却是陆俊。 看到这样的法喻,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多少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 黑龙教让陆俊单独和我一决雌雄,不失为解决此次危机的一个好方法。 香云倒行逆施的事,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香云的个人行为,左右香云已死,他们象征性的来个严肃查处之类的,多做点官面文章,便可以对江湖各派有所交代。 真正的难点在我。 我公然下了人头战书,揭了他们的老底,让他们颜面扫地。 如果他们不对此做出回应,那就会彻底沦为江湖笑柄。 况且我若不死,他们必然麻烦不断。 但此事他们本就理亏,又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他们自然不能动强或者暗害我,也不能因此公然与赊刀人开战,毕竟他们还披着正派道门的外衣,还得要点脸。 即便大家都知道他们实际上什么德行,可这一层遮羞布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揭下去的,否则就成了彻头彻尾的邪教,给了他人“斩妖除魔”的借口。 而一对一的公平决斗,既不会落下倚强凌弱的骂名,又对我的挑衅做出了强有力的回应,最关键的是,还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我这个麻烦,这完全符合江湖传统,就算有人想为我复仇,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可稍稍一琢磨,我就忍不住笑了。 陆俊就吃定了能稳胜我一筹? 还特意在后边加了句万勿推却,当我杨林是敢骂人不敢动手的怂货么? 我转头看了看谢天华等人,却见众人都是一脸的沉凝,尤其是谢志坚,更是紧皱着眉,一副认定了老子会输,在考虑怎么给老子收尸的神情。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喂,这还没打呢,你们能不能先别急着默哀。” “我们就是彩排一下……” “滚!”我也不管谢天华在侧,一脚把谢志坚踹翻在地。 谢志坚窜起来想说什么,却被谢天华抬手制止,只见谢天华转头看着叶不相:“算命的,这事儿你觉着咋样,我看小杨子的气色还凑合,应该……死不了吧?” 我无语哽咽。 叶不相微笑着摇了摇头。 谢天华不由得失色:“怎么?逃不过这一劫了?” 叶不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不相已久,哪还看得出其中玄机,况且……” “况且啥啊,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谢天华急性子,受不了叶不相这样的慢条斯理。 “这约战书是陆俊所写,但用的是庆长生的帖子,说明此事是经他点头的,有他的支持,以黑龙教的资源,十天时间,足以让陆俊的实力提升到我们无法预知的程度,而小杨……” 说到这儿,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收敛了些许。 他这话,也令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错,黑龙教现在人才鼎盛,几乎掌握了整个东三省的香火供奉,又有庆双天这样的长生境强者坐镇,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却能轻而易举的做到,至不济也能找些兴奋剂类型的奇药,让陆俊在决战之时实力暴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我连对手强到什么程度都无法预估,又谈何取胜? 而叶不相没说的是,我的实力本就比不过陆俊,又没有黑龙教那样丰沛的资源以供我临阵磨枪,两相比较之下,根本不用看面相就已经可以预知结果了。 可说到资源,我不禁心里一动:“如果我也能在这几天里,道行暴涨呢?” 谢天华和叶不相显然误会了我的意思,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谢天华道:“我去知会一声,别的不说,惊云符管够!” 他这话出口,连谢志坚都张大了嘴。 惊云符,龙虎山天师府最强的六符咒之一,遍数道门也排得进前十,江湖上又称惊神符。 这符咒的制作材料什么的就不说了,以龙虎山千年底蕴,这点东西还难不倒他们,但关键是,这符咒需要当代天师以血为引,亲自耗费灵力描绘,成功率也不过是十之一二,其珍贵处,即便与庆双天的东极青华大帝咒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可谢天华张嘴就是一句管够,足见下了血本,也难怪会把谢志坚吓一跳了。 而叶不相则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杨林,你或许不知道,我茅山宗与你赊刀杨家,也曾并肩而战。你我虽是初见,但你师父年轻时曾跟过我七天,从这上边讲,我也算是你的便宜师公,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妨说来听听。” 这次轮到我合不拢嘴了。 我虽然猜到叶不相来历不凡,却压根没想到这位中年大叔,居然是我师公辈的人物! 我家那死老头子平时话虽不多,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不跟我说? 谢天华见我愣神,不由急了,狠狠一巴掌拍在我肩胛骨上:“蠢货,还不快说!这算命的平时一毛不拔,好不容易开一次口,你小子发什么愣啊?把敲我的本事拿出来,黑哭他!” 我嘴角抽了抽,越发无语。 谢天华虽然浑不吝,可毕竟是老辈人,他居然拉下脸来当着叶不相的面,催促我敲竹杠,这只能说明一点,叶不相的许诺,价值惊人! 可我怎么就没听说,江湖上有叶不相这么一号人物呢? “承蒙叶师公厚爱,杨林感激不尽,此次若能侥幸不死,当侍奉左右以报大恩。” 虽然摸不清他的来历,但只要你敢给我个梯子,我就敢爬上凌霄宝殿! 仓促间我没想出值得张嘴的请求,可遇上这种强者,只要能贴上去,还怕得不到好处么? 谢天华不知我心,还以为我在婉拒,顿时瞪起了眼。 但不等他说话,叶不相已然呵呵笑了起来:“不愧是杨震的徒弟,有骨气,也深谙敲竹杠之道。也罢,算我欠你一个许诺,不论何时若有需要,你来找我便是。” 说完,叶不相笑看着谢天华:“我来东北还有别的事,今天就不多留了,大玄空和法华宗那边我会去打招呼,约他们正月初三来贺你道场开张。” 转头他又看了看我:“也给杨林助威。” 不等谢天华反应过来,我冲着叶不相就是一揖到底:“杨林拜谢叶师公厚爱!” 这一揖,不同于之前的讨好逢迎,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激。 若说龙虎山肯倾力给我撑腰,还有与黑龙教争香火的隐衷在,那叶不相的鼎力支持,就完全是出于急公好义了。毕竟茅山宗与世无争,与黑龙教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却肯为了我结下黑龙教这个死敌,除了冲着往日的那点战友情,也只剩着眼大局这一种理由了。 不要说站脚助威不算鼎力支持,要知道,能替你出面拉人气的,除了至亲,便是至交,即便以前不是,以后也肯定是了。 叶不相也不避让,受了我一礼之后飘然而去。 他前脚消失,谢天华后脚就又给了我后背一巴掌。 “你个混账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我愕然语塞,这不废话么,我要是知道他是谁,还用他亲口点破,才叫一声师公? 谢天华气得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叶不相你不知道,那叶雨你总知道吧?” 我一下就懵了。 “谁?你说谁?” “叶雨,茅山宗前任掌教,绰号晚来风的那个!” 我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疼的脸蛋子:“知道……他什么时候改名了?” 谢天华闻言竟露出怅然神色,叹息道:“那可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这下不止我,刘敏亮和谢志坚的眼睛也都亮了,江湖秘闻什么的,最让人心动了,何况事关几十年前便曾践踏江湖的晚来风的秘闻了。 见他俩不动声色的往前凑,我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我发现你俩很有三八潜质!” 说完,我不理二人白眼,笑着转向谢天华:“谢真人,谢师叔,啥故事,讲讲呗?” 谢天华不听还好,听了这话,气得险些跳起来:“你特么还有心思打听旁人的绯闻,我问问你,你小子是不是把庆双天听成了西门庆?你以为他的法喻是闹着玩的?” 我见他真生气了,情知今个是听不到故事了,悻悻的直起了腰。 “您不就是觉着我错过了放大讹的良机么?但您想啊,就算他肯帮我,总不能化妆成我,去跟那陆俊放对吧?” “屁话!想说啥直说,少特么绕弯子,老子现在脑袋疼。” “嘿嘿,我的意思是,与其求别人帮忙,总不如自己道行增长来得实在。” “怎么增长?十天!你以为咱们也有庆双天那种长生境高手么?你小子醒醒,该吃药了。” 我笑着道:“那也未必。” 看了看表,已经时近中午,我拉着谢天华起来:“不如您老移驾我的小店,我下厨给您拾掇点下酒菜,顺便,给您看一样东西,如何?”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七章多宝童子 托我师父的福,这些年我做菜的手艺也练的不错,一顿饭把众人吃得都很满意。 酒足饭饱,我让耿彪送杨树回去歇着,自己带着谢天华三人,进了我的屋子。 虽然我的屋子平时不让外人进,但有我带着自然另当别论。 小雪有点怯生,一见有别人进来,就窜到显示器后边躲了起来。 我也没管它,搬椅子让众人坐下,可谢志坚却瞟见了鱼缸里的蛤蟆,端着那小鱼缸问我:“看不出杨导还有养异宠的爱好,这是什么蛤蟆,脑袋上这是角么?” 我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我说你有三八潜质吧,给我放下,摔了你赔?” 可谢志坚悻悻的想放回去的档口,谢天华却抬手止住了他:“等会儿,拿过来我看看。” 谢志坚嘿嘿笑着瞟了我一眼,把鱼缸放到了谢天华面前的桌上。 我知道这小子那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在说,看看,三八的不止我一个吧? 我特么想跟他说,那是老谢家遗传基因决定的,可想想谢天华那暴脾气,还是算了。 然而,谢天华转头就叫住了准备倒茶的我:“小杨子,你这蛤蟆,哪儿来的?” “您老能换个叫法吗,别一喊我,就让我觉得自己净了身成么?” 谢天华怪眼一翻:“少给我打马虎眼,我问你呢,这蛤蟆哪儿来的。” 我不想把这蛤蟆的来历告诉别人,之前和谢、刘二人说起蛤蟆窖的经历时,都没提它的事,现在更不愿意说了,反正它现在既无妖气又无火力,也不怕老头看穿。 “逮的呗,牡丹江海浪河里逮的。” 我本以为,他也只是觉得古怪,并不能确定这东西的来历,就随口瞎编了一句。 不曾想,这老货居然是个憋宝的行家,一听我这么说,乐了,摸着自己的秃瓢笑道:“行,那老子今个就卖一回老,跟你讨个人情,你把这东西送给我,如何?” 我看到他那贱笑,才知道瞒不过他了,上去就把鱼缸抢了回来:“那不行,这玩意儿我家娘娘贼喜欢,给了你,她不得跟我拼命么。” 他豁得出老脸,我自然也拉得下脸挫他。 “哎哟你个小兔崽子,我老人家跟你要点东西,你瞅你那抠搜样!” “媳妇和蛤蟆概不出让,谢谢。” 我没管他说啥,把胖蛤蟆放回了电脑桌上。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我没辙。 可我俩这一出,却把谢志坚和刘敏亮给看懵了。 谢天华居然拉下脸来跟我要东西就已经够出奇的了,更奇的是我居然还不给! 刘敏亮反应快,看着胖蛤蟆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但谢志坚性子直,一见我这么抠,气哼哼的跟谢天华说:“师叔你别跟他一样的,不就是只蛤蟆么,啥样的咱没见过,您要是喜欢,回头我上花鸟鱼给您挑最好的,黄金蛙、角蛙有的是,箭毒蛙咱也能弄到,谁稀罕他那破玩意儿……” 这小子本来是想借机讨好来着,可谁知谢天华听了,反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看着谢志坚那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吃瘪模样,我就忍不住想乐,但正事要紧,我还是把背包拎了过来,放到了谢天华面前:“我这儿有件东西,得劳烦您老给掌掌眼。” 背包里装的正是穿山蟒的蟒珠,即便隔着背包,仍旧有微弱的气息散发出来。 谢天华一看就乐了:“宝贝不少啊,我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背包的拉链,但拉到一半脸上的笑容就开始消散,当蟒珠完全呈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眼珠子都有些直了:“这是……” 说着,他一把将蟒珠捧了起来,闭眼深呼吸,大手在蟒珠上缓缓摩挲起来。 “真是好东西,怪不得你小子敢大言不惭……为了这玩意儿,你小子也是豁出命了吧?” 他一边摩挲,一边嘟嘟囔囔的说着,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我能理解谢天华的心情,只要是身有道行能识货的,谁见了这蟒珠,恐怕都难免怦然心动,要知道,鬼王心这种级别的福禄,平时谁要是不小心露了白,都很可能引起明争暗夺,更何况是十倍价值于它的蟒珠了。 “呵呵,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它,之所以让您给掌掌眼,也是因为从来没消化过这个级别的福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禁忌?” 我没说的是,当初我可是亲眼看到胖蛤蟆把它吞下去之后,千年道行毁于一旦,轮回到我的鱼缸里去了,想及那一幕,至今我还心有余悸。 所以现在要让我直接消化它,我还真不敢,因此才拿出来问个明白,以防有毒。 谢天华闻言,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莫说是你,老子我活了这么些年,也没福气消化这等至宝,十年一心啊,这宝贝,差不多抵得上百廿年苦修的道行啦!” 我愕然,十年一心就是说正常情况下,什么福禄也不用,单凭苦修,十年所得的道行才和一颗鬼王心带给人的好处差不多。 但这蟒珠在我看来也就是十颗鬼王心的价值,怎么到了谢天华这儿,还给涨了两成? 好在没等我问,他便说出了缘由:“但凡龟蛇之属,都有一丝先天灵气,我看这妖珠应该是临近化蛟的大蛇妖所出,能得到它,你小子,福缘深厚啊!” 我恍然,龟蛇异类,确实比寻常的妖更强一些,之前我倒是忽略了这个。 “纯属侥幸。”我小小谦虚了一下。 “您到是说说,这东西怎么消化?” 谢天华见我一味的追问怎么消化,不禁有些奇怪,但瞥见那蛤蟆,似乎醒悟到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如果搁在平时,我会劝你把这宝贝让给我,我将它带回宗门,至少能给你换来双倍于它的好处,毕竟龟蛇之珠,我道门中人更看重一些。” 我知道,道门传说,龟蛇二将是真武大帝麾下战将,所以对龟蛇之珠有特殊情怀。 只听他道:“但过几天你就要和陆俊动手,再拖就来不及了,这样,你今晚就开始消化,一个礼拜也就差不多了。只要按你平时的方法就行,不用想那么多。” “相生相克之道你也懂,就算是蛟珠,也对人没害处。” 他最后一句才算是点到了关键所在,我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看来是穿山蟒和牛角阴蟾天性相克,牛角阴蟾又太贪心,吃相太难看,所以才出了事,并非蟒珠上有什么难以察觉的毒素,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您看我十天之后能否和陆俊一战?” 他翻着大眼珠子白了我一眼:“你不就是想跟老子说,你放走叶不相自有你的道理么?好,老子承认你这回做的没错,有了这宝贝,能不能赢陆俊不好说,但就算叶不相帮你,八成也抵不上这宝贝的效果。” 他说完这些,抖手就把蟒珠扔给了我:“以后再有好东西,记得孝敬老子一份,要不是看在你得去拼命的份上,敢拿这宝贝跟老子炫耀,说不得老子就抢了你的。” 我赶忙接住蟒珠,小心翼翼的又塞进了背包,心里忍不住嘀咕,一颗蟒珠你就差点忍不住要抢老子的,那老子要是把十六卦拿出来,你还不得杀老子灭口? 当然,我也知道这老头虽然看起来不正经,却绝不会真对我下手,可那十六卦毕竟只是我的猜测,还不能证实真伪,暂时还是别拿出来嘚瑟了,回头去抽时间拜访一下黑爷,如果证实真有大用,自然少不了这老头子一份。 但他今天既然开了这个口,我总得出点血,于是找出了黄大兴的尾巴尖,这东西的皮毛对道门中人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但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用。 我一将这东西拿出来,谢家爷俩的眼珠子就都冒起了绿光,谢志坚一把抢过去就不撒手了,他正好缺一支画符的狼毫,说我这是雪中送炭。 可他忘了,他家老头子还在旁边瞅着呢。 结果如我所料,这爷俩差点没当场干起来,最后还是刘敏亮剧中调停,说这皮毛足够做两支狼毫,做完了他们一人一支,这才勉强算是平息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谢天华亲手剥下了皮毛,把骨肉留给了我。 可收起皮毛后,这老东西居然还盯着我,眼珠子直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我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是看我一样又一样的往外变宝贝,把我当成机器猫了。 好说歹说,才算是打消了他扒光我衣服抖一抖的念头,我暗暗发誓再不跟着老头显摆任何东西了,老话说的都是好的,财不露白,尤其不能在这老头面前露,别人说扒光我衣服抖一抖多半是开玩笑,可他绝对真干得出来! 随后谢志坚提起要在道场里专门给老头子装修出来一间办公室,老头子虽然不能常在道场待着,但毕竟是挂了名的大领导,连个办公室都没有就太不像话了。 没成想这老头还挺注重享受,一听要给他装办公室,非要自己去选屋子,还说要全程监督装修,省得被那帮干活的趁机偷工减料。 我懒得理会这修道行不修德行的爷俩,送他俩出去之后,又和刘敏亮聊了聊,准备让他先把别的事情放一放,先在我店里住几天,一来我消化福禄的时候得有个人照看着点,再说杨树的伤也正好需要他帮忙调理。 刘敏亮自然答应,我叫来耿虬带他去客房安顿,自己则把门一关,拿出蟒珠准备消化。 不要说我心急,毕竟老子能不能在正月初五那天,当着庆长生的面把陆俊踩在脚下使劲揉搓个够,就全靠这东西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八章蟆口夺食 我所说的消化,不是说一口把它吞进肚子里,就算我想,也没那么大的嘴。 世上的福禄多种多样,消化方式也各有不同,像黄皮子尾巴尖那种,只要辅以药材炖了吃下去就行,而蟒珠这种集月华和妖气为一体的高等福禄,就要拿阳气慢慢炼化了。 我选了七把精心打造的剔骨刀,将它们插在地板上,呈北斗状分布。 这便是赊刀人消化大福禄所用的炼化阵。 虽然简单,却暗合至理。 这是一代代赊刀人经过无数次尝试、改进,才最终确定下来的。而对我来说,原本应该用七戾器布阵才最合适,毕竟它们打造的时候经我指血百炼,与我气息相通。 可现在它们七去其三,如果与剔骨刀混用的话,就不如全用剔骨刀了,更容易操控一些。 我将蟒珠放到了“北斗”的勺子里,四把刀形成的勺子恰好可以将蟒珠固定在地上,消化的时候不至于因为震动而脱离了我能吸收的范围。 布置好这些,我在北斗的勺柄所指处站定,调集全身阳气灌于右手,接连七道阳气弹指而出,打在每一柄剔骨刀上,剔骨刀顿时绽放出了明黄色的光芒。 七把刀全亮起来的同时,勺子里那蟒珠陡然一震,然后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但它被勺子圈在其中,无法滚动,只能越转越快,高速摩擦下,下方地板竟冒起了青烟。 虽然蟒珠本身并无意识,但它是由妖气和月华凝聚而成,就像把烧红的铁扔进冷水里,红铁会释放出热力来抵消冷水的侵袭一样,蟒珠也会释放出妖气来抵消阳气的伤害。 消化类似的福禄,都是同样的原理。 蟒珠上缓缓冒起了阵阵白雾,只要冒出来一缕,就会立刻被四周的剔骨刀吸收,反而令剔骨刀光芒更盛,当黄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的时候,七把刀好像被光芒连成了一体,浓烈的阳气在它们之间流转不休,刀身轻震,竟有被弹飞的趋势。 我自然不会任它们弹飞,双脚上阳气涌出,顺着地板与刀上的阳气连成一体。 刀上原本已经积聚到了爆发程度的阳气顿时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朝我涌了过来。 我身体一震,那巨大的冲击力非比寻常,逼得我用上了千斤坠才算是稳住脚跟! 大量的阳气涌进我身体,如山洪暴发一般,汹涌澎拜的在我全身疯狂的奔流。 我感觉自己像个快要被吹爆的气球一样,全身都在迅速鼓胀起来。 但于此同时,那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也随之而来,五脏六腑,各个穴位,经脉全都被纯粹的阳气占据,片刻之间,便已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流汗,但转眼间汗珠又被超高的体温蒸发,我身体也笼罩在了一团蒸腾的雾气之中。 虽然我事先就想过,这东西消化起来肯定费劲,可此时我发现,还是低估了它。 就像山洪暴发能冲毁河道一样,如此狂暴的阳气涌进我身体,也随时都可能会冲毁我的经脉血管,甚至损伤五脏,真要是那样,别说提升道行,不把我整住院就阿弥陀佛了。 我试着消减它释放的妖气,孰料,它其中蕴含的妖气太浓郁,一旦开始释放,竟如大堤决口一般越来越汹涌,根本不受控制。 此时我多少有些失措,放任它继续这样下去,不需多久我非伤不可。 十天之后就是决战之日,也是非去不可。 如果我受伤,不管怎么镇压伤势,以陆俊那双狗眼,定能一眼看出,然后抓住破绽不放…… 可如果此时割断我与炼化阵之间的联系,炼化阵的宣泄口骤然封死,会直接炸毁炼化阵,甚至整间屋子,我倒是能抢在那之前抽身而退,可蟒珠极有可能受损报废! 一时间我心急如焚,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如此托大,应该让刘敏亮留下帮我才对。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且不说我此刻不能大喊大叫招呼他,就算能,他也未必听得到。 我只能暗暗祈祷,在我承受不住之前,蟒珠释放妖气的速度能有所减缓。 可我这人,简直是倒霉透顶,遇事从来都是好的不来,坏的来一对! 就在我心急的时候,却眼见那狂转的蟒珠下部,与地板相接的部分,居然开始发红! 地板上青烟更盛,开始有火星溅出! 坏了。 地板烧着了! 更让我揪心的是,那原本淡青色的蟒珠,此时已变得完全透明,里边似有云雾翻滚。 惨了,表层的月华开始释放了! 提及这个,要说一下蟒珠的结构,我之前就说过,它是月华和妖气构成,表层那似玉非玉淡青色的硬壳,就是穿山蟒这些年来吞吐月华所凝聚而成,这东西平时坚硬无比,等闲磕碰根本不会碎裂,要不今天谢天华也不敢直接把它扔给我了。 可在炼化阵的高温下,硬壳也开始熔化成月华,这东西一旦释放出来,比起妖气要浓郁得多,虽然本身含量没多少,可那是纯粹的天地精华,与妖气不可同日而语! 一旦它释放出来,绝对堪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以把我已经不负重和的身体震伤,我若受伤,炼化阵就会崩溃,蟒珠也就不保了。 我既恼火又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二,明明想着要小心谨慎,还犯下这种致命错误。 现在我本身已经成了炼化阵最至关重要的一环,不敢贸然打断它的运转,难道今个注定要来个鸡飞蛋打?这一刻,我似乎已经听到了陆俊那得意洋洋的冷笑…… 然而,天不亡我! 就在月华开始释放,我准备拼着受伤尝试保住蟒珠的档口,我突然发现,蒸腾而出的月华居然并没炼化阵束缚住,而是向上空飘起,飘到一米多高的位置后,徐徐转弯,向着电脑桌上的那个小鱼缸飘了过去。 牛角阴蟾! 我怎么忘了它! 这东西对日月精华最为敏感,现在它体内空虚匮乏,发现月华,岂会错过! 只见牛角阴蟾硬是用两条肥硕的后腿撑起了那胖胖的身子,脑袋趴在鱼缸边上张大了嘴,不停的吸啊吸的,溢出的月华全都被它吸了个干净。 我大喜,想不到这蛤蟆还有救场的功能! 只要它能一直吸收月华,剩下的妖气我勉强还能撑着炼化,不用撑太久,撑过蟒珠最开始释放妖气的这一阵高峰就行,那样我就能随时掐断炼化,再一步步消化这蟒珠了。 然而这世上的事,往往都一波三折,尤其落到我这倒霉蛋身上,就没有一次顺风顺水的。 就在我暗暗感动于自己竟有这等先见之明,早预知今日之灾,竟把蛤蟆救星给揣了回来,简直就是一因一果莫非天定的时候,异变再起! 只见小雪摇头晃脑的从显示器后边晃悠了出来。 这小妖精显然是刚睡醒,抬着两只小爪揉了揉眼睛,紧接着鼻子连连抽动,像是嗅到了什么似的,陡然瞪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我和炼化阵,然后又转头看向了胖蛤蟆。 我见它醒了,心里不由暗自祈祷,楚雪儿啊楚雪儿,你咋说也曾当过几天人,应该能看出老子现在经不起折腾吧,你可千万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捣蛋,否则老子就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小雪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心声,人立而起,圆圆的耳朵抖了两下,好像是笑了。 然后就见它像个人似的,挪动着两条后腿,一步步朝胖蛤蟆走了过去! 卧槽,你要干啥! 不许动我的救星! 我心里已经破口大骂,要不是老子这会不能乱动,早把它吊起来拿龙鞭使劲抽了。 可惜,这小东西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 然后它就做出了一个让我抓狂的举动,它用小爪子一下拍在胖蛤蟆的脑袋上,把它给拍得坐回了缸子里,胖蛤蟆呱呱抗议两声,却也拿它没辙。 随即就见它笨笨的推着鱼缸,一步一挪的将鱼缸给推到显示器后边去了! 我都看懵了,后槽牙差点没咬碎。 这小妖精在做什么,害老子么? 但就在炼化阵中的月华失去了引力,即将被剔骨刀吸过去的时候,小雪又呲溜一下窜了回来,瞪着它那对圆溜溜的小眼珠,冲我眨了眨,然后趴在桌子边张开小嘴开始使劲吸。 月华被它这么一吸,再次汇成一缕飘了起来,全都被吸进了它口中。 我这才弄明白,它这是蟆口夺食! 可那是月华啊,你当你跟胖蛤蟆一样拥有轮回体质么? 你个玄境的小妖也敢直接吸收蟒珠的月华,这不是寿星佬上吊,活的不耐烦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莫名的一阵害怕。 这种害怕和担忧,竟比刚才看到月华升腾起来时更加严重,甚至让我生出了不顾一切立刻中断炼化的念头,什么蟒珠报废,自己受伤,全都不管了,不能让它再出事。 可就在我咬牙要动作的时候,却见小雪一脸的陶醉神情,并无任何不适。 更让我惊讶的还在后边,也不知是我被巨量的阳气冲昏了头脑,还是身子太热热出了幻觉,在我的视线中,电脑桌上竟然闪现出了楚雪儿的身影! 对,不是玄境小雪貂,而是楚雪儿! 她那弯月似的大眼眯眯着,挺翘的小鼻子,鼻翼轻轻扇动,樱桃般水润晶亮的嘴唇微微张着,就像是正在畅游甜美梦境的芭比娃娃一样,让人心生爱怜。 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不着寸缕,就那么光溜溜的枕着玉臂伏在桌上,窈窕的身段虽然蜷在一起,可那波澜起伏的春色,绝逼是无边荡漾…… 章节目录 第一百零九章除夕 我赶紧闭上了眼,极力控制着体内奔涌的阳气,不让它们奔袭老子的小腹。 要知道,此时若是一柱擎天,那狂暴的阳气一旦汇集过去,非得炸鸟不可,老子可就真如了谢天华的意,变成“小杨子”了。 好在我收心收的及时,阳气总算没跑偏。 幻觉,一定是幻觉! 我深吸一口气才又睁开了眼。 幻尼玛啊,那白花花的一大条,除非我想妞想疯了,不然怎么可能看错! 但这怎么可能? 楚雪儿当初可是死在我眼皮底下,妖气尽散。 即便它是陷入了假死状态,被不知情的我给埋了,之后它从棺椁里醒来,掏了个洞溜出去,但毕竟已经再没有当日的道行了,想要恢复到化形阶段,至少要十年光景,那还得说是我拿福禄不停的揠苗助长的结果。 可这特么才几天? 它总共吃了几颗阴珠? 然后吸了几口月华就特么化形了? 不可能! 就算是传说中的九命猫妖,也没有这种天赋异禀。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楚雪儿却离我不过五步,几乎是触手可及,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赤裸裸的现实”,如此现实就摆在我面前,我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我只好闭着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不能看,不能看…… 眼下正是消化蟒珠的紧要关头,我哪敢挑战自己的定力,坐怀不乱所说的那位,至少人家还穿了衣服,哪像这小妖精,直接光着挑战我的底线! 不过,有了她分流月华,我果然坚持了下来。 当我全身每个毛孔都开始散逸阳气的时候,蟒珠释放妖气的速度也开始放缓,我立刻掐断了炼化,闭目收心,将这一次吸纳的阳气锁死在身体里,然后徐徐将其导入经脉、五脏。 这也是消化福禄的最后一步,将吸纳的阳气收归己用。 这一次吸纳的阳气,足足抵得上两颗鬼王心,几乎相当于我原来拥有的一倍还多。 但并不是说,这阳气吸进了我内腹之中,就全都是我的了。 对于这一点,很多人都有一种误解。 因为,在将它们导入自身经脉肺腑的这段时间里,会有很大一部分随着呼吸、流汗、甚至是放屁而流失掉,真正能导入自身的并不多,具体比例因人而异,我大概要损失三成,但即使这样,也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大多数玄子要损耗四到五成。 而且,就是保留下来的这七成,也并非就永远都是我自己的了。 因为阳气总是要消耗的,相当于一次性消费。 对我来说,真正的收益是,这巨量的阳气在我体内流转期间,给我身体带来的变化! 如果把人比作一个有弹性的容器,那么这些阳气的作用,就是扩张这个容器的容积,加固这个容器的坚韧程度,最终提高这个容器的档次! 人体内那些从未被阳气充盈的经脉、血管、穴位、脏器的边边角角,再得到庞大的阳气补充后都会拓展开来,而这其中有一部分,在阳气消耗光之后,仍旧会保持着被拓展开的状态,等待阳气的再次补充,这才是永久性的,也是玄门中人消化福禄所得到的最大收益! 虽然说起来似乎有点可怜,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得到的好处却不成正比。 但事实上,干什么不都是这样么,就像上班族打工族,哪个付出和回报是相当的? 何况我们这行,其实就是在逆天! 不啰嗦这个了,话说回来,当我把阳气收入内腹后,第一件事就是睁眼去看楚雪儿,我必须得好好问问这丫头,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可让我更抓狂的事情来了。 我特么一睁眼,竟然发现,趴在桌上那个大美女不见了! 是的,就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只浑身长毛,体长不过二尺半,除了卖萌就只会捣蛋的玄境小妖精。 我一时有点茫然。 你们懂的,眼睁睁看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变成一个小畜生,其中的落差到底有多大! 我觉得我还算是比较好的,至少没当场发疯。 当然,发飙不算! 我揪着它的尾巴把它给倒拎了起来,一顿猛晃:“小崽子,楚雪儿呢?少给老子装,你给我变回来,赶紧的,你特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当我发现这小家伙被我晃得眼泪汪汪,却没有半点变回来的意思时,我也只能无奈的把它往床上一扔,然后自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要冷静一下。 其实就算她变回来,我又能怎么样? 不过就是问清楚这期间发生的一切,然后把她放回南山村罢了,野生的美女,不能圈养。 然后我就想开了,把小雪抱起来摩挲了一会儿,等它不哭了,才去看了杨树。 杨树服药之后状态好多了,已经可以消化福禄,我把黄皮子尾巴给他炖了,算是略微补回一些亏损的元气,等他再恢复些,我准备把垂眉僵尸的那两缕白眉给他消化掉,到时候他就能稳固真境之巅的道行,至于突破圣境,却是要看机缘。 眼看还有四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虽然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弄清楚凤尾株式会社的动向,还有渡边孝所说的菅原家是个什么来头,但我并没去找罗开山。毕竟现下没有什么比初五那一战更重要,我要静下心来提升自己的道行。 或许是我的对头们认为我一定活不过初五吧,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东宁竟然风平浪静。 无论是太平道还是黑龙教,甚至连那些鬼魅妖邪都变得格外老实。 但我总觉着,这异常的平静背后,是暗流涌动。 这几天来,消化蟒珠的过程中,小雪虽然还是会跟我分享蟒珠的月华,但再也没像上次那样显现出楚雪儿真身,这让我多少有些失落,也只能认为自己那天是眼花了。 尽管蟒珠中的月华实在不算多,但毕竟是天地精华,小雪吞噬了几天之后,竟然突破了真境,道行大涨不说,皮毛也变得油光水滑,撸起来手感好多了…… 而我,已然直抵圣境中期,隐隐还有再进一步的趋势。 这样的提升速度,搁在平时,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圣境之难,比上青天更难。 毕竟现在都有宇宙飞船了,别说上青天,上太空都不再是不可能的。 呃,说叉了,话说回来,就连我师父,突破圣境中期也是五十岁那年的事儿了,而我,过了年也才刚二十六,如果玄门有潜力榜,我至少排得进前十。 但前提是,不能和陆俊那种奇葩比,他的天赋,是我生平所见的人中,最强的一个。 最可怕的是,这人有心机又有韧劲和耐性,尽管眼下落了个回总坛述职的下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我都做不到。 我甚至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 这么说吧,即便在初五那天,我陡然见到了一个长生境的陆俊,我也并不会觉得惊骇。 时间一晃就过去,转眼便到了除夕。 葛家兄弟俩早就让我撵回去侍奉他们老爹了,谢志坚回北京了,刘敏亮回哈尔滨了,就连据说已经了无牵挂的谢天华也回沈阳不知道跑什么骚去了,前两天还热闹无比的小店,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 对面道场的装修已经接近尾声,工人也都已经回去过年了,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大院,我到里边溜达了一圈,贴上春联之后,也锁上门回了自己的小店。 我们汉族人就有这样的传统,无论离家多远,有钱没钱,混的是好是坏,到了过年,也都会不远千里的往家赶,不要说我们是玄门中人,身为玄门中人的前提,首先得是个人。 我店里没放鞭炮,师父走后,按规矩三年内不能贴春联,不能放鞭炮,再说一提放鞭炮我就忍不住会想起高兵那小子来,上次把我俩熏得一脸黄,弄得我都落下阴影了,也不知那鞭炮不响,究竟是高兵卖假货,还是我师父在冥冥中惩罚我们。 我忙活了整个下午,做了一大桌子菜,可是到了傍晚,真正落座的,却只有我和杨树。 当然,小雪和啸天不算人。 我在首席给师父添了一副碗筷,倒上了酒。 杨树也有样学样,在自己边上也添了一副碗筷,说是纪灵没有家人,以后就并入我们家。 我没意见,纪灵自己也说了,让杨树等她,就冲这个,她上桌也没毛病。 看看满桌热气腾腾的好菜,可我俩竟然没有半分食欲,往年这个时候,我俩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光顾着绕着师父转,想方设法讨红包了,哪还有心思寂寞? 可现在,再也没人给我们包红包了。 尽管我们在乎的,其实不是那几百块钱。 听着外面街上响个不停的鞭炮声,我们相对无言。 半晌,杨树站起来给我倒满了一大茶缸子烈酒:“师哥,你得加把劲儿了,实在不行就把关娘娘娶过门算了,好歹也算个女人……” “滚,少特么打老子主意。”我骂了他一句,端起茶缸子咕嘟嘟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热辣辣的酒涌进喉管,烧着胃,身子似乎有了那么点知觉,这才算让我舒坦了点。 “话说关娘娘这一阵子干嘛去了,打从绥阳回来就没见过她。” 杨树笑:“你看……还不让我提,心里还不是在惦记?” 我失笑着摇了摇头:“行,不提,咱俩干!” 这一夜,我俩全都酩酊大醉。 次日,我宿醉未醒,就听见院里又特么响起了叫声,只不过这次不是谢志坚,而是耿家哥俩,又是一人挑着一担子山货,给我拜年来了。 这让我多少有些歉疚,打从他们来店里那天起,我也没教过他们什么,可这两兄弟却实打实的把我当成了师父一样孝敬,看来过了初五这一关,也该教教他们了。 收下东西,我打发他俩回去陪父母,谁知他们硬是不肯,说是耿老爷子让他们过来,说我这小店需要忙活的事情太多,让他们过来帮忙。 我心里有些讪讪的不是滋味,我这有什么好忙活的? 可这念头刚起,就来人敲门了,敢情,是肖家派人送年货来了,来者正是前阵子谢尚榜送来的那些弟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还带着其他三四个弟子。 既然来了,当然得招待,但我这还没等从店面里转回去,刘敏亮的车又在店门外停下了。 我这才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今年,注定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年!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章阎王驾到 大过年的,刚见面,我就被刘敏亮一顿怼,关键是,还被他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喝酒也就罢了,还让杨树这个病号喝酒…… 当然,他也不是当着那些弟子的面怼我,而是在杨树屋里的时候。 从屋里出来,他就像个跟班似的跟在我后边,一口一个会首的叫着,给足了我面子。 你没看到那情景肯定无法想象,这家伙前后判若两人,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患有精神分裂。 我从饭店叫了酒菜招待来拜年的弟子,酒至三巡,刘敏亮偷偷拉着我出来,问我准备红包了没。我这才想起此事,肖家弟子每人上了一万的孝敬,虽然一人一万也并不算很夸张,可架不住他们人多,加起来整一百五十万。 收了人家孝敬,我这个道场总教习要不表示一下,就显得太抠门了。 可关键是我根本没想到这事,连个红包壳都没准备。 毕竟往年我都是收红包的主儿,而且这几天我的心情,真是让小雪给整了个细碎。 还是刘敏亮想的周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大摞红包塞给了我。 这让我很感动,亏他过年还惦记着我这边。 我把收来的孝敬交给刘敏亮管理,刘敏亮则给我买了一部新手机,但我把卡换上去,登录微信,却发现我并没把赊刀人那个群保存到通信录里,现在想看看,居然找不到了。 显然,群里也是没人说话,否则也不用我去找了。 我想让刘敏亮在群里说句话,让群跳出来,我好把它保存一下。 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 大过年的群里都如此冷清,可见各路赊刀人平时也没什么联系,我这个当会首的贸然上来豁楞一通,别再让人家以为我贪图什么,既然他们都没想着我,我又何必去丢这个人? 好在昨晚我拿杨树新买的电话,给黑爷等前辈拜过了年。 至于其他人,就随他们去吧。 说实话,这件事让我原本热乎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但念及肖世雄、谢天华、叶不相、罗开山这些老江湖的支持,便也释然了。 除了释然,我还能怎样? 接下来两天,谢天华和谢志坚联袂而回,我不知道他俩一个北京一个沈阳是怎么凑到一起回来的,总之免不了又是一顿猛喝,好在我酒量还不错,没耽误准备道场开张的事。 大年初三早上,道场门口挂上了老松木仿古匾额,蒙上了红布,门前树上高悬起万响大地红鞭炮,肖家弟子一百多人,还有来自东宁周边和牡丹江市,经过了入门筛选登录为弟子的二十一人尽数到场,这些弟子互相攀谈交流,院中气氛那叫一个热烈。 而我和谢天华等人,则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些是我们道场的原始班底。 这些人里,势必将有一批人渐渐崭露头角,需要的只是时间罢了。 万事俱备只欠时辰,上午十点一刻,是事先敲定的开张吉时。 十点不到,肖世雄的劳斯莱斯开路,后边十数辆豪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开了过来。 这个档次的车队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必然引来围观,街面上一下就轰动了。 许多人凑上来看热闹,却并没有影响车队的行进,不是街道有多宽阔,而是围观者没人敢太靠近,即便没有交警维持秩序,车队自带的气场也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类似的车队,不必事先打什么招呼,随便走到哪里,即便遇上红灯,有经验的交警也会先礼让他们通过,而且没人会对此表示不满,这个社会,规则如此。 然而让人惊讶的是,车队却并没有直接开进院里,而是在院外路边有秩序的停下。 车上的人陆续下来,准备步行进院。 这下围观者轰动了,下车的人,竟然都是东宁地界上的头面人物,有东光地产的总裁吴鹏,华商的总代赵丰年,优宁矿业的幕后老板,连极少出席这类场合的领导居然也来了许多。 一时间围观者纷纷猜测即将开业的到底是什么单位,是不是某个国家权威机构,否则怎能让这些跺跺脚整个东宁都会为之震颤的人物,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肖家主肖世雄到……” 迎宾的弟子齐声高喝中,肖世雄带着众人进了门,远远就冲我们拱手道贺! “恭喜杨会首、谢真人……” 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肖世雄会来的这么晚了。 想把这些人凑在一起同行,能事先统一步调,踩着时间到达,就已经算是很难能可贵了。毕竟这里边随便哪个人,平时见一面都是需要预约,还得掐着分钟计算会谈时间的。 遍数东宁,恐怕也只有肖世雄才有这样的本事,把他们约到一起了。 我和谢天华一起迎了上去。 肖家家主亲自道贺,这个面子给得够足,何况还带来了这些在东宁说得上话的人物。按我的话说,肯替你拉人气的,不是至亲就是至交了。 虽然之前谢尚榜曾说,他们送来的肖家子弟,入了我的道场,就再跟肖家没有任何关系,可肖世雄此举,无异于告诉黑龙教,肖家站在我这边。 在肖世雄亲自介绍下,我逐一和众人握手寒暄,并将他们让进宴会厅,交给刘敏亮招待。 再出来时,已经是吉时将近了,我让杨树和谢志坚出门,准备点鞭炮。 但他俩还没出门,一身黑色貂裘,拄着龙头拐杖的罗开山,由齐桐搀着步行而来。 虽然只有他们两人,但围观者却纷纷让到了路边两侧。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道,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但凡东宁的老人,无人不知旧货市场实际上是个鼠穴蛇窝。 而罗开山,就是那个能让群聚于此的明匪暗盗们,变得循规蹈矩,对其俯首称臣的人。 他虽然极少露面,可就算十年不露面,也没人敢挡了他的路。 毕竟,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已经有过太多,太多了。 或许有人会说,以罗开山身家,岂能连一辆像样的座驾都没有? 当然不是没有,只是到了他这个层次的玄门强者,已经用不着车马随从来妆点门面了,从他的古董店到我这里,步行也就十几分钟,若是开上车来,反而显得太刻意了。 我迎上前,接替齐桐,虚扶着罗开山缓步进院。 “老罗叔何必亲自走这一遭,我本来打算晚些时候登门拜访的。” 罗开山微微一笑:“我平生错过的已经不少,不想再多一桩憾事。” “您这就太抬举晚辈了。” “呵呵,这样的盛事,东宁已经几十年未曾有过……” 说到此处,他停了脚,笑着转头看我:“不过,你这个东道,准备好了吗?” 我微微一怔,很明显,他话里有话。 随即我就明白过来,不禁笑了:“甭管谁来道贺,晚辈倒履相迎便是。” 他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这场合人多耳杂,也不方便再说什么,我将他送进了宴会厅,已经落座的众人,包括肖世雄都起身相迎,罗开山也点头招呼,只与肖世雄握了握手。 罗开山入席,我转身出来,鞭炮已然响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牌匾上的红布揭了下来。 左首牌匾上刻的是:龙虎山天师府东北分院东宁第一道场。 右边刻的是:赊刀人行会东宁总会。 院门正上方一块大匾只刻了四个字:“龙腾虎啸。” 看着这几块由玄门第一相师,浙江玄学会会长顾长青亲笔题字,由黑龙江硕果仅存的玄门手艺巨匠一百二十岁的赖三亲手雕刻的牌匾,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这道场由我发起,按刘敏亮的主意做大,首开玄门赊刀人与道门合作之先河,可以说是建国以来,赊刀人行会从未有过的大动作。 现在消息已然传遍江湖,声势造得够大,但接下来是否会像我们设想的一样,令黑龙教缚手缚脚,令太平道宵小退避三舍,令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不敢造次,那就先要看我杨林,正月初五,大盛宫之战,是个怎样的结果了。 就在我心神恍惚之际,院门前突然吵嚷起来! 一群身穿青灰制服的训导员,拱卫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企图闯进来,被记礼账的拦住,其中一个训导员居然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拦的是谁!” 这一吵嚷,院里的弟子呼啦一下涌过去几十个,顿时将院门堵得死死的。 我循声看去,心里不由得一沉,他怎么来了? 那带队者,竟然是东宁邪管局局长常笑,人称笑阎王。 这位,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主儿。 他公器在手,但凡被他盯上的邪道,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局子,而且没有一个能再囫囵个出来的,久而久之落了个笑阎王的别号。据传他出身玄门,但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职业,东宁有数的圣境之中,他算是最神秘的一个,甚至没人见过他出手。 我与他没什么恩怨,即便我和同为邪管局高层的陆俊交恶,也从未见他插手过,可今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罗开山的弦外之音,所指的就是他? 看他这架势,来者不善呐! 我向闻声出来的谢志坚一摆头,一起迎了上去。 众弟子见我们来了,纷纷让开了路,我的目光径直与常笑撞在了一处。 我面无表情,常笑也冷着一张胖脸,谁都没有说话。 但我清晰的读到了他眼神中那玩味的笑意,仿佛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笑了:“常局长大驾光临,杨林未曾远迎,失礼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一章请上座 常笑一摆手:“不必客气,手下冲动了点,杨会首不要见怪。” 我暗恼,让老子抽你手下一个嘴巴子试试,看你会不会见怪! 这家伙摆明了是给我个下马威,但今天是道场开张的大日子,闹得越大越难收拾,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我只能暂时压住这口气:“常局这么兴师动众,是要来我这儿降妖除魔?” 常笑不言语,眯着眼环视我身后一众弟子,然后才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道场开张,是不是该跟上边先打个招呼?虽然江湖是率性的江湖,可都像你杨会首这样说干就干,我们这些当差的,会很难做。” 我一怔:“是我考虑不周,常局里边请,稍后杨林自当斟酒致歉。” 我嘴上客气,心里却忍不住骂娘。虽然按规矩我的确应该到邪管局报备,但开道场的多了,也不见你常笑管过一次,现在却拿这个当借口说事,这不是鸡蛋里边挑骨头么? 但他姿态放的很低,开口至今没打一句官腔,又不像是来找茬的。 任我脑子飞转,也没弄明白他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只能把这尊阎王往里让。 常笑也不客气,冲属下一挥手,那些训导员立刻散开,守在了道场四周,然后他带着刚才动手打人的那个训导员,大模大样的朝里边走去。 我脸色更黑了。 这就像夜总会开张,却来了一群警察把门给守住了一样,他们这么一围,一些人就算原本有心前来道贺,现在也绝对不敢再靠前了。 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我现在就算想发作也没有借口,只好阴沉着脸,请他入席。 果然,常笑一出现在宴会厅,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此时已经落座的除了肖世雄和他带来的官商,罗开山和他的管家齐桐,还有不少弟子们邀请来的玄门中人,大多都是东宁、牡丹江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还有谢天华邀来的一些道门中人,五十张圆桌已经坐满了半数,粗略一数也有小二百号子人。 这些人中,至少有一大半,此刻都面露愕然,弄不清楚我怎么把常笑给请来了。 虽说在座的多半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心也不虚,但有这尊阎王在,大家还怎能放得开?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一群社会人聚会,你请个警察局长入席,这也未免太扫兴了点。 常笑到是很有自知之明,哈哈一笑:“各位不必在意我,我不过是凑巧路过,进来讨杯喜酒润润嗓子,各位自便啊,自便……” 不过他这么一开腔,却让我脑中灵光一闪,隐隐猜到了他此来的用意。 这家伙,不会是来刷存在感的吧? 没错,应该就是这样了。 虽然我和他并无过节,但陆俊毕竟名义上是他的属下,我把陆俊的腿打折,他笑阎王的脸上也不好看。现在我又公然宣称要和陆俊一决死战,又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在此饮宴,他如果再没有任何反应,东宁这地界上,恐怕就再没人记得还有他这一号了。 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往席间一坐,就足以让所有人心生忌讳,让我颜面无光了。 老话说的都特么是好的啊,癞蛤蟆跳脚面子,不咬人,膈应人! 虽然说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尽其本职,毕竟我闹出这么大动静,邪管局不可能不闻不问,他来坐镇监督,也有警示我们的作用。这样的事情若是出在别人身上,我或许会一笑置之,但落在我自己脑袋上,我特么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那就不是我杨林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脸上不禁浮起一丝阴笑。 你算盘打的够响,可也别以为老子就会任人揉捏。 我冲刘敏亮使了个眼色,看了看仍旧空着的首席首位,刘敏亮微微一怔就立马会意,笑着迎上前:“局长大人光临,我们道场真是蓬荜生辉,局长大人请,请上座!” 常笑哼了哼,也不客气,径自在刘敏亮的指引下,毫不犹豫的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席间众人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对了。 这首席给谁坐,他们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毕竟大家今天是来贺喜,客随主便的规矩每个人都懂,但我把一个邪管局局长捧上了首位,那把他们置于何地? 我笑着冲众人拱了拱手,并没解释,看到常笑坦然入席,我笑得更开心了。 你想恶心我,就别怪我弄把锤子敲打你! 就在我准备转身出去的档口,我要的锤子,来了! 两个迎宾弟子引着一行人,走进了宴会厅。 为首的三人,其中两个都穿着便装,看上去朴实无华,属于在街上跟他走个对面你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人,不要说与肖世雄、罗开山这种统领一族、坐镇一方的老江湖比,就算与我比,似乎也少了那么几分戾气。 而中间一人,却是个和尚,此人面若菩萨,大耳垂轮,身穿杏黄僧袍,披着紫红袈裟,手中一根粗如手臂的银色禅杖,三錞十二环,一步一摇,叮当作响,那声音听了,让人不禁心生警醒,困顿全消! 如此组合,让人颇感怪异。 但也是这个组合,刚一出现,就让坐满了人的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可紧接着,就听桌椅一阵乒乓乱响,除了肖家席上那些本地的官商,其他人几乎都立刻站了起来,纷纷拱手致意:“叶掌教、不空大师、洛大先生……” 来者正是茅山宗前任掌教叶不相,法华宗座元不空大师,以及大玄空首席地师洛凝风。 事实上除了我和谢天华等有限的几人之外,没人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三位。 如果说谢天华属于名震东三省的道门元老,那这三人随便哪一位,都可以说是名动全国,叱咤江湖的前辈强人,这一点,从众人的反应中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大多都没见过这三位,可在他们出现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就都认出了他们,其声名之盛,可见一斑。 即便也有些像我这种脑子缺根弦,把叶不相当成了路边大叔的,听别人一喊,也都惊得跳了起来,急忙向三人拱手行礼。 而且不知叶不相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三人恰好分属玄道佛三门,无论你是什么路数,这三人中总有一个能让你心生敬意,老老实实起身见礼的。 叶不相等人显然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面带微笑点头回礼,而这档口,我和谢天华已经迎了上去:“三位前辈怎么自己就进来了,迎宾的弟子……” 叶不相笑着抬手止住了我:“是我叫他们不要喊的……” 话到一半,他突然停住,目露精光的开始上下打量我。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林,你还真是应了这句话啊,几天不见,你变化不小嘛。” 我知道瞒不过他:“前辈谬赞了,大战在即,总得做些准备不是?” 叶不相哈哈一笑:“谦虚,年纪轻轻就这么谦虚!难怪那天不见你着急,原来是早有成竹在胸啊,好好好,杨震果然教了个好徒弟!” “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不空大师,你的脾气很像他,以后多多亲近。” 我依足了江湖规矩,执弟子之礼向这位大和尚问好,不空也以佛号回礼,他的性子怎样我不知道,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此人很有点大慈大悲像,颇具高僧风范。 值得一提的是洛凝风这位首席地师,此人不止看上去年轻,而且长得眉清目秀,很有点古代儒生的风范。他居然主动伸手跟我相握,以平辈之礼相见,这让我多少有些意外。 但他一开口我就明白了:“前辈之称愧不敢当,鄙人洛凝风,家师复姓东方。” 万万想不到,东方红的徒弟,竟然是大玄空派的首席大地师! 这个称号听起来有些拗口,或许换一种直白的说法大家比较容易理解,遍数全国各门各派,无论是有传承的正统地师,还是没传承的野路子出身,全都算上,他是不是这些人里边最牛逼的一个不太好说,但绝对是这些人中身价最高的一个。 他们来之前谢天华就跟我打过招呼,但谢天华可没说,这洛凝风师从东方红。 叶不相选在这个时候把东方红的徒弟给我找来,应该是别有深意啊。 我们一边寒暄一边往前走,很快我就将他们领到了首席。 整个这一桌,只有首位上站着一个人,自然就是我们的常笑常大局长。 只是此刻,常大局长的神情似乎有点不太自然,说他在笑吧,有点牵强,说是想哭吧,可又没见眼泪,就那么干巴巴的杵在哪儿看着我们,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当然不能一直让我们的常大局长就这么站着,赶忙笑道:“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东宁市民事协商管理局的常笑,常局长……” 常笑反应过来,急忙堆笑:“呃,在下……” 不等他说完,叶不相就抬手止住了他,转向我:“等下,你刚才说,什么局?” “民事协商管理局!” 我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重复了一遍。 叶不相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哦,常局长……” 常笑立刻谦让:“让前辈见笑了,晚辈不知诸位要来……打扰,打扰了,我这就……” 没等他挪脚,叶不相哈哈一笑,抬手示意他落座:“别,局长大人光临,理应上座!” 常笑岂肯坐下,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洛凝风脸色一沉:“坐,今天,你就坐这儿!” 常笑顿时僵在当场。 这一刻的他,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二章四十九缺一 一个市邪管局的局长,居然厚着脸皮的跟叶不相三人同桌而坐,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常笑必然会成为江湖笑柄,要知道,即便是省一级的邪管局老大想见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份心情。 要说同席而坐,那得是首都邪管局的领导,才有这个资格。 更何况,他不光是同席而坐,竟然还抢了人家的首席,这下乐子可就大了。 江湖同道相聚一堂,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辈分! 即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乱了辈分的事,都会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的讥笑,如果是明知道辈分有别的情况下,还做出僭越之事,就会受到师门严厉的惩罚,甚至逐出师门。 叶不相什么辈分? 现在的茅山宗掌门都得管他叫师叔,你说他什么辈分。 现在他就笑呵呵的坐在常笑的左下首。 不空大师什么辈分? 只听座元二字就知道,他是天台法华宗现任住持的师兄弟,而法华宗住持不禅已是期颐之年,执掌法华宗也足有一个甲子了,跟他一个辈分的,遍数三门也挑不出几个来。 而现在,不空大师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坐在常笑的右下首。 坐对面的洛凝风辈分不高,在我们常大局长面前,都沦落到敬陪末座的份了。 大家猜猜常大局长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他什么心情我是不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反正我就看他挺直了腰杆坐在椅子上,两条胳膊笔直的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脸上虽然在笑,可那笑容跟画上去的有一拼,就这还不算完,他那因为肥胖而耷拉下来的脸皮,还时不时的抽哒那么一两下,像是有点痉挛。 但此时儿主宾已经入席,我也没工夫看他的笑话,跟叶不相告了个罪,转身上台和谢天华一起宣布道场开张,宣读的词都是那套词,不过并没有像公司开业一样,又领导讲话,又剪彩仪式的,弄那么一大套繁琐流程,江湖人向来不看重那些东西。 接下来就该我挨桌敬酒了,谢天华辈分高,不能跟我一起,本该谢志坚代替的,可也不知道这小子干什么去了,找了一圈没找到,也只有让刘敏亮暂且顶上了。 我俩来到首席,斟满一盅,刚要举杯,不料叶不相一抬手:“且慢,咱们先敬常局长!” 我一听就乐了,得嘞,这老头,玩心比我还重! 本来我想着,常笑咋说也算是地头龙,给他长长记性就放他一马算了。 谁知叶不相居然不肯,还给自己斟满酒站了起来:“来,常局长,你常年战斗降妖除魔的在第一线,劳苦功高,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万分感佩,这一杯,我们敬你!” 常笑脸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连连摆手:“不敢当,常某……” 他话刚出口,叶不相脸色一沉:“嗯?” 常笑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洛凝风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抄起酒瓶就给常笑倒上了。 “来来,常局长,我先干为敬!” 他仰头一饮而尽的档口,旁边啪嚓一声快门轻响,闪光灯的白光映亮了众人。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记者正举着摄像机在找角度,旁边站着一脸阴笑的谢志坚。 见众人看向他,他嘿嘿一笑,满脸热情的张罗:“来,大家举杯,正好玄学网的记者在,让他给大家多拍几张合照。” 没等他说完,常笑就急忙扭过了头去。 这要是让照片上了网,他想不出名都难了。 他好歹也算个老江湖,居然腆着脸让叶不相和不空大师坐在下首陪酒,别人就算不骂他狂妄无知愚蠢到家,也得说他厚颜无耻不要脸! 不得不说,谢志坚这家伙真够腹黑,我和刘敏亮也不过是想整整常笑,他这却是要让常笑一举成名天下知啊!难怪刚才我没找到他,原来他去找记者了。 但我觉得这事得拿捏好分寸,玩的太过,就不是针对常笑了,很容易升级,造成我们与邪管局之间的矛盾,想及这个,我上前按住了那记者的相机,示意他先离开。 能成为玄学网的记者,这点事情还是明白的,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常笑也长出了一口气。 我端起杯走到他面前:“常局长贵人事忙,我们就不强留了,喝了这杯,我送送常局长。” 常笑终于找到了台阶,如释重负,但不知道是想撂句场面话,还是说被我整的心有不甘,居然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两声:“杨会首办的一场好宴,座上客竟都是前辈高人,常某今天也是沾了你的光,但常某有个疑问,既然是赊刀人总会挂匾,怎么只有你杨、刘两家到场……” 他话未说完,我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叶不相等人也是神色微变,全都目光不善的看向了他。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常笑这一巴掌却偏偏照准我腮帮子扇! 我们当然早已通知过各路赊刀人,事先刘敏亮曾接连打过多少个电话联系,而且这首席的位置我也给他们留了,可他们至今没有一个到场,这早就让我心里觉得难堪,叶不相等人自然也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但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 想不到这常笑给脸不要脸,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揭我的短! 我冷冷一笑:“常局长这心操的未免有点太多了吧!” 常笑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嘴脸:“我是替杨会首担忧啊,想当年你师父一声令下,上百赊刀人齐聚东宁,把太平道的窝点连根拔起,那是何等的威风,常笑也是钦佩之至。可惜啊,他把一身术法传给了你,却没把他的号召力给你留那么几分。” 说到后边,常笑满脸笑意,很有点报复之后的快感。 我虽然被气得暗暗咬牙,却偏偏无言以对,心里也是郁闷不已。 但就在我准备把他扫地出门的档口,大厅门口突然传来迎宾弟子那高调的的声音:“吉林珲春,吴老板吴法天到贺……” 这一声吴法天,不止让我精神一振,连叶不相等人也都为之动容,立刻站了起来。 整个大厅中的人全都起身,转头看向了门口。 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九,魁梧如熊,穿着对襟盘扣黑武服的老人,大踏步走进了厅中。 这老人一头白色长发自然的卷向脑后,高额头,白眉上扬,一双狮眼中精光流转,高鼻阔口,连颌下长须都倔强的翘起,生俱一副不怒自威的面相,虽然脸颊隐约可见老年斑,但脸色却黑里透红,属于典型的白发红颜。 众人见他来了,反应甚是激烈,抱拳行礼的,挥手招呼的,有的干脆直接冲上去跪倒在他前边,叫吴先生的有之,叫吴老的有之,什么吴大哥、吴老爷子一时间全上来了,整个大厅都为之沸腾起来。 此人就是我和刘敏亮口中的黑爷,赊刀人之中硕果仅存的师公辈强人。 黑爷见到在场众人,也显得很兴奋,抱拳为礼,笑容满面。 但他后边紧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身材高挑的青年,却冷着脸将众人挡在三尺之外,遇上往过冲的,一手太极就给转向了旁边。 我正想向叶不相等人告罪迎过去的档口,黑爷已经昂首阔步的走到首席近前,不等我动作,他率先拱手:“珲春赊刀人吴法天见过会首,请恕我等来迟之罪。” 我忙笑着上前扶住他:“吴师公说的哪里话,快请入席。” 本来我是想上前行礼的,但他以会首称呼,便是在告诉我,今天只论地位不论辈分。 大庭广众之下,我当然不会跟他争辩尊卑地位之事,却见他笑着招来身后二人,给我介绍:“他是长春蒋家第三代的蒋煜,这丫头是四平苏家长女,苏云。” 二人齐齐抱拳躬身:“拜见会首!” 我看他们年纪也就和我差不多,正想说笑两句,孰料门口一阵喧哗声传来。 我不由皱眉,难不成又有人来找麻烦? 可还没等我询问,就见门外有不少人,不顾迎宾的拦阻,径直闯了进来。 这些人衣着不同,男女都有,但居然排成了整齐的两队,打头的直接走到我身前三米才站定,队尾却还在厅门外。我愕然看向刘敏亮,却见他笑着冲我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等我回过头,近百人已经分作两排,在大厅中整齐站定,然后齐刷刷的拱手躬身。 “拜见会首!” 他们这一嗓子,绝逼事先排练过,居然震得两边桌上的酒杯直颤! 自然,席间的贺客也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说实话,我也被吓了一跳。 既然称我为会首,那他们显然都是赊刀人了。 可哪来的这么多赊刀人? 黑爷此时笑着开了腔:“今天是咱们行会大喜的日子,大家都要来拜见会首,我寻思不能乱了秩序,就跟大家伙商量了一下,碰头之后一起过来。” 话到此处,他带着蒋煜、苏云一转身走到我面前,三人神色郑重的同时拱手为礼:“启禀会首,四十九路赊刀人,只差天津徐家联系不上,其他的都在这儿了,听凭会首吩咐!” 我听了这话,才算明白过来,同时我那颗小心脏也不争气的砰砰直跳。 四十九路几乎到全,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本以为,只有在赊刀人鼎盛的战国时期,才能有赊刀人尽数齐聚一堂的盛况,想不到千年以后的今天,我们赊刀人行会,竟还有这等凝聚力! 我这才由衷的笑了起来。 “吴师公又给我出难题,你也说了今个是咱们行会的大喜之日,有什么好吩咐的?” “要说有,那就一条,兄弟姐妹老少爷们们,入席,喝酒!” “是!” 又是一声震动天棚的齐和,众人在黑爷的指挥下尽数落座。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暗自苦笑,敢情我又让刘敏亮给摆了一道。 他明明约来这么多人,事先却一点口风都不给我透,估计是觉得我一直对行会的凝聚力没有信心,故意瞒着我,想借这个机会让我看清楚行会的真实情况,让我不要总是把自己比作光杆司令,整天妄自菲薄。 好吧,我承认他得逞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三章沸腾江湖 诸多赊刀人的到来,就像给我打了一针肾上腺素,让本就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的我,整张脸都红透了,言谈间,笑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无论是龙虎山的加盟,还是茅山的站脚助威,毕竟都是来自外部的力量,而赊刀人,才是我的本家根源所在,只有他们,才能让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倚仗。 有了他们的支持,我这个行会的会首,道场的总教习,才算是实至名归! 毕竟,江湖不只是率性的江湖,也是现实的江湖。 只有你足够强大,根基够稳够深,才能真正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就比如叶不相三人,尽管他们早已表明了无条件支持我挑战黑龙教,但在我的本家兄弟们到来之后,他们的态度明显更热情了几分。 甚至包括谢天华,也不再叫我小杨子,改口叫起了杨林。 这其中微妙的变化,只有身处其境才能切实体会得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势利眼,如果是,之前他们也不会站出来力挺我了。 只是现在的我,给了他们更多的底气,让他们对我更有信心了。 而比起我这边的气势如虹,常笑那边就有点下不来台了。 他那张肥脸彻底垮了下来,脸色竟也有些微微发红,不过并非我这种意气风发的红,而是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顿大嘴巴子,还是四十八下连环抽,才抽得他脸色如此的妖艳…… 也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没脸再跟众人告辞,他居然一声不吭的起身就走,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顾了,低着脑袋只管往外走。 可他却忘了此时大厅里有多少人,这么横冲直撞,自然免不了撞上人。 好在他的跟班倒也称职,抢先一步推开了那人:“你走路不长眼睛?不看看挡了谁的路?” 不料,他这一嗓子,却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旁边两桌的人见状,唰的一下全站了起来,原来这小子推的恰好是过去敬酒的苏云。 而这两桌坐的,可全都是赊刀人。 他们一站起来,其他的赊刀人也都发现不对,随即纷纷站了起来,对常笑和他的跟班怒目而视,虽然没人说话,但几乎是一瞬间,大厅中的气氛就紧张了起来,剑拔弩张! 那跟班顿时慌了,转头看向常笑。 而常笑微微一顿,回头看向了我。 我心里冷笑,扭头抄起酒瓶,不紧不慢的自斟自饮。 这小子进院时,赏我道场弟子的那一巴掌,我可还记着呢! 常笑见我不言语,心里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甩手就是一巴掌抽在那跟班脸上,抽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吼什么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说完,他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管那跟班,径自快步而去。 那跟班慌忙爬起来,灰溜溜的窜了出去,那狼狈的模样,看得厅中众人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也随着笑声消弭于无形。 一场酒宴,直至傍晚才尽欢而散,各路贺客告辞而去。 但赊刀人聚首东宁,将与黑龙教一决死战的消息却一夜之间不胫而走,再次传遍了江湖。 当天晚上,网上就已经炸了锅。 最先发声的是龙虎山天师府,其官网首页上以血红的标题发布了一条十分醒目的动态。 而且,还是以道协理事会的名义发布的。 “关于黑龙江省个别道教分支机构的整肃问题。” 声明里对绥阳奇云观惨案表示愤慨,要求黑龙教彻查到底,肃清道门内部奸佞邪妄,树立良好的形象和风气,道教承袭千年的优良传统不容玷污,不要等到积重难返,才被迫开始大刀阔斧的整肃和改革。 虽然整篇文章,只字未提我和陆俊的决战,但值此紧要关头,公开发表措辞如此严厉的声明谴责黑龙教,其意不言自明。尤其是最后两句,什么叫积重难返?什么又是大刀阔斧的整肃?这里边的深意,比起我那人头战书来,也不过就是相对文雅一些罢了。 一时间整个道门都开了锅,正一派龙头发声,引得各个道派纷纷表态,上清派、全真派、太一派、净明派相继发文声援,一时间,口诛笔伐之声甚嚣尘上。 而佛门相对就温和了许多,只是以法华宗为首的各大教派,在网站上同时挂出了《地藏菩萨本愿经》的经文,地藏菩萨有一句妇孺皆知的名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表面上的意思,是地藏菩萨叹息众生的不觉悟,并发下大愿要普度众生,但他叹息的是谁,普度的又是谁,自然就只有把经文挂上去的人才真正明白了。 而玄学网上则刊登了赊刀人聚首一堂的照片,标题明确,玄门巨擘再聚首,剑指何处! 文章直指绥阳奇云观藏污纳垢,黑龙教有驭下不严,失察包庇的嫌疑,赊刀人锄奸惩恶反而受到黑龙教的威胁恐吓,但赊刀人不畏不惧,因为罪魁祸首至今还逍遥法外,赊刀人会首杨林即将应约奔赴大盛宫,与之一决死战……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下边跟帖留言的,足有二三十页,头一个就是大玄空官微,声言支持赊刀人,将派人前往大盛宫观战,以确保此战公平公正。 什么湘西赶尸家族,东北出马仙公会,广东的相师学会,江浙的河神工会…… 总之玄门各大势力几乎全都站出来表示大力支持,其中有半数表示必将派人临场助威。 让我吃惊的是,平时几乎从不露面的萨满教河神派,这次居然也表示支持我。 这条跟帖当即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隐居老爷岭八面坡村的河神派十五叉双鹿角顶级萨满安婆婆,也就是那个最心疼纪灵的老奶奶。 事实上,我至今对她心存愧疚,可惜当时离开蛤蟆窖走的并非原路,也就至今无缘再见她老人家,没能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起。难道这次河神派的留言与她有关? 我苦笑着放下了鼠标,转身看向了身后坐着的刘敏亮和黑爷、蒋煜、苏云等人。 “压力山大啊,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玄道佛三门居然一边倒的支持咱们,看来这黑龙教早就惹得天怒人怨,缺的只是一个出头鸟而已。” 刘敏亮点头:“会首很冷静,能考虑到出头鸟这一点,说明你没被热捧冲昏了头脑。” 我苦笑更甚。 但凡当过兵的,早被部队撸得没了脾气,谁还会头脑一热就犯迷糊? 不可否认,这些支持者中大多数都是出于道义,但肯定也有人在暗笑我杨林傻,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不懂?我如果不是忍无可忍,又岂会贸然向黑龙教下战书? 身而为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可以活的憋屈,却绝不能窝囊! 陆俊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我都忍了,但他害死了纪灵,要了我师弟半条命去,如果这个我都能忍,那就不是能屈能伸,而是忍者神龟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别人我不在乎,我只是没想到会牵连大家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爷此时开了口:“同族同宗谈何牵连,孩子,不要再说这个。你现在的道行比起杨震当年都犹有过之,我吴法天相信你。” 刘敏亮深以为然:“黑爷说的对,大家对你有信心!” 蒋煜和苏云也都点头,神色很是坚决。 他们的态度让我心里热乎乎的,现在我的道行已经隐隐超过了圣境中期,与我之前所了解的陆俊相比,只高不低,但我敢肯定,现在的他也绝非当日可比。 想到这里,我就准备把那疑似十六卦的抄本拿出来给黑爷鉴别,可刘敏亮见我探手入怀,却突然口风一转,提起了另一个话头:“黑爷,天津徐家那边还是没联系上?” 提及这个,黑爷脸色凝重起来。 “我三天前就已经派人过去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不过,必须做最坏的打算,徐家一脉虽然人丁单薄,可怎么说也是一门三真境,老少都算上,有道行者不下十人,就这么突然断了联系,其中必有蹊跷!” 被刘敏亮这么一岔,我不得不把手抽了出来。 之前我已经和他提起过十六卦的事,也告诉了他,我准备让黑爷给看看这东西,如果证实是真,或许对我初五这一战有所帮助也说不准,而他对此也是赞成的。 可现在他这异常的举动,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非在场的人中,还有什么人是需要提防的? 我不动声色的接过了话头:“要是方便,黑爷不妨现在就问问那边的情况,三天时间,应该已经有眉目了才对。” 黑爷点点头,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但刚接通,里边就传来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这让黑爷的神色更阴沉了。 现在的时间并不算晚,正常情况下,派去的人肯定会一直开机保持联系,关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手机刚巧没电了,另一种就是他们也已经遇到了麻烦。 但黑爷毕竟是老江湖,很沉得住气:“也许现在他们正在追查,过一会儿再打打看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四章心声 然而直到午夜,电话仍旧没有打通,这下不光是黑爷,连带着我们也都心情沉重。 刘敏亮起身道:“不能再心存侥幸了,必须立刻派人去接应,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我来安排,你们尽可放心。尤其是会首,不要因为此事而心有挂碍。” 虽然我心里也隐隐觉得此事不妙,但后天就是与陆俊约战之日,我确实无法分身他顾。 我只得点了点头:“好,派两个稳当点的人,绝不能再一去就杳无音信。” 看看时间已晚,众人各自休息,因为留下来准备随我去大盛宫的人实在太多,不止道场的宿舍全安排满了,临近的几个旅店也都被我们包了下来,而蒋煜和苏云恰好就被刘敏亮安排到了旅店,二人先一步告辞离开。 送黑爷回房之后,我和刘敏亮回到我的小店,这才逮着机会问他,为什么刚才岔我的话。 刘敏亮沉吟片刻,才拉着我坐下,给我倒了杯醒酒茶递到我手上:“蒋煜有点不对劲。” “哦?怎么不对?” “眼神闪烁,不敢与我对视。” “就凭这个,你就断定他不对劲?” 我不禁又好气又是好笑,刘敏亮是不是太敏感了,要知道,长春蒋家也有数百年传承历史,而蒋煜是蒋家着重培养的下一代掌权人,要不然也没资格跟在黑爷左右了。 如果他有问题,黑爷那匹老狼岂会看不出来? 谁知刘敏亮却缓缓摇头:“不,他一定有问题,大哥,现在这个关口,我们绝不能大意!” 我见他如此肯定,而且像小时候一样管我叫起大哥来,才皱眉放下了茶杯:“如果真如你所料,你觉得他有什么图谋?你准备怎么办?” “他要是有问题,目标必然是你。至于是探听消息,还是阴谋暗害,只有问过才知道。” 他面露关切的看着我。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此战不止关乎我个人生死,更关乎赊刀人的前途命运,所以容不得任何差错,他此刻肯定是恨不得立刻拿下蒋煜,拷问出个结果来,他才能安心。 但想及传承了几百年蒋家,我沉默了。 沉吟片刻,我才点了点头:“好,这件事我知道了。” “那我们……” 我抬手止住了他:“我来解决,你不要插手,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大盛宫的同道太多,你务必要协调好他们,此行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同道出问题。”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这点问题我还处理不了么?” 刘敏亮欲言又止,见我神色坚决,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那你多加小心。”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安排三百多人去哈市,够你忙活一小天的了。” 送走刘敏亮,我连衣服都没有脱,直接躺在了床上,闭眼假寐。 并不是我已经累得没力气脱衣服了,实在是不敢太过放松。 刘敏亮说的对,从此刻起,直到与陆俊的对决结束,我不能有任何一点疏忽大意。 但刚闭上眼,我就感到,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床边盯着我。 我心里陡然一震,虽然这只是一种直觉,但我的直觉从没出过错。 我没有立刻跳起来,甚至没有放开感官,只是悄然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然后我就笑了。 可不是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么,还是一双暗红色的大眼睛。 小雪不知何时从它自己在显示器后边絮的小窝里溜了出来,正蹲在电脑桌边上,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我,我甚至能从它的眼神中,感受到关切和担忧。 这几天,我多次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刘敏亮等人商议决战的事,显然它也听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可它还不能开口说话,也只能用它特有的方式对我表示关心了。 我笑着冲它招了招手。 它却把身子扭了过去,然后晃着大尾巴,扭过头来偷看我。 我无奈:“害羞什么,咱们也算是好朋友了,再说,你现在还是只貂嘛。” 它还是不肯过来,大尾巴晃的更快了。 “好吧,随你,不过来,我就睡了。” 我翻个身假装睡觉,刚一翻过去,就觉得床上轻颤。 我回手一把将刚跳到床上的它逮了个正着,它惊慌失措的吱吱叫唤,我才不理它的抗议,把它拎起来放到我胸口上,按着它不让它溜掉。 它挣扎几下,见挣不脱我的大手,也就老实了。 我笑道:“你是在担心我一去不回,以后没人喂你了么?” 听我这么说,它连连点头。 “除了这个呢?你就不能替我担心那么一下下?” 它眼睛一闭,扭过头,看都不看我,一副谁管你死活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唉,你还真够现实的。” “不过,也不能怪你,这年头,友谊的小船本来就是说翻就翻嘛。” 我苦笑了一下,叹道:“说良心话,我其实也没把握活着回来,我要对付的那个家伙,本来就比我厉害,又有那么深厚的背景,现在他肯定是磨刀霍霍只等我送上门了。” 我说到这儿,它突然扭过脸来,直勾勾的瞪着我,那短小的前爪指了指茶桌,然后高傲的昂起头,爪子飞快的比划着,吱吱叫了几声,那模样神似我昨天跟谢志坚吹牛逼时的样子。 我看得笑了:“你是说,既然我没把握,为啥要跟他们吹牛逼?” 它点头。 “你呀,还是做人的时间太短。” “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事是你不得不做的。” “就算你再没把握,但为了自己,为了亲人和朋友,你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而且还不能人前露怯,必须让那些相信你的人,对你有信心才行。” “要不然你自己先怂了,还怎么能指望别人相信你、支持你?” 不知为何,对着这只小妖精,我竟不自觉的说出了心里话。 或许是因为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而一个人硬扛着又太累的缘故吧。 谁知,听我这么说,它居然低下了头,默然了片刻,然后用它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眼中似有同情之色,又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我笑了笑,迟疑了几分钟之后,还是决定跟它告个别:“小雪……明天我就要去哈市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哈,一个星期之内我还没回来,你就不要再等我了,自己回南山村去找黄大兴吧……” 我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指头一疼,它两只小爪捧着我一根手指头使劲儿咬了一口,然后气哼哼的从我身上跳下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桌上鱼缸里的胖蛤蟆,接着是杨树房间的方向,总之比比划划指了一大圈,最后用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 我苦笑连连。 它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我再也回不来了,它怎么办,胖蛤蟆和啸天怎么办,杨树和耿家兄弟还有其他人又该怎么办? 其实不用它说,我也知道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活着回来。 但现实就是现实,不会以我的意愿而转移,我想回来,就一定能回来么? 小雪似乎理解了我的心情,慢慢爬到我枕头上,紧挨着我,尾巴缓缓在我脸颊上轻抚着。 在它的安慰下,我竟没忍住困倦,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起来,小雪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回窝睡觉还是溜出去捉鸟吃了。 我洗漱之后和杨树一起来到道场,一路上不停的和众多同道打着招呼,所遇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似乎所有人对我都信心十足。 我只能打醒精神,自信满满的进了餐厅。 早餐已经做好了,黑爷带着一些人正围在一张圆桌前喝粥吃包子,见我俩进来,黑爷招手让我们过去。 我们在桌边坐下,黑爷冲苏云挥手,示意她去替我们拿两份早餐过来。 但苏云刚要动,旁边的蒋煜就笑着放下了筷子:“我去吧,我已经吃完了。” 我瞥了一眼蒋煜餐盘里那个刚咬了两口的包子,没有吭声。 对面的刘敏亮见状,也放下了筷子,微微有些紧张的看向了我。 我不着痕迹的冲他微微摇头。 等蒋煜走开,我捅了捅杨树:“对了,你不是不喜欢吃包子么,去,自己去拿馒头。” 杨树最喜欢吃青椒大头菜馅的包子,食堂今早做的也是这个,可听我这么说,他愣了愣神,居然奇迹般的没有脑子抽筋,起身自己打饭去了。 我暗叹一声老天开眼,难不成刘敏亮的药如此神奇,还能治智商缺陷么? 片刻之后,蒋煜端着一个不锈钢餐盘回来,盘里是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还有两叠拌菜一大盘包子,放在我面前,问我杨树干什么去了。 我说他不想吃包子,自己找食去了,不用管他。 蒋煜这才笑着问我够不够,还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我说不用,道了谢,他又坐了回去。 我端起他给我打来的白米粥,嗅了嗅,笑道:“亮子聘的这几个大师傅手艺还可以,一碗白粥都熬的这么香……” “会首……” 一向沉稳的刘敏亮,此时竟然沉不住气,站了起来。 我故作没听见似的,端起碗,大口灌了半碗下去,然后抹了抹嘴才看向他:“怎么了?” 刘敏亮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去接洽车队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五章月夜笛声 看到蒋煜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色,我淡淡的笑了。 随即他就借故离开,而黑爷则歪头瞅着我:“你跟亮子挤眉弄眼的干啥呢?” 我嘿嘿一笑:“没啥,这不春天快来了嘛,某些人开始春情勃发了,不知黑爷有没有这个兴致,给他牵个线,搭个桥啥的?” 我这也不是信口胡说,打昨天起,我就发现刘敏亮看苏云的眼神有点怪,时而偷瞥却又不敢正视,要说他没点小心思,我可绝对不信。 黑爷不疑有他,这才哈哈笑着看向低下了头的苏云。 满桌就她一个女的,我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别人。 不过我也是点到即止,把这问题丢给黑爷操心即可,我必须尽快出去一趟。 借口去方便,我进了洗手间。 锁上门的瞬间,我体内阳气震动,随后用力咳嗽一声,吐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白东西。 我把它放在水龙头下边冲了一下,借着灯光细看,发现这是一只外形与蜱虫类似的虫子,个头比蜱大上一些,外壳乳白带一些黑斑点,肚腹下边却是透明,隐约可见内脏。 只不过,此时这东西早已在我刻意的阳气碾压下死透了。 很明显,这是一只蛊虫。 虽然不知道它的具体效用,但如果在我和陆俊动手之际它突然发作起来,我必死无疑。 我这才算是彻底服了刘敏亮的洞察力。 但有一点,他低估了我现在的实力。 即便没有他的提醒,此时的我也不会中招,无论是下毒还是下蛊。 所有赊刀人的术法,都源自我杨家一脉,但并非哪一脉的望字诀,都能学到精深。 刘敏亮现在还无法看透这一碗粥中的玄机,而我最擅长的,恰恰就是这个。 消化了蟒珠之后,我对气息的敏感程度至少增长了十倍有余,不要说一只休眠状态的蛊,即便粥里有一粒沙子,或者稍稍加一点盐,我也可以清楚的察觉到。在我端起那碗粥的一瞬间,心里就已经大致有数了,不然我岂会把它喝下去。 不用说,这必是陆俊的手段。 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蒋煜怎么会被陆俊收买,冒着被我识穿的风险做这种事。 虽然我杨家与蒋家平素并无往来,但蒋家以信立身的家风我却早有耳闻,谋害会首,不光他蒋煜会落个乱刃分尸的下场,蒋家也会从此在行会中除名,如果蒋家其他人也牵连其中,甚至会招来所有赊刀人的追杀,类似的情况,是有前车之鉴的。 我想了想,将蛊虫用手纸包好装进兜里,出去与众人继续吃饭。 饭后我找来刘敏亮,让他找个可靠的人,去蒋家一趟,细查此事。 中午不到,一个由两辆保姆车和十辆豪华旅游大巴组成的车队就已经停进了道场院里。 此次前往哈市的,除了我们行会的一百一十三人,再有就是肖家、龙虎山的人占了大头,茅山宗和法华宗来的弟子不多,还有几十名东宁这一片的玄门、道门同道。 午饭过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开出了道场,横穿市区,所过之处,引来无数人瞩目,每逢路口竟然也是一路绿灯,车速节节攀升,上了高速已然是风驰电掣,直扑哈市。 决战之时是明晚午夜,稳妥起见我们才提前一天,抵达哈市已是傍晚。 到了这里,就到了刘家的地头,刘敏亮家的老爷子刘士潇早已包下了香格里拉,带着一众族人在等我们了,不得不说,刘家确实财大气粗,一连三顿大宴宾客,上的都是六千多的水陆全席,给行会挣足了脸。 次日入夜,车队开赴大盛宫。 占地万顷,这当然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但大盛宫所在的郊区,是一片方圆二十多公里的小平原,南临江水,北依群山,两侧有起伏的山丘绵延向前,整体恰如一张巨大的高背卧榻,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拱卫、右白虎护持,中央藏风聚水,实在是一片难得的风水宝地。 而那些错落起伏的殿宇,占据了平原的大半,后方楼阁榭宇沿山而上,林间薄雾荡漾,将那雕梁画栋的建筑群衬得如在云端一般,一眼望去,犹如登月览广寒,那超脱凡俗尘世,高在九天之巅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从心底生起一丝仰止之感。 车队未到近前,那高大巍峨犹如皇宫门楼一般的宫门两侧,已然有两列百余位身着浅黄道服的女道,手挑宫灯在路边迎候。车在门前广场停住,便有女道前来带路,连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就简单的一句诸位请随贫道前来,然后转身就走。 说实话,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虽然早就听过大盛宫之名,却还是第一次到此一游,几乎都被这连绵十数里的庞大宫殿群给惊住了,在我的意识里,也只有传说中秦始皇的阿房宫才有这样的恢宏气势。 而黑龙教迎接我们的方式,也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想象中的戒备森严、剑拔弩张完全没有,甚至连个执事、护法都没见到,就这么一群几乎没什么道行的羸弱女道,随随便便的领着我们往里走,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架势,让本来气势汹汹的我们,全都有种突然泄了气的感觉。 我们这么兴师动众的来,人家却这样轻描淡写的迎,似乎无论是我这个会首,还是助阵的群雄,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越是细想,就越会觉得自己可笑。 “这是完全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谢志坚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他这话,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就连谢天华都忍不住点头附和。 我心知这是黑龙教的一种手段,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手的情绪,要么让你愤怒,要么让你垂头丧气,无论是哪一种,只要陷进去,都正中对方下怀。比这更强的心理战战法我都见过许多种,黑龙教这一手用在一般江湖人身上或许有效,可他们似乎忘了,老子还曾是个兵! 我淡然冲谢志坚笑道:“不用担心,就当是夜游皇城,我跟你们说,要雇这么多漂亮导游给你带路,那花费可是真真少不了地……” 谢志坚被我逗笑了:“您甭说,还真有点像故宫。” 周围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那种压抑顿时涤荡一空。 可我刚刚化解了他们这一招心理战术,远处山中宫阙里,却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笛声飘渺而空灵,夜色中原本寂静的群山似乎都在为它唱和。 月下听笛,本是一种雅趣,众人不知不觉的都被这笛声吸引,心神也随之起伏摇荡,叶不相甚至随着它的节奏,晃起了脑袋,一脸享受的表情。 我心知不妙,这黑龙教,果然是卧虎藏龙! 空山横笛渡鸦魂,月夜长箫送故人,如此优美动听的曲调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心情也随着吹奏者的节奏而起伏不定,但此时他吹的是欢畅美妙,若是待会儿吹得紧张、凄伤、或者来干脆一曲十面埋伏,就会让人不自觉的疑神疑鬼或者心情黯然,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我这么说,或许大家觉得夸张,但音攻的案例古已有之,最著名的便是“四面楚歌。” 当年垓下的楚军可就是被一曲乡愁瓦解了战意,听得楚霸王都心生绝望,自刎乌江。 要知道,那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 如此枭雄,若非中了诡计,怎会学女人,寻短见! 更让我心惊的是,这笛声分明只是普通的笛声,并无任何术法玄机,却让叶不相这等强者都情不自禁,着实是于细微处见真功,显见吹奏者不仅精通音律,更能洞悉人心。 如果他掺杂了术法在其中,众人一听就会心生防范,即便道行不够的中了计,总有道行高深的会救援、示警。可人们却往往忽略了,原始本真的手段,有时候也能起到奇效。 俗话说,伤心人别有怀抱,这种音攻之下,越是有故事的人越容易中招。 但对我这种焚琴煮鹤、不解风情的粗线条来说,却是有点对牛弹琴的意思了。 可我并没立刻提醒众人,而是暗暗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因为黑龙教这样别开生面的迎接方式,让我生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难不成,他们今晚不止要送我上路,还想把与我同来的所有人,全都留下不成? 否则,针对我一个圣境,他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隆重”的手段。 毕竟待会儿出手的,只有我自己,其他人只是来站脚助威罢了,就算影响了他们的心境,让他们全都掉进圈套里,对我和陆俊之间的决斗又会有多大的影响?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这种种埋伏,分明就是冲着所有人来的。 难不成他庆双天真的狂妄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我们一行三百余人全部灭杀? 且不说他这么做,会招来玄道佛怎样可怕的报复,单是邪管局,也不可能任由他如此肆意妄为而坐视不理,即便哈市邪管局早就被他收买,可省局、国局呢? 这些妖道,究竟要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六章闯阎王殿 因为这个想法实在太过惊人,甚至有些荒诞,我并没急着说出来,现在我的言行都代表着赊刀人,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率性而为。 果然不出我所料,几分钟之后,笛声缓缓变调,变得低沉婉转,如泣如诉。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段一眼看不到头的狭长通道里,两侧都是高高的宫墙,正前方遥远的群山中,半隐在云雾间的亭台楼阁显得越发飘渺,如同传说中的灵台、仙山一般。 而我们前边掌灯引路的道姑们,身形似乎也变得捉摸不定,只有那一盏盏宫灯格外显眼,活像飘荡在夜幕里的鬼火,看着就让人心生凄凉。 这乐曲,这景象,竟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个无助的孤魂,正被引渡着穿越时间的长河,前往彼岸,轮回往生。而且不止是我,被笛声影响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叹息起来。 不对,看来我也低估了它,这绝非普通的笛声,只是我还捉摸不透其中的玄机罢了!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便轻轻捅了捅身边的杨树。 孰料,杨树竟已泪流满面,沉浸在悲伤中,对我的碰触毫无反应。 我一连摇晃了他几下,他才从哀伤中回过神来,茫然看着我。 我指了指已经陷入低沉的人群:“不对劲,你去搞点事情出来。” 杨树抹了抹眼泪,再看看四周,这才清醒过来,也发现情形有异:“怎么搞?” 我指着前边引路的女道:“你去问问她们,还有多远,看她们的反应,再随机应变。” 杨树点了点头,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边的女道,跟她并肩而行,笑嘻嘻的开了腔。 “小姐姐,小姐姐,我给你个东西你要不要?” 那女道下意识的往边上闪了闪身,戒备的看着他。 或许是杨树帅气的外表,人畜无害的笑容起了关键作用,那女道居然鬼使神差的回了他一句:“什么东西呀?” 杨树手握成拳递了过去:“你把手伸出来。” 女道不明就里,但还是伸出了手。 杨树嘿嘿贱笑着抓住了她的手:“我,你要不要?” “哎呀!” 女道骤然被抓住了玉手,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见状差点没当场喷血,我特么让你去问路,谁让你撩人家了,这小子玩抖音玩魔障了! 但不得不说,杨树这一招还是好使,女道的尖叫声一下就打破了黑龙教苦心营造出的诡异氛围,把大部分沉浸于笛声中的众人惊醒了过来。 不少人都一脸的茫然:“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刚才我……” 叶不相也恍然醒悟,脸色沉了下来。 见有人仍旧沉浸其中,他冲着走在他身侧的不空大师使了个眼色。 不空大师禅杖一顿,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的声音并不大,禅杖顿的也不响,但体内佛光瞬间震出! 暗金色的佛光以他为中心,如投石入水的涟漪一般,飞快的荡漾开来,所及之人纷纷长出一口闷气,从失神的状态下恍然惊醒,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似南柯一梦。 众人无恙,我暗自松了口气。 不空大师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清醒之人,刚才见我指挥杨树,还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此时却单掌当胸,向我打了个问讯:“施主功德无量。” 叶不相也意识到是我破了这一局,拍了拍我肩膀:“惭愧。” 杨树此时一脸尴尬的转身回来,耸了耸肩:“出家人,真是不好撩。” 我这才看到他脸上多了个巴掌印,忍不住想笑,却又碍于场合,只得憋住。 此时那领路的女道也转身回来,瞪了那掌掴杨树的女道一眼,随即堆起笑脸冲我们问:“各位信士可是有什么问题?” 我笑道:“没问题,有点困罢了,走吧。” 虽然明知那笛声有古怪,但此时无凭无据,无端发作只会让他们看了笑话。 可我分明看到那女道脸上闪过一丝讥笑,但随即又转身带路。 有了这次的教训,众人不敢再大意,一个个全都瞪大了眼睛,绷紧了神经。 这大盛宫表面上看起来像仙山神宫,可实际上绝对称得上龙潭虎穴,稍一大意就着了道,谁又知道下边迎接我们的还有什么机关陷阱? 但不知是因为我们有了防备,还是之前那些只是黑龙教的下马威,此后竟一路太平。 步行将近一个小时,穿过十六座宫殿,女道把我们带到了一座极为宽阔的大院中。 说是大院,也并不准确,我们面前,是一片跨度足有五百步的青石广场。 广场正对面是一座气势宏伟,高达十数米的三清殿,大殿雄踞九层石阶之上,殿门左右两侧各摆着九面红漆巨鼓,硕大的鼓面也不知是什么兽皮蒙制,竟散发着淡淡的雷光。 而广场的左右,也分别建有殿宇,虽然不如主殿雄伟,却也气势非凡,殿前是汉白玉雕砌的七层阶梯状观礼席,尽管处在露天,却已经摆上了长桌软椅,桌上果品糕点一应俱全,还有道童伺候在侧,显然就是给我们准备的观战之所。 女道将我们引到右侧殿前的观礼席上:“烦请诸位信士稍坐等候,也请杨信士养精蓄锐,子时一至,陆大执事自会到场,敝教教主也将莅临观战。” 说完,她带着一众女道迤逦而去,把我们一行三百多号人,全都晾在了露天之中。 “就在这儿等着?”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黑龙教这是想冻死咱们还是咋的?” 女道一走,众人中就有人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现在春节刚过几天,东北的气温足有零下二十多度,尤其是入夜之后,温度更是直线下降,刚才不停的走动时还不觉得,可此时一坐下来,即便我们身有道行的人,也有些忍受不住,尤其是想想距离子时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就越发让人觉得难熬。 谢志坚笑着拿起果盘里一颗冻透了的苹果,在桌上敲了敲,邦邦作响。 他怪笑:“想吃他黑龙教一个苹果,还真得生一副好牙口才行啊。” 众人都不禁苦笑连连。 不过,我们抱着敌意而来,又怎能奢望人家好酒好菜? 再说,人家又没让你这么早来! 这天寒地冻的等待,恐怕也是黑龙教早就算计好的一记损招,甭管你什么真境、圣境、道士还是和尚、先冻你个透心凉再说。 叶不相等人道行高深,定力也是非凡,自然不会跟着抱怨什么,可随同而来的一众弟子,却没这等心性,忍不住议论纷纷,嘴上虽然都在骂黑龙教,但言语间的怨气,谁都听得出来。 也不知是谁,嚷嚷了那么一句:“那不有屋子么,咱们在这儿傻冻着干嘛?” 他这么一嚷,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观礼席后边的右侧殿上。 殿门虽然紧闭,但这木质门窗又怎能拦得住一众江湖客? 当下就有人带头向殿门走去,我见状站起来想要阻止,可看到一些道行弱的弟子冻得直呵气搓手,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没能说得出来。 殿门应手而开,那人冲我们挥手大叫:“嘿,里边暖和,大家快进来。” 众人见伺候在侧的道童并没拦阻,当下有不少人向大殿涌了过去。 我和刘敏亮等人对视了一眼,虽然觉得不妥,却没有拦阻的理由,只得也跟着起身走进了大殿,如果这大殿中有什么问题,我们跟着,也能有个照应。 大殿很宽阔,也确实很暖和。 可是既无侧窗也无天光,靠着门外照进来的月光,只能隐约将里边的情形看个大概,不知是不是被施过什么术法,即便以我们的眼力,也看不到最里边的黑暗中有些什么。 这是一座极深的长方形大殿,左右各有数尊四五米高,青面獠牙的神像,细看之下,不禁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供的竟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里边什么情况暂时还看不清楚,但想来必然是供奉判官、阎罗了。 谢天华实在忍不住了,气得大骂:“妈了个巴子的,这特么是阎罗殿!” 黑爷闻言哈哈一笑:“别说阎罗殿,就是地藏宫,我们照样闯得!” 众人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凭我们现在的阵容,还真差不多能闯一闯阎罗殿了。 但再往里踱了几步,我的笑容就不由自主的收敛起来。 阎罗殿也就罢了,可这帷幔是什么鬼? 大殿两侧神像的旁边,竟然从上而下垂着长长的雪白帷幔、长幡,形制虽然与大多数神殿相似,但通体雪白的帷幔可是十分罕见,怎么看,都像是一座巨大的灵堂! 而这还不是最古怪的,最古怪的是,最后方的主神像,也被两面巨大的白布帘子遮挡住了,白帘正中央写着两个鲜红的奠字,好像用血写上去的一样,墨迹未干,红色还在顺着白帘往下淌…… 这哪里是像灵堂,分明就是一座刚刚摆设不久的灵堂! 这下谢天华彻底气得发了疯:“这帮狗揍的玩意儿,说好的决斗,却给咱先摆上灵堂了!” 他说话之际,身形电闪,窜上去左一抄右一抓,将那白帘扯了下来,狠狠扔在地上。 可众人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他身上,而是被后方的一具硕大的棺椁吸引住了。 那是一具长有三米,通体鲜红的硕大棺椁,纯金镶嵌的边角,白玉做的棺床,上边走了二十八道金漆,而且正前方还赫然贴着一道金箔银画的长符,不停的散发出阵阵灵力!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七章又见故人 此时正值夜色渐浓,身处昏暗的阎罗神殿,乍见如此诡异的棺椁,确实让人心惊。 但好在众人非玄道既佛门,对这样的阵仗也算司空见惯。 加上人多势众,最初的惊骇过后,众人很快就都平复下来。 谢天华愕然看着棺椁:“怎么会有具棺材?这是什么葬制?” 别说是他,连最擅长这方面的洛凝风都看得有些蒙圈,忍不住上前几步,远远的绕着棺椁转了一圈:“这绝对不属于任何已有的葬制,与其说它是棺椁,不如说是个长匣子。” “无论是棺还是椁,绝没有四四方方像匣子一样的形制。” 他这话,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所有棺材都是一头大一头小,既是为了分清棺中人头、脚的朝向,也是仿照树木一头粗一头细的天然形态,有回归自然之意,要是两头一边高,那不是匣子是什么? 可要说这东西不是棺椁,前有写了奠字的帷幔,后有二十八道金漆,头上还贴着明晃晃的正天符,这符咒,为的就是让棺中人早日羽化登仙,不要说在场那么多道士,就算我这个外行都能一眼认得出来。 一些胆大的弟子相继围了上去,绕着棺材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正天金符啊,你们说会不会是庆长生的手笔?” “看这丰沛的灵力,应该错不了!” “卧槽,庆长生亲制的金符,怕是值不少银子吧?” “你别动它,嘚瑟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对玄学葬制有所涉猎,乍见如此新奇的东西,看起来又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自然忍不住想弄个明白。 我远远的站在殿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任凭众人怎么围观议论,那棺椁也不见有什么异常,似乎只是具空棺而已。 我暗觉奇怪,以黑龙教的手段,怎么会做这种无用功? 莫名其妙的摆一具棺材在这里,为的就是让人观摩猎奇? 虽然黑龙教并未请我们进入这大殿,更没让人参观棺椁,但如果说这种诡异的布局只是凑巧出现在我方观战席后的大殿里,未免有些太牵强了吧? 我心怀疑虑,转头看向刘敏亮。 他刚好也朝我看了过来,目光一碰,我俩就都意识到,我们可能想到一起去了。 我不敢再耽搁,抬手警告:“大家离那东西远一点……” 但我话未说完,棺椁突生异变,棺前贴着的灵符不知是没贴牢固,还是被谁不小心刮到,竟然毫无征兆的飘落下来,紧接着一阵阴风浮动,灵符随之卷上了半空。 棺椁咔嚓一声轻响,严丝合缝的棺盖像被人从里边推开了似的,裂开一道手掌宽的缝隙。 这一切全都发生在须臾之间,众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应对。 虽然我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但也只能高呼一声快走,然后拉着身边人,向大殿门口退去。 那些围在棺椁边的弟子门人,也都惊呼一声拔腿就跑。 众人夺门而出,虽未互相拉扯推搡,却不免撞倒了几个动作慢的,场面一片混乱。 好在众人陆续都撤出了大殿,没人受伤,清点人数,也一个不少。 我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再看那棺椁,却已经隐没在大殿的黑暗中,再也看不清里边的玄虚。 殿中并没有异常的动静,也未见任何诈尸的迹象,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就是觉得格外的压抑而沉重,似乎冥冥中已经有什么发生了一样,心生不祥之感。 但这毕竟只是我的一种直觉,眼见众人平安无事,一时间连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导致疑心生暗鬼。 虚惊一场,没人愿意再进到里边一探究竟,我们略作商议,连黑爷和叶不相等人也都表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不宜节外生枝。 我们将殿门关好,重回观战席。 惊魂未定,加上冬夜的苦寒实在难熬,众人大多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而我却发现,始终跟在黑爷身后的蒋煜,一会往前挪两步,一会又退了回去,目光时不时瞥向我这边。 我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等着,如果他能在我和陆俊放对之前,主动交待给我下蛊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而他终究只是犹豫,并没真的走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主殿两侧的巨鼓被敲响了。 这鼓声,好似来自亘古洪荒的雷鸣,震撼着夜色中的山谷和宫殿。 子时到了! 与我们隔着广场相对的观礼席上,开始陆续有人出现。 距离太远,我又不好贸然拓展感官去窥探,只是借着月光看到,一些身穿黑色道服的人,犹如阴魂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入座,似乎是眨眼之间,便已坐满了七层观礼席。 但明明数百人在坐,却无半点人气、人声,寂静得令人心寒。 无从分辨他们之中,哪个是护法、哪个是执事,如果不是明知此地乃是黑龙教的总坛,我甚至会怀疑,对面坐的那些东西,是不是来自幽冥的恶灵。 黑爷就坐在我左手边,见我心神不宁,轻轻拍了拍我:“冷静点,不要乱了方寸。” 我这才警醒了些,或许黑龙教这种做派,就是为了乱我心神。 鼓声渐快,活像敲在心头一般,令人呼吸和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忽然,主殿的大门在一阵隆隆声中,缓缓开启。 两列黑衣女道,手提宫灯,鱼贯而出,在大门两侧站定。 门内的黑暗中,一个我所熟悉的身影,缓步而出。 陆俊! 不错,正是黑龙教二十四大执事之首,道门圣境强者,东宁邪管局曾经的副局长陆俊。 今天的陆俊,穿了一袭黑底银边的奢华道服,比往日的西装革履少了几分干练,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从容,配上他本就很有几分潇洒不羁的相貌,竟神似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 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他似乎也有所感应,驻足大殿门前,转头向我看了过来。 尽管是子夜时分,尽管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尽管已经多日未见,但目光凌空相撞的一刹那,我还是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眸子里透出的淡淡笑意,还有他所独有的那种优越感! 没错,就是优越感。 不知为何,每次我和他对上,都能感觉到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不是盛气凌人的那种装出来的优越感,而是打骨子里透出的,一种高等生物俯视低等物种的感觉,就好比我看韩添福,即使韩添福化身为垂眉僵尸,拥有了堪与我一战的力量,但我就是有种俯视他的感觉,这感觉,与他强弱无关。 想来陆俊看我也应如是。 马勒戈壁的,老子的智商真不如你么? 看我!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喝掉……呃,不对,是干掉! 我缓缓站了起来,侧过头,看了一眼虽然还坐在那里,双手却死死扣紧了椅子扶手,两眼已经开始泛红的杨树,我低声说道:“你的匕首呢,拿出来,今晚它就是纪灵,你就陪她在这里等着,看哥替你们报仇!” 杨树掏出匕首,一刀刺在桌上,刀锋入木,直没至柄! 我转身离席,缓步向陆俊走去。 身后传来众人拳掌交击的爆响,那是玄门特有的掌声! “杨林!杨林!杨林……” 数百人齐声喝彩,声音犹如雷动,甚至压过了那连绵的鼓点,响彻大盛宫广场。 “杨林,又见面了。” 陆俊优雅的笑着,手中一柄三尺长剑已经离鞘,斜斜指向地面。 我也解开了断浪上缠绕的黑布,一圈圈将布条绕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久违了陆大执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说着话,我便已徐徐放开了气息。 尽管我刻意压制着气息,免得暴露了全部实力,但或许是断浪在手,刀意更强,气息中那狂暴的刀风,还是犹如真正的钢刀一般飞旋着刮过青石地面! 刺耳的金铁之声不断响起,青石上划出一道道灰白的刀痕,我周身五六米内,便是飞进一只苍蝇也会被瞬间大卸八块。 面对陆俊,我不能大意,虽说留有后手,但至少已经露出了七成的实力。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陆俊连气息都没显露,就那么笑着朝我走来,视刀风,如无物! 是的,他就是那么平静的走近,在距离我三米开外站定。 狂暴的刀风,甚至没能卷动他的道服,那白净的长脸上,笑容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你这急性子得改,不然道行很难再进一步。就像现在,你我终于有了正面较量的机会,难道你不觉得,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比试一下吗?” 与我的锋芒毕露不同,他举止间竟不带半分烟火气,不光笑的温和,连声音都好似春风化雨,让人明知下一秒或许就是你死我活,却仍旧对他生不出半点敌意! 我感觉心里好像灌满了热铅,火烧火燎的沉重。 这就是圣境之颠才有的从容? 短短半个多月,他是怎么做到的,天天喝尿素催出来的吗!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八章老子的风采 圣境,其实就是洞悉天地万物的气息,明了它们之间的变化,到最后完全掌控它们的规律,再利用这些规律,趋利避害,达到一种以肉身融入天地,天地既我,我既天地的境界。 这就是圣境的奥秘。 而此刻的陆俊,置身我的气息之中,却连头发都不乱。 显然,他已经彻底掌控了气息的规律。 能敕令肆虐的刀风互相抵消,使外力无法及身! 我虽能看破这一点,却还做不到。 这就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圣境中期与巅峰的差距! 而且,不止是我,观礼席上的众人也都看出了情形不对,喝彩声渐渐停了下来。 比较冲动的,如谢志坚、杨树之类,已然脸色大变。 不熟悉陆俊的人还不觉得怎样,知情者却无不骇然失色。 谢家爷俩对陆俊的实力虽然谈不上了若指掌,却亲眼见过他动手,当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的陆俊最多也不过圣境中期,而此刻,却亲眼看到他一跃而至巅峰,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要知道,从明了万物气息的规律,到掌控它们,使它们为己所用,说起来虽然只是一句话的事,但真正做起来,却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万中无一。 而把这个过程,压缩在短短十几天内完成,之前说出来,只能是个笑话。 可现在这个笑话在陆俊身上成真了,他让所有人,全都笑不出来了! 我收起了脸上那种足以被三一五晚会点名批评的笑容。 “既然陆大执事有此提议,我也不好扫了你的兴,想怎么比,说来听听。” 陆俊空着的左手背向身后,露出一丝感慨的笑容:“你我之争,既不是正邪之争,也非信仰之争,说穿了,还是逃不过那俗不可耐的利益二字……” 他这话,说得很有些意味深长,似乎还带着几分自嘲。 但微微一顿,他就无奈的叹了口气:“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逃得脱?” 说着,他手中长剑在身前轻轻一划,一道深有半寸的剑痕呈现在我们之间的地面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先让我领略一下新刀圣的风采,如何?” 他虽说得含蓄,但画地为界的意思却很明确,这是要在气息的掌控能力上一较高下。 这种较量方式很简单,只要彼此完全释放出气息,互相挤压、冲撞的同时,看谁能先跨过这条线,胜负就立见分晓。 这是江湖上常用的一种比试方法,好处是不用真刀真枪的打,不会伤了和气。 乍一看他这个提议好像是摆明了在欺负人。 毕竟他正置身于我的气息之中,却仍谈笑自若,犹如竹下茶叙。 我的气息对他都构不成威胁,还拿什么跟他比? 但实际上他会如此提议,只能说明,他已经看穿了我并没有用尽全力的事实。 可我未尽全力又如何,人家连气息都还没展开呢,孰高孰低还用比吗? 我正想岔开话头,换一种比试方法,不料,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把我气了个半死。 他说:“你能让我的脚动上一动,便算你赢了。” 我笑了:“你就这么笃定我不行?” “比过就知道。” “好,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风采!” 我笑着握紧了断浪,呛啷一声刀吟,长刀出鞘。 那凛冽的刀风如严寒时节的暴风雪一般,咆哮着,骤然席卷四周! 一道肉眼可辩的龙卷气旋,以我为中心,飞速扩张! 狂暴的刀气变得肉眼可见,一道道暗银色的刀光在龙卷中闪现,绕着我不停的飞旋,脚下那坚硬的青石不负重和,纷纷碎裂,碎石崩起,在刀风中粉碎,化作漫天烟尘,四散飞扬。 断浪至阳至刚,密布刀身的卷云纹就像人的脉络一样,蕴含着极为恐怖的阳气。 此刀由常人使用,尚有降妖伏魔之威,何况在我手中。 陆俊冷不防被爆炸的刀风卷得猛然倒退,一连踉跄数步才算站稳脚跟,那本来连褶子都没有的黑底银纹道服,愣是被刀风撕扯得七零八落,尤其是那长长的下摆,被割成了一条条破布,活像个烂拖布头子…… 我趁势大步上前,将他画下的那条线,撇在了身后。 这一幕,被左右两边观礼席上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在短暂的惊讶过后,我们那边轰然响起一片喝彩声、掌声、爆笑声、叫好之声,我甚至听到了关宁那清脆的小动静,也不知道是我听错了,还是她真的追到了这里。 与之相对的,则是左侧观礼席上传来的一阵惊呼,还有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显然有不少人被惊得站了起来。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听到他们那边的声音,但我觉得,这还只是个开始。 陆俊此时也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我送他的一身“乞丐服”,不禁面露苦笑。 “大意了,好刀!” 我哈哈一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别特么跟老子吹牛逼!” 我仗着断浪之力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谓胜之不武,对于这一点我坦然承认。 但武器本来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他在这种情况下轻视我的武器,败了,也是自找的。 毕竟他要是早有防备的话,我就算借着断浪之力,也不可能把他弄得如此狼狈。 陆俊倒也坦荡,点头说:“好,是我自取其辱。” “接下来,你我切磋一下术法?” 他一甩手中长剑,身体轻震,一丝淡淡的银光闪过,身上的灰土尽数震落。 虽然没了灰土,但他现下这套行头也远远超越了街头流行元素的范畴,可他仿若不觉,挺胸负手,转眼便已恢复了那副傲娇的神情,仿佛,从未败过。 我还真是挺佩服他的心理素质,被我搞成这副熊样,不但不恼,还能如此淡定。 看来,他对自己的术法充满了自信呐。 我微微一笑:“客随主便,比术法,我让你先。” 陆俊愕然,没想到我居然会让他。 可稍一沉吟,他果断的点头笑道:“好。” 以他的骄傲,平时只有他让人,岂有人让他的道理? 但他很清楚,赊刀人的术法施展速度极快,尽管没有道门那么多花样,威力也相形见绌,可一个快字,已然占尽了先机。 如果我俩同时施展开来,他可能还没发挥出实力,就已经被我压着打了。 刚刚吃了装逼的亏,现在他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承让!” 他一拱手,周身气息狂震而出! 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气息,在震人心魄的轰鸣声中一举炸开! 炽热的高温,瞬间将周遭空气引燃,紫红色的火舌凌空飞窜,他身体周围数十步方圆的范围内,居然真的燃烧起了熊熊烈焰,照亮了广场,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我黑沉沉的大脸。 没办法,眼见他爆出如此强横的气息,我的脸想不黑都难。 我印象中的陆俊,只有在全力出手时,灵气造成的高温才能烧灼到对手。 可现在,仅是气息外放,就堪比火山爆发,这其中的差距,不用多说大家也能体会得到。 于此同时,一种刚正不阿的煌煌之威,笼罩了整个广场。 置身其中,感觉就像是面对一支为正义和公理挺身而战的军队,自己则成了流寇盗匪,平时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卑鄙龌蹉,全都被翻了出来,哪怕做过一点亏心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惊惧、惭愧、懊悔等等情绪一股脑涌上来,恨不得立刻向面前的人,下跪坦白。 说实话,我对陆俊这种极具先天优势的威压,既羡慕又佩服。 换个胆子小、心智弱的对手,他都不用动手,光用威压就能把人逼疯。 而且,谁敢说自己一点亏心事没做过? 只要做过,遇上他这种威压,没等过招,自己就先心虚了,打起来还怎么施展得开? 事实也证明,我的想法是无比正确的,就在陆俊释放出威压的同时,左侧观礼席上的黑龙教众人,一阵混乱,转眼之间就少了一大半,显然是不想顶着这种威压继续看下去了。 而剩下的虽然仗着道行深湛,勉强还坐在那里,却也是一个个缩头缩脑,大有见势不妙就开溜的架势。他们明知道陆俊是自己人,居然还被吓成这副德行,换了别人,又会如何? 而我们那边,其实也没比对面好到哪里去,至少有一半的人,全都惊得魂不附体,有一些弟子已经悄然离席,剩下的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明显被陆俊的声势给震住了,只有叶不相等人神色不变,却也已经站了起来,紧张的盯着我。 我知道,他们并非摄于陆俊的威压,而是担心我。 黑爷甚至忍不住沉声吼道:“会首且退,我们认输便是!” 其他人也都大声附和,纷纷劝我认输。 认输? 我不禁笑了。 生死之战,何来认输? 但知道他们为了保我性命,宁肯背负失败的屈辱,对我来说就已经够了。 我稳住心神,紧紧盯住了陆俊,却见他并没急着施展术法,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虽是决战,却未必要分生死,你若肯认输,我可保你平安离开。” 我笑意更甚:“你就那么笃定我不行?”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一十九章流星雨 陆俊听了我这话,下意识的挑起了眉头。 对于处变不惊的他而言,这一丝表情上的变化,足以证明,他心里肯定哆嗦了一下。 明知时候不对,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笑。 能把陆俊搞得神经兮兮,我也算小有成就。 而且我敢打赌,他肯定看不透我特意为他准备了多日的“新春大礼包”里,都有些什么。 他转眼便稳住了心神,淡然一笑:“比过就知道!” 随着声音,他身形斗转,脚踏天罡,长剑在夜色中,挥舞出了飞瀑流光……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长吟声中,滔滔不绝的灵力自他剑锋中激荡而出。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唱到“下则”,他长剑直刺地面,那汹涌的灵力竟汇入地下,广场震颤中,一道道灵力汇集而成的山峰相继在我周遭浮现,沉重如山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而“上则”二字出口,剑尖指向了夜空,只见西南方向的天穹中,一道赤红的光焰划破了黑夜的沉寂,如彗星过境,直朝我们所在的位置扑来。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这最后两句一出,陆俊那白皙的脸颊都微微涨红起来,手中长剑重若万钧,尽管仍是斜斜指向夜空,却在不停的颤抖,显然驾驭这术法,也已经无限接近了他的极限,体内灵力不停的狂涌向长剑,令他衣衫烈烈鼓荡,如同置身狂风之中。 “杨林!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他吃力的低吼,眼中杀机渐盛。 此刻不止是我,所有目睹这一景象的人,全都一脸震惊。 “堕星!” 现今这个末法时代,传说中的道门秘术再现眼前,所带给人的震撼,已非言语所能形容。 在五雷正法都已经成了神术,掌心雷都转为秘传的时候,引九天星辰堕入凡俗,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连道门众多魁首元老,都把这秘术当成了神话传说,遑论他人。 我此刻才明白了,黑爷刚才为何那么沉不住气,居然挑头让我认输。 显然他早就看出了苗头不对! 不过,他难道就没看出,陆俊早就中了我的埋伏? “杨林,你真想死在此处?” 陆俊的低吼再次传来,语气愈发吃力、急促。 我充耳不闻,不顾头顶那渐渐迫近的隆隆滚雷之声,集中全部心念,横刀于胸。 在我的意识中,眼前的一切全都化作了汹涌澎湃的明黄色气流,翻滚着,咆哮着汇聚成了一幅模糊而扭曲的画面,画中两人站于星空之下,一颗硕大的金星悬于头顶。 不错,就是刀谶术。 当日在赵春泉身上,我就发现自己的刀谶术有所提高,而消化掉蟒珠之后,刀谶术已经超出了文字的局限,能勉强呈现出我想要窥探的因果景象。 虽然还不稳定,画面模糊,时隐时现,但比起文字谶语,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刀谶术,不再需要对方收下我刻有谶语引的刀,只要我的刀风还有一丝附着在对方身上,就足够让我顺利的窥探彼此间的因果了。 刚才陆俊跟我装逼,被我趁机打了个措手不及,表面上看起来我是为了打击他的气焰,但实际上,把刀风留在他身上,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如果仅是为了打击他的话,不值得我提前暴露断浪这张底牌。 可以说之前的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但现在情况,却超出了我的预料。 任我千般算计,也算不到陆俊竟能施展出堕星! 如果换成别的术法,即便我失手,应该也能保命。 但在天星之力面前,想逃,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时候考验我真正的技术了。 是生是死,就看刀谶术灵不灵了。 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是想赌一票,只不过没想到这回玩的有点大! 我屏住呼吸,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刀谶术凝聚出的画面上,画面中那手指向天的显然就是陆俊,而我则是那个身形低矮,好似在抱头躲避的人。 嘈,这是什么谶语,莫非只要我抱头蹲下,那陨星就砸不到我? 这不是玩我嘛! 等等! 这姿势…… 我发现画面中的我,前腿弓,后腿蹬,不光像是蹲下,好像…… 好像是一招“牤牛顶”? 呃,说名字大家可能不理解,简单点说,这招有点类似于网游里的“野蛮冲撞”。 这招在赊刀人术法中,其实是很鸡肋的存在,只适合那种皮糙肉厚块头大的莽汉使用。 因为它舍弃锋锐的武器不用,而将自身阳气汇聚于头顶,以脑袋去冲撞对手。 大家说,这是不是鸡肋? 俩人持械打架,让我拿脑袋往人家剑锋上撞,这不是傻么? 再说了,就算真让我撞,那也得能撞动才行。 我周遭遍布陆俊打出的山形气劲,连绵不断,也就是说,我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呢! 这特么让我怎么撞? 完了! 这回是真特么玩完了! 常在河边走,终于掉河里了! 我早就知道自己这么爱赌,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小命赌没了,可没想到会是这一次。 刀谶术啊刀谶术,真是成也刀谶败也刀谶,这要命的关口给我的什么破谶语啊? 头顶那隆隆之声愈演愈烈,一股惊人的炽热气流几乎充塞了天空,正如陆俊吟唱的那首“正气歌”中所描述的一样,沛乎塞苍冥! 躲无可躲,万般无奈之下,我一咬牙,拼了! 我弃刀不用,前腿弓,后腿蹬,集中了全身的阳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吼一声:“陆俊,你爷爷的,老子今个,撞死你个龟孙儿!” 吼出来的同时,我已经抱着脑袋撞向了面前的山形气劲! 说实话,直到这一刻,我脑子里还忍不住在骂自己二逼,居然真相信那见了鬼的刀谶。 可赌局是我自己设的,除了相信,我还能如何? 就当是输光了腚,撞墙自杀吧! 而我这一撞,很明显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观礼席上响起一片惊呼之声。 隐隐的,我只听到了几句,“会首不要……” “杨林你疯了!” “住手,我们认输!” 好像还有句什么,哥哥你大胆的往前冲啊…… 我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情怀,居然吼得这么带感,不过不要紧了,这一撞,山高路远,这一撞,地久天长,哥哥我就要挥一挥衣袖不带几块钱的走了,你们记得一定给我多烧点。 “轰!” 我只觉自己好像真撞在了山上一样,脑子嗡的一下,紧接着天旋地转,满眼都是小星星。 然后我就被反震之力弹了回来,却已控制不住身体,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 但老子就算是死,也要睁着眼睛,记清楚仇家的模样。 我努力抬起头,看向了陆俊。 孰料,眼前的一幕看得我一脸懵逼。 被我全力撞击的那道山形气劲崩溃了,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老子舍命一撞,要是连他一道气劲都毁不掉,那真是死都不会瞑目了。 而让我看懵了的是,这道气劲一崩,引发了剧烈的震动,隔在我和陆俊之间的“群山”也都跟着颤抖个不停,带得地上的青石都一阵阵的波动。 这些巨大的青石,先被我的刀风碾压,后经陆俊的气劲倾轧,早已破碎成了一片片的乱石,只不过被山形气劲压迫着,才没有四散崩飞罢了。 可此时,山形气劲剧烈颤抖,带得碎石也随之而起。 其中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片,无巧不巧的正撞在陆俊的剑柄上! 若是搁在平时,不要说一块碎石,就是一头牛撞在他剑柄上,也只会被他反手一下磕碎了脑壳。可此时此刻,陆俊为了驾驭那堕星,早绷得像是一张快要断掉的弓似的,这碎石轻轻的一撞,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见他手腕一抖,长剑竟脱手飞了出去! 灌满了灵力的长剑,恰如拉满的弓弦上那支利箭一般,划出一道雪亮的银光,橡根窜天猴一样,嗖的一声,消失在夜空之中。 没了? 对,就这么没了! 这一瞬间,不光我懵了,陆俊也懵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动了动手指,才敢相信,剑是真的没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茫茫穹庐之下,哪还有剑的影子? 倒是那拖着长长焰尾,挟着滚滚雷鸣,破空而来的堕星,依旧悬于夜空之上,仍在迫近! 然而下一秒,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遥远的夜空中传来。 剧烈的震荡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地,就连躺在地上的我,都被震得弹离了地面。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躺在哪,一动也没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被上空的景象吸引了。 只见那颗原本看起来已经快抵得上车轮大小,挟万钧之势砸下来的堕星,已然爆成了万千细小的飞火流光,活像一朵硕大的火红色菊花,在黑夜之中,盛开,再盛开! 这一刻,大盛宫的广场上,一片寂静。 双方近千人同时仰望星空。 这些人,见证了传说中的堕星之术从惊艳亮相到功败垂成的整个过程,同时,似乎也见证了一位光芒万丈的天才,从一鸣惊人,到黯然陨落的传奇经历。 此时此刻,无论敌我,都沉默了。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堕星给所有人都留下的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一时间众人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还停留在刚刚那震撼人心的一幕之中。 可不知是哪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打破了这份寂静。 “哇,好漂亮,流星雨哎!” 本来仰首望天的陆俊听到这声音,身体猛地一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章放生 看到陆俊喷血喷得那么狂放,我赶紧跳了起来:“陆大执事,你没事吧?” 陆俊喷得更猛了。 我耸了耸肩,捡起断浪拄在身前,等着他喷完。 说实话,我心里有点同情他。 他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自己。 他太骄傲,骄傲得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才会拼了老命,施展堕星秘术。 如果不是他逞强硬来,把自己绷得太紧,即使我成功在他身上施展了刀谶术,也未必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出破他术法的关键所在。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 因为太想赢,才会输得这么惨。 什么?他还不够惨? 大哥大姐们呐,可能是你们身在局外,无法体会局中人的心情吧。 虽然我不知道陆俊用了什么方法,在短短半个月内将自己的道行提升到了圣境之巅,但想来绝不会太容易便是,甚至有可能是拼了老命才做到的。 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踩到了我头上,却先被我抽冷子打成了要饭的,又被我用一招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野蛮冲撞”,破掉了他处心积虑、倾尽全力才施展出的大招。 这脸,都特么丢到姥姥家了,还不够惨? 更惨的是,本来可以借这一战一鸣惊人的他,现在却要命丧于此,甭管他有多少壮志未酬,也甭管他有多少抱负还没来得及施展,都就此成了一场春梦,再惨,也不过如此了吧? 陆俊终究稳住了身子,一边苦笑着,一边抹掉了嘴角的血迹。 “杨林……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这一生,唯一的错误就是遇上了你。” “不敢当,时也命也,陆大执事若是不甘心就这么去了,咱们可以再比比拳脚。” “不必了。” 陆俊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清澈的双眼直视着我,似乎想看透我一样。 可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却是怪怪的。 似乎,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怜悯。 我就忍不住有点不忿了,老子已经掌握了他的生死,他凭什么还敢用这种俯视的角度看我?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同情我? 就因为蒋煜给我下的那个蛊么? 那好,老子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彻底的绝望! 我冷笑:“既然如此,就赶紧吧,还有什么遗言?” 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准备动手,而是准备欣赏他绝望的神情。 当他引发蛊虫,却发现我安然无恙的时候,神情一定格外精彩。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的笑了,眼神也没有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望向了我们一方的观礼席,缓缓说道:“你猜的不错,是我命令香云将你诱往小地府,好借你之手除掉渡边孝。” “说反了吧,难道不该是借渡边孝之手除掉我?” 他微微摇头:“不,那几个小鬼子又怎会是你的对手。” “这我还真得谢谢陆大执事的抬举了。” 他笑了:“你要是连他们都收拾不了,又怎配做我的对手。” 得嘞,他是到死都忘不了装逼这个本能了。 只听他继续道:“但是想不到我陆俊,竟也犯了识人不明的错误。” “这话怎么讲?” “香云此人,我以前并没留意过,想不到她竟然在我的治下,做出那等人神共愤的恶行。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把她揪了出来,否则还不知有多少女孩要坏在这恶妇手里。” 我点了点头,他这话,我毫不怀疑。 虽然我们是死敌,但他的处事作风我却是了解的,虽然他阴险毒辣,却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如果他早知道香云的所作所为,恐怕早就把香云处以极刑了,据传黑龙教的极刑是非常残酷的,与之相比,我当初对香云的处置,简直称得上慈悲了。 “替我向你弟弟道个歉吧,纪灵被殃及,也并非我所愿。” “嗯?” 我眉头皱起,冷冷的紧盯着他。 他苦笑:“香云为了讨好我,自作主张派她和你们同去,我也是事后才知道。” 我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纷乱的心情。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这话,如果相信,那纪灵的仇该找谁去报? 香云虽然已经授首,但仅有她一个,怎么够? 可要说不相信,我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他并没撒谎,此时的他又有什么必要骗我? 我正闹心呢,陆俊却走到了我面前,闭上了眼。 “动手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亲手送我重入轮回。” 我眉头皱的更紧了。 难道他改主意了,不想引蛊害我? “好,那就上路吧,下辈子投胎,莫入江湖!” 我猛的扬起了断浪,狠狠斩向他的脖子。 他一动不动,脸上甚至露出了一抹释然。 这一刻在我的意识里,似乎被放慢了,就在这不足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我握刀的手几次停顿,又几度再次发力,最终,还是在刀刃切开他脖子之前,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讶异的看向我:“为什么……” 不等他说完,我猛的一拳砸了过去,狠狠砸在他脸颊上! 只一拳,便将他打得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紧捂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这拳,是替纪灵打的!” 我归刀入鞘,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观礼席走去。 转身的一刹那,我清楚的听到,上方大殿那幽深的黑暗里,传出了一声冷哼。 我知道,那是庆双天的声音。 我打的虽然是陆俊,丢的却是他庆双天、黑龙教的脸。 不过我不在乎。 老子不打这一拳,黑龙教就会放过我么? 如果下蛊的事陆俊并不知情,那又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更让我不安的是,陆俊在必死之际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我也没心思细想了。 观礼席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在向我行注目礼。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大步走了过去,还没走到席前,叶不相就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掌声雷动,随即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刘敏亮排众而出,使劲一抱拳,微微躬身,声音甚是嘹亮:“恭贺会首凯旋!” 他这一嗓子,就像是号令,所有赊刀人都跟着他行礼,并齐声大吼:“恭贺会首凯旋!” 看到百多人同时向我行礼,说实话,我心里是飘飘然的。 此战,我不仅踩倒了陆俊,更征服了他们,为我们赊刀人行会赢得了无上荣光。 几乎是可以想见的,明天,赊刀人将再次名震江湖,赊刀人行会,势必会在玄门各大势力之中稳居前列,声威力压位居榜首多年的大玄空派也并非不可能。 叶不相、谢天华、不空大师、洛凝风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叶不相拱手笑道:“恭喜杨会首得胜而归,自此往后,新刀圣之名将响彻大江南北,我辈,又多了一名新锐领袖!” 我拱手还礼:“若非诸位前辈指点,也没有杨林今日之胜!” 众人哈哈大笑,我则压低了声音对叶不相笑道:“叶师公,咱说好的,回头我可得跟着你一起走,我师父当初跟了你七天,我不贪,七个月就行!” 叶不相一怔,随即笑着使劲拍我的肩膀:“以你的慧根,怕是跟我七年,我也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如何想到,以一记冲撞破那堕星之术的?” 我愕然的档口,他啧啧赞叹:“如此精妙的四两拨千斤之法,堪称神来之笔,今晚我有幸亲眼目睹,来日指点宗门弟子,便有了教导他们的经典范例!” 我被他夸得脸红,赶紧谦虚:“运气罢了,不值叶师公盛赞”。 谁知他却正色道:“运气?年纪轻轻总这么谦虚可不好,你今晚以巧取胜,以弱胜强的战例势必会成为江湖上口口相传的经典,你要是总这么谦虚,让旁人如何自处?” 谢天华也在旁附和着点头:“一次是运气,两次就是必然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鬼精,看来以后老子得防着你点,道场的账本你给我留好了,每个月我都得看!” 我忍不住笑喷:“得嘞,我让亮子整理一下,把账本都给您,以后让您老管账!” 就在我们说笑的时候,我瞥见蒋煜正悄然往人群外走。 我转头看了刘敏亮一眼,刘敏亮冲我点了点头。 紧接着我就看到,两个赊刀人挡住了蒋煜的去路,搂着他的肩膀,笑着将他留了下来。 蒋煜虽然也在笑,可那笑容里,满是惊慌。 此地不是跟他算账的地方,只能先将他看住,对刘敏亮的安排我还是放心的。 当下与众人一起出了大盛宫,乘车回到酒店。 此时虽然已是凌晨,但众人睡意全无,我和黑爷等人一商量,索性连夜摆了庆功酒,众人也都兴致高昂,纷纷向我敬酒,一向来者不拒的我,都不得不偷奸耍滑,偷偷把酒换成了矿泉水,才算是勉强蒙混过关。 这一夜,多数人喝得酩酊大醉,只有我们行会一些核心成员事先得了提示,并未多喝。 酒宴散席,行会核心成员三十多人在一间小会议室里聚齐,多数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强忍着困倦等着我开口,但我只是沉着脸坐在首席上环视众人。 见众人再没有谁神情忐忑,心绪不宁的,我才冲刘敏亮点了点头。 刘敏亮一挥手,守在门边的人拉开了门,两名赊刀人架着蒋煜进来,将他推搡在地。 蒋煜还心存侥幸,强笑着爬了起来:“会首、黑爷,你们这是干什么,我……” 不等他说完,押他进来的人一脚踹在他腿弯里,踹得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我摸出了一个纸包扔在他身前:“说说吧,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家法 蒋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颤抖着手捡起纸包打开。 看到纸包里死掉的蛊,他手一哆嗦,连纸带蛊都掉在了地上。 可即便这样,他还兀自嘴硬,干笑着道:“这是什么,我不认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沉声道:“蒋煜,你考虑清楚,不要等别人替你说!” 蒋煜一脸怒容,作势就要站起来:“我做了什么?你让我说什么?莫名其妙!” 可他刚一动作,就被后方看押的人一下给按得跪了回去。 蒋煜大怒:“杨林,你要干什么?知道我是蒋家人,你还敢这么对我!” 说完他还看向吴法天:“黑爷,您可得给我做主,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吴法天没有开口,只是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他是在强忍着怒火。 来此之前,我把已知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也商量过如何处理此事了。 只是没想到蒋煜如此顽固,事情已经败露还咬牙死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无奈叹息了一声,接过刘敏亮递来的一部老式手机:“你认得这东西吗?” 蒋煜见了手机,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可仅仅是一犹豫,他就作愤慨状:“这又是什么?杨林,你什么意思,想栽赃陷害我?” 说着,他又转向众人:“各位叔伯、各位兄弟,我是蒋家第一顺位继承人,来这里是冲着大家的面子,是为了行会的团结,可不是冲着某一个人来的。现在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我,你们可要秉持公正,给我主持公道!” 在座的三十二人,都是赊刀人中资历名望较深的,大多都代表着一个姓氏,能被推举出来坐到这里,自然不会太笨,此刻多少都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长春蒋家,在赊刀人中算是实力较强的一脉,而蒋煜又是蒋家倾力培养的下一代掌权人,所以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蒋煜居然会做出不利于我,不利于行会的事情。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站了起来:“会首,蒋煜究竟做了什么?” 我看了她一眼,这女人鹅蛋脸,齐肩发,颈项曲线犹如天鹅,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两颊绯红,凤眼中眼神略微有点迷离,顾盼间很有些少妇风情。 此刻她站起身,似乎有些晃悠,不得不双手撑在桌面上,可这样一来,那低领绒衣根本包不住那外泄的光芒,实在晃眼的很。 她此前跟我打过招呼,我记得她,好像叫林凝香,是大连林氏一脉现在的掌权人。 我冲她摆了摆手:“香姐坐下说话吧。” 林凝香显然是起来猛了,晕的厉害,当下也不客气,尴尬的笑了笑,坐了回去。 我让刘敏亮将蒋煜偷偷给我下蛊的事,当着众人的面,一五一十的公布了出来。 自从那天早饭上他给我下蛊,被我发现之后,我就派人追查蒋煜的关系网,直到昨晚,派去长春的人传来反馈,经查,蒋煜最近交了个苗族女友,叫柳卡莲衣,两人关系进展飞快,短短半个月就已经发展到了同居的地步。 但这个柳卡莲衣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不仅查不到相关资料,连最近的活动范围和轨迹都没有任何线索,来历极为可疑,而且查到她时,她已经不知所踪。 我们就双管齐下,一边在长春追查柳卡莲衣,一边盯紧了蒋煜。 就在我与陆俊决战时,盯蒋煜的人发现他与同席的一个女同道有过多次眼神交流。 于是,我们暗中调查那个化名柳媚的女同道,发现她的身份和来历均属伪造。 刘敏亮果断下令将柳媚扣押,并在其身上搜出了一部手机,里边的短信和通话记录,都证明此人就是柳卡莲衣,也是与蒋煜合谋给我下蛊之人。 而软禁蒋煜之后,也从他身上找出了这部老式电话,虽然通信记录全都被删除,但我们找人做了恢复,里边的记录正好能与柳媚的电话相印证。 刘敏亮说到这里,冲门口一挥手,守卫押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苗条女人进来。 这女人鬓发散乱,步履踉跄,若不是被押着,恐怕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 蒋煜一看到她,顿时面露惊恐,双腿不自觉的打颤。 显然他并没料到,柳卡莲衣已经落到我们手里,所以之前才会一口咬定自己是青白的。 现在见到她,他才真正绝望了。 我冷冷的问他:“现在你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了吗?” 蒋煜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会首饶命,我都是受了这娘们的蛊惑,想害你的人是她!” 他这话一出口,在座的众人一片哗然。 林凝香更是气得一拍桌子,再次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蒋煜,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是瞎了眼才会认你这个弟弟!” 蒋煜浑身一颤,抬手指向柳卡莲衣:“我……我不是自愿的,是她逼我,她给我也下了蛊,我要是不听她的,她就要弄死我啊,会首……” 柳卡莲衣听了这话,猛的抬起头,露出了那张虽然娇媚,却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我逼你?蒋煜,你还是个男人吗?” 说着,她目光转向了我:“是他跟我说,你杨家就两头蠢猪,还霸占着会首的位子不放,只要弄死你们二人,他蒋家就能顺利接手会首的位子,还许诺事成之后明媒正娶,让我做会首夫人,不然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你。” 蒋煜像疯了一样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个臭婊子,你血口喷人……” 二人这番狗咬狗的表现,引得在座的众人纷纷侧目。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这对狗男女的表演还真是出人意料的精彩,不过,他们之中显然有一个人在撒谎,至于这个人是谁,通信记录却无法证明,看来只能用点手段了。 “够了!” 我打断了他们的吵嚷,看向众人:“诸位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理?” 一直没开口的吴法天,此时断然开口:“没有什么好说的,执行家法吧会首。” 家法二字一出,整个会议室一阵寂静。 赊刀人自古相传的家法,欺师灭祖、谋害同门、奸淫妇女,这三条是首当其冲的重罪,论家法,当施以三刀六洞之刑! 蒋煜顿时就崩崩溃了,手脚并用的朝吴法天爬过去,杀猪般嚎叫起来。 “黑爷,不能啊黑爷,救我,我是蒋家嫡子啊黑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二章家法二 蒋煜没爬几步便被人按在了地上。 但他却仍旧嚎叫不停,我只得示意守卫将他嘴巴塞住,场中这才安静了些。 回头再看众人,神色各有不同,但大多数都是一脸愤慨,尤其是林凝香更是银牙紧咬,显然受不了被蒋煜蒙骗,要不是碍于场合,我怀疑她可能早就冲上去拳打脚踢了。 也是个暴力女啊。 我暗暗摇头,沉吟了一下才问道:“大家都支持动用家法吗?” 众人纷纷附和,也有人沉默不语。 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行会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家法了。 但江湖事江湖了,这是规矩,即使有人觉得不妥,也不会提出任何质疑。 我点了点头:“好,那就按家法来!” 说这话的同时,我偷眼瞄着柳卡莲衣,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明显松了口气。 这证实了我心里的揣测。 此时,刘敏亮已然冲着守卫挥手,就要把蒋煜带下去,我却抬手止住了他们。 “别急,或许,我们该听听蒋老爷子怎么说。” 苏云闻言附和:“我同意,毕竟人是蒋家的,要处置他,应该先和蒋老爷子打个招呼。” 吴法天也点头:“那就和小蒋说一声,告诉他,他家这个不肖子,我替他拾掇了。” 我笑了笑:“咱们这就和蒋家连线。” 我打了个响指,有人点亮了会议室中的大屏幕,画面切换,显现出了一个客厅中的景象,让人惊讶的是,这客厅里聚集了一群男人,老老少少足有数十人,所有人都是跪在地上的。 为首的是一个年过花甲,两鬓斑白,神容憔悴的男人。 此人,在座的众人大多都认得,正是长春蒋家赊刀人的现任家主蒋无边。 视频一接通,蒋无边略带哽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蒋家第十七代继承人蒋无边,率全家男丁给会首赔罪,不肖子蒋煜冒犯会首,蒋家难逃管教不力之罪,请会首责罚!” 说完,几十号子人一起磕下头去,便再也不肯抬起来了。 我心里暗道,我们派去长春那边的人,应该已经把情况和蒋家说清楚了,蒋家自然也应该明白蒋煜犯了什么错,现在蒋无边却带着一家老小给我来这套,这是摆明了想让我留蒋煜一命,是想借蒋家的势,来压我这个会首。 难怪蒋煜胆大包天,连会首都敢谋害,事发之后却贪生怕死,百般抵赖,敢做不敢认! 有这样不问青红皂白,一味护犊子的家主,你还能奢望他的子孙有骨气、有担当么? 我倒要看看,他蒋家有没有点底线! 我站了起来:“蒋老爷子快请起,您是长辈,杨林受不起您的大礼!” “会首如师,师如父,受得,受得!” 我笑了:“既然蒋老爷子这么说,那我还真不好再推让了。” 然后我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一言不发,任由蒋家老少跪在那边,不予理会。 这下气氛顿时尴尬了。 谁都听得出,蒋无边的说辞不过是谦让,我如果再客套两句,他们也就顺势起来了。 可谁也没料到,我居然不给他们这个台阶。 虽然我是会首,但这么做,就有点不尊老爱幼的嫌疑了。 众人看向我的目光,都透着尴尬,却并没有人出面化解。 如果换在与陆俊决战之前,或许会有人看不惯我这么年纪轻轻就如此托大,但此刻我挟着大胜之威,坐稳了会首的大位,不要说给蒋家脸色看,就算我当真杀了蒋煜,众人也只会暗骂我心黑手狠,而不会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现实就是这样,你有实力,别人才会尊重你,连血脉至亲都难逃此例。 局面就这么僵持着,众人也都渐渐醒悟过来,我是要拿蒋家立威。 不错,我就是要借蒋家立威! 而且我要的,还不止这些! 但这边的蒋煜见了他亲爹,不禁拼命挣扎起来,虽然嘴里塞了东西,仍旧呜呜连声。 我一摆手,示意守卫把蒋煜嘴里的塞子去了。 蒋煜一得自由,就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爸,救我,他们要杀我,要拿我执行家法!” 跪在地上的蒋无边身子猛的一哆嗦,而那些跪在他身后的人,顿时就乱了套,有的忍不住站了起来,可不等他们开口,蒋无边就怒了:“混账,都给我跪下!” 在蒋无边的弹压下,蒋家众人这才老实了下来。 蒋无边抬头看向我:“会首,蒋煜确实该死,可……” 我不等他说完,就冷笑着打断了他:“老爷子,您也说了,会首如师,那蒋煜所犯之罪就不只是谋害同门,也可以说是欺师灭祖。” 微微一顿,我又继续道:“行会家法您还记得吧,犯了这两条,应该怎么处置,您说。” 蒋无边闻言虽然神情不变,但仗着现在的通信技术越来越先进,我清楚的看到了他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还有那微微哆嗦着的嘴唇。 “当……当三刀六洞,以儆效尤。” 他这话一出,蒋煜发疯似的嚎叫起来:“爸,我不要死,救我,我知道错了,下次……” 不等他说完,我示意守卫再次堵上了他的嘴,然后看着蒋无边,静等他的答复。 蒋无边沉默,脸色越来越白。 但最终,他还是紧咬牙关,一字一顿的应道:“蒋煜……罪有应得,听凭会首,处置!” 他这话一出,蒋煜如遭雷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而蒋家众人也都炸了窝,纷纷哭喊着劝阻,蒋无边大怒:“都给我闭嘴,要怪就怪他无法无天,竟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死有余辜,说破了天,祖宗的家法,不能改!” 蒋家那边,再次安静下来。 我默默的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 事实上,在他给出答复之前,我心里也是忐忑的。 如果蒋无边仗着蒋家势大,死保蒋煜,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虽然我也有办法弹压,但对于行会而言,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容易生出内乱。 但蒋无边最终还是没有跨过我的底线,也守住了赊刀人的原则。 我点了点头:“那就按家法办吧。” 守卫闻言架起蒋煜就要往外走,可没等他们动作,我就抬手阻止了他们:“等一下。” 我这话一出,场中所有人,连带着视频中的蒋家众人全都看向了我。 我沉声道:“按家法办没错,但前提是,我们得弄清楚他到底犯的是哪一条。”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三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我对吴法天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得劳烦黑爷出手,让大家看看蒋煜有没有中过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我这是要印证蒋煜和柳卡莲衣所说的话,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还没等吴法天动手,众人便忍不住议论起来。 林凝香更是冷哼道:“这还用试?肯定是蒋煜撒谎!” 林凝香的想法其实代表了一大部分人,毕竟蒋煜的表现实在太过不堪,反观柳卡莲衣,不仅看上去像是被蒋煜利用的无知少女,其说辞也入情入理,两相对比,自然是相信柳卡莲衣的人更多一些,尤其像林凝香和苏云这种感性的女人,理所当然的偏向了柳卡莲衣。 蒋煜此时也呆住了,居然停止了嚎叫挣扎。 柳卡莲衣听了这话却神色狰狞,像得了狂犬病似的,张大了嘴去撕咬身边的守卫。 我皱眉对守卫道:“让她老实点!” 守卫正愁应付不来,闻言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上,将她直接拍晕了过去。 场中这才安静下来。 但吴法天却坐着没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沉默片刻后,才缓缓抬起了手。 他那好似簸箕般硕大的手掌上阳气涌动,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明黄色氤氲,如同雾气般不断的蒸腾涌动着。众人的目光尽被他吸引,一时间尽皆屏气宁息,面露惊容。 尽管赊刀人全都认得吴法天,可在座的人中,至少有一大半没亲眼看到过吴法天出手,此时一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吴法天这个硕果仅存的老一辈赊刀人,究竟强悍到了何等地步,不说别的,仅凭他手上的阳气,就足以让屋子里所有人汗颜。 要知道,阳气外露时,就像大瓦数的白炽灯,会释放让人不愿直视的光芒。 而吴法天的阳气竟如水雾氤氲一般,不但没有那刺眼的强光,而且看上去十分柔和,这是阳气凝实到了极致的表现,据说只有长生境强者才能达到这样的层次。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至阳至刚的东西,只有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才有这等奇异的变化。 在众人的瞩目下,吴法天伸手虚抓,阳气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像抓小鸡子一样把蒋煜抓在了掌心之中,那大手竟犹如真手一般,蒋煜的身体被巨掌握紧、变形,面孔迅速充血红肿,眼球也像是要鼓出来一样,疼得他张大了嘴,杀猪般嚎叫起来。 这场面,让人毫不怀疑,只要吴法天愿意,动念间就能将蒋煜握成一团肉酱。 但转眼间,众人的目光就被蒋煜怒张的大嘴里爬出的一只蜘蛛状的虫子吸引了。 这虫子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生有蜘蛛一样的八条长腿,但身子细长,有点像是放大了上百倍的蚂蚁,背上有透明翅膀,半透明的肚腹鼓鼓囊囊的,里边满是鲜血。 “他竟然真的中蛊了!” “天,我们差点冤枉了他……”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吴法天手一挥,已经将那蛊虫捏在掌心,啵的一声轻响,像是捏爆了一个水球似的,蛊虫化作血浆滴落在地。 吴法天沉声道:“苗疆噬心蛊隐蔽性很强,不及时拔除,蒋煜将形如木偶,任人摆布。” 这话引起了更大的轰动,会议室中一片纷乱。 视频的另一边,蒋家众人的神情那才叫一个精彩纷呈,惊骇者有之,惊喜者更甚。 蒋煜从吴法天的大手里逃得一命,此时软得像是一滩烂泥,瘫在地上不停的喘息。 我审视了众人一圈,手指扣了几下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问蒋煜:“你是怎么被她下了蛊的?” 蒋煜愣了一下,才面露愧色:“我也是一时好色,被她骗到宾馆,喝了她倒的酒……” 我皱眉问:“那后来受了威胁,为什么不向同门求助?” 蒋煜立马激动起来:“我想过,会首不记得昨晚你与陆俊比试之前,我好几次都想找机会跟你说,可她看的太紧,我一动弹,就喘不上气,心口疼得要命……” 说着说着,他挥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是我对不起会首,我贪生怕死!” “行了!” 我打断了他的表演,转头看向众人。 “既然此事并非他的本意,还算情有可原,各位觉得呢?” 众人见我松口,自然也不愿意当着蒋家人的面,无端跳出来做这个恶人,纷纷点头赞同。 我话锋一转:“但助纣为虐,也照样罪不可恕。” “看在你是受人胁迫的份上,你自己给大家一个交代吧。” 蒋煜此刻只求活命,闻言咬着牙提气于掌,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自身阳气逆入经脉,顿时震散了他五脏六腑中汇集的阳气,自此之后,他的道行算是成了摆设,最多比普通人多活几年,想重入玄门行列,道行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尽管如此,蒋煜却仍忍痛向我磕头:“谢谢会首不杀之恩。” 我没再看他,而是看向了屏幕中的蒋家众人。 蒋无边神情激动,带着家人一起向我拜谢,看那样子,竟比蒋煜更加激动。 事实上,他也的确比蒋煜更激动。 我饶蒋煜一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给蒋家正了名。 像蒋家这样的老牌世家,对声名看得比性命都重,可如果蒋煜被坐实了联合外人,图谋篡权的罪名,蒋家势必名誉扫地,这也正是蒋无边刚才没有力保自己儿子的真正原因。 如果他不顾一切的保他儿子,肯定难逃同谋甚至是暗中主使的嫌疑,那他蒋家几百年传下来的名声,就彻底毁在了他的手里,自此之后,不光是赊刀人行会容不下他蒋家,江湖上其他势力,也会对他们敬而远之。 而我不光给蒋煜留了条命,还帮他洗脱了合谋篡权,欺师灭祖的嫌疑。 这对蒋家来说,无疑是比饶过蒋煜更大的恩惠。 蒋无边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会首大恩,蒋家永世不忘,但有所命,万死不辞!” “蒋老爷子不用这样,晚一点我会派人把蒋煜送回去,你可以放心。” 蒋无边再次道谢,又看着那柳卡莲衣问:“这个女人能不能交给我蒋家处置。” 我笑了:“暂时我还留着她有用,不过事后一定会给蒋家一个说法。” 蒋无边虽然不甘,但也没再坚持。 我让人挂断了视频,将蒋煜和柳卡莲衣都带了下去,然后我坐在那里,等会议厅里再次安静下来后,我才笑道:“诸位叔伯兄弟觉得我这么处置可还合适?” 众人几乎是众口一词,纷纷表示赞同。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还有两个提议,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第一,虽然时代变了,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咱们内部,家法依旧通行。” 对这一点,众人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老规矩摆在那,现在不过是重新提上了台面。 我见众人没有异议,便提高了声调:“大家都是生意人,在这个资源就是财源的时代,互通有无的重要性不用我说各位也都知道,但平时咱们行会内部各自为政,交流少,造成的资源浪费很多。以后大家多在群里联络感情,有什么好生意自己吃不下的,别忘了自家兄弟。” 众人都笑了,纷纷称是,我这才提了第二点:“以后每年行会内部举办一次交流会,谁家方便谁就做东,既交流经验,也互通有无,大家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我不过是想办一场年节聚会,自然也没人会反对,反倒是林凝香和几家比较有底气的,抢着跟我要第一届的主办权。 我原本是打算明年在自家道场举办第一届的,可想及今年我道场开张,也算是举办了一次聚会,便没再和她们争。当下征得众人同意,将第一次聚会定在大连林家,时间初定年底。 一切计议妥当,也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众人整夜未睡,都告辞回去休息,但吴法天和刘敏亮都没有走的意思,我也就坐着没动。 众人全都离开后,吴法天才沉着脸问我:“为什么要帮那奸诈小人脱罪?” 我没应声,只是笑着看他。 他故作恼怒的举手要打。 我只好笑着招架:“我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您老,您还问我干嘛!” 事实上,不仅是我,吴法天和刘敏亮也早就看出,蒋煜并非被人胁迫,他是真的想要杀我而代之。也就是说,柳卡莲衣所说的才是真话。 只不过蒋煜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是自己在利用柳卡莲衣,殊不知柳卡莲衣何尝不是在利用他?连我们都查不出这个柳卡莲衣的来历,无疑说明此人问题很大,至于她故意接近蒋煜,又帮蒋煜害我的真正目的,恐怕要等审过她之后才能弄清楚了。 总之这对狗男女是各怀心机,互相利用罢了。 而我正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故意帮着蒋煜,把罪责都推到了柳卡莲衣的身上。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蒋煜图谋篡权虽然可恨,但是,杀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除了会激怒蒋家,造成行会内部裂痕之外,也会让其他人对我心生顾忌,认为我年轻气盛、心黑手狠,我再有什么指示,他们恐怕也会犹豫不决。 赊刀人行会的构架本来就松散,如果各家都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即便我立了威,但得不到真正的支持又有什么用?行会形同虚设,我这个会首也就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了。 而我放了蒋煜一马,不光是给蒋家一个大大的人情,也算是套牢了他们。如果我又用得着他们的时候,就算他们不记我这份恩德,但为了做给别人看,他们也会全力以赴的执行我的命令。何况那蒋无边看起来,并不像忘恩负义的人。 刘敏亮此时插话道:“那你怎么就能肯定,蒋煜一定中了蛊?依我看,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了蛊,之所以那么说,多半是为了推卸罪责,信口胡编罢了。” 我嘿嘿一笑:“如果你是个蛊师,又刻意想要去接近、利用一个人,你是相信他的承诺和人品呢,还是相信自己控制人的手段?我就是赌她肯定更相信自己的手段。” “那要是你赌错了呢?” 我耸了耸肩:“大不了就是输条命呗,反正又不输我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四章不同的人生 “孩子啊,如果按我们赊刀人的作风,蒋煜这种小人必须死。” 说到这,吴法天轻叹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作为一个会首,你做的对!” 我闻言如释重负。 吴法天的脾气我还是了解一些的,刚烈火爆,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这一点,从他刚才出手之前的犹豫,事后又质问我为什么给蒋煜脱罪上就不难看得出来。 我一直在担心他对我的做法不满,现在看来是多虑了,他能理解我的用心。 事实上按我自己的脾性,也容不得蒋煜活下去。 但既然我做了这个会首,就不可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蒋煜这事,还只能算是小事,可以预见的,将来肯定会有更多事情,我不得不违心的做出不同,甚至相反的决断。 吴法天看着我,很认真的问:“知道我们赊刀人,为什么总是一盘散沙吗?” 我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能把所有人都团结到一起的会首。” “像你那个没正事的师父,担着会首的名头几十年,却躲在东宁开个打铁铺,对行会的事情不闻不问,这些年来,大家各自为政,在玄门之中,饱受排挤,受了多少委屈,遭了多少白眼……” 他说得有点激动,那一脸倔强的钢髯都在颤抖。 “现在好了,小亮总算是没看错人,行会由你来担纲,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可以瞑目了!” 我偷眼狠狠瞪了刘敏亮一眼。 从始至终我都知道,打一开始他来找我,就没安好心。 从瞒着我扩大道场的规模,到行会众家聚首东宁,其实一直都是他在背地里串联、怂恿。 尽管我知道他这么做,也是受形势所迫,行会若不重新崛起,就无法应对夜菩提的降临,更难以挑动江湖风云,联合各大势力抗衡那些野心不死,想要趁机卷土重来的阴阳师。 但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掌舵人,以刘家的声望和势力,他肯出头的话,不说是一呼百应,但也绝对是从者如云,干嘛非把我顶上去操这份心? 这小子被我一瞪,心虚的扭过头不看我。 我也拿他没辙,又不能眼看着吴法天继续伤怀下去,只得岔开了话题,提起了审问柳卡莲衣的事。赊刀人向来是仇不隔夜,我们三人一合计,当即就把柳卡莲衣调来审问。 一番逼供之下,柳卡莲衣终于松了口,她是贵州生苗,来自党罗苗寨,因为那边生活贫苦,寨里人都出来各求生计,然后用各种方法筹集钱物,接济寨中老幼。 她接近蒋煜就是看中了蒋家的钱,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得合情合理,其遭遇也很让人同情,若是换了往日,我心一软,没准就信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不是当初给黑龙教下战书时那个光脚的杨林。 不敢再相信巧合。 而且柳卡莲衣的做法,让我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不久之前拾掇的一个邪道。 太平道的那个所谓的圣母,乔洋! 柳卡莲衣的做法和乔洋简直如出一辙! 就在我暗自揣测这柳卡莲衣和太平道究竟有没有关系的时候,我电话响了,掏出来只瞅了一眼,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然后按了静音。 刘敏亮问我:“谁啊?” “没谁。” “到底谁?” 我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也认识的,就是当年那个拿着破针头,穿着他爹的白衬衫冒充白大褂,追在你后边,非要给你屁股上来一针的那位……” 刘敏亮闻言,一脸的恍然,满眼的同情:“我见过她了,她就在这里。” 然后他神色深沉的拍了拍我:“去吧,保重。” 我正色道:“正事要紧。” “没事,有我和黑爷呢。” 我一本正经的摇头:“那怎么行!” “行,我办事你放心……是吧黑爷?” 我俩这一问一答,把吴法天看得直懵,忍不住问我:“谁啊?” 我刚要回应,刘敏亮就抢先答道:“他女朋友!” 不等我分辨,他又加了一句:“事关杨林后半辈子的幸福,您老说该不该让他去?” 吴法天哦了一声:“该去,该去,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恨得牙根直痒,恼道:“刘敏亮!你特么给我等着,回头我就去肖家替你提亲!” 刘敏亮哈哈怪笑的档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守卫面带惊容的进来:“会首、黑爷、刘爷……有个女人找会首,还威胁说会首要是再不接电话,她就要杀进来了。” 我忍不住一捂脑门,卧槽,这关娘娘就没完了是吧! “走!带我去,我倒要看看,哪个女人这么无法无天!” 我大步流星的出了门,身后传来刘敏亮那小贼一连串窃笑的声音。 其实我早知道关宁来了,我和陆俊还打着的时候就听到她在观礼席上嚷嚷了。 可我实在是有点心虚,我跟杨树去蛤蟆窖嘚瑟一圈,不光把杨树给弄伤了,还捅出黑龙教这么大个娄子,以她那脾性,我见了她,还能活着回来嘛? 但在行会的人面前,我得硬气一点,不然让这些弟子看到他们会首被一个娘们给怼得没脾气,那我以后在他们面前哪还有威信可言? 然而啊,我咋样才能哄着她,不让她当场发作呢? 尽管一出门,我就刻意放慢了脚步,可这走廊终究没多长,没等我想出辙来,已然见到了走廊门口站着的那个,身穿浅粉色羊绒大衣,白围脖、小皮靴,拎着个海蓝色医生皮包的娇小美人。 没辙了,明知道旁边有弟子瞅着呢,我也只得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我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装犊子,宁肯在弟子面前丢人,也比出了门就被掐死强。 你们不知道,关宁的字典里,“掐死”一词与我们的释义不同。 她所谓的掐死,是掐着你胳膊、大腿里边的嫩肉,一点点的往死里拧…… 那是真能把人掐得背过气去啊!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那个把我挤兑出来的刘敏亮了吧? 可就在我满脸堆笑准备开口的时候,关宁却先一步开了口。 只见她满脸温柔的笑容,离着好几步呢,就轻轻扭动着娇躯,跟我撒娇:“林,你怎么才来啊,人家等的你好心急。你又不接电话,我才让他们去叫你的,你不会……怪我吧?” 我当场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动静?萝莉音? 我地个天呐,关宁的声音居然能变得这么甜? 还有,她这真是跟我撒娇呢? 当场愣住的不光我一个,还有门边守卫的几个弟子,这帮不争气的玩意儿,一个个全都张大了嘴,一脸的震惊,那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我可以想象,刚才冲他们发火的关宁,和现在撒娇的关宁之间,差距究竟会有多大,可他们都是精选出来,对迎来送往很有经验的弟子唉,就特么不能给我长点脸,别像个土老帽似的,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德行? 我轻咳了一声,略带不满的道:“嗯,你不知道我有正事要做吗?哪有空接你电话。” 关宁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委屈的低下头:“可是,人家,想你了嘛。” 看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顿了顿才又嗯了一嗓子:“算了,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关宁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不迭点头:“嗯嗯,人家知道了啦,那我们现在可以出去走走吗?人家不会耽误你多久,就一会儿,好不好嘛。” 她一边说,一边连蹦带跳的凑上来,挽着我的胳膊,还把小脸贴在我身侧,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那幸福劲儿,连我都感动了…… 呃,感动吗? 不敢动! 我感觉身子都僵住了,哪还敢动,只能任由她挽着往外拖。 但这一刻我却有种幸福的错觉,如果这才是关宁真正的样子该多好。 而旁边的弟子们此时已经彻底看傻眼了,看向我的目光中绝逼全是崇拜,只看表情就知道,这帮家伙肯定在想,真不愧是击败了陆俊的男人,母老虎到了他身边都变小母鸡了。 可是,天知道,在老子的眼里,门里与门外这短短几步距离,就像是生与死的距离。 然而无论我怎么看,这几步终究还是很快就跨过去了。 想象中的火山爆发并没有如期到来,她挽着我胳膊的手,反而挽得更紧了。 我任由她挽着,走到了酒店十五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窗外这个笼罩在晨曦中的城市,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我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而此时,她也开了口。 “我知道,你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有你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可即使这样,就一定要冒险?在你冒险的时候,就不知道,有人正在牵挂着你吗?” 这一次我是真的愣住了。 我和她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准确的说,我对她表白过,而她选择了回避。 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究竟该算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还是两情相许的恋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她内心那份真实的感情。 好半晌,我才叹了口气:“我一直都记得。” 她扳过我的身体,仰着小脸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逞强?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如果是为了我,你是否能做回一个普通的你?” 看着她眼底泛起的泪花,听着她动情的细语,我心里不禁一阵茫然。 是啊,现在的我,过的这算什么日子? 我难道就不该拥有一个普通甚至庸俗,却风平浪静的人生?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五章她要的幸福 关宁见我迟迟不肯回应,有些失望:“走吧,我们到江边走走,好吗?” 我点了点头,出了酒店,她开着自己的甲壳虫,拉我到了江边。 我俩并肩在长长的江堤上漫步,谁也没有说话,任由玩闹的孩子在身边跑过,看着晨练的老人悠闲的打着太极,还有远处的冰雪大世界那高耸的冰雕城堡,我一时竟有些痴了。 如果现在让我放下一切,融入这样的生活里,身边不再有魑魅魍魉,不再有陆俊、罗开山乃至谢志坚、刘敏亮这些人,每天和关宁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走走…… 我是否也能找到她所要的幸福? 不知不觉,渐行渐远,人群被抛在了身后。 她淡淡的开了口:“这就是我想要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我微微点头,却没有应声。 忽然,我的手,被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了。 那小巧、柔软、却凉得出奇的手,令我心里一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反手把她的小手包在了掌心里,没有动用阳气,仅凭体温去温暖它。 她也沉默了,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我们牵着手走上了江桥,驻足在护栏边,远眺着冰封积雪的江面,任由凛冽的江风灌进衣领里,却并不觉得有多么寒冷。 一辆大车自身边驶过,卷起的旋风吹开了她的围巾,我接在手里,重新给她围好。 她忽然转身,双手环住了我的腰,把脸埋进了我的胸口。 我张开手,五指探进她顺滑的发丝间,缓缓抚摸着。 相识二十多年,从未有哪一刻,我们的心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念头。 我知道,她是看了我与陆俊那生死一瞬的决斗之后,心里害怕了,害怕突然哪一天就再也看不到我,所以才会将她一直隐藏在嚣张外表下的小女儿情怀显露了出来。 她的嚣张,只是为自己编造的硬壳,保护内心的柔软不会被人轻易触碰。 而这一次,我却打破了她的硬壳,弄疼了她。 可我偏偏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她要的幸福,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我给不了。 这一点,她也知道。 “我从来不敢奢望能让你走进我的世界,只希望,我们偶尔也可以有交集,偶尔也能让我感觉到你的温度……这样就够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看着她迷离的双眼,郑重的说。 “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卸下所有的包袱,答应我,嫁给我。” 她笑了:“会有那么一天吗?” 我无法回答。 而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要答案,重新把脸埋进我胸口,轻轻蹭着,让我身上沾满她的味道。 虽然我们之间还是得不到任何可以确定的答案,但这一刻的幸福,很好。 “我要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招惹庆双天,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哦?你怎么会这么想?” “昨晚,我感觉到了,那个宫殿里,好像有一双恶魔的眼睛,在盯着所有人。” 我苦笑。 何止是她,我昨晚也清楚的感受到了庆双天那深不可测的力量,那洞开的殿门后,就像一个近在咫尺的黑洞,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远离它,如果一定要把那种恐怖的力量做个定性,那我觉得,只有用“神”这个字,才堪比拟。 但我已经招惹了它。 现在说不去惹它,还来得及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了解我,我不是那种会无事生非的人。” 她忽然抬起头,笑脸上满是期盼:“真的?他不找你麻烦,你就不会去惹他?” 我不知道她凭什么认为,在我当着庆双天的面,打了黑龙教的脸之后,庆双天会放过我。 但我也笑了:“当然是真的,你老公有那么蠢?” “呸!” 我本以为这么说,她会气哼哼的捶我两下,扭头就跑。 这也是她一惯的作风。 孰料,这一次她却只是轻唾了一口,便再无下文,仍旧把脸埋在我胸口,神情是那么的贪恋,那么的不舍。 然而,再怎么不舍,美好的时光也总是过得飞快,就像她突然给我打电话,把我从那个世界中拉出来一样,又是一个电话,把我从满满的幸福里,狠狠一巴掌扇醒过来。 电话是刘敏亮打来的。 当我看到屏显上刘敏亮那张淌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黑白照片时,我就知道,麻烦来了。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刘敏亮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打给我。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刘敏亮低沉的声音:“哥,柳卡莲衣招了。” “嗯,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我并没追问柳卡莲衣招出了什么,我只知道,每次他叫我哥的时候,准没好事。 关宁虽不情愿,但还是把车开的很快。 到了酒店楼下,她并没跟上去,只是站在车边目送我上了楼。 十五层的气氛仍旧是那么热闹,见我回来,各门派的人纷纷上来告辞,江湖上的宴席,聚得快,散得也快,或许是大家都忙的缘故吧,连叶不相等人也都来跟我打招呼,说要返回宗门做一些准备,以应对黑龙教的反击,让我不用担心,他们会一直站在我身后。 原本我打算和他们好好聊聊,可现在心里有事,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只得亲自带着杨树,把他们送到车上,看着这些载满了关系或远或近的同道的车,一辆辆开出停车场,我停下了挥动的手,脸上的笑也完全散去了。 跟杨树并肩回返的时候,我低声叮嘱他:“盯着点洛凝风,看他想干什么。” 杨树认真的点头,他其实也想知道,这个连师父都死在了我们手里的首席大地师,留下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尽管他一直表态支持我们,这些日子也从没什么异常举动,可我们却不能轻忽大意,毕竟,大玄空是玄门第一大势力,其积蓄多年的财力,能买下半个国家! 不过好在我们行会的主要力量仍齐聚于此,就算是大玄空倾巢而出,我们也有能力应付,何况单单一个洛凝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杨树去安排盯梢的事,我则回到了临时充作审讯室的房间。 一进门,刺鼻的腥臭味就让我皱紧了眉头,抬眼就见到,一个绑在椅子上的人,脑袋无力的向后仰着,一头长发烧得枯焦卷曲,最可怕的是,那张脸上,布满了一条条寸许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血流满面,人已经彻底气绝,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皱眉看刘敏亮:“这是柳卡莲衣吧?你给她上了什么刑?” “不是我们,是太平道。”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六章太平道的帖子 刘敏亮叹息:“是我的错,竟没发现她被人下了嵌骨咒。” 我皱眉:“这样一个小角色,居然用上了嵌骨咒?” 嵌骨咒是一种咒术的统称,有点类似于催眠术里的“催眠炸弹”,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中咒者触及到施咒者设置的某个禁制,咒术就会立刻爆发出来,将中咒者置于死地,甚至会殃及周围的人。 而且施咒方式多种多样,防不胜防,功效也各不相同,有人体自燃,有烈性传染病,甚至直会接爆炸,最强的嵌骨咒,其威力比恐怖组织惯用的人体炸弹更可怕。 咒术的禁制是施咒者设计好的,可能是一句话,一个词,甚至是一个人的面孔。 我看了看吴法天和刘敏亮,确定他们没事,才算松了口气:“不怪你,谁能想到太平道居然这么小题大做,在一个玄境的蛊师身上都埋下嵌骨咒。” 刘敏亮却连连摇头:“她可是成功接触到了你,怎么能算是小题大做?” “还好你刚才不在,又有黑爷在场,黑爷一见苗头不对,就立马把她跟我们隔开了,我这才算是侥幸躲过了一劫,如果仅有咱们俩审她,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 吴法天闻言淡然一笑:“不至于,这只是白刃嵌骨咒,下咒的,道行不够。” 尽管如此,我还是暗暗心惊,太平道真是好算计,从接近蒋煜,到给我下蛊,再到埋伏下嵌骨咒,真是环环相扣,招招歹毒,甭管我们在哪个环节上马虎大意,都难逃此劫。 我琢磨了一下问道:“触发咒术的禁制是什么?” 刘敏亮道:“你还真是直切要害,不问我们审出了什么,直接问禁制是什么。” “一个人名,徐奇胜。” 我皱眉看向了吴法天,见他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天津徐家的现任掌权人。” 不等我开口询问,刘敏亮就将他们审出来的消息跟我说了。 柳卡莲衣开口之后,说的第一件事是,她是太平道贵州总坛凯里分舵的舵主,这次是受黑龙江总坛的邀请,赶过来帮忙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我的项上人头。 黄金千两的悬赏,对她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又有黑龙江总坛的盛情邀请,她就来了。 而且,这次受邀而来的不止她一个,她认识的就有两个,都是江浙一带的太平道寡头。 至于这些人会怎么对我下手,她也不太清楚,太平道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受邀而来,各行其是,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贵州总坛的一个香主,想要从天津徐家赊刀人身上着手。 她说到这儿,刘敏亮惊愕之下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总坛的香主与她相熟,私下里聊起此事的时候,说过一个名字:“徐奇胜。” 刘敏亮紧张之下,凑上去正要追问,就被吴法天一把抓了回来,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柳卡莲衣面目涨红,头顶窜起了鬼火一样的蓝色火舌,火舌瞬间炸开,波及整个屋子。 幸好吴法天先一步察觉,以阳气遮挡住了冲击。 但柳卡莲衣却像被人拿刀在脸上划了无数刀一样,惨叫着气绝身亡。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那贵州总坛的香主必是一个精通咒术的凶人,他在柳卡莲衣身上种下嵌骨咒,既是为了防止泄密,也是给我下的战书! “你派去徐家的人……” “又失联了,不然我也不会搅了你的约会。” “去了几个人,都什么道行?” “三个,带头的是我弟弟刘敏刚,道行跟我差不多,但跑了多年的外务,很有经验。” 我心情顿时沉入了谷底,真境巅峰,又有跑外的经验,事先有防备,还带了帮手,居然又一声不响的失联了,看来这个贵州总坛的香主很有几分能耐。 “这样,你安排一下,我今晚去天津。” 刘敏亮脸色一变:“你去?” 紧接着他就大手一摆:“不行!” 我瞥了一眼已经挺尸的柳卡莲衣:“帖子都递过来了,又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去谁去!” “再说,我们的人或许现在还活着,我这个做会首的岂能坐视不理?” “那我跟你一起。” 我琢磨了一下,摇头:“不用,让谢志坚陪我,京津那一片他熟。再说太平道这次出手的不止一路,道场还要由你主事,还要麻烦黑爷晚走几天,留在道场帮我们压阵。” 刘敏亮仍旧不答应,我把谢志坚叫来商量,谢志坚的一个提议,让我们都有些心动。 他提议,邀请洛凝风助拳。 与他这个中视导演相比,洛凝风才是真正的京津地头龙。 我们唯一担心的是,洛凝风此时敌友难分,不敢把后背交给他。 而谢志坚却拍着胸脯担保,洛凝风无论人品还是道行,都是不二之选,为人之仗义是整个京津地区都出了名的,最重要的是,龙虎山和大玄空暗中有很密切的往来,即便看在龙虎山这层关系上,洛凝风也必然会全力以赴。 如果有个圣境大地师同行,自然要稳妥得多。 事不宜迟,谢志坚和我直接上门与洛凝风商议此事。 洛凝风果然爽快,直接一个电话,安排人晚上到天津接机。 我定了下午四点的机票,两个小时抵达天津,六点多钟,正是刚刚入夜,方便行事。 随后我把道场的事情托付给刘敏亮,又要来刘敏刚的联系方式和徐家的资料看了看,这才转头去休息,一觉睡到下午,草草吃了口饭,刘敏亮亲自开车送我们三人上了飞机。 时值春节返程高峰,能订到机票已经是万幸,经济舱自然谈不上舒适,好在只有两个小时,落地的时候,天津滨海国际机场也正是华灯初上。 天津因漕运而兴,明朝建城至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直辖市,首批沿海开放城市,繁华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座城市,且历史底蕴浑厚文物古迹遍布。 但我们要去的是蓟州区下营镇,虽然出了机场就有车在等,抵达时,已经快到半夜了。 徐家,就在下营镇外的集云村,这小村处在群山环抱之中,车在村口停住,我们下车看去,村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好在星月映衬,能让我们视物如常。 我心急救人,正想进村,洛凝风却一把拉住了我,掏出罗盘测了一番后,他脸色沉凝的说:“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现在进村,十有八九有去无回!”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七章大地师洛 再怎么急,也没人会忽视一个圣境大地师的意见。 我转身看向洛凝风,他抬手指向村子四周:“这里地势前低后高,左右两山高过中央很多,形如人的虎口。再看这村子,恰在虎口中央,好像被两侧山峦紧紧夹住一样,这按我们行内的话讲,叫掐杯势,就是一个人掐着酒杯的手势。” 我点头:“嗯,确实很像,有什么说法吗?” 尽管我也粗通风水,但对这种地势却一无所知。 洛凝风面无表情的反问:“你掐着杯子端起来之后会做什么?” “喝酒啊。”我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之后,随即醒悟过来。 如果把这集云村比作杯子,那我们闯进去,不就成了杯中酒,等着被人喝掉么? 谢志坚也明白了洛凝风所指,却不以为然:“按这么说,这村子早废了,还能住人?” “不,村中有宅院的人与外来者不同,家宅如根,有宅院在此,等若是杯子的一部分,不但没有害处,还往往能得外财,这地方适合开度假村。” 我苦笑:“可惜咱们不是来度假,我说洛大师,我这儿急的火烧眉毛,您就快指点个破法吧,再晚点,没准我那些兄弟就要被人一口闷了。” 他抬手看表:“不急,现在是八点五十,再过十分钟,我们绕路西侧进村,必有惊喜。” 再过十分钟便是亥时,我仍旧想不通这有什么玄机。 洛凝风一看我俩都是满脸懵逼,不禁失笑:“亥时又叫人定,夜色已深,酒宴方罢,再倒酒也是没人喝了。西边则是日落的方向,从这一侧进村可息事宁人。” 我半信半疑,但急也不急在这十分八分,而且若论预测之术,我赊刀人也不比望山看水观星辰的地师弱上多少,可此来是坐飞机过来的,我那些宝贝自然是没法带来,只有洛凝风事先让人帮我准备的三把伞兵刀勉强可用。 趁着时间还来得及,我把伞兵刀分给他俩一人一支,让他们拿在手上,静心凝神。 我抹了一把脸,眼前便已呈现出了阳气凝聚的画面,画面中,我牵着一个孩子走在前边,洛凝风和谢志坚紧随在后,像是在往坡上走,前方是一条如同盘蛇般狭窄崎岖的小路,看不到尽头是什么,真正让我注意的是,我身后的洛凝风面露狰狞,手持利刃像是要捅我后心。 我心神一颤,画面散去。 谢志坚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怎么样,算出什么没有?” “我们此行,会遇到一个孩子,此人或许就是指引我们找到失踪者的关键。” 我施展刀谶术时,心里想的都是找人,所以谶语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做出指引,但我还无法堪破洛凝风在我背后持刀欲刺的寓意,难道他早知东方红死于我手,想趁机杀我报仇? 眼下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说得通了。 我不动声色的把两把刀都收了回来,在地上画了一下草图:“徐家老宅在这村子中间,前后两进,有东西跨院,最后边有祠堂,是一座百年老宅,就按洛大师说的,我们从西边进。” 说着,我抓住谢志坚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捏了两下。 “我在前开路,你照顾好洛大师,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地师从来不是近战的主力,所以尽管洛凝风声名极盛,但这种时候我让人照顾他也不犯毛病,谢志坚醒悟到了我捏他的用意,虽不理解,却还是点了点头。 说话的工夫,九点已过,我们绕到西边,从小路进村。 毕竟是大城市周边的村子,村落修得十分整齐漂亮,我们很容易就靠近了村子中间一片偌大的宅院,这宅子占地很广,建筑是清末的风格,高墙深院,四角还带有碉楼,幸好之前就看过徐家资料,准备了爪钩,即便是体格不太好的洛凝风也很容易爬上了西墙。 俯瞰徐家大院,整体呈中字形,我们爬上的是西跨院的外墙,西院中静悄悄的,可以看到正房、厢房都屋门紧锁,院子里只有一片光秃秃的果树,而且落叶杂草遍布,应该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几乎成了荒园。 我皱眉瞥了一眼洛凝风,不知道他所说的惊喜在哪,如果这一路顺利不算是惊喜的话。 洛凝风指了指东厢房:“我们去那边看看。” “好!” 地师的洞察力出了名的仔细,在我不敢轻易拓展感官的情况下,他应该比我强。 翻下围墙,我们小心翼翼的靠近东厢,准确的说,这是三间连在一起的房间,木质的门窗上还贴着已经发黄、破烂的窗纸,夜风一吹,呼呼作响。 顺着破洞往里看,黑暗中似乎堆着不少东西,我割断了老式铜锁,往上轻提着门,缓缓推开,扑面而来的尘土味呛得人呼吸不畅,捂着嘴才勉强没咳嗽出声。 让我愕然的是,这房间并非卧房,应该是徐家的兵器库,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刀剑斧钺俱全,但常年无人保养,已经挂满蛛网状的灰嘟噜,虽未生锈,却也没什么大用了。 赊刀人用的刀,除了锤炼过程特殊之外,选材也与普通刀具不同,必须选锐金之气丰盈充沛的金属,而这些兵器大多已经金气尽散,阳气灌输进去直接就会碎掉了。 打开隔间的门,里边堆积的却是一些铁锭铜胚,明显是材料间,我转身正想去看另一间房的时候,余光瞥见门后的角落里,铁锭下边的架子有点不对劲。 长条状的架子下边,看似为了加固,用木板封死了,可看到这个,我不禁眼前一亮。 因为这东西,我店里也有。 我蹲下来,很容易就撬开了木板,里边果然是一个个用鹿皮包裹得十分紧实的包裹,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我忍不住笑着搓了搓手,翻了几下之后,捡了一个只有一尺多长的包搬了出来,打开一看,正是我要的剔骨刀! 只不过徐家的刀,形制与我杨家打造的有些不同,尺寸稍长,但用料考究,而且是名副其实的百炼成钢,绝对经得住阳气催鼓,这可真是救了我的急了。 本来我还在想,要对付那贵州总坛的香主,连把趁手的刀都没有,未免草率。 赊刀人没了刀,还怎么耍得起来? 但现在,我的底气一下就足了。 有了这些,至少我八成的术法都可以施展,甚至能用他们暂时替代七戾器,虽然不可能有七戾器那么灵活凶煞,可毕竟是上好的利器,与它们相比,洛凝风让人花高价买来的瑞典伞兵刀,就只有拿去切水果的份了。 我抽出几把剔骨刀,掂量了一下,分量稍稍重了点,比我打的那种长了一寸半,但不影响使用,如果肉搏的话,甚至还能当成短剑用,徐家毕竟也是老牌赊刀人,家族没落了,手艺却是一点也没落下。 洛凝风和谢志坚也围了过来,看到这一捆二十多把通体全钢打造,刀身上云纹漫卷的剔骨刀,也不由啧啧连声,洛凝风笑着问我:“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我不得不佩服这个首席大地师的推衍之术,点了点头:“洛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但接下来他的动作,却让我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他居然也从包裹里抽出了一把剔骨刀,收进了袖子里。 我故作诧异的问:“你一个地师,怎么着,还准备冲上去拼命?” 他很随意的说;“有备无患吧,万一用得上呢?” 好个万一用得上! 就是不知,是用在谁身上!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八章徐家惨案 尽管心存猜忌,但我并没说穿。 一来刀谶术得出的预判,并不能单纯的以表面的意思去理解,还要套入当时当地的情况里,才能领悟出其中的真意。自从误会了楚雪儿之后,但凡遇事,我再不敢轻易下定论,尤其是涉及到甄别敌友这方面。 再者洛凝风毕竟是个地师,我和谢志坚则都擅长近战,我俩带着一个地师行事,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就算他有什么不轨之心,我也有把握让它落空。 至于说谢志坚和洛凝风合谋害我,呵呵,我不信。 我收了七把剔骨刀,没带刀管,只能挂在作战服内里的专用卡扣上,活动了一下,并不妨碍我行动,这才和他俩一起撬开了西跨院封死的小门,摸进了中院。 中院整洁得多,应该是徐家一直居住的地方,但一踏进院里,就感觉到了一丝尸气。 我心里一沉,徐家老少二十一口,有道行者十人,扛鼎的徐奇胜已经是真境巅峰,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是真境,这样的力量,放在哪里都是不容小觑的,难道会被一个咒术师灭门? 我冲身后二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停下,我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朝前院中央的正房摸去。 这正房也是三间,飞檐斗拱荷花缸,承袭前清建筑遗风,门庭相当高大,几乎是寻常人家的一倍还多,建在高达一米多的青石房基上,四根粗大的门柱撑起了长长的门廊,高达四米的大门上镶嵌着兽首铜环,此时虽然被锁链锁住,但门却裂开了一道缝。 越是靠近正房,尸气就越重。 我抽出两把刀扣在手里,悄悄贴近了正房窗格子下边,侧耳细听,里边没有响动,给人一种死寂和冰冷的感觉,同样的感觉一般只有在停尸房才能感受得到。 窗子都是窗纸糊的,但完好无损,我舔湿了手指,轻轻捅了个窟窿出来,见里边一片凌乱,却没有看到尸体。 我皱眉循着那一丝飘荡的尸气找去,目光停在了廊前那两口硕大的荷花缸上。 上前两步,赫然看到,荷花缸中,冰面之下,塞满了白花花的尸体! 透过薄薄的冰层,隐约可以分辨,全都是赤条条的人尸,扭曲着抱成一团! 再看另一口缸里,情形也是一样。 我心底一股无名火腾的一下窜了起来! 好恶毒的手段,杀人也就罢了,还曝尸露天之下,浸入冰水之中! 我驻足缸边,牙齿咬得嘎嘣作响,谢志坚和洛凝风发现情况不对,也缓步凑了上来,一眼瞥到缸中情形,全都脸色骤变,谢志坚猛的握紧了拳头,双拳之上阳气爆出。 而洛凝风则面露不忍,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我一字一顿的道:“我一定要把这畜生剥皮碎剐,打他个魂飞魄散!” 谢志坚重重点头:“不错!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不得再入轮回!” “你们冷静点,先把人抬出来,放到屋里去吧,泡在这里就和泡在寒冰地狱一样。” 俗话说入土为安,死者尸体不得安葬,不仅是对他们最大的不敬,也是魂魄投胎往生的羁绊,如果反过来再对尸体加以折磨,就容易使灵魂怨气暴涨,成为凶魂恶煞。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和二人一起敲开冰面,将这些冰冷的尸体全都抬进了屋里的炕上,以棉被遮盖,让我们更加恼怒的是,七具尸体,五个女人,两个孩子,身上无伤,却全都是一副惊恐扭曲的神情,显然死前受过极度的惊吓。 尽管这些死者,魂魄已然不在,但谢志坚还是掐诀默诵,祝祷他们超脱轮回,早日登仙。 我们现在无暇将死者下葬,只好暂时安置在此。 以眼下的情况看,这些死者应该是徐家的妇孺无疑。 但尸体浸入冰水,延缓了腐败,无法判断具体的死亡时间,更让我们揪心的是,这些妇孺的魂魄究竟是已经自去投胎,还是被那畜生以邪异手段拘禁折磨,尚且不能断定。 “应该是被拘魂了,死得如此惊恐不甘,至少也该有一两个成为怨灵,但这院子很干净。” 洛凝风拿着罗盘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之后,才下了定论。 我也赞同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率先出了屋子,转向后院。 穿过正房侧面的月亮门,见后院是一个很深的天井,三面都是高大的双层木楼,虽称不上雕梁画栋,却也很有古风,此刻楼上楼下都是一片黑暗,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气息。 正当我想略过此处,直奔祠堂的时候,二楼的黑暗里,突然传出一声木器相撞的轻响。 我身子陡然一震,不管谢、洛二人,爪钩一甩钩住了二楼的扶手,借力一跃,踩着柱子飞身扑上二楼,一脚射开了那陈旧的木质窗格,窜了进去。 然而,楼中一片狼藉,却并无人迹。 我眯起眼,展开了感官,一下就在正房二楼的最里面,捕捉到了一丝人气。 那人在窗口边犹豫踌躇。 “想跑?” 我冷笑一声,猛的甩出剔骨刀,人也紧随刀后,冲向里间。 这一刀上我灌输了爆裂的劲道,轰在房门上,直接将脆弱的木门爆成碎片。 刀上劲力不衰,直射向窗口那人身侧! 嘭的一声闷响,深深钉入了窗框之中。 刀上爆出的劲道,将那人一下震翻在地,要不是我有心留他活口,他已被刀锋贯穿。 我紧随而至,却见那人倒在地上,身子抱成了一团,不等我动作,他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不要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我愕然止步,这才发现,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衣服破烂,头发蓬乱,满脸的灰土。 但我并未立刻靠前,而是冷冷的盯着他。 要知道,刚才进院的时候,我是以感官扫过整个院子的,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足见他很擅长隐匿气息,遍数玄境道行的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瞒过我的也没有几个。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这里!” “求求你……别杀我,我是个要饭的,看他家没人,想摸来找点吃的。” 我闻言稍稍放松了一点,还真是个不会撒谎的孩子。 一个偷东西吃的小乞丐,被捉住,最多也就是挨顿打罢了,他却一直嚷嚷别杀我……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二十九章佑华之词 洛凝风和谢志坚赶了过来,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后,洛凝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伸手上去扶他:“小弟弟,你起来说话,我们不是坏人……” 不料那孩子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的一哆嗦,拼命往后躲:“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 我看得心里一阵刺痛,他很可能是徐家后代,不知如何躲过了那畜生的毒手,侥幸存活至今,但看样子,他明显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场面,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外人就惊恐万分。 洛凝风还想劝说,但被我拉了回来。 我甩手将剔骨刀钉在地上,一缕阳气弹在刀锋之上,叮的一声轻响,刀上闪耀起了明黄色的光芒,我沉声对那孩子喝道:“起来!” 洛凝风皱眉:“你干什么,这孩子已经吓坏了,你还……” 他话到一半,却发现那孩子居然不喊了,盯着剔骨刀,小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我沉声道:“看什么?你爷爷是怎么教你的,遇到敌人就打滚求饶吗?” 孩子听了这话,迟疑着爬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怯怯的问:“大叔,你也会弹刀术?” 我道:“你们家的弹刀术,都是我家老祖宗教的。” 他挠了挠脑袋,似懂非懂,又看了看地上那闪耀着光芒的剔骨刀。 “那你和我爷爷是一伙的?你是来帮我们的吗?” 我点了点头,冲他伸出了手:“对,一伙的,过来,告诉大叔,你爷爷他们出了什么事?” 不提这个茬还好,一提起来,他哇的一下又哭了起来,扑过来使劲抱住了我。 “呜呜,大叔,我好饿……” 我听得一阵心酸,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大叔这就带你去找吃的。” 我扭头看了看谢志坚,谢志坚一摊手,我们来得匆忙,哪会带什么吃的。 倒是洛凝风从兜里摸出了两个士力架,递了过来。 我不禁愕然,想不到这位还挺有童心。 他笑了笑:“干我们这行的常跑野外,有备无患。” 说着,他又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了一小瓶矿泉水来…… 我也无心开他玩笑,接过东西递给孩子:“先吃点,晚些大叔领你去吃大餐。” 他显然饿坏了,连着包装袋都塞进嘴里,直接咬开,大口咀嚼起来。 我们三人看着这孩子,不禁都露出了怜悯之色。 这男孩看起来最多也就八九岁的样子,身材瘦小,身上的米黄色运动服已经脏的快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脸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两颊都饿得有些塌陷了下去,只有那双大眼睛还算明亮,却也哭得发红了,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我才蹲下身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你爷爷他们呢?” “我爷爷,哇……” “别哭,你不说清楚,大叔怎么帮他们?” 我好说歹说,才算是哄住了他,他抽噎着说:“我叫徐佑华,我爸爸叫徐高峰,我爷爷叫徐奇胜,他们都被坏人抓起来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 “被抓去了哪里?” 徐佑华一指房后的方向:“那边,祠堂。”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乖,你能带我们去找他们吗?” 眼下救人要紧,我也顾不上询问其他,一切等把人救下来再说。 可徐佑华还在犹豫的时候,洛凝风却皱眉看了我一眼,转头问徐佑华:“佑华啊,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在这里躲了多久,把你爷爷他们抓走的坏人有几个,长什么样?” 他这么一问,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了,便耐着性子,没阻止他。 徐佑华年纪虽小,但镇定下来之后,口齿倒也伶俐,很快就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腊月二十八那天,徐家正在张罗着洒扫房子置备年货,一个外地来的小贩,开着车,拉着火腿、腊肉等南方特产上门来推销,正好徐家需要,就把小贩让进了院里,挑选完东西已经天色发黑,徐家好客,就留小贩在此吃饭、过夜。 谁知当晚饭还没吃完,客厅里就乒乓声大作,徐佑华好奇,想去凑热闹的时候,就看到他妈妈和一群女眷惊慌失措的跑到后院来,他妈妈抱起他,不由分说就跑进了后院楼里,还带着女眷把房门顶死,所有人都躲到了二楼里间去。 他平时和弟弟、妹妹玩闹,在天棚上边搭了个小窝,入口恰好就在这屋里,他妈妈便把他们三个孩子全都塞了上去,还叮嘱他们千万不要出声。 不久之后,他们从天棚的缝隙里看到,他爷爷和父亲踹门冲了进来,把他妈妈和所有女眷全都给架了出去……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打断了他:“你看清楚没,你爷爷他们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徐佑华连连点头:“那不是我爷爷,爷爷对我们可好了,爸爸也从来不打妈妈。” 我点了点头,与洛凝风和谢志坚对视了一眼,事情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可以理顺了,那南方的小贩显然就是我们要找的太平道香主,他是个咒术高手,施咒控制住几个真境并不算难,但对我们来说,就有点头疼了。 如果徐奇胜等人都成了傀儡,待会儿动手时,难免投鼠忌器。 我正头疼,洛凝风却笑着问徐佑华:“那你和你弟弟、妹妹是怎么走散的?” “他们哭闹着要去找我家大人,我拉不住……” 洛凝风若有所思的笑了:“哦,那你自己呢?” “我不敢出去,就一直在这里躲着,后来他们又来过屋里,但我爷爷教过我闭气工夫,才没被他们发现,那天晚上我看到他们都去了祠堂。” “后来呢?” “后来还来过两伙人,都去了祠堂,可没有一个人出来。”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妈妈她们去了哪里?” 徐佑华摇头:“不知道,我想我妈……” 见他又要哭,洛凝风才不再追问,而是冲我耸了耸肩:“我问完了。” 我沉默了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好,那咱们现在就去祠堂看看。” 微微一顿,我转身面对着他们:“这样,我带孩子在前边探路,你们俩殿后。” 趁着背对徐佑华的时候,我暗暗冲洛凝风晃了一下手里的剔骨刀,做了一个刺杀的手势。 洛凝风笑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 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谶语中所预示的洛凝风拿刀刺杀,竟然是我指使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章波云诡谲 当然,不是刺我,是刺徐佑华! 我带着徐佑华下楼,穿过后院,一眼便看到了位于徐家大院最后方的祠堂。 徐家祖上曾是大户,家族兴盛时人口过千,也曾出过名动江湖的圣境强人,最初这集云村都是依托徐家而兴,虽然民国之后便开始衰落,但从这祠堂的规模上,就不难想见徐家当年的辉煌。 长长的甬道两侧都是高大的松柏,百步开外,才是祠堂那三开的大门,门两侧各有一尊气势非凡的麒麟石像,看上去就让人心生肃穆,而后方那一栋高过一栋的殿宇,更透着威严。 徐佑华一到这里,就开始不停的哆嗦,虽然被我牵着手,仍是一副踌躇不前的畏惧模样。 我拍了拍他:“别怕,有我们呢。” 徐佑华这才一步步往前挪去,与其说他是跟着我往前走,不如说是被我拖着前行。 而于此同时,后方的洛凝风也悄然拉近了距离,那锋锐的剔骨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借着往前迈步的节奏,刀尖缓慢的,没有任何声息的朝徐佑华后心扎了过去。 然而,直到刀尖即将扎到徐佑华身上的一刻,他仍旧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不仅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洛凝风大感意外。 难道是我们估计错误,这徐佑华真的只是徐家的后裔,与咒术师并无关系? 事实上我们都对这个徐佑华起了疑心,虽然他的说辞听上去几乎完美无瑕,但有一点极为可疑,那就是,咒术师既然已经控制了徐奇胜父子多人,那么在搜捕其他徐家成员的时候,怎么会偏偏漏掉了他? 就算那咒术师不知道徐家究竟有几个孩子,徐奇胜等人也不知道? 要知道,被咒术控制的人就像被催眠一样,本性迷失,咒术师问什么,他们就会答什么。 除非那咒术师傻到根本没问徐奇胜,还有没有其他徐家人漏网,否则徐佑华在劫难逃。 正因为这一点,我和洛凝风都起了疑心,想以刺杀试探他一下。 我之所以让洛凝风出手,就是因为他动起手来不带一丝烟火气。 如果徐佑华有问题,再怎么放轻动作,强者那种对危险的预感,也会让他及时作出反应。 换句话说,只要他对洛凝风的动作有任何反应,都足以证明,他绝非一个玄境的孩子。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居然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洛凝风只得把刀收了回去。 不管这徐佑华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们也不可能真扎他一刀试试,毕竟我们只是猜疑,万一是我们多心了呢?伤了他可就错恨难返了。 但我并没有放松警惕,还是暗中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谶语中,我们前行的路是上坡,且陡峭难行,看不到尽头。 在我的理解中,这条路我们不但走得十分困难,而且很可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可现实又一次打了我的脸,没多久,我们就走到了祠堂前。 我正想上前查看的时候,祠堂的大门吱呀一声在我们面前缓缓敞开,黑暗中传来一个带有南方口音的男子声音:“杨林,你终于来了,等了这么久,我的耐性都快耗光了。”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我的感官已经如潮水般飞速拓展开来,将整座祠堂都囊括其中。 但对方显然已经在祠堂上动了什么手脚,我只能探查到周围的情况,祠堂内部却是一片虚无,不要说找出对方人在哪里,连祠堂中原本应有的气息都被完全隔绝开来。 虽然这阵势确实透着几分诡异,但他既然摆明了车马在等我,那就什么都好说了。 我冷笑道:“既然有种设局等我,怎么连个面都不敢露,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不要用你那可笑的激将法了,除非你想让徐家上下,一口气死绝。” 我闻言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你想怎么样?” “都说你杨林道行高深,连乔洋也栽在你的手里,我茅显贵偏不信那个邪,今天只要你有本事破了我这个阴罗迷局,我就把你的人还给你,以后也再不来找你的麻烦。” 我暗自冷笑,不来找老子麻烦就行了?你怎么不问问,老子会不会放过你。 “我要是破不了你的局,又要输你点什么?” 茅显贵闻言张狂的大笑起来:“要是破不了,难道你还想活着出去?还是说,你有把握不进这祠堂,就能破掉我研究了半辈子的东西?” 我还没应声,旁边的洛凝风却笑了起来:“不见得吧……” 说着话,他掏出罗盘,右手在罗盘上轻轻一抹,罗盘中的指针就疯狂转动起来。 只见洛凝风面带笑意,背着手走到祠堂前方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徐徐开口:“不过就是借了怨灵的阴气,在祠堂这种凝聚了多年香火之气的所在,摆了个迷魂阵罢了,人要进去了,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但只要不踏进这门里,破此局,不难!” 洛凝风的声音,就和他出手一样,不带半点烟火之气。 可茅显贵听了,却有些恼火:“哪来这么个大言不惭的东西,不难?你破给我看看……” 洛凝风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他指着门前的石麒麟:“请杨会首代劳,将右边那尊石像往右挪动一尺,如何?” 我看了看那石麒麟,笑了,只是笑得有点僵硬。 老子又不是起重机,那东西最少上千斤,让我把它搬动一尺,那不是开玩笑么? 不过若只是横移一尺,倒也并非不可能。 我将吓得直哆嗦的徐佑华交给谢志坚照看,反扣着剔骨刀,慢慢走到石麒麟左边,上下打量了两眼,见它下边铺的是光滑的汉白玉石砖,而且并没有用什么东西固定,心里这才有了数。 我倒退几步,阳气汇集在双腿之上,陡然一个加速,双脚凌空朝石像中下部踹了过去。 嘭! 闷响声中,石像猛的一颤,紧接着平平向右滑了出去! 我借着反震之力翻身落地,两条小腿一阵酸疼,但那石麒麟好歹算是滑了出去,而且不多不少,刚好滑出去一尺。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一章一场好戏 这一脚踹得太狠,差点把我腿骨震断,却把谢志坚和洛凝风看得连连鼓掌,大声叫好。 我暗自苦笑,下次任洛凝风说破天,我也不干这傻事了,谁疼谁知道! 其实这石麒麟雕得过高,重心略有不稳,我只是踹在了石像与地面之间的受力点上,令它失去了平衡才会滑动,凭的只是一股巧劲,毕竟我不是项羽,让我硬踹,累死我也踹不动。 可即便如此,双腿也被震得钻心似的疼。 但要是能破这所谓的阴罗迷局,我这罪也算没白遭。 然而让我愕然的是,石像已经滑开,祠堂内外并没发生什么变化。 我转头看向洛凝风,想问问他搞什么鬼。 洛凝风笑而不语。 祠堂里却传来了茅显贵气急败坏的动静:“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洛凝风很臭屁的捋了捋额前那几缕刘海:“大玄空,洛凝风。” 几乎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原本一片虚无的祠堂内,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嚎声,像是很多女人聚在一起哭丧,可转眼又变成了笑声,是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笑…… 俗话说,看鬼哭听鬼笑,不出三更下去报到,其实指的就是情绪大喜大悲又能发出声音的怨灵,道行已经很高,等闲难以对付了,也不知这祠堂里,究竟锁着多少厉鬼阴灵,才会发出这样瘆人的响动。 但刚才它们还安分守己,此刻却突然集体作乱,明显是失去了某种约束才会如此。 虽然我弄不清,挪动石麒麟究竟起到了怎样的作用,却并不影响我对洛凝风的钦佩,莫非这家伙的道行,全凝聚在他那双眼睛上了?否则怎能一眼就看穿要害所在? 下一秒,祠堂大门里阴风乍起,那狂猛的势头,连我也不得不闪身让开,避其锋芒。 但阴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个呼吸间,便已停歇。 再看祠堂,就见月光已经照进了那原本一片虚无的大门里,其中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我这才算是明白了洛凝风笑容背后的含义。 就跟姜文在电影里那句经典台词“让子弹飞一会儿”,是特么一个意思。 我正想夸他两句,祠堂里陡然闪过一道黑影,向深处窜去。 想跑? 我岂能让他在我眼皮底下溜了,甩手掼出两柄剔骨刀的同时,人随刀走,奋起直追。 这一击,凝聚了我心底积压的所有怒火,双刀被暴烈的阳气烧灼得通体赤红,带起的音爆声足以震破耳膜,速度快得堪比出膛的炮弹。 那黑影惊觉有异,不得不侧身闪避。 但这么一停顿,就给了我机会,我紧随而至,借着冲刺的惯性,重重一脚踹向他腰部。 或许是我怒火太盛失了分寸,这一脚踹中,竟踹得他笔直飞起,猛然撞向前方的柱子。 轰的一声巨震,柱子、屋梁都跟着狠狠颤了一颤。 那家伙撞得脑袋倒插进了腔子里,随即摔在地上,手脚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我有些愕然,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缝。 这就是茅显贵?他就这么死了? 我皱眉沉吟着,同时收回了剔骨刀,刀上仍旧散发着烫人的热度。 此时洛凝风和谢志坚带着徐佑华走了进来,见到茅显贵的死状,徐佑华啊的一声惊呼,转身就把脸埋在了谢志坚怀里,身子也不停的哆嗦着。 谢志坚拍着他脊背安慰:“别怕,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而洛凝风却朝我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直视着我,似乎有话要说,却并没出声。 我对他点了点头:“便宜了这混账,死的太痛快了点。” “算了,人死为大,你们的仇怨,也算是清了。” 我面露狞笑:“这就清了?” 说着,我转身上前,抬脚踩在茅显贵的脊背上,筋断骨折的咔嚓声中,一缕阴魂被我脚上的阳气逼了出来,被我一把抄在手里,用力握紧! “啵!” 细微的爆裂声中,指间阴气散逸,茅显贵,魂飞魄散! 洛凝风看得挑了挑眉,却并没多说什么。 我现在多少了解了一些他的脾性,他这人心地仁善,说穿了就是有点心软,虽然身怀绝学,甚至青出于蓝,却没有半点青年得志的傲气,而且他性子恬淡,很有点清静无为的风范,不去当道士,真是有点可惜了。 但我和他不一样,我没那么良善。 我只信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洛凝风明显并不赞同我的做法,但也只是轻叹一声,然后说:“还是先去后边看看吧,徐家老少,可能就关在里边。” 我瞥了一眼徐佑华,见他仍伏在谢志坚身上,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我不禁有些不耐烦:“行了,你大小也算个爷们,仇人死在你面前,你该放声大笑,怕个什么劲?” 徐佑华这才迟疑着转过来,却仍不敢看茅显贵。 我哼了一声:“带路,去找你爷爷。” 徐佑华脸上总算有了点神采,转身朝里边跑去。 我们三人跟在后边,穿过种有竹、梅的天井,走进了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大堂。 不知是不是茅显贵做贼心虚,竟将大堂里的牛油大蜡全都点亮了,那一排排的灵位仍旧整齐的摆在原位,分毫未动。前方的黄铜香炉里还插着烧了一半的长香。青烟袅袅升腾,烛火时明时灭,令这大堂平添了几分清冷诡异的气氛。 而徐佑华此时已经拉开了大堂右边的一扇门。 门里,一群男人瘫坐在地上,见到徐佑华,先是怔住,随即惊呼起来。 徐佑华一头扑到其中一个老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喊着爷爷,祖孙相见,恍如隔世,那场面,倒也颇有几分感人。 好半晌,屋里众人在一个略微有些谢顶的老人带领下走了出来,一个个神情激动,尤其是为首那老人,一看到我,便快步上前,不由分说直接跪倒:“徐奇胜拜谢会首救命大恩!” 徐奇胜这么一跪,其他人也都纷纷跪了下去,连连拜谢,场面有些混乱。 而我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们跪拜,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徐佑华的身上。 徐佑华被我看得有点慌,爬起身道:“我去找我妈……” 说着,他转身就要朝大堂后走。 我不禁笑了起来:“够了,别演了,我的茅香主。” 徐佑华身体一顿,缓缓转过了身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二章毛家兄弟 转过头来的徐佑华,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转过头来的茅香主,模样虽然还是那副孩子的模样,也仍旧一脸的营养不良,可印堂之上,却隐隐散发出了一丝青气,那双大眼珠子没了神采,变得空洞,目光发直。 “呵呵,早该知道,瞒不过杨会首。” 他开口的同时,跪在地上的徐家众人,也突然都停住了动作,纷乱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脸上激动的神情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冷、默然。 随着茅香主一挥手,这些人瞬间散开,将我们围在了中央。 一种森寒、死寂的气息,锁定了我们,也笼罩了整座大堂。 高高在上的诸多灵位,尽皆震动起来,劈啪声中,纷纷跌落,掉了满地。 我却笑了,冲着茅香主挑起了大拇指:“你演得够入戏了,可惜啊,时也命也……” 茅香主也笑了:“是啊,只怪你们不按剧本来。” “其实就算洛大地师不出手,杨会首只要进了祠堂,也一样能破掉阴罗迷局。” “辛苦或许会辛苦点,但也能把所有人都救下来,到时候,大家齐聚一堂,皆大欢喜,我安排的这个结局,不好么……” 说到这里,他陡然转头,恶狠狠的盯住了洛凝风:“可你们,为什么,非要杀了我哥哥!” 他那怨毒的神情,绝不亚于上万年的怨灵,明明盯着洛凝风,却连我都感觉脊背发寒。 洛凝风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脸,对此不置一词。 实际上我们都明白,正是洛凝风出手打破了他设下的局。 按茅香主的剧本,原本应该是由我进入祠堂,费尽力气的破掉阴罗迷局,茅显贵见势不妙,溜之大吉,而我们则顺利进入后堂,将所有人都救了下来。然后在徐家老少的千恩万谢之下,飘飘然,忘乎所以,麻痹大意…… 再然后就在他们的“盛情挽留”下,留在了这里。 我要是没看错,这些徐家人已经成了他下咒的工具,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但身处这古怪的祠堂之中,又有茅香主潜伏在侧,只要我们在众人恭维之下失去了警惕,他肯定有办法在不引起我们怀疑的情况下,让我们中招。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茅香主再算也算不到洛凝风会出现在这里。 那一记轻描淡写的石像大挪移,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我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破了阴罗迷局,还把仓促之下来不及逃窜的茅显贵给杀了。 这也造成了他最大的破绽,看到相依为命的亲哥哥死在眼前,他差点就崩溃了,不得不装作害怕,把脸藏在谢志坚怀里,以掩饰心里的悲痛。 他虽没有人性,但终究还做不到目睹至亲惨死眼前而无动于衷。 与这个破绽相比,茅显贵的名不副实,反倒显得没那么扎眼了。 可我却没想到,他们两人居然是亲兄弟。 谁又能想到,堂堂太平道贵州总坛的香主,不光是个兄弟组合,而且真正的狠角色居然不是那个形貌凶悍的汉子,而是我们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孩子? 我瞥了一眼人群中,那个长得与刘敏亮很像的男人,然后打破了沉默:“这么说,我派来追查你的那些兄弟,也都是被你这么给留下来的喽?” 茅香主冷笑:“凭那几个蠢材,也想破我的阴罗迷局?” 我恍然,原来刘敏刚等人连茅显贵那一关都没过去。 “好吧,茅香主想让我来,我也来了,想和我较量,我也算和你较量过了。现在咱们是不是该清清账了?徐家妇孺七口的命,换你一命,到底还是让你赚了!” 我一边冷冷的说着,一边将剔骨刀抽了出来。 “为什么要杀女人和孩子?他们根本威胁不到你。” 茅香主不屑的笑道:“女人太烦,孩子太吵。” “就因为这个?” “难道不够么?” 我咬牙点头:“够了。还是那句话,七命换你一命,你已经赚大了!” 茅香主呲笑,缓步后退:“不,我亏大了!” “你们所有人的命加在一起,也不够抵偿杀我哥哥的血债,不过你们放心,今天杀了你们之后,我还会去找大玄空,去找赊刀人,至于那个臭道士……应该就是龙虎山的了。” “记住,我叫茅显明,我发誓,要让你们所有人,死得一个不剩!” 一句嘶吼出口,茅显明身形一闪,淹没在人群之中。 而徐家众人却阳气狂振,像野兽一般嚎叫声,从各个角度朝我们三人扑了过来。 我虽死盯着茅显明,可他身材小速度快,一晃就藏到了身材高大的徐家人身后,而那人则不顾一切的合身朝我扑了过来,我不得不收住刺出的一刀,改成一脚,踹向那人的小腹。 嘭! 我的重脚踹在那人身上,那人居然一挺肚子,把我反震了回来! 老子这可是连石麒麟都踹跑了的大脚丫子,居然就这么被他给生生顶回来了? 我正想再试,却又被侧面扑来的徐奇胜逼得连连后退。 这老家伙居然和我一样擅使双刀,而且也是剔骨刀,像发了狂一样的连刨带刺之下,我不得不退到了谢志坚身侧,与他和洛凝风一起,背靠背,才勉强撑住了局面。 一连挡下了他们两番冲击之后,我面露苦笑。 这些徐家男人的身手本就很好,加上被咒术控制之后,完全不顾自身,舍命也要伤人。 我们则是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伤了他们,此消彼长之下,居然一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而更重要的是,我瞥见茅显明并没逃走,他居然在点蜡烛! 祠堂四周,有不少插着白蜡的烛台,此时他正不紧不慢的,将它们一根根点亮,那专注的样子,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们这边的打斗一样。 我心知不妙,如果让他把蜡烛全点亮,恐怕我们仨真就要留下来了。 趁着徐家众人再一次被击退的工夫,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刀收进了衣服里,从兜里扯出裹刀布,一圈圈缠在了手上:“蟹子,照顾好洛大师!”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三章穷寇莫追 这话出口的同时,我一跃而起,朝着正向我冲来的徐奇胜飞扑过去。 “对不起了老徐!” 趁着他双刀刚刚扬起的瞬间,我一拳轰在他胸脯上,将他轰得飞退,正好挡住了随后而来的徐家大汉,两人撞在一起的工夫,我顺势再补一脚,将二人一起掀翻在地。 这两人最是难缠,刚一倒地,就立刻想爬起来再上。 我抢先踩住了徐奇胜的手,飞起一脚踢在他脑袋上,把他踢得晕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那壮汉的双拳,已经分从两侧砸向我的太阳穴。 我一低头,从他双拳下钻过,一记牤牛顶撞在他胸口上,将他撞得砸进了人群。 单论拳脚,我虽然不是杨树的对手,但在部队的时候,也是天天必训的科目,比起部队里那些皮糙肉厚的人形坦克,徐家老少还是差着不少,当然,我指的是抗揍这一项。 之前怕伤了他们,缩手缩脚的施展不开,现在既然决定下狠手,打起来就痛快多了。 当然,这样难免伤及他们。 可也总比如了茅显明的意强,否则就不止徐家老少受损,连我们也得栽在这里了。 好在茅显明在他们身上下的咒应该是傀儡咒,中了这个咒之后,虽然能让人听他指挥,却无法自行施展术法。否则徐奇胜要是躲在人群后边,以术法偷袭,那我们的乐子可就大了。 尽管我也不能真的不顾他们的性命,施展术法来拾掇他们,但论肉搏的话,谁又怕了谁? 今晚这战斗也算是别开生面,一群赊刀人像流氓打架一样嗷嗷叫着轱辘在一起,拳打脚踢,拿刀捅,拿嘴咬,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过这种事,反正我这辈子,还是第一回遇上,而且我估摸着,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了。 且打且珍惜吧。 我与五六个大汉纠缠在一处,当然也少不了挨揍,不知哪个缺德玩意,趁我不备一脚扫在我后脑勺上,把我踢得踉跄前扑,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剧痛接踵袭来,身体一软就要跌倒。 这会儿要是晕过去,那就真真要了命了。 我猛的一咬舌头,刺痛让我稍稍清醒了些。 可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拳脚朝我袭来,我本能躲闪着,足有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我是只能挨揍不能还手,好在躲过了致命的砍、刺,意识也渐渐恢复正常。 这差点要了我小命的一脚,把我打得彻底发了性。 我怒吼一声扑向人群,拳脚之下不再有任何留手。 结果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纠缠我的这些家伙,居然全被我给撂躺下了。 而谢志坚那边就有点狼狈了,他虽然也是个遇事就喜欢动手的家伙,可架不住背后还有个不会打架的洛凝风,他不得不时刻回手照应。 如此一来,两人是左支右拙,谢志坚也挂了彩,好在还勉强支撑着,没出什么大事。 洛凝风估计是气坏了,手上的罗盘已经转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施展什么术法。 我暗叫不好,这要是让他放开手搞,徐家老少连带着刘敏刚等人全得交待在这。 心急之下,我大吼一声冲了过去,接下了围攻他的三人。 或许是我心里有火,出手太重的缘故,短短几个照面,这三个也躺下了。 我转身又和谢志坚联手,把最后几个死撑不退的徐家人也给撂倒在地。 我这么一发疯,可把洛凝风给看了个瞠目结舌,估计这孩子打小受的教育就是做人要文明,要讲理那一套,哪见过像我这样打起架来像疯狗一样的家伙,直到我俩把所有人都打躺下,他还拿着罗盘,一脸惊愕的看着我,甚至都忘了去拦住那个见势不妙就想跑的茅显明。 还是我发现茅显明要跑,先一步窜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茅香主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是不是太不讲究了点?” 茅显明扫了一眼周围躺了满地的徐家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眼中凶光直闪:“看不出,你手脚到是够利索的,不过,你以为我倚仗的只有他们?” 我忍不住笑了,瞧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显然老子这一次又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其实这事还真不能怪他,毕竟玄门之中,像我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退伍兵实在太少了,今天要是换个旁人来和徐家众人放对,又是投鼠忌器的情况下,即便能打赢,至少也得耗上个十分二十分钟,没准还得挂重彩。 而我从放开手脚开打,到把这些人全都撂倒,前后也就五分钟左右,根本没给茅显明留下多少施展手段的时间,他那些蜡烛也不过点了一半,我这边就已经完事了,等他发现情势不妙再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还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千万别留下什么遗憾,毕竟,你不会再有下辈子了。” 我收敛笑容,掏出了刀。 茅显明见状,不自觉的向后退。 但没了徐家人做挡箭牌,他还能逃到哪去? 而且谢志坚和洛凝风也已经围了上来。 茅显明突然惨笑。 “我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怪不得乔洋都栽在你手上,你果然有几分过人之处。” 我冷冷的回了他一句:“就算把我夸上天,今个你也得死。” “那好,就让我看看,杨会首怎么送我上西天。” 他一句话出口,身体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喀拉声,体表之上,瞬间泛起了一层浓重的阴气,他本就矮小的身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塌陷! 没错,就是塌陷! 脖子往腔子里缩,胸骨像被重锤砸了似的往里收,手脚也扭曲着不停缩短,体内阴气就如泄露的煤气罐一样疯狂的喷涌而出,四周顿时阴风乍起,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虽然我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手段,但好在早有准备,剔骨刀脱手就朝他头颈甩去,同时身子后倾,脚下发力,向后急退。 俗话说穷寇莫追,狗急了要咬人,这家伙被我们逼到了绝路上,肯定会情急拼命。 我当然不会傻到冲上去硬怼,而是准备先避其锋芒。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这边双刀脱手的同时,洛凝风突然惊呼一声不可,斜斜朝我冲来。 我们本来呈三角状将茅显明围在中间,洛凝风在我右边,而且离我较近,大概有五六步的距离,他这么加速一冲,转眼间就已冲到了近前。 我心里大惊。 他显然误以为我是要上前和茅显明放对,才会冲过来拦我。 可我这么一退,他顿时扑了个空。 如此一来,情况立变,变成了他挡在了我和茅显明中间。 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就像过电一样,闪过很多念头。 洛凝风一定是发现茅显明这招极度危险,大惊之下才会冲过来拦我。 说实话,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们的关系并不是很瓷实,甚至还可以说是有仇,他居然肯舍命救我,看来谢志坚说的没错,此人真是够仗义! 但是,这也看出了战友之间默契的重要性。 你看谢志坚,不用我吭声,就已经先一步拉开了距离,而洛凝风毕竟是第一次和我合作,估计是看我之前两次出手都冲得太猛,以为我这次还会那样,这才做出了这种错误的决断。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要救我。 我当然不能眼看着他受难! 这念头生出的同时,我一把抠住了他的腰带,拼力往旁边抡了出去。 幸好他本就偏瘦,我又拼上了全力,一抡之下,总算将他甩到了一边。 但等我再想闪避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我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就像是三九天被人扒掉衣服扔进雪堆里一样,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头而下,直透心脾,令我浑身上下都为之一僵。 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枯瘦的爪子,冲着我面门狠狠抓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难逃被抓个满脸花的下场时,那爪子却被一道黄符拍了个正着,黄符几乎是贴着我的脸爆开,掀起的气浪和烈焰,震得我不由自主的往后跌退。 我这才算是完全看清,那爪子的主人居然是茅显明。 此时的茅显明,整个人变得形如枯槁,身子佝偻,一身运动服几乎变成戏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整体看起来,活像一只饿了不知多久的野猴子。 谢志坚那一记赤阳符,正砸在他爪子上,爆出的火焰顺着他的胳膊直窜上身,烧得他惨叫着挥手乱拍,再也顾不上追我。 机不可失! 我拼力稳住脚,摸出两把剔骨刀,运足了阳气,狠狠朝他甩了过去。 噗噗两声刀锋入肉的响动传来,剔骨刀一左一右,穿透了他的胸口,惨叫声戛然而止。 似是不甘就这么死了,他那干瘦的身体挣扎着,摇晃着想要站稳脚跟。 可惜,心脏被洞穿,就算是长生境强人也照样有死无生。 他摇晃了几下之后,瞪着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这孙子,可算是死了……” 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眼前的一切突然间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听见谢志坚和洛凝风的惊呼,可声音似乎离我十分遥远,我想抓住点什么,却一把捞了个空,不由自主的一头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什么是兄弟?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娶了关宁。 可进了洞房,掀开她的红盖头,看到的却是乔洋的脸。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或许是乔洋那个新娘的扮相,留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吧,总之直到我醒来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 而我睁开眼看到的,却一张老男人的脸,一张布满了皱纹,还略微有些谢顶的男人脸,而且离我极尽,看起来简直就像要亲我一口的样子。 “卧槽……” 我惊得一把将他推了个跟头,然后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们能体会那种惊吓吧?正做梦娶媳妇呢,睁眼却看到一个老男人,这里边的落差有多大我就不说了,总之我肯定不是故意把他推倒就是了。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十分整洁的病房之中,床头柜上堆满了水果和鲜花,屋里除了摔在地上的那个老男人,没有旁人,而那老男人正激动的扯脖子大喊。 “会首醒了……谢爷,洛大师,会首醒啦!” 房门被推开,面无表情的洛凝风和一脸愁苦的谢志坚走了进来,见我居然站在床上,洛凝风的脸色阴沉下来:“杨林你这是急着要上天么?” 我翻了个白眼,也算定下了神,加上脑袋又晕又沉,这才坐了下来,没搭理洛凝风,而是朝一边爬起身来的老男人笑了笑:“对不起啊老徐,做噩梦了,没认清人。” 这老男人正是徐奇胜,施咒的人一死,被咒术控制的人也会随之恢复清醒,徐家人和刘敏刚他们应该已经没事了,当然,受伤者除外,被我那顿狠捶,估计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筋断骨折的类型。 徐奇胜有些惶恐:“不要紧,会首没事就好,徐奇胜拜见会首,大恩不言谢……” 他说着话,就要跪倒,但被洛凝风挥手拦住:“徐老能否给我们一点说话的时间?” 徐奇胜略显尴尬,转头看向了我,我笑了笑:“你先去歇着,回头咱们再聊。” 他这才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再看洛凝风和谢志坚,两人神色古怪,看我的眼神居然带着同情的意味。 我感觉有点不对,瞧他们这德行,好像我命不久矣了似的。 “你俩怎么个意思,老子都昏迷了,你们不在这里守着我,还有心情出去浪?” 实际上我知道,他们就在门口,应该是在商量什么,不想让徐奇胜听到罢了。 谢志坚一脸的苦笑:“要是能把你扔这儿,我早带洛大师去嗨了。” 我笑道:“那怎么的,我这是不能自理了?” “呃……杨导啊,说来话有点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话没说完,就被洛凝风抬手扒拉到了一边。 我直视洛凝风,连日相处,看得出他不是个古板的人,现在他却对我的调侃毫无反应,神色还如此郑重,肯定不是小事。 “杨林,你听说过本命咒吧?” 我愕然,随即点头:“听过,咒术师一生只有一次的保命大招,怎么着,我中奖了?” 洛凝风郑重的点了点头。 我愕然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觉得啊,就是头有点晕。” “茅显明的本命咒,极有可能是烈性传染病,从中咒到发病这个过程通常很快,但你圣境的道行暂时压制住了病毒,不过,这恐怕拖不了多长时间。” “烈性传染病?” 我沉默了片刻:“当时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拼命拦着我的?” 洛凝风点了点头,有些愧疚的道:“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我笑着摆了摆手:“不怪你,因果循环罢了,坐吧,你俩别站着。” 二人坐下,我问洛凝风:“你确定是传染病?” 洛凝风二话不说,指了指床头立着的一面镜子。 我会意,拿过镜子照了照,一眼便看到,自己印堂之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青气。 从面相学上来讲,这就是大病的征兆。 我苦笑着把镜子放了回去。 洛凝风这才缓缓的开了口。 “我们大玄空的上一任首座,就是死于本命咒,因此我专门翻找过一些典籍。咒术师这个行当也算由来已久,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们和我们地师一样,多数体质偏弱。” “为了自保,他们专门研究出了这种本命咒,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种是狂暴型,以自身精血为代价,追求短时间内的实力强化,典型的征兆就是头发自燃,肌体膨胀。” “第二种是逃遁型,燃烧道行甚至是自残,来换取阻碍对手的术法。而你这个,属于第三种,也是最可怕的一种,复仇型本命咒……”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似是斟酌着说辞,又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样子。 我吧嗒了一下嘴,这么说来,老子不光是中了奖,还特么中了个头奖! “没事,你尽管说,我挺得住。” 洛凝风轻叹了一声:“复仇型本命咒其实就是同归于尽的招数,最常见的是自爆,像烈性传染病这种遗祸无穷的类型,不仅极为少见,而且相关的记载也少得可怜。” 他这话听得我脑子里嗡嗡直响,虽然我说自己挺得住,可实际上,换成谁,谁特么心里能不绝望,尤其是洛凝风这一番话说出来,无疑等于判了我死刑。 我躺了下来,看着头顶那镶嵌着洁白消音瓦的天花板,半晌没有应声。 而洛凝风也没有再说什么安慰我的话。 聪明人不用说那些废话,点透了,明白了,就够了! 可谢志坚不干,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我床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胳膊:“好了杨导,你也别想那么多,洛大师已经联系了贵州邪管局,正从那边调咒术高手来京,下午就能到了。” “行,我知道了,你俩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实际上,我是担心,这本命咒不知道何时会爆发,会殃及他们俩。 谁知谢志坚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告诉你杨导,是兄弟,就别撵我,我哪儿也不去,就搁这儿等着。” 我强笑了一下,看向了洛凝风。 本指望他劝一劝谢志坚,俩人一起离开我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谁知洛凝风更干脆,把腿往上一收,干脆在沙发上盘坐下来,闭目入定去也。 我一时既感动,又无奈。 什么是兄弟? 就是在你需要人陪着的时候,命都可以不要,也要陪在你跟前的人。 谢志坚这么做我能理解,洛凝风……呃,好吧,就冲他这盘腿一坐,以后就好兄弟了。 当然,前提是我还有以后的话。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五章辞不了的职 下午,贵州邪管局的专家果然来了。 而且来的不止一个,是七个。 洛凝风带着人进来的时候,我不禁愣了。 这七位,居然全都穿戴着全套防化服,全封闭带氧气瓶的那种。 为首的一个,身材矮小,透过有机玻璃面罩可以看出,此人已经颇有些年纪了。 “杨会首,久仰久仰,我叫林枫,现任贵州民事协商管理局二大队队长。这些都是我局从各市县借调来的咒术师,你大闹黑龙教,力挫庆长生的事迹,我们都很钦佩,你放心,我们无论如何,也会尽力替你解咒。” 我与陆俊的决战,在江湖上已经传得没了边,都说我打的虽是陆俊,挫的却是庆双天。 我拱了拱手:“以讹传讹罢了,我的事,就拜托各位了!” 我没心情说话,连寒暄都省了。 然后这些人就开始忙活,又是抽血,又是让我释放威压的,忙忙碌碌了几个小时,不仅把我折腾得够呛,连谢志坚和洛凝风这两个在旁伺候的家伙,也被弄了个焦头烂额。 原本那林枫看起来信心满满,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连说话都没了底气,直到晚上九点多钟,他才一声不吭的带着所有人离开了病房。 洛凝风也跟了出去。 虽然他们没说查出了什么结果,但我又不傻,只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我算是没戏了。 此刻病房里就只剩我和谢志坚,谢志坚已经累得瘫在了沙发上。 我知道,他不是身体累,是心累了。 大家或许也经历过,对一件事期望太高,结果却并非你所期望的那样时,会特别累。 “谢导,问你个事。” 谢志坚坐了起来,强笑:“什么事,你说。” “咱们在麻达岭地下的事情,你有没有跟洛凝风提起过?” “当然没有,你觉得哥们是那种不靠谱的人么?” 我点了点头:“是时候跟他交个底了。” 其实我早就想把这件事跟他说清楚,只是阴差阳错的,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谢志坚慌了,连连摆手:“不能说,你别那么丧气好不好,要交待后事也不是这个时候,你特么的,没看电视剧里边那些人,交待完就特么挂了么……” 我苦笑:“就你屁话多。” 片刻之后,洛凝风脸色沉凝的推门而入。 谢志坚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紧紧盯着他:“怎么样,专家们怎么说?” 洛凝风没应声,往沙发上一坐,皱眉不语。 “到底怎么样,你到是说啊!” 他没理谢志坚,而是问我:“你觉得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我笑了:“没事,我挺好。” “那就好,我联系了飞机,再过半小时,咱们回北京。” 虽然明知道没有希望,可我心里毕竟还抱着一丝侥幸,然而听了他这话,最后一丝侥幸也不翼而飞,显然,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咒术高手无法替我解咒,他想带我去北京,再想办法。 沉默了片刻后,我叹了口气:“还有这个必要吗?”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放心,她一定有办法。” “谁?” “我师姑,邱逸云。” 这个名字我听着耳熟,可心里太乱,一时竟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不过有一个念头却很清晰,东方红的事,我不能再瞒着他了。 我让谢志坚拿过我换下的衣服,从里兜把东方红的罗盘翻了出来,交给了他。 这东西,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我就揣兜里了,可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拿出来。 随后我将那天在要塞地下的经历,详细告诉了他。 他听完之后,沉默了。 我和谢志坚也都没吭声,就静静的等着他的反应。 他起身走到窗边,背手看着窗外的夜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回头对我道:“虽然我早有预料,但没想到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谢谢你们,有机会,带我去他的坟上祭拜一下吧,也算了断这份师徒情。” “什么?了断?” “对,早该了断的。” 事涉师门隐私,他没有说的意思,我们自然也不好追问,不过麻达岭要塞的确还要再去一趟,不为别的,因为镇灵碑的碑纹被我给弄丢了…… 那些照片都在我那部泡了水的手机里,现在手机都扔了,自然是没法再找回来了,不过之前我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大不了捉个小鬼子当祭品,再跑一趟要塞就行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恐怕我再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蟹子……” 谢志坚努力做出搞笑的神情:“哎,杨导有什么事,您吩咐。” 我却没了往日那玩闹的心情:“拿纸笔来。” “怎么着,杨导难道要即兴赋诗一首?” “滚,快点的。” 谢志坚一脸不明所以的出门去,转眼便拿了个一本病历夹回来。 我坐在床上,一边回想一边画,谢志坚和洛凝风则一左一右的看着我,随着我脑海中闪过的一幅幅画面,麻达岭要塞的地下路线图渐渐浮现在纸上。 “蟹子,带洛大师下地祭奠东方老爷子,找回大玄空断掉的传承的事,就交给你了。” “之前的路线我相信你一定能记得,我就不说了,你还记得过了那个车站,后边有个迷宫吧,你来看,这是入口,我把走法歌诀就写在这儿了,记住……” 我话还没说完,谢志坚突然咆哮起来:“你够了!” 他这一嗓子震的我耳膜生疼,我愕然看向他,却见他脸色发红,怒不可遏的看着我。 “我告诉你杨林,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是绝不会替你带这个路的,你记住,你才是向导,你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 我沉默了。 谢志坚越发火大,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丫别忘了,你可是跟老子白纸黑字签过合同的,现在事情弄砸了,你就特么想撂挑子不干,想的美!” “你要是个爷们,就别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推,别跟我提辞职,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不经我允许,你敢擅自离职就是违约,所以,你现在想辞职,门都没有!” 他发狂似的咆哮着,但几句话没说完,就已经语不成声,忍不住转过了身去。 面对如此激动的他,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说他这是舍不得我,我信。 因为我也舍不得丢下他,丢下杨树、刘敏亮、关宁、耿家哥俩,还有小雪、啸天,以及我的道场、行会、还有行会里的一众兄弟,舍不得丢下他们独自一个人下去给他们趟路。 但我知道,世事从来不会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不想,就能不去么? 我转头看向洛凝风:“洛……” 洛凝风不等我开口就打断了我:“别问我,我又不是律师,没法替你打这个官司,不过我知道,中视的违约金,你小子肯定赔不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江湖再见 他话音刚落,谢志坚一把从我手上把病历本抢了过去,抓下我画的图,撕了个粉碎。 我是真拿他没辙了,只能苦笑:“别这么激动,知道啥叫天塌不惊么,学学人家洛大师。” 洛凝风撇了撇嘴:“叫风哥。” “风老弟。” “也随你,不叫大师就成。” 这时候敲门声响了几下,洛凝风起身出门,片刻后拿了一套防化服进来:“穿上,咱们走吧,有人等着要提前给你进行遗体告别仪式呢……” 谢志坚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防化服:“我呸,你丫能不能别这么丧!” 防化服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但之前穿它都是为了防别人,这次却是为了防自己。 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感慨良多。 穿戴整齐出了门,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间病房处在隔离区,外边是一条全封闭的玻璃走廊,玻璃外,此时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是徐奇胜。 让我惊讶的是,徐奇胜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打着石膏、缠着绷带、甚至坐在轮椅上的人。 见我出来,所有人全都凑到了玻璃前。 没人说话,只要是还能站着的,都挺直了身子向我行注目礼,不少人眼里带着泪光。 我笑了,看到这些我亲手救下来的兄弟,心里突然觉得敞亮了不少。 虽然在昨天之前,我甚至没见过他们。 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每一张脸都那么熟悉,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行啊! 我一条命,换这么多,老子赚了! 我走上前,冲他们挥了挥手:“都回去吧,养伤要紧。” 不知道是他们听不到,还是不想走,总之没人动作。 我知道,他们都是来给我送行的,我不走,他们肯定不会离开。 于是我收回了目光,转身就走。 老子一向不喜欢送行,不喜欢送别人,更不喜欢别人送我。 可随即听到有人用力拍打着玻璃。 转头看去,见徐奇胜等人,同时抬起手,用力抱拳,以江湖之礼向我告别。 我不由得愣住了。 抱拳礼有种含义:“江湖路远,今日一别,期来日风云际会,聚首江湖上,把酒论英雄。” 好吧,咱们江湖再见! 我用力一抱拳,然后再不看他们一眼,大步向走廊尽头那扇门走去。 推开门,劲风大作。 本以为,等在门外的应该是一辆送我们去机场的救护车,不料门外停车场上,竟停着一架火红色的直升机,周围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驻足围观。 也不怪人家好奇,我估计像洛凝风这种,直接把飞机开到闹市区的家伙,应该不多。 半个小时之后,我已经在北京上空俯瞰着首都绚丽的夜景了。 飞机在玉泉山麓缓缓下降,从上俯瞰,隐约可见一座奢华的现代化庄园,内有花园、湖泊、高尔夫球场,众多建筑由数条盘山公路串联在一起,恰似一条盘卧的巨龙,五爪齐张! 我暗暗心惊,五爪的可是金龙,最强的风水瑞兽。 而这玉泉山又是首都的龙脉之一,此处卧龙,着实是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 不过我也有点诧异,此时我已经想起何时听过邱逸云这个名字了,是东方红亲口告诉我,到建国门五号找邱逸云,虽然北京我只来过两次,但玉泉山和建国门我还是分得清的。 洛凝风看出了我的疑惑,淡淡的道:“这是我大玄空总舵。” 我这才恍然,恐怕也只有财雄势大的大玄空派,才能占据如此宝地了。 飞机在停机坪降落,已经有保镖在迎候,开车送我们直抵一座如同教堂般高大宽阔的阳光大厅,水晶穹顶外,是苍松翠柏,穹顶内,则是简约大气的会客之所,远眺可观风过林海,仰头可看日月星辰,尽管是隆冬时节,置身此间却让人有种如临初夏的惬意。 可惜此时我无心欣赏这独特的风水格局,洛凝风带路,在大厅后方的一个酒吧里,见到了一身深紫色晚装长暖裙,梳着华丽发髻的邱逸云。 我一直以为邱逸云的年纪应该和东方红相差不多,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差了。 且不论她的实际年龄,表面上看起来她也就三十多岁,肤白貌美不说,神态也优雅从容,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脚很轻松的搭到了地面,裙摆下微微露出的大长腿,很是惹人遐思。 她看到我们三人,尤其是目光落在穿着怪异的我身上时,不禁秀眉微蹙,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略带嗔怪的道:“风儿,你看你,火急火燎的像个什么样子,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先洗漱……” “师姑,刚才事急,来不及跟您细说,我今天带他们来,是有急事请您出手相助。” 邱逸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我身上,显然已经看出洛凝风所说的急事与我有关。 洛凝风急道:“这位是赊刀人会首杨林,他为了救我,身中异咒,现在距离事发已经过去二十一个小时了,您快给他看看,这咒究竟该怎么解。” “他就是杨林?救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虽然洛凝风说得急切,但邱逸云仍旧不紧不慢的端详着我。 我拱手:“晚辈杨林,见过邱师姑。” 洛凝风打断了我的寒暄:“师姑,下咒的是太平道贵州总坛的茅显明,是复仇型本命咒,您先救人,晚点我再跟您细说好不好?” 邱逸云这才站起身,上前两步打量着我:“穿成这个样子,难道中的是恶疾本命咒?” “没错,这一点我敢肯定,而且我也把贵州的林枫请来看了,但林枫也查不出他这到底是那种恶疾,只说咒术随时可能爆发,如果不及时解咒,杨林绝对撑不过三天。” 邱逸云点了点头,可接下来她的举动却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她婉然转身又坐了回去,任由吧台里的侍应给她斟了酒,然后摇晃着高脚杯,不紧不慢的说:“知道是恶疾本命咒,还敢把他带来总舵,风儿,你太冒失了。” 向来风轻云淡的洛凝风,此时额头见汗:“师姑!您先救人,回头您怎么责罚我都成。” “茅显明,是那个长不大的侏儒吧?他的本命咒,高明不到哪里去,想解应该不难。” 我们三人闻言大喜,洛凝风更是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她:“就知道师姑手段高明,既然难不住您,那您就快帮帮忙吧。” 邱逸云漫不经心的呡了一口酒:“难到是不难,可我为什么要帮他,给我个理由。”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起来,一起走 她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我们三人都给说愣住了。 是啊,我与人家素昧平生,人家凭什么救我? 倒是我们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洛凝风急了,声调都高了八度:“师姑!” “他是为了救我才中的咒,救他就是救我,您怎么忍心放手不管?” 邱逸云却浅笑着挡开了洛凝风,端着高脚杯走到我面前:“杨会首这些天已经上了玄学网的热搜,早已是实至名归的江湖魁首,小小咒术,怎能难得住您,对吧?” 说着,她很是优雅的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间不早了,要是没有其他事,我让人送会首出去如何?” 我这一张老脸立马变得滚烫,我好歹也是一派魁首,还是第一次被人下逐客令。 “告辞!” 我笑着一拱手,转身便走。 命虽重要,尊严却更不容外人践踏,尤其是一个老女人! 可谢志坚闪身就挡住了我。 洛凝风也追上来一把拉住我,回头冲邱逸云怒道:“师姑您要怎样才肯帮忙?” “小风,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天真?还嫌你惹出的麻烦不够多吗?给我下去!” 洛凝风僵住了。 我心里也有点苦涩。 邱逸云说的其实没错,洛凝风因为我,已经给大玄空惹下了不小的麻烦。 我与黑龙教之战,洛凝风为了支持我,擅用大玄空官方账号在玄学网上表态支持,令整个大玄空不得不站到了黑龙教的对立面,使他们整个门派都十分被动。 这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虽然当时洛凝风这么做,是基于义愤,也是给叶不相面子,但毕竟帮的是我,这份情我不可能只记在叶不相头上。 而现在,我是太平道重金悬赏的死敌,又杀了他们贵州总坛的香主,此仇不可调和。 邱逸云身为大玄空元老,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玄空的态度,如果她亲自出手替我解咒,就等于又和太平道结下了死仇,这代价对她来说,无疑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底线。 大玄空能有今日的江湖地位,本身实力不可或缺,但更重要的是各派都给他们面子,他们说穿了,仍旧是一个以风水、相学为敛财手段的集团,做的是生意,讲的是和气生财。 更何况,我赊刀人行会再度崛起,已经隐隐撼动了大玄空的地位,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不去提它,但暗地里较劲是免不了的。 她又有什么理由,冒险救我这个冤家对头? 反倒是我之前有欠考虑,此来显得有些冒失了。 之前初逢大变乱了心境,此时镇定下来,我倒不那么怪邱逸云冷漠无情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平静的拱手为礼:“邱元老见谅,是杨林唐突了,这就告辞。” 说完,我不顾谢志坚的拦阻,径直离开。 没有她邱逸云,我杨林未见得就一定会死,不能再在此耽搁时间了。 可我没想到,身后传来洛凝风的饱含怒意的冷笑:“见死不救,邱逸云,你果然了得!” 邱逸云也怒了:“风儿,不许胡闹,别忘了你的身份!” 向来温文尔雅的洛凝风肯定是恼火到了极点,脏话居然脱口而出:“狗屁!” 说完他不顾邱逸云的呼唤,转头追了上来:“我跟你一起走。” 我笑着拦住他:“邱元老说的对,你毕竟是首席大地师,要替门派考虑考虑。” 他一把拍开我拦在他身前的手:“没什么可考虑的,来一起来,走当然一起走!” 好个一起来,一起走! 京津洛凝风,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着与他并肩而行,这一刻,似乎生死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但我们走出大厅,正要上车的档口,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洛凝风见到此人,神色微变:“何叔,连您也要拦我么?” 何叔微微一笑,将手里一个小皮箱递了过来:“邱元老说首座要远行办事,让我来给您送两件衣服。” 洛凝风怔了怔,但还是接过了皮箱。 车开往停机坪的档口,他自嘲的笑道:“还真是考虑得周全,连衣服都给我打包好了。” 我却觉得有点奇怪,邱逸云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准备好衣服:“先别多想,打开看看再说。” 洛凝风依言打开了皮箱,里边还真有一套整齐的西装和衬衫,但在黑色西装旁边,却有一个一尺多长的浅蓝色纸筒,显得很是扎眼。 洛凝风轻咦一声,拔开纸筒,发现里边是一卷羊皮纸。 他缓缓将羊皮纸摊开,纸里裹着的一株干草掉了出来,这干草看起来就像一根蒿子,却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闻着有点像夜来香的味道,但更像是雨后盛开的那种,味道比正常的要淡一些。 我不明所以,可洛凝风却喜上眉梢:“老杨,你有希望了!” 他这话让我和谢志坚都精神一振。 “这是风闻草,泡水喝能稳住境界不垮,以你的道行,七天之内可保无虞!” 我眼前一亮,从他手里接过这棵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干草,反复看了看,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治受风的艾蒿,不过洛凝风既然说它有效,应该就不会错了。 我圣境的道行能抵住这本命咒,境界不垮,本命咒就难以肆虐,否则我也挺不到现在。 而此时洛凝风正拿着羊皮纸细看,一边看一边笑:“我就说我师姑不会那么冷酷嘛。” “怎么讲?” 洛凝风心情大好,居然把图一收,跟我卖起了关子:“你猜。” 谢志坚气不过,伸手去抢那羊皮纸,洛凝风赶紧藏到了一边:“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我想都不想就说:“坏消息吧,反正现在已经够坏了。” “咱们要去趟广西边境,那是太平道的老巢。” 谢志坚闻言怪眼一翻:“要报仇也得先治好杨导……” 我抬手止住了他,问洛凝风:“那好消息呢?” “那边有能替你解咒的东西,而且,绝不会落空。” 我暗自呼出一口长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大玄空,低估了这个邱逸云呐。 恐怕在我们在天津那边闹出的事情,邱逸云早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甚至连我们此来的目的和洛凝风的反应,都没逃出她的算计。 毕竟,人家不止先一步给洛凝风准备好了衣服,连我急需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八章西戕苗寨 邱逸云表面上拒绝援手,显然是为了撇清关系,暗地里指引我们解咒之法,则是卖我个天大的人情,如此一来既不用担心太平道借故找大玄空的麻烦,又实实在在的帮了我。 “这个老奸巨猾的女人……” 别误会,上边的话不是我说的,是谢志坚说的。 不过,却说出了我的心声。 我发现我俩越来越有默契了,此时此刻,我俩脑子里想的是显然同一件事。 但当着洛凝风的面,我可不会埋汰他师姑。 否则,让一个圣境大地师惦记上,说不准什么时候被坑死都不知道。 洛凝风瞥了一眼谢志坚,眼神不善,浑然忘了刚才在大厅里是谁跟那娘们发火来着。 我见势不妙赶紧岔开了话头:“得嘞,那咱就去广西,不过,得先跟家里知会一声。” 我中了本命咒的事,并没有知会刘敏亮他们,没理由让他们跟着担心。 现在我自然更不会提,只说要直捣太平道老巢,让这群见不得光的东西好好长长记性。 刘敏亮听说我要去广西,先是不同意,我好说歹说算是让他松了口,可又非得让广西的秦家赊刀人策应我,我无奈之下只得敷衍他,要了秦家掌权人秦放羽的电话,答应在需要的时候让他们出手帮忙。 我叮嘱他主意黑龙教的动向,照顾好道场和杨树,当然也没忘了让杨树去伺候一下我屋里那位小祖宗,我去哈市之前可是跟它说好了,我要是不回去,就让它自寻出路的。 我可不想回去之后,再上南山村去捉它一回。 安排好一切,洛凝风已经订好了去南宁的机票,今夜启程,次日凌晨抵达。 广西地处华南,是中华文明的古老发源地,秦朝一统时,曾设桂林郡,因此简称桂。 我们要去的靖西隶属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没有直达的飞机,要先到南宁再乘车前往。别看靖西地方不算大,却是太平道广西总坛的所在地。 因为距离中越边境不远,山高林密,水系繁杂、溶洞纵横,壮、侗、苗、汉混居,且民风彪悍,很多身负孽债的玄门亡命之徒也常聚集于此,一旦遭受玄、道两门的围剿,他们就可以快速越过边境,逃往越南避难,简直堪称太平道邪人的天堂乐土。 但我此去,首要的是解咒,自然不会先去捅太平道这个马蜂窝。 第二天上午抵达靖西,我们第一时间便在市中心的金江大酒店落脚,休息了半天,傍晚出来时,已然摇身一变成了游客,租了辆吉普车,出了市区往龙关镇方向开去。 龙关镇虽称为镇,实际上却是由乌拉苗寨、西戕苗寨、左江苗寨三个分别聚集了上千苗人的聚居地组成,而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西戕苗寨之中。 我们此来也真可以说是没安好心,因为这东西买不到,求不来,必须得偷! 好在西戕苗寨的苗族相对比较开放,寨中有容留游客住宿的风俗,此时又正值苗族的汉年,也就是汉族人的春节,来此游玩的人本就不少,所以我们的到来,也并不显得突兀。 西戕苗寨是龙关镇三个苗寨之中,唯一一个通了车道的,我们刚把车停在山下的停车场,就有一个身姿窈窕,穿着红色节日盛装的苗女,挑着竹灯迎了过来。 “三位大哥是来参加芦笙会、看斗牛的吗?可不可以,住我们家?” 这苗女生得娇小妩媚,粉嫩的脸蛋,眼睛水汪汪的很是清澈,十七八岁的年纪,声音软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我却听得一愣:“芦笙会不是秋天才有吗?” 苗女娇笑不已,那凸凹有致的身段轻轻一摇晃,身上的银铃一阵脆响,可谓名副其实的银铃般的笑声:“这位大哥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我们寨,我们苗家人举办芦笙会的日子是不一样的,从秋天到春天都有哦。” 我笑道:“这么说,我们来的还真是时候,你叫什么名字?住你们家,有优惠么?” “我叫季果,大哥们叫我果果就好啦,我们家可是全寨子条件最好的人家哦,优惠嘛,那是要分人的呢。” 我索性装游客装到底:“分人?怎么说?” 季果笑得更厉害了:“长得帅的呢,就有,看不顺眼的呢,就没有,看在三位大哥都这么帅气的份上,果果做主给你们打个八折,行不行嘛?” 我这才知道被这小苗女给涮了,哭笑不得:“行,那就八折,可别忽悠我们。” 她高兴的连连点头,转身带路,却又忍不住回头问我“忽悠是什么呀?” 我们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你也有听不懂的话?那你还怎么拉生意?” “就不告诉你,除非你给我们打五折。” 季果噘起小嘴,气哼哼的说:“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听呢,五折是不可能的。” 我还真被她噘嘴的样子给萌到了,笑着给她解释忽悠一词的出处。 一路说笑着,沿着坡路上山,不过三五分钟,寨子已然到了。 进了高大的寨门,才看清了寨子的全貌。 这寨子建在一个山坳里,两侧都是高耸的山峰,中间相对平缓的山坡上翠竹丛生,一座座竹楼连绵不断,掩映在翠竹之间,粗略一数也有百多个,互相之间都有栈道、吊桥相连,充满了南国特有的少数民族风情。 此时寨子下方的空地上已经生起了三堆篝火,一些苗人在摆设桌椅,应该是准备篝火晚会一类的娱乐活动,有些游客已经迫不及待在一旁等着了。 我这才想起来问季果:“芦笙会是什么时候?” “你们汉人的正月十五啊,还有六天,三位大哥不会急着走吧?” 我哈哈一笑:“那就看你们招待的怎么样了。” 本来我只是跟她调笑,不料我这话出口,居然被人给接了过去。 迎面走来的一个身姿高挑,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生得像是葫芦娃里的蛇精一样的苗女语带讥讽的搭腔:“还能怎么样,到了季果家,不扒你们几层皮,是别想出得来的。” 我们愕然看去时,她却冷笑一声冲着季果道:“我说的对不对呀果果小可爱。” 季果气呼呼的停住脚:“熊琳琳,你再胡说,我就叫我阿哥揍你!” “哟哟哟,打女人的汉子好了不起……”熊琳琳一边讥笑,一边扭动着蛇精腰走远了。 季果还在生气,气得小脚直跺。 我不愿节外生枝,笑着拍了她肩膀一下:“你们该不会是抢客人结了仇吧?” “就是,她就是嫉妒我们家生意比她家好,熊家没一个好人,不要信她,我们走。” 季果还真没有说谎,她家有三栋竹楼,又坐落在寨子最中央的位置,看起来确实是整个寨子中最气派的一家。 她把我们安排在了左边竹楼的二层,站在窗前可以俯瞰下方的篝火,也能遥望如五指般突兀耸立的群山。 屋子里边宽敞明亮,中央设有火塘,桌椅齐全,四张竹床,青花的被褥都干净整洁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虽然我们是从大北边转战到最南边,但住进这样的屋子里,心情也放松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水土不服的征兆。 不过季果似乎被熊琳琳搞坏了心情,没再跟我们说笑,送来茶点就出去了。 她刚走,谢志坚就抓起一块糯米糕要往嘴里塞,被我一把拉住,糯米糕掉在了地上。 “先别动,这种地方,大意不得。” 说着,我双手扶住桌边,阳气轻震,将桌上的茶具、糕点全都筛了一遍,见这些东西经过阳气的洗礼并未显现出任何异常,这才冲他挥了挥手:“吃吧,饿死鬼投胎的玩意。” 谢志坚反倒不敢吃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洛凝风:“你俩能不能别没事瞎紧张?” 我没理他,洛凝风自己斟了杯茶,呡了一口才说:“杨导说的没错,这寨子看着没问题,可你别忘了,这里是靖西苗寨,苗人最擅长什么,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谢志坚惊疑不定,随即又笑了:“你俩合伙耍我是吧?老子好歹也是个真人。” 我和洛凝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洛凝风在笑什么,反正我是觉着东北话的感染力太特么强了,谢志坚这一声老子,已经有了我七成的风范。 而洛凝风笑着笑着,突然就不笑了:“谢真人,那你刚才看出了什么没有?” 谢志坚更懵了,皱眉思索了片刻,才摇头:“没有。” “与一个真境蛊师擦肩而过,你却一点异常都没看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真人?” “杨导,我突然觉得咱俩带这么个累赘来,搞不好会坏事。” 我笑了笑,没接这个茬。 谢志坚却面露恍然:“你是说,那熊琳琳是个蛊师?” 洛凝风点头:“不但是蛊师,而且是个玩八面蛊的高手。最重要的是,他还看穿了咱们的身份,我要是猜得不错,今晚,她必然会来试探一番。” “被看穿了?那怎么办?” “实在不行,干脆现在就动手硬抢,以杨导的道行,就算用强,应该也有八成把握。” 我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承蒙谢导抬举,实话跟你说,不要说八成,我现在可是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九章竹楼夜话 八面蛊是文雅一点的说辞,指的是蜘蛛类动物蓄养而成的本命蛊。 我一直以为蜘蛛是昆虫,直到洛凝风说起此事,我才知道,蜘蛛居然属于节肢动物门蛛形纲,是一种很独特的存在,就像八面蛊蛊师一样。 其他蛊师都是由人控蛊,而八面蛊蛊师的本命蛊蓄养到一定程度之后,有可能会反过头来控制蛊师,只要蛊师的道行压制不住本命蛊,就会成为蛊的傀儡,依蛊的意志行事,世上大多数关于蜘蛛精的传闻,其实就来源于此。 而且他们蓄养的蛊并不局限于蜘蛛,大到巨蛛、帝王蝎,小到蜱虫、螨虫都可能成为与他们共生的本命蛊,所以其手段也多种多样,无从揣测。 洛凝风之所以说熊琳琳看破了我们身有道行,是因为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熊琳琳体内蛊虫的躁动和本能的戒备,若非有所察觉,她又怎会对几个游客生出戒备之心。 但她是怎么察觉的,我们却无从推断。 刚登门就被人看破了玄门的身份,可谓出师不利。 可毕竟没有哪条法令明文规定玄门中人就不许旅游,所以,事情也不至于太糟糕。 只要,我们能让熊琳琳放松警惕。 于是我们出去看了看篝火晚会,便回到屋中喝酒,刻意弄得满身酒气,然后倒头大睡。 是夜,山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房檐上的水,滴在竹筒铺成的房基上,在这大山深处的苗寨中,敲响了迥异于常的空灵乐章,颇有几分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情调。 我们三人说好了压制着道行装睡,可谢志坚这憨货第一次喝苗家自酿的糯米甜酒,不知酒性,居然真喝多了,躺下没多久便鼾声大作…… 不过也好,实则虚之。 让熊琳琳以为他这个真境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一个,或许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午夜刚过,脱了个精光的我,身上汗毛一颤,陡然生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来了! 尽管事先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声息,但我知道,已经有相好的找上门了。 我一动不动,凭听觉留意着外边的动静。 事实上我们这么做是很冒险的。 我们既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也不清楚对方的来意,甚至连对方会用什么手段都一无所知。 这样的情况下要压制着道行装睡,把对方放到距离极近的位置上,万一她直接就想弄死我们,突然使出重手,那可真就是弄巧成拙了。 现在我只期望,对方没那么大胆,在外边看一眼就走,那就省心了。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 屋外的那双眼睛,仅仅停留了几个呼吸,便向屋内钻来。 然而,来的并不是人! 竹楼的窗子都是由竹板钉成的一整块,向上掀起的那种,我听到窗子被掀开了,紧接着一连串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响传来,细微的哒哒声,绝非人脚所能发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淡淡的苦味,像是熬开了锅的中药味。 我心里陡然一震。 这不是什么中药,是剧毒! 有点像是见血封喉的气味,要知道,见血封喉并不是里的杜撰,而是真实存在的一种叫毒箭木的树,是国家三级保护植物。 这种树广西就有分布,其树汁呈乳汁状,剧毒,入喉则心脏骤停,入眼则盲,要是被浸了这种剧毒的利器所伤,即便是我,短时间内也会失去还手的能力,就只剩任人宰割的份了。 而且,来的如果是熊琳琳的蛊,她还真有把我们毒死的动机。 她和季果争客,把我们害死在这里,无疑是对季果家极大的打击,而且这里是苗寨,出了命案都没人敢深入追查,她完全是有恃无恐…… 想及这些,我不得不重新估量继续装睡下去的风险。 可那东西根本不给我考虑的时间,仅在窗边停顿了一下,就朝我爬来。 紧接着,我身上的被子被微微扯动了几下,似有什么东西踩到了上面。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更强烈了,苦涩的味道也浓郁了许多! 我甚至感觉到,那东西俯下身,正缓缓把脑袋凑近我的脸。 是蜘蛛蛊! 一只脚很长的巨型蜘蛛蛊! 现在我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反手干了它。 要么冒着被它干了的风险,继续装睡。 干了它倒是能保命,但身份必然暴露无疑。 继续装睡,可能会被它在喉咙上咬一口,不死也残。 身处苗寨,身中恶疾咒,再中剧毒,恐怕就算是玉帝老儿下凡帮我,我特么也死定了! 就在我转念之间,它越凑越近。 我仿佛能听到它硕大的口器中传来的嘶嘶声! 它还没碰到我,我脸上就觉得麻痒难当,控制不住的想伸手去挠。 不要说没接触到就不会痒,不信你可以找个人,往你脸上凑一下试试。 就在我想掏出藏在被子里的短苗刀干掉它的时候,身上一阵轻动,它已悄然撤了下去。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特么简直就是在赌命啊。 随后听到他去找谢志坚了,但谢志坚睡的和死猪一样,自然不怕它试探,而洛凝风发现我们都没事,当然也不会露出马脚。 等那蜘蛛蛊爬出了窗子,我立马翻身而起,套上件衣服,紧跟着窜了出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既然深夜来访,我若不回访一下,未免太过无礼。 追出窗子,我才瞥见了蜘蛛蛊的真容。 说实话,真真是吓得我一阵恶寒,浑身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那货足有载重卡车的车轮那么大,身体漆黑发亮,八条长腿上密布针一样的刚毛,最可怕的是头部长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红色复眼,有密集恐惧症的看了,非得犯病不可。 想到这样一只大虫子刚才曾趴在我身上,凑到我脸前,我就打心眼里犯恶心。 别看它个头不小,但动作轻盈,速度极快,尤其是在这种连绵成片的竹楼间穿梭,更是灵活迅捷,转眼间便已溜出去老远。 我收敛气息,轻手轻脚的追了上去,见它朝山坳深处的一间竹楼窜去,最终隐没其中。 那应该就是熊琳琳的居所。 我一溜烟的窜到竹楼跟前,不敢太过靠近,躲进十几米外的一片竹林里,侧耳细听。 果然竹楼里传来熊琳琳那尖锐的声音,似是跟某人在说话,而且说的还是普通话。 “一个真境两个玄境,可能是凑巧碰上罢了,不用管他们,如果敢插手咱们的事,正好可以捉了给我的繁花做卵巢。” 我先是听得一乐,我们果然成功瞒过了她。 可听到后半句,我不仅有些诧异,插手他们的事?他们有什么事怕玄门中人插手? 只听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不要大意,查清楚他们什么来路,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让他们失踪吧。” 此人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听起来声音有些苍老。 随即屋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声,呼吸声也变得有些粗重、急促。 熊琳琳呻吟着问:“要真是凑巧呢?” “那也是他们命运多舛罢了,与你无关……小浪货,你是让达尔文给反控了吧,一闲着就想要……” “人家痒嘛……” 随后就是男人的浪笑和女人的喘息声,我脑海里浮现出不堪入目的画面,还有点想不通。 那熊琳琳也算年轻风骚,怎么会对一个老男人感兴趣,要不是天性如此,就是想讨好那男人。可是一个苗族真境八面蛊高手,为什么要讨好一个汉族老男人,这男人到底是谁? 如果屋里搞事情那一对是年轻男女,我没准会再听一阵子,可老牛和嫩草的搭配,我就没兴趣了,当即放轻了动作退出竹林,摸回了我住的竹楼。 回到屋里,见洛凝风已经给我斟好了茶,自己坐在桌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喝茶。 我瞥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谢志坚,然后坐了下来,只觉嘴里、鼻腔里都是那股剧毒的苦涩味,便喝了口茶漱漱口,吐到了旁边火塘里。 “这一宿过的真糟心,净特么碰上恶心事了。” 洛凝风头也不抬的笑道:“还有比蜘蛛蛊爬上床更恶心的?” 我又漱了漱口,才把刚才听到的情况,原封不动的跟他说了。 洛凝风像没听见似的,还在玩手机,过了一会才道:“看来刚才那只高脚喇牙很可能不是她的本命蛊,她的本命蛊应该是外来货,马达加斯加有一种巨网蜘蛛就叫达尔文。” “哟呵,懂的不少啊,你咋认识这么多蜘蛛?” 洛凝风把手机放桌子上滑了过来:“有种神器叫度娘,而且,这寨子里竟然还有信号。” 我无语哽咽,平时都是我这么教训杨树来着,现在报应来了。 我扫了一眼他搜的资料,不免有些惊讶。 达尔文树皮蛛,大小只有两厘米左右,却能织出将近三平米的大网,而且蛛丝强度比凯夫拉纤维要结实十倍,这可是一种难缠的家伙,如果经过蛊师的刻意蓄养,还不知道会达到何种可怕的程度。 洛凝风此时问:“人家准备让咱们变成失踪人口,你准备怎么办?” 我笑着把手机递还给他:“查清楚他们的来路,如果会坏咱们的事,就让他们先失踪!” 洛凝风一愣,显然是听这话有点耳熟,随即恍然,居然很是配合的学着熊琳琳喘息的动静:“那要是与咱们无关呢?” 我阴笑:“那就是他们命运多舛罢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章蚩尤神鼓 次日一早,季果来叫我们一起去吃早餐,餐厅在中间那座竹楼里。 苗家竹楼又叫吊脚楼,因为大多建在坡地上,所以只有一面接地,另外三面都是由柱子架起来,悬在半空的,如此一来,最底下的一层自然就成了摆设,二层才是大堂。 而季果家这座竹楼的大堂十分宽阔,竹桌椅足有二十套,抵得上一个中型饭店的规模。 我们来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七八个身穿艳丽服饰的苗女穿梭其间,送菜倒酒,很是热闹,大堂里稍好一点的位置都已经被人占了。 季果见状歉意的笑道:“三位大哥来的晚了呢,靠窗的位子是没有了,坐这边可以吗?” 她把我们带到大堂角落的一张桌边坐下,问了我们吃些什么,回身去替我们叫餐。 等着上餐的空当,我留意到右手边的一桌坐着三个身穿苗族服饰的男人,见我看过去,他们还冲我们点头微笑。恰好季果端着餐盘回来,便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原来这三人是她的父亲季果庆铜和两位哥哥,季果武、季果峋。 我这才知道,季果原来是他们家的姓氏,她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季果果或者季果儿,是他们家最小的女儿,而那些穿梭在大堂里的姑娘,不是她的姐姐,便是她的嫂子。 她的父亲季果庆铜,便是西戕苗寨的寨主,也是附近三座苗寨的苗王。 这倒是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我们这次本就是有所图而来,能住在苗王家里,又有苗王的小女儿做我们的向导,行事要方便得多。 得知苗王在座,我们自然是要过去敬一杯酒的,但季果庆铜三人虽然表现的很礼貌,却并不是很热情,尤其是季果庆铜这个肤色棕黑、相貌颇有几分威严的六旬老人,似是有些忧心忡忡,与他的两个儿子低声用苗语商议着什么。 可惜我听不懂苗语,只能跟季果果说笑,然而,刚才还像只欢乐的小兔子一样的季果果,在我们这一桌坐下之后,没多久,便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吃过早饭,季果果带路,领着我们参观苗寨。 清晨的苗寨看起来和夜晚完全是两种风情,或许是昨夜下了雨的缘故,太阳一出来,山间竟凝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我们沿着蜿蜒的石阶,走过磨坊、山溪、竹桥、梯田,踏着清晨的薄雾,一路说笑着,循着彩虹的方向,往山坳上方的溶洞而去。 这溶洞是西戕苗寨独有的风景,其他苗寨即便对游人开放,也大多都是人文景观、民俗风情,而西戕的溶洞却是非常有名的自然景观,到了此地的游人,即便不住在这里,也会来此一游,而我要的东西,也正在这溶洞之中。 溶洞蜿蜒,石笋错落,光怪陆离,尽管时间尚早,但洞里已经有很多游人由向导带着参观游览。一条宽阔的清溪自洞中流出,贯穿寨子,汇入山下的江里,季果果说,正是这条溪水,养育了他们三座苗寨,给他们带来了幸福。 边走边看一个多小时,我们在一座庞大的洞窟里停住了脚,这洞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防工事都庞大,高度至少有十几层楼,倒挂而下的钟乳石五颜六色,好似彩虹的源头。 洞中有一个硕大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清楚的看到潭底的数个泉眼,水色湛蓝,堪比没遭受地震前的九寨沟,水潭中间是一座小岛,岛上耸立着一个雕饰精美的石架,架上放着一面红铜色做工古朴的手鼓。 蚩尤鼓! 我不由得眼前一亮,我要的就是它! 季果果见我盯着那铜鼓猛看,笑着问我:“杨大哥也知道蚩神鼓?” 我点了点头:“听说过,看着还真有点神异。” 季果果骄傲的仰起小脸:“那当然,这可是我们老祖宗用过的神物,当年老祖宗大战你们汉人的轩辕黄帝时,就用它做战鼓的呢。”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的假的?那时候可没有冶炼红铜的技术。” 季果果顿时不高兴了,气哼哼的扭过头:“我们的老祖宗手眼通天,红铜算得了什么,要不然你告诉我,为什么它在这里供奉了上百年,却一点也不生锈?” 她所说的也正是蚩尤鼓的卖点,一面铜鼓放置在溶洞中百余年,不但没有丝毫锈迹,而且熠熠生光,这确实是个奇迹,也曾引得无数专家学者试图考证。 但很可惜,没人能接近这面鼓,整个西戕苗寨的苗家人都是守护它的战士,不要说上岛去研究考证,就算远远的冲它吐口吐沫,恐怕都走不出这座苗寨。 苗家敬鼓,每逢大事都要击鼓、祭鼓,因而有了盛大的节日,鼓藏节。 而这面蚩尤鼓,据传是蚩尤的遗物,当年蚩尤战败,苗家残兵退守西南,一路上他们什么都丢掉了,唯独将这面鼓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 后来几经战乱,蚩尤鼓最终落到了西戕先人的手里,因为有了它,西戕、乌拉、左江三个寨子才能在此落地生根,生活无忧。 虽然这多半只是穿凿附会的传闻,但我此刻亲眼所见,这东西,确实是一件珍异的法器,具体效用不得而知,但鼓上雕刻的阵法、符咒极为繁复,隐隐散发着十分凶悍的灵气。 是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古怪的灵气,也只能说它是凶悍了。 灵气通常只会让人感觉浑身舒畅,置身灵气充沛的地方,会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而这鼓上的灵气,却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意味,就像一头经历过血腥杀伐的凶兽,虽然蛰伏,但还是令人不敢逼视。 邱逸云给洛凝风的那卷羊皮纸上,记述的就是关于这面蚩尤鼓的秘闻,据说没人能敲响这面鼓,但只要以阳气激发它上面的阵法,就能令它散发出惊人的灵气,如果能大量掠夺这种灵气,引其入体,可解所有蛊毒、恶咒。 之前我还纳闷,灵气怎么可能解咒,但此时却不得不信了几分,这灵气,确实很特殊。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把它弄到手了。 别看它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摆在岛上,可谁要是以为冲过去就能把它抢走,那就太天真了。 打从踏入这洞窟的一刻起,我就发现,整个洞窟就是一个庞大的阵法。 头顶那成百上千的钟乳石、地面的水潭、潭中的泉眼、清澈的潭水和那面蚩尤鼓,居然凝结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绕着水潭参观没关系,可要是试图破坏其中的哪一样,反噬立至,即便不死,也非得扒层皮不可。 说实话,我此时很丧气,虽说洛凝风最擅长的就是阵法,但面对这种浑然天成的大阵,他也照样得伤透脑筋,更何况,还要在西戕苗寨上千名守护者眼皮底下把它抢走,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我一时没了兴致,推说有些乏了,准备调头回去。 可刚转过身来,突然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我只觉头重脚轻,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栽去。 好在边上就是季果果,她急忙伸手扶住了我。 但我这一百七八十斤的体格,哪是她一个纤弱的女孩能扶得住的,顿时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连带着她也往地上栽去。 幸好她身旁的谢志坚反应得快,一把将我们俩全都抱住,才总算没有滚倒在地,却也吓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纷纷闪躲到一旁。 我强忍着晕眩,想要撑起身子,不料手却按错了地方,只觉触感柔软至极。 尽管我急忙缩手,却还是迟了,耳边响起了季果果的惊叫。 走得较远的洛凝风反应过来,赶过来,才将我们三人分开。 我赶紧跟季果果道歉。 季果果看出我并非有心,也不生气,而是问我:“杨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头晕了一下,可能是低血糖。” 季果果还没说话,却听旁边一声冷哼,不知何时,几个苗家青壮出现在我们周围,看我的眼神极为不善,其中一个二十出头的短发青年上前问季果果:“他怎么你了?” 季果果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大壮哥,他病了,不是故意欺负我。” 那被称作大壮的青年神色稍稍缓和了一点:“好吧,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们。”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上来架我。 季果果却小手一伸拦在了我身前:“大壮哥,他们是我的贵客,你想抢生意呀?” 那青年无奈,跟她用苗语说了些什么,才带着其他人走开了。 虽说我脸皮向来很厚,可此时留意到周遭那一道道鄙夷的目光,也不禁老脸发烫,看来这帮人都特么把我当成借故占便宜的臭流氓了。 显然这种事情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毕竟作为向导的苗女大多清秀漂亮,肯定有些色胆包天的家伙忍不住对她们下手,结果害得我这个真正出了问题的人,都被当成了登徒子。 “对不起啊果果,我刚才……” “没关系,杨大哥,我送你回去,然后叫善岐大叔来给你看看,我们苗家的大夫,可不比你们汉人的差哦。” 我承认,苗医手段多样,很多时候能另辟蹊径的治愈顽疾,可此时此刻我听了这话,心里却不由得一惊,我这毛病是绝对不能让苗医看的,否则肯定会露出马脚。 洛凝风显然也和我想的一样,抢先笑道:“不必了,他这是老毛病,回去吃点药就好。”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个机会 我的毛病,我自己心里有数,这应该就是咒术发作的征兆。 虽然我喝了风闻草水,但只能保证境界不垮,并不能免去咒术发作的痛苦。 这种眩晕来的快去的也快,出了溶洞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我便恢复了正常,洛凝风和谢志坚这才算是放下心来,不过脸色都不太好。 回到竹楼,我们三人心情都很沉重,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我躺回床上枕着双手,看着天棚发呆。 谢志坚忍不住问我:“杨导,你怎么样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还能怎么样?你觉着,凭咱们仨有把握将那面鼓偷出来吗?” 谢志坚白了我一眼:“不就是个天造地设的阵法吗?有什么了不得,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这是典型的无知者无畏,我也懒得理他。 洛凝风自从进屋之后就摸出纸笔伏在桌上写写画画,不知在算计着什么,此时才放下纸笔,面露苦笑:“试试可以,但是别抱太大希望。” 谢志坚急了:“你怎么也这么说?那怎么办?就眼看着杨导去死吗?” 洛凝风苦笑:“我又不是阿拉丁神灯,擦一擦就能满足你的愿望,何况你还没擦我。” “丫的你皮痒了是吧,来来来,老子这就擦擦你!” 谢志坚说着话就要扑上去,却被我抬手制止:“有人过来,注意。” 洛凝风急忙把桌上的纸笔收了起来。 紧接着,门果然被敲响了,季果果带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进来:“这是我们寨子的大夫,善岐大叔,他的医术很厉害的,杨大哥,你快让他给你看看。” 我刚才拒绝了季果果的提议,想不到她还是不放心,终究把苗医给请了过来。 人家已经进了屋,如果我坚持不让看,反而容易让人起疑。 何况,善岐此人,不简单。 这人身高一米七几,长相并不出众,穿了一身像是汉服一样青白相配的长袍,一头长发就那么披散在肩上,更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凤眼,眼瞳黑白分明,清澈得犹如婴儿一般。 婴儿眼睛清澈,那是因为从娘胎里出来未久,身体里那一股先天灵气还没完全消散,随着年纪渐大,眼睛都会渐渐变得浑浊,除非修养有术才能保证先天灵气不失,而这善岐很可能就是个中高手。 自打他进了屋,目光就始终停留在我身上,仿佛能洞悉一切似的,看得我有些心虚。 我不敢怠慢,故作无力起身,跟他道了个歉,就那么躺着伸出手让他把脉。 善岐也不多说,将药箱放在床边,坐下来,闭上眼给我把脉,半晌才又睁开眼,却并没说什么,而是撑开我的眼皮看了看眼底,然后回头用苗语对一旁满脸担忧的季果果说了两句。 季果果愕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我,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我强镇心神不让自己心慌:“怎么了果果,大夫说什么了?” “大叔说你身体很好,壮的像头水牛。” 我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腔子里,却仍不敢大意,笑道:“都说了我没事,你还不信。” 季果果却不理我,比比划划的跟善岐交流着什么。 尽管人家就在我们面前大大方方的说话,我们三个却都是鸭子听雷,一点也不懂,这让我深刻意识到多精通几门语言的重要性,要说我还算是我们部队里懂的比较多的,熟悉藏语、维吾尔语以及一些方言,但怎奈一直在藏边活动,从未到过苗疆。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可至少我还会看人脸色。 他们越说,季果果脸色越红,还忍不住偷瞟了我两眼,神情里有嗔怪,更多的是羞涩。 苗女一向以大方火辣而闻名,比如昨晚被我扒了窗根的那个熊琳琳。 季果果或许是和汉人接触得较多的缘故,算得上是苗女中少有的另类,尽管也不腼腆,却仍保留着少女特有的那份青涩,只看她脸上的红晕就知道,这善岐显然也觉得我刚才的跌倒是想借机占她的便宜,不过,这也算让我彻底放了心。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或许是季果果的神情引起了善岐的不满,他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 也不知他到底对季果果说了什么,反正几句话之间,季果果脸上红晕褪去,反而透出了苍白,神情委屈,眼底甚至蕴起了泪水。 我心生不忍,正想插话问问怎么个情况时,善岐已经背起药箱往外走了。 我皱眉盯着他的背影,心里很是不爽,这白痴医术不怎么样,装逼的本事倒很厉害,没看破我身中恶咒也就罢了,连老子的道行也没看透,却把季果果给训哭了,这特么叫什么事? 不知他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还是对我有什么看法,走到门前,突然转过身来,凝视着我。 我脸色不善的与他对视,目光相对足有三秒,他才挪开了眼神,出门而去。 我看得出,他这一眼,充满了警告的意味,却不知究竟是冲着哪方面来的。 听他走远,我爬起身,走到桌边拉开一把椅子:“果果你坐下,刚才你们说了什么?” 季果果轻咬着她红润的樱唇,走上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却没有喝:“没什么的杨大哥,你没事就好,你们是来玩的,一定要开心哦。” “没事你哭什么?” 我拿起一个苹果擦了擦,递给了她:“来,有什么事,别自己闷着,跟大哥说说。” “我……” 季果果没接苹果,却突然趴在了桌上,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这可把我们三个看得都有点发懵,我们对视了一眼,洛凝风一拍谢志坚肩膀:“走,跟我去江边转转,我听说这里有种无鳞的剑骨鱼很不错,看看能不能弄几条回来。” 洛凝风拉着谢志坚出了门,我知道,他并不是误会我对季果果有什么图谋,而是看出了季果果对我的信任,才给我们留下独处的空间,好让我从她口中了解一些有用的消息。 季果果一见屋里只剩我们两个,不由有点尴尬,也不哭了,起身要告辞。 我没拦她,只是沉着脸说了句:“也好,既然不方便和我这个外人说,那就不要说了。” 季果果脚步一顿,回身急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到底是什么事,一定要藏着掖着的?” 季果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桌边,拿着颗橙子一边剥,一边低声道:“过几天,寨里要举办芦笙会,还有斗牛,是很难得的盛会呢,你们恰好赶上,一定不要错过了哦。” 我点头:“本来没想待那么久,不过果果既然这么说,大哥就多留几天,但是……” 她抬头看我:“但是什么?” “但是,这芦笙会到底有什么玄机,你要是不说给我说清楚,我就去问你父亲。” 她笑了笑:“我阿爸怎么会把这些事和你说呢。” 虽然这么说,但她终究还是开了口:“你还记得,进寨子之前,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皱眉摇头,那一路我们都在说笑,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说芦笙会应该在秋天举办……其实,你说对了。通常我们寨子的芦笙会都是在十月举办,这一次,其实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免有点诧异:“为什么?这种事,还需要勉强么?” “大哥你知道的,我们这一支苗裔共有三个寨子,百多年来一直以我们西戕为首,而苗王也始终由我们季果家最小的儿子来继承,世代沿袭从来没有变过。” 我点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轻易不能改,我们汉人也一样的。” 季果果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倔强:“可他们左江、乌拉的人,现在不服我们西戕,竟然想要跟我们争夺苗王之位。” “你知道哒,他们以前不过是我西戕的仆役,而且一直都是,我们对他们也始终很关照的,可现在居然反过来想骑到我们头上来,那怎么可以!” “他们嘴上说什么同是苗裔无高低之分,现在是平等社会了,苗王也该轮流做,其实就是贪图我们的田产,羡慕我们寨子有溶洞,开放之后能赚到钱,所以才心生不忿的!” 我下意识的点头,自古财帛动人心,西戕的资源得天独厚,难怪其他寨子会动心思。 “可这和芦笙会有什么关系?” “他们要比斗牛,赢的一方就拥有蚩神鼓,拥有这座寨子,拥有所有的一切……按族规,只有在芦笙会上,才可以请出蚩神鼓,所以我阿爸才不得不把芦笙会安排在这个时候。” 我闻言心里砰然一动:“芦笙会上会请出蚩尤鼓?” 她点了点头:“只有苗王家才能拥有蚩神鼓,如果这次斗牛我们败给了他们,蚩神鼓就要交给他们保管,自然是要请出来的。” 我暗自大喜,这或许是我得到它唯一的机会了。 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又隐隐有些自责,蚩尤鼓关系到三个苗寨的安定,我为了自己,把主意打到它的身上,是不是有点太过自私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二章果果的心事 但想及只有掠夺蚩尤鼓的灵气才能保住我的小命,我又不得不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 一来我还没活够。 再者,我要是死了,恐怕我们行会又会变成一盘散沙。 以前虽然也是一盘散沙,但至少各家都能平安无事,现在得罪了黑龙教,要是再群龙无首,肯定会被各个击破…… 那后果,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我可不想成为末代会首。 但对于西戕寨的处境,我也不免有些好奇:“那就奇怪了,为什么以前他们不敢挑衅,现在却敢了?你父亲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 季果果把剥完的橙子放在我面前:“说了你也不明白的。” 我知道,这丫头是真把我当成彻头彻尾的游客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听不明白?” 她这才说:“苗王并不是永远都一成不变的,当某个寨子提出挑战苗王,而且得到了大多数族人的支持时,苗王是必须要接受的,否则就是违反族规,他们就有了用强的理由……” “去年年中,左江寨里出了一个天巫,而我们寨里已经三十年没有天巫诞生了,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就会强抢蚩神鼓,甚至屠戮寨子里的老幼,我阿爸又怎能让他们那么做?” 我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回应:“我明白了,总之就是说,他们的力量超过了你们,你们不答应他们就会强抢,你阿爸不想大动干戈牵连无辜,才不得已答应的,是吧?” 她无力的点了点头:“杨大哥真聪明,就是这样。” 我明白,她是觉得这些话,在常人听来或许会有些难以置信,和谐社会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天巫又是啥?可是,但凡身在江湖的人都听得明白,江湖又不止是汉人的江湖。 如果她知道,我不光听得明白,还相当于她口中的天巫,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苗家将能控蛊、懂术法的男性叫做巫,而天巫,实力差不多与玄门圣境相当。 苗家通常只有女人能成为控蛊的蛊师,男性极少有这样的天赋,但如果有,往往就天赋惊人,所以任何一个天巫,实力都不容小觑。 我沉默了片刻,才无奈的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争夺蚩尤鼓跟你一个女孩有什么关系?” 季果果脸色微微发红:“善岐大叔,他是要我管好自己,不要和你们汉人太亲密……” “因为,如果这一次我们输了,我就得嫁给他们寨主的小儿子,这是承袭苗王之位的规矩。” 我看她一脸的羞涩,忍不住逗她:“小妮子想嫁人了?” 本来我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谁知这丫头居然生气了,恨恨的一跺脚:“谁要嫁给他,我宁死也不会跟那个恶棍。” “恶棍?” “嗯,他就是个恶棍,他们寨里不论谁结婚,他都会提前一天把新娘祸害了,就因为这,已经不知道拆散了多少鸳鸯,人人都恨他,甚至连他们寨的蛊师都气不过,给他下了蛊,可最后还是被他给害死了。” 我下意识的问了句:“他道行很高?” 季果果眨了眨大眼睛;“道行?什么意思?” 我这才意识到说走嘴了,笑道:“我们的方言,就是力量的意思,我是说,他能把蛊师给害死,看来力量很强啊。” “什么啊,凭他的本事怎么斗得过蛊师,还不是仗着他阿爸的势力。” 我恍然:“哦,官二代。” “关二代又是什么?” 我哈哈一笑:“就是仗势欺人的意思,咱不说这个,果果啊,既然这次斗牛比赛如此重要,你们寨子有多大的把握?” 季果果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竖起两个小拳头用力一顿:“我们一定能赢……” 可说完她又噘着小嘴,有点沮丧的道:“就怕他们耍赖。” “斗牛怎么耍赖?” “我们寨子的牛王阿夯是最厉害的,才不会输,就怕他们到时候给阿夯下蛊,天巫的蛊也是极厉害的,而且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蛊到底是什么。” 我陡然想起昨晚偷听到熊琳琳跟那个汉人的对话,难道他们所说的大事,就是要在自家寨子的牛王身上下蛊不成?如果左江寨势大,收买熊琳琳并非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我低声提醒:“不光要防着他们,也得防着点内鬼。” 季果果面露惊讶:“你是说……” 我笑了笑:“记得提醒你阿爸就是了,但不要说是我说的,我只是个外人。” “嗯嗯,谢谢你杨大哥,谢谢,我这就去提醒我阿爸。” 她急匆匆的起身就走。 在她出门之际,我道:“放心,你们一定能赢的。” 也不知她听到我的话没有,不过如果条件允许,我确实打算帮他们一把,也算是略微弥补一下我抢蚩尤鼓的愧疚吧。 她离开没多久,谢志坚和洛凝风回来了,居然还真提了两条看起来像是小鲶鱼一样的鱼。 见我抱着膀子躺在床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洛凝风就忍不住笑了。 “看来杨导已有成竹在胸,与小妹妹一番亲密谈话,应该是大有收获吧?” 我也无心理会他的调侃,把刚才得到的消息和二人说了。 洛凝风听得沉吟不语。 谢志坚则是一脸的愕然。 “那左江苗寨这是想翻身做主人呐,争地盘也就罢了,居然还得把杨导的小妹妹搭给一个臭流氓?不行,这事儿咱得管!” 我问他:“你打算怎么管?” 谢志坚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才猛的一拍脑门:“咳,这还不简单嘛,那个什么左江苗寨不就有一个天巫么?咱们这屋里可就有俩呢,咱直接摸过去,把他们那个天巫给干了,不就什么都结了?” 我被他给气笑了,洛凝风也是摇头失笑。 谢志坚瞪个大眼睛瞅我俩:“笑嘛,你俩笑嘛呢?我这叫釜底抽薪!” 洛凝风受不了他了:“我现在就怀疑,凭你这智商,是怎么带着摄制组天南海北的闯,却始终没有出过事的,你这运气,未免太好了吧?” 谢志坚本来就被我俩笑得有点发毛,又被他一顿损,脸色不由得红了。 “别说没用的,你就说我这办法有什么问题吧?” “咱先不说那左江苗寨实力如何,暂且就算咱们能闯进去杀人,再完好无损的回来,左江也被打得没了脾气,不敢再挑战西戕了,那我问你,西戕这个芦笙会还办不办了?” “不办了呗,咱们要的不就是这效果吗?” 洛凝风没再搭茬,只是笑看谢志坚。 谢志坚怔了怔,随即面露颓然:“呃,是不行。芦笙会不办了,蚩尤鼓也就出不来,那老杨可就惨了……我发现自打有了你俩,我这脑子是有点不够转了。” 我冷哼一声:“你是懒得再动脑子!” 事实上他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当一个队伍里有了最强大脑,其他成员就会不自觉的产生习惯性依赖,认为自己反正也不是最聪明的,干脆就听人指挥就得了。 这在特种作战中是绝对致命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作战单位,需要单独面对各种恶劣情况,养成这样的惰性,结局只有一种,那就是毫无价值的牺牲。 谢志坚似乎被我说得有点惭愧,竟坐在那不吭声了。 我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便给了他个台阶:“不过你有一点说对了,咱们应该去趟左江。” 谢志坚瞥了我一眼:“你是想去摸他们的底?” 我笑了:“你看,我就说你不是笨,而是懒吧。” 顿了顿我问洛凝风:“你觉着,那熊琳琳有没有可能是和左江的人串通一气?” 洛凝风点头:“极有可能。” 我叹了口气:“那咱们就必须弄清他们的计划,而后才能决定,什么时候下手。” 我要去左江,当然并不全是为了帮西戕,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弄清他们到底打算怎样夺取蚩尤鼓,知己知彼,我们才更有把握破坏他们的计划,做那个最终得利的渔翁。 洛凝风把鱼拿给季果果,让她给做了,不得不说,这剑骨鱼确实美味。 下午我们又去参观了苗族蜡染的制作,还一人买了一些蜡染制品。 但很快我们就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只是不知这些人是熊琳琳派来的,还是出于善岐的授意。虽然善岐这个苗医在我们面前什么都没说,但凭直觉判断,此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应付,说不准已经看穿了什么。 我们只当没有发现,该玩玩,该吃吃,还真有了那么点休闲度假的感觉。 可是当夜阑人静,西戕苗寨完全被黑暗笼罩的时候,我和谢志坚绕过守卫出了寨子,直奔山下江边而去,目标,左江苗寨。 之所以留洛凝风守在屋里,一来是担心三人全走的话,有人到屋里查探,我们无从知晓,再者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毕竟只是去探听消息,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当夜乌云遮月,山雨欲来。我和谢志坚从下风口接近了地处一道江湾后方,建在峥嵘礁石上的左江苗寨,远远便看到,寨中火把处处,隐约可听见人吼马嘶之声。 此时已是午夜,这左江苗寨竟如此热闹,不知在搞什么事情。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三章左江密谋 我们摸上了江边一处地势较高的小石崖,能清楚的俯瞰左江寨的全貌。 这寨子沿江而建,其中竹楼、茅屋鳞次栉比,一直蔓延到后方的山脚下,看起来比西戕寨规模要大,但布局凌乱,除了山根处一片白墙青瓦的宫殿式建筑和临近的一片尖顶谷仓外,其他部分简直就像是原始人的部落一般,陈旧破败,毫无章法可言。 更让我诧异的是,现在都二零一八了,这寨子里的大部分房屋居然还没通电,屋子里灯火隐隐,路边也有木架火盆照明,看得我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解放前。 而此时,寨子前方一片宽阔的跑马场上,聚集了上百名手持火把、苗刀的苗家人,也不列队,就那么混乱的站着,听队伍前方骑马的三个小头目训话。 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惜来得晚了,只听那些手持火把的人高声欢呼,然后就被那三个小头目带着,一窝蜂似的涌向江边的码头,上了几条宽阔的渡船,朝对岸而去。 深夜聚众,持械渡江,这帮人肯定不是去做好事,但我此来是打探消息,也没心情理会他们要干什么,少了这些人守卫,反而对我们有利。 摸清了大致的地形,我知道目标应该就在那片宫殿式建筑里,便和谢志坚下了石崖,绕着寨子的外墙,直摸到临近宫殿的位置,才翻墙而入。 这宫殿只有前后两进,外墙也只有半人多高,后面的大殿中灯火通明,里边传来乐曲声,谈笑声,推杯换盏声,似是有人在里边大摆宴席。 可惜离得太远,不展开感官,很难听清里边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但我还是暗自庆幸来对了时候,原本我只是打算碰碰运气,可看这宫殿里的架势,左江寨的头头脑脑此时应该都在里边了,这绝对是探听消息的好机会。 然而,大殿的四周有八个身穿黑色苗服的守卫在站岗,而且都背着土枪,稍不留神就容易惊动他们,枪一响,我们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无奈,我俩只得在墙外阴影里蹲守,静静的等待机会。 可这帮守卫居然十分尽责,没一个打盹的,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凌晨两点,他们才终于动了,另外一队守卫前来换岗。 我附在谢志坚耳边叮嘱他在此留守,一旦我在里边出了什么问题,就让他弄出点响动,好掩护我撤出来。然后我借着守卫换岗的空挡,翻墙而入,钻进了大殿的后门。 好在里边并无守卫,我很容易就摸进了侧殿,侧殿应该是休息间,里边无人,我从门上的小窗看去,只见主殿竟然犹如皇宫大内的格局,虽然小了不少,可也是金碧辉煌。 殿中果然正在酒宴,高高在上的王座里坐着一个五十开外,身着金黄盛装,头挽火红色头巾的苗家男子,这人国字脸,浓眉大眼,肤色也不似寻常苗家汉子那么黑,留着浓密上翘的八撇胡,言笑之间颇有气度,一看便知,此人应该就是左江寨的寨主皮澎。 而左边首位上,是一个身着黄西装的老男人,此人最少七十岁上下,一脸褶子,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倒也红润,只是鬓角露出的丝丝白发可以看出,头发明显是染黑的。 他下边桌案上坐的也都是汉人,衣着言谈明显与苗寨格格不入。 也不知是皮澎破例高规格接待这些汉人,还是说苗家的风俗习惯与汉人不同,把这些人安排在左边,绝对称得上敬若上宾了。 从我的方向看不到大殿右侧坐的是什么人,但我听到有人说苗语,应该是左江寨头目了。 只听左侧首席那老头笑着说道:“皮王一统三寨之后,即使不动武,对岸的两寨也照样会望风归降,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三刻?” “这是什么话,韩护法率众来援,皮澎当然不能轻慢,但苦于寨里既无山珍也无海味,只能向对岸借些珍馐佳肴款待各位太平道的贵客,各位别急,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我闻言心里一震,原来左边这些竟然是太平道的人,为首那老头居然是护法? 不过我对太平道的构架所知有限,不知道这姓韩的是那一部分的护法?是广西总坛,还是来自那从未被人探知的太平圣地? 听他口音不像广西人,但那皮澎不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么,这说明不了什么。 “皮王客气,此次合作本就是互惠互利,若能打通这条通往安南的水路,你我双方都能日进斗金,到时候,皮王想要的一切,自然唾手可得!” 皮澎闻言哈哈大笑:“若有那一天,皮澎必不会忘了诸位今日之功,来,干了!” 他这笑声,着实听得我心惊肉跳。 我本以为,三寨的矛盾只是内部纷争,想不到,太平道竟然也牵涉其中。 更想不到的是,他们的图谋竟然如此之大! 这龙关镇地处边境,隔江便是越南地界,本就是走私、贩毒、贩卖妇女儿童等犯罪行为的高发区,如果皮澎能控制三寨之地,就等于扼住了这条隐蔽通道的咽喉,再利用国家对少数民族风俗习惯的尊重,以及对他们的优待,暗地里勾结太平道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皮澎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只看他这犹如皇宫般的大殿,还有那一身苗不苗,汉不汉的金装,就知道这家伙想当土皇帝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之前还以为他们只是见财起意,贪图西戕的资源,现在看来,就算没有天巫,没有西戕寨那让人动心的财源,他也是迟早要动手的。 最重要的是,看他们势在必得的架势,就算他们斗牛输了,也会另生事端抢夺蚩尤鼓,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们本已联合了乌拉寨,现在有了太平道的外援,小小的西戕寨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一个不好,就会落得个寨破人亡的结局。 不过这事既然让老子撞上了,老子当然不能装没看见! 不行,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得尽快回去和洛凝风商量一下,立刻调人过来,对方人多势众,光凭我们三个肯定“伺候”不过来。 然而,就在我准备悄悄退出去的档口,却听殿外一阵纷乱之声,只见三个衣衫染血的壮汉押着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女人上了大殿,哭喊之声响成一片。 我皱眉看去,见带队的三个壮汉单膝跪拜:“恭喜皮王又得一寨!” 皮澎面露笑意,站了起来:“好!你们辛苦,这一功本王给你们记下了!” 那人大声回应:“属下不敢居功,全仗皮王天威,弄玉寨一举而破,这些娘们是属下精挑细选之后才带上来的,献给皮王和诸位贵宾,权且算是属下的一点孝心。” 皮澎哈哈大笑着走下王座,绕着那些女人细看。 这些女人虽然个个衣衫不整,但细看起来却着实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皮澎伸手勾起其中一个美貌少女的下巴,那少女满脸怒容,狠狠一口吐沫朝他吐了过去,正吐在他衣襟上。 皮澎脸上笑容敛去,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少女的颈骨被扭断,直接软倒在地。 其他少女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往后躲去,但被手指粗的绳索穿着,又能躲到哪儿去? 那壮汉一抖手,便将她们全都扯得摔坐在地:“不许哭,谁再哭,就和她一个结果!” 这一嗓子果然起了奇效,少女们个个咬唇捂嘴不敢再发出声息。 皮澎满意的笑了起来,拍了拍那壮汉的肩膀:“很好,你们下去吧。” 三人躬身退出,皮澎冲着韩护法笑道:“韩护法以为,这些安南女人可算得上珍馐佳肴?” “算,当然算!”韩护法老眼放光,已经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其他太平道的人也都个个面露兴奋,盯着那些柔弱少女,好似一群饿狼盯着绵羊。 我此时已经看得有点压不住心火了,皮澎居然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越界去抓一群越南少女给这帮畜生祸害,还真是煞费苦心。 虽然她们不是国人,但毕竟也是人,而且还都是花一样的年纪,落到这些太平道邪人的手上,结局可想而知。 我有心救人,可此时势单力孤,根本伸不上手,否则救人不成,连自己也得搭进去。 正在我琢磨对策的时候,殿外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男人声音:“皮王。” 听声音虽然距离尚远,却能清晰入耳,令大殿中陡然一静。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惊人的气息直透进来,很快便笼罩了整个大殿,明明我是屏气宁息的躲在侧殿里,却有种暴露在来者眼皮底下的感觉。 我心里一紧,连忙收回了目光,来者极强,再窥视下去,他必然能感觉到我的目光。 侧耳细听,殿中的皮澎语气微变:“吴纶,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皮王新得了一些女人,我来看看。” 皮澎笑得有点牵强:“怎么?你居然也对女人有兴趣?” “我的云蛊到了关键时候,正缺一批蛊基,皮王能不能把她们赏给我。” 此人声音虽然沙哑,却始终平缓,没有任何起伏,也不带一丝感情。 “这……”皮澎沉吟不语。 而我则皱紧了眉头,这吴纶,应该就是左江寨的天巫了,蛊基就是孵化蛊虫的温床,如果这些女人被他要去做了蛊基,下场就只能是变成虫子的养料。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四章天巫吴纶 现在我反倒希望皮澎会拒绝吴纶的要求,坚持把她们送给韩护法等人了。 这样至少她们暂时还能活下来。 然而,事与愿违。 也不知这个韩护法是心怀大局,还是有些怕这吴纶,微微迟疑了一下,他就笑道:“既然天巫有这个需要,韩风自当成人之美。” 说着,他转头问下首的众人:“你们说呢?” 他都答应了,他手下又岂敢拒绝,虽不情愿,却也都强作笑脸,连声附和。 皮澎叫了一声来人,殿外几名守卫应声而入,按他吩咐,将一众少女送往吴纶的住处。 吴纶连个谢字都没有,仅仅一拱手,便转身而去。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里,一阵寂静,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韩风坐了回去,端起酒杯呡了一口,才淡淡的道:“皮王这属下,好像有点尾大不掉啊。” 皮澎冷哼一声,抬脚将那死去少女的尸体踢向门口:“人都死哪儿去了,拖出去,喂狗!” 我没再看下去,而是趁着守卫离岗的空挡,抽身而退,返回谢志坚处,捡紧要的和他说了,稍作商议,我俩就远远的跟在那个押解少女的队伍后边,向吴纶的住处摸去。 不是我想管闲事,一来是见死不救,于心不忍,再者我也不能结这个因果。 明知她们此去必死而不援手,此事势必会成为我的心障,在我修行的路上平添阻碍。 好在吴纶先一步走了,凭押少女的那几个守卫,根本察觉不到尾随在后的我们,队伍拖拖拉拉的向寨子后方的大山中行进。 左江寨紧邻界江,尽管寨子里人数不少,可一旦出了寨,便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林中灌木丛生,老树参天,蛇虫狐鼠之类层出不穷,尽管有条小路,却也崎岖难行,此时又是月黑风高,不要说那些少女,便是押解她们的四个守卫也是举步维艰。 沿着小路走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地势才略微平缓了些,前方林中,隐见一片湖水,水色发黑,湖面上飘荡着袅袅水汽,平静中透着一股子诡异。林中鸟兽也像是死绝了一样,竟然完全销声匿迹,只有湖畔一片竹楼之中,隐隐有灯火闪动。 那几名守卫到了湖边,就停住了脚,不敢再向前走,而是远远的扯着嗓子禀报。 没多久,一个脸上蒙着黑巾,头戴斗笠,身姿绰约的女人,提着一盏竹灯从竹楼中缓步而来,那几名守卫像是见了鬼似的,吓得紧忙低下头,用苗语禀报了一些什么,然后便躬下身子,战战兢兢不敢乱动。 那女人一挥手,未见任何动静,少女们身上的绳索就纷纷断裂滑落。 “跟我来吧。” 她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也不管她们,径自往回走。 说来也怪,那些少女立刻停住了哭闹,也没有一个试图逃走,全都乖乖的跟在她后边,陆续走进了那竹楼之中。 直到她们完全不见了踪迹,那四名守卫才敢直起身,不敢多看那竹楼一眼,调头就跑。 对,他们确实是用跑的,而且跑得跌跌撞撞,仿佛刚刚从鬼门关里逃回来一样。 我和谢志坚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都有些脊背发寒。 谢志坚忍不住低声问我:“你看出那娘们在她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么?” 我微微摇了摇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蛊,你跟在我后边,留点神,别弄出动静。” 我俩一先一后,从树林里绕到了竹楼背后。 谢志坚还想再靠近点,却被我拦住了。 前方草丛里蛰伏着一些光点,时明时灭,看起来像是萤火虫。 可我却清楚的感觉到它们身上散发着一丝阴寒的气息,尽管微弱的很,几乎与夜露、晨雾融为一体,但这气息,与我之前在吴纶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极为类似,若是惊动了它们,想必吴纶会在第一时间知晓有人闯入。 眼见无法再靠近,我瞥了一眼身边的大树,指了指上边,示意谢志坚先上。 这丫的一定是属猴的,而且还是一个有着八卦之心的猴子,我这边手还没放下呢,就瞅他呲溜呲溜爬了上去,速度那叫一个快!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也跟着爬了上去。 竹楼后窗没关,借着屋里油灯的微光,可见那些少女全都一动不动的站在屋子里,而她们对面桌边,坐着一个面色苍白如纸,脸颊消瘦得已经瘪下去的中年男子,他轻轻挑了挑灯芯,然后看向了她们,用苗语问了句什么,可那些少女毫无反应。 他换了汉语问:“你们谁会说汉语?” 听到他这句话,我才算是确定了,灯下这个男人就是天巫吴纶。 他这种平直的语调,听过一次,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其中一个少女站了出来,声音呆板的应道:“我。” “弄玉寨怎么样了?”吴纶问道。 “能拿刀的男人都死光了。” 吴纶沉默了片刻,轻叹了一声:“你们就留在这里,按云瑶的吩咐做事,不准出门,不准到地下室去,明白了吗?” “是。”那少女应了一声,用越南话将吴纶的吩咐告诉了其他少女一遍。 然后,那个带她们进来的女人,又出现在了房间里,只不过这一次没戴斗笠。 吴纶道:“云瑶,安排她们做些杂活,噬心蛊暂时不要解,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云瑶点头,领着众女出了房间。 而本来准备救人的我,直到此时也没动手。 最初我确实是想找机会敲掉吴纶,一来可以算作釜底抽薪,而且也能把那些少女救出来,虽然不免会打草惊蛇,但形势所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可吴纶处置她们的方式,却让我迟疑了。 看起来他并没有用她们做蛊基的意思。 似乎他冒着激怒皮澎的风险,将她们要下来,竟是为了救人。 此刻回想起他离开大殿后皮澎的反应,我隐隐觉得,这个天巫与皮澎好像不是一条心。 这或许算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了,吴纶若是出工不出力,西戕就少了个心腹大患。 我正准备溜下树的时候,忽然看到,吴纶擎着那盏油灯,走到了窗前,目光笔直的朝我所在的这棵树看了过来。 我心里一紧。 虽然我们藏身的这大树枝繁叶茂,此刻又是夜色正浓,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到了我们。 他就静静的站在窗口,一言不发。 我笑了,冲谢志坚招了招手:“走吧,去会会天巫大人,别让人家站久了再着了凉。” 我俩滑下了树,绕到正门,那个叫云瑶的女人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近距离接触,我不禁暗暗皱眉,这女人浑身死气缠绕,按理说早该挺尸了,可她偏偏就站在我们面前,还恭敬的侧身让客,这可真是来自死人的邀请。 我点点头,率先进了竹楼。 宽敞的大堂里,一盏幽火将吴纶那张消瘦的脸颊映得犹如鬼魅,宽大的粗布黑袍套在他身上,肥肥大大,空空荡荡,但袍子底下却涌动着一股杂乱,却让人心悸的气息。 他不急不缓的将油灯放在桌上,指了指窗边的两把椅子:“坐吧。” 我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坐了下来,虽然身处这“巫巢”之中,时时刻刻都不能大意,但若是畏首畏尾,反而让他看轻了。谢志坚见状也跟着我落座。 吴纶那平缓的声调再次响起:“二位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听说左江寨出了个天巫,特来拜会,倒要请天巫指点才是。”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我原本是准备来弄死他的。 谁知吴纶却笑了起来,声音越发沙哑。 “圣境的汉人,来拜会我这个化外蛮子,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他话锋一转:“既然是远方的客人,那就请你们留下来吧!” 他话音未落,大堂的天棚上突然炸开一股黑烟,令本就昏暗的空间几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嘈杂的嗡嗡声,伴随着一股子甜香味,朝我们所坐的位置席卷而来。 我没想到他居然说翻脸就翻脸,真不愧蛮子之称。 但好在我一直都防备着,也不慌张,凌厉的刀风瞬间爆开,呼啸着向他所坐的位置刮了过去,大堂中的器物,在一阵激烈的劈啪声中纷纷爆裂,狂风裹挟着碎片飞旋弥漫,令黑暗的大堂中呈现出一片混沌景象,那嗡嗡声顿时消散,甜香的气息也随之一清。 可让我惊讶的是,吴纶却仍旧坐在那里,连桌上那盏油灯的火苗,都未曾晃动一下,我引以为傲的刀气在接近他所坐的那套桌椅的瞬间,便悄然销声匿迹。 “不愧是天巫!” 我冷笑着,站起了身,摸出了随身的两把短苗刀。 这两柄刀,还是到了靖西之后在镇上挑拣的,至今尚未见过血。 看来今晚,是给它们开荤的时候了,以一个天巫祭刀,却也不算辱没了它们。 吴纶也站起身来,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冯坛主为了吴某,也真是煞费苦心,这更深露重的时候在外边等了那么久,真是难为你了。” “也好,今天吴纶就来领教一下冯坛主的寒风地狱。”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五章冰释前嫌 吴纶那宽大的粗布黑袍猎猎飞扬,一股股犹如云雾般的黑气自他袍袖、衣襟里狂涌而出! 细看之下,哪里是什么黑气,而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黑蜂! 这些黑蜂蛊一个个只有小米粒那么大,却生俱一双几乎占据了整个头部的黑亮复眼,双翅透明,肚腹鼓胀,尾部拖着一根如狼牙状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刺针! 当它们集群而起,蜂拥而至的时候,那铺天盖地的阵势,足以令任何人头皮发麻,蜂群的每一次波动,都有一道波浪般的金属光芒涌过,好似一张密不透风的黑金大网,一瞬间,便已充塞了整个大堂,至少数以十万计! 好在我先一步鼓荡起了气息,咆哮的刀风将蜂群隔在了我和谢志坚身前三尺之外。 可我紧接着发现,黑蜂居然前仆后继,舍命往我气息上猛撞,被绞得粉碎也在所不惜! 而我的气息正在被侵蚀,被压缩! “天巫且慢,这是误会!” 我可不会傻到替他口中那个冯坛主挡灾,自然要赶紧分辨。 然而吴纶不知怎么,居然就认定了我:“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冯坛主,不要把吴纶对你们汉人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抹掉了吧!” 我闻言也不免来气了,我特么不过是扒窗户偷窥了你一眼,你就把我骗进屋里,不由分说就动手,真把我当成菜板子上的肥肉,任你切片还是切丝了? 可念及他不久之前才拼着得罪皮澎救下了那些无辜少女,我又实在不愿与他冲突。 “我是赊刀人会首杨林,天巫等我把话说清了,再动手不迟!” 孰料,黑蜂更见凶猛,嗡嗡之声如魔音穿脑,震得我和谢志坚全都一震晕眩。 我暗道不好,本来我就身中恶咒,要是再让他这么压着打下去,万一引发了恶咒,到时候想还手都没力气了。 在我这念头生出的同时,只听嗡鸣声中传来吴纶那沙哑的声音。 “冯坛主太让我失望了,你们汉人难道都像你这般,只会巧言诡辩?” “留下吧,若真是误会,来日我自当在你们坟上,多撒一坛亲酿的米酒!” 我心道,得嘞,他这是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我就是说出个大天来,他也是不会停手了。 我哈哈一笑,甩手将刀钉在脚下:“用蛊之道,不过含沙射影,背后伤人!” 说着话,我十指弹动,一道道阳气汇集在刀锋之上,凝聚的阳气渐渐满溢,刀身震颤,锋刃开始发红,明黄色的强光甚至穿透了蜂群,令漆黑的大堂多出了些许亮光! “天巫若是扬长避短,或许还能胜我一筹,但这样当面锣对面鼓的打起来……” “你输定了!” 最后一句出口,刀锋上的阳气已经开始不停外溢! 我一指弹出,刀锋一振,本已满溢的阳气随着震动从刀上泛起,鼓荡成一个金色的半球形光幕,随即飞快的扩散开来,向着蜂群碾压而去。 唰的一声轻响,阳气凝结的光幕穿透了蜂群! 最先被冲击的黑蜂应声而落,悉悉索索的掉得满地都是! 只一击,那让人眼晕的黑蜂,就死伤近半,堆积在地上,足有一个指节的厚度,虽然还在不停的挣扎蠕动,却是再也飞不起来了。 蛊,本就是阴气、毒障集于一身的产物,阳气正是它的克星。 如果抛开偷袭不算,这东西对玄门中人的杀伤力有限的很。 而弹刀术中的日冕一式,本来就是涤荡阴气、晦气的不二法门,吴纶这蜂群遇上别家,或许会让人顾此失彼,遇上我们赊刀人,简直就跟遇上了天敌一样,正相克! 只听吴纶惊咦一声,围着我的黑蜂化作一股黑烟,一股脑的卷回到他身边,显然他舍不得自己辛苦培育的黑蜂蛊被我这么屠戮。 我自然不会错失趁热打铁的机会,大步踏出,甩出一道刀光,冲他脑门直劈过去。 吴纶急忙闪避,身下那把竹椅,瞬间被切成两半! 他虽躲过了这一刀,但气息不稳,我的刀风终于破开了他的气场,一下将他卷得身子摇晃,连连退避,黑袍被割的七零八落,桌上那盏油灯也终究灭了。 我没再乘势追杀,而是微微一怔。 吴纶的黑袍破碎,露出了里边的残躯。 没错,那是名副其实的残躯,皮肉几乎溃烂光了,白森森的肋骨就那么裸露着,稀疏的黑蜂在上面爬进爬出,心脏的部位,一抹绿光闪动,细看之下,那跳动的心脏上,竟盘踞着一只青黑相间的蜂后,黑色部分,黑得发亮,青色部分,则闪烁着萤火虫一样的绿光。 更让我惊讶的是,此时的他,脸上竟然都变了模样,一对眼睛凸起,呈复眼状,嘴唇咧着,一对黑色钳状口器从他牙龈上伸展出来,呲出了唇外…… 这副人不人,虫不虫的模样,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吴先生,你这……” 吴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低头一看,不禁失色,一晃身消失在大堂之中。 我回头看谢志坚,见他一脸骇然,抬手指着吴纶消失的方向:“他跑了!” “不要紧,会回来的。” 谢志坚还想说什么,我却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他再说下去。 我知道他想问,吴纶到底是人是鬼。 但这吴纶也是个可怜之人,我们没有必要再在他心口戳上一刀了。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吴纶重又出现在大堂之中,身后还跟着戴面纱的云瑶。 吴纶尚未开口,云瑶已冲我欠身行礼:“云瑶谢过先生,饶我夫君一命。” 我摆了摆手:“误会罢了,伤了吴先生这么多宝贝,该我道歉才是。” 云瑶又一欠身:“此处杂乱,请二位先生移步二楼奉茶。” 我点头答应,吴纶和云瑶带我们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带床的房间。 “二位先生请坐,我去倒茶。” 我们落座,吴纶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 此时的吴纶,已经重新换过一身黑袍,脸上也恢复了那消瘦的模样,虽然也不好看,可至少还有个人样,与刚才那副面孔比起来,顺眼多了。 “吴纶莽撞,误会了先生,还请先生不要介意,您是赊刀人会首?” 我点了点头:“对,我叫杨林。” 微微一顿,我就忍不住问:“先生之前为什么认定我是冯坛主,冯坛主又是什么来头?” 吴纶沉默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但终究还是答道:“二位既是江湖中人,想必也听说过太平道吧,那冯满山就是太平道贵州总坛的坛主。” “哦?”我和谢志坚对视了一眼,虽然之前心里已有猜测,但得到吴纶亲口证实,还是让我们都有些惊诧,太平道正和左江苗寨合作,按理说,吴纶应该与冯满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知他怎么会对冯满山如此痛恨,以至于一经认定,出手就是杀招。 不等我开口,吴纶就歉意的说:“冯满山想把手伸进我们寨里,我几次拦阻,已经惹得他非常不快,之前他曾派人放话,我若是再阻挠他们的事,便要亲自与我面谈。” “巧合的是,我刚刚又一次搅了他们的事,二位随后便深夜到访,吴纶这才误会了二位,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我摊手笑道:“不要紧,也怪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我这话说完,只见云瑶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上边放着一把铜壶,几个黑陶大碗。 她款款而动,给我和谢志坚分别斟了一碗茶,那茶色深褐,散发着一丝古怪的香气,似是某种药草,却又闻所未闻,温度到是十分适宜,并不太烫。 谢志坚没敢碰茶碗,而我则端起碗来,晃了晃,在吴纶和云瑶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好茶!” 这茶入口微苦,但随后回甘,有点甘草菊花茶的味道。 他们见我竟然如此痛快的把茶喝了个精光,先是有些诧异,但随即连吴纶那张呆板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自己也端起茶碗一口气喝光,才笑道:“杨会首果然是爽快人,之前吴纶有眼无珠,竟将你看错成了冯满山那种奸诈小人,着实该罚!” 苗家人素来好客,对朋友一向热情坦荡,但如果客人扭扭捏捏,对主人心存防范,会令主人非常不快,甚至当场翻脸。 而我毫不犹豫的喝了茶,表现出了对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自然也博得了他们的好感。 我这才笑着问道:“难不成,我与那冯满山长得很像,不然先生怎么会认错?” 吴纶笑道:“我与冯满山其实从未谋面,但对他也做过一番调查,杨会首的气息,竟与传闻中冯满山的寒风地狱有七成相似,都是锋锐无匹的刀气,实在很难区别得开。” 我稍一回想,他的确是在我释放出气息之后,才一口咬定我是冯坛主的。 “巧合都凑到一块去了,真是有意思,不瞒先生,我刚刚是亲眼见你救下了那些越南姑娘,又听你说要拿她们做蛊基,有心救人,这才尾随而来……” 吴纶面露释然,端起茶碗:“想不到杨会首心存仁善,竟愿意为一些素不相识的姑娘挺身而出,如此侠义,吴某很是敬佩,以茶代酒,这一碗,敬你的侠义!”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六章巧舌如簧 放下茶碗,吴纶脸色恢复了平静:“不过,还要请教杨会首,到访我左江寨,有何要事?”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先生心里想必已经有了推测,又何必多此一问。” “可是为了西戕而来?” “不错,你们寨在谋划什么,吴先生应该比我更清楚。” 吴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黑袍之下,气息涌动。 我一言不发,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站在一边的云瑶停住了动作,坐在我身边的谢志坚,也眯起了眼睛。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竟显得有些漫长。 但吴纶最终还是苦笑了一下,挥手示意云瑶给我们倒茶。 “不怕杨会首笑话,我现在也看不清三寨的前路究竟在哪儿……” “不管在哪儿,总之不应是同室操戈!”他话未说完,我就快速接过了话头。 吴纶一怔,苦笑更甚:“皮澎执意如此,我一个废人,又能如何?” “以先生的威望,只要肯站出来,一个皮澎怎能难得住先生?” 我此时已然看出,左江寨谋夺蚩尤鼓的事情,吴纶其实是不赞成的,否则他就不会说出看不清前路在哪这种话了。只不过,他毕竟是左江寨的一份子,他不能,也不敢站出来阻止皮澎的密谋,或者说,他不愿意与皮澎彻底撕破脸。 果然,听了我的话,吴纶不说话了,只是轻轻摇头。 云瑶看不下去了,替他辩解:“杨先生不是局中人,不知道我们夫妻的难处。您应该也看到了,皮澎与太平道妖人勾结,有了这些妖人给他撑腰,谁还能劝得住他?” 虽然我初来乍到,但经历了这一夜之间的种种变故,哪还看不清其中的形势? 事实就是,吴纶虽然看不惯皮澎的做法,却也拿皮澎没有办法。 皮澎现在根本不需要仰仗他这个天巫,他的话在皮澎那里自然也就没有了分量。 劝是劝不动了,但要说翻脸硬拦着皮澎,吴纶又没有底气。 一来皮澎有了太平道的人撑腰,他就算翻脸,也未必奈何得了皮澎,甚至可能会被太平道的人除掉,这一点,从冯满江放话给他,就不难看得出来。 再者,他毕竟是左江寨的一份子,也不想和寨主闹僵,那只会让别的寨的人看了笑话。或许他心底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认为皮澎一统三寨之后,左江寨的日子或许会比现在好上一些,正因为如此,他才对皮澎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毫不客气的直接揭他们的疮疤:“你身为天巫,都沦落到这个份上,难道还指望,皮澎会看在同宗同族的情面,关照其他族人么?” 我这话一出口,云瑶刚拿起来的茶碗突然失手掉在桌上,铛啷啷一阵乱响。 而吴纶也是神色微变,半晌没有吭声。 我一见果然戳中了他们的要害,连忙趁热打铁:“如果他有朝一日彻底得了势,只会越发变本加厉,不光你们左江寨的族人,连带着西戕、乌拉的苗家人也都会成为他奴役的对象,更何况……” 我欲言又止。 吴纶忍不住追问:“更何况什么?” 我冷笑:“更何况三寨若有一统之时,皮澎就算想给你们族人做主也难了。先生该不会以为,太平道这么拼命支持皮澎,是因为看他顺眼吧?” “他不过就是太平道捧起来的傀儡,现在要用他扯虎皮,自然对他言听计从,可等到他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摆设,真正做主的,必然是太平道!” 我这番话,将吴纶和云瑶说得全都沉默了。 “这种事,在我们东北也曾经有过一次,而且闹得全世界皆知,当年日本关东军扶持傀儡政权建立满洲国的事,想必你们应该也略有所知,溥仪和满洲国遗老遗少的下场,就是你们龙关三寨最好的参照!” “他们敢!”吴纶终于怒了,声调拔高,语带戾气。 我没有接话,就那么看着他,等他平复。 吴纶虽怒,却没有反驳我,包括云瑶,也默然无语。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我说的这些,终将成为必然,只是他们不愿意正视罢了。 过了半晌,我仍旧没有等到他们的回应,不禁有些皱眉。 天都快亮了,我没时间让他们继续犹豫,只得再往他们心中那座天平里再压上最重的一个砝码:“吴先生还在迟疑什么?难道你忍心让夫人的遭遇,在其他族人身上继续上演?” 此话一出,云瑶一个踉跄,连退数步,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了震惊。 吴纶大惊,闪身扶住了云瑶,随即转头看我,怒道:“杨林,你为了挑拨离间,还真是没少在我们夫妇身上下工夫!” 我一脸的坦然:“先生非要说得这么难听,那也随你。” “不过,我并没调查过你们,只是偶然听说,左江寨原本有个蛊师,因为看不惯皮澎的儿子祸害族人,出于义愤而给他下了蛊,结果惹怒了皮澎,将她也给害死了。” “原本我以为,那蛊师已死,可直到看见了夫人……” “住口……不要再说了!” 我却没听他的,而是不急不缓的接着道:“我要是没猜错,先生之所以不惜化身人蛊,也要强证天巫之位,恐怕与夫人的遭遇也不无关系,你说是吧?云瑶夫人。” 人蛊,就是把自己当蛊炼制,虽然能实力大涨,但先得忍受皮肉五脏被蛊虫一点点蚕食的痛苦,而且不可避免的,终有一天将被蛊反控,神智全失,沦为一方祸患。 我看到吴纶心脏上盘踞的那只蜂后时,就明白了他这个天巫的由来。 但要不是情势所逼,就算能成仙成神,谁又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吴纶大怒,作势就要动手,却被云瑶紧紧的抓住:“不要,纶哥,不要再迁怒旁人了!” 说话间,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呜咽了。 吴纶仰头长叹一声,反手抱住了她,任她伏在他肩上抽泣。 许久,她才止住了哭声,抹去泪水,转向了我:“先生果然心有七窍,你猜的不错,纶哥正是为了保护我才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揭开了面纱,露出了她那张足以让人噩梦连连的骇人面孔。 上半边脸倒还好说,虽然肤色黑黄,但皮肉仍在,可是自鼻梁以下,竟完全腐烂得精光,早已发黑的下颌骨、残缺不全的牙齿,最瘆人的是,口中无舌,趴伏着一只舌头状的肥硕蠕虫,那白胖的身子几乎挤满了她的整个嘴巴,一张口,口水就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我看得胃里猛然一阵翻搅抽搐,险些直接呕了出来,动用阳气才勉强压住。 而谢志坚更是脸色大变,紧紧捂着嘴,转过了头去。 她放下面纱,苦笑道:“先生以为,我这副样子,还会对人世有什么留恋吗?若非有愧于纶哥,我也早已舍弃这副皮囊,追随姐妹们于地下了。” “但先生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出于义愤对皮益出手,而是我也没能逃出他的魔爪……” 我不禁愕然,这个叫皮益的家伙,作死都作得如此出人意料。 连自家寨里的蛊师都敢下手,该不会是脑子有什么缺陷吧? “我当时只想杀了那畜生,所以才对他下了手,没想到他早有准备,不但没能杀了他,反而被他擒住,一番羞辱之后,给我扣上了谋害寨主的罪名,要把我铁锁沉江。” 说到这里,她转身挽住了吴纶:“纶哥为了救我,舍身饲蛊,一举突破了天巫境界,才从皮益手里将我夺了过来,可我当时已经伤重不治,只能依托这寄灵蛊,苟存于世。” “我们夫妇之所以还活着,固然是因为撇不下彼此,更重要的是,有我们在,皮家父子也多少还有些顾忌,不敢肆意妄为。或许哪一天,苍天开眼,能给我们一个复仇的机会……” “可如果一切真像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们夫妇此生恐怕是复仇无望了。” “所以,先生若是有办法让我们夫妇得报大仇,能让我们寨子的人,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夫妇二人的命,就算交给先生使用,那又如何!” 说到后边,云瑶的声调中已经充满了决绝! 难为她一个女人,竟比吴纶更为果断,一经认定我可以相信,居然就敢以性命相托。 但这样一来,我反倒为难了。 他们的遭遇实在太过悲惨,如果利用他们临阵倒戈,固然能令皮澎阵脚大乱,可他们却必死无疑,我又于心何忍? 我迟疑了一下,笑道:“杨林别无所求,只请二位,在必要的时候站出来,稳住你们寨中的老少爷们,不要让他们被皮澎所利用,不要助纣为虐就可以了。” 本已做好赴死打算的云瑶,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抬头看向了吴纶。 吴纶紧盯着我:“你的要求,只有这些?” “不错,二位只要能让左江寨的人袖手旁观,其他的,交给杨林便是,杨林必不负所托!” 我没说的是,如果吴纶能做到这一点,就等若拔去了皮澎的牙齿,他的嫡系再多,太平道的妖邪再强,没了成百上千的苗家人帮衬,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七章小小竹排向中游 从吴纶的竹楼出来,已经是天色放亮,朝阳的金光穿透了密林,撒在山间小路上,给沉闷的大山增添了一丝生机,原本崎岖的山道似乎都好走了许多。 谢志坚一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那模样,夸张得让人想笑。 “我说杨导,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厉害啊,单凭一条三尺不烂之舌,居然把左江的天巫给说得甘愿为咱们服务,行,你这一舌足抵百万兵……” “滚,黑无常的舌头也没三尺长。” 谢志坚紧赶两步追上说,笑道:“不闹了,你告诉我,你咋看出了那么多事,要不是这些天咱们都混在一起,我真怀疑你事先找私家侦探调查过他们了。” 我笑道:“别告诉我你们龙虎山就没有看相的能人。” “嘛儿?看相?这些你都是从吴纶的面相上看出来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相师最大的本事不是看脸,而是听话听音,然后顺藤摸瓜,说白了就是套话,按科学的说法,就叫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再说,你是没看到大殿里发生的那些事,你要看到了,你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谢志坚不以为然:“还记得晚来风送你那句话不?年轻人总这么谦虚可不好。” 回想起叶不相,我不由感叹:“我这点能耐,怕是连叶不相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他若是在此,哪用得着在此耽搁一宿的工夫。” 说笑着,我们回到了西戕,洛凝风一夜未睡,看到我们回来才算是放了心。 不用我开口,谢志坚就把这一夜的收获全都抖了出来。 洛凝风听完也很惊讶,感叹我这招釜底抽薪够狠之余,也不免感慨了一下这个世界太小。 我特别理解他的心情,可不是嘛,这个世界确实太小了,我们原本打算此间事了再去找太平道算账,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是老话说的有道理,冤家就是路窄! 原本我们就打算帮西戕寨一把,现在自然更没有袖手旁观的理由,当下我联系了广西秦家赊刀人,洛凝风则联系了大玄空派在附近的高手,让他们分别以游客的身份混进来。 距离芦笙会还有四天时间,布置起来倒也游刃有余,一切安排妥当,才感觉到彻夜未眠的疲惫,吃过早饭,我推说身体不舒服,拒绝了季果果给我们安排的乘竹排游江的活动,回到房间里倒头便睡。 直睡到天过正午,我才缓过乏来,谢志坚和洛凝风也已经醒了。 可提起游江的事,洛凝风兴致缺缺,我这才知道,这货居然不会游泳,而且天生怕水,上次他俩去江边买鱼,洛凝风都离水远远的,被谢志坚好一顿嘲笑。 本打算就此作罢,不提放竹排的事了,但吃午饭的时候,季果果小嘴噘的都快能挂住油瓶了,原来这丫头最喜欢玩水,可她是我们的向导,我们不去,她自然也去不成了。 我不忍心让她失望,便和洛凝风商量了一下,让他留守,我和谢志坚跟季果果去放竹排。 季果果这才笑逐颜开,又笑又跳的拉着我和谢志坚一路到了江边。 这条江叫芦水,虽然是中越界江,但江面宽阔,水势平稳,两岸山色秀丽,乘竹排沿江而下,既能游览山水风光,又能观赏现在已经极少看到的鸬鹚捕鱼。 季果果给我们找了一条宽大的竹排,由一个叫向叔的老把头撑篙,载着我们放流。 今天天气极好,艳阳高照,江水清澈见底,坐在竹排上,能清楚的看到鱼在卵石间成群结队的游弋,我不禁想起了那天谢志坚他们弄回去的剑骨鱼。 “果果,今天咱们再弄几条大点的剑骨鱼回去,晚上还要请你亲自掌勺,给我们再做一锅酸汤鱼,上次他们俩弄的那两条太小,我都没吃到肉,光喝汤了。” 季果果闻言娇笑不已,撑船的向叔都忍不住面露笑意。 我有点懵:“笑啥?好像我多馋似的,你们是没看见那俩吃货的筷子有多长……” “不是啦,杨大哥你不知道,你说的那种鱼又叫芝麻剑,本来就很少能捕到,像上次那么大条的已经很难得啦,想要再大的,那就要看缘分了。” 我让她给笑的有点尴尬,只得给自己找台阶:“我跟它们就挺有缘分,不信咱们打个赌。” 见我一副不信邪的模样,季果果笑得更厉害了:“好呀,赌什么?” 我正琢磨拿什么做彩头的档口,前方一架竹排上,传来了悠扬的歌声。 只见一个跟季果果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苗女,正站在竹排头里,放开歌喉,冲着溯江而上的一架竹排唱起了山歌,尽管唱的是我听不懂的苗语,但那充满了少数民族风情的曲调,回荡在两岸的高山之间,余音不绝,确实美妙动听。 我心里一动:“这歌你会不?” 季果果怔了怔:“会呀。” 我笑了:“要是今天咱能捕到鱼,你就给我唱这首歌,我觉得你唱的肯定比她好听。” 季果果转头看了看那竹排上的苗女,本就娇艳的小脸蛋上浮起一抹绯红:“可是……” “可是啥,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 季果果小鼻子一皱:“哼,赌就赌,那要是你输了呢?” “输了我给你唱,咋样?” 季果果掩嘴而笑:“大哥也会唱山歌么?” 我怪眼一翻:“小瞧我,我当年可是连里的情歌王子,可惜这里没吉他,不然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忧郁中透着沧桑的歌声……” “废话少说,向把头,快放鸬鹚,那边,那边就有一大群鱼!” 向叔呵呵笑着,将蹲在架子上的鸬鹚逐一赶进了水里,江水中顿时一片欢腾。 我之前虽然也看到过鸬鹚捕鱼,却都是在电视里,当时我还好奇,这些大鸟是怎么才能做到在水下追上灵活的游鱼的。毕竟它们个头那么大,在水里的阻力也肯定不小,速度再快也很难快得过鱼。 此时亲眼目睹才发现,这些家伙真不愧乌鬼之称,果然其奸似鬼,居然懂得分工协作,几只在前驱赶,几只在后埋伏,鱼被赶到眼前,埋伏着的那几只才突然一个加速,大嘴一张就把鱼紧紧叼住,那默契劲儿,比起我们打伏击战都不遑多让。 更让我诧异的是,它们还懂得轮班上阵,捕到过鱼的鸬鹚,下次就负责驱赶。 如此轮换一圈,竟然没一个空手而归的。 向叔忙着收鱼,我和季果果都凑上去看着,每每有鸬鹚出水,我俩就都一阵紧张。 季果果紧张个什么我不知道,但想想我一个糙老爷们在大江上扯着脖子吼军歌,就不免觉得有点煞风景,尤其是有苗家女孩那余音绕梁的歌声在前,我就越发没底气了。 可不知今个是我运气太背,还是剑骨鱼实在太少,鸬鹚轮番下水了两圈,鱼捉了半竹篓,却没有一条是剑骨鱼,连条长得像点的都没有,我想耍赖都没借口。 我不禁尴尬的直挠头。 季果果看到我的囧相,笑得花枝乱颤,然后仰着小脸背着手,也不吱声,就那么瞅我。 我让她瞅得直心虚,谢志坚还在一边起哄鼓掌:“杨导,来一个,杨导,来一个……” “唱就唱,你们给老子坐稳喽!” 没办法,愿赌服输,我只得豁出去这张老脸,鼓气开声,扯着脖子嚎了起来。 “小小竹排向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雄鹰展翅飞,哪怕风雨骤,革命重担……” 我实在想不出柔情百转的歌,好在一首《红星照我去战斗》勉强也算应景,虽说唱得直跑调,但我夹杂了一点擂天鼓的底气在里边,倒也可以说是声震群山,气势非凡。 一曲未完,江面上就响起了掌声,其他竹排上的游客纷纷给我打气,让我不免又点得意。 季果果也被老子的歌声折服了,虽然只是夸我嗓门够大,可好歹也是算夸奖不是么? 只可惜没能听到她唱歌,让我稍稍有点遗憾。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唱完了,谢志坚这个奸诈小人就开始挤兑向把头,一个劲的问他,为什么六只鸬鹚他只放了五只,另外一只怎么不肯放下水去。 这一点我之前也注意到了,但没下水的那只,体型偏瘦,也不像其他几只那么活泼,我还以为是病了呢,也没怎么在意。 但谢志坚这么一提,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他这么做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于是我也催促向把头将那只鸬鹚放下去,向把头推脱不过,只得把它赶下了水。 结果它一下水,就把我看直了眼,虽然它只是孤军奋战,可那速度快得居然向箭一样,几个来回的工夫,就叨了一条比它身子还长的肥鱼上来,赫然正是剑骨鱼。 我诧异的看着一脸无奈的向把头,原来这老头竟然在偏袒季果果。 向把头干笑,说谢志坚是个行家,居然看出了那只瘦弱的鸬鹚,是这些鸬鹚的王。 我这才想起,最盛行鸬鹚捕鱼的地方正是江西,而谢志坚这小子不就是江西龙虎山的么? 敢情,他特么早就看出了猫腻,却一直在哪装孙子,坐视老子丢人现眼呐!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八章一曲天籁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赊刀人搜 ()”查找最新更新章节! 我咬牙盯着他:“信不信我把你踹下去?” 谢志坚连连摆手:“别,老大,我这不是才发现么。” 一句话说完,他就急忙冲着季果果嚷嚷:“果果,你给我过来,唱歌,赶紧的。” 好吧,他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我也看向了季果果,『奸』笑:“小果果,这回,轮到你了!” 季果果小脸微红,怯怯的往后躲。 可竹排就那么大,她还能躲到哪去? 被我盯得没了辙,她只好噘着小嘴委委屈屈的道:“你们俩就知道欺负人,哼……” 说归说,但她还是走到竹排前端,驻足那翻卷的浪花之上,微微摇摆着娇躯唱了起来。 她一开口,那清亮婉转的歌声就吸引了我。 妹妹坐在草地上, 哥哥你从头前过, 看着你强壮的肩背嘞, 心里痒来心里慌,好没由来的,心里慌。 人说花香引蝶来嘞, 不知蝶儿也喜觅芬芳……咿呀嘛咿呀嘞…… 她娇憨中仍带着一丝稚嫩的嗓音很是甜美动人,加之两岸群山耸立,比什么调音台、录音棚都更具奇效,虽是清唱,听起来却犹如天籁,歌声回『荡』在山间,余音不绝,唱到高亢处,那美妙的歌声仿佛盘旋着直上云端,婉转处,又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呓语,令人心摇神『荡』。 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唱起歌来竟然如此惊艳。 更让人叫绝的是,她那窈窕的身姿时而轻转,时而摇曳,虽然不似篝火旁的舞蹈那般节奏明快,却蕴含着一种缥缈轻灵的魅力,令人几乎挪不开眼睛。 我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想给她打拍子助兴,却又怕搅扰了这唯美的意境。 正犹豫的档口,一个酸不溜丢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哎哟,这是谁家的小『骚』货动了春心,大白天在这发浪!” 这声音,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等着被放血的公鸭,叫得难听到了极点。 我转头看去,见一条宽大的竹排随后而来,头里站着的,正是那个蛇精脸、拂柳腰的苗女熊琳琳。此时她手里捏着一条红巾,一边晃『荡』,一边面『露』鄙夷的盯着我们。 见我看她,她毫不掩饰鄙夷的神情,目光中却透着漠视,就像在看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我眼睛不自觉的眯成了一条缝。 看来她已经准备对我们下手了,时间多半就是今晚,否则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暗暗冷笑,也好,那今晚就送她上路吧。 虽然还没弄清她究竟是跟谁勾结,在图谋什么,但除掉她,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有了这样的打算,我索『性』一声不吭,不打算跟她发生任何冲突。否则她一死,别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我身上,尽管我也不怕,但芦笙会在即,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我本以为,就算我不吭声,季果果也肯定会怼她一顿。 可没想到,平时也算伶牙俐齿的季果果,这回居然蔫了,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你别胡说……我唱给所有人听的。” 说完,她就避开了熊琳琳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扭身藏到了我旁边。 我都懵了,咋的,这就完了?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眼下的情形,就好像在我们那边的大街上,俩大老爷们摩擦出了火花,其中一个扯脖子吼一句“你瞅啥”,而对方却含羞带怯的回上一句“瞅你好看”似的,不仅不合常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而另一边,熊琳琳却像是逮到了天大的把柄一样,掐着腰就嚷嚷开了:“好啊你个小『骚』货,平时在寨子里装的像个纯情少女似的,出了寨子就四处跑『骚』……” “啊,我明白了,看来你早相中这个汉人了啊,在寨子里边勾勾搭搭怕被人撞见,这才拉着他跑江上来对歌,勾搭成『奸』了,就准备跟着他跑了呗?” “你胡说!” 季果果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熊琳琳更得意了:“是不是胡说,你说了可不算!” 微微一顿,她的声调突然变得阴沉下来:“等下我回了寨子,就去问问季果阿爸,他家女儿是不是准备嫁去外乡,还是说,他也并不知情,他女儿打算瞒着他,和汉人私奔!” 季果果闻言,身子突然一踉跄,还好我就在她身边,伸手扶住了她。 我发现情形不对,连忙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别怕,有大哥在,你把话说明白。” 季果果咬着嘴唇没应声。 一旁的向叔却忍不住了,语带怒气的搭了腔:“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皱眉看向他,却见他也脸『色』发白,一脸懊悔。 “你让她唱的那个歌叫望情郎,是游方的时候,姑娘唱给小伙子的!” 我眉头皱得更紧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季果果之前亲口对我说过,如果四天之后的斗牛比赛,西戕输给了左江,她就得嫁给左江寨主的小儿子,这是传承苗王之位的唯一方式,所以她现在不能算是自由身。 不光不能算自由身,准确的说,应该是比一般苗女的身份更敏感,毕竟事关苗寨的声誉,在西戕赢得比赛之前,她的一言一行都得谨慎小心,不能落人话柄。 可我却『逼』得她,当众给我唱情歌…… 怪不得熊琳琳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她这是自以为抓住了季果果的小辫子。 说实话,我不知道她刚才唱的那首歌,居然还有这么多说道。 退一步讲,即便我明知是情歌,恐怕也不会当回事,毕竟电影、电视里看苗家女孩唱的,大多都是这一类的情歌,听得多了,还以为这是苗家特『色』,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回过神来的我,不由得老脸发红:“对不起啊果果,这事儿……” 季果果那原本红润的小脸蛋上,竟毫无血『色』,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不怪你,是熊琳琳多事,本来没什么的……” 说着说着,她竟然蹲了下去,把脸埋进了双腿中间。 我也只好蹲下,轻拍着她的脊背:“别难过,等下大哥跟你去见你阿爸,把事情说清楚。” 季果果还是不肯抬起脸,呜呜的摇着脑袋。 向叔却气急败坏:“咳,你说得容易,那是你想说清,就能说得清的吗?” “为什么说不清?” “你也不看看那是谁,那是我们寨子里的蛊师,她要是咬定果果跟你有私情,又有这么多人作证,果果她……她就完啦!” 我皱眉不语,细品他这话的意思。 谢志坚忍不住急道:“至于么?有私情又如何,男未婚女未嫁,还不许谈情说爱了?” “咳,你们这些外乡人呐,一个比一个会惹麻烦。你们也别问了,待会儿到了岸,你们就赶紧走吧,果果的事情,我豁出去这条老命,也得跟他们争一争!” 我已经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我想的那么简单,立刻正『色』道:“向叔,事情因我而起,后果再严重,我也不会丢下果果独自离开,还请您老人家把话说清楚,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或许是我的诚恳打动了老头,他迟疑了一下,才叹息着,把话说了个明白。 西戕寨并不禁止苗汉通婚,即便苗王家也是一样,但有一桩却是大忌,那就是私奔! 就在几十年前,寨中曾有一名蛊师与汉人有了私情,未曾婚嫁便有了身孕。 西戕祖上传下的规矩,蛊师不得外嫁,偏偏那汉人又坚持不肯入赘寨中。 蛊师想要跟他分手,却又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与他私奔。 不料他们刚逃出寨子便恰好被苗王撞破,按规矩,苗王应该杀掉那汉人,将蛊师带回寨里,昭示全寨老少,然后将再将她本命蛊拔除,再处以曝尸极刑。 所谓曝尸极刑,就是扒光了绑在竹架之上,割开双『乳』和下身,在伤口里种下金头蛊,然后任由金头蛊产卵繁殖,蚕食其肉体,金头蛊可以让人虽伤不死,直到卵化成蛊尽数飞离,受刑者才会死去,整个过程要持续八九天,那种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但苗王见她怀有身孕,一时心软,不忍她受那酷刑,便让二人断指立誓,终生不再踏足苗寨,然后就把他们放走了。 却不料,三年之后,那汉人竟再度潜回苗寨,试图凭借从蛊师那里偷学的蛊术,盗走镇山之宝蚩尤鼓,被发现后,还纵鬼伤人,西戕三大蛊师联手才勉强将其诛杀,而后却发现,那汉人所养的恶鬼,便是当初跟他私奔的蛊师,连他们的孩子,都被他用降头术练成了小鬼。 他从来就没爱过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利用她盗鼓而已。 苗王得知真相,愧疚万分,于当夜自刎而死,死前留下遗书,但凡西戕族人,再有私奔者,不论男女,不计身份,一经发现尽皆处以曝尸极刑。 之后寨中又出现过两次私奔的事情,虽然都是普通族人,而且最远的逃到了极寒的漠河,但寨中还是高手尽出,把他们捉回来受了极刑。对此,族人不无非议,只是碍于老苗王遗命,没人敢站出来替他们抗辩罢了。 而现在,身为苗王子孙的季果果居然被扣上了私奔的罪名,尽管只是嫌疑,但肯定会备受瞩目,不要说徇私纵容,恐怕还会从严拷问。 最要命的是,负责拷问者正是寨中的蛊师,而熊琳琳无疑是她们之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 赊刀人https:///39327/ 章节目录 第一百四十九章借我东风 听完这些,我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谢志坚见我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查看:“你怎么了老杨,没事吧?” 我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肯定难看到了极点。 事实上我此时只觉天旋地转,脚下发飘,才不得不坐下来,强镇心神。 我没想到自己一时任性,竟给季果果惹下了滔天大祸,心情大乱之下竟然引发了恶咒。 但此时我绝不能倒下,我倒下了,季果果怎么办? 我拼命调动阳气在体内疯狂涌动,镇压恶咒,同时强作平静:“我没事。” 沉吟了一下,我冷冷的说:“绝不能让熊琳琳活着迈进西戕的寨门。” 谢志坚愕然:“你说啥?” 我瞟向不远处那条竹排上,正在冷眼旁观,似是在欣赏我们绝望神情的熊琳琳,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宰了她!” 没错,此时我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清晰的念头。 宰了她! 如果让她回到寨子里搬弄是非,那季果果和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辩白不清。 直到此刻,我耳畔仿佛还萦绕着她那动人的歌声,如果眼见这么可爱的小丫头因为我的过失而蒙冤,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那场面我根本不敢想象。 谢志坚也很快理解了我的意图,咬牙切齿的道:“好,你歇着,看我的。” 说着他就要上去动手。 我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还没等我说话,季果果就已经挡在了我们身前。 “杨大哥,你们要干什么,不要乱来。” 我拍了拍谢志坚示意他冷静,然后看向季果果:“果果,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们。” 季果果使劲咬着嘴唇,原本红润的樱唇都被咬的没了血色。 “不要,你们打不过她,她是蛊师啊!” 见我面露微笑,她更着急了,死死抓住我的衣袖:“杨大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我求求你们,别乱来,你们不知道蛊师有多可怕!” 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听话,让大哥试试。” 向叔见状也叹了口气:“你俩都是好娃子,但你们不了解苗家的情况,想对付一个蛊师,就算十个你们这样的,也靠近不了她……” 我没再搭茬,而是转向了谢志坚:“大庭广众的冲上去动手,你把邪管局当摆设了?” 谢志坚苦着脸:“那你说怎么办?” 我阴笑不答,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才低声问向叔。 “还有多久到码头?” 向叔怔了一下,但还是应道:“还有半个小时吧。” “前边有没有水深浪急的地方?” “有,再过五六分钟,有一条河汇进来,河口附近水很深。” 我点了点头,拍着谢志坚的肩膀:“你的东风术没就饭吃了吧?” 东风术由诸葛孔明始创,赤壁一战,名声大噪,后被道门所得研习至今,虽未必有孔明那般鼓动舰队的威力,却成了道门中人必学的一种术法,以谢志坚的道行,掀翻两条竹排还是没问题的。 谢志坚闻言眼前一亮:“咱们下水玩玩儿?” 我笑了:“我杀人,你救人!” 谢志坚看了看季果果:“没问题,那你当心!” 我忍不住搓了搓手,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江水的寒冷。 可是,没办法,想要假借翻船事故弄死熊琳琳,就只能两条竹排一起翻,要是只翻她们一条,那就太过明显了,说不得,我们几人也得下去洗个澡了。 五分钟转眼即过,果然隐约可见前方江面上水势变大,岸边一条大河咆哮着汇入江里,交汇处的水流看起来并不是很湍急,但暗流汹涌,可以看到一个个巨大的漩涡自水面下冒出。 而此刻的江面上只剩下我们和熊琳琳两条竹排。 我对谢志坚道:“是时候了。” 谢志坚夹了一张黄符在指间,并指如剑,脚踏天罡,步伐稳健。 “长江激浪挟风雷,一去千里不曾回,人道陆水有情义,涤荡世间扫邪祟,苍天有眼,借我东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他一声轻叱,指间那符咒陡然射出,在竹排前端的半空中嘭的一声爆开,化作金光、火焰烈烈燃烧,随即掀起了一阵疾风,吹得我们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季果果和向叔此时都看傻眼了,他们哪见过道门中人施咒,谢志坚那刚健有力的步伐,犹如闷雷般的咒语,无不透着一股子煌煌之威,即便是普通人,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种庞大惊人的力量! 我心里也不禁暗赞,到底是名门嫡传,这功底远非野路子可比。 而且不知是否天意助我,当年这东风术发市之地,正是长江与陆水的交汇处,而今我们所在,又恰逢大河汇入芦水,几乎完美还原了当时的地利,必然令东风术威力更强。 反观那熊琳琳,此时却抱着膀子,面带讥讽的看着我们。 或许她也想见识见识道门真人的手段吧。 我也笑着看了她一眼。 只不过,笑得有点狰狞! 我这边笑容未褪,江上风起! 符咒爆开引发的一阵清风,好似引子,牵引着江风不停的变大增强,顷刻之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昏暗,一股透着寒意的大风呼啸而起,而且一阵紧似一阵,江面上浪花渐高,泛起了白色的浪头,水流似乎都变得更加湍急了。 熊琳琳此刻才神色微变,然而什么都晚了。 两条竹排先后闯进了河口和江水的汇流区域,速度不由自主的变快。 江风已然化作狂风,打着旋掀起了一道道一米多高的浪头,竹排被大浪高高掀起再狠狠落下,任凭艄公如何撑篙,也根本稳不住它,熊琳琳竹排上的艄公大惊失色,竟不管其他人,径自跳进了江里,拼命朝岸边游去。 熊琳琳一把没抓住他,气得破口大骂,可竹排陡然倒扣过来,将她一下拍进了水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俏脸失色的季果果,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时值二月,尽管在祖国最南端的广西,江水也是冰寒彻骨。 我先调动阳气驱寒,然后放眼看去,水中一片混沌,以我的眼力,可见度也就三四米,且有强劲的水流不停拉扯着我,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把我往水底拖。 没有在漩涡中挣扎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水流那种恐怖的力量。 置身其中,会让你不由自主的心慌,憋在胸腔里的气,被一股大力往外挤压,只要你稍有慌乱,没闭住呼吸,水就会呛进你的气管和肺子,然后像针扎一样的刺痛就随之而来…… 尽管我早有准备,还是被卷着,一路下沉了四五米,才算勉强稳住了身体。 我立刻展开感官查探情况。 水中感官所能笼罩的范围被压缩到了极致,圣境也不行,只能察觉到身周五六米内的动静,我第一时间就察觉到,身后有几个气息在水中挣扎。 我知道,那是季果果他们。 但我并不担心,谢志坚生长在多水的江西,水性极好,向叔是艄公中的老把头,也差不到哪儿去,有他们在,季果果就算不会水,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竟找不到熊琳琳! 如果让她顺水逃遁,那这一切就都成了笑话。 我向上看去,江面上有两道黑影正顺水而下,显然就是翻扣的竹排、 我立刻拼力划水,朝熊琳琳那条竹排的方向游去。 人在翻船的时候,第一反应肯定是浮出水面,抓住上边的船,看她落水前那惊慌的模样,就算会水,水性也不会太好,也就是说,她现在多半还在竹排附近。 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毕竟暗流汹涌,等我游到竹排下,已经不见了她的踪影。 我浮出水面,抹了把脸,见他们的艄公已经游近岸边,而向叔和季果果也已经浮在水上朝岸上游去,季果果的水性竟然还可以,游的挺快。 却不见谢志坚和熊琳琳。 我长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 就在这一瞬间,我骇然发现,水下一抹红色朝着季果果和向叔那边飞快的移动。 我脑中闪过熊琳琳手中晃动的那条红巾,心里不免一紧,这贱人居然去偷袭季果果他们? 就在我急着想要去救援的档口,却惊觉,感官所笼罩的边缘,一道很隐晦的气息,正从我身后徐徐接近,从气息上判断,这东西虽是生物,但体型不大,速度不快,但胜在隐蔽。 熊琳琳的本命蛊! 很可能就是我在度娘上看到过的那种达尔文! 想不到这种蛊居然能在水下潜行,更想不到,这贱人居然跟我玩声东击西! 但我估计,她也万万想不到,她要偷袭的,是一个玄门圣境赊刀人! 我装作没有察觉,加速向前游去,手中苗刀出鞘,缓缓的灌入阳气。 终于,我拦住了那道红影。 她悬浮在我面前,长发披散着,随水飘荡,蛇精脸上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容,缠在手腕上的红巾,如鲜血一般,红得刺眼,看上去,活像一只积年水鬼!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章江底惊魂 显然,她并不是真想偷袭季果果他们,而是想借此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无暇留意身后。 我故作不知,挥刀朝她刺去。 她倒也灵活,扭腰闪向旁边,再现身时,竟在我左下方三米开外,脸上那讥讽之意更浓,甚至还挥了挥手里的红巾,好像是在跟我告别。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 就在她挥动红巾的同时,我猛的一个转身,手中苗刀狠狠刺出,向那只已经摸到我身后两米左右的本命蛊扎了过去。 可那东西实在太小了,连身带爪也就相当于常人的拇指肚那么大,此时又是在水下,我挥刀时带起的水流,竟将它掀向了一旁,令它侥幸逃得一命。 几乎是同时,它射出一团白色的丝线,随即爆开,形如一张大网,朝我迎面罩了过来。 据我所知,达尔文蜘蛛的网极为坚韧,刀割不断,被炼成本命蛊之后只会更厉害,一旦被它得手,就算我的道行碾压熊琳琳数倍,恐怕也只能任她摆布了。 好在我不仅有防备,而且已恭候它多时。 我疾挥苗刀,积蓄在刀刃上的阳气澎湃而出,化作一道道明黄色刀光,如同热刀子切黄油一般,将那大网割裂成数片,网子一破,便七零八落,瞬间被水流卷得没了踪影。 却不料,它一击不中,竟突然加速,好似子弹一样划出一道白线,朝我咽喉激射而来。 我和它之间距离不足两米,它这么突袭,确实惊得我心里一颤。 还好我反应较快,下意识的猛挥手,总算抢在它射中我之前,一把将它抄在了掌心之中。 这一切说起来好像很漫长,但实际上从我动手,到将它擒获,不过就是一个照面的工夫。 熊琳琳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已经划动着身子,转身看向了她。 她见状猛呛了一口水,被江流冲得连连后退。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仗之横行的本命蛊,居然就这么被我生擒活捉了。 要知道,不久之前她还站在竹排上,以一种居高临下、充满了优越感的眼神,一路欣赏着我们绝望的神情,享受着那种执掌他人生死的快感。 但一转眼,她却突然发现,她自以为随手就能捏死的弱鸡,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随手就能捏死她的强敌,这中间的落差究竟有多大,估计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得到了。 然后,她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只见她浑身颤抖,拼命摇晃着手里的红巾,想鼓动本命蛊,挣脱我的钳制。 或许是拼尽了全力的缘故,她脸皮变得青黑,皮肤下好像有无数尸蟞在飞快爬行,额头青筋暴起,两腮上的血管也鼓了起来,呈根须状飞快的爬满了脸颊。 我看得直咧嘴,她这副模样丑得让人恶心,看起来就像异形附体。 不过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好歹也得给点回应。 于是我抬起了手,将捏在指间的东西,露给她看。 那只长足圆腹,棕底青斑的大蜘蛛,被裹在阳气凝聚的圆球中,疯狂挣扎,不停的撕咬。 可惜不管它怎么折腾,就是无法突破阳气的束缚。 道行上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真境蛊师的蛊虫,就算累死它,也无法撕破圣境强者的阳气。 熊琳琳停住了动作,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显然她非常清楚,圣境强者,不是她所能力敌的,要说暗箭伤人她还有几分得手的可能,可一旦被识穿,她就只有等待被屠戮的份儿。 八面蛊蛊师虽然一向以手段诡异莫测而闻名于世,但毕竟也只是个蛊师,像所有蛊师一样,寄托了他们八成以上道行的本命蛊一旦被破,他们除了逃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此时的她,甚至忘了游动,任由水流卷着身子向下沉去。 我也放松了身体,随水而动,不急不缓的跟在她后边。但手心里的阳气,却不断的增强,裹在其中的蜘蛛很快停止了挣扎,随即在阳气的挤压下,爆裂成了一团碧绿的脓浆。 熊琳琳身子猛的一抽抽,青黑的脸皮瞬间变白,口鼻之中溢出了鲜血。 但这也让她从绝望之中惊醒过来,一转身,猛的往水底扎去。 我不禁面露狞笑,还想跑? 因为你这个贱人,老子心都快操碎了,要是再让你逃掉,老子还有脸见人么? 我一摆身子,头下脚上,朝江底追去。 但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江底泛起一股黑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江底的污泥中冲出来一样,可诡异的是,那水色不止漆黑如墨,还透着一股冰冷阴寒的气息。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急忙缓住了冲势,那气息竟然让我有些心悸。 难不成这贱人还有什么保命的绝招? 可随即我就发现不对。 那黑水迅速涌起,拦住了熊琳琳的去路,她像触电一样,拼命划动手臂,转身想要逃开。 而黑水仿佛有意识似的,涌动着卷起了一个硕大的漩涡,吸住了熊琳琳,不停的将她向漩涡中间扯去,熊琳琳疯狂挣扎,甚至不惜转身朝我所在的方向游来。 情急拼命之下,居然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竟逆着水流,一点点挣脱了漩涡的牵扯。 眼看着,她即将脱离漩涡的范围,黑水之中却突然探出了一只硕大、干瘦的黑色利爪,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飞快的将她往下拖去。 本就重伤的她,顿时连连灌了几口黑水,口鼻间涌出大量的气泡,双手胡乱挥舞,想抓住些什么,可惜却都捞了个空。 她一脸绝望的朝我看来,用力挥动着手里的红巾,向我求救。 但别说我不可能对她施以援手,即便我想,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仅仅挥动了几下,身体便已经没入了漩涡之中,我眼看着她一脸绝望的消失在黑水里,随即那漩涡便消散了,黑水也很快被江流冲散,江底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再看时,水流依旧平缓,甚至连江底的污泥和卵石都保持着原状,附着其上的水藻都没断掉一丛,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急忙加速上浮。 连我也不知道那漩涡之中的黑色利爪到底是什么来头,但凭直觉,如果被它扯住的是我,我的结局也比熊琳琳好不到哪儿去。 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彻底放心,熊琳琳此去再无翻生的可能,这个大患总算除了。 窜出水面的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已是再世为人,江底那东西给我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即便是面对扒皮鬼王时,也未曾有过这种发自心底的惊悸。 我深吸两口气,见谢志坚等人正在岸上朝我不停挥手,我连忙加速游了过去。 直到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坐下,我心里还隐隐有些后怕。 谢志坚等人却不知我在想什么,看我一脸阴沉的模样,谢志坚急问:“得手了没?” 见我点头,他大喜,狠狠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得手了你还特么耷拉个脸,吓唬我们呢?” 我被他拍得后背生疼,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嚷嚷什么?闭上你那鸟嘴。” 他惊得赶忙捂住了嘴,环顾四周,好在没人听见,给熊琳琳撑竹排那个艄公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惊魂甫定,连道万幸。 我皱眉问他:“刚才你干什么去了,连个影都不见?” “我不是怕她纠缠我,害你没机会下手么,所以我直接沉到江底,走上岸来的。” 我点了点头,的确,在熊琳琳眼中,谢志坚这个真境才应该是大敌,若非他一入水就不见了踪影,熊琳琳的本命蛊就应该是奔着他去,而不是直接找上我了。 从这一点来看,这家伙明明有他心细的一面,可要说夸他,我是真夸不出口,你们看他刚才那副犯二的德行,你能夸他心细么? “记你一功,这个月奖金翻倍。” 说完,我不再理他,看向了季果果。 出乎我的意料,季果果虽然小脸煞白,却并没有目睹谋杀案之后,应有的惊慌,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丝敬畏,似乎还有点害怕,明明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却又有点怯怯的,不敢上前。 我笑了:“怎么了果果,我头上长出恶魔角了?” 季果果居然一脸认真的摇了摇头,然后终于鼓起勇气,挪到我身前,蹲了下来,仰起头仔细的打量着我:“杨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有谢大哥,都是什么人?” 我和谢志坚听了,不由相视一笑。 “游客呗,还能是什么人?” “可连熊琳琳都被你……” 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抬起手,替她捋了捋贴在脸蛋上的头发。 “蛊师也是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她作得太紧,大哥也不会跟她过不去了。可谁叫她威胁咱们果果呢,你说是吧?” 季果果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一章江神传说 本来我只是想逗逗她,可见她这副样子,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女孩的心思我虽不懂,但她此刻在想什么,我却多少能猜到几分,不外乎是我为了救她竟然愿意去和熊琳琳拼命,是不是对她有什么特殊想法之类的…… 但天地良心,她还是个孩子啊! 我杨林就算不忌讳老牛吃嫩草,也不会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起那种心思。 更何况,我家里已经有了一位娘娘,而且我也没有发展后宫的野心。 可目光落在她那发育得山是山水是水的身子上,我的小心脏也不免狂跳了几下。 这丫头的衣服被水浸透了,全贴在身上,尽管苗服宽大,但不可避免的暴露出了一部分曲线,仅仅这一部分,就着实充满了青春的诱惑力。 我赶紧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都别在这儿冻着了,走,咱们回去。” 我们穿过江岸边的灌木丛,上了正路。 趁着四下无人,我问向叔:“您常走水路,可知这芦水里,有什么邪乎的东西吗?” 自打我上岸之后,向叔对我的态度就十分恭敬,还透着几分亲近。 他摇了摇头:“没有,不然我们也不敢在江上放竹排。” 我皱眉不已。 我能肯定的是,那东西绝非水鬼,我亲手拾掇的水鬼也不少了,却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 而且从熊琳琳临死前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清楚黑水中有些什么的。 不过向叔既然不愿意说,也就算了。 我低声道:“给您提个醒,以后放竹排,得小心着点,尤其是刚才那个江段,若是见到江底泛黑水,无论如何也不要靠近……” 我话没说完,向叔脸色大变:“黑水?难道你撞见了它?” 我眉梢挑起,看向了他。 他面带惊色,喃喃道:“江神,是江神!” 江神二字一出,连季果果也惊得停住了脚,下意识的靠近我,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拍了拍她,示意她别怕,然后盯着向叔,等他解释。 只听向叔惊魂不定的道:“说起这话,那要往前翻几十年,是解放前的事了……” 龙关三寨在民国时期,曾经有过一段混乱岁月,也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因为放蛊师私奔而引咎自杀的苗王死后,小苗王继位,因为年纪太小,寨中的大权被蛊师们把持,又恰逢那个动乱的年月,常有流寇、败军袭扰寨子,三寨的生活可谓朝不保夕。 那时芦水经常会泛滥,淹没良田,冲走人畜,于是蛊师们就提出,是因为有人惹怒了江神,才会让芦水变得暴躁不安,想要平息江神的怒火,就要以活人祭祀。 而用以祭祀的人,必须是未嫁的少女,至于具体人选,则要由江神自己定。 方法就是放出专门蓄养的蛊虫,任它在寨中爬行,一旦爬到哪家的门口不动了,这家就要从未嫁的女儿中选一人,在蛊师选定的日子,将她绑在一条竹篾编成的竹排上,顺水放流。 竹篾的浮力不够,遇到急流就会倾侧,竹排上的女人就会随之沉入江中,消失不见。 原本寨子里的人并不相信所谓的江神,苗家人是蚩尤大神的后裔,骨子里那种血性遗传了千百代也未曾彻底泯灭,岂肯向所谓的江神低头。 可在蛊师专权的年月,谁又能抗拒得了,而且在几次活祭之后,每逢祭祀,江中就会掀起滔天黑浪,将祭祀的竹排吞没,这也让人越发相信江神的存在,不得不对蛊师言听计从。 当然,也有人自恃实力强悍,不服蛊师安排,试图挑战江神,可最终都一去不回。 江神也就成了三寨苗人心里最大的痛。 直到解放后,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风潮中,这个习俗才被禁绝,上级派人疏通了河道,芦水也再不像以前那样动则泛滥,江神才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可想不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江神竟然又出现了…… 我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唏嘘,怪不得那东西如此恐怖,原来是香火灵。 香火灵说穿了,就是人心里的阴暗信仰所凝聚成的灵,也属于自然灵中的一种。 自然灵多是天地灵气凝聚而成,唯有香火灵,是从人心而来,在科学知识不普及的年代,人们出于对天地自然的敬畏,往往将自然中的天灾、天险之类的东西敬若神明,加以供奉。 原本没有的东西,信的人多了,无数的念头聚集在一起,也会弄假成真。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我估计熊琳琳是深信江神之说,才会引得那东西出现,难怪近在咫尺的我并没受到波及,我特么又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当然也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了。 我笑着对他们道:“不要信那些蛊师的鬼话,所谓江神不过是他们为了夺权,用来恐吓族人的工具,只要你们不信,过些年,也就不会再有这一类的东西出现了。” “真的?”季果果似懂非懂,一脸天真的看着我。 “大哥哪能骗你?” 她用力点头,经过熊琳琳一事,我的话在她心里无疑是很有分量的。 向叔也深以为然的点头:“哪有神灵会祸害自家信徒的道理。” 说话的工夫,前方路上,两辆大吉普疾驰而来,在我们前边刹住。 车上下来好多人,领头的正是熊琳琳那条竹排的艄公。 他上岸之后就急忙跑回去报信,带人前来救援。 那艄公显然并非熊琳琳一党,也不知道他是真没看出刚才那阵怪风是我们在捣鬼,还是说他并不想搀和到这种事情里去,总之他对我们和熊琳琳之间的矛盾,只字未提,只说刚才突遇风浪,他一个人力有不及,才赶回去叫人来援。 见我们全都没事,众人都很高兴,问及熊琳琳,我们一致说没看到她。 当下,来救援的人分成两批,大部分人去沿江搜索熊琳琳,剩下几人开车送我们回去。 但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季果果和向叔被安排上了第一辆车,我和谢志坚则被安排到了后面的车上。 大吉普刚刚开动,我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们竟敢杀害寨里的蛊师,好大的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二章看个热闹 “杀了便杀了,你待如何?” 我冷笑着扫了一眼车厢里的人,索性抱起膀子靠进了柔软的座椅里。 事实上,当他们将我们和向叔、季果果刻意分开那一刻,我就已经预料到情况不妙。 眼见来者不善,再否认已经没有意义,索性直接摊牌,我倒想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是一辆七座大吉普,此时我和谢志坚坐在中间,驾驶、副驾以及后排座位上坐的都是他们的人,而开口说话的,便是后排中央那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帽兜遮住了半张脸的家伙。 见我竟然一口认下了命案,车厢里顿时一阵沉默。 寂静,静得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开车的刻意放慢了车速。 副驾上那人,也微微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盯紧了我们。 后座左右两边的人,也都绷紧了身子。 很明显,只等中间的帽兜男一声令下了。 帽兜男顿了一下,缓缓掀开了帽兜,露出了惨白的脸。 从后视镜中看到这张脸,我忍不住微微挑了挑眉。 这人的容貌并不突出,但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不止是皮肤,头发、眉毛也都雪白,如果不是那双微微泛着淡粉色的眸子里还有点色彩,甚至会让人怀疑他体内的血早就流光了。 随即我微微一笑:“善岐大夫,又见面了。” 虽然他的容貌看上去与上次相见略有不同,但凭气息,我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善岐却并不搭话,而是冷冰冰的说:“既然你这么直率,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我们可以不计较你杀了熊琳琳的事,也可以不问你们的身份,但不管你们来此有何目的,日落之前,给我滚出龙关地界,否则,你们就将成为三寨共同的敌人。” 敌人二字出口,车厢里本就紧张的气氛再度升级。 善岐的四名手下,尽皆散发出了浓烈的杀意。 那是一种野蛮粗犷中,透着血腥的杀意,被其笼罩,感觉就像看到一群身披浴血战袍,腰上挂着尚在滴血头颅的战士,晃动着手里那已经卷了刃的战刀,从蛮荒的旷野中缓缓向你走来一样,令你不由自主的想逃。 同时,我耳中仿佛听到了刀锋出鞘时,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眼见前方载有季果果的车,渐渐远去,下一秒,我突然笑了。 善岐这是拿我当白痴了,三寨之间眼看就要生死相搏,他还拿三寨的名头来压我。 “呵呵,善大夫这话,夸张了吧?” 不等他开口,我又补充道:“我倒是觉着,你们应该谢谢我。” “要不是我替你们除掉熊琳琳这个内鬼,你们恐怕还在犹豫着,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吧?” 被我戳穿了牛皮,善岐却没有丝毫尴尬,眸子里寒光闪闪:“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没错,你不杀她,我们也不会放过她。正因为你杀了她,我才会坐在这里好言相劝。” 他这话说得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我还是听明白了。 显然,他从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已经看穿了我玄门中人的身份。 但那个时候,他以为我是熊琳琳一党,所以并没打草惊蛇,而是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出其不意的处理掉我们。 可我现在居然把熊琳琳给杀了,等于证明了,我们并非与熊琳琳勾结的邪人。 虽然他还不知道我们真实的身份和意图,但只要不是熊琳琳一党,就不算是敌人。 所以他才会现身,“苦口婆心”的劝我们滚犊子,别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乱。 弄清楚这些,我也算松了口气。 应该用不着立刻跟他们动手了,要是现在就跟他们打起来,后边的事情,还真不好办。 “我们就是想看个热闹,善大夫没必要这么紧张。你回去和苗王说说,告诉他,我们只是恰好路过,并不想插手你们苗寨的事情,就把我们当普通游客好了。” 善岐闻言却怒哼一声:“借你们汉人一句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给我滚!” 他这话出口的同时,身边的两人同时苗刀出鞘,一下穿透了椅背,顶在了我和谢志坚的后背上,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刀尖穿透了我的作战服,抵在皮肉上的轻微刺痛。 不得不说,这两个苗人的身手确实不错。 隔着厚厚的座椅,居然能让刀尖穿透我的衣服,直抵皮肉,却未伤我分毫,这分寸拿捏得太好了,用刀的水平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就连前边那个开车的,也是个老手,车里头剑拔弩张的,他却还能把车开得这么稳当,没经过点风浪,还真不可能有这等心理素质。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论玩刀,老子足够当他们祖宗! 我冷笑:“我们汉人还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 话音未落,我的气息已经锁定了他们的苗刀。 本来握在他们手上的苗刀剧烈颤抖起来,任他们使出全身解数,也无法控制,刀尖猛的调转过来,直接抵在了他们的咽喉上。 在我的气息笼罩下,道行低于我的人若敢玩刀,那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人大惊失色,不敢稍动。 而善岐的脸色也很难看,几次想要出手,最终还是忍住了。 “看来你们是不肯走了?” 我没理他,径自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然后按下了免提。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了洛凝风的声音:“你们在哪儿?” 我笑道:“我们很好,放心,你那边怎么样?” “有几条狗守着,不过,算不了什么。” “那就好,这样,再过半个小时我要是还没出现在你面前,你就给寨子里其他的游客通个气,就说有其他苗寨的人要到西戕去寻仇,让他们赶紧逃,否则一旦被殃及,死伤难免。” 电话里一阵沉默,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好,半个小时,我现在就开始倒计时。” 放下电话,我再看善岐的脸色,那就不是难看二字所能形容了。 显然他没想到我轻易掐住了他们的要害。 他们明知大战在即,却不驱散游客,为的就是让游客参加芦笙会。 参加的游客多了,左江寨就算想在芦笙会上大动干戈,也得顾忌着影响,不敢伤及无辜。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缚手缚脚,否则动静闹得太大,上级就绝不可能坐视不理,到那时,左江寨就算赢了,也得连本带利的全都赔进去。 不得不说,西戕这一招虽然有点不太仁义,但在实力不如左江的情况下,也不失为一记妙招,至少能削弱左江的士气,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肆意胡来。 可要是被我这么一豁楞,游客非跑光了不可,左江寨一旦放开手脚,西戕可能不止会输掉比赛,寨中老幼怕是也难免出现死伤,这是季果庆铜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这个结果,善岐是无论如何都担待不起的。 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笑了:“我们,就是想看个热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三章天师驾到 十几分钟之后,我和谢志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洛凝风的面前。 我俩都是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模样自然狼狈,没想到洛凝风也好不到哪儿去,可能是担心我俩的缘故,他连脸都没洗,头发也抓得乱蓬蓬的像个鸡窝。 我们彼此看了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说实话,我们这样赖在寨里不走,确实有点丢份,若是在江湖上传开,让人知道大玄空的首席大地师和赊刀人会首、龙虎山嫡传弟子居然凑在一起耍无赖,人家撵都撵不走,那我们可就成了笑柄。 但没办法,谁叫我们心有所图呢。 出乎预料的是,接下来的三天,西戕寨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想出了对付我们的办法,居然连试探都未曾试探一下,再没人现身赶我们走。 我们呼叫的援军也相继到达,先是赊刀秦家的家主秦放羽,带着叔伯兄弟和一众子侄赶了过来,老少爷们加在一块,足有十八人,个个都是真境以上的道行。而且,他们带来了我所急需的刀,剔骨刀、牛耳刀、小镰刀一应俱全,有了这些,我终于不需要再拿苗刀凑合了。 随后大玄空的援军也到了,虽然人数少了点,连相师带地师加一起才八人,可这其中居然有一位圣境,大玄空西南方面的负责人,大地师陆长孝。 如此一来,我们的底气就足了,三大圣境,二十九位高手齐聚一堂,不要说对付左江、乌拉两寨,直捣太平道广西总坛都够了,届时一起出手的话,怕是真的要血染西南半边天了。 但众人聚齐之后,谢志坚就显得有点郁郁寡欢了。 我知道他的心思,毕竟江西龙虎山离广西比较近,他却一个援兵也没叫,就算是我刻意的安排,还是让他觉得脸面上有点过不去。 毕竟论起和我们赊刀人的亲疏,龙虎山要比大玄空更亲近几分。 我只得暗地里开解他,不是不想让他叫人,实在是因为我们这次要做的事情并不光彩,龙虎山声名显赫,如果有龙虎山的人加入,被人给认出来,对他们门派的名声极为不利。 何况,对付这样的场面,有我们这些人就足够了,根本用不着天师府出手。 然而,就在我开解谢志坚的时候,忽听外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啸! 寨中顿时鸡鸣犬吠,人喊马嘶,一时间全都乱了套,百兽之王那种凶悍暴虐的气息,不仅让所有身具道行的人变得警惕起来,连普通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声惊呆了。 听声音,那猛虎应该就在寨外不远,若是被其窜进寨中,那乱子可就大了。 我和谢志坚都不禁神情微变,谢志坚起身掀开窗子,查看动静。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仅仅一转眼的工夫,已经有六七十名苗家汉子,明火执仗的聚集在寨中广场上,随即就见苗王的大儿子季果武亲自带着人朝寨门而去。 如此快速的反应,比起部队上的紧急集合都不遑多让,足见西戕寨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的一种暗流汹涌,他们,早就预备着呢。 谢志坚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询问的意味明显。 我皱眉摇了摇头:“不急,先看看情况。” 谢志坚担心的当然不是猛虎,而是怕有人借机生事,毕竟明天一早芦笙会就要开始了,值此关键时刻,即便站在我们的立场,也绝不容许有什么意外发生。 事实上我俩心里都很清楚,华南虎早就特么绝种了,这地界怎么可能有猛虎出没? 必然是有人在借虎啸生事,只是不知来者何人,所图为何罢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来者不善,那虎啸中透出的气势,即便是我,也无法企及。 我本打算静观其变,先弄清来者的意图再做反应,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西戕的苗人冲出寨子不久,一股隐晦的气息便飘然而入,越过寨墙,竟直奔我们所在的竹楼而来。 虽然这气息十分微弱,甚至连与我同处一室的谢志坚都没能感受到,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下意识的摸出了剔骨刀,反扣在双手之中。 此人,极强! 气息微弱不代表他道行低微,恰恰相反,能让谢志坚这样的老手都无从察觉,让我这个圣境中期都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发现,正说明此人手段高明,至少我就做不到像他这般悄然潜入进来,速度还如此之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更重要的是,他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短短几个呼吸,已然快要到门外了! 直到此刻,谢志坚才惊觉有异,抖手抽出两张符咒,左右开弓,符咒挟着金光打在门框上,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他低声急道:“你撑一下,我去叫人!” 我抬手止住了他:“来不及了。” 说完,我坐直了身子,微微提高了声调:“不知哪位前辈午夜驾临,还请进屋一叙。” 话音刚落,屋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谢志坚全力打出的那两道铁壁符,连个声响都没发出,就金光散尽,化作两片普通的黄纸,摇摇荡荡的飘落在地。 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背手站在门前,身上既无气息也无威压,但因为他的存在,他所处的那条长廊,竟变得无限延长,让我一眼看不到尽头,仿佛已经从竹楼中剥离出来,通往了无垠的虚空中似的。 我暗道不妙,虽看不出这番变化是术法还是境界所致,但很明显,这条原本只有十几步的走廊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屋子,已经被他用大手段孤立起来了。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能破他的手段,否则,就算我和谢志坚死在这里,洛凝风和陆长孝也不可能赶过来施以援手…… 而我们三个圣境之中,我是道行最高的一个,连我都不行,他们自然也没戏。 看来,今天我们哥俩得玩命了! 我与来者对视着,正琢磨怎么套一下他的底,却见旁边的谢志坚竟然身形不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我大惊,正想伸手去扶,却听他怯怯的,颤巍巍的吐出一个字来:“爹……”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四章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愣住了,什么情况? 我本以为来者如此煞费苦心,先引开苗家人的注意力,后孤立我们,多半是太平道的强者,想赶在芦笙会之前,给我们来个擒贼先擒王,没成想,来的居然是谢志坚他爹? 既然是他,完全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寨,为什么要引开苗家人,趁虚潜入? 又为何使出大手段,要把我们这间屋子孤立起来? 来者面沉似水,任由谢志坚跪着,缓步走了进来。 我这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躬身拱手:“晚辈杨林,见过谢伯伯。” “没你事,坐吧。” 他淡然走上前,在桌边坐了下来。 我又哪好意思坐,只得站一边伺候着,同时心里有点发虚。 毕竟是我把人家儿子勾搭到这苗疆来冒险,现在被家长抓了个了现形,能不心虚么。 而谢志坚显然比我还虚,都不敢起来,跪着转了个圈,面向他爹:“爹,您听我说……” 谢父冷哼一声:“你想说什么?” 谢志坚顿时就结巴了:“爹……儿子想……” 谢父一声怒哼,整个屋子都随之震颤:“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不要说谢志坚,连我都被他这一声质问,惊得一哆嗦。 我刚想开口给谢志坚求情,却见谢父一抬手,顿时把我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只见他冷冷的注视着谢志坚:“既然你还认我,那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您问。” “你在黑龙江惹下那么大的祸事,害东方红惨死时,想过我这个爹吗?” “你撺掇你师叔与黑龙教作对时,想过我这个爹吗?” 他一连两个质问,已然把我和谢志坚问得不寒而栗,不敢抬头直视他。 他却调转视线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指的再次质问:“你和杨会首去天津、回北京时想过我这个爹吗?现在居然还跑到苗疆来惹祸,中原都已经容不下你了,是不是?” 屋子里的温度随着他一连串语带冰寒的质问下降到了零下,可谢志坚却额头见汗,彻底语塞,我也是苦笑不已。 谢志坚毕竟是龙虎山谢家的嫡系传人,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名门之后,身份与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这一段时间他跟着我胡作非为,也都是出于自愿,但要说我一点责任没有,那也是扯犊子。 我只得硬着头皮替他开脱:“谢伯伯别生气,责任不在志坚,在我。” 然而,谢父只是冷冷的一个眼神,就看得我把后边的话全都抛到了南山去了。 “说了没你事!” 我一激灵,只得苦笑着瞥了谢志坚一眼,得嘞,别怪哥哥不仗义,你家老头子就是想来整你的,哥哥我算是爱莫能助了,你小子就特么自求多福吧。 谢志坚可能是豁出去了,一梗脖子,抗辩道:“东方红那老梆子鸡贼的很,是他利用我在先,我整死他怎么了?” 谢父怒了:“我问的是这个吗!” 谢志坚一愣,也不服软:“黑龙教欺人太甚,为非作歹就罢了,竟然祸害死那么多小姑娘,这事儿整个江湖都忍不了,您怎么能怪我?” 谢父脸色泛青,声音更冷:“我问的是这个吗!” 谢志坚有点懵逼,挠了挠脑袋:“那您问啥啊,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儿可是您教的,杨林有难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跟他到这边来也是想帮忙……” 没等他说完,谢父气得陡然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具一震,看似完好,可余震未消,便尽皆化作粉尘散落了满桌。 “老子问的是这些吗?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学会跟老子狡辩了!” 这下别说谢志坚,连我都懵了,他自己刚才问的话,怎么一转脸就不认了? 莫非他们老谢家人都跟谢天华那浑不吝一个模样,拉出来的屎,还带往回抽的? 谢父见谢志坚犹不醒悟,忍不住仰头一声长叹:“我特么当年怎么就没把你射在墙上……” 我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让他冷眼一横,我赶紧憋了回去,但憋得实在太过辛苦,肩膀都忍不住一耸一耸的。 谢父不搭理我,起身一脚蹬在谢志坚肩膀上,把他蹬得四仰八叉,好似孙悟空大闹龙宫时踹翻的那个龟丞相一般,四爪乱蹬,却硬是翻不过身来。 谢父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东方红那老东西算计咱谢家,死就死了,可是得罪了大玄空派,你都没想着给你爹打个电话,你自个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不等谢志坚说话,他紧接着又是一脚,再度把刚爬起来的谢志坚踹翻:“黑龙教为非作歹,老子早特么看他们不顺眼了,可一直就没找到动手的借口,你倒好,抓到了这么好的把柄,你居然都没想着告诉老子一声,你自己说,是不是我当初揍你揍的轻了?” 他一口气骂完,又长叹一声,转身一屁股坐回了椅子里。 谢志坚此时大喜过望,爬起来就想冲过去抱他老爹的大腿,却不料谢父一挥手,也不见什么气劲,谢志坚就又来了个老龟翻身,翻在地上,滴溜溜转起圈来。 只见谢父突然面露贼笑:“还好这回老子得了消息,紧赶慢赶总算是没错过好戏……” 而我眼瞅着谢父那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当初我求谢志坚帮忙收拾陆俊时,谢志坚那义正辞严的德行是跟谁学的了,敢情,这特么是遗传基因决定的!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我就想知道,这老货到底是谢家的哪位高贤,之前谢志坚可是从来没跟我提过他爹,我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姓甚名谁? 想及此处,我忍不住上前拱手:“还没请教伯伯名讳。” 谢父先白了我一眼:“你也不是啥好东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孩子啊,把我们老辈的那些优点都快败光了,有好东西光记着自个,从不惦记我们这些老的……” “行了,你也别绷着了,坐吧,我叫谢天成。” 谢天成三字出口,我如遭雷击! 这特么……也太毁童年了,这老不休的,居然就是谢家一脉的掌权天师,名震江湖几十年,人称五雷正印诛邪神的一代宗师,道门领袖谢天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五章芦笙会 在我的印象里,谢天成相貌堂堂,一身正气,随便往那一戳,不用动手就能把妖邪鬼魅吓得撒腿就跑的得道高人。 不,准确点说,应该是我们这一代玄门中人所熟知的谢天成,大多都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可再看看眼前这个笑得像是偷到了隔壁老王家小母鸡的家伙,我不由得嘴角抽搐…… 谢志坚却也是一脸贱笑:“儿子错了,再有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向您禀报。” 谢天成哼了一声:“那这次,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和谢志坚对视了一眼,我试探着问:“还有三个时辰芦笙会就该开始了,就请您来领导我们,帮着西戕,对抗与太平道勾结的左江、乌拉,您看怎么样?” 说实话,我这也是没办法,一来是为了帮谢志坚解围,再者也不敢在谢天成面前托大,不得不交出指挥权,让他老人家玩个痛快。 我心里寻思着,我把老大的位子都让出来了,他老人家总该满意了吧? 可谁知谢天成居然不置一词,只是冷哼一声,转头看向了谢志坚。 谢志坚这次学奸了,眼珠一转就来了主意:“杨导你是不是傻了?你把我爹推上去,让他老人家往首席里一坐,让太平道那帮犊子看见了,还敢下场跟他老人家放对么?那还有什么好玩的了?” 我愕然,仔细一想,这话好像还真有点道理。 “那你说咋整?” “该咋整就咋整,我爹从来就没到过西戕,来的就是一个助拳的道人,你还记得前两天善岐穿的那种连帽卫衣吧?给我爹弄一件来……嘿嘿。” 我看他们爷俩那相视而笑的奸诈模样,忍不住一拍脑门,这才明白过来,为啥谢天成要偷偷摸摸的进寨,还把这间屋子与外界隔绝开来,不让旁人听到我们这一刻的谈话了。 敢情,打一开始,他就没安好心呐! 而谢天成满意的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记住喽,我就是来打酱油的。” 我苦笑着连连点头:“得嘞,您瞧好吧!”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不禁暗暗替太平道那个韩护法默哀。 人都说,作孽太甚,易遭天打雷劈。 也不知这韩护法等人到底是作了几辈子的孽,都攒到一起报应在今天了,老天才会给他们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他们就等着享受五雷轰顶的贵宾级待遇吧! 凌晨,天刚放亮,苗寨中就响起了悠扬的芦笙声。 刚开始只是一支独奏,乐曲声清越高远,听上去令人心旷神怡。 但没多久,就有其他芦笙加入进来,紧接着是唢呐、锣鼓、苗家妹子的山歌声,诸多声音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终于,在一阵震撼了群山的鞭炮声中,筹划了许久的芦笙会,开始了! 寨子下方的广场上,三面搭起了阶梯状观礼席,中央是数百名身穿节日盛装,载歌载舞的苗家人,这些人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手拉手跳舞,不少游客也被浓厚的节日气氛所感染,加入了舞团,乍一看,一派欢歌笑语的祥和景象。 而我和洛凝风、陆长孝等三十四人就坐在游客席上。 不知季果果是得到了什么授意,还是担心我又搞出什么事情,打从一早起来,就始终跟在我旁边,时而挎着我的胳膊,时而拉着我说笑,那亲昵的模样,引得洛凝风等人纷纷侧目。 连我们自己人都有点看不过眼了,别人看了会有何感想,可想而知。 而且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红的苗家盛装,带着全套的银饰,打扮得简直就像个待嫁的小新娘一样,偶尔和我眼神相碰,她却又有些心虚的闪躲开来,要说没点小心思,鬼才相信。 不过我也没揭穿她,以她的单纯,是想不出什么坑人的鬼点子的,即便是受人唆使,若是主使者真让她害我,她也肯定不会同意。如果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伎俩,我又何必把她赶走,徒惹她伤心。 倒是陆长孝这个圣境地师,看得若有所思,目光不时跳过我,看上她几眼,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怪我老牛吃嫩草,吃相还太难看似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逗她玩了。 说起这陆长孝,就不得不提一嘴,他的名字,曾经出现在我师父的账本上。 当然,不是福禄账,也不是人情账,我要是没记错,应该是恩怨账才对。但详细的情形我却不记得了,毕竟当初我也只是大致扫了那么几眼账本,能记得他的名字就已经不错了。 不过我也不担心他捣乱,有洛凝风的人情在,即便有仇怨,他也不会在此时跟我清算,至于芦笙会后他会不会找我麻烦……管他呢,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得看老天的脸色。 我一直留意着的,是对面西戕的观礼席。 此时苗王季果庆铜等人还没出现,但穿着连帽卫衣的善岐,已经和几名苗家人入席就坐了,这一群人大概有十五六个,男女老少都有,但个个气势沉凝,应该是西戕寨中的高手无疑,他们很可能在不久之后,成为我们的对手。 但那毕竟还只是两可的事情,若是他们真压不住西戕,说不准,我们也会成为朋友。 而真正的对手,已然来了。 空山枪响,一阵排枪的声音,打破了场中喧嚣欢闹的气氛。 寨门大开,两列由数百名身穿黑色苗服,腰里扎着红色布带,头盘黑巾,身材魁梧的苗家汉子组成的队伍缓步而入,这些人清一色手持长近两米的老式火枪,而且训练有素,步调一致,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颤着大山中的苗寨! 队伍每走几步,就有一部分人举起手里的火枪,向天鸣枪,枪声轰鸣,枪口的火光和青烟摄人心神,即便远远的瞧着,也能感受到那份威武雄壮的气势。 他们是我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合法造枪、持枪的部落,沿袭至今的古老习俗,得到了国家的承认,成年男子,终身配枪,以前是为了狩猎,现在只有在庆典之时才会鸣枪庆贺。 我们这一席的游客们,有不少人高声喝彩,举起手机狂拍一气。 我不免有些感慨,生逢太平盛世,若只是单纯而平凡的活着,未尝不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六章妹妹敬你一碗酒 场中的气氛,随着左江、乌拉两寨的芦笙队入场而进入高潮。 两队头戴红边镶银头巾的苗家小伙子,各执芦笙,边吹边跳的进了场。 两队加在一起足有百人,吹的又是同一个曲子,顿时将西戕这边的声音压了下去。 西戕的芦笙队自然不服,迎过去绕着他们使劲吹,很快,三支队里里外外围成了三个圈,各显神通,吹得一个赛一个的嘹亮,跳得一个比一个来劲。 紧接着,左江寨主那庞大的座驾徐徐入场。 十几头披红挂彩的大水牛在前开路,后方十几人抬的红杠子大轿里,一身金色盛装的皮澎端坐其中,两侧数十名挎着宝刀的苗家战士护卫,后方还跟着诸多苗寨高手。 这排场,这架势,着实惊人,掌声欢呼声仿佛被引爆了,游客们纷纷站起来鼓掌。 与众人的欢呼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这群人都静了下来,没人多看那皮澎一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队伍后方那群苗寨高手身上。 虽然这些人都穿着苗家服饰,但我还是一眼看到了太平道护法韩风等人。 当然,还有天巫吴纶和带着黑纱斗笠的云瑶。 即便抛开他们两口子不算,这批人也有五十多个,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单论人数,西戕寨显然处于绝对的下风,即便算上我们,也只能勉强与左江、乌拉两寨持平。而从气息上判断,他们之中至少有三个圣境,这还是没把吴纶算进去的结果。 虽然我没看到乌拉寨的寨主,但情势显然没有我之前想象的那么乐观。 毕竟,人家还有两百多个火枪手,真要是放开手脚,他们绝对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任你什么高手,被两百多杆火枪瞄上,也照样得撒丫子就跑,否则就等着被轰成渣渣好了。 我趁着季果果走神,低声跟洛凝风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先下手为强。” 洛凝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却不以为意。 “不用担心,借皮澎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事搞成枪战,你当武警、驻军是白给的?” 我却不敢像他这么大意。 前些年在藏边的种种经历,让我对少数民族的彪悍作风有了很深的认识,而且我比在座的其他人更清楚火器的威力,别看都是单发的老式火枪,可这东西一旦达到一定的数量,其威力是要翻倍计算的。 否则清朝那数以万计的八旗刀马队,也不会在英法联军的几百杆破枪下一败涂地了! 然而还不等我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西戕这边已然锣鼓喧天,在五六十个持枪者的护卫下,苗王季果庆铜,带着八名嫡系子弟,沿着山谷中的石阶缓步而来。 让我瞳孔骤缩的是,那八名苗家汉子抬着的锦绣架子上,架着的那面红铜手鼓。 蚩尤鼓! 这一刻,不止是我们,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面并不算大的手鼓上! 当初匆匆一瞥,还是在溶洞里,并未看出什么,此时在朝阳下看去,只见鼓面上那些繁复的咒纹似乎都游走了起来,散发出了洪荒猛兽才有的凶戾气息。 季果庆铜在我们对面的观礼台上停脚,蚩尤鼓被请上了观礼台后方那高耸的祭台。 季果庆铜也不废话,接过族人递来的白骨鼓槌,大步走上祭台。 寨中鼓乐俱停。 “吼!” 随着季果庆铜的敲击,独特的鼓声远远传出,声震群山,也震得人心头直颤。 那雄浑中透着凄厉的鼓声,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发出的咆哮。 令人震惊的是,寨中上百面大鼓,无论是西戕的,还是左江、乌拉带来的,这一刻竟然不敲自鸣,随着蚩尤鼓那惊人的鼓声,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 一鼓响,百鼓和,王者之威,凸显无疑。 但季果庆铜仅仅敲了三下,便放下了鼓槌,高声宣布芦笙会开始,随即鼓乐声再度响起,苗家众人载歌载舞,数十名身着盛装的苗女捧着酒坛开始给所有人上酒,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芦笙队吹奏一番之后,上刀山、蹈火海、斗鸡、斗犬等等表演陆续登场。 而真正吸引人的,却是争奇斗艳的苗家女孩们,这些女孩犹如彩蝶般穿梭在人群之中,有的大大方方的直接拉着男人下场跳舞,有的则含情脉脉的冲着心上人唱起了山歌,不光是苗家人,游客之中也有帅哥被苗女选中,拉进场中歌舞起来。 我正看热闹的工夫,却见一个苗女捧着酒坛,袅袅朝我们走了过来。 这苗女身材苗条娇小,生得犹如出水芙蓉一般清秀漂亮,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都落到了她的身上。却见她居然直接走到我和洛凝风这桌前,笑吟吟的捧着酒坛,给洛凝风倒上了满满一碗:“小哥哥请喝一碗我们苗家的米酒……” 我顿时就乐了:“哎,这人要是长得帅,就是占便宜,洛大帅哥,想啥呢,喝啊!” 其他人也都笑着起哄,洛凝风本就白皙的脸当场就红了,但脸红归脸红,他骨子里还是个爽快人,也不言语,直接端起酒碗一口就给干了,众人一阵叫好。 那苗女笑得更是迷人,又要斟酒,却被他拦了下来。 第一碗喝光叫礼貌,第二碗要是再喝,那可就要跟人家下场对歌对舞了。 苗女只好略带不甘的走了,却也是几步一回头,那恋恋不舍的模样更是引得我们大笑。 不料,我这边正乐不可支的工夫,又有一个苗女走了过来,手里也捧着个酒坛。 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冲着洛凝风,而是冲着我来的。 这苗女身姿婀娜,生得凤眼朱唇十分娇媚,举止间带着一种烟视媚行的范儿,她款款而来,不由分说就把我面前的酒碗给倒满了:“这位大哥,妹妹敬你一碗酒,你可不要推辞哦。” 我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喝酒的意思。 不是我不懂礼数,而是我刚才曾清楚的看到,这女人就坐在左江那边,围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献媚,大庭广众之下,他们那卿卿我我的样子,看得人都直肉麻。 更重要的是,她分明身有道行,至少也是真境巅峰,怎么会突然跑来给我敬酒?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七章美人计 难道左江的人看出了什么,派她过来试探? 我们能大致看出左江的虚实,左江自然也能看出我们这边的问题。 而且之前我曾为了保季果果,杀了熊琳琳,若说他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也不可能,至少那个暗中和熊琳琳勾搭成奸的老男人肯定有所察觉,对我多少会有些了解。 想到这,我心里就有数了。 这既是试探也是拉拢,左江虽然势大,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当然不希望有人横插一手坏了他们的事,能把我这个外人笼络住,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我这一犹豫的工夫,这苗女居然眼带秋波,甜甜的唱了起来。 “哎……叫一声阿哥你听我说,请你干了这碗酒,苗家的美酒回味长哎,没有我们的情意长……” 众人见状顿时哄笑,纷纷架秧子劝我快喝,就连洛凝风和陆长孝等人都在劝酒。 我知道,他们是在提醒我不要太早暴露出敌对的意图。 但我有我的想法。 形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何必再与他们虚与委蛇? 我屈指一弹,酒碗翻到,酒水顿时撒得满桌子都是。 那苗女的歌声戛然而止,众人也都愕然失声。 甚至连左江的观礼席上也突然一静,那个青年更是气得一拍桌子,怒形于色。 包括洛凝风等人在内,谁都没想到我会这么不给面子,连最起码的敷衍都省了。 然而,就在我以为这苗女会知难而退的时候,却见她居然不以为意的一笑,把酒碗摆正,然后抬手从耳朵上摘下了一枚耳环丢在里边,再次把碗里倒满了酒。 我皱眉盯着她,不解其意。 我旁边的季果果却坐不住了,神色微变,凑过来急促的说:“按我们三寨的风俗,她这是在向你示爱,你要是不喝这碗酒,就是对她最大的羞辱,以后你们将是仇人,她要是不能杀了你,就只有自杀或终身不嫁……” 微微一顿之后,她又略带不安的说:“大哥,你也可以喝了酒,亲手把耳环给她戴上……” 她嘴上这么说,但语气中的忐忑谁都听得出来。 显然她不想我这么做。 这倒未必是出于她的本意,其实包括她从早上起就跟着我这事,都未必是她自己的主意。 虽说她是我们的向导,跟着我们也无可厚非,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这种时候,她坐到我们这一席,既是一种笼络,也带着那么一丝挑拨之意。 毕竟她可能会嫁到左江寨去,现在却坐在这里,左江寨的人怎么可能一点都无动于衷。 所以,才会有苗女敬酒这么一出。 这分明就是逼我选边站。 而那苗女虽然还是含笑看着我,但笑容里却多了一丝冷意。 她这个耳环摘下来,就已经不再是示好那么简单了,直接把形势升级到了决裂边缘。 我不知道她丢耳环这事是经人授意,还是我拂了她的面子让她心有不甘,擅自做出的决定,但无论是哪种,我也没有惯着她的必要。 左右都得撕破脸,不争来早与来迟。 在众人的瞩目下,我笑着一弹指,酒碗再次翻倒,里边的耳环骨碌碌滚了出来,直向桌边滚了过去。 那苗女脸色大变,怒哼一声挥手抄住了耳环,纤纤玉手一阵揉搓,将耳环搓成了一个银球,然后直接扔进酒坛,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将酒坛往桌上狠狠一顿,转身就走。 “等等!” 我冷冷的对她笑道:“这份大礼,你还是拿回去的好!” 她身形猛的一顿,转过身,脸上闪过一丝骇然。 席间众人也都一脸愕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季果果更是紧张的暗暗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别太过分。 但就在其他人都以为她会当场翻脸的时候,她却上来抱起酒坛,一声不吭的走了。 季果果这才松开了扯着我的手:“大哥你……” 我淡淡的道:“她是个蛊师。” 这话一出,我身边的人全都神色微变。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包括洛凝风和陆长孝在内,都没识穿她这层身份。 若非我一直紧盯着她的手,可能也会忽略过去。 这贱人拉拢我不成,竟借着揉搓耳环之际,在那耳环上下了蛊!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蛊,可那一丝微弱的气息还是被我察觉到了,耳环杯丢进酒坛之后,整个酒坛的气息都变了,若是任由那坛酒摆在这里,即便没人去喝,里边的东西也会悄然飘散出来,我虽没事,但真境以下必然无人可以幸免! 众人也都听懂了我的意思,洛凝风脸色阴沉的道:“想不到左江寨这么急不可耐。” 我冷笑:“未必就是那边的意思,或许是她恼羞成怒,擅作主张。” 果然,就见那女人回去没一会儿工夫,本来跟她很亲热的那个青年抬手就是一巴掌,把她扇得仰倒在座位上,显然是她没按他的指示来,否则就算拉拢不成,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这样的教训。 季果果可能此时才注意到那个青年的存在,惊魂不定的道:“那个人……就是皮益。” 我听了这话,笑了:“我说她怎么会擅作主张,原来不是恼羞成怒,是嫉妒我们果果。” 季果果不信,指着自己的小鼻子:“嫉妒我?” “可不是,西戕要是输了斗牛,你可就成了皮益的正牌夫人,我看她是自忖左江必胜,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除掉你这个潜在的情敌呢!” 洛凝风闻言露出恍然之色,冲我挑起了大拇指:“杨导分析的靠谱。” “这皮益看来也是个心胸狭隘之辈,他派这女人过来,也是想试探你和果果究竟是什么关系,你要是给他来个色授魂与,跟那女人下场对歌,他或许就放心了。” 随即他却笑看着季果果:“小果果,你家大人岂会不知皮益的秉性,他们让你坐到这边来,怕是也没安什么好心吧?说吧,是想祸水东引呢,还是让你使美人计来的?” 季果果本来还是一脸惊讶的模样,可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小脸发红,低头不敢再看我们。 我哈哈一笑:“是又如何,要是苗王舍得用他的宝贝闺女施美人计,那老子便接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八章斗牛 季果果脸更红了,差点就把脑袋埋进胸前那挺拔的峰峦里。 我笑着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坐在蚩尤鼓下方的季果庆铜。 其实我能理解季果庆铜的心思,时值西戕生死存亡之际,寨里来了我们这样一群敌友不明的家伙,动手赶人他肯定不敢,打起来,不论输赢,左江势必坐享渔利。可派人吓唬又吓唬不走,他除了尽量挑起我们和左江的矛盾,同时把我们拉向他这一边之外,还能怎么办? 而派季果果来,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她只要往我边上一坐,什么都不用说,他的意思就表达的十分清楚了。 他女儿都在我跟前,还有比这更有效的示好手段么? 至于说他有没有挑拨我们和左江的这一层用意,不太好说。 因为即使他有,也得左江那边肯配合才行。 结果还真就如了他的意,皮益这个傻屌居然一开场就沉不住气,派人过来试探了。 而我刻意提高了声音,表示要接下苗王的美人计,看似玩笑,其实是想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别再把精力浪费在我们身上,万一因此让左江占了便宜可就不好了。 正如所料,我这句话出口,西戕那边窥探我们的目光相继收了回去。毕竟我刚挫了左江的人,又摆明了跟他们站在一条船上的立场,至少暂时他们不会再理会我。 而斜对面的左江众人,看我自然就没什么好眼神了,尤其是那皮益,看向我的目光中露出了赤裸裸的杀意,要不是碍于场合,我毫不怀疑他会直接冲过来宰了我。 但我却被他看得有点想笑。 这小子太浮躁了,他扇那苗女扇得太早了点,苗女心寒之下,悄然躲到了一边。 否则只要听她把话说完,他哪还有胆子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苗女被我戳破手段时震惊的神情,还有之后乖乖捧走酒坛,连个屁都不敢放的表现充分说明,她已经意识到了我的道行有多强,只不过她现在好像不想告诉皮益了。 我还在腹诽皮益的时候,场中三声土炮响起,紧接着唢呐齐鸣。 季果武带着另外五名身材粗壮的苗家汉子,牵着六头披着华丽银甲,头戴大红绸缎的水牛进了场,人群中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看到季果武牵着的那头水牛,连我都不禁眼前一亮,这水牛雄壮如山,肩高几乎超过了季果武,一双粗大的弯角泛着乌亮的光泽,硕大的眼珠里透着一股野性和不驯,丝毫没有寻常家畜那种怯懦的模样,反而有种傲视群牛的风采,果然不愧牛王之名。 季果果此刻早已站了起来,跳着脚替她哥哥叫好鼓掌,那对玉兔一晃一晃的看得我直晕。 我赶紧拉把她拉坐下来:“好了好了,太激动容易脑溢血。” “啊?”季果果没听懂。 我坏笑,岔开话头,指了指左江和乌拉的阵营:“你看,对头来了。” 只见左江和乌拉的人也分别拉着水牛出了场,不过他们的水牛装扮的与西戕不太一样,身上全都披着黑红花纹的毛毡,奢华的流苏直拖到地,头上也蒙着猛兽面具,将整头牛包裹得严严实实,不仅看起来狰狞凶恶,而且也让对手无从窥探虚实。 “这是搞什么鬼?果果,他们以前也这样?” 季果果连连摇头:“没有啊,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我疑惑道:“田忌赛马?” 想不到季果果居然知道这成语的来历:“不会吧,每场比赛,都是事先指定好对手的,不可以临场调换,光看外表,没人能肯定哪头牛最能打,这不光看体格,也看牛的烈性。他们就算想用那种办法,也没法判断每一头牛的强弱。”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至少你们的牛王已经暴露了。” 在给所有水牛分配了对手之后,双方的水牛卸去披挂,灌酒壮胆,然后由两个拉脚的牵引入场,绕场夸示,随即裁判点燃一把米草,往场中间一扔,两头早已蓄势待发的巨兽猛冲上去,狠狠撞在一起,爆出轰隆一声巨响。 然而比赛开始没多久,情形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 西戕的牛确实勇猛异常,几次将左江那头牛挑翻在地,引来一阵阵喝彩。 可让人惊异的是,左江的牛每次倒下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再次爬起来,犹如一台不知疲惫的机器一般,重新鼓起劲头,与西戕的牛缠斗。 渐渐场中的喝彩声全都变成了惊呼声。 左江这头牛并不出众,明显比西戕的瘦弱,可那韧劲,真是让人惊讶。 季果果急得直跺脚,小手拢成喇叭不停的替西戕呐喊打气。 可惜,第一回合西戕最终还是输了,她一下跌坐回竹椅里,嘟着嘴直哼哼。 我琢磨了片刻,知道如果我们不插手,西戕的胜算不大,才无奈的开口:“别气了,你们没有输在牛上,而是输在了人上!” 季果果瞪着大眼睛:“怎么会?” “那两个拉脚的人在捣鬼,你没发现,每次左江的牛被击退,他们就会使劲抖绳子吗?” “看到啦,可那又怎么了?” 我笑了笑:“这个你别管,你就说,想不想赢吧?” 季果果挥动着两个小拳头,毅然决然的嚷嚷:“当然啦,大哥有办法帮我们?” 我点了点头。 她一把抱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好大哥,有什么办法,快说嘛,求求你啦!” 她这么一撒娇,我是着实吃不消,那两团软肉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的,让我魂都快飞起来了,再加上那带着娇嗔的娃娃音还被她有意拖长了,听着更是蚀骨销魂。 “说,我说还不行么,你先撒开。” 她醒悟过来,脸蛋绯红,可仍旧盯着我不放。 “想赢的话,你得去劝你阿爸,让他按我的办法来……” 说着,我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把办法说了个清楚,她越听眼睛瞪的越大,等我说完,她一脸错愕的问:“真的可以这样吗?你们也会斗牛?” 我笑了:“会不会斗牛都不要紧,会偷奸耍滑就行了。” 她眼珠转了几转,然后用力点头:“好,我相信大哥,我这就去说。” 但刚起身,她又歪过头瞥着我:“要是再输了呢?” 我笑道:“再输,我就入赘你们家。” “哼,不理你了!” 季果果皱起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扭身飞快的朝西戕观礼席跑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五十九章跳牛槽 季果果跑开,我把秦放羽叫了过来,和他商议了一会,秦放羽领命而去。 没多久,季果果就兴奋的跑了回来:“我阿爸答应了呢,大哥,看你的啦。” 我果然看到场中休息的季果武等人撤了出去,我冲后边的秦放羽挥了挥手,秦放羽立刻带着几个人悄然离开了观礼席。 不多时,换上了苗服的秦家人,在季果武的带领下进了场,其中赫然就有秦放羽本人。 我只是吩咐秦放羽派人去,没想到他会亲自下场。 但不得不说,有他这个老真境在,确实要稳妥得多。 第二场比赛很快就开始了,这一次,西戕这边的拉脚人换成了秦放羽和他的小儿子秦歌。 眼看着双方牵着水牛绕场夸示,我们这一席都有些紧张,洛凝风微皱着眉头问我:“有多大把握?一共只有六场,要是这一场再输了,西戕想扳回局面就难了。” 我扭头笑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吧,老秦是侗族。” “哦?之前怎么没听你们提过?” 我没言语,季果果听了却面露兴奋:“那位大叔是侗族人?” 我点头:“不止是侗族,还是他们寨子里最有名的的牛倌。” 侗族和苗族一样也擅长斗牛,两个民族的文化风俗有很多相似相近之处,但侗族常有以斗牛开赌局的习俗,也就是说,他们斗牛不光是为了庆贺节日,更是一种日常。 而苗族向来爱牛敬牛,因为他们的老祖蚩尤大神就是牛首人身,用斗牛来设赌局就显得对老祖宗不够尊重,所以除了鼓藏节、斗牛节、芦笙会这种节庆之外,苗族人很少会以都斗牛来设赌,所以单论对斗牛的精通上,侗族通常更胜一筹。 当然,最重要的是,秦家众人,都是玄门中人! 我们说话的工夫,场中两头猛牛已经四蹄腾空飞撞在一起,牛角相碰发出的闷响震颤着整个寨子,场中气氛欢腾,不止参赛双方,游客们也都大声喝起彩来。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西戕派上场的牛似乎弱了点,一路被左江的牛顶得连连倒退,几乎要撞到我们席前的围栏了。 我有点郁闷,刚跟季果果吹完牛逼,如果输了,让我这脸往哪放? 我可不想真“嫁”进季果家…… 但我并未催促秦放羽。 用人不疑,他们才是斗牛的行家,该当如何,他们心里有数,用不着我这外行指手画脚。 可场中形势越发紧迫,这一场与上一场的情况整个调转过来了。 西戕的牛几次被挑翻,还是秦家父子屡屡给它鼓劲,才让它重又爬起来拼斗。 正在此时,我感觉左江席上有人朝这边观望,我以目光迎去,发现竟是皮澎。 我们的目光隔空相撞! 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微翘的嘴角却透着一丝嘲弄。 显然他已看出我派人插手了,但场中的局面非但没有改观,反而对西戕越发不利,所以他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个极具野心的苗族男人,心里反而比之前更平静了。 原因很简单,他从来就不曾是我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不配,将来…… 他现在和我一样,到底有没有将来还不好说。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发自内心的蔑视,眼中闪过怒色,随即缓缓抬手,拇指朝下比了比。 场中的左江队员心领神会,大声吆喝着,催促水牛发起致命一击,那条拴在水牛后腿上的绳子,剧烈颤动,水牛随即亢奋起来,猛冲向西戕队。 而西戕的牛似乎有些怯了,来回晃动身子,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样。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而,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催促秦家父子的时候,场中却发生了惊人的一幕。 西戕的牛再次被撞翻在地,左江的牛后退几步,然后低头挺角,对准了西戕牛暴露在外的柔软腹部狂冲而来,四蹄抓地,蹬得地面掀起滚滚烟尘! 这一下要是挑中了,西戕牛当场就得肠穿肚烂。 而本应扯住绳子阻止死伤发生的左江拉脚人,不但没阻止,反而大声呼喝着猛催斗牛。 眼见西戕牛躲无可躲,围观者不禁大声惊呼,有些心软的,已经扭头去不忍再看。 但就在即将被挑开肚腹前的一瞬间,刚爬起来的西戕牛两条后腿猛的一蹬地面,后半身居然腾空而起,凌空挪动了二尺有余! 要知道,这上千斤的水牛,不是兔子! 水牛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动作本已匪夷所思,而它居然还将时机把握得如此巧妙! 它这一腾空,低头冲过来的左江牛顿时从它后蹄下窜了过去,不仅扑了个空,更是一头撞在围栏上,将竹子编成的围栏撞了个粉碎,随后余势不衰,轰隆一声撞在了后方的台子上,石台崩塌,沙尘飞扬! 那牛挣扎着想从石头堆里爬起来,可惜撞得实在太狠,牛角齐根折断,脑袋上鲜血横流,仅仅挣扎了几下,它便轰然倒地,抽搐着晕了过去。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随即掌声雷动,如此惊人的反转着实出人意料。 懂得斗牛的人,更是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跳牛槽!” 季果果唰的一下站起身,扶着栏杆,探出身子细看:“天呐,真是跳牛槽!” 我虽不懂斗牛,但从秦家父子的表现看来,这应该是一种由牛倌操控的绝技,让斗牛先示敌以弱,再下套引对手中招,也真是难为秦家父子俩了,刚刚接手这头牛,就能把它摆弄得这么明白,不愧是耍牛的老手。 我不禁面露微笑,站起身来正想喝彩的时候,季果果却激动的扭身一把抓住了我,使劲摇晃:“太厉害了杨大哥,他们居然会跳牛槽!” 我让她给晃得一阵晕眩,意识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我暗道不好,急忙手扶桌子稳住身体,调动阳气镇压恶咒。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风闻草的药效正在飞快的减退,如果午夜之前还不能解咒,等风闻草的药效一过,被压制了这么多天的恶咒就会一股脑的爆发出来,不仅会要了我的命,在我身边的人,也会被恶疾传染,尽管还不知道是什么恶疾,但总之不会是甘冒发烧那么简单。 我的时间,不多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章不要脸的皮澎 季果果被吓了一跳,连忙扶着我坐了回去:“你这是……大哥,我送你回去吧?” 洛凝风、谢志坚等人见状也脸色大变,赶紧上来查看我的情况。 季果果不知原因,他们却是知道的。 谢志坚二话不说,蹲下身,架起我的胳膊就要走。 可这种关键时刻,我岂能缺席,使劲把手抽了回来:“你们淡定,我没事!” 谢志坚怒道:“还没事呢?这儿不缺你一个,洛大师也可以坐镇指挥。” 我无力的摆了摆手:“放心,我自己有数。” 此时我已经压制住了恶咒,虽然眩晕,却没有继续恶化。 见我稳定下来,他们稍稍松了口气。 谢志坚不放心,跟我后边的大玄空门人串了一下座位,坐到了我身边来。 他老子谢天成也凑上来看了看我,还在我后背拍了两巴掌,就这两巴掌,竟让我立刻清醒过来,掌印天师那浑厚的灵力在我脑子里微微一荡,便将蠢蠢欲动的恶咒镇压得服服帖帖。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一声不吭的在谢志坚旁边坐下了,显然还是不放心。 就这么一耽搁的工夫,左江那头撞晕的水牛已经被拖了下去。 秦家父子赢得了满堂彩,季果庆铜带头起身鼓掌,西戕席上一片沸腾。 就连左江席上也有不少人替他们大声叫好。 苗家人性子直,即便敌对,他们也照样会向真正有本事的人致敬。 当下有苗女捧来米酒给他们倒满,斗大的酒碗,他们一口喝光,又引来一片彩声。 不过皮澎等人的神色就不太好看了,坐在他旁边的韩风凑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即他们也临场换将,换了两个年纪稍大的拉脚人上去,看长相就知道不是苗人。 按规矩,斗牛比赛一旦配对完成,是不能再做调整的。 但牛不能换,却没有哪一条规定说拉脚的人不能换。 毕竟正常情况下,拉脚的人只是劝斗,并不能起到决胜的作用。虽然换人也难免有不尊重对手的嫌疑,但这次的比赛不同以往,小动作在所难免,双方彼此都心照不宣罢了。 然而即便换了人,左江也照样白搭。 接下来的两场,情势完全是一边倒,秦家四人轮番上阵,一直压着左江打,终于成功将比分扳成了三比一,只要西戕再胜一场,比赛就可以结束了。 季果果兴奋的小脸涨红,喊的嗓子都快哑了,我笑着劝她歇一会儿,这丫头转身就抱住我,在我脸上重重的啵了一口,那动静清脆的很,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谢谢杨大哥,你们全都棒棒哒!” “那是当然!” 我不禁暗笑,论斗牛,太平道那几个玄门中人,又怎么能赢得了秦家这样的内行。 皮澎舍弃擅长斗牛的族人不用,拿太平道顶替本族耍牛的高手,就是想借玄门中人的手段打西戕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估计连哭的心都有了吧。 这时,季果果悄悄拉了我袖子几下,左顾右盼,见没人留意我们,才低声问我:“你之前说咱们要偷奸耍滑,可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怎么偷奸耍滑了?告诉我呗!” 我被她一脸做贼心虚的小样给逗乐了,笑道:“你看到他们手里的绳子没有?” 季果果连连点头:“嗯,看到啦。” “他们就是通过那绳子,偷偷把自身的阳气灌输给牛,替它疗伤止痛,还能让它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亢奋好斗,只要拉脚人阳气不衰,牛没有伤筋动骨,就能爬起来继续打。” 季果果若有所悟,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泄气的道:“不懂哎,好复杂。” 我终于忍不住笑喷了:“不懂也正常,你又不是修行者。” 她有点不甘:“谁说的,我也和善岐大叔学过呢。” 可随后她就噘着嘴,神情黯然的嘟囔:“就是没学会而已……” “你们苗家人修行,除了蛊术外,修的都是意志、魂魄,是一种激发本身潜能,近乎原始、野蛮的修行之道,与我们汉人的玄道佛修行者都不一样。” “也正因为这样,皮澎才派汉人修行者假扮拉脚人,想要投机取巧。如果你们这边没有汉人修行者在,仅凭你们苗家的修行者,是看不穿他们的把戏的。” 不料,我这边话音刚落,就被她狠狠掐了一下:“哼,谁野蛮,你才野蛮呢!” 我苦笑,女人的脑回路就是跟男人不一样。 我好心好意,绞尽脑汁的给她科普,可这丫头却只听见我说她们坏话了…… 然后她就扭过头去不理我了。 我无奈的笑了笑,打住这个话头,抬眼朝皮澎看去。 此时的皮澎,一张老脸阴沉得吓人,若是拿刀刮一下,肯定能刮下一层寒霜来。 而他儿子皮益更是咬牙切齿的盯着我,像是要冲上来咬死我一样,显然不止是因为我插手斗牛比赛,估计也是看到季果果对我又亲又抱的,嫉妒得红了眼。 我不以为意,心里估摸着,皮澎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恐怕要出幺蛾子了。 这念头刚起,皮澎就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样,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左江席上瞬间安静下来。 西戕众人也注意到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只听他沉声用苗语说了几句,那声音犹如闷雷炸响,将会场中的喧哗吵闹狠狠压了下去。 可不等他说完,西戕观礼席上突然一片哗然! 季果庆铜猛然起身,一声断喝打断了他:“无耻!” 全场瞬间一片死寂,人声消散,鼓乐停摆! 季果庆铜突然发怒,出乎了众人的预料,不知皮澎说了什么,把他气成这样。 我急忙问季果果,皮澎究竟说了什么。 季果果愤愤不平:“皮澎耍赖,人家明明都要赢了,他却说要改为斗输赢,一场定胜负!” 斗输赢,就是不用人劝斗,只让牛上场,不死不休。 原本斗输赢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在改为一场定胜负,之前西戕胜出的那几场,岂不是等于白赢了?想不到皮澎身为一寨之主,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一章见招拆招 “皮澎,你好歹是一寨之主,不要丢了老祖宗的脸!” 季果庆铜一声怒喝,声音远远传开,回声不绝,群山似乎都在附和。 皮澎却冷笑连连:“季果庆铜,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磨没了胆气血性!” “你要是不敢比,那也简单,把蚩神鼓交出来,尊我一声皮王,我可以看在西戕老少的面子上,允许你保留你的房子,你仍旧可以开你的小买卖,做你的富家翁!” 皮澎这话,引得左江众人一阵哄笑。 此刻无论是西戕席还是游客席,都是一片寂静,反衬之下,左江众人的笑声就显得尤为刺耳,那无所顾忌,猖狂至极的德行,看起来也像是群魔乱舞,令人心生厌恶。 西戕众人个个气得憋红了脸。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驳斥皮澎,因为此时,那些持枪的左江苗人已经全都摘下了肩上的火枪,枪口有意无意的对准了西戕乃至于游客席上的我们。 “好,我满足你,就比输赢,希望你言而有信!” 形势比人强,季果庆铜不得不再退让一步,挥手示意比赛继续。 然而,当左江寨的人揭开蒙在水牛身上的毛毡时,整个会场都轰动了! “哇,白牛!” “白牛王!” “牛神降世!” 我也看得眉头微皱,左江这头水牛,实在有些惊人,居然是一头十分罕见的牛妖! 这家伙通体白毛,白里透着淡淡的粉,一双巨大的盘角,尖端已经变得透明,浑身散发着妖气,那本应只有臼齿的大嘴里,竟然隐见獠牙,那双红眼之中凶光四射,眼珠却又滴溜溜乱转,飞快的打量着四周的情形,透出一股与天性憨厚的水牛,完全不符的奸诈。 人们开玩笑时常说,智商是硬伤,这话用在此处却是再恰当不过。 抛开力量、速度不谈,这家伙的智商比起人来绝对只高不低,足以玩死任何一头水牛。 我此时才算明白,为什么左江要把所有的牛都蒙在毛毡之下,还带上了面具,原来他们是为了隐藏这头牛妖,那面具是镇压妖气的法器,在没揭下面具之前,连我也看走了眼。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杀手锏! 季果果被惊得站起身来,但紧接着却又颓然坐倒,面露绝望。 事实上,何止是她,西戕众人现在全都一脸的绝望!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再强健的水牛,与牛妖放对,也照样没有胜出的机会。 西戕的实力本就处于绝对的劣势,唯一的希望就是占住公理,如果输了比赛,西戕就输掉了一切,不能占住公理,他们就再没有与皮澎抗衡的资本。 季果果本来已经看到了希望,可现在,这一丝希望也彻底断绝了。 嫁给皮益,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归宿。 她慢慢站了起来,扭头冲我凄然一笑:“杨大哥,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 “去看看我阿妈,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陪过她,还有我姐姐……” 本来我还想再逗逗她,可看她这副模样,俨然像是要去交代后事一般,我又怎么忍心再跟她开玩笑:“去吧,去和你阿爸说,让他暂缓比赛。” “暂缓比赛?” 我点头:“对,争取一点时间,咱们准备一下。” 谁知她却无力的摇了摇头:“没用的,你是不知道白牛王的厉害,它是牛神在人间的分身,所有水牛都得对它俯首称臣,我们苗家一直都流传着白牛王的传说,想不到……” 她已无力把话说完,只剩一脸的凄伤。 “一头牛妖而已,哪有那么神,听话,按大哥说的去做。” 季果果那闪亮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希望,可随即又黯淡下来:“你不知道斗输赢的规矩吧?斗输赢的时候,是不能让人上场的。” 我不禁笑了:“我有说过要派人上场么?” “那……” 我压低声音,把需要做的事情跟她说了个清楚,然后挥手:“快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季果果半信半疑的走了,而谢志坚和洛凝风却都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他们刚才已经听清了我说的话,却弄不懂我到底要干什么,但陆长孝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比赛即将开始之前,季果庆铜终于宣布了暂停比赛,紧接着季果武牵着西戕的牛王出了赛场,场中一阵议论纷纷,都不知道西戕在搞什么鬼。 而皮澎见状却扭头看向了我。 我冲他微微一笑。 皮澎原本因为白牛王的出场而显得有些得意,可看到我的笑脸,他的脸色顿时晴转多云。 我这一笑,等于证实了他的怀疑。 没错,就是老子在搞鬼,怎么着,有能耐你就使吧! 不等皮澎做出反应,季果果已然抱着个硕大的酒坛跑了过来,把酒坛往桌上一放,气喘吁吁的抹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都按你说的弄好了,你看行吗?” “用的是谁的血?” “我大哥的,阿夯从小就归他带。” 我点了点头,季果武的魂魄够强,对付左江的牛妖应该足够了。 我掏出一把剔骨刀,在自己的食指尖上挑开一个小口,用充斥着阳气的指血在酒坛上画了一道符咒,然后双手捧住酒坛,阳气运转间,酒坛散发出了阵阵黄光。 这一幕看得周围的游客惊讶不已,全都往我这边看了过来。 不是我有意惊世骇俗,实在是没时间遮掩了,我这招“血脉相连”必须要赶在血气飘散之前让它们融合,否则很容易失去效力,况且皮澎也不会给我更多的时间,再磨蹭,他指不定还会想出什么损招。 终于,在我额头见汗之际,酒坛之中响起了轻微的水声,似乎里边的酒在旋转激荡,坛上的符咒也闪过一道黄光,随即隐没不见,连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了!” 我将酒坛交还季果果:“给你大哥喝一碗,剩下的给你们的牛王灌下去,明白了?” 季果果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然后呢?” 我看向场中,左江的牛妖有些惴惴不安。我笑了:“然后就看你大哥到底有多恨左江了,记住,他只有一刻钟!”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二章阿夯阿夯 片刻之后,双方牵牛入场。 西戕寨的牵牛人换成了季果峋,手里牵着的正是西戕最强壮的牛王阿夯,只不过此时的阿夯低着脑袋,脚步摇晃,像是喝醉了一样,状态竟比离场之前还有所不如。 反观左江的白牛王,昂首怒目,双眼之中仿佛能射出红光来,尾巴不停的拍打着身体,发出一连串的啪啪爆响,如果不是被牵着,很可能已经向对手冲了过去。 皮益带头站了起来,使劲挥动拳头:“雄牤、雄牤……” 左江的人,包括那些火枪手全都振臂高呼,声传数里,吼得人心浮气躁。 而西戕席上,却是一片沉寂。 我可以理解季果庆铜此时那矛盾的心情。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把赌注全都压在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 虽然我之前已经帮了他,但他敢在生死关头下此重注,至少说明他还是很有魄力的! 我隔空给他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但他也只是强打精神笑了笑。 我仿佛听到了他的叹息,不知是在哀叹西戕的没落,还是对我的办法没有任何信心。 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吧,我笑了笑,不以为意。 在我看来,输赢,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终于,两牛被牵到场中,相距十几米站定,裁判手中那束点燃的米草高高抛起,没等牵牛人撒手,两头蓄势已久的狂牛同时挣脱了牵扯,向对方猛扑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场中好似引爆了一颗地雷,烟尘腾起,竟将两头牛都裹了进去。 裁判和双方尚未来得及撤出的牵牛人,当场被震翻在地,急忙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尽皆骇然失色,很难想象这活像爆炸一般的场面是因牛而起。 赶回我身边的季果果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我的肉里。 我轻轻拍了拍她:“放心,你哥不会有事。” 我用的这招血脉相连,其实是养妖宠的赊刀人发明的术法,能把主人的一缕魂魄转移到妖宠体内,直接控制妖宠,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缺点就是有时限,而且主人的魂魄必须强大,否则妖宠受伤,主人的魂魄也会受到连累。 季果武所养的阿夯虽然不是妖宠,但气血旺盛体格强健更胜寻常妖宠,季果武修的又是苗家战魂,魂魄和意志都极为强大,所以支撑一刻钟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他到底能不能玩得过那头白皮牛妖! 场中烟尘散尽,两头牛的牛角别在了一起,但黑牛阿夯的脑袋被压得几乎贴到地面上,而且被牛妖雄牤顶得直往后退,坚硬的地面都被牛蹄划出了深沟。 季果果忍不住惊呼出声,把我胳膊都抓出血了。 我忍着疼安慰:“别急,你哥好像不太适应自己变成了一头牛这个事,一会儿就好了。” 我话音刚落,只见季果武猛的一摆头……呃,不对,是阿夯猛的一摆头,别在一起的牛角终于分开,雄牤还没缓过神,就被阿夯一角挑在脖子上,颈皮豁开个大口子,鲜血狂喷! “好!” 西戕席上,爆出滚雷般的彩声! 我也大声叫好,给他鼓劲。 这就对了,要的就是这股子灵巧劲儿。 比力气和速度,阿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雄牤,必须仗着敏捷灵巧打突袭。 看来季果武终于回过神来了。 然而,这种情况却犹如昙花一现。 雄牤见了血,发了性,状如疯魔,跳起来追着阿夯猛撞,将力量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一连几次冲撞,虽未见血,却撞得阿夯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的不停打滚,口鼻窜血! 我不由皱眉:“这畜生真奸!” 季果果焦急的摇晃我:“怎么办啊,杨大哥,快想想办法,帮帮我哥。” 我抬手止住了她:“别急,他没事,再等等看。” 接下来的情况,倒被我料中了几分。 阿夯虽然被打得狼狈,但每次倒下,立刻就一打滚爬起来,即便不等站稳就再次被撞倒,可它却屡败屡战,那惊人的韧劲,看得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左江席上都没了动静。 终于,雄牤在一次猛撞之后停住了动作,腿往两边劈开,呼呼喘息。 “它不行了,加油啊大哥!” 季果果激动得叫起了大哥来。 阿夯闻声,果然再一次支撑着身体爬了起来。 尽管身体不稳,它却还是摇摇晃晃的朝着雄牤冲了过去。 轰! 雄牤终于被撞倒在血泊之中! 阿夯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尖角狠狠戳向雄牤的喉管! 我见状连忙大吼:“小心上当!” 我看得清楚,雄牤虽累,却还不到力竭倒地的程度,定是不想再拖,才另生诡计! 然而,我吼得晚了。 看似不支倒地的雄牤突然一扭身,身子底下就像按了轱辘似的,竟一下向左滑开! 阿夯一下顶了个空,刚好把右侧肚腹暴露在了雄牤头前。 雄牤尖角轻轻一顶,就戳进了它的肋骨! 都不用雄牤动作,阿夯冲刺的惯性就把伤口撕扯开来,撕出一条几乎横贯牛身的巨大伤口,血肉翻卷,肋骨外露,鲜红的血浆狂涌而出,阿夯一个踉跄,轰隆一声砸在了地上。 惊呼声,尖叫声,左江众人兴奋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脑瓜子生疼! 我也不禁捂住了脑门,这季果武,到底还是个实心眼,没玩过人家。 紧接着就见那雄牤,缓步朝阿夯逼近,张开了满是獠牙的大嘴。 然而,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已经重伤不起的阿夯,竟然晃晃悠悠的又爬了起来,身侧的大片皮肉都耷拉到了地面,可它却终究还是站稳了,扭头一口扯住那累赘的皮肉,一使劲,整片皮肉都被扯了下来,狠狠甩在地上,随即瞪着眼珠子盯住了雄牤。 身为牛妖的雄牤,竟也被它这股子狠劲吓住了,连连后退。 阿夯仰天一声怒吼,步步紧逼! 西戕众人看得血脉贲张,不知是谁,带头吼了起来:“阿夯!阿夯……” 这吼声,仿佛会传染一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转眼间便响彻全寨,不光是西戕人,游客们也都跟着吼了起来,那声浪,震得对手骇然失色,震得苗寨地动山摇! 雄牤害怕了,颈部一直流血的伤口已经耗干了它的精力,面对这种仿佛打不死的对手,面对已经愤怒的人群,它选择了……逃跑!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它夹着尾巴调头就跑,连冲上来阻拦的牵牛人都被它一脑袋撞翻,然后冲破了围堵上来的人,一溜烟的向寨门方向窜了出去。 雄牤的背影消失在人们视线之中的时候,场中的阿夯,也轰然倒地。 西戕的人不顾一切的翻过围栏,向阿夯冲去。 可就在这时,左江席上突然爆起一道亮光,直朝阿夯飞射! 同时,皮澎声音传来:“一死,一逃,不过是个平局,季果庆铜,咱们再比比舞狮如何?”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懵了。 这特么能叫一死一逃?这特么能叫平局?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接过了话头:“够了,你个老不要脸的东西,你能不能告诉大家,就你这个逼样,是怎么当上寨主的?”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三章大事定矣 我说话的同时,已经甩出了手中的剔骨刀。 当啷一声脆响,剔骨刀截住了左江席上飞射出的那道亮光,半空中爆出一片火花,紧接着斜斜射向了地面。 众人尽皆一惊,定眼看去,剔骨刀钉在一支形状怪异的苗刀上,落地处距离阿夯的脑袋不过三尺,若非我及时出手,那苗刀定然会射进阿夯的脑袋,那季果武的魂魄就残了! 显然左江席上有高手看出了阿夯身上的玄机,想将季果武置于死地。 虽然我保住了季果武,但也激怒了皮澎,他一声怒哼,左江的火枪全都对准了我。 而西戕寨的人见状,不等季果庆铜下令,就呼啦一下全都涌上场中,用他们的身体挡住了枪口,有火枪的顶在前边,善岐等强者紧随其后,还有数百名手持苗刀的西戕族人,一个个横刀在手,对左江众人怒目而视。 苗家人重情义,我帮了他们,他们就舍命护我。 场中顿时剑拔弩张,双方战士的呼喝、怒吼声此起彼伏。 让我惊讶的是,季果果居然也展开双臂,用她娇小的身子挡在我身前,虽然一言未发,但即便被无数枪口瞄着,她的身子却坚定的抖都不抖一下。 就在此时,皮澎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插手我三寨之事!” 他声音中透着些许颤抖,明显在压抑着怒火。 我笑着按住了季果果的肩膀,将她挪到了一边,直视皮澎:“老子就是个游客!” “但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 “你好歹也是个带把的爷们,是怎么腆着个逼脸说出一死一逃这种话的?” 皮澎被我给气得脸色发红,但毕竟是一寨之主,脑子还是够转的,居然压住了火气,冷笑一声,不理会我,转头看向了西戕席:“季果庆铜,看来你已经抛弃了祖辈的荣耀,竟龟缩在一个汉人的背后不敢露头……” 我一声断喝:“你到是顶在了前边,算是条好狗!” “就是不知你身后的主子们,对你的表现是否满意!” 这话一出,整个左江的阵营都一阵沉默。 不等他回应,我就提高了声调:“我真是替左江的苗人兄弟们不值。” “被你和你的畜生儿子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还得拿命去伺候太平道的妖人!” “你抢夺苗王之位,不就是为了独霸三寨,然后把女人和孩子贩卖到越南去吗?” “就是不知道,这些女人和孩子,要从哪里出?” 我这些话,用上了擂天鼓的气劲,每个字都如同擂鼓一样,震颤着场中人的耳膜,狠狠敲打在他们的心头,会场中虽然聚集了两千多人,可一时竟然鸦雀无声,直到我话音落地之后好久,都没人发出任何一丝响动。 没错,我是断章取义,把他企图掌控贩犯罪通道的事情,说成了贩卖妇女儿童。 没错,我在这个关口点出他和他儿子作威作福,就是想让左江的苗人都回想一下这对畜生父子往日的淫威,回想一下妻子被辱,女儿被奸淫的痛苦! 说我挑拨离间也好,说我搬弄是非也罢,反正我就要直戳这些人的伤口,让他们疼! 疼到骨头里! 果然如我所料,听了这话,左江、乌拉两寨的苗人顿时一阵骚动。 有的人神色大变,有些惊疑不定,甚至还有些人,泪洒当场!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皮澎父子的欺压,区别只是,有些人受过切肤之痛,有些则是亲朋好友被辱蒙羞,试想,连吴纶和云瑶都没能逃过皮澎父子的魔爪,其他人又有多少能侥幸躲过这样的劫数?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蒙在鼓里,就是受人所迫罢了。 可如今被我戳破真相,得知皮澎竟勾结邪魔外道残害自家人,不久之后还很可能会把他们的妻女卖到越南去,他们岂能不动惊骇、不动摇? 哪怕我所说的,仅有一丝成真的可能,他们也不愿意赌,万一成真了,他们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的妻女?更何况,皮澎连日来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成真的可能性极大! 人群的骚动迅速扩大,原本指向我的枪口,大半都已经垂了下去。 我见状心里阴笑不已,老子好歹也是代理过一段时间政工,做过不少藏民工作的人,你皮澎一个土霸王,想跟我斗嘴,不特么玩死你,都对不起组织上这些年对我的培养! 而皮澎的反应,再一次被我料中。 见己方阵营被我几句话就挑拨得起了反意,他终于恼羞成怒,不敢再让我蛊惑下去,恶狠狠的冲着手下一挥手:“把这些汉人给我拿下!”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有点搞笑。 他声嘶力竭的下令之后,除了他的个别亲信之外,大多数人居然都没动。 不要说乌拉寨的苗人,就连左江寨的枪手、战士们也都一个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少数几个想要听命而动的,没走两步就发现自己是“脱颖而出”的那个,也不由得迟疑着停下了动作,赶紧退了回去。 我甚至看到有人左顾右盼之后,发现自己脱离了大部队,竟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冲我歉意的一笑,又飞快的躲回了人群里的。 而皮益此时终于从懵逼的状态下回过神来,拔出一把手枪,向天连开两枪:“都特么愣着干什么,想造反吗?跟我冲,把这些汉人杀光!” 他跳脚叫嚷着,就要朝我们这边冲,却不料,还没冲上几步,手里那把爱枪突然一阵扭曲,化作一条手腕粗细的红花大蛇,猛回头,一口朝他喉咙咬了过去! 他吓得妈呀一声把枪扔了出去,可手枪落地,却还是手枪,哪有什么大蛇? 不过他这次反应的倒是很快,扭头怒视人群中的吴纶:“吴纶,你敢搞我!” 吴纶那死人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根本没看他一眼,而是目光阴沉的扫视全场,见众人都在看他,他才缓缓开口。 “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想步我后尘的,放下枪,回家吧!” 此话一出,左江的人群轰然大乱。 天巫,一直是他们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他这话的分量,与我这个外人不可同日而语。 我见状笑着坐了下来,大事定矣!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四章叛徒吴纶 是的,我刚才那番挑拨,不过是给吴纶铺路,真正挺枪上阵还要靠他。 皮澎闻言脸色大变:“吴纶,你想干什么!” 吴纶一言不发,就像当初我第一见到他时那样,沉默得像个石像。 他的沉默也让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不知是谁,高声喊道:“天巫大人,我们要是放下枪,您能保我们不死吗?” 吴纶微微点头,只吐出一个字:“嗯!” “兄弟们,咱们,回家!” 一片哗啦之声响起,左江众人至少有一半扔下了枪,剩下的也只是愣了愣,紧跟着也把枪扔到了一处,更有甚者,竟抡起火枪狠狠的砸在地上,枪身粉碎,零件乱飞…… 眨眼之间,二百多火枪手尽皆缴械,看都不看皮澎一眼,分开人群,结队朝寨外走去! 皮澎这下真懵了,直勾勾的看着这一幕,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虽然知道吴纶和他不是一条心,但怎么也没想到,吴纶会在这关键时刻,和我一唱一和的给他来了一记“黑虎掏心”。 要知道,吴纶毕竟是左江的天巫,左江做大,吴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若能一统三寨,龙关镇这片地界上,除了皮澎,就数吴纶最大,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副其实的一呼百应,那尊荣、那威风,岂是一寨的天巫所能比拟的? 也正因为如此,皮澎才放心让吴纶同来。 在皮澎看来,这种权力的诱惑,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他们的确有仇,有杀妻大仇,可皮澎自问这一次许给吴纶的好处,一百个云瑶都抵了。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吴纶不但毫不犹豫的拆了他的台,而且影响力竟然比他这个正牌寨主都大,一句话,就让所有族人弃他于不顾,拼着犯下死罪,也要抗命离开。 不要说他愚蠢、迟钝,他这种人不到濒死,是绝对不懂得自省的。 在这种人看来,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他身为高高在上的寨主,他的话就是天命,他的意图就是神的旨意,别人只有遵从的份,连心生抗拒都是大不敬,更遑论当面抗命不遵了。 他脸上肌肉抽搐,喃喃自语:“你们疯了……你们都要死!” 然而,根本没人理会他。 还是皮益吼道:“阿爸,不能放这些叛徒走!” 皮澎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挥手咆哮:“拦住他们……” 可他们父子不吭声还好,这一吭声,反倒让左江众人清醒过来,想想他们往日的欺压,再看看他们现在的嘴脸,众人不但没去拦阻那些离队的,反而连那些持刀的、拿芦笙的,也纷纷都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调头就走…… 左江人都是如此,乌拉寨的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被胁迫而来,谁肯替他们卖命,只不过人家可没缴械,领头的冲着季果庆铜一拱手:“得罪了。” 说完,他一挥手,乌拉寨的队伍很有秩序的退出了会场。 整个会场顿时为之一空,原本聚集了两千多人的寨子,此刻就只剩一半不到。 而就在左江众人撤走之时,我也已经示意谢志坚带人疏散游客。 大多数游客见势不妙,早就跑了,剩下十几个胆大不怕死的,居然还举着个手机在拍视频,但随即也被谢志坚等人连拉带劝的弄了出去,席间只剩我们三十来个。 我心里这才真正踏实了。 皮澎等人死有余辜,我所顾忌的,从始至终都是游客和被皮澎裹挟来的左江苗人。 那是几百条人命,一旦我们和太平道动起手来,他们若夹在中间,必然死伤惨重。 有他们在,我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对皮澎等人出手。 不要用妇人之仁、圣母之类的词来形容我。 我相信,所有当过兵的人都和我一样,做什么事都不会牵连到无辜群众。 虽然我退伍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是个军人,而军人的使命,就是保护百姓! 现在的左江席上,除了皮澎的几十个贴身护卫,留下的,只有韩风等人。 呃,还有吴纶夫妇。 吴纶淡淡的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已经完成了约定,接下来,看你了。 我不知是被场中的情绪的感染还是出于本能,居然缓缓抬手冲他敬了个军礼。 他微微一怔,然后带着云瑶就要离开。 但皮澎岂肯放他走,他刚挪脚,皮澎就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想走?” 吴纶闻言脚步一顿,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了笑容:“也好,那我就替苗王出一份力吧。”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席间凭空卷起一片黑云,如潮涌一般飞快的扩散开来。 嗡鸣声大作,铺天盖地的黑蜂在短短一秒多的时间里,笼罩了整个左江席,阳光的反射下,如同一张乌金大网当空罩下,席间近百人无一逃脱,惨叫声随之响起。 看到这一幕,西戕众人也惊得纷纷后退,只剩善岐等十几名苗族高手没动。 可他们不动,我却再也坐不住了:“快救人!” 说着,我一撑栏杆翻了出去,早已反扣在手的双刀直向左江席上飞射。 我没想到吴纶竟早有拼命之心,使命达成之后不赶快遁走,居然还想再捞上两个! 可是,他不知道,那席上,还坐着三个圣境! 如果只有一个,或者他能如愿以偿,但是三个圣境在侧,他这么做,只有死路一条! 尽管我一见不妙就立刻往上冲,可毕竟还是慢了半拍。 不但我甩出了两支剔骨刀犹如泥牛入海般再无声息,席间的惨叫声也渐渐消失。 就在我带着谢志坚等人冲到左江席前的时候,席上突然闪过一道青色豪光,紧接着那数不尽的黑蜂突然一顿,随即迅速收拢,飞快的汇成一股,涌向吴纶。 蜂群一去,席上情况显露无遗。 只见韩风紧紧掐着云瑶的脖子,一脸讥笑的看着几步之外那有些手足无措的吴纶:“天巫阁下,按你们苗寨的规矩,临阵怯战,叛变投敌者,当如何处置?”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掌印天师 吴纶沉默,只不过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的淡然不同,怎么看都透着焦急。 韩风见状哈哈大笑:“吴纶呐吴纶,你这是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本我还想抬举你一把,只要你坐在哪儿不动,事后就能享受万人敬仰的尊崇,可你居然跳出来拆台,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说着话,他转头瞥了台下的我们一眼,笑容里透出了浓浓的讥讽。 “一群不知所谓的小杂鱼,戏演的不错,可惜就是太自不量力了点,我太平道向来敬重江湖同道,最不赞成的就是乱用暴力……” 说到这里,他语气陡然一转,阴测测的狞笑:“可你们,却把我们的礼让当成怯懦,既然如此,今天就送你们一起归西!” 他一挥手,十几名手下同时起身,齐齐掏出了法器。 本来我看他大言不惭的吹牛逼,还觉得有点好笑,可这些人一亮相,我就不禁皱起了眉。 他们摆出的,居然是个罕见的道门战阵! 这十四个人呈太极图形分布,各自手持一柄乌沉沉的短剑,看似雷击桃木,在阳气的鼓荡下剑上电光隐现,哔啵作响。而他们另一只手里都掐着黄符,起身的同时,一道囊括了大半个观礼席的太极气劲凭空浮现,紧接着缓缓转动起来。 这太极气劲阴沉厚重至极,透着重若万钧的气势,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喀啦声,坚实的观礼席随之震颤不休,竹制桌椅,被气劲一碾而碎,在一阵劈啪声中化做粉尘,四散飘扬! “百鬼推磨!”谢志坚忍不住惊呼出声。 不止他,这一刻,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道门传奇战阵,尽皆面露惊色。 没想到,他们居然准备了这一手! 难怪我之前那么挑拨离间,他们都一声不吭的任我施为,原来手里竟握有这种足以一招定乾坤的惊人底牌。 百鬼推磨是道门一代奇人王处一为了护佑山门,抗拒兵灾所创,据说一经运转起来,足以粉碎上千精兵的进攻,等闲鬼魅妖邪在它面前,只有被碾压成卤粉的份。 但想练成这种战阵,条件极为苛刻,必须挑选体质适合的幼童从小培养,从饮食到作息事无巨细,全都要循规蹈矩,不让他们接触外物,教导他们修习特殊的功法,十几年如一日的重复做一件事,让这些苗子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到心无旁骛,好似一台精密的人型机器。 等他们成年之后,再选其中成绩优异者传授阵法要诀,再经过十年苦练,阵法得成,但仍需要辅以百年雷击木炼制的法器和特制符咒,才能发挥出这种战阵的真正威力。 组成战阵,最少需要七人,也可以是七的倍数,人数越多,战阵威力越强,因其耗时太长,成本太高,而成功率又低得惊人,所以一直饱受诟病,乃至于有了“万金能使鬼推磨”的说法,这话流入世俗日久,渐渐演变成了“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俗语。 我本以为这阵法早已失传,想不到太平道不但练成了,而且还是十四人的大阵! 如果它的威力真像传闻中记载的那样恐怖,我们人数再多,也只是给人家添几道小菜! 我们惊讶的神情落在韩风眼里,不禁让他狂笑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意外之喜!” “你们还真是煞费苦心,蓄谋了这么久,应该是指望着藉此一战,一鸣惊人吧?” 韩风或许是太激动了,并未听出我话里的讥讽:“不错不错,就是这话,意外之喜,哈哈!” “本来我只想谋一条财路,想不到你杨林竟不远万里主动送上门来,这不是意外之喜是什么?千两黄金啊,杨林,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你,等拿下你的脑袋,我必备齐瓜果三牲好好祭奠你一番!” 我微微一笑,并不奇怪他能识穿我的身份,即便之前他们还不能肯定,但我刚才那两把剔骨刀一出,他们要是还认不出我来,那也不配做广西总坛的护法了。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玩玩,不过,你手上拎着个女人,是想要挟老子么?” 韩风冷哼一声,瞅了一眼云瑶:“这半死不活的东西,还给他又如何!” 说着,他甩手将云瑶推向吴纶。 吴纶一把抱住云瑶,见她没事,激动得身子直颤,立刻徐徐后退,总算是平安脱险。 而我心里的石头也一下落了地,他恐怕不会知道,百鬼推磨虽强,但老子顾忌的,只是他手上的人质:“好,韩护法果然是个爽快人!” 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冲着旁边的谢天成一拱手:“劳烦您了。” 谢天成却呵呵直笑,低声道:“有意思,我得谢谢你!” 说罢,他排众而出,一言不发的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晶莹剔透,通体雪白的玉尺,并指在尺上轻轻一抹,那手把件一样的玉尺上,立刻爆起了蓝色的电弧,劈啪之声竟犹如鞭炮一般,惊得离其较近的人急忙后退。 这白玉尺一出,场中所有的玄道之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除了我和谢志坚之外,连洛凝风和陆长孝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韩风等人的神情就更精彩了,刚才还一脸的牛逼闪闪,可这一刻就像被雷劈了似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天师印!” 不错,谢天成拿出来的,正是天师印! 这东西遍数世间也仅有三把,是龙虎山天师府掌印天师的印信,也是随身法器,那蓝色的电弧就是最明显的特征,江湖上尽人皆知,却无人能够仿造,或者说,没人敢于仿造! 但凡龙虎山门人,见到此物如见掌教,必须大礼参见,即便不是龙虎山门人,只要是身在道门,也得执晚辈之礼拜见,因为它代表的不仅仅是天师府,也代表道门仙师张道陵,代表整个正一派的力量,道门中人谁敢有半分轻忽,必遭万人唾弃。 韩风等人虽是邪道,可毕竟也还是道门中人,看到天师印出现,心里的震惊已非言语所能形容,仅仅一愣之后,便立马躬身行礼:“不知哪位天师驾临,蜀山剑派后学末进韩风有眼无珠,此前多有失礼,还请天师海涵!” 他这一行礼,太平道众人之中,倒有一多半都乱了套,也纷纷跟着躬身行礼,虽未跪拜,但那惶恐的模样却半分做不得假,唯有那组成百鬼推磨大阵的十四个门人无动于衷,像木雕石刻一般,仍旧等待着韩风的命令。 不是他们不敬道门领袖,而是因为他们所受的训练就只是遵从韩风的指挥,除非韩风下令,否则他们就是见了张道陵本人也不会动弹一下。 然而,谢天成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这位爷,连帽兜都没往下摘,冷哼道:“何必多言,动手吧!” 我听得嘴角一抽抽,他这是自重身份不好意思开骂,同样的话换成我来说,其实就是:“废特么什么话,要打赶紧动手,少逼逼。” 我本以为,这韩风对西戕寨和蚩尤鼓势在必得,就算明知要面对的是掌印天师,也肯定会拼上一拼,然而,我错了。 “韩风不敢!早知天师在此,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放肆,我们这就走,还请天师看在同为道门一脉的份上,宽恕我等的不敬之罪!” “走?往哪儿走?” “韩风这就回川,闭门思过,三年之内,不入江湖……” “不行,打完再走!” “韩风不敢……” 这两人的对话,愣是把我们给听得面面相觑。 韩风居然肯主动撤走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更让人惊讶的是,谢天成居然不干! 但我很快就醒悟过来,韩风刚才好像说自己是蜀山剑派的人?难怪他不敢跟谢天成放对,蜀山剑派虽然亦正亦邪,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可他们源出天师道,严格点说,他们的创派祖师当年也只是天师府里一个打杂的道童,他要是敢跟谢天成动手,那就是欺师灭祖! 道义上的压力尚在其次,关键是,借蜀山剑派几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得罪掌印天师,否则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就算他们藏进四川的大山里,恐怕也会被天师府连根子都挖出来,来他个斩草除根。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我正失神的工夫,洛凝风却凑过来偷偷扯了扯我,冲我直使眼色。 我明白他这是让我劝劝谢天成,放韩风他们一马,毕竟就算有谢天成在,硬拼起来,那百鬼推磨的大阵也肯定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错过今时今日,没了在场的这些苗人,想找太平道的麻烦还不容易?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洛凝风不知道谢天成什么性子,但我知道啊! 我这会儿要是敢上去拉架,我估计那天师印砸到我头上的几率绝对不比砸到韩风头上的几率低多少,老子还没活够,还不想遭雷劈呢。 就在我迟疑的档口,观礼席上那原本惊人的气息迅速衰落。 只见百鬼大阵已然偃旗息鼓,韩风带着众人冲谢天成深深一揖:“晚辈告辞!” 说完,他也不管谢天成啥反应了,一挥手,几十号人撒丫子就跑,席上顿时一阵混乱。 谢天成脚下轻轻一点就追了上去:“别跑,道门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老子要打折你的腿!”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鄙人冯满山 说实话,任我脑回路如何清奇,也想不到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 本以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没想到韩风这家伙硬是被谢天成给吓跑了! 眼见谢天成这老头嗷嗷吼叫着,像狗撵鸭子一样,一个人追着一群人跑得了影,我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正想追上去的档口,脑子突然一阵眩晕,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洛凝风早防着此事,急忙扶住了我。 我却顾不上自己,抬手一推他:“快,你和陆大师一起带人去追,务必护着谢老爷子,防止韩风狗急跳墙,形势要是允许,就把那些小鬼捉回来……” 我心里惦记的,除了谢天成就是那百鬼推磨了。 这战阵若是不毁掉,等他们缓过神来,将会给我们带来天大的麻烦。 至于蚩尤鼓,我并不担心。 我早已安排好了人手,埋伏在返回溶洞的路上,只要季果庆铜把它往回送,我们的人就会蒙面抢夺,虽说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可一来能替西戕寨把蚩尤鼓丢失的消息暂且压一压,避免被所有苗寨的人第一时间惊觉,再者也可以免去直接冲突。 待我解咒之后,蚩尤鼓如果不破碎,再想办法物归原主便是。 此时,洛凝风和陆长孝已经带着众人追着谢天成而去,只留谢志坚陪着我。 而左江观礼席上也已经人去楼空,但不知韩风是有意还是无心,逃跑的时候并没带上皮澎父子,此时他们正在几个亲信的护持下,偷偷摸摸的想往外撤。 可惜,没走几步就被吴纶夫妇拦住了去路。 我见状算是彻底放心了,剩下的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他们父子落在吴纶夫妻手上,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因果。 我一回身,却见西戕众人在季果庆铜的带领下,齐齐朝我躬身行礼:“季果庆铜携西戕苗寨全体老幼,拜谢杨先生仗义援手,先生大恩西戕人永世不忘,愿与诸位,结累世之好!” 我连忙挣脱了谢志坚的拉扯,忍着晕眩上前扶起了季果庆铜:“苗王多礼了,我们与那太平道本来就有仇怨,今天的事,不过是适逢其会,顺手而为,当不得诸位的大礼。” “先生说的是哪里话,若非先生,今日西戕便会不复存在,如此大恩不是季果庆铜几句话就能报答得了的,我已经传下令去,寨中将大宴三日款待诸位先生,届时还有大礼相赠。” 我更是惭愧,要是季果庆铜知道我的目标其实是打劫蚩尤鼓,不知会作何感想。 正想到这里,忽听西戕席上传来呵斥,虽是我听不懂的苗语,但语气中的惊怒显而易见。 抬头看去,见一身形略显佝偻,身穿苗服的老人竟登上了蚩尤鼓所在的祭台。 那呵斥声正是守鼓的苗家战士所发。 就在我看到这一幕的同时,那老人突然暴起发难,一拳将拦阻他的苗家战士打得仰天跌倒,而他则一跃而起,直扑蚩尤鼓! 我顾不上头晕,大吼一声窜了起来,向西戕席冲去。 虽不知这老人来路,但绝非我们一伙,要是让他抢了蚩尤鼓,我就只能等死了。 尽管我速度飞快,可那老人毕竟抢了先,离蚩尤鼓只剩几步远了。 好在另外三名苗家守卫已经拔刀扑了上去,只要他们能阻挡他片刻,我就能赶到。 可紧接着那血腥的一幕把我都看得惊骇失色。 面对苗家战士那迎头劈来的利刃,那老人居然不退反进,一头撞进刀光里,紧接着惨叫响起,三颗硕大的头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凌空抛飞,苗家战士的身子尚未倒下,颈血喷起一米多高! 好凌厉的手段,好狠的心肠! 即便是我,同时面对那三人,也做不到如此秒杀,这老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虽然心里惊骇,但我并未停顿,已然窜上了西戕席,可他却已将蚩尤鼓抢在手中! 我正要飞出剔骨刀阻拦之际,却见最先被打倒的那个苗家战士爬了起来,飞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那老家伙的大腿! 老家伙挥手就是一刀,那奋不顾身的苗家战士,头颅横飞,鲜血喷了那老家伙一身一脸!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即便被砍掉了脑袋,苗家战士的双手扔紧紧抱着他的大腿不放,竟以尸身拖住了老家伙的脚步! 这一次,老家伙终于面露惊容,身上气息狂震,才勉强从尸体的搂抱中挣脱出来,可是经此一阻,我已然到了他身前,双手反扣剔骨刀,拦住了他的去路。 细看这家伙,其实长得并不老,最多也就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颇有几分帅气,只是此刻脸上被喷得满是鲜血,看起来十分凄厉。 被我的气息锁定,他也没再动作,一手持刀,一手拎鼓,看着我面露狞笑。 “到底还是见面了,杨会首!” 我脑子里几乎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却并没想起何时见过此人:“你是谁?” 见他被我拦住仍是有恃无恐,我只得先稳住脚步,刚才奋起急追,本就已经发作的恶咒闹腾得越发猛烈,要不是我消化了蟒珠之后道行大涨,恐怕早已压不住它了。 但即便如此,面对一个深浅不知的敌人,我若是强行出手,说不准也会步上那几名苗家战士的后尘,只得佯装镇定,拖延时间,等待谢志坚和季果庆铜等苗家人围上来。 好在这家伙并没看穿我的虚实,也不敢擅动。 “我对杨会首仰慕已久,说起来,你应该也听过我的声音吧!” “是你!”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嗓音竟变得沙哑低沉,我一下就记了起来,这声音,和我当初在熊琳琳窗根下听到的那个老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想不到,他当时也已经发现了我。 “你藏的倒是够深,怎么着,你的主子都跑了,你还想偷鼓邀功?” 我认定他是太平道一伙,勾结熊琳琳不成,便潜藏在西戕寨中,等待时机。 他闻言呵呵笑道:“在这广西地界上,只有别人向我邀功的份!” 顿了一下,他又道:“鄙人,冯满山!” 这话出口的同时,他身上的气息陡然爆开,一股犀利至极的刀风直向我扑来。 尽管我早有防备,却仍被他这惊人气息逼得连退了两步,而刚冲到附近的谢志坚等人,更是被刮得一阵跌撞,几个冲得太快的苗家战士,顿时被刀风所伤,浑身浴血,滚倒在地。 那如同龙卷气旋一样的刀风呼啸肆虐,三米之内,杂物尽碎,方圆数十米内都阴风浮动,冰冷的气息竟令四周的草木上凝出了一层寒霜。 而冯满山站在气旋的中央,冷冷的盯紧了我:“本来想改日再来会你,你却非得送上门来,也好,今天咱们就清算一下琳琳的血仇。” 他这充满杀机的话一出口,手里那把苗刀,就泛起了明黄色的亮光,笼罩在周身的气息也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扩散,原本只有三米方圆的气旋,一句话只见便已扩张到了十余米。 狂风呼啸,桌椅被掀飞,在风中破碎成了无数尖锐的竹片,随着气旋狂转,苗寨的老少纷纷被刮得惊呼连连,除了季果庆铜、善岐等苗寨高手,其他人全都惊呼着逃开。 但我却像钉子一样钉死在他身前五步。 虽说我的气息被他压制得几乎无法透体而出,可单凭气息,他也伤不了我。 “好,就让我领教一下冯坛主的高招!” 我不再理会闹腾个不休的恶咒,手中双刀也亮起了刺眼的强光。 不是我愿意逞强,实在是除我之外,在场的人没谁能拦得住他。 可我这边话音未落,四周便响起了许多声音,刚刚空出手来的吴纶夫妇,身后的谢志坚,季果庆铜和善岐等人,几乎是同时大声劝阻,让我撤回来,把冯满山交给他们。 我没应声。 我与冯满山刀锋相向,分心说话,只会给他可乘之机。 何况他们连冯满山的气息都抵挡不住,怎能拦得下他? 但随即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当即转头朝吴纶看去:“天巫来得正好……” 我话到一半,只觉脚下一阵刺骨的极寒冲破了地面,顺着我的脚踝窜上了双腿,几乎是一瞬间,两条小腿上就凝结了厚厚的冰凌,那冰凌凝结的细微咔嚓声都听得真真切切,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 同时,一黄一黑两道半月形的刀光如形随形般冲着我的胸腹横切而来! 我知道,那黄的是刀,黑的是刀锋割裂狂风带出的一片真空! 间中还夹杂着冯满山的冷笑:“敢拦我的路!” 然而下一秒,冷笑就变成了惊呼。 “杨林,你玩阴的!” 我的双刀其实早已脱手。 就在我转向吴纶的同时,双刀离手,话说出口时,刀已经蹭在地面上。 冯满山见机出手的瞬间,何尝又不是我的机会。 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却未察觉我偷偷甩向地面的刀! 双刀蹭在地面,重又飞弹而起! 他的刀锋割裂我衣服的同时,自己的双腿也被剔骨刀洞穿。 我向后下腰躲过那致命一刀,他却已经跌退数步,两腿激颤,血涌如泉。 虽然这样的偷袭并不能伤他的根本,却已经断了他的退路,再想逃,已经不可能了。 我这才笑了,阳气一震,小腿上的冰凌轰然爆开,接住飞掠而回的剔骨刀,我缓缓向他踏出了一步:“那好,现在咱们就改玩光明正大的好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七章敌人或者朋友 “你……” 冯满山刚要说话,我一抖手,两把剔骨刀直射他要害,随即另外两把也已握在手中。 “冯坛主留神了!” 在他忙于格挡时,另外两刀紧随而至,却在他身前突然转弯,转而偷袭他后腰。 前后夹击之下,他顾此失彼,被后发先至的剔骨刀划在后腰上,割开了两道血口。 我冷笑:“闪的倒是挺快,再来!” 四把凌空飞旋的剔骨刀分从四面刺向他要害,同时我不进反退,连退两步,又是两把刀甩了出去,一刺咽喉,一刺胸口。 场中顿时黄光闪耀,凌厉的刀光绕着他上下翻飞! 他应接不暇,刀光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而且前脚刚被他劈飞的刀,绕个弯子又会猛刺过去,他手上苗刀狂扫,却始终没能毁掉一把剔骨刀。 更让他慌乱的是,这六把刀都能轻而易举的洞穿他的气息,在他狂暴的气息之中肆意游走,无论他如何强振气息,也没能让这些刀迟滞上半分。 这一刻,冯满山真懵了。 他显然没想到,以他的道行居然无法克制我的刀。 道行这东西,是来不得半分虚假的。 不管你动手之前如何虚张声势,看起来让人多么忌惮,真正动起手来,高下立判! 如果冯满山道行比我高,那我的刀就无法洞穿、割裂他的气息,哪怕道行弱上几分,也会被他的气息阻碍,无法起到突袭的效果,对他的威胁就会大减。 刚才他气息外放时,将我压得死死的,所以才一副狂傲之态,口口声声要和我清算血仇。 可没想到一动手便落入下风,被我打得顾头不顾腚,破绽百出。 虽然现在他还在强撑,但我敢说,这一刻他的心里,肯定已经慌了。 就像我当初面对圣境巅峰的陆俊时,被他的山形气劲所阻,那种无力与抗的绝望…… 而周围观战的众人,也看得精神大振。 季果庆铜等人刚才被冯满山的声势所惊,又见我被他压制,本以为我扛不住他的重手,但现在却忍不住高声叫好,尤其是季果果,拍着巴掌不停的给我加油,本来嗓子就都喊哑了,这会仍不管不顾的喊个没完,声调都变得尖了不少。 善岐此时也不拦着她了,而是背着手面露微笑的站在她旁边,每当我给冯满山身上添一道伤口,他就笑呵呵的点头,一副很满意我表现的样子,丝毫不记得当初是谁把我架上车,毫不客气的让我滚出龙关镇了。 吴纶也已经放下了他微微抬着的手,看样子他本来是想在关键时刻出手救我的,可现在显然是觉得用不着了,脸上也微微带上了一点笑容。 他这个天巫也相当于圣境,虽说比我和冯满山道行稍弱,但看出的东西自然比旁人要多一些,我的道行至少比冯满山要高出三十年,这样的差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赢定了。 唯有谢志坚此刻脸上还透着一丝担忧,别人不知道我的虚实,他却知道。 事实上此刻的我,也已经是竭尽全力,甚至无法再添上一把剔骨刀,使出七杀了。 恶咒引发的眩晕感越来越强,我眼前的世界,在不停的晃动! 如果我能静下心来压制恶咒,相信还能再将它镇压下去。 可一心无法二用,在击垮冯满山之前,我根本不可能分神。 即便我明知,只要再添上一把剔骨刀,必能逼得冯满山露出致命破绽,可惜力有不逮,只能勉强撑住眼前的局势,让他无法翻身而已。 如果我此时用的是七戾器,施展起来也能轻松一些,可我用的却是剔骨刀,而且还是秦家赊刀人打造的,并不很趁手的剔骨刀,这让我的实力也打了个折扣。 好在动手之初我偷袭得手,让冯满山双腿受创,一身手段至少打了个七折,否则他就算打不过我,想跑肯定是没问题的。 而现在,大量失血导致他的反应越来越迟钝,气息不稳,脚步踉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本来我是打算,只要困住他就好,谢天成就算走得再远,也肯定能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异常,只要他们三个圣境随便回来一个,冯满山今天就只剩挺尸在此的份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冯满山奸猾至极,眼见无法支撑下去,突然一声大吼,竟将蚩尤鼓举到了身前,向猛刺而至的剔骨刀迎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把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我猛挥手,在剔骨刀刺中鼓面前,硬生生让它拐了个急弯,擦着鼓面而过! 刀上的气劲撞在鼓面上,嘭的一声闷响,鼓上灵气一震,那凶恶的气息随着声波扩散开来,震得冯满山的气息一阵紊乱,也震得我倒退两步,急忙收手。 冯满山见我投鼠忌器,不禁哈哈大笑,无视四周飞旋的剔骨刀,反手将自己的苗刀顶在了鼓面上:“都给我滚开,否则我先毁了它!” “杨林,想不到你身中恶疾咒居然还这么难缠,难怪乔洋说你是我道劲敌!” 他这话,在我听来,不啻于平地惊雷,令我的意识一阵模糊,眼前似有无数彩蝇飞舞! 本以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天津发生的事不会这么快就传到广西来。 想不到还是低估了太平道,我一力隐瞒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他们探知了。 我强作镇定,微微一笑:“区区一个茅显明,岂能伤得了我,你们未免对他期望太高了。” 然而,冯满山根本不吃我这套,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是吗?” 可紧接着,他声调陡然拔高,断然喝问:“那你来苗疆干什么!” “你可千万别说,你不远万里来到广西,直奔西戕苗寨,为的就是来听听山歌,看看风景,顺便撩拨一下苗王家的小妹子!” 我不禁哑然。 他却一转头,冲着季果庆铜等人冷笑:“你们以为这个汉人真是你们的救星?” “别天真了,实话告诉你们,他也是奔着咱们老祖宗的宝贝来的!” “你们以为他真是侠义心肠,路见不平一声吼?” “简直可笑!他的目的和我一样,都是想抢蚩尤鼓!” “不管怎么说,我跟你们还是同宗同族,老祖宗的宝贝到了我手里,我会恭恭敬敬的供奉着,一代一代的把它传下去!” 说着,他陡然一指我:“可你们知道他得到了这宝贝,会干什么吗?” “他会砸了它,吸干它的灵气,用它解掉自己身上的恶疾咒!” “你们好好想想,是一个汉人的命重要,还是老祖宗的宝贝重要?” 他这番吼叫,令季果庆铜等人全都神色大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我。 虽然没人开口,但质询之意溢于言表。 季果庆铜面露狐疑,显然已经被冯满山说动,但是碍于我此前屡次出手相助,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质问,所以在迟疑,在等着我主动回答。 而善岐对我的印象显然就没那么好了,冷冷的逼视着我,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将我和冯满山一起围住,苗寨的高手在内圈,那几十支火枪在外圈,围得严严实实,看那架势,如果我拿不出一个让他们信服的理由,就要将我和冯满山一起拿下了。 原本我和冯满山随便一人,都不会把这些苗家人放在眼里,可俗话说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我们缠斗这么久,我已经是气息不匀,冯满山更是伤痕累累,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力量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虽说我仍是不惧他们,但要是被他们和冯满山来个前后夹击,那我可就凶多吉少了。 见我只是苦笑,连一句辩解都没有,人群顿时乱了。 唯有天真的季果果仍不肯相信我是个坏人。 她焦急的嚷道:“你们怎么可以怀疑杨大哥,他刚刚帮了我们那么多!” “那个人在挑拨离间,他才是想抢蚩神鼓的人,大家不能相信他!” 然而,她虽然喊得嗓子都破了声,那些对准了我的枪口却并未挪动半分。 她急得想要冲上来,却被季果庆铜一把扯住,她使劲挣扎着冲我喊道:“杨大哥,你快告诉他们,不是的,你不是我们的敌人,是朋友……” 我心里涌起一丝暖意,至少还有人支持我不是吗? 虽然她确实信错了人…… 我不禁暗叹,既然被揭穿,也就没有否认的必要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剔骨刀,准备实话实说。 可就在我正要开口之时,季果庆铜却先一步说话了。 但不是对我,而是冲着冯满山。 “你说你也是苗家人,有什么证据?” 冯满山见自己的离间计起效了,多少有些得意,但对于季果庆铜的质问,却又很是不屑。 “就凭你们,还没资格质问我,巨融寨你们应该听说过吧……” 人群一阵骚动,季果庆铜等人脸色微变,连我也不免有些惊讶。 巨融寨是广西出了名的生苗大寨,相比于西戕苗家这种熟苗,生苗继承了更多苗族祖先的风俗习惯,更彪悍勇猛,几乎从未被汉化,他们多居住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险恶环境中,常年与猛兽为伍,有自己的法律,实力强大到令所有外人不敢轻犯。 仅仅是巨融二字,就能引发西戕众人的轰动,由此可见其实力究竟有多强。 季果庆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是巨融的人,说起来,我和你们族长也有些交情……”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八章绝望希望 巨融这一支苗裔,自称巨融一族,表示不屑与那些被汉人同化的熟苗为伍。 而他们的苗王,号称族长,既有不肯归化之意,又有一统九黎的野心。 季果庆铜也称其为族长,倒不是说认同了他们的观念,只是一种尊重。 可在冯满山听来,季果庆铜分明就是怕了,想拉关系、套交情。 他冷笑着打断了季果庆铜:“既然认得我们族长,就该知道我巨融的规矩,谁敢帮汉人辱我族人,就算奔袭万里,我族也会让他们从九黎万民中除名!” 说着,他冷眼一扫在场的苗家人,狞笑:“你们……都活腻了吗?” 却见季果庆铜微微一笑:“不要误会,听我说完。” 冯满山冷哼一声,神色稍缓。 季果庆铜语调平静的继续道:“卡孟族长为人刚正不阿,巨融寨这几十年来越来越壮大,这是所有九黎后人都有目共睹的事情……” 说到这,他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格外凌厉:“可巨融寨之所以壮大,就是因为有像卡孟族长这样英明的领头人,我不相信,他会是一个黑白不分,敌友不辨的糊涂蛋!” “杨先生虽是汉人,但也是我西戕的恩人,我季果庆铜虽然老了,却还没老到连朋友和敌人都分不清楚的地步,如果卡孟族长在此,相信他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说着,他抬手一指冯满山:“如果卡孟族长在此,他又岂会纵容你勾结外敌、侵犯同族!” “身为苗裔,却甘与邪魔为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我们是同族,呸,你也配!” “西戕族人听我命令,今天就算流光我们的血,也不准放走这个畜生!” 他这话一出,只听唰的一声,所有苗寨高手全都拔出了刀,所有火枪全都调转了枪口,直指冯满山那张还带着几分得意的脸! 冯满山的表情凝固了。 但他毕竟也是个久经风浪的老江湖,很快镇定下来,随即就眯起了眼,晃了晃手中的蚩尤鼓:“老东西,别忘了你们的传家宝还在我手上!” 季果庆铜一字一顿:“老祖在上,今天就算毁了他的东西,相信他也不会怪罪他的子孙!” 说着,他猛的一挥手:“开枪!” 众枪手的指头早已扣紧了扳机,命令一下,枪声立响,一连串的砰砰声震得群山直颤! 冯满山傻眼了,他死活也没有想到,季果庆铜竟然毫不顾忌蚩尤鼓,竟直接下令开枪! 事实上我也傻眼了,眼下我大占上风,明明还有把蚩尤鼓抢过来的可能…… 然而此刻再说什么都晚了,火枪虽是自制,威力却丝毫不逊于现代枪械,甚至犹有过之,当初我就说过,被二百支火枪瞄准,任你是大罗金仙也只有逃命的份。 眼下虽然只有五六十支火枪,可冯满山这个双腿重创,已然快要油尽灯枯的圣境,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身上就爆出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连同挡在他身前的红铜手鼓,也被铅弹洞穿,被打得好似莲蓬一样,满是窟窿眼……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里轰的一下,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仰天摔了下去。 隐约间,我瞥到苗寨那些高手们抄着苗刀一拥而上,全都朝冯满山扑去。 可怜一个圣境强人,最终难逃乱刃分尸的下场。 随后我眼前一黑,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竹楼里,床还是我那张床,不同的是,季果果正坐在我床边,眼泪已经打湿了粉嫩的脸颊,大眼睛也哭得通红,却又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来。 床边站着的、坐着的,围了一群人。 谢天成、洛凝风等人都在,正一脸阴沉的看着季果庆铜和善岐,看样子我今个要是醒不过来,我们的苗王大人恐怕就要有麻烦了。 但转念之间,我便回过神来。 我昏迷了多久? 现在是什么时候? 要是过了午夜,我身上的恶疾咒一旦爆发,屋子里这么多人…… 我猛的坐了起来:“现在几点,我晕过去多久了?” 或许是我起身的动作猛了点,反倒把众人吓了一跳,季果果大喜,连忙扶住我问道:“杨大哥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都晚上八点了,你已经昏过去七个小时了!” 我闻言心里一松,才又躺了回去,还没到午夜,万幸。 众人见我醒来,也都面露喜色,唯有谢天成一言不发,始终都皱着眉头。 季果庆铜此时开口道:“各位,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有些事想和杨先生谈谈。” 谢志坚等人都看向谢天成,谢天成点了点头,众人纷纷出了屋子,只剩季果庆铜、善岐、谢天成三人留了下来,季果庆铜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床边。 “对不住了杨先生,蚩神鼓已毁,怕是无法拿来替你解咒了。” 我苦笑了一下:“不要紧,命该如此,怪不得苗王。” 对他看穿了我确实身中恶疾咒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意外。 其实冯满山当众揭穿我时,他应该就已经明白了,冯满山说的是实话。 随便哪个精于世故的老人,只要仔细推敲一番就不难猜出,我此来必有所图。 何况事后我还昏迷了这么久,人家要是还看不出问题,那才是怪事。 他或许是感激我之前帮了他们吧,所以才没有当场揭穿我。 无论他怎么想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唯一的生路已经断绝,还在乎这些干什么?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了我的意料。 “先生不要怪我下令开枪毁掉了蚩神鼓,就算没毁,它也不可能解得了你所中的恶疾咒,因为……那面鼓只是件仿制品,真正的蚩神鼓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毁了。” “呃,什么意思?” 我本来觉得自己时间无多,不想跟他废话,可听到这个,还是不免动了好奇之心。 “当初,曾有一个汉人混进寨里抢鼓,那人手段高明,我们寨中蛊师尽出才勉强挡住了他,却不料那人临死拼命,也把蚩神鼓损伤得十分严重,根本无法修复。” “为了震慑其他明里暗里窥视寨子的人,当代苗王不得不令人伪造了一面蚩神鼓,看起来虽然相差不远,实际上的威力却是天差地别,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想必先生应该还记得,芦笙会开始时我只敲了三下鼓吧,不是我不想多敲,实在是再敲下去,就很难保证不被人看出破绽了。” 我闻言心里恍然,当时我还奇怪,即便蚩尤鼓是个宝贝,也不至于那么吝惜,多敲两下都舍不得吧?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同时我也记起了季果果曾跟我说过,几十年前曾有个西戕蛊师与汉族男子私奔,被苗王撞破,却私放了二人,结果那男人只是想利用蛊师盗鼓,不但杀了她和他们的孩子,还再次返回寨中偷鼓,西戕倾全寨之力才将他斩杀,事后连当代苗王都引咎自刎…… 想必蚩尤鼓就是毁在那人的手上,只不过季果庆铜没有细说罢了,而那位苗王恐怕也不只是因为私放二人才引咎自刎,真正让他愧疚的,应该是蚩尤鼓的破损。 想及这些,我才算是明白了季果庆铜为什么会下令开枪。 与其一直供着那假鼓,不如让它当众毁于战斗。 尽管这样他也难逃其咎,可总比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某天被人当面拆穿的好,毁掉它只是他一人之错,要是被拆穿,西戕全寨就都成了笑话。 我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的苦心,多余的一句话我都不愿再说,只希望他赶紧离开,剩下的时间就留给我交待后事用吧,交待完了,我索性往深山老林里一钻…… 可没想到季果庆铜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冲善岐招了招手:“杨先生就交给你了。” “等等,你们什么意思?” 善岐上前一步,神情郑重的道:“我有办法解先生的恶咒,只是还要你尽力配合。” 我心里一喜,早知道苗医的手段很多,却没想到连本命恶疾咒都能破除。 若是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费神谋划那蚩尤鼓? 可看看他们二人的神色,我又隐隐觉得不妥:“有多大把握?” “生死各占一半。” 一半的成功几率已经超出了我的估计,我看了看谢天成,谢天成微微点头。 我索性心一横,规规矩矩的躺了下去:“来吧,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就是了。” “可能会有点疼,先生忍着点,一会听我口令行事。” 说完,他挽起了袖子,打开药箱,掏出了一支锋锐的小刀,毫不迟疑的割开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但手都不抖一下,任凭鲜血不停的流进床头的盆子里。 足有半分钟,才见一只蚰蜒状,长有无数长脚的蛊虫,顺着血流从他的血管中钻出个脑袋来,探头探脑的晃悠了半天,才最终跌落在血盆之中。 我看得心惊不已,旁边的谢天成都变了脸色,讶异道:“药王蛊!”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六十九章含苞待放 药王蛊,噬百草,积药性,可治绝症! 这东西即便在苗疆蛊师眼中,也属于传说级的存在,民国时期还偶有传闻,但近几十年已经彻底销声匿迹,想不到名不见经传的善岐,竟然是个蓄养了药王蛊的奇人。 之所以说他是奇人,是因为药王蛊本身就极为少见,要潜入暗无天日的溶洞深潭之中,以自己的血引诱从未见过光亮的暗蚰蜒现身,并以自身做为蛊基,让它在身体里产卵,暗蚰蜒一生只产一枚卵,产卵过后便会死去,所以产卵的概率极低。 即便成功产卵,蛊师体内的这枚卵要孵化,还要经历种种磨难。 历尽艰难孵出的暗蚰蜒幼虫还不是蛊,要依靠自身精血辅以百种草药喂养,一种草药出错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所以说,把拥有药王蛊的人称为奇人,一点也不为过。 我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善岐会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多半是与这药王蛊有关了。 现在他却肯拿这性命交关的蛊虫来救我,我也着实感动。 他让我闭眼凝神,守住自己的意识不灭,我不敢怠慢,自然是全力以赴。 紧接着就感到头顶火烧一般的剧痛,竟被他把头皮割开了一个口子,放了药王蛊进来。 医院动手术咋说还给麻醉,可施展此术却要求患者约清醒越好! 如果你没经历过,永远都不会理解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让一条手指长的多足虫子钻进头皮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再在头骨上钻个小洞,爬进脑子里去,那种疼到是勉强还能忍住,但那钻心的麻痒却犹如上大刑一样,让我体会了一把前所未有的煎熬。 尽管我以前受过反刑讯训练,却也没尝过这种滋味,片刻之间便连衣服都被汗打透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真正难熬的是那困倦、眩晕和意识混沌的折磨,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不得不拿剔骨刀戳自己手心来强振精神,直到手心快要被戳烂时,才感觉头顶又是一阵刺痛,紧接着困倦全消,头顶和手心的剧痛一起袭来,让我真真切切的又死了一回! 随后善岐给我裹伤上药:“好了,吉人自有天相,杨先生应该没事了。” 我忍痛想要道谢,可一看他此时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大吃一惊,此时的他脸色枯黑,皮肤活像被揉成一团之后再摊开的玻璃纸一样,布满了细密的褶皱,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时,身形都变得佝偻了许多。 我本想道谢,可看到他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没说出口。 显然动用药王蛊,是要付出代价的,何况救命大恩,不是几句客气话便能报答得了的。 见我已无大碍,季果庆铜和谢天成也相继告辞出去,叫了季果果和谢志坚过来陪我。 我虽疲惫不堪,但那把悬在头顶好多天的夺命利剑一去,精神反而亢奋,根本睡不着,索性就拉着谢志坚追问谢天成等人到底撵上了韩风没有。 谢志坚一脸无奈的耸了耸肩。 我不禁愕然,三个圣境带着那么多人居然没追上? 随即却见他奸笑:“韩风确实是溜了,可除了他之外,所有喽啰一个也没跑掉!” 我最关心的是组成百鬼推磨大阵的十四个小鬼,他们应该是太平道广西总坛培养了多年的杀手锏,这些家伙不除,堪称玄门之患,说不准哪天就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谢志坚自然知道我的心思,紧接着就笑道:“放心吧,韩风这个总指挥都跑了,他们能成什么气候,都被我家老爷子给活捉了,说要带回宗门劳动改造,弄好了或许能收为己用。” 我心里这才踏实了,有谢天成管着他们,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其他人呢?都宰了?” “哪能呢,死了几个,剩下的交给邪管局处理了,记的还是你们赊刀人的功,这回你恐怕更要出名了,人家不过派个香主阴了你一把,你反手就把太平道广西总坛连根拔起,还真是应了你那句话,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你想不出名都难喽!”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说的好听,还记功呢,分明是把我们拿出来顶雷! 这么一来,太平道自然要把所有的仇怨都算在老子头上。 堂堂龙虎山、大玄空,玄道两门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居然干出这么龌龊的事来,还好意思让谢志坚在我面前邀功,简直太不要脸了。 不过想想倒也无所谓,反正我和太平道的仇已经结死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桩。 何况人家还是为我而来,我就算咬着牙,也得领这份情。 “这个名,我还真不稀罕,要不,换你来?” 谢志坚把手摆得像电风扇一样:“别,这种名声我可消受不来,没你那么硬的命!”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谁知牵动了头顶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一直在旁边乖乖端茶倒水的季果果见状不愿意了。 “谢大哥,这都几点啦,你不困呀?我大哥还带着伤呢,需要休息!” 谢志坚闻言调笑道:“怎么着,这是嫌我碍事了呗?好好好,我走……走喽!” 这孙子话没说完就直接翻窗而出,转眼就没了影,扔下我和季果果两人尴尬不已。 不过,我已经好多天没看他这么笑闹了,显然是因为我恶咒已解,他放下了心事,才又故态复萌。能交上这种肝胆相照的朋友,也算是我杨林平日尊老爱幼敬寡妇的一种福报吧! 我转头看向季果果,本以为现在屋子里只剩我俩了,她又要找借口逃开了。 谁知这丫头不但没跑,反而走上前,在我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的替我整理松动的纱布。 伤口在我的阳气调理之下,已经没那么疼了,我也放松了不少。 可这人吧,就不能太放松,一放松,心思也不免活泛起来了。 她坐在边上还不要紧,可附身过来系纱布,那美妙的身材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更要命的是,娇躯上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少女幽香,对我这种半生不熟的二把刀司机有着致命的诱惑,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了位,忍不住深吸了几下,鬼使神差的来了句:“好香……”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坏了菜了。 果然,季果果动作一顿,接着就俏脸生霞,扭过身子不肯看我了。 我赶紧解释:“不是……我是说……你用的啥香水啊,这么香。” 这话说得干巴巴的,我自己都不信,何况她了。 不过她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杨……大哥,你这算不算饱暖思……” 我顺口接道:“思淫……” “我呸,你个小丫头片子有哪儿值得我思的?来,让我看看,你别跑……哎哟!” 我作势要抓,她娇笑着逃开,不料我这猛一抬手,手心又疼了起来。 她这才背着手,低着头,轻咬着嘴唇,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对不起,我不该跟你闹。” 我哼了哼:“知道错就行了,回去吧,你不回去,你阿爸是绝对睡不着的。” 谁知,她却使劲扭了扭身子,断然拒绝:“我不走,我要留下照顾你,这是我阿爸吩咐的!” 我有点懵,季果庆铜什么意思? 虽说苗家对男欢女爱之事一向不怎么约束,季果果身上现在也没了束缚,可她毕竟还是苗王的女儿,而且,让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来伺候我,这瓜田李下的,恐怕不妥吧。 想到这里,我坏笑着挤兑她:“哦,原来是你老子的命令,得嘞,那还不赶紧过来好好伺候大哥,来嘛,别害臊……” 季果果脸蛋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犹豫半天,终究敌不过我这副发浪的模样。 “杨大哥……你无赖,我说的不是那个照顾……” 我笑得更奸诈了:“不是那个?那是哪个?” “就是……就是……”她讷讷的答不上来,臊得不敢看我,一个劲的跺脚。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像往日那样夺路而逃。 被我说急了,居然嘟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反倒让我心生不忍。 眼见不能把她给臊跑,我也只得放弃,不然真把她给欺负哭了,让人听到反而容易误会。 “好啦,不逗你了,快坐吧,大哥还真能吃了你?” 我的意思,让她坐椅子上,可这丫头不知是误会了还是怎么想的,居然又坐回了床边,还拿过我的手,帮我重缠手上的纱布,那娇羞欲滴偏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我心里好一阵抓挠,强忍着冲动才没把她揽入怀里。 看她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即便我再驽钝,也猜出了她的心思,要不是对你有好感,哪个女孩会深更半夜的还留在你房里?现在就算我真想把她给办了,她最多也就半推半就。 可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舍不得祸害这种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只得咬咬牙,把她当成谢志坚。你还真别说,一想到谢志坚那张大老爷们的糙脸,我顿时啥想法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我刚松口气的工夫,她却低声惊呼起来。 不知何时,她已经把我手上的纱布给解开了。 看到了我手心的一片烂肉,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下来了:“你好狠的心,这是你自己的手啊,怎么扎成了这样?”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章离愁 她那娇憨的声音再次把我拉回了现实,下意识的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珠。 她也不躲,反而低声呜咽起来。 我笑道:“你咋知道这是我自己扎的?” 她这才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擦了擦眼泪:“刚才我在外边都看到了……” “你偷窥我!”我故作惊诧。 “哪有!” “还不承认,敢做不敢认可不是你们苗家人的作风。” 她反手就捶了我肚子两下:“我是担心你才看的,你无赖,坏大哥,哼!” 我成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便也不再揪着这个茬不放,打着哈哈岔开了话题:“话说季果武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迟钝、结巴、脑子不清醒的时候?” 斗牛赛上季果武被我用血脉相连之术将魂魄附在牛王身上,最终赢了比赛,正常情况下,血脉相连的时限一到,他的魂魄就会自行回到身体里,可当时牛王阿夯力战而死,难保不会出现魂魄受损之类的异常。 事后我并没留意他的情况,此时方才想起。 季果果神色黯然,低头不语。 我见状心里一紧:“怎么了?他出什么问题了?” 季果武附身牛王之后的表现很棒,是个有毅力有血性的汉子,我可不希望他出什么岔子。 “我哥他……” “他怎么了?” “他哭的像个孩子似的,现在还在阿夯的坟上守着呢,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肯回来,说是怕阿夯一个人躺在那里边会寂寞……” 我长出一口气,只要他本身没问题就好了,牛王阿夯的死确实让人遗憾。 “唉,你告诉他,不要替阿夯难过,阿夯为守护西戕战死,这辈子为你们做出了大贡献,下辈子投胎应该会摆脱畜生道,投入阿修罗道,不用再受人奴役,成为法力强悍的半神,享有漫长的生命!” 我这并非为了安慰季果武而胡编,死于战场的英魂,无论人畜,都有很大的机会投入阿修罗道,死得越是壮烈,机会越大。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将战况惨烈的战场称为修罗战场。 阿修罗是佛教的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尊奉佛法,族人个个骁勇善战,这并非只是传说,在道家也有相关的记载,虽然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很久没人见过阿修罗族人,但玄门中人却始终相信,他们生活在超脱世俗的另一个世界。 季果果闻言精神一振:“真的吗?太好了,这是阿夯应得的,它真的好可怜……”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别难过了,还不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哥去?” 她连连点头,起身就要走,可刚走出两步,就又停住了:“不行,我还要照顾大哥。” “这样,让我嫂子去,大哥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兴冲冲的出了门。 我却无奈的躺回了床上,头疼不已。 这样都没把她哄走,我真是没办法了,硬赶怕是要伤了她的心,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之后我在西戕苗寨养伤的这段时间里,她居然就这么一直吊在我身后,足有一个月的时间呐,我俩是形影不离的,她仿佛一点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导游的买卖也不做了,整天就跟着我,仿佛变成了我的小尾巴。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先是季果庆铜下令全寨大宴三天,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感谢,也是庆祝打败了左江寨。 而吴纶毫无异议的成了左江的寨主,仍尊奉季果庆铜为苗王。 至于乌拉寨那个从头到尾就没露过面的寨主则更干脆,居然推说自己被皮澎父子软禁,一切都是皮澎在搞鬼,与他无关,总之推卸得一干二净。 甭管怎么说吧,龙关三寨算是再次恢复了平静,如无意外,是不会再起什么风浪了。 毕竟太平道已经被铲除,而皮澎父子俩,被吴纶做了蛊基。 西戕大宴还没结束的时候,谢天成就带着那十四个小鬼回了龙虎山。 洛凝风和陆长孝也一起告辞,说是哈尔滨有一桩大生意需要去接洽。 人家有生意,我自然不会拦阻,洛凝风帮了我太多,这份恩情也只能暂且记在心里。 让我诧异的是,陆长孝直到离开,也没提和我师父的恩怨,仿佛这份恩怨根本就不存在,而我偏偏又不记得账本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只能先放一放,等回去查账之后在做计较了。 秦家的掌权人秦放鹤带着他的几个家人一直陪着我,说是担心太平道再来袭扰。 谢志坚自然也不肯走,每天除了陪我,就是到江边四处找人买鱼,看来这家伙不是属猴的,应该是属猫的才对,或者是跟剑骨鱼有仇。 这一个月,可以说是我近些年来过得最逍遥的日子,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就在我伤势即将痊愈的时候,刘敏亮的一个电话,让我不得不做出了立刻返回的决定。 他在电话里说得并不详尽,只是告诉我,锦州益县大佛寺的禅心方丈死了,死得蹊跷。 但究竟怎么个蹊跷法他却没说。 我对禅心方丈没什么印象,却记得当初在我给黑龙教下战书的时候,辽宁锦州益县大佛寺是东三省佛门之中,第一个表态支持我的。而禅心方丈又是东北佛门有数的高僧,在我奔赴大盛宫时,曾带着弟子去给我站脚助威,他的死,会不会与我,与黑龙教有关? 得知消息的时候已是晚上,谢志坚定好了次日上午的机票,我带众人向季果庆铜辞行。 季果庆铜知我有事,倒也没强行挽留,而是吩咐寨中摆酒,给我们饯行。 这些日子我和季果庆铜等人相处得十分融洽,临别之际,竟都生出几分离愁。 但身在江湖,聚散无常,分别只是迟早的事情。 当夜众人大多喝得酩酊大醉,以我的酒量,也喝得微醺,酒宴直至天色微明方才散去,我回到竹楼才发现,我居然把小尾巴给弄丢了…… 季果果没像平时那样跟在我后边,不知何时离开,也不知去了哪里。 朝夕相处的久了,她突然离开,竟让我有些不适应。 喝了几杯茶水,才渐渐定下心来,不禁摇头失笑。 我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对这个小女孩生出了感情? 她的确天真善良,长得也漂亮,整天不是撒娇就是卖萌的,给我的生活注入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活力。在西戕的日子里,因为有她在身边,我的心情特别放松,甚至连伤势都痊愈得更快了几分。 要说我对她完全没有感觉,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的心思,我也能懂。 但我们之间足足差了八岁,心理年龄更是不知差了多少,这让我不敢对她生出觊觎之心,唯恐将这个未经世事的苗家女孩,拖进我糟糕的生活之中。 我坐在桌边出了一会神,心里暗暗期待着,她会像往日那样跳出来,嬉笑着拉起我的手。 可直过了半晌,房门也未见动静。 我苦笑,真的走了么? 也好,就这样干脆的分别,总比恋恋不舍的相送强,我还真不舍得看她泪眼婆娑的模样。 眼看太阳就快出来了,我躺回床上准备眯一会。 但我刚合上眼,就听到远处传来婉转的歌声。 妹妹坐在草地上, 哥哥你从头前过, 看着你强壮的肩背嘞, 心里痒来心里慌,好没由来的,心里慌。 人说花香引蝶来嘞, 不知蝶儿也喜觅芬芳……咿呀嘛咿呀嘞…… 我心里一阵悸动,这歌声是那么的熟悉,尤其是那娇憨中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的嗓音,更是已经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恐怕这辈子都再难忘记了。 我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夜色未尽,东方却已泛起了鱼肚白,薄雾在苗寨、竹林间荡漾着,不远的山溪边,一个窈窕的身影正站在那不停转动的水车旁,遥望着我。 而我却迟疑了。 上次听到这首山歌,还是在芦水之上,要不是我又打赌,又挤兑的,她绝不会唱。 可这次,她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唱给我听吧? 但我又该怎么回应?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出了门,加速穿过寨子,来到溪边。 季果果就站在那,微笑着,但脸上的泪痕未干,那强作欢颜的样子,看得我心里一疼。 我顿时将所有的顾忌抛到了一边,上前将她轻轻揽在怀里。 “傻丫头,哭什么,我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她不说话,只是摇头。 “怎么?不信大哥么?” “信,但我不要那样,我不要等上几年、十几年才能再见到你。”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有些愕然,但随即也就释然了。 苗家女孩天性如此,她们就算相信你,也不会被动的等,或者说,她们更相信自己。 “你想现在就和我一起走么?”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仍旧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给你添累赘。” 我更不懂了,她忽然笑了起来,摇了摇身子,从我的怀里挣了出来,仰头看着我。 “下个月一号我们就要开学了哎。” “再有一个学期我就要毕业了,我决定,高考第一志愿,填牡丹江师范学院。” 我闻言忍不住笑了,之前闲聊的时候我曾提及牡丹江和东宁,想不到她居然就记住了。 迟疑了一下,我就用力点了点头:“那么,大哥祝你金榜题名。”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一章死亡开端 我和她在水车边坐了下来,听着水声潺潺,听她轻言细语,我醉了,醉在苗寨的晨光里。 朝阳爬上了山顶,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我拉着她起身,发现她脸上的愁绪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明媚的笑容。 其实不止是她,每个人都是,只要有了希望,眼下的沉重便不再是负担,而是期待。 “大哥走了,别送我,入秋的时候,我在牡丹江给你接风!” “嗯,说准了,我一定行!” 她又竖起了小拳头,用力顿了顿,小脸上满是坚定。 我笑着抬起拳头,和她轻轻一碰,然后转身就走,不敢迟疑,也不敢回头,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一回头,是否就会彻底陷落在苗家女孩的温柔乡里。 会合了谢志坚和秦放羽等人,趁着季果庆铜等人宿醉未醒,离开了龙关镇,到靖西还了车,就此与秦家众人道别,约好年底在大连再聚,我和谢志坚乘车到南宁,转飞机直飞哈市。 洛凝风和陆长孝此刻多半在哈市,但我没时间联系他们,换车返乡,抵达牡丹江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刘敏亮和杨树早就在等我们了。 一别月余,在我的感觉里,真是恍如隔世。 我使劲抱了抱他们俩,从刘敏亮那恶狠狠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他早就知道了我身中恶疾咒的事情,估计是因为杨树在,才没当场跟我翻脸算账。 让我惊讶的是,杨树竟然胖了,脸蛋都圆了不少! 我手痒难耐,捏主他的脸蛋使劲揪了揪,啪嗒一声,还特么挺有弹性。 杨树幽怨的看着我:“哥,你瞅亮哥都把我喂成什么样了,你能不能把这个饲养员调走!” 我和刘敏亮、谢志坚互相看了看,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圆点好,圆点招小姑娘稀罕。” 杨树瞅了瞅我们三个沆瀣一气的家伙,非常明智的没有吱声,只是拿脚在地上画圈圈…… 看他那副德行,就知道真把他憋坏了,我笑问刘敏亮:“这小子身体怎么样了?” “早好了,变态一样的恢复速度,二十多天竟然就能停药……” 杨树陡然打断:“啥?二十多天就能停药?” “那你这些天,一天三顿偶尔还带个夜宵的喂我,喂的都是个啥?” 刘敏亮惊觉说走嘴了,立马一脸郑重的拉住我:“呃,快上车,禅心方丈的事……” 我余光偷瞥了一眼满脸懵逼的杨树,接过话头:“对对对,这是正事,上车,上车说!” 说着我把谢志坚也拉上了车。 杨树懵了半天,看车子发动起来,才垂头丧气的认了命,有气无力的拍了拍窗子:“亲,充话费送弟弟喽,春节特价,只要九块九,九块九你买不了吃亏,九块九你买不了上当……” 车厢里,三个无良的男人笑得前仰后合。 我拒绝了刘敏亮在牡丹江摆酒给我接风的提议,在外边浪荡了一个多月,最想念的就是我那张行军床。不过我并没忘了善岐,把西戕苗寨的地址发给刘敏亮,让他明天就快递一盒养神丹过去,这药专治各种虚不受补、亏空乏力,只要能让善岐好起来,破费再多我也认。 车到东宁,我没让他停在道场,而是先回了我店里。 看到迎出来的耿家兄弟,我不由眼前一亮,与初来我店里时相比,这兄弟俩的精气神已经旺盛了很多,因为请仙上身造成的虚耗差不多都补回来了,是可以教他们点东西的时候了。 但眼下没工夫,若不先弄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黑龙教都做了什么,我心里不踏实。 泡上茶,我们四个坐了下来,刘敏亮先把黑龙教这一段时间的动向说了说。 没几句话,事情就说完了,可我却听得直皱眉。 不是因为黑龙教又有什么大动作,恰恰相反,大盛宫一战之后,黑龙教居然偃旗息鼓,较大的宫、观都暂停接受香火供奉,连海运的生意都快停摆了,对外声称要整肃内部,暗里不知在酝酿着什么祸胎。 我隐隐觉着,现在越是平静,将来的风浪恐怕就会越大。 不过我总不能因为人家闭门整肃而杀过去找茬,也只能让刘敏亮多留意着点。 然后就谈到了禅心方丈的死。 之所以说他死的蹊跷,是因为他才五十多岁,而且身强体壮,却无故坐化于自己的禅房之中。临死前一天,他还亲自给弟子讲经,言谈之间毫无异状,次日弟子给他送斋饭,却发现禅房之内青烟袅袅,敲门却无人回应。 弟子开门之后,骇然发现禅房之内一片焦黑,室内一切尽遭火焚,连所供佛像都没能幸免,禅心本人端坐于室中,身体已经烧得如同焦炭一般。可从室外看去,除了有些许青烟冒出之外,没有任何异样,连木质的门窗都只烧掉了内部的一层,外表朱漆都没剥落一块。 佛门之中曾有过高僧坐化时天火加身的先例,但那都是高僧自知大限已到,提前通知弟子、信众,然后择吉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天火焚身,弟子、信众高声诵经,待高僧圆寂之后取出舍利子加以供奉。 像禅心这样不声不响的遭天火焚身而死的,还真是前所未见,如果说只是火灾,且不说禅心有足够的时间逃脱,禅房那诡异的过火痕迹也没法解释。 此事一经传开,就引得江湖上一片猜疑之声,可至今却没有一个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说完这些,刘敏亮叹道:“如果你没去苗疆躲清闲,不用我说,这事儿你也应该早听说了。” 我无视他话里的怨气,沉吟了一下才问:“你得到消息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他刚要说话,我抬手阻止:“先别说,写下来,看看咱俩想的是否一样。” 耿彪拿来纸笔,我俩分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一起摊开在桌上。 众人一看,不约而同的笑了,两张纸上都写着嵌骨咒三个字。 柳卡莲衣就是死于嵌骨咒,虽然她中的只是白刃嵌骨咒,但亲眼目睹她那惨厉的死状,也让我和刘敏亮印象深刻,禅心的死法,像极了传说中的天火嵌骨咒,所以我们才会想到一块去了。 但紧接着我们就全都笑不出来了,如果事情真像我们推测的一样,那就代表太平道已经派出了很多咒术师在各地活动,下手的目标,除了我们,怕是还有那些支持我们的人。 一个茅显明就差点害死我,道行更高的咒术师会有多可怕? “光凭道听途说不行,必须亲眼看过才知道是不是嵌骨咒,这样,明天我去一趟锦州。” 我话刚说完,杨树就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我也去!” 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对刘敏亮道:“你在道场千万盯紧点,尤其是黑龙教的动作,我总觉得他们肯定在憋什么坏水。” 刘敏亮想了想:“也好,你代表我们祭奠一下禅心方丈吧,早去早回,不要再生事端。离那儿最近的是大连林家,有需要的话,给林凝香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道场开张的礼单你找出来,统计一下人头,尤其是跟咱们去了大盛宫的同道,有空的话联络一下,看看其他人最近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刘敏亮笑了:“放心,已经在做了,祭奠禅心方丈的事就辛苦你了,派别人去不够尊重,只有你才能代表咱们赊刀人。” 我起身:“就这么定了,我明早动身……” 说到这,我瞥了杨树一眼:“嗯,让杨树跟我一起去,谢导就留下帮你,有问题随时电联。” 杨树这才眉开眼笑。 众人散去,我回了自己屋子,刚一进屋,小雪就呲溜一下窜上我的肩膀,咬住我的耳垂就不撒口了,还使劲摇晃小脑袋,那架势,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块肉似的。 我疼的哎哎直叫:“大仙饶命,出了点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小雪死活不松口,嘴里发出含混的吱吱声。 虽然听不懂,但用猜的也知道,肯定不会是啥好话就是了。 无奈,我只得连连赔笑:“大仙,你先撒开,咱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回头一准弄给你,十颗阴珠够不够?啊?不够……那就二十颗!” 对付它这种小妖精,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 没有什么事是二十颗阴珠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三十颗! 小雪果然松了口,但仍旧在我肩膀、胳膊上乱窜一气,这边嗅嗅,那边闻闻的。 我笑了:“放心吧,没少啥零件。” 它这才气哼哼的窜到了电脑桌上,抱着两个短小的前爪,瞪眼瞅着我,还拿尾巴不停的敲打着桌面,一副要仔细审问我一番的模样。 无奈之下,我只得躺回床上,将此次去天津和苗寨的事,避重就轻的跟它说了说,也不知道说到哪里,困倦袭来,我就此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我起身洗漱之后想要出门,可我这边刚穿上衣服,小雪就窜上了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它正气势汹汹的瞪着我,看样子我要是不带上它,今天是甭想出得了这个门了。 无奈,我只好拉开衣襟:“得嘞,带你一起还不行么,咱们去辽宁转转。”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二章闭门羹 益县大佛寺是一座千年古寺,始建于辽代,因寺中供奉八尊大佛,因而得名,虽然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但寺中殿宇楼阁全都是列入国家保护名录的古迹,参天古树穿插其间,钟楼、碑亭、藏经阁一应俱全,论佛法,它是佛门圣地,论实力,它在江湖上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和杨树以赊刀人行会的名义前来祭奠,寺中主事的监院禅念大师亲自接待。 禅心大师的舍利子已经入塔供奉,按规矩,遗骸就该撒入江河。 但因为死得蹊跷,尚未查明死因,遗骸还暂时封闭在一座佛塔内。 在我执意要求下,禅念大师带人开启了佛塔,允许我独自一人入内查看。 砖石砌成的佛塔已经有些年头了,内部八角形的空间也就十平米左右,中间一口棕色陶缸,我掀开缸上的木盖,一股焦糊的味道直冲鼻端,我忍不住皱眉退了一步,等气味稍稍消散了一些,才上前细看。 缸中端坐着一具已经烧得枯焦的尸体,骨架未损,仍保持着盘坐念佛的姿态,但只剩一层烧糊的黑炭附在骨架上,或许是搬动的时候碰掉了一些,已经残缺不全,露出的骨骼呈黑黄色,明显并没有直接被火烧过。 我的眉头几乎拧成一个死结,因为这不是天火焚身。 天火自体内而起,先烧的是骨头,而从眼前这副残躯的痕迹上看,火是从体外燃起,但火势极猛,否则也不可能把人烧成这副样子。 很多人对烧尸这个事都有所误解,觉得随便浇上点汽油就能把尸体烧化,其实这完全是影视剧的误导,那样只能把人烧熟,真正想要烧化一具尸体需要的温度和火力是相当恐怖的,至于到底有多恐怖,想想火葬场的炼人炉就知道了。 导致禅心大师死亡的这场大火,虽然还及不上炼人炉的火力,但也相差不多了。 我将缸盖重新盖好,行礼退出,又去看了起火的禅房。 打开门,房间里黑灰飞扬,果然与刘敏亮得到的消息一样,禅房外表看起来完好无损,里边却已经面目全非,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烧陶瓷的窑,过火的轻重程度看起来相差不多,让人分不清火起于何处。 我心里疑惑更重,这明显也不是嵌骨咒引发的人体自燃,否则起火的中心点应该就在禅心大师所坐的地方,绝不会四面着火。 而且到底是什么力量,将火焰完全压制在了房间中? 如果不是这股力量,房间里的温度和火力就达不到将人完全烧糊的程度! 可以说,火焰不是导致禅心大师死亡的真正原因,这股力量才是真凶。 但我没把这事点破,既然大佛寺对外宣称禅心大师是坐化,显然就是不想将此事传扬开,我要是故意戳破,岂不是等于打了大佛寺的脸么。 于是我转身对陪在一边的大佛寺监院禅念大师说:“千年古刹果然名不虚传,我和师弟想在寺里小住几天,沾染些佛法,不知大师可否行个方便。” 我的打算是,既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就只有留下来寻觅线索了。 谁知禅念却冷着脸打了个佛号:“敝寺初逢大变,恕不接待外客。” 我有点无奈,禅念应该明白我住下来的意图,为什么还会一口回绝? 事实上从我们进寺之后,寺中僧众对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我一意坚持,估计连禅心大师的遗骸都看不到,他们这种莫名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觉得禅心大师的死与我们难脱干系,或者说,他们认为,就因为他们支持了赊刀人,才导致禅心突遭横祸? “我与禅心大师是老朋友了,留下送他一程也是应该,大师放心,香火钱我会如数奉上。” 孰料,禅念冷冷的顶了我一句:“敝寺庙小,供不下杨施主这尊大佛,请吧!” 说完,他转身自顾自的走了,留下两个随侍的小沙弥眼巴巴的盯着我俩。 我苦笑了一下,只得在小沙弥的指引下离开了大佛寺。 出了院门,杨树忍不住冷哼:“不知好歹的东西,使脸子给谁看呢,咱们大老远的跑来祭奠他们方丈,他们就这个态度啊?” 我抬手止住了他,走远几步,我才低声道:“别忘了,他们不是纯粹的佛寺,也是江湖上的一份子,禅心一死,可能涉及到寺中的权力的更迭,所以才会嫌我们碍事。” “嘈,上赶着不是买卖,师哥,咱这就回去?” 此时还不到中午,又恰逢庙会,虽然大佛寺并未讲经布道,但周边摆摊卖货的、杂耍卖艺的、吹糖人卖风筝的,应有尽有,我看杨树一脸贼笑,眼珠骨碌碌直转,哪还不知道他什么心思。 “来都来了,先住两天看看情况……” “好嘞!”杨树不等我说完,一下就窜起二尺高,奔着一个炸签子的摊位就去了。 我翻了个白眼,跟了过去。 签子是一种街边小吃,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叫,反正在东北,这玩意随处可见,就是蛋皮摊得薄薄的,裹上肉馅,切段下热油炸,做得好的,隔着半条街都能闻到那香味。 这东西不算便宜,眼瞅着杨树让那小贩给他装二斤,我就有点好奇了,上去捅了捅他:“你哪儿来的钱?我跟你说,别指望我给你报销,没钱就把你当给人家干杂活好了。” 杨树嘿嘿奸笑着从兜里翻出一沓百元大钞在我眼前晃了晃,没等我伸手去抢,他就赶紧揣了起来:“这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你不许惦记!” “呃?你特么在家养病,怎么赚的钱?” “赚亮哥的啊,只许他拿我当茯苓花雕猪养,还不许我赚他几张么?一顿药一张,不见现钱坚决不吃……” 我哀叹一声,只想掐死刘敏亮。 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能惯孩子呢! 我脑子回放了一下,这二货刚才掐着那一沓至少有小一万呐,了不得了不得,赶上土财主了,比我都有钱,来锦州这一趟刘敏亮总共才给我批了六千块活动经费…… 我笑着点了点头,得嘞,这趟有福可享了。 眼瞅他快贴到摊位上去了,我伸手拽了拽他:“往后点,别把你那哈喇子淌人家锅里……” 炸签子的小贩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哥俩感情真好啊,我家老大要是还在,也顶你弟弟这么大了,可惜他福薄啊……真是羡慕你们。” 我看了一眼这大姐,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面带沧桑,可能是常年风吹日晒连带着被油烟熏的,双手都呈棕褐色,满是褶子,一看就是常年在此摆摊的人。 “大姐别这么说,我看你生俱福相,前半生就算有波折,后半辈子也是有福可享的人。” “哟,小老弟真会说话,借你吉言了,我家老二也快上高中了,要是能考个重点,再考上个好大学,我这辈子也就算没白忙活!” 我心里有些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大姐如此操劳,为的还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如果我和杨树的爸妈都还在,我们或许也不会这样四处漂泊吧。 “您孩子哪年生的,要是方便,说说八字,我替您算算?” 大姐抬头笑着打量我两眼:“看不出,小老弟懂的还挺多。” 迟疑了一下,她才道:“算啦,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知道什么八字,能养活就算不错。” 见她有防备之心,我也没勉强:“大姐在这儿摆摊很久了吧?” “那可不,这也有七、八年了,初一、十五我准来。” “原来是老手艺了,难怪把我老弟馋成这样。” 说话的工夫,过完油的签子在笊篱里晾的也差不多了,大姐笑呵呵的把签子装进纸袋递给杨树:“放心吃,这都是早上现剁的鲜肉馅,吃好了再来。” 趁她找钱的工夫,我笑着问:“大姐,我俩也有段时间没来了,最近这庙会上,添了啥新鲜玩意儿没,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她头不抬眼不睁的顺口说:“还是那些玩意儿,能有啥新鲜……哎,你还真别说,最近来了个卖刀的老头挺有意思。” 我和杨树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卖刀的老头?” 大姐笑道:“恩呢呗,就打这儿往西,第二个路口上就能瞅见,卖刀不要现钱,记名赊账,还说什么等苞米涨到五块钱一斤的时候再来收钱,你俩说说,这不就是白给么!” 我不由得乐了,赊刀人? 想不到在这地方还能撞见同行,现在苞米价格也就一块五、两块的样子,而且粮价都是国家在调控,暴涨暴跌的情况都不存在,他却还用粮价的谶语在说事儿,只能说明他表面上的买卖都是不入账的。 那他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买卖? 莫非这里还有什么大单值得他守着不成? “呵呵,谢谢大姐了哈,我俩瞅瞅去。” 我拉着低头只顾吃的杨树,不紧不慢的朝西边走去:“不知道是哪家的人跑这儿来了,这可是香姐的地盘,万一让香姐知道他捞过界,非得发飙不可。” 大连林家的地盘覆盖了半个辽宁,锦州也在其中,而且林家是赊刀人中的一个特例,全家上下都是女人在主事,就算有男的,也不该是个老头,至少我记得是这样。 杨树边吃边含含糊糊的说:“管他呢,看看不就知道了,看着顺眼咱就不吱声,看不顺眼就给香姐打电话,喊她过来骂街……” 我噗嗤一下笑喷出来:“你记着这话哈,有种等见了香姐,你当面把这话再说一遍!”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三章巧遇同行 西街路口,人行道上果然有个赊刀的摊位,一个脑袋上扣着顶旧军帽,戴了一副遮住半边脸的蛤蟆镜的干瘦老头,倚着墙根而坐,翘着二郎腿,不时晃荡两下,那悠闲的样子,显然是不愁生意不好做。 摊子左右两侧的招牌是红布做的,甚是晃眼,左边写:祖传赊刀,崩口卷刃白送,右边写:苞米翻身,五元再来收钱。中间地上铺着帆布,上边摆着各种刀具,打眼一瞧,种类比我们卖的还多一些,看样子应该是个老江湖了。 虽然此人看起来面生,但就冲他这岁数,也该是我们的前辈,虽说我是会首,也得先过去打招呼才是。但就在我们走过去的档口,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在摊位前蹲了下来,挑挑拣拣,拿起一把菜刀问那老头:“这刀真不要现钱?” 老头嘴巴一咧:“那还有假,留下姓名、地址,刀你拿走,苞米不涨到五块,不要你钱。” 说着话,他拿起一把菜刀,在上边刻了两个字,然后才交给那女人。 那女人登记了名字和地址,连连道谢之后走了。 杨树要上前搭话,我却拉着他在街边一个馄饨摊前坐下:“别急,看看再说。” 杨树歪头瞅了瞅我:“咋了?” 我低声道:“他的刀不对劲儿,你留神瞅瞅。” 杨树不吱声了,我俩一人点了一碗馄饨,一边滋溜一边看。 没多大一会,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男人在赊刀摊前停住,蹲下来看了半天,选了两把菜刀、两把剔骨刀,说要赊账。 谁知老头一改之前的口风,声称赊账的刀,已经赊光了,剩下的刀只收现金。 那男人跟老头商量,说自己是开饭店的,要用很多刀,只要试过老头的刀好,回头还会来买更多,可甭管怎么说,老头就是不肯赊,那男人无奈的走了。 老头瞅着那男人的背影,面露不屑,正在这时,又一个女人过来问货,可这一次,老头乐呵呵的把刀赊给了她,而且还不止一把…… 这么一来,杨树也看出了不对劲:“他的刀只赊给女人?” 我微微摇头:“不止,他虽然也在刀上刻字,刻的却不是谶语引,那字上只有气息而无刀谶,最多只能算是个远距离定位的标志,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我们赊刀人在刀上刻字,不是随便一刻就完事的,想要测出与对方的因果、利用刀谶术得到指引,那就必须在字上附着谶语引,那是混合了刀谶术与自身阳气的一种特有气息,外人或者看不出来,但我对谶语引的气息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这要是搁在消化蟒珠之前,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我或许也不敢叫准,但突破圣境中期之后,我对气息的敏感程度大大增强,别说十几步的距离,再远几十米也照样能发现。 既然察觉这老头有古怪,我们自然不能直接过去相认了,我琢磨了一下,对杨树说:“这样,一会儿咱俩过去看看,我答对他,你偷偷给他拍两张照片,先把你手机的快门声消了,别让他发现了。” 杨树点头,掏出手机,把相机的快门声关了。 我趁他摆弄手机的档口,直接起身,朝赊刀的摊位走去。 他起身也要走,却被馄饨摊的老板一把拽住:“哎,别走,没给钱呢!” 杨树愣了一下就急了:“不是……不是我买单,找他要钱……” 馄饨摊老板也急了:“他都走了,我不找你找谁?你俩一起的,别以为我没看见。” “咋的,想吃霸王餐呐,我就说你们两个贼眉鼠眼的没打好主意吧,大家快来看呐……” 杨树脸皮薄,自然不肯让他这么嚷嚷,只得气急败坏的掏钱了事。 总共十来块钱,却掏得他一脸肉疼,转头就气势汹汹的就追着我算账来了。 可我,已经偷笑着走到了赊刀摊子前。 “老大爷,你这买卖做的有意思哈,敢赊账,就不怕人家回头不认账么?” 摊主头不抬眼不睁的哼了一声:“没人能赖老子的账。” 我笑着点头,蹲了下来,拿起一把剔骨刀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心里就不禁有点生气。 这特么是什么破烂玩意?不要说和我手工打造的比,就算跟刀具厂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大路货比,也差着一个档次,分明就是小作坊拿破铁皮粗制滥造的东西,看起来虽然没啥毛病,可只要拿回家用上个十天半月,肯定就得卷刃。 虽然我们赊刀人打造的刀,也有高中低档之分,但只要能摆出来的,至少也都是经得住日常使用的货,哪怕是不入账的买卖,也绝不会以次充好,不然砸的不止是自己一家的招牌,而是四十九路赊刀人的饭碗! “你这刀,质量一般呐,二十五一把,是不是贵了点?” 我拿着他的剔骨刀,一边把玩一边问。 说实话,我这么问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毕竟第一次见面,不知内情,或者人家拿这些破烂出来卖,是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谁知老头一听我这话,声调立马就高了:“你说啥?我的刀质量一般?我告诉你,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赊出去的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从没有一个人说我的刀质量不行!” 我呵呵一笑:“这么自信,这些刀都是你自己打的么?” “当然,也不看看老子是干什么的,你当赊刀人的名头是白给的么?” 说着,他指了指摊位两边的招牌,一脸的傲慢。 杨树此时也已经跟了过来,我调转剔骨刀,将刀柄冲他递了过去。 他接过刀,只看了几眼,脸上就浮起一丝戾气来。 我抢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对老头道:“失敬失敬,原来老大爷真是赊刀人,我们哥俩也早就听说过赊刀人的名头,想不到今天有缘得见,我姓杨,敢问您老贵姓?” 老头没好气的白了我俩一眼:“黄嘴丫子都没褪尽的玩意儿,出来瞎嘚瑟个啥,滚滚滚,不买刀别在我这儿瞎搅合,赶紧滚!” 我堆笑道:“别啊,我们买,真买。” 老头看都不看我一眼:“买什么买,你们懂刀吗?连个好赖货都看不出来,还敢买刀?” 不等我再搭茬,他就连连摆手赶人:“货卖识家,老子的刀不会卖给你们这种二愣子,出多少钱都不卖,快点滚犊子,别糟尽了我的刀。” 杨树闻言脸色泛青:“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我哥……” 我使劲一拉他,打住了他的话头,把他手里的刀接过来,原样放了回去。 “我弟不懂事,您老别见怪,我们这就走,祝您生意兴隆。” 说完,我拽着杨树继续朝西走去,就听身后那老头骂骂咧咧的,没一句好话。 我没理会他,拉着杨树走出一段之后,杨树使劲一甩膀子,挣脱了我的手,忿忿不平的道:“你干啥呢师哥,这老家伙摆明了是个骗子,让他这么整,不把咱的招牌给砸了么?” “要是咱没遇上,那说不得,可今天他撞在咱哥俩手里,不拾掇了他,对得起师父么?” 我笑着拍了拍他脊背,摩挲了几下:“消消气,这一个多月给你憋毁了吧?沾火就着!” 杨树狠狠瞪了我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摊开巴掌伸到我面前:“少扯没用的,馄饨钱!” 我一皱眉:“杨小款爷还差那十块八块的么?别闹,说正事,我让你拍照你拍了没?” “当然拍了!” 杨树掏出手机给我翻看。 我假模假式的接过手机仔细端详:“嗯嗯,这照片拍的有水平,角度不错,画面清晰!” “那是,我这些天没事就捧着手机玩,省得你老说我跟你有代沟。” 我笑着挑了挑拇指:“好,有长进,给我发过来,我联系香姐,让她看看认不认识这人。” 看他专心摆弄手机,我就暗笑不已,谁说智商低就没有好处了?至少他“撂爪就忘”这一点,还是能够充分加以利用的嘛,就算他再怎么纠结一件事,你只要找个话头给他岔过去,转头他就想不起来刚才要说的是啥了。 我正偷着乐呢,就听他讷讷的问:“呃……这玩意儿咋发啊?” 我一脑门子黑线:“以后出门,别说你是我弟!” 夺过他手机把照片发给我自己,然后我俩找了个无人的胡同口,把照片传给了林凝香。 林凝香没回微信,直接电话给我打了过来。 “老弟你在哪儿呢,我瞅那照片的背景有点眼熟,还有,你拍的这是谁啊?” 我笑了笑:“在你家地头呢,来查禅心方丈的事,这不遇上个同行么,寻思问问你,是不是你家的人。” 林凝香有点嗔怪:“啥时候来的,也不先跟姐吱一声,不想我是吧?” “哪能呢,这不是刚到就联系姐姐了嘛。” 林凝香娇笑:“少忽悠,要不是有事,你才不会想起我来呢。这人我不认得,瞧这装扮,是不是山西王家、陕西赵家的人?兴许也是去你那儿聚会过后,还没回去的。” 我脸色不禁冷了下来,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老头,是个冒牌货!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四章迷雾重重 身为赊刀人,他不认识我倒也情有可原,四十九路赊刀人是个庞大的群体,而且今年才开始聚会,除了那些核心子弟,很大一部分人都没见过我,或许他是哪一家的旁系也说不定。 可他以次充好,这就不是赊刀人的作风了。 最重要的是,他刻的字里没有谶语引的气息。 最初我以为,他只是想接几单普通账,以后再回来的时候,也能找几个搭得上话的人,但并不想和这些人牵扯上什么因果,所以才没用动用谶语引。 可看到他卖的那些破烂之后,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卖的这些破铁片子用不了几天就会坏,回头再来找人家,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那么问题来了,他把带有自己气息的破刀赊给人家,到底想干什么? 我沉默片刻后,拒绝了林香凝来找我们的提议,只说改天再联系。 挂了电话,我冲杨树道:“走吧,咱们找那老头好好唠唠。” 杨树把拳头捏得嘎嘣直响,兴冲冲的调头就走。 我紧跟其后出了胡同,可等我们回到刚才那个路口时,赊刀的老头竟然不见了踪影。 问过相邻的摊位,得知那老头在我们走后就立刻收拾东西,骑着自行车往东去了。 现在还只是刚过晌午,这个时候怎么会收摊? 老头多半是察觉了什么,不仅收了摊子,还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逃走,明显做贼心虚。 我暗叹一声大意了,带着杨树调头急追。 可庙会上人群拥挤,我们一路直追到庙会之外,也再没看到老头的踪迹,而且前面是车水马龙的县城大道,四通八达,根本没法再寻找老头的踪迹。 杨树恼火:“我说当时就该动手吧,你非说等会儿!” 我挠了挠头,虽说我是出于谨慎,不想同行之间起冲突,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冲动一点未必就是什么坏事。现在跟丢了他,如果他真是察觉到了什么,肯定不会再回来摆摊,想找他就难了。 随即我脑中灵光一闪:“走,回去!” 杨树不明所以,但还是跟我调头返回庙会。 没多久,我就放慢了脚步,指着前面一个背孩子的女人低声道:“我们跟着她。” 这女人正是不久之前在老头的摊子上赊过刀的那个,我能察觉到老头在菜刀上留下的那一缕气息,而那把菜刀正装在她的篮子里。 “你想守株待兔?可那老头都让咱吓跑了,还会去找她收账吗?” 我笑了笑:“不一定,但哪怕有一点线索,也比大海捞针强。” 左右眼下我们对于禅心的死也没有任何线索,就先跟着这女人,顺便也可以排查一下附近的情况,这大冷天的,谁也不可能大老远的背着孩子赶庙会,她应该就住在附近。 不出我所料,这女人在庙会上又转了半个多小时后,就往西而去。 我们远远的跟在后边,跟到县郊的一个长途车站边上,才见她进了街尾的一家小旅店。 这家小旅店是几间老旧的民房改的,虽然临街,却处在街尾,门上挂着个已经褪了色的喷绘招牌,爱军旅店四个字几乎已经看不清了,显然有些年头了。 同样的旅店,这条街上还有很多,但光看门脸,大多比这家更干净整洁一些。 我俩在街对面瞧着,半天也不见有客人出入,我想了想,索性带着杨树直接进了旅店。 刚进门,就听里边传来孩子的哭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出来招呼我们。 杨树不耐烦的嚷道:“有人没,住店!” 嚷了几声,才见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哎呀,不好意思,光顾着舞扎孩子了,实在对不住啊……二位是要住店吗?” 这女人正是在庙会上赊刀的那个,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鹅蛋脸,大眼睛,但肤色发黄,头发也略显蓬乱,身上那件赭红色的羽绒服还没来得及脱,一脸的疲惫,却还是强堆起歉意的笑脸跟我们打招呼。 我点了点头:“有两张床的标间么?” “有,带电视,有热水,三十块钱一宿,我带你们看看?” 女人热情的把我俩迎到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房间不大,十平左右,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还是老式的木质门窗,但玻璃擦得十分干净,电视桌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大脑袋电视。 我把背包往床上一扔:“行啊,挺亮堂,就住这儿了。” 女人见我们肯住下,很是高兴:“斜对面就是卫生间,里边有热水能洗澡,走廊头里有饮水机,放心喝,都是干净水,本店还能煮面条,要是两位老弟不嫌弃,还能做点小炒什么的,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大姐说……” 我冲杨树摆了摆手:“去跟这位大姐登记一下身份证。” 杨树没反应过来,答应一声就跟着女人去了,等他回来才忿忿的嚷道:“干啥又让我交钱呐?哥,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咱就划地绝交!” 我躺在床上,头枕着双手,笑嘻嘻的看他:“住店要不要交钱?” 他点了点头,不等他说话,我又问:“那你住没住?” 他愕然,有点转不过这个弯来,但还是点了点头:“住了啊。” 我一摊手:“那不就得了,住店交钱,天经地义,有啥不对的么?” 他挠头。 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朝我走来:“你也住了,你咋不交钱呢?” 我一脸纳闷:“你都交了,我为什么还要交钱?” 他脚步一顿,随即反应过来,怒吼着扑了上来。 “你是不是我亲哥,我挣点钱容易嘛,你又绕我……” 他一边吼一边掐着我脖子使劲晃,瞧那怒不可遏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呢。 我被他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得一脚把他蹬翻:“别激动,小钱,这都是小钱!等回去,哥请你去山城吃火锅,肥羊、肥牛、大虾、螃蟹随便点,这总行了吧?” 他这才气哼哼的停住了动作:“一言为定,不带反悔的啊!” 我连连点头:“一言为定!” 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应下这个饭局,他才真的上了套。 我俩折腾了一宿半天,也都已经累了,洗了个热水澡,就在旅店歇了下来,连晚上也没出门,让老板娘给炒了两个小菜,还干掉了整整一电饭煲的米饭。 不得不说,老板娘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青椒炒肉和熊掌豆腐这样的家常菜都做得有滋有味,而且两个菜一锅饭,总共才收了我们三十块钱,比饭店便宜不少。 当然,饭钱也是杨树交的。 他问我要钱,我回了他一句山城,他就不吱声了。 他之前都已经花了不少钱了,现在要是翻脸,那之前的钱,不就都白花了么? 谁说我们杨树笨,这笔账他还是算得清楚的! 我本想找机会和老板娘套话,可这小店似乎是她一个人在搭理,又要照顾孩子,也没时间跟我们闲聊。从始至终也没见到她的男人或者亲属露面,也没有其他客人入住,我们只好按捺住心思,等待机会。 当晚一切都很安静,那赊刀的老头并没出现。 第二天我俩又去了庙会,可不但没找到那个老头,别的摊贩也比昨天少了一多半,回旅店问过老板娘才知道,此处的庙会只有当天最热闹,不像有些地方,一摆就摆好几天。 但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闲聊中得知,老板娘姓夏,男人是县消防队的大队长,一年到头也在家住不了几天,工资没多少,但又累又危险,尤其是最近特别忙,正赶上冬春交替的时候,县里总是失火,就连大佛寺这种有菩萨保佑的宝地都没能幸免。 我得到这个消息,不免心生疑惑,就问她,大佛寺哪里失火了。 据我所知,禅心之死和禅房内失火的事情并未传扬开来,至少普通老百姓应该不会知道。 她告诉我,就前两天晚上,大佛寺的观音殿燃香引发了火灾,虽然火势及时得到了控制,保住了大殿,但里边的神像都被烧塌了,还砸死了两个最先赶去救火的和尚。 我闻言不但没能释疑,反而疑心更重,仔细问过失火的时间,竟然和禅心之死是同一晚! 我再三跟她确认,她说自己断然不可能记错,因为大佛寺离这里较近,那天晚上她丈夫去救完火之后,半夜回来取了衣服,还抱着孩子亲了又亲。 但说完这些之后,她又后悔了似的,一再叮嘱我们不要说出去,因为事关大佛寺的声誉,若是让人知道佛像烧塌了,对大佛寺的香火有影响,这事对外界是保密的,要是被我们传出去,可能会查出是她丈夫泄的密。 虽然这种说法也能解释大佛寺为什么会对失火的事情守口如瓶,可对我们而言,这个理由却完全站不住脚,同为江湖人,我们又是直奔禅心之死的事情而来,大佛寺没有理由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瞒着我们。 除非,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有见不得光的内情! 结合昨天大佛寺监院对我们的态度,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就是说,禅心之死有很大的可能是内鬼所致,甚至有可能就是监院干的,毕竟禅心一死,他是最有可能升任方丈的人。 送走老板娘,我面露冷笑,好个监院,他这个“监”,是监守自盗的监么? 禅心大师对我不薄,就冲他鼎力支持我挑战黑龙教,我也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于是我拉着杨树出了门:“看来今晚,咱们要唱一出夜探大佛寺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五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色刚黑下来,大佛寺大门紧闭,寺里静得十分诡异,我和杨树在墙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里边居然半点人声都没有,这让我俩有点摸不透虚实。 要知道,大佛寺里的僧众至少有四百多人,现在却静得像是死绝了一样,换成谁在此,心里也难免会打鼓,我们等了一会儿,里边仍是一片寂静,我只好带着杨树翻墙而入。 不是我没耐性,而是我担心,寺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进来的地方正是观音殿的后身,从外边看起来,这巍峨的大殿没有任何损毁的迹象,但杨树撬开一扇窗户后,窗缝里陡然散出一阵黑灰,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里边那股焦糊味、混合着一股子小苏打的味道飘散出来,仍旧很呛人。 小苏打的味道来源于干粉灭火器里填充的碳酸氢钠,火场里若是用过这东西,那味道就会很刺鼻,但干粉灭火器往往是用来扑救电火和油火之类,易燃液体和带电物品引发的火灾,像佛殿这种木质结构建筑的火灾,最有效的扑救方法,应该高压水枪才对。 我心里存着疑惑,带着杨树钻了进去。 一进大殿,我不由得惊住了,这特么是佛殿吗?怎么看起来,活像是灭了火的烈焰地狱? 整个佛殿的规模十分庞大,长数十米,高十余米,左右两侧供着一尊尊高大的菩萨像,从那雄伟的轮廓上,依稀可以想见往日的风采。只不过此刻,所有佛像都被烧得一片漆黑,金装不再,那神圣的气息便也荡然无存,反而有种暗黑、邪异的气势,令人心生恐惧。 黑洞洞的大殿尽头,是一尊已经倒塌了大半的观音像,而且是一尊千手千眼观音,佛身残存一半,但身后那扇面状展开的手掌却仍旧完好,几乎覆盖了后方的墙壁,每一只摊开的手掌之中都有一颗硕大的眼球,看起来像是萤石之类的东西制成,过火之后仍散发着青光。 被这些眼睛盯着,即便是我,也有些毛骨悚然。 定了定心神,我缓步向观音像走去。 观音像塌下来的部分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地面上却留下了两个清晰的印记。 虽然印记的轮廓扭曲,可依稀还是能分辨出是两个人形。 我蹲下身摸了一把,指间的滑腻感让我确定了,这就是那两名死在此地的和尚留在人世间的最后印记,人体被烈火点燃之后,体内的油脂尚未燃尽,就被倒塌的佛像掩埋在了下边,火焰熄灭,尸身溢出的油脂浸入了地砖之中,才会留下这种洒扫不尽的痕迹。 我皱眉擦掉了手上的油灰,看来旅馆老板娘的消息也并不准确,这两个和尚根本不是被砸死的,被砸之前他们就已经被烈焰焚身,十有八九已经断了气。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们无法越过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逃出大殿,而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这大殿中的过火痕迹看起来,竟和禅心的禅房如出一辙。 也难怪救火的人会用干粉灭火器,这等邪火显然不是高压水枪就能扑灭的。 按常理,这样的火势早就该把大殿烧塌了,可从外边看起来,它仍旧完好无损,若说是佛陀显圣保全了大殿,可他们为何连自己的金身都无力护持? 我心里有点抓挠,线索就摆在眼前,却偏偏又毫无头绪。 据我所知,没有任何妖邪鬼魅能在大佛寺这种千年古刹中逞凶,就算是传闻中的太平圣地来人,也不可能让大佛寺数百僧众毫无察觉,让禅心方丈这样的佛门高手束手待毙,如此蹊跷的迷案背后,隐藏的真凶到底会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答案或许该着落在监院大师禅念的身上? 我冲杨树挥了挥手,准备去找禅念。 可还没等我去找他,他却已经找上了我们。 观音殿前的石阶下,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手持禅杖的僧人。 打眼一瞅,人数过百,不止堵住了我和杨树的去路,也真把我俩弄了个措手不及。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按理说,就算我没展开感官,但一个殿内一个殿外,这样的距离上,我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或许这就是佛门大阵的威力所在。 几乎在我们出现的同时,这些盘膝而坐的僧人同时开始诵经,左手中的锡杖轻点地面,发出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混合着犹如潮水般的诵经声,一道淡淡的暗金色光华从每个僧人的身上生出,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人头幢,将我们和所有僧人覆盖其下! 那庞大的人头幢不停的转动,散发出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华。 置身其中,竟让我心里戾气全消,有种坐下来跟他们一起诵经的冲动! 听经文,他们诵的是地藏菩萨心咒,看法相,这分明是六道地藏中的除盖障地藏! 地藏化身六道,渡尽六道,而其中渡人道者,称为除盖障地藏,法相就是左手锡杖,右手结与愿印,号称专渡人道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五阴盛。 我佛理不精,但也知道所谓渡尽八苦,就是劝人成佛。 可眼下他们这阵仗,不是劝,是要用强啊! 这特么根本就是要超度我俩的架势,而且百人结阵,还真是给足了我面子! 不等我开口,为首的禅念就高诵一声佛号后盯紧了我:“杨施主,敝寺与你赊刀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前任方丈还曾相助与你,你为要何恩将仇报!” 他咄咄逼人,我可以忍,他栽赃嫁祸,我也可以忍,但一句“前任方丈”,却让我火从心起,禅心方丈尸骨未寒,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摆明身份,急着取而代之了么? 但毕竟是我们偷偷摸摸的潜入大佛寺在先,虽然火大,我还是忍着气道:“禅念大师不要误会,我们此来,就是想弄清禅心方丈的死因……” 不等我说完,禅念又是一声佛号打断了我:“明人不做暗事,施主就不要再巧言诡辩了,我寺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去自如的,若非施主这样高强的身手,谁又能在我等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害了前任方丈的性命!” 我心里暗骂,老子道行高也是错? 要说道行高,庆双天的道行最高,你怎么不说是他害死了禅心? 不过这话,我是没法说出口的。 毕竟人家庆双天没有趁夜潜入大佛寺,还被他们堵了个正着不是…… 我这边还在想怎样解释的时候,禅念紧接着就又向前一步踏出,高声喝问:“如今贫僧只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施主解惑。” 我皱眉问:“什么事?” “前任方丈随你前往大盛宫,本是为了给你助威,他这一片好心相信施主也是懂的,贫僧想知道的是,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开罪了施主,以至于施主尾随而来,杀害了他还不肯罢手,还要迁怒于我寺中人?” 他这话一出,念经的僧人们语速都跟着加快了几分,虽然没人露出怒色,但怒意却显露无疑,甚至连那庞大的人头幢都转动得越发快了! 我没有应声,但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看来今个我是解释不清了。 这禅念根本就没想给我解释的机会,显然是打算好了,拿我做替罪羊。 只要坐实了我杀害禅心的罪名,他自然也就洗白了嫌疑,而且只要今天顺利将我拿下,就等于他亲手替禅心报了仇,也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继承方丈之位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箭双雕啊! 我不禁冷笑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禅念,你就算想找替罪羊,也该擦亮眼睛,找个你能拿捏得住的,想拿我们哥俩做你上位的踏脚石,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点?” 禅念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阿弥陀佛,我佛门中人,岂会贪恋权位。” “看来杨施主是不打算给贫僧解惑了,也罢,那就等擒下你们,再问也不迟!” 我二话不说,直接抽出了包里的断浪刀! 有了天津的教训,我此来特意将断浪随身携带,为此还真是费了一番周折。 不过眼下看来,费再多的周折也值了! “阿弥陀佛,杨施主莫逞强,今日你若肯放下屠刀,贫僧可保你二人性命无忧……” 我冷笑更甚,说得好听,即便我现在真的放下刀,他也不可能给我解释的机会,摆下这阵仗,不就是想直接要了我的小命,我一死,他就可以随意编排罪名了。 想到这里,我手上发力,呛啷一声刀吟响彻夜空,穿透了那靡靡诵经之声,逼得禅念连退两步,面露惊容。断浪之威,连扒皮鬼王都挡它不住,更别说一个初入圣境的禅念了。 或许有人会说我太过冲动,明明还有解释的余地,却偏要动手。 但不在局中,你永远无法体会这百僧地藏心咒大阵所释放出的压迫感。 此刻我已经意识到,要是不破此阵,我和杨树断无生离此地的可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要打,我奉陪便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六章佛界门开地藏亲临 禅念连退两步,身体仿佛融入了大阵之中,有大阵撑腰,他脸色又平静了下来。 “杨施主须知,我佛慈悲亦惩恶,既然你一意孤行,就休怪我等不留余地了。” 说着话,他手中锡杖用力一顿,空中,那巨大的人头幢陡然展开! 犹如彩虹般的七色光华瞬间覆盖了整个寺院! 诵经声如松涛、似海潮,滚滚而来,置身其中,令人杀意顿消。 我脑海中仿佛过电影一样,记忆中那些令人感动的故事,无论自己亲身参与的,还是道听途说的,甚至是从电影电视里看到的,全都从心底深处被翻了出来,不停的掠过眼前。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前世今生的种种善因善果,在这一瞬间,被无限的放大,向我娓娓述说着善有善报的大道至理,令我握刀的手都颤抖起来。 更让我提不起杀意的是,面前的这些和尚,包括禅念在内,居然全都闭上了眼睛,或站,或坐,总之全都一动不动,一副引颈受戮的架势。 相信常打架的人都知道,对方要是不还手,抱着脑袋往地上一缩缩,让你随便打,你反而会觉得没意思,打两下之后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我此时就是这样,发自内心的觉得,拿断浪砍这些和尚,于心何忍? 体内本已奔腾起来的阳气,渐渐平息,断浪无力的垂了下去。 但就在我心生颓然之时,却一眼瞥见,站在大阵最前端的禅念,嘴角竟然微微翘了起来。 没错,他在笑,笑里透着讥讽,还有那么一丝得意! 我突然惊醒过来,想起了刚才他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 善念既去,恶念顿生! 我气息一震,猛的扬刀,向着禅心拦腰斩去。 说实话,尽管我已经清醒过来,却仍旧无法彻底摆脱大阵的影响。 所以这一刀,可以说是毫无杀意,甚至有些犹豫不决。 如果禅念真的束手待毙,任由我把他一刀两段,那鲜血飞溅的景象,肯定会大大超出我的意料,让此刻的我惊骇不已,乃至于长刀脱手…… 或许,这才是佛家舍身成仁的真谛,也是这大阵的精义所在吧。 但是,禅念肯舍身么? 答案是当然的。 就在刀光横扫至他身前的一刹那,他终于装不下去了。 只见他手里锡杖一摆,当啷一声,挡住了刀锋。 但刀锋与锡杖相撞的清脆声响,却穿透了诵经声,犹如一声响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那根长近三米的锡杖从中而断,被斩落的半截掉落地面,在一阵叮当声中从大殿的台阶上滚了下去,骨碌碌滚进了大阵之中,直到撞在和尚脚边,才停了下来。 诵经声微微一顿,不少和尚忍不住睁开了眼。 可就是这微微一顿的工夫,却让沉浸于诵经声中的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我毫不犹豫的狂震气息,刀风呼啸着漫卷开来,直扑禅念。 禅念尚未从锡杖被斩断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顿时被裹进了刀风之中,头脸之上鲜血飞溅,数条伤口立刻显现,身上的袈裟更是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让原本还宝相庄严的他,瞬间变成了苦行僧,手里那半根锡杖,扔也不是,拿着更不是。 我能理解他的惊骇,他拿的这根锡杖通体铱金,上附九环,做工古朴精美,在得到大阵加持的时候,散发着璀璨的光华,应是大佛寺代代传承至今的佛宝,已经不知传承了几百年。 可就是这样一件宝贝,却难挡断浪一刀,他要是仍能处之泰然那才是怪事。 其实何止是他,大阵中的那些和尚,看向我的眼神里也都透着骇然。 从他们的神情上就不难判断,他们明显没有想到,我居然能在他们合力驱动的地藏大阵中挣脱出来,还把他们眼中的无敌高手禅念,给打得如此狼狈不堪。 我忍不住笑了。 佛门最大的弱点就是喜欢闭门造车,大多数佛门弟子终其一生都在寺院中修行,参与过实战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会刚遇上一点小波澜,就让他们如此失态了。 或许,我这一刀,也能让他们清醒清醒吧? 想及此处,我没再进一步压迫他们:“禅念,撤了你们的阵势,咱们就还有坐下来谈谈的机会,老子不想因为你一个混蛋,牵扯上整个大佛寺。” 我这边放松了气息的压迫,想给他个说话的机会,不料,缓过神来的禅念居然怒了。 “你们赊刀人近来的确是风头无两,但那又如何,我佛门千年不衰,也非侥幸,更不是靠别人的施舍而苟延至今……” “那些逞凶一时的,如今都已经化作微尘!众弟子听我号令,变阵!” 随着他一声变阵,诵经声大作,本已萎顿的大阵再放光华,一股惊人的威压自阵中生出! 只见那狂转的人头幢上,莲开九朵,当中一个佛光萦绕的莲台之上,缓缓凝出了一尊除盖障地藏的虚影,那高大伟岸的身躯真如佛陀降世一般,令人不敢逼视。 它施放出的威压与寻常强者的威压完全不同,并不会令人窒息,却让你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还有那似有似无,活像来自九天之上的佛乐之声,与众僧的诵经声融为一曲梵音,变得浩荡、宏大,即便你不信佛,置身其间也会顿起皈依之心。 我不禁面色微变,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我此刻的感受,那只能说:佛界门开,地藏亲临! 不得不说,我还是低估了地藏大阵的威能。 这地藏虚影一出,我的气息竟无声无息的溃散,原本已经被我锁定的禅念重获自由,身上荡漾起阵阵佛光,要不是手上举着半截锡杖,看起来有点搞笑的话,还真算是宝相庄严。 可就这半截锡杖,却成了整个大阵的败笔。 只听我身后的杨树笑道:“师哥,你瞅他手上拿的那玩意儿,像不像八棱紫金锤?” 我下意识的又瞄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起八棱紫金锤这个梗,就不能不提一嘴说评书的老谭头,我俩小时候没事就喜欢去一个租书茶座蹭评书听,说评书的老谭头最爱讲隋唐演义。 隋唐里,第一好汉李元霸,使的就是一对短柄八棱紫金锤,重八百斤,舞起来风雨不透,一锤砸飞打宇文成都,两锤击退秦琼秦叔宝,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煞气,把我们哥俩听得羡慕不已,不羡慕别的,就羡慕他那对锤子。 刚巧那时候赶上快过年,我师父买了两个红绒布做的大灯笼,我们回家时又恰好赶上师父不在,那灯笼就搁桌上放着,我俩一瞧,嘿,这不就跟锤头一样么,虽然棱多了点…… 然后我就乐了,把拖布杆子踹成两截,往灯笼中间一插,一双硕大的多棱紫金锤就此诞生。我拿起来一通挥舞,你别说,还真挺趁手! 我就学着评书里边的桥段,让杨树抄起炉钩子冲做鎏金镋,扮作宇文成都跟我对打。 正玩的兴起呢,杨树不干了,说,凭啥你是李元霸,我是你手下败将啊?我要当李元霸! 我一瞅,他眼泪叭嚓那个熊样,要是不给他,他再哭喽! 得嘞,给他吧。 他得了“紫金锤”,乐得不行,把炉钩子往我手里一塞,我俩就又耍了起来。 可你想啊,那灯笼再结实,又哪能抗住炉钩子刨? 没多大工夫,就被刨得大窟窿小眼子,一身的豁口。 然后就像大家想的那样,我师父回来了。 他瞅见杨树把新买的灯笼给祸祸成那副德行,那还能饶了他么? 当下,他老人家也抄起笤帚疙瘩,加入了我们的战团…… 可怜呐,堂堂隋唐第一好汉,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头给摁倒在炕沿上,笤帚疙瘩照准了屁股蛋子这顿狠抽,抽得他是连哭带嚎,偏又毫无反抗之力。 我一看,这不行啊,祸是我惹的,哪能让杨树替我顶缸? 我就跳起来嚷嚷,冤有头债有主,好汉做事好汉当,紫金锤是老子做的,要打打我! 那你们说,我师父能惯着我么? “哟嘿,你干的是吧,来来来,好汉,咱爷们亲近亲近!” 然后我就后悔了,什么紫金锤,鎏金镋,都抵不住我师父一根笤帚疙瘩啊! 更有闹的是,杨树一瞅我舍屁股替他挡灾,却被打的这么惨,他也按捺不住了。 也不知他是入戏太深,还是脑子抽筋了,居然抓起“紫金锤”,大吼一声:“呔,兀那蛮子,看锤!” 我师父还愣神呢,那俩灯笼就砸他脑袋上了! 啪嚓一声,硕大的灯笼,当场砸了个稀巴碎! 砸完,杨树就懵了,拿着光秃秃的两截拖布杆子愣在哪儿,不知所措。 我也懵了,敢砸师父,这不反天了么? 可没成想,我师父却乐了:“嘿,你们这俩小兔崽子,搁我这儿讲起兄弟情义来了是吧!” 我俩这下子都清醒了,也不咋呼了,搁哪儿瑟瑟发抖。 出乎意料的是,我师父不但没揍我俩,反而给我俩做了一大锅红烧肉,把我们吃得满嘴流油。也就是打那时候起,这紫金锤的梗就成了我们的秘密,一提这个,至今还觉着屁股蛋子上,火辣辣的疼! 不过杨树在这个档口提起此事来,却让我眼前一亮。 不为别的,为的是,杨树居然没怎么受到地藏大阵的影响! 连我都被那地藏降临的威压逼得几乎要跪地膜拜,这小子却跟没事人似的,还特么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莫非是因为他心性单纯、涉世未深,故而对这种攻心之法有天生的抗性么? 管不了那么多了,眼见那大阵转动的越来越快,我却怎么也提不起战意来,只好故作轻松的笑到:“杨树啊,这秃瓢胆儿也褪大了,敢抢你的八棱紫金锤。我不知道你啥脾气哈,反正这事儿要搁我,我是忍不了!” 杨树在家憋了将近两个月,正火大呢,听到我这暗含关门放狗之意的挑拨,顿时压不住了。 “秃贼,还我紫金锤!” 话刚出口,人已经猛窜了出去,手里不知何时已然握紧了双刀,恶狠狠的朝着禅念的秃头刨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七章神奇的小树 这下禅念可懵了。 瞧他那震惊的表情,应该是怎么也没想到,杨树竟能在大阵的威压下行动自如吧。 而杨树却不管那许多,凌空扑上,双刀猛刺的同时,脚下也没闲着,偷偷一脚踹了过去。 禅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间挥动锡杖架开了双刀,却被杨树偷袭的一脚猛蹬在胸脯上,一百多斤的身子,愣是被蹬得倒飞而起,向后方盘坐的僧众砸去! 众僧急忙起身去接,不料,杨树这憋了好些日子的一脚,威力竟然大得惊人,他们倒是接住了禅念,可那狂暴的力量却没能卸掉,反而连带着他们也被砸得踉跄跌退。 禅念毕竟已经是圣境强人,回过神来的同时,身上佛光一闪,将扶住他的几名僧人拂开。 “稳住阵法!” 他一边高声呵斥,一边朝杨树迎了上去。 只见他一手挥杖,一手变掌,双管齐下接住了杨树的攻势。 而被他斥退的僧众也回过神来,大阵再次转动,那伟岸的地藏虚影也缓缓睁开了双眼,淡金色的双目中并无瞳孔,但金光流转下,散发出了一种无喜无悲,却又暗合大慈大悲的气息,即便站得较远的我,也被这佛陀的雄浑气息镇压得没了脾气。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我就像收敛了气息站在那里,可实际上却是有苦自知。 不是我不想施放气息,是根本施展不开,不是我不想帮杨树,实在是力有不逮。 我不免有些焦急,杨树只是真境,仗着突袭之利才能拖延禅念片刻,但绝非长久之计。 然而,不等我想出对策,却愕然发现,场中战局有点出人意料。 禅念这个圣境高僧,明明占据着道行上的绝对优势,却被杨树死死缠住,不但没能占到便宜,动手之际反而显得缚手缚脚,打两下,就偷眼瞥我一眼,有时候明明再进一步就能占据上风,可他偏偏不敢出手,而是小心翼翼的选择了守势。 我亲历的战斗数不胜数,仅仅一愣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这家伙顾忌着我呢! 估计是被我刚才那一刀砍掉了锐气,现在看我“气定神闲”的往哪一站,丝毫没有出手援助杨树的意思,必是以为我胸有成竹,或者憋着坏准备偷袭他,所以他根本不敢出尽全力。 想通了这一节,我心里大乐,这老秃驴真是被吓破了胆,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故作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 “别跟他硬碰,扬长避短,抓他破绽。” 说完,我还把手背到了身后。 背手是假,藏刀是真。 看不见我的刀在何处,就不知道我会何时偷袭,只会让他更加慌乱,更加没底。 果不其然,禅念守得越发艰难了些。 反观杨树,则是越打越顺手,将自己速度上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整个人变成了一道旋风,时而绕着禅念飞转,时而又上窜下跳,在佛光的映照下,他身后拖出了一串长长的虚影,乍一看,好像有十几个杨树围着禅念猛打。 这下我是真笑了。 杨树那双刀的速度和力道我是亲身领教过的,即便是现在的我,如果被他缠住,除非是施展术法或者力拼血战,否则根本就甩不掉他,连我都不行,禅念多了个鸡毛。 我猜得出禅念的打算,他采取守势,一是防着我,二是想借地藏大阵,耗干杨树的力气。 可现在看来,恐怕他打错算盘了。 虽然大阵的威压一阵紧似一阵,可杨树哪有半点受影响的样子? 只要这大阵影响不到杨树,禅念就悲剧了,他到死都不会想到,此刻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变态,想要耗干这个变态的力气,呵呵,累死他禅念十个来回都不够。 就这样,缠斗持续了又有十分钟左右,禅念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这边累得气喘吁吁,杨树却还像个跳马猴子似的,蹦得那叫一个欢畅…… 每次杨树出刀,他都得全力挥动锡杖挡架,挡到后来,他手都哆嗦了,杨树的刀却还是不见半点疲态,抽冷子就往他要害上捅。 他开始缓缓后退,试图退入大阵之中。 我发觉不妙,地藏大阵的威能,现在应该只是显露出了冰山一角,而禅念这老秃驴此时面露杀机,要是真让他退入阵中,必然会发动杀手锏。 我立马提高了嗓门:“杨树,你还有完没完,那可是你的锤子!” 这一声吼,是我竭力发动了擂天鼓吼出的,虽然不足以打断诵经声,却足够吓禅念一跳。 禅念果然一哆嗦,目光下意识的朝我瞟来。 而杨树却根本不会在意我说了什么,眼下这种情况,我就算大喊师父来了,他都不会走神。 我俩都清楚,打斗时最忌分心,所以像眼下这样的局面,我要么出手帮忙,要么就瞎鸡吧吼几嗓子分散他对手的注意力,是不可能明知故犯的打断他,使他走神的。 就在禅念瞟我之际,他果然逮到了机会,趁着禅念气虚手抖的空当,一刀插进锡杖的环里,用力一挑,终于将那半截锡杖从禅念手里抢了过来。 等禅念惊觉中计,回手去抢的时候,杨树已然跳出站圈,手握锡杖哈哈大笑。 “好东西,回头去俄罗斯蒙个铁皮,镀层紫金,再打个把手,可不就是紫金锤了么?” 微微一顿,这小子又不满的嘀咕:“可惜就一个……” 说完,他又盯上了禅念:“秃瓢,这玩意儿你还有没有,再给我一个!” 禅念闻言,身体猛的一颤,老脸顿时气得红里透紫。 这特么是大佛寺传世至宝,先被我砍成了两截,又被杨树当着上百僧众的面从他手里硬生生抢了过去,他这张老脸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杨树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问他还有没有…… 这是没抢够,还想再抢一回么? 至于镀金、蒙皮、打把手之说,我估计禅念是把这话当成了调侃戏弄。 全场应该只有我知道,杨树这小子绝逼就是这么打算的。 见他智商又下线了,我不禁有点心急。 而禅念却在借机后退,我急忙嚷道:“废特么什么话,给我敲他!往死里敲!” 杨树得了宝贝,正手痒,听我这么一嚷嚷,立刻就窜了过去。 禅念走避不及,又被缠住,只是这次形势逆转,该着杨树得势。 禅念手里没了家伙,杨树却得了趁手的利器,此消彼长之下,场中顿时响起一阵吼、哈、之声,禅念在前边跑,杨树在身后敲,敲一下,吼一嗓子…… 禅念虽然如愿以偿的退回了大阵之中,可惜根本停不下脚来! 他还只是初入圣境,道行时高时低未曾稳定,现在早已被杨树那一阵乱捅磨光了力气,就算想反手重击也已经力不从心了,要是敢停脚,等待他的必将是一顿暴栗。 于是乎,场中就呈现出了这样一幕奇景,老和尚吱哇叫唤着在前边狂跑,身后跟着个鬼影似的杨树,抄着锡杖猛敲,还一下下全都照准了他的秃瓢,杨树敲一下,他一捂脑袋…… 这么折腾下来,仅仅两圈,就把大阵搅了个鸡飞狗跳! 一群盘坐的和尚被二人蹬翻在地,没翻的,也看不下去了,抄起禅杖跟在后边追,可别说他们手里的禅杖不到三米,就算再长一倍,也够不着杨树的边。 让人啧啧称奇的是,禅念这老家伙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跑得那叫一个溜,虽然时不时就被敲上一记,可居然坚持了好几圈都没被敲翻,以他这个年纪而言,不得不说,他的体力和抗敲打能力,实在是出类拔萃了。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轻轻打了个响指。 响声一起,杨树唰的一下跳出了战团。 于此同时,我一刀劈向了禅念。 大阵已乱,再没有什么能干扰我出手,断浪刀掀起一道宽大的银色刀光,轰然斩在禅念身前的一尺开外的地面上,几乎是擦着他的头脸而过,大地爆开,土石横飞,烟尘漫卷。 尘埃落尽,禅念怔住了,场中百多名僧众也全都怔住了。 断浪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坚硬的石头地面上,留下了一道宽有两寸,深达一尺的可怕刀痕,这下,所有僧人都不动弹了,只是面带惊骇的看着我。 刚才我被大阵的气息所困,无力出刀,可他们却并不知道。 他们看到的,就是我只是命令自己的小弟,活活把寺中第一强者禅念给打了个屁滚尿流。 我的小弟都能轻易折辱禅念,那我的实力,还用说嘛? 何况我虽然只出了两刀,但一刀将那传世的锡杖斩为两段,一刀劈得大地爆裂,这两刀之威就足以让他们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否则岂非自取其辱。 殊不知,刚才若非杨树不惧大阵的威压,此时我怕是都得被他们逼得皈依剃度做和尚了。 但我当然不会去戳破这一点,而是面带笑意的盯着禅念:“现在能跟你谈谈了吗?” 我本以为,禅念心虚、惊惧之下会不顾一切的逃走,孰料,这大和尚居然还有点骨气。 他居然挺身而出,走到了我面前:“技不如人,贫僧任凭施主处置便是。但还请施主高抬贵手,切莫再牵连我寺弟子,如此,禅念虽死,也铭感大德!” 见他直到现在,还敢在我面前装大义凛然,我顿时恶向胆边生。 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满口仁义,背后诡计的小人。 但我还没开口,杨树就已经忍不住了,抬腿一脚扫在他腿弯里,踢得他噗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去尼玛,装什么逼,再装就扒了你这张人皮,看看里边装的到底是个什么瓤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八章树大招风 禅念被踢得跪在了地上。 其余僧众见状个个面露激愤,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对我俩怒目而视,颇有几分豁出命去,也要冲上来围殴我俩的意思。 可禅念一抬手,制止了他们,也不起身,顺势跪坐在地,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这副引颈就戮的架势,倒把我看得一愣,心里不禁有点生疑。 一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又怎么会是贪恋权位而谋杀方丈的凶手? 但我还是二话不说,扬刀横扫,直向他脖子砍去。 这一刀完全没有先兆,速度又快,易地而处,如果有人这样向我挥刀,我必然会躲。 可直到刀锋抵在禅念脖子上,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和尚一阵惊呼,冲上来要跟我拼命,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激愤之情绝无虚假。 见我长刀停住,这些和尚才停住了动作,几个闭着眼冲上来的,都被杨树踹翻在地。 我心里疑惑更重,紧盯禅念:“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一口咬定,是我杀了禅心。” 禅念冷笑:“要杀就杀,何必惺惺作态。” 虽然这么说,但他从怀里摸出一把断刀扔在了地上。 我和杨树对视一眼,都有些愕然,杨树将断刀捡起来交给我。 我皱眉细看,这断刀看起来竟然和我亲手打造的剔骨刀一模一样,无论是锻打方法还是材质分量几乎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刀柄上刻着杨林二字,我也差点看走眼。 我从来不会在刀上刻自己的全名,这摆明了就是栽赃。 看着这把断刀,我隐隐感觉,夜幕之中,仿佛正有一张无形大网朝我罩下来。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找到的?” “前任方丈的胸腔里。” 我恍然大悟,难怪我第一次来大佛寺的时候,禅念就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认定我是凶手,之所以没当场翻脸动手,恐怕是没有留下我的把握,才选择隐忍。 估计从我现身之后,他们就已经集合了地藏大阵,防着我去而复返了。 我心里惊骇莫名,但并没露在脸上,而是淡淡的道:“这么明显的栽赃你们也信?我再蠢,也不会在现场留下刻了自己名字的凶器。” 孰料,这群和尚根本不信我的说辞。 禅念冷冷的应道:“恐怕你是没料到,这半截断刀,竟能保留下来吧?” “前任方丈不惜身陨,将它完全刺入体内,这才保住了这半截,上半截早已不知所踪。” 见他如此执拗,我多少有些恼火:“你好歹也修到了圣境,怎么如此糊涂,就算你想往我头上扣罪名,也不能仅凭一把断刀就给我定罪吧?” “别的不说,我要杀禅心,至少得有个动机,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非杀他不可?” “更何况,我若杀他,用刀便够了,又何必纵火,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说话间,我将断浪归鞘,收进了背包里。 我这样的态度,终于让禅念犹豫起来。 “那施主为何又去而复返?还趁夜潜入!” 我翻了个白眼:“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观音殿失火的事?” 禅念显得有些心虚,声调都低了几分:“当初是想试探施主,看施主会不会主动提及此事,观音殿失火的消息我们一直严格保密,施主若非凶手,便不可能知道。” 我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看来你这保密工作做的也不怎么样。” “老子还怀疑是你篡权夺位害死了禅心方丈呢,他是我们赊刀人的朋友,我们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我从别的地方得知你说话不尽不实,当然要再来一趟查个明白!” 说完,我对他挥了挥手:“你还是先起来吧,老子受不起你的大礼。” 禅念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我心里暗道好险,看来这一切都是误会,若非当面对质,差点就中了凶手的圈套。 这圈套其实并不严谨,应该只是凶手顺手而为,万一能奏效,就可以挑拨赊刀人与佛门的关系,即便被拆穿,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我把断刀丢给禅念:“这东西你就留着吧,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跟我仔细说说,不管凶手是谁,我相信早晚能把他揪出来。” 禅念当即将断刀仔细的收好,歉意的冲我施礼。 “是贫僧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若此事真有水落石出之时,敝寺上下定当向杨施主赔礼。” 听他的意思,直到现在他也不肯完全相信我。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哥俩刚刚不仅把他打得狼狈不堪,更破了他们的地藏大阵,却并没乘胜为难他们,因此才逼得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听我分析。 说白了,江湖上,还是实力至上,谁拳头大,谁就有说话的机会。 要是今个我和杨树被他们擒下,我就算舌灿莲花也很难说动这执拗的禅念了。 尽管如此,我却没法再责难他,毕竟我也误会了人家不是? 何况禅心虽然不是我杀的,却多半是被我牵连而死,替禅心报仇,我义不容辞。 “杨树,把锡杖还给禅念大师吧。” 不料,杨树闻言,居然梗着脖子问:“凭啥啊?不给!” 一边说话,他一边将锡杖藏到了身后,一副生怕人家要抢他玩具的德行。 看他那表情,脸上分明写着:我凭本事抢来的东西,凭什么还他? 我不禁嘴角抽搐:“快点给人家!” “就不给!” 说这话时,他左脚虚点,右脚蹬地,已然摆出了见势不妙就开溜的架势。 我尴尬不已,难道让我当着人家的面,说这是人家寺里的传家宝,咱抢过来耍耍就算了,不能霸着不还么?那也太打人家的脸了。 “这个分量太轻,回头哥保证给你打一对趁手的紫金锤。” 我感觉自己像个家长,在哄骗耍赖的孩子。 让我没想到的是,杨树闻言,想都不想,飞快的把锡杖扔给了禅念,然后一脸的奸笑的看着我:“说话算话!我不贪,不要全紫金的,一百六十斤紫铜打成一对,镀上紫金就行!” 我一口老血咽了又咽,才勉强没当场喷出来。 敢情这小子早特么给我挖好了坑,就等我自个往里跳呢! 连分量和做工都想好了,要说他不是早有预谋,谁信? 不过眼下老子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个,只得嗯了一声,然后转向禅念。 “你放心,回头你把这锡杖送到我店里,我可以把它恢复原状。” 禅念正拿着锡杖,一脸心疼的查看上边的断口,听了我这话,连忙将锡杖交给身边的弟子,然后冲我一揖到底:“杨会首高义,早听说赊刀人擅长锻造,若能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他不施佛礼,而是以江湖之礼拜谢,态度显然比之前亲近得多了。 这也说明了这根锡杖对他、对大佛寺的重要性。 “不用客气,大佛寺至宝,哪能毁于我手。大师还是先把观音殿失火的事,跟我说说吧。” “会首请随我来。” 禅念带路,我们重进观音殿。 观音菩萨又称观音大士,所以观音殿也可以称为大士殿,因其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上首菩萨,代表着佛的慈悲、大悲之心,故而也可以叫做大悲坛,在任何寺庙里,观音殿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所以执掌观音殿的僧人,往往都是寺中举足轻重的高僧。 大佛寺执掌观音殿的僧人,是实力仅次于禅心的高僧禅海大师。 如果单论佛法修为,禅海甚至可以说是全寺第一人。 出事的那晚,禅海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并没像往常一样回他的禅房,而是执意留在殿中打坐诵经,直至午夜。 我听禅念讲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道:“为什么说他早有预料?” 禅念叹息一声:“那天下午,他的佛珠无故断裂,他却没有重新穿续,而是将前任方丈的佛珠借了去……可惜当时我们并未在意,直到出事之后回想起来,才察觉不妥。” 我点了点头,佛珠都是随身之物,佛门中人大多珠不离手,通常没有外借的道理,禅海此举确实反常。如果非说这只是巧合,那禅海为什么又会不回禅房,坚持在观音殿打坐? 我问:“禅海大师的禅房在什么位置?” 禅念应道:“与前任方丈的禅房仅有一墙之隔。” 我点头,大概摸清了事情的轮廓。 佛法修到精深处,确实可以隐约预见一些将要发生的大事,我怀疑禅海是预见到禅心可能出事,所以才借了凝聚有禅心气息的佛珠,不回紧邻禅心居所的禅房,改在观音殿中休息,有心替禅心挡下此劫。 但他显然没料到此劫这么难挡,虽然他插手了,还丢了命,可凶手却还是找上了禅心。 “当晚除了禅海,还有谁在这里?” “另一人是他的嫡传弟子龙非。” 禅念又叹息了一声:“龙非是我寺七十三代弟子,现存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以江湖上的实力界定法则而论,当属真境巅峰,前任方丈曾有言,三年之内龙非必可入圣。” 我心里暗惊,一个半步圣境,两个圣境强者,在一夜之间相继陨落,如此打击对任何宗派都是致命的,也难怪大佛寺会对我起疑心,毕竟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还真不多,而我刚好是这些人里,风头最盛的一个。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七十九章消防队长 我追问案发时的情况,禅念一边回忆,一边仔细讲了出来。 凶案当夜,禅念等人都已休息,值夜的僧人看到观音殿内的火光,出声示警,众僧才赶过去救援。可打开殿门之后,只见殿中烈焰滔天,根本无法入内。 消防队虽然及时赶到,可那火邪异得很,高压水枪喷上去,竟似火上浇油,反而令火势越发凶猛,消防队的人只得穿着防火服,拿干粉灭火器一点点的向里边推进,每推进几米,就要换一批队员,一批人根本抵不住殿中的高温,只能轮班上。 更怪异的是,殿门明明大开,火却只在殿中烧,一点未曾窜出门外。 连消防队的人都被惊呆了,他们救火无数,却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火灾。 当时场面十分混乱,众僧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火场里,身为监院的禅念在第一时间赶到,忙着主持灭火,也没来得及通知禅心方丈,等观音殿火势被控制之后,他回过神来再派人去通知时,却惊闻方丈的禅房也已失火,与观音殿的火情一模一样,不知已经烧了多久。 或许是因为禅房面积小,消防队赶到时,禅房中的火已经自行熄灭,禅心已然变成了一具烧得枯焦的尸体…… 从始至终,寺中上下数百僧人,没有一人发现纵火者的踪迹,只是凭消防队的经验做出了两点推断,一是失火时间,应是观音殿失火在前,禅房失火灾后。二是起火原因,应是人为纵火无疑。 听他说完这些,我沉默了。 事情至此,我得到的线索也只有两条,其一,凶手与我有仇。 其二,此人实力绝不在我之下,而且擅长玩火。 但关于凶手的身份方面,仍旧没有丝毫头绪,此人何时来的,怎么潜入,又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在短短半小时之内连杀三名强者后悄然遁走,所有这些都还是个迷。 说实话,我心里既失望又着急,本以为弄清了当时的情况,总该发现点什么,可结果却一无所获。着急的是,凶手如此诡异,若不能尽快将他揪出来,恐怕还会危及行会、道场。 可此处查不到线索,我也只能另做打算。 刚才禅念与杨树一番缠斗,虽未重伤,却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告辞出来,带着杨树返回旅店。 我的打算是,找地头蛇林凝香问清楚,辽宁地头上,到底都有哪些玩火的高手,尤其是黑龙教和太平道中人,对方既然和我有仇,多半就是来自这两方的牛鬼蛇神。 虽然已经临近午夜,旅店的灯仍然亮着,我们一进门,老板娘就笑着迎了过来:“你们俩也真是的,这么晚还在外边乱跑,也不知道注意着点,我们这种小地方,治安比不得大城市,晚上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 “哎,我们知道啦,夏姐放心。”我笑着应道。 自从师父过世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们深夜留门了,老板娘这几句贴心话,也让我觉得心里微暖。 而让我讶异的是,老板娘今天似乎梳洗得十分齐整,脸色看起来也比昨天好多了,似乎还化了一点淡妆,头发也刚洗过,还散发着一丝潘婷的味道,这大半夜的,如此打扮…… 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打趣道:“咦,夏姐拾掇的这么漂亮,晚上有约会啊?” 老板娘神色妩媚的白了我一眼:“不兴开你大姐玩笑……我家那口子回来了。” “呃,是嘛,林大哥今天不当班?” “铁人也得有个打盹的工夫不是,哎呀,让你给岔的,差点忘了问,你俩晚上吃饭了没?” 我还没应声,杨树就当啷一句:“没呢,大姐,现在还能炒菜么?” 他揉着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德行。 杨树这家伙本来长得就精神,又惯会装傻卖萌,向来最受中老年妇女的欢迎,老板娘一见他的神情就受不了了,笑着连连点头:“给你俩备着呢,你俩快回屋,我把菜热一热就给你们端过去!” 说完,她还不忘记剜了我一眼,虽然啥也没说,可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责怪我饿着了杨树。 她转身而去,我狠狠瞪了杨树一眼。 这小子,怎么不管到哪,都能快速跟女人们结成统一战线? 我俩回房间没多大工夫,房门就被敲响了,但进来的却不是老板娘,而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人,长得很英俊,只是面带一股疲倦之气,却强打着精神,手里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炒菜,进门就问:“是你们俩点的菜吧?” 我心里奇怪,就下意识的多瞄了他两眼,一看他那双粗大宽厚布满伤疤老茧的手就知道,他绝对不是端盘子的人:“对,是我俩,您是林大哥吧?夏姐跟我们提起过你。” 男人把菜放下,也打量着我们:“我是林爱军。两位小兄弟来几天了,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我俩昨天刚到,都是东北人,也不会水土不服。” 林爱军点头笑道:“那就好,我就说嘛,听你口音应该也是东北的,但不是咱辽宁人吧?” “嗯,我俩都是黑龙江的。” “黑龙江?这死冷寒天的,你们跑这边干啥来了?” 他这话出口,房间里的气氛就有点尴尬了,本来就不该是他来送菜,结果他来了,来就来呗,还跟我俩聊上了,聊也可以,但你总不能太生硬吧,他这话听起来不像是聊天,怎么听,都像是警察在查房。 但我却能理解他的用心,虽然他家开的是旅店,可目前却只有我们两个客人,而且都是大男人,平时他不回家,只有他老婆一个人在看店,他要是一点都不担心,那才是怪事,来探探我俩的底细,也在情理之中。 “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亲哥俩,听说大佛寺的菩萨灵验,才特地来拜佛许愿,求菩萨保佑我俩重病的亲爹平平安安,早日康复。” 我一边说,一边搁心里嘀咕,反正我那位亲爹也不知道在哪,更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这话,可也算不上大逆不道吧。 谁知,林爱军听了这话,不但没释然,反而越发警惕起来:“看不出啊,你俩居然是佛教徒,这年头,像你们这样有孝心、又懂事的孩子可不多见了。” 我陡然醒悟,发现自己这个谎扯得有失水准了。 年轻人信佛的本就少之又少,我俩身上又连串菩提都没挂,却楞冲佛门弟子,难怪他会起疑:“呵呵,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家世代信佛,我俩此来,也是我妈的意思。” 我很容易就把谎圆了回来,可林爱军却并未放松警惕:“那你们这佛,拜得可够诚心的,今天怎么样,抢到高香了没?” 听了这话,我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他明知大佛寺闭门谢客,还问我抢到高香没有? 消防队虽然也隶属公安武警系统,但毕竟不是公安,他像审犯人一样没完没了的审问我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难怪他家这旅店没客人,有他这样的老板,谁敢来住? 正当我想要挤兑他两句的时候,老板娘夏婷端着一锅饭和两双筷子走了进来。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敏感,她很容易就嗅到了我和林爱军之间的火药味,脸色不由变了,放下锅就扯住林爱军的胳膊往外拉:“你干啥呢,不是跟你说了,这小哥俩都是老实孩子么,你咋又来盘问人家?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暗里下手掐了林爱军两把,疼得他直呲牙,只得顺势站起身来:“哪有,我就是跟这两个小老弟随便聊聊,不信你问他俩。” 夏婷哪会相信,一边把他往外拽,一边对我俩笑道:“你俩别往心里去哈,他这人就是有病,你们就把他当神经病……” 可我却发觉不对劲,林爱军的表现已经超出了担心妻子的范畴,似乎是有什么针对性。 “夏姐,你错怪林大哥啦,是我俩拉着他唠嗑,怎么能怪他?” 夏婷脸色稍稍缓和了点,略带疑惑的看着林爱军:“是么?那……” 她话未说完,林爱军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搞笑的是,铃声居然是乌兰图雅的《套马杆》: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我和杨树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还真是个心有草原的男人呐,这铃声,实在太带感了。 可林爱军接起电话,说了几句之后,脸色变得格外冷峻。 “什么,又要咱们协助?好,好,我这就回去!” 说着话,他抬手看了看表:“行,我十分钟以后到,你先集合队伍。” 他撂下电话,歉意的冲夏婷道:“队里紧急集合,我现在就得回去,又陪不了你了。” 夏婷显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虽然忍不住露出失望之色,却还是强做笑脸。 “不要紧,我早猜到会这样,你去吧……”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爱军就已经一只脚跨到门外了。 我看着这个足够敬业的老班长,终究还是没忍住,大声说道:“林队长,不管你有什么急事,明日卯时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出家门,否则不但会有血光之灾,甚至可能有去无回。” 我这话,并非虚言恫吓,而是我刚才眼睁睁的看到,他接电话之前,面相还很正常,可当他答应立刻归队之后,他的双眉之间,一道隐晦的黑气飞快的浮现了出来,直贯印堂!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章军令如山 印堂又名命宫,在相学里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穴位,此穴,可观人时运、气运。 而林爱军此刻的面相看得我都直冒寒气,一根黑线从印堂而起,向上攀升,直刺入发际线下的天中穴,一举贯通了额头上的四个相学要穴,只要略懂相学的人都知道,这是大凶之兆无疑。 最可怕的是,相书上有言,时运反映到面相上,大多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长者数年,短者数天,可以是受伤留疤,生病生斑、痦子、痣之类的东西,也可以是肤色、气息。 但像林爱军这样,一转头的工夫,印堂就生出黑线者,前所未见,至少我还是第一次见。 而林爱军听了我这话,眼里陡然闪过一抹寒光,抬手就将夏婷拉到了自己身后,冷冷的盯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益县做什么?”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林爱军会是这么个反应。 我好心提醒,不管他信还是不信,都没理由跟我针锋相对。 “拜佛的。” 我淡然回了他一句之后,不再理会他,径自拿起筷子,夹了口炒蒜薹,放进嘴里慢嚼。 林爱军冷笑:“深更半夜去拜佛?你糊弄谁呢?” “小婷,报警,既然他们不肯跟咱说实话,就让他们去跟蒋所长说!” 夏婷却急了,使劲一扯他:“哎呀,你这是干啥,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提醒你,你这么急头白脸的,还要把人家往派出所送,你是不是有病?” 说着,她也不管林爱军啥反应,甩开他,对我笑道:“小老弟,他神经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跟姐说说,你为啥不让他出门,是不是……知道点啥?” 我放下筷子,笑了,这两口子,真有意思。 “夏姐想多了,我不知道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遇险。” “那你咋说他会有去无回……” “从他的面相上看出来的,不信你自己看,他眉心那根黑线都已经现形了。” 夏婷一脸惊讶,转头看向林爱军。 只看了一眼,她身子就猛的一颤,赶紧拉过他,抬手在他眉心使劲儿搓。 她这动作,看得我和杨树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抬手止住了她:“别搓了,就算搓秃噜皮,也不可能搓掉的。” 林爱军也扭头怒道:“你干啥!他信口胡诌你也信,赶紧报警!” 我叹了口气,这林爱军也真是一根筋,不过也不怪他,当兵的多少都有点执拗脾气。 一念及此,我也不想再跟他绕圈子。 “林队长,大佛寺那场鬼火你知道吧?” 林爱军脸色微变。 不等他开口,我就微笑道:“我和我师弟,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我不知道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人,但你如果一定要报警,就直接跟民事协商管理局联系,派出所,管不了我们。” 林爱军身为消防大队长,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普通人多一些。 果然,林爱军迟疑了:“你们……是道门的人?” 我点了点头:“算是吧,林队长眉尾下垂,应该是要去寻人,但你眉锋松散,注定什么也找不到。印堂的黑线说明你时运衰颓,此去不死也会重伤,所以我劝你,别出门!” 林爱军眉头紧皱,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显然不敢尽信。 我瞅了瞅他,既然出手了,索性就帮到底吧。 “你双眼微微上挑且有神,主性子耿直,嫉恶如仇,天根笔直坚挺,为人必然方正,但鼻翼单薄,鼻孔略小,主你前半生财运不佳,官运也很坎坷。” 林爱军也是个聪明人,很快明白了我说这话的意思:“你说的这些,从别的方面也能判断出来,这说明不了什么。” 是的,从他的言谈和家境等方面稍作分析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不用看面相。 我笑着点头,继续道:“你人中略短,上唇厚下唇薄,应该是幼年丧父,而且父亲多半还是因你而死,母亲养你长大,却无力供你读书,所以你才会参军。” “可你颧骨略高,两颊却很消瘦,半分多余的肉都没有,左脸到耳根一道疤痕虽然淡了,但仍旧能看得出来,这说明消防兵并非你的志愿,在部队有两次重要的提升机会,你抓住了一次,却因为太方正,不懂做人,而错过了第二次……” 我越说,林爱军的脸色就越难看,说到他错过了升官的机会时,一旁的夏婷突然后退了一步,身子撞在了门上,撞得房门咣当一声,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子,却难掩一脸的震惊。 “这……这些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家他,从来没对外人说过。” 我笑道:“夏姐别怕,我没调查过他,这些都写在他的脸上,不过寻常人看不懂而已。” 夏婷忍不住看向了林爱军。 林爱军此时反而比夏婷更镇定了些,面露懊悔,对我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父亲的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失,虽然他也是罪有应得……” 话到一半,他却口风一转:“不过就算有危险,我也必须得去。” 顿了顿,他又问了一句:“我不去,别人就会替我受伤,是不是这样?” 从他刚才对我的断词提出质疑起,我就明白,他也粗通命理。 正因为如此,我更不好蒙他,点头道:“代替你指挥的人,会替你挡灾。” 这话一出口,他转身就走。 可他刚挪脚,夏婷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不要,军哥你不能去,我求你,听他的话,别去……” 夏婷虽然不懂命理,但我三言两语就把林爱军半辈子的过往全都断了出来,而且句句成谶,她自然对我之前的断言深信不疑,又岂肯眼看着林爱军去送死? 林爱军脚步一顿,声调有些变了:“小婷,是我拖累了你,我对不起你……” “可你知道,我们干消防的,从来都是与别人逆向而行,不能因为前边有火,就往后跑。” “我们如果都跑了,谁去救火?谁去救人?” 夏婷死死的抱着他,不停的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这次你不是去救火啊!” “你们是消防员,你们不需要去找人,这不是你们的职责!” “而且,你现在放假啊,你在放假你懂不懂,你说了要好好陪我的,我们明天还要带孩子去淘气堡……” 夏婷越说越激动,声音哽咽,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悄然滑过了脸颊。 林爱军沉默了。 缓缓闭上了眼,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泪。 但紧接着他猛的睁眼,咬牙道:“你放心,答应你们娘俩的,我一定会兑现。” 夏婷惊喜万分,破涕为笑,仰脸看着他:“真的?” 林爱军用力点了点头:“真的,等这次的事情过了,我就跟队里告假,哪怕就是我们队里边着火,我也不去了,说什么也要陪你们几天!” 夏婷身躯轻颤,笑容僵在了脸上,缓缓松开了紧抱着他的双手,踉跄后退。 林爱军见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他当然能读懂她眼神中的失望,还有那浓浓的绝望。 他心疼得手都在抖。 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爱妻解释,只是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夏婷哭着说:“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林爱军身体狠狠一颤,很显然,对他而言,夏婷母子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整个世界。 但就在此时,他的电话铃声,却再度响了起来。 同样的一首套马杆,这一次我却听到了不同的曲调,听起来竟是那么的苍凉,那么的悲壮: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你的心海像大地一样宽广…… 林爱军重重的一跺脚:“小婷你别忘了,我还是个军人……军令如山!” 说着,他一把推开夏婷,快步冲出了房门。 一句军令如山,听得我也是心魂激荡。 这一刻,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军营里整齐划一的口号声。 眼见他魁梧的身影,毅然决然的消失在门口,感觉竟是那么的熟悉,就像当年看着战友们听到紧急集合的号声,一个接一个的冲出营房时的场景似的,两个不同时间,不同地方的影像,在我脑海中飞快的重合。 我忍不住站起身,上前扶起已经瘫软在地的夏婷:“夏姐,别担心,我和我师弟陪他去。” “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会把他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 夏婷从绝望中回过神来,看向了我。 我郑重的冲她点了点头:“我保证!” 说完,我冲杨树一挥手,抓起背包追出了旅店,正看到林爱军从房头骑了一辆漆有消防标志的挎斗摩托从房檐头拐出来,我抬手拦住了他,二话不说,跳进了挎斗里,杨树也直接骑到了后座上。 林爱军愣住:“你们……” 我瞥了他一眼:“走吧老班长,我们,陪你一起。” 林爱军仅仅一愣神,就反应过来,略显激动的一点头:“好,好兄弟!” 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路鸣笛,向着益县消防大队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一章倾巢而出 一路上林爱军把摩托开得差点飞起来,耳畔风声怒吼,说话他都听不清楚,我也没机会问询问详情,直到车在县大队的院里停住,我才发现,他们遇上的情况应该不止是寻人那么简单。 此时的消防队大院里,八辆消防车警灯全开,红蓝交替的灯光,映亮了车边整齐列队的七十多名消防战士的面孔,这些年轻的战士全都一脸的严肃,夜风刮过,除了衣襟抖动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 如此严阵以待,哪像是去寻人,感觉像是要上战场一样。 见林爱军赶来,一个副队长模样的人跑步上前敬礼:“大队长同志,益县消防大队紧急集合完毕,应到七十六人,实到七十六人,请指示!” 林爱军连车都不下,回礼问道:“情况都清楚了没有?” 所有战士同时立正,齐声回答:“清楚了!” 林爱军二话不说,一挥手:“出发!” “是!”副队长看都没看我和杨树一眼,跑步回去,消防车警笛大作,林爱军等人的六辆挎斗摩托开路,消防车紧随其后,疾驰而出。 看他们这副轻车熟路的架势,执行同样的任务应该不是第一次了,我没多问什么,详细情况到了地头自然就清楚了,但看看这个消防大队的装备和人数,我心里不免叹息。 按理说,一个消防大队,编制至少也在五六百人,大队长不是正营级就是副团级。 但具体情况,因地区不同,其实差别很大,益县辖区小,人口少,经济发展的也不是很好,各职能机构也就缩水得严重,以至于林爱军的大队虽然挂了个大队的名头,规模实际上还不及大城市的一个中队。 不过想想也是,要不是情况特殊,像寻人这种事,应归公安管,又怎么会动用消防兵。 很快,车队会合了公安、武警的队伍,公安方面有十几辆警车,武警也有一个连的编制,加上消防大队的七十六人,联合在一起将近四百人,这样的队伍无论放在哪里,也都称得上实力强悍了,由公安局副局长亲自指挥,车队冲出县城,直抵县郊南部的南山公园。 车队停住,林爱军带着副队长去总指挥处领任务,我并没跟过去。 因为我注意到,公安局的车里下来了十几个身穿青灰色制服的训导队员,应该是益县邪管局的人,虽然我们赊刀人现在与邪管局的关系还可以,但我也不愿意跟他们多费口舌去解释我们兄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他们的出现,也侧面证明了这次行动的目标,绝对不光是要寻人。 看着他们围成一圈对山上指指点点,我不禁皱了皱眉。 四百多人听起来不少,可如果要搜山,就未免有点力不从心了。 然而,结果又让我猜对了,林爱军回来部署任务,消防大队分成三个排,从右侧山脚开始,向山顶方向搜索,留意所有可疑目标,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孩子的哭声、老人、血腥味等异常迹象。 更让人惊讶的是,紧接着副大队长带人去领了武器和一些防爆盾,虽然总共也只有十把微冲和七支九二手枪,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家伙,消防兵大多只在入伍初期接受过枪械训练,现在连他们都需要配枪了,这次的任务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布置完任务,林爱军带着三个训导队员走了过来,冲我说道:“兄弟,你俩跟着我,如果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千万别靠近,先跟我说。” 我笑着点头:“林队长放心,我们是来帮忙的,不会拖你后腿。” 可领头的训导队员看我和杨树都穿着便服,就皱起了眉,毫不客气的问:“他们是谁?” 林爱军赔笑:“姜主任,这位是我的战友小杨,另一位是他弟弟。赶巧他们来看我,我就把他们都拉来帮忙了,你放心,他们身手都很不错。” 姜主任略显不快:“林队长不要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能让老百姓搀和进来?” 林爱军面露尴尬,正要再解释,我就抬手拦住了他:“姜主任别见怪,是我主动请缨,我也曾是军人,虽然退伍了,但侦察兵的基本功还在,应该能帮得上忙。” 直到此刻我才留意到这家伙的领章上镶着一颗金豆,不是普通的训导队员,而是个主任。 他看上去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短分头,中等身材,长相清癯,训导队的制服穿在他身上,倒也衬出了几分精气神来,只是说话带着那么点高傲,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但能在邪管局坐上训导主任位子的人,不光得是大门派出身,本身也得拥有真境中期以上的道行,大多都有那么几招压箱底的绝技,倒也不容低估,高傲点也在情理之中。 姜主任见我这么说,倒也没再为难我们,只是冷哼道:“丑话说在前边,这是保密任务,你们没有编制,如果非要搀和进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没人会为你们负责。” 我点头笑应:“嗯,没问题!” 姜主任冲另外两个训导队员一摆手,两人分别加入了另外两个排,然后林爱军带队,飞快的赶到右侧山脚,拉开一字横排,向山顶方向缓缓推进。 队伍一字拉开之后,人与人的间距都在十几米左右,山坡虽不陡峭,但杂草丛生,尚未接近林木线,速度就已经慢了下来,每遇上大点的草丛,消防战士都要上去踢两脚,搜索得十分仔细。 我和杨树并没像其他人那样拉开距离,而是紧跟在林爱军身后,林爱军此时才有时间,跟我大致说了一下益县近来发生的诡异命案。 第一起命案,还是在半个月之前,一个怀胎九个月的孕妇,因为没有亲属在身边照顾,不得不提前住进了医院待产,但她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午夜,值班的产科护士听到病房里有婴儿的啼哭声,以为她突然急产,连忙赶过去查看。 谁知一推开房门,护士当场就吓傻了,产妇穿着一身洁白的裙子,被一根五色麻绳吊在床边的点滴架子上,从胸口往下直到小腹,被完全刨开,腹中空空,体内脏器连同腹中婴儿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那样子就像一头刚被屠宰完,吊在挂钩上的生猪。 护士受惊晕厥,等到有人发现并报警时,凶手已经全无踪迹。 只有医院的摄像头留下了不到三秒钟的影像,拍下了一段模糊的画面,可以看到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进入了待产病房的走廊,然后画面就变成了一片雪花。 更诡异的是,护士清楚的记得,受害者随身携带的衣物中并没有她死时穿在身上的裙子,现在还是冬天,就算在屋里,也没人会穿裙子。 如此凶案震惊了整个益县,警方虽全力侦破,却毫无头绪。 正在警方焦头烂额时,第二起命案突发,一个家庭条件不好的孕妇在家生产,找了稳婆接生,按益县的风俗,产房里除了稳婆是不允许有其他人在场的。 可生产当夜,产房里明明已经传来婴儿啼哭声,但久久不见稳婆出来报喜。 家属忍不住进屋查看,却发现产妇穿着件雪白的裙子,四肢抻直绑在床上,肚腹刨开,脏器和孩子失踪,稳婆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两件案子,被警方并案侦查,但不等查出眉目,第三宗案子又来了。 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在家属大摆满月酒庆祝的当晚,在酒店的客房中被掳走,这次倒是无人死亡,但孩子的母亲只是去了趟洗手间的工夫,孩子就失踪了,她过度自责导致精神失常,家人必须时刻守在旁边,一不留神她就会闯到大街上,逢人就问看到她的孩子没有。 一连三起针对婴幼儿的凶案,令益县人心惶惶,许多有孩子的人家,整夜不眠,家属二十四小时轮番看护,可见其影响有多么恶劣。 凶案惊动了上级,责令限期破案,益县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已经动用了,但随后又发生了两起婴儿失踪、抢夺的案件,这两次消防队都奉命加入了追查搜索的行列,最后一次的抢夺案,凶手明明已经被堵在一座商场里,可最后还是被他连杀两名警察后成功逃遁。 这一下,就算没有上级的督办,益县上下也都坐不住了,这是奇耻大辱,更是无可推卸的责任,所有人都飙足了劲,准备不惜代价擒下凶嫌。 就在今天傍晚,警方又接到报案,深夜时分,有人听到公园内传出了婴儿哭声。 于是才有了林爱军午夜奉命归队,举全县之力联合搜山的行动。 听完这些,即便我这个见惯了血腥的退伍兵,都忍不住为之惊愕,这样的连环凶案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想不到现实中真有邪人敢如此猖狂犯案。 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林爱军在旅店里会那么盘问我俩,现在这个关口,再怎么小心谨慎也不过分。但不知为什么,听他讲完这些,我总觉得对此事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静心思忖了片刻,我突然醒悟过来,难道有邪道要修炼五行五灵之术?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二章抗命 五行五灵,说白了就是用五个命数独占一支的孩子,炼成活尸,这五个活尸一旦凑齐,稍加训练,其威力就能超越圣境巅峰,达到半步长生的境界,要是能再进一步,达到长生境的道行也指日可待! 当然,想凑齐这五个活尸极为困难,要找五个初生不久,意识尚未成型的婴儿,分别用五种极端的手段杀害,却将其魂魄禁锢在体内,令其成为先天活尸。 说到先天,就涉及到了为什么要用婴幼儿来炼制的问题,一来是婴幼儿尚未形成完整的自我意识,比较容易哄骗、操纵。更重要的是,婴幼儿体内的先天之气尚未消散,肉体和灵魂都极为纯净,如果炼制得法,就能将他们的五行属性发挥到极致。 世上本无五行俱全且每一支都强到圆满地步的人,这是天道所限,五行全都圆满的就不再是人,而是天生的神了。 五行五灵之术,就是规避天道法则,利用五个圆满合而为一,虽是活尸,却因为炼制方式特殊,没有正常活尸那种肉身腐烂的弊端,不死不灭,还能进一步成长。 这种邪术自汉朝诞生,至今就从没听说有成功的先例,仅仅是邪道中流传的一个传说。 当初我师父铲除过一个炼制婴尸的邪道,因此和我详细提及过此事,虽然已经过了十年,却让我至今记忆犹新,难怪听了林爱军所讲,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我在脑子里再捋了一遍,却不记得炼制这东西的过程中,有刨腹取婴这一说。 或许是凶手为了在附和五行的时辰让婴儿面世,才掐着时间,刨腹迫其降生?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随便哪个玄门中人,只要得知此事,也不可能放任不管,现在即便没有保护林爱军这个由头,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我稍稍放开了感官,扣了一把剔骨刀在手,同时示意杨树小心一点。 敢于炼制五行五灵的邪道,实力必然极强,俗话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可能是强敌。 但我俩的动作看在林爱军眼里,却让他误会了,低声道:“怎么,老弟害怕了?放心吧,有我们呢,你就留意着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邪性的事就行,真有事儿,由我们上。” 我也没解释,笑着点头。 说话间,队伍已经接近了林木线,可能因为此处有公园的缘故,山上的树木不像其他山地的林木那样,都是被砍伐之后,重新栽种的人工林,这里还保持着深山老林的原始状态,很多高大的红松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而且十分密集。 队员的间距本来就大,进了这样的树林,很快就被隔开,隐没在黑暗的树林之中,只能看到照明设备打出的光柱在林间晃动。 说实话,我对这样的搜索方式不以为然。 虽然所有参与搜索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避免发出声响,但那也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这么多普通人参与进来,不要说对方很可能是个实力强悍的邪道,即使对方只是个玄境,也能早一步察觉到异常,即使来不及逃遁,也能做好拼命的准备。 之前我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只要能保住林爱军平安即可。 但现在既然想抓住对方,就不得不动点脑筋了。 我放眼四顾,观察了一下这片林子的情况,心里默算了片刻后,不禁一惊! 为求稳妥,我又重新再算了一遍,可结果却让我心里越发骇然。 以黄历推算,今天恰好是木月木日,此刻是凌晨两点,再过一个小时就到寅时,一天之中,只有寅卯两个时辰属木,寅为阳木,卯为阴木,也就是凌晨三点到七点,如果凶手确实在此山之中,又的确是要炼制五行五灵,那我们所剩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了! 再在这里拖延下去,不要说逮住凶手,可能又要有婴儿殒命。 想了想,我低声道:“林队,你想不想立个头功?” 林爱军精神一振:“怎么?有发现?” 我虽有推算,却不能叫准,于是摇了摇头,但接着就说:“想立功,咱们就抢到前边去。” 林爱军很聪明,一听我这话,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这样跟着大部队搜索,很难立功。 他沉吟了一下,咬牙点了点头:“我安排人接替我指挥,咱们组织个挺进队,先上去!” 我笑着点头:“就这么办。” 其实我之所以要带上他,也是迫于无奈,要保证他的安全,就得让他处在我的视线内。 林爱军呼叫了副队长,下令让他接管指挥权,又叫来两个身手敏捷的战士,我们五人加快速度,先一步向树林深处摸去,我开路,杨树殿后。 可我们走了没几步,林爱军的耳机里便传来了姜主任的声音,口气里满是质问:“林大队长,你们怎么能擅自行动,你们不要命了?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林爱军正想解释,那边已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命令你们,立刻停下!” 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到后边有两个人飞快的追了过来,正是姜主任和他的手下。 姜主任脸色阴沉,一上来劈头就是一句:“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一旦惊动了嫌犯,就会彻底打乱全盘布局,你们担待得起吗?” 林爱军急忙将我的提议跟他说了,当然,他不会把我给卖了,只说是自己的主意。 姜主任身为邪管局中人,自然也明白这话不假,加之他也是立功心切,犹豫片刻,竟同意了我们的办法,前提是,他和他的手下也加入进来,由他节制挺进队,一切都按他说的来。 林爱军无奈,只得同意,我虽不以为然,可又没有发言权,也只好默认。 七人加快速度向山上摸去。 我们与大部队的距离渐渐拉开,半个小时后,一条山间小路横拦在我们的去路前。 这座山虽然是紧邻公园,但山高林密,平时登山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我们已经爬上了半山腰,这条陡然出现在密林中的小路,让众人都觉得有些怪异。 我蹲下身,细看了一下路面,拿刀戳了两下,又仔看了看小路所指的方向,转身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跟上。 可我刚挪脚,后边那姜主任就怒了:“胡闹,给我站住,合围路线是早就定好了的!” 我皱眉瞥了他一眼,这犊子还真特么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有发现,这路面还没压实,形成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两边杂草虽然被压倒了,但大部分还没枯死,很可能是最近有人频繁经过。” 我没说的是,这条路所指的方向,恰好是这座山的青木之气最浓郁处,正是适合炼制五行五灵中的青木灵的最佳地点,如果凶手真是要炼制五行五灵,往这个方向找,绝对没错。 可姜主任这家伙年纪不大,却真是够顽固的。 “不行,总指挥定好的计划,你说改就改?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抬手指着路面刚要说话,他却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我:“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林队长,我已经在权力范围内允许你变通了,你要适可而止!” 林爱军一脸的为难,看看我,又看了看姜主任:“不如这样,我和他去,姜主任带人……” 姜主任板着脸怒斥:“林爱军,你不要得寸进尺,服从命令!” 林爱军脸色也难看起来。 虽然他才是右侧搜索队的指挥,姜主任只是负责协助,可人家是邪管局的主任,坚持要执行的又是总指挥事先制定好的计划,甭管是身份上还是道理上,他都处于弱势。 我非常理解他这种为难,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便有时候明知这命令是错的。 “林队,你不用为难,你们继续向上搜索,让杨树跟着你,我自己顺这条路去看看。” 不料,姜主任闻言居然狠狠瞪着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混进来有什么目的?” 我愕然。 他冷冷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树:“我看你们,不是凑巧来看林队长吧?” 我知道,他肯定是看出了我和杨树身有道行,所以才会怀疑我们,尽管我俩的道行都比他高,但玄门中人身上的气息和举止、习惯却不是总能掩盖得天衣无缝的。 若搁在平时,我也会平心静气的跟他分辨一番,讲明利害,毕竟我们哥俩谁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们说是吧? 可我抬手一看表,两点三十三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是寅时,我没有时间跟他磨蹭。 “我是不是凑巧过来,关你屁事?” “我特么又不在体制内,你跟我耍什么威风,林队惯着你,我可不会。” 姜主任闻言大怒,却碍于时间地点,发作不得,一张白脸气得铁青。 我却不再理他,伸手一拽林爱军:“老班长,相信我,往这边走,我有八成把握不会让你扑空!” 林爱军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沉默。 我的举止中虽然难免有些痞气、匪气,但更多的则是那种刻进了骨头里的,坐言起行的军人气息,或许正是这种气息博得了他的信任,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今个我信你了,老子豁出去抗命,也跟你走一趟!”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三章迁尸缠足 “你敢!”姜主任火了,上前一步,恶狠狠的瞪着林爱军。 可林爱军跟本不鸟他,一言不发的与他对视。 姜主任这才惊觉自己失态,却兀自咬牙坚持:“我怀疑他也是凶嫌,混进来就是想破坏搜捕计划,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被人利用了还茫然不知。” 林爱军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笑了:“姜潮,你怀疑他没问题,但别忘了,我是副指挥,这里还轮不到你发号施令,有异议,去找总指挥申诉吧。” 说完,他朝我笑了笑:“兄弟,带路。” 我冷笑着瞥了姜潮一眼,冲杨树一摆头,顺着小路向前摸去。 我们一动,那两名消防战士也紧跟了上来,只剩姜潮和他的属下僵在原地。 那属下愕然问姜潮:“主任……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潮虽然气急败坏,却还没失去理智,狠狠的道:“还能怎么办,跟上,不能让两条臭鱼坏了全盘计划,给我盯住他们,只要发现他们有小动作,第一时间击毙!” 我虽然听清了他这话,却没工夫理会,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顺着小路前行,速度快了很多,越是向前,青木之气就越是浓郁。 五分钟之后,路两侧开始出现坟头和墓碑,坟头上早已长满了荒草,墓碑也大多残缺不全,显然前方是一片荒废了已经不知多久的乱坟岗子。 火葬制度已经实行很多年了,东三省执行得尤为彻底,想把骨灰盒从殡仪馆带走都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是私自埋进山里了,以此推知,这片乱葬岗至少是几十年前的了。 我根本没当回事,可正在我观察前方情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就听一名消防战士惊呼起来。 我们同时回头,见那战士就在小路左侧的草丛里,栽楞着身体,一条腿已经陷进了地下。 林爱军的头灯一晃,照在了那战士身下的地面上。 只见地面塌陷了一大块,战士的左腿已经完全陷进中间的一个黑窟窿里。 殿后的杨树冲了上去,扯住了那名战士的胳膊,可尽管他用力拉扯,却没能将战士从里边拉出来,反而扯得地面都在跟着一阵抖动。 “别动!”我闪身上前,拉住了那战士的另一只手。 他虽然惊得脸色煞白,却紧咬牙关没有吭声,唯恐发出声响惊动了藏匿林中的凶嫌,此刻听了我的话,更是强忍着惊骇,挺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我把他的手交给林爱军拉着,自己俯下身,细看地面,看了几眼我就忍不住笑了。 “没事,你踩到人家屋顶了。” 说着,我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腿边,扒开浮土,扳着窟窿的边缘一用力,咔嚓一声,扳下了偌大一块朽烂的棺材板来。 原来这家伙在路边趟着草走,不小心踩进了一座荒坟里,也不知这荒坟是太久没人祭扫,坟头垮了,还是下葬的时候就埋得太浅,总之棺材板已经朽烂了,他一脚把棺材给踩了个窟窿,棺材板向下呈倒八字塌陷,恰好把他的脚卡在了里边。 我把棺材板扳断,窟窿扩大了不少,杨树和林爱军一使劲就把他给拉了上来。 虚惊一场,那战士摩挲着胸口直喘粗气。 林爱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多大个人了,走路都不看道,脚怎么样?没崴到吧?” 他尴尬的笑了:“没事……” 说着话,他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可脚刚着地,他就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地上。 好在杨树一把扶住了他,他顿时苦笑不已:“大队长,让你说中了,崴了!” 可我却惊讶的发现,他的脚踝上有一缕阴气紧紧的缠绕在上边,几乎已经侵入骨头里。 我蹲下身,拽下他的胶皮靴,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裤管挽了起来。只见他脚踝上,留下了一个青黑色手印,五指清晰,就像被一只铁手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灯光下,看得格外真切。 林爱军等人见状忍不住惊呼出声:“赵光武,你……” 受伤的战士正是赵光武,他此刻已经被吓傻了,看看自己的脚踝,再看看塌陷处那黑洞洞的窟窿,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后边的姜潮二人赶了过来,见状冷笑不语。 林爱军不禁怒道:“怎么,姜主任专程跟来看我们笑话?你们不是专管这种事吗?” 不料姜潮抱着膀子,幸灾乐祸的道:“林大队长既然不肯听我的建议,偏要一意孤行,就应该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出了事又来找我,不觉得晚了点吗?” 林爱军语塞,脸色涨红。 我横了姜潮一眼,没理他,拍了拍林爱军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问题不大。” 我话音未落,姜潮就冷笑连连。 “好大的口气!告诉你,这是撞上了鬼缠足,要是不懂诀窍,强行驱散,他活不过三天!” 鬼缠足和鬼打墙的情形有点相似,经常会发生在乱葬岗、野墓地之类的地方,这些地方阴气汇聚,常有怨灵流连不去,白天的时候倒还没什么,可夜晚时若有活人贸然闯入,身上的阳气就如同一盏明灯,会引起所有怨灵的注意。 如果是些初生的怨灵倒也没什么,这些东西胆子小,遇到阳气旺盛的人,它们躲还来不及。怕就怕遇上积年怨灵,尤其是那种屡次躲过阴差搜捕的家伙,它们有了一定的道行,就开始打活人的主意,贸然闯入它们的地盘,就很容易遭遇鬼缠足、鬼打墙。 但与鬼打墙不同的是,鬼缠足更加恶毒,阴气附着在人身上,很难驱散,如果只驱散表面的,余下的部分就会侵入筋脉,几天之内就会直入肺腑,轻者大病一场,重者一命呜呼。 以赵光武的情况来看,说他活不过三天到也不算是夸大其词。 赵光武听说自己命不久矣,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变得惨白,紧紧握住我的手:“兄弟你一定要帮帮我……” 林爱军也看着我,神情也显得有些紧张。 但我看了看赵光武脚上的伤,再看看那破了个大洞的荒坟,不禁有些迟疑。 姜潮见状冷嘲热讽的道:“不是说问题不大么?你到是给他解了啊。” 我被他撩得火气渐起:“你知道个屁!” 说着,我冲杨树使了个眼色,一起上前,合力将那棺材板彻底掀开,露出了下边的棺材。 正如我所料,棺材已经朽烂,但令人惊讶的是,棺材里却躺着一具并未腐烂的尸体,身穿一件寿衣,隐约看得出是唐装样式,但世间久远,颜色乌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花纹了,露在衣服外的头脸上皮肉干瘪,紧缩在骨头上,那模样很是骇人。 更骇人的是,尸身的右手仍向上半举着,五指虚握,呈抓握东西的样子。 林爱军等人尽管胆大,但哪见过这等邪异之事,全都惊呼一声往后退去。 杨树也忍不住惊讶的道:“师哥,这棺材,是有人故意迁过来的?” 我点了点头:“这回真得感谢赵光武了,要不是他一脚踩破了这阵势,今晚咱们恐怕得在这林子里转悠一宿,别的啥都不用干了。” “真是迁尸阵?” “应该错不了,行了,替我压阵。” 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翻出了月石粉,绕着棺材坑均匀的撒了一圈,拿出四把杀猪刀,分别插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做完这些,我对林爱军道:“你们往后退,待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切记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容易坏事。” 林爱军连忙点头,和同伴一起扶着赵光武退后十几步才站定。 而姜潮二人此时已经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我和杨树,不知在想什么。 我紧握剔骨刀举在面前,低声念道:“莫贪阳世浮华,须知阴世本真,一切未竟斩断,迷途当即返还,今有我第二十九代赊刀人会首杨林在此,渡你直赴九泉,有怪莫怪!” 此话出口,我双指夹住刀身一抹,手指过处,刀身散发出了刺眼的强光,刀刃都被炽烈的阳气烧灼得微微发红,炙热的温度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于此同时,我一跃而起,身体自坑上跨过,剔骨刀在最接近尸体的距离上,猛然甩出。 剔骨刀一闪而没,直刺入尸体头骨正中,我则加速飞掠,闪到了十米开外。 紧接着就听身后异响,一声怪异的吼叫从棺材中传来,紧接着,那尸体陡然乍起,灵活得好似猴子一般,直向我站立的方向扑来。 可它刚从棺材里跃起,就好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之上,噗通一下又跌了回去,棺材边,我用月石粉画出的那道白线,就像浸染了墨汁似的,迅速变黑。 那尸首吼叫着再次跳起,又朝同一处扑去,月石粉飞溅,几乎要被它冲出缺口来。 同一时间,周遭的密林中、黑暗里,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嘭嘭之声,不知有多少具尸体破棺而出,那凄厉的吼叫声瞬间响彻树林,震得周遭古松直颤,树上的积雪簌簌而下,浇在人的头脸上,冰凉刺骨,令人禁不住直打寒颤。 这下不仅林爱军三人脸色骤变,就连姜潮二人也相顾失色,飞快的朝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我冲着林爱军摆了摆手:“别慌,问题不大。”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四章破迁尸 说话间,我屈指弹出几道阳气,打在插于四边的杀猪刀上。 刀上亮起了刺眼的强光,穿透了周遭的黑暗,将我们所在的这一片树林都映得通亮。 强光映照下,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尸体的模样,它身上的寿衣破碎,干瘪的皮肉上鼓起了一个个硕大的脓包,被强光一照,脓包当即破裂,黑色的脓浆飞溅,脓包也迅速瘪了下去,但随即就又鼓起了一片。 更骇人的是,那原本只剩两个黑窟窿的眼眶里,竟也鼓出了脓包,活像眼珠子被挤出来一样,爆裂之后,脓浆顺着脸颊淌下,犹如血泪。 它以手遮光,狂嚎着倒回了棺材里,随即又不甘的跳起来…… 于此同时,周围的密林中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吼叫声,急促的脚步声,数不清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我们这边飞快的扑来,那阵势,着实让人心胆皆寒。 林爱军三人立刻端起枪,挡在了我和杨树的前边。 只是从他们那略微颤抖的身体上,不难看出他们内心有多惊惧。 而姜潮和他的属下也已经凑到了我们另一边,姜潮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看上去还算镇定,掏出了一支黄铜戒尺横在身前,而他的手下则手持双枪,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我并没阻止他们,只是将感官全力展开,林中的情况顿时尽数展现在脑海之中。 没想到的是,正朝我们猛扑而来的行尸、毒尸居然有六十多只。 我微微皱眉,不得不掏出了两支无羽箭,七戾器虽然已经是残器,但其威力仍旧超出普通的剔骨刀,情势如此严峻,我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随着大批行尸的接近,棺材里的那具毒尸也越发疯狂,虽然被杀猪刀上绽放的阳气烧灼得快散架了,却仍旧不停的向外冲击,而我,也开始在心里默数。 三、二、一! “给我爆!” 一双无羽箭同时脱手而出,直向被困在棺中的毒尸射去! 双箭射入毒尸的胸口,毒尸动作猛的一顿,紧接着伤口处阳气狂窜,凝聚了巨量阳气的无羽箭在它体内疯狂暴走,强光将它本就单薄的身子映得一片通明。 紧接着,伤口处被阳气撕裂,爆开,然后波及了整个尸身,化作一团白炽色的光芒。 四边的杀猪刀被爆炸囊括,随即引发了更强的爆炸,以棺材为中心,爆起了一个直径五六米的半圆形光球,强光和热浪瞬间席卷四周,向四面八方狂推而去,荒草瞬间化灰,松林轰轰颤动,已经扑到近前的那些行尸、毒尸,被爆裂的阳气、强光和高温,撕成了碎片。 林爱军等人因为站在我身后,有我的气息护着,并未被波及,而在我另一边的姜潮二人就没那么走运了,虽然爆开的阳气针对的是妖邪鬼魅,对活人的伤害并不强,但这么近的距离上,又是猝不及防,二人同时被热浪掀翻在地,化作了滚地葫芦。 片刻之后,阳气消散,光芒敛去,除了四周林地上的荒草化作灰烬,还在飘散这星火,那些行尸和毒尸已经全部不见了踪影,即便离得远的还能剩下些断臂残肢,也已经埋没在了灰烬之中。 四周也随之恢复了寂静,我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挥手招回了无羽箭收入口袋。 可我这边刚拉开衣襟,一个小脑袋就从我怀里钻了出来,呲溜一下窜得不见了踪影。 我哭笑不得,此来辽宁,一路上都把它装在里兜,它也始终在酣睡,我都差点忘了还有它在了,这会儿估计是嗅到了那些行尸、毒尸死后留下的阴珠气息,不等我开口,它就跑出去大快朵颐了。 也罢,这段时间也却是刻薄了它,今天就让它开开荤吧。 我没去管它,回头看向了林爱军三人,三人此时全都瞠目结舌的看着我,那神情就像看到了一个头上长角,满嘴獠牙的怪物一样,我往前一步,他们仨,竟然齐齐后退了一步。 我摊手苦笑:“怎么了林队,我又不是毒尸,你们离我那么远干啥?” 林爱军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兄弟,刚才的爆炸,是你搞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逼不得已,要是不能把那些东西一次解决,万一让它们跑散开来,那事情就麻烦了。” 说完,我指了指赵光武:“让赵大哥走两步看看,他应该没事了。” 赵光武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步履如常,再看脚踝上,那黑色手印正在渐渐淡化消散,他惊喜不已:“好了,真好了,一点也不疼了……谢谢兄弟,谢谢!” 他激动的双手握着我的手使劲摇晃。 我笑着拍了拍他:“客气了,都说了问题不大。” 虽然这么说,我心里却也是暗道侥幸。 今晚我也是大意了,光顾着想抓人的事,却忽略了此地的凶险。 青木之气汇聚的乱葬岗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养尸地,尸体埋进里边,受青木之气滋养,不会腐烂,却会被周遭的植被吸尽体内的血液、油膏,从而形成干尸。 尸体不腐,尸毒便不得消散,年深日久,体内的尸毒就会积累到一个极为可怕的程度,成为名副其实的毒尸,若是被这东西一口气喷在口鼻间,或者被他抓破皮肤、被脓浆喷中,没有道行的人,几个呼吸之内就会毒发身亡。 原本这些尸体埋在地下,是被无数树根缠绕着的,根须扎进尸体内吸允养分,等于将它们镇压在了地下,所以只要没人开馆将它们挖出来,再故意以阳气刺激,它们就不可能作乱。 可如今不但有人把它们挖了出来,还按特定方位重新葬下,就地取材布成了迁尸阵。 迁尸阵又名尸山血海,顾名思义,就是搜集各类成形的僵尸、行尸、毒尸,将它们凑到一起,布成阵法,一旦有人闯入阵中,立刻就会陷入尸山血海之中,各种不死尸相互配合着出没其间,此起彼伏,鬼打墙、鬼缠足之类的阴招与迷魂阵相辅相成,把人耗死、困死其中。 如果不小心深陷阵中,任你是什么高手,也很难全身而退,好在我们刚接近外围,赵光武就误打误撞的踩烂了其中一具棺材。 本来外围的毒尸是没那么容易被惊醒的,否则来者调头就跑,迁尸阵也就成了摆设。 可偏巧赵光武踩翻的这口棺材里,埋的是一只年深日久有了一丝心智的毒尸,竟迫不及待的以鬼缠足缠上了赵光武,这才被我惊觉,提前一步以聚阳阵惊醒了阵中埋伏的所有尸体,搅翻了整个迁尸阵。 这可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如此巧合,估计布阵者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我笑道:“赵大哥气运非凡,连带着我们也算是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劫。” 而赵光武却连连摆手:“杨兄弟才是神人下凡,不瞒你说,现在连跟你这么说说话,我都觉得受宠若惊,你这到底算是武功盖世还是道法通天?” 听了他这话,我和杨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看他的神情,哪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其实我倒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大多数玄门手段都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范畴,更何况我刚才用出的那招烈阳爆,在玄门手段中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术法,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的人,自然是惊骇莫名。 “一点江湖伎俩,不值一提。”说到这,我抬手看了看表,还差三分钟就到寅时了,虽然我这边弄出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里边的凶嫌,但他如果要炼五灵之木灵,未必就肯舍弃苦心经营的局面而逃遁,现在赶过去,或许还有机会。 “林队,现在去,还来得及。” 林爱军从失神中清醒过来,用力点头:“好,咱们快去捉人!” 看得出,此刻的他,信心十足! 但我们还没动作,姜潮的声音就在我侧后方响起:“琅琊轩十九代弟子姜潮,挟师弟孙志涛见过杨会首,我们兄弟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杨会首海涵。” 我本不想理他,可一听是琅琊轩的,我只好站住了脚。 想不到这两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家伙,竟然出身于儒家硕果仅存的门派琅琊轩。 别误会,琅琊轩跟前年很火的琅琊榜没有半点关系,非要说有关系,或许是编剧大大听说过琅琊轩的名头才借鉴了琅琊二字吧,毕竟琅琊轩可是传承了历代大儒的精神,寄托了儒家以公理、公信、公义而得道大成的希望,尊奉孔子为祖师,是值得人尊敬的一个门派。 琅琊,取之于山名,位于今日山东诸城县东南,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里都有提及,谓之: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峯,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 而后,多有大儒或归隐其中或流连其间,且半数再不现于人世,成仙得道之说也因此流传开来,据传,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琅琊轩的历代主人。 我虽早闻其名,也有心一探,却始终没能得偿所愿,想不到却在此时此地得见其后辈!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五章木灵之偷天换命 “好了,你们也没怎么样,不用多礼。”我瞄了一眼满身灰土的二人,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本以为琅琊轩中人,自应有一番风骨,可现实却是如此不堪。 姜潮连忙走上前,再次对我一揖到底:“早听说杨会首道行高深,为人刚正不阿,我们兄弟真的是仰慕已久,今天有缘得见,实是三生有幸……” 我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救人要紧。” 姜潮越是恭敬,我心里就越是不待见他,如此前倨后恭,摆明了是势利眼一个,琅琊轩的传人竟如此没有骨气,真是让我大失所望,还哪有心情跟他们磨蹭。 我一边说一边带着杨树等人朝树林深处走,却发觉身后的姜潮并未跟上。 那个叫孙志涛的凑上去低声嘀咕:“主任,这人太不识抬举,你报上咱们师门了,他居然还是这副态度,明显是没把咱琅琊轩放在眼里啊。” 姜潮冷哼一声,似乎怕我听到,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孙志涛跟了上来。 我无心理会他们,目光已经聚焦到了树林中一处草木异常密集的地方。 烈阳爆的威能将方圆百米内的枯草尽皆化作了灰烬,这一片离我们只有五六十米,却像是未曾被波及似的,几棵大树聚集在一起,树下的坟包、荒草都保持着原状。 此时我不必再担心惊动凶嫌,感官铺开,树丛里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但仅仅看了一眼,我便忍不住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后,便窜到了树丛边缘。 我面前的树丛由六棵高大的松树组成,五棵红松围绕着中间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的古松,只不过中央这棵古松看起来十分恶心。 它的树皮全部龟裂开来,裂缝中渗出黑褐色的松脂,却没有松脂的清香,反而散发着一股子腐臭的味道,不时有松脂从树冠中滴落,在树下积聚成一滩滩污血状的粘稠物。 一些不知名的藤蔓沿着树身攀爬而上,一端探进了树干中央一个好似竖眼形状的树洞里,这树洞距离地面有四米左右,站在树下,赫然可以看到其中竟塞满了人的内脏,这些内脏似乎还都保持着新鲜,缠绕的血管仍在缓慢而有节奏的舒张。 而内脏中间,赫然蜷缩着一个不足一尺长的婴儿,只不过这婴儿原本应该稚嫩白皙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得和古松树皮一样布满了龟裂,裂隙泛黑,不断的滴答着脓浆…… 我皱紧了眉头,叹道:“果然是青木灵!” 此时速度最快的杨树已经跟了上来,见状也不禁变了声调:“可恨!怎么办,还有救吗?” “不好说,希望不大。” 我话音未落,紧随而至的姜潮和孙志涛也看到了这一幕。 姜潮还好,孙志涛则一阵干呕,死死捂着嘴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林爱军三人也赶了上来,还没看见树丛中的情况,就气喘吁吁的问:“发现凶手了吗?” 我摇了摇头:“晚了一步,让他跑了,不过你看上边。” 林爱军这才注意到树洞里的异常,不由得脸色大变:“这……” “这就是凶手的目的,以树洞代替母亲的子宫,以青木之气替换精血,让他和老树换命。” 我说话时,一阵夜风拂过树冠,细微的簌簌声中,一些松针纷纷飘落。 我伸手接住了两根,松针已经干枯泛黄,我拈在指间递给林爱军看:“等老树的针叶落尽,这孩子就会醒来,不过真要等到那时候,孩子就成了青木灵,通俗点说,就是人们常说的小鬼。” “那还等啥,快救人呐!”林爱军一巴掌拍开了我的手,扭身就朝古松走去。 我一把扯住了他:“这东西碰不得!” 林爱军转头惊愕的问:“咋了,咋就碰不得?” “现在这偷天换命的局已经布成,除了布阵者,生人碰到那些藤蔓,就会被缠住,藤蔓扎进体内吸取精血,不等你爬到树洞边上,人就得被吸成干尸。” 林爱军急了:“你这么厉害,也不敢碰?” 我叹了口气:“我更不行,我们玄门中人的阳气太浓烈,一旦碰触,就会提前惊醒它。” 林爱军的目光投向了树根处蔓延的藤蔓:“那就先把那些藤砍了!” 我苦笑:“砍了它们,青木灵也会提前惊醒。” 林爱军道:“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好好一个孩子……不能眼瞅着让人给祸祸了啊。”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晚了,要是听到哭声那会儿就能追来,或许还来得及,现在,我也只能送他去投胎了,希望下辈子,他能托生个好人家吧。” 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遇见炼制五行五灵的邪道,并不清楚具体的炼制方法,之前我还以为,凶手要等到寅时才会动手,可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对方的手段,他早就开始下手了。 只不过,我侥幸提前破掉了他用来护法的迁尸阵,这才惊得他不得不抛下苦心经营了不知多久的偷天换命局,独自逃遁。 可即便是这样,现在若想救人,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这么做太过冒险,一个不好就是鸡飞蛋打的局面,甚至会造成更大的损伤。 所以我索性不提这个茬,打算直接结束这孩子的不幸,送他重入轮回。 林爱军听了我这话,沮丧不已,仰头看着树洞里的孩子,面露难过之色。 我狠了狠心,抬手把他扒拉到后边:“你们退开点吧,夜长梦多,我送他上路。” 可我这话一出口,身后居然响起了冷哼,孙志涛低声嘀咕:“什么圣境强人,也不过如此,连这样的局都不会解,还有脸在哪儿装犊子……” 这一字一句,我听得真切。 显然孙志涛是记恨我刚才对他们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才在此时冷嘲热讽。 但大局当前,我没心情跟这种人计较。 可林爱军却抬手拦住了我,转身问孙志涛:“孙训导这话什么意思?” 孙志涛一见有人跟他搭茬,更来劲了,提高了声调:“什么意思?你听不懂普通话吗?我说这个局并非无解!听清了吗?明白了吗?” 林爱军扭头看了看我,见我没应声,急忙又问孙志涛:“孙训导有办法就快说啊!” “再简单不过,一张敛息符就能解决,只要找个会爬树的普通人,贴上符,爬上去把人从里边拽出来就行,砍什么藤、你咋不说直接把树给砍了呢。” “敛息符?孙向导会画这种符?” 我打断了他:“林队,这行不通,普通人虽然没有那么浓烈的阳气,但爬上去发出的震动、响动,还有身体的温度,气味也不可能全遮掩住,还是会引起那些异种藤蔓的攻击。” 我说的是大实话,如果仅仅遮蔽了气息就能顺利上树,我们隐去气息再贴上敛息符也同样可以上去救人,又何必换成普通人。 但我这么说,也等于间接承认了此局并非无解,令孙志涛更是得意洋洋,甚至不顾姜潮的拦阻,飞快的怼了我一句:“那有什么行不通的,只要速度够快就行,赶在藤蔓刺死人之前把孩子抢下来不就得了,难道还能见死不救啊?” 他这话,真把我给怼出了火。 禅念和尚说过,连佛祖都有脾气,就更别提本来就不是佛系的我了。 “好!既然孙训导有舍身救人之心,那我们又何必枉做恶人,杨树,给孙训导上符!” 杨树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一叠谢志坚亲手绘制的低级符咒,也不管都是啥符了,全都递了过去:“得嘞,孙训导,一切就都看你的了,我们给你压阵!” 孙志涛顿时就怂了,不但没敢接符,反而往后退了一步:“干啥……干啥就让我上啊?” 我咬牙冷笑:“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不能见死不救也是你说的,你不上谁上?” 孙志涛神情大变,又连退了两步,声调也小了:“我是说让普通人上,我是玄门中人……” 我一个健步踏出,伸手揪住了他:“那简单,我这就帮你消除道行,你不就普通了?” 孙志涛惊得魂不附体,死命挣扎,可他一个真境玄子,被我揪住,哪能挣得脱。 姜潮和林爱军等人见状,连忙上来劝架。 我火气一上来,也不管那些了,气息微微一振,顿时将他们全都震得踉跄退开,不理他们说什么,狠狠盯着孙志涛,一字一顿:“今天你不上也得上!” 说话间,我已经扬起了手,盛怒之下,积聚在掌心的阳气已经狂涌而出,只要一巴掌拍下去,就足以把孙志涛那少得可怜的道行彻底废掉。 但林爱军却猛的扑了过来,两手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胳膊,用自己的半边身子挡住了孙志涛:“兄弟,别冲动,你想害死老哥啊?你撒手,快撒手,我上,我上树!” 见他急得脸色发红,我只得压住火气道:“你忘了出门前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忘了嫂子跟你说过什么了?你上?今天只要我杨林在,你想都别想!”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六章让我上吧 赵光武此时也上前搭住了我的手。 “杨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孙训导也不是有意要跟你抬杠,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姜潮也赶忙赔不是:“我师弟这人就是嘴损,绝没有故意冒犯您的意思,杨会首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回头我肯定禀告师父,好好收拾他。” 说着,他狠狠踢了孙志涛一脚:“还不给杨会首道歉!” 孙志涛却没立刻应声,他已经吓懵了。 他敢怼我,不过是仗着身上这套邪管局的皮,还有琅琊轩的名头。 可他显然没料到,这两样在他眼中可以仗之横行江湖的资本,我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我这些年的生活几乎都是在刀口上打滚,恼怒之下那份凶狠劲,又岂是他这种没经过风浪的名门子弟能受得了的,眼瞅我的巴掌就悬在他头顶半尺之上,他毫不怀疑,我是真敢拍下去,这下他真被吓着了,浑身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潮踢了他一脚之后,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一改刚才那牛逼闪闪的态度,连连道歉,见我还不肯放手,他求饶的语调里都带上了哭腔。 他要是一直嘴硬,说不得,我可能真会废了他。 可面对一个快被吓哭的家伙,我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而且林爱军和赵光武都一脸苦相,我也不想真让他们因为我一时恼火而受牵连。 冷哼一声,我将孙志涛掼在了地上。 林爱军如释重负,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但瞥到树上的青木灵,他又急忙开口。 “兄弟,无论如何,我也得救这孩子,你就让我上吧。” 我挡在他身前,怒道:“林队,这青木灵虽然还没熟透,还有人气,但你要知道,想救他特别困难,上树的人要忍受藤蔓钻进身体的剧痛,就算上去了,也得像拆炸弹一样一根根割断连在他身上的所有根须、血管,把他小心翼翼的摘出来才行。” “成功几率极小不说,即使成了,能不能活也是未知数,这中间哪怕有一点意外,惊醒了他,不但上树的人可能会牺牲,若让他借机逃遁,这山上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要遭殃。” 说到这里,我停住了嘴,扫了一眼正朝我们这边飞快靠拢的其他搜山队,没再言语。 我虽没提他印堂上那根黑线的事,但相信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就凭他现在这气运,要是还执意上树救人,那就不光是去送死了,甚至可以说是害人! 他可以不顾自己死活,但我就不信,他还能不管其他人死活? “都别争了,我上!” 赵光武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我们的争执。 “我小时候跟我二伯跑山、收山好几年,论爬树,没人比我更熟,大队长,让我上吧!” 赵光武面色平静,声音低沉却十分坚定的说。 林爱军犹豫了,他也知道,自己今晚有血光之灾,上去几乎是必死无疑,最重要的是,成功率实在小得可怜,说不准反而还会连累这孩子,连累其他搜山队员。 但赵光武却没有他那么多顾忌,而且我刚才亲口说过,赵光武气运非凡。 只是,这种极为危险的任务,他自己不去,却让手下去,这对于习惯了高喊“跟我上”,而非“给我冲”的他来说,实在有点过不了这心里道坎。 见他犹豫不决,赵光武再次坚定的请战:“大队长,请您相信我,我能行!” 说着,他一个立正,表情郑重而严肃的道:“您平时是怎么教训我们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只有死在火场的消防战士,没有后退的消防兵!” 他这话,触动了林爱军,也触动了另一个消防战士。 那个战士也想上来争抢任务,却被赵光武一把给扒拉到了后边。 “我们赵家从我爷爷那辈起就是军人,我大伯、我父亲、我两个哥哥,现在全都在部队,他们要是知道我临阵怯战,见死不救,你说,这个家,我还回得去吗?” 林爱军皱眉盯着他,他毫不避让的与林爱军对视。 他那坚定的目光,让在场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 即便是我,心里也开始动摇了。 但凡当过兵的都知道,有些事情,就算明知不可为,也必须为之,即便为此付出再惨重的代价,我们也责无旁贷,因为我们是军人,我们的身后,是祖国,是老百姓。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哪怕明知退后一步是生,前进一步就是死,我们这些当兵的,也会无怨无悔的立正敬礼,然后在号令声中,“向前一步……走!” 就在我被赵光武的举动引发了内心的共鸣之时,我们身后的古松突然无风自动,簌簌之声大作,无数干枯的松针如细雨一般飘洒下来,落得众人满头满脸都是。 林爱军脸色一沉,抹了把头上的松针,用力握成了一团,狠狠甩在地上。 “赵光武!” “有!” “听我命令,上树救人!” 赵光武激动的立正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一次,我没再拦阻,就算我想拦,也拦不住。 军令下达之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完成任务,要么力战而死,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我轻叹了一声,趁着赵光武整理衣裤的档口,我脱下了背包交给杨树,却把断浪抽了出来,把三棱刺也抽出了一支,既然不能拦住,那就全力相助吧。 其实赵光武还是有机会成功的,一来,他时下气运不错,再者他刚刚经历了鬼缠足,自身阳气衰微,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对藤蔓的刺激。更重要的是,我并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不祥的征兆,也就是说,有我压阵,至不济也能保他一命。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去,竟要遭受如此痛苦! 尽管他已经是屏气宁息,小心翼翼了,可没等他爬上去两米,那些藤蔓还是蠕动着缠住了他的其中一只脚踝。他用力试图挣脱,但不用力还好,一用力,顿时牵动了一大片藤蔓。 这些粗如拇指,颜色棕黑的藤蔓,迅即朝他腿上缠去,其中离得较近的,如毒蛇昂首般翘了起来,紧接着,那锋锐的尖端,噗嗤一下穿透了防火服,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 只见他身子猛的一颤,顿时停住了动作。 虽然他紧咬牙关,哼都没哼一声,可我们这些在下边看着的人,耳中仿佛都听到了他的惨叫,全都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心里那根弦也随之紧绷起来。 更让人揪心的是,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几根刺入他身体的藤蔓,缓慢却毫不停歇的蠕动着,一点点,一寸寸的钻进了他的皮肉下…… 万幸的是,或许是他停住不动的缘故,那些未曾钻入他身体的藤蔓,竟停止了攻击。 这让我们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他又动了,再次缓缓向上爬去。 此时的他,动作起来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轻便了,那几条藤蔓还在往肉里钻,同时牵扯着他,不停的吸吮着他的精血。 我们无法看到宽松防火服下的伤口,但裤脚里渗出的鲜血,却已经涓涓成流…… “别爬了光武,停下,快停下吧!” 另一位消防战士最先受不了了,忍不住叫出声来,却又极力压制着声音,不敢高声,唯恐惊动更多藤蔓。但赵光武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慢慢往上爬。 终于,他又向上前进了一米,但刺入他身体的藤蔓也增加了数条,他的动作更吃力了。 还剩一米多一点点的距离,他伸直手臂几乎已经能触及树洞的边缘了。 可就在他伸出手的同时,几条相对细小的藤蔓好像受惊的毒蛇,突然弹了起来,悬于半空,轻轻摆动着,但似乎是有些疑惑,并没立刻扎下去。 赵光武赶紧停住,那些藤蔓也随之停住了。 我们齐齐呼出一口浊气。 但就在这一瞬间,这六条细小的藤蔓唰的一声,同时扎进了他伸出的那条手臂里。 “啊!” 赵光武没叫出声来,可孙志涛却一时没忍住,喊出了声,好像藤蔓刺的是他的手臂一样。 而赵光武,却把头埋了下去,趴在树身上不停的抽搐着,明显已经承受不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大量的失血和剧痛已经将他拖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无关他的耐力如何,而是这已经超出了人体的极限,一个人总共也只有四到六升血,失血百分之三十就会休克,四十就可能死亡,据说也有失血一半仍存活的先例,但那毕竟只是传说。 林爱军终于忍不住了,低声急促的命令道:“赵光武,不要动……” 然而他话到一半,赵光武突然动了,脚蹬藤蔓,再次向上。 林爱军火了:“赵光武我命令你,停下!” 可是,他这边话音未落,一条足有儿臂粗细的藤蔓抬起了头,悬在了赵光武的脊背之上。 “停!” “光武别动!” “快停啊!” 树下的人,全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藤蔓若是刺进他后背,绝对能把他刺个对穿,就更不要说,它还会钻进胸腔里蠕动了。 我手里的三棱刺已然泛起了黄光,只要这藤蔓再有一点动作,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先将它斩断,然后趁那青木灵刚刚惊醒,尚未发飙之际,送它重入轮回。 可让谁都没想到的是,另一名消防战士突然扑向树下,一把抓住了那条粗大的藤蔓,发疯似的使劲一扯,竟将它给拽得垂了下来,他哈哈狂笑着,使劲捶打着胸口吼了起来:“来呀,你们这些杂草,来啊,爷在这里!”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七章敬礼 “噗!”被他拽下的那根藤蔓,直接穿透了他的右肩,爆出一个血洞,紧接着回头一卷,便将他的身体拉向了老树,其他藤蔓也闻声而至,发疯一样向他缠了过来。 他却哈哈大笑着用力拍打藤蔓:“来啊!来啊!爷在这里!” 林爱军失声惊呼:“张万!” 消防战士张万的举动,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我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赵光武身上,反应过来时,已经救援不及,眼见十几根藤蔓将他刺成了血人,我却反而不敢再轻易下刀了。 不是投鼠忌器怕伤到他,而是怕此刻动手,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他这么做,除了救赵光武之外,显然也是为了吸引藤蔓的攻击,给赵光武争取时间。 “光武,那孩子就交给你了,你爬吧,我给你殿后,就算死,路上咱俩也有个伴!” 张万浑身浴血,脸上却青筋暴起,咬牙嘶吼着给赵光武打气。 赵光武身体巨震,但仅仅一顿,就再次加速向上爬去。 有了张万吸引火力,赵光武的行动明显加快了许多,很快就爬到了树洞口,正好与那青木灵面对面,但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他索性把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缠绕着他的藤蔓上! 我无法想象他此时承受着怎样的剧痛! 藤蔓本来就撕扯着他的躯体,他这么做,无疑会让痛苦成倍的加剧,可他的动作看上去,却出奇的稳定,持刀的手,硬是抵挡住了藤蔓的拉扯,缓缓探入了树洞之中。 此刻,其他两个方面的搜山队已经相继来援,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姜潮飞快的将情势报告给了总指挥,本有些混乱的场面很快被弹压下来,明明有数百人在场,可四周却静得只能听到风过林海的声音。 随着赵光武缓慢而吃力的动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了,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 我的感官清晰的反映出树洞中的情况,赵光武的刀,迟缓,却有力,每一次下刀都毫不迟疑,一条条血管被割断,一根根纤细的藤蔓被剥离…… 终于,婴儿从藤蔓和血管的缠绕中解脱了出来,被赵光武那双鲜血淋漓的大手捧着,缓缓托出了树洞之中! 这一刻,掌声雷动,声震山野!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竭尽全力抛出了手中的三棱刺、无羽箭、剔骨刀…… 身上所有能用的,都被我一股脑的甩向了老树。 一连数道明光飞射而出,绕树急旋,藤蔓在光芒中纷纷断裂,尤其是那些刺入了赵光武和张万身体的,更是在纷飞的刀光里,被寸寸碎剐,化作了漫天的尘屑。 失去了藤蔓的牵扯,赵光武身体一晃,从树上栽了下来,早已准备妥当的减震垫稳稳的接住了他,林爱军和杨树也飞扑了过去,扶住了栽倒的张万。 “救人!” 总指挥一声令下,随队医护人员提着担架冲了上去,我也几步窜到了赵光武身边。 直到此刻,他还将那婴儿牢牢的捧在胸前,看到我,本已迷离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颤抖着手,将婴儿递了过来:“兄弟,救救他,别让我白死……” 我微微一笑:“放心,还不到你归位的时候,忍着点!” 我单手抄起婴儿,另一只手按住了赵光武的头顶,阳气自百会穴灌入,窜向那些仍埋在他肉里的藤蔓,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那些已经断裂的藤蔓从他体内逼了出来,疼得他身体不住的抽搐,这一次,他肆无忌惮的狂嚎起来,像是要把刚才憋住的,全都补回来一般。 直到他身上再无藤蔓钻出,我才松开了手:“这回你怕是要躺上几个月了。” 赵光武脸上的肉抽动了两下,看起来应该是在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不过我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把婴儿平托在掌心,阳气缓缓涌入婴儿的躯体,他体内积聚的青木之气虽然浓郁,却尚未波及到心脑,在阳气的涤荡之下,他身上蒸腾出了阵阵青气。 很快,他身上的那粗糙龟裂的皮肤便开始剥落,化作青气四散,露出了里边粉嫩的肌肤,虽然肌肤上布满了伤口,却总算还保持着人形,青气散尽,他手脚抽动了两下,紧接着就睁开了明亮的大眼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是如此的嘹亮,不仅吸引了周围那些正在给赵光武紧急处理伤口的医护人员,也引得四周的搜救队员们同时看了过来…… 紧接着,掌声再次响起,如雷声般,滚滚不息。 我知道,这掌声不是为我而响,是为英雄赵光武,是为了生命的顽强和这一刻的奇迹。 再看赵光武时,他已经昏了过去,即便如此,他的嘴角仍嗪着一丝笑意。 我把婴儿转交给医生,转头来到张万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被藤蔓攻击的时间较短,他虽然肩上伤重,但别的伤处要比赵光武轻很多,姜潮已经将他体内的藤蔓全都逼了出来,我笑看着这个与我年纪相仿的战士,大声道:“兄弟,你是好样的!” 张万还想大笑,可刚笑出声,就牵动了伤口,连声呛咳起来。 我默默的站直了身体,抬起手,以军人的最高礼仪向他致敬。 他和赵光武的担架,在众多医护人员的簇拥下穿过人群。 一个威严的口令响起:“立正……” “敬礼!” 这一刻,无论是警察还是武警,甚至连邪管局的训导员们,全都挺直了身子,看得出,无论是军礼还是注目礼,都透着发自内心的敬意。 直到医疗队消失在林间,林爱军才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看不出,你们两兄弟居然这么有名,走吧,那边有人想要见你。” 我笑道:“咋,我长的不像有名的样是吧?” 他哈哈大笑,引着我和杨树来到人群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林间空地上,空地上已经有人在等我们了。五男一女,最奇的是,地上还躺着一位。 其实当林爱军说有人想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是他们,但我没想到的是,这里边居然还有我的熟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大连林家赊刀人的现任掌权者林凝香。 她一看到我,就笑意盈盈的张开了双臂,我上前和她轻轻拥抱:“香姐,你咋来了。” 谁知她反手就把我脑袋按进了她怀里:“我的会首大人,你这可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啊,你这个会首都偷偷溜到我的地盘上来了,难道还不准我在自家后院溜达溜达么?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想姐姐我?” 我被她按着,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兰花香气,感受着她胸前那傲人的柔软,本已有点心神不守,此时再听她用婉转的语调如此调笑,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些歪念头。 但斜眼瞄了瞄旁边,见那几个邪管局的,正目不转睛的向我们行注目礼,我已然拍向她屁股的大手不得不转了个弯,拍在了她后背上。 “想了,当然想!香姐的魅力无人能敌,自年初哈市一别,小弟我就是日思夜想,食不甘味啊。只是未曾想到,姐姐对小弟竟也是朝思暮想,我这才给你打完电话,你就迫不及待的不远千里跑来见我,真是惭愧,看来在还是姐姐你对我用情更深一些。” 我搜肠刮肚才编出这么一套花花词儿来逗她,对她这种荤腥不忌,总爱拿你开涮的女人,你越是保守矜持,她就会愈加放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给怼害臊了,她才会收敛一些。 谁料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这个“花丛老手”,终究还是玩不过她。 只见她俏脸一板,一下把我推了开去:“你别自作多情,谁想你了,是谭局长邀请姐姐我来此协查一桩江湖案子,专程来看你?臭美吧你……” 要说是开玩笑吧,这话到也没啥,关键她还是一本正经的跟我说,那严肃的表情,轻蔑的眼神儿,真真是把我给闹得好一阵尴尬,都不知道咋接话了。 但她那俏脸也就板了那么几秒,欣赏完我的狼狈样,她就噗嗤一下笑了,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张开手臂又要来抱我:“哎呀我的好弟弟,姐姐就是皮一下嘛,你可别当真!” 我那还敢惹她,连连摆手躲了开去:“别,香姐高明,我甘拜下风,你可别耍我了。” “怎么是耍你呢,我真是来协查案子的。这不,刚到这儿就被谭局长一通电话调了过来,喏,姐姐我一出马,可就立了一桩大功。” 她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人说道。 我早就注意到此人了,看上去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生得尖嘴猴腮,一脸的短命相。 “这是?” 益县邪管局的一位五旬男子沉声说道:“他就是剖腹取婴案的真凶,被你惊走之后,与我局搜捕人员遭遇,几经缠斗还是被他寻机逃走,幸好林家主闻讯赶来,才将他一举擒获。” “他是真凶?”我惊讶不已,这家伙看着其貌不扬,想不到竟有此道行! 不对,如果他道行极高,又怎么会被林凝香生擒活捉? “香姐,你怎么捉的他?他什么道行?” 林凝香嘴角一翘,抱着胳膊道:“一个真境毛贼,姐姐我亲自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闻言眉头紧皱,心里越发不安,以真境的道行炼制五行五灵,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扭头看向邪管局的人:“这里边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 “不会,我么已经盯上他很久了,他叫程虎,河南人,一个月前潜入益县,多次冒充你们赊刀人欺诈行骗,但金额都不大,我们怀疑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偷盗婴儿踩盘子。” “冒充我们赊刀人?” “不错,否则我们也不会大老远的请林家主出面了。” 我顿时想起了庙会上遇到的那个赊刀老头,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与那老头绝不是同一个人,长相还可以化妆,但体型上的巨大差距,却极难伪装。如果此人冒充赊刀人踩盘子,那个老头在庙会上摆摊,会不会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一念及此,我心里大惊,急忙扭头看向林爱军。 林爱军虽然面带笑容,可额头那根黑线,竟丝毫未曾淡去! 更要命的是,他左眼下眼睑浮肿泛黑,黑里还隐隐带着一丝暗红,子孙宫隐现灾祸! 坏了,夏姐危矣!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八章林俊豪被劫 我一把扯住林爱军:“林队,跟我回去!” “回哪儿?”林爱军愣神的工夫,我已经拽着他往山下狂奔。 林凝香等人虽然也满腹狐疑,但见我这么着急,便也没有多问,而是紧跟了上来。 我没跑出多远,小雪就窜回了我怀里,也不知这家伙到底吃了多少东西,居然坠得我身形一顿,速度都慢了些许,可现在我也没工夫理它,与杨树一起架着林爱军冲到了山下。 林爱军见我这么火急火燎,当下也不敢怠慢,直到摩托开出了公园,他才问了一句去哪。 我只回了他四个字:“爱军旅店。” 摩托车的油门被他拧到了底,没用多久便开到了林爱军家旅店所在的那条街。 按我的授意,车子并未直接开到店门口,而是在街口停了下来,我不顾林爱军的反对,坚持让他留下来会合林凝香等人,我自己则与杨树,快步朝旅店走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但东北的冬天,天亮较晚,虽然是旅店遍布的长途车站附近,街上仍旧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只有两侧店面的霓虹灯闪烁着,将我们的脸映照得一会鲜红,一会又变得惨绿…… 但爱军旅店的招牌灯箱已经灭了,屋里也是一片漆黑,夏婷并未像昨晚那样给我们留灯。 我心里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 林爱军冒死去执行紧急任务,她必然担心得要命,怎么可能还睡得着觉? 即便她忍不住困倦,关门睡觉了,旅店的招牌灯箱也不应该关。 我上前想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开门进屋,里边静悄悄的没有响动。 我停住脚细听了一下,并没发觉什么异样,但夏婷的屋门却敞开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手指了指门口的电闸箱,让杨树去查看,自己则快步朝夏婷的房间走去。到了门前,我赫然看到夏婷脸朝下趴在屋里的地上,身边的婴儿床上,空空如也!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顿时凉了。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我上前扶起夏婷,两指按在她劲动脉上,发觉还有脉搏,体表也并无外伤,心里稍安。 此时屋里的灯亮了起来,杨树跟了进来:“电闸被人拉了。” 随即他也看到了昏迷的夏婷,惊问怎么回事,我止住了他,和他一起将夏婷抬到床上平放,握紧她的右手,以阳气灌入她体内,她随即就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但她刚一睁眼,就陡然坐了起:“儿子,我的儿子呢……” 说着,她惊慌的扭头四顾,目光落到婴儿床上,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接着嗷的一声狂嚎,不顾一切的挣扎着就要爬起身,力气大得惊人,我和杨树两人一起拦着她,几乎都阻拦不住,好不容易将她按回床上,她却疯狂的厮打着、嚎哭着想要挣脱我们。 “小豪,我的儿子……” “夏姐,你冷静!”我不得不动用擂天鼓,才将她震得停住了动作。 “夏姐你听我说,你儿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现在必须冷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我们说清楚,不然你儿子才真的危险了!” 她扑过来,两手使劲抓住了我的胳膊:“真的?小豪他在哪儿?他……” “你冷静!”我沉下脸,一字一顿的吼道。 她再次被我吼得怔住。 就在此时,外边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林爱军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林凝香和邪管局的众人,林爱军看到屋里的情况,先是一怔,但随即也惊觉儿子不见了,不禁勃然色变:“夏婷,儿子呢,你把儿子弄哪儿去了!” 夏婷再也控制不住,扑到林爱军怀里放声大哭:“军哥……” 林爱军发了疯,抓着夏婷使劲摇晃着吼了起来:“儿子哪去了,你倒是说啊!” 我知道此时劝他们冷静下来有点不太现实,便没再硬劝,起身来到那邪管局众人身前,将我之前在庙会上撞见那个赊刀老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邪管局众人中那个领头的五旬男子听了这些,脸色阴沉得吓人。 “杨会首是怀疑,林爱军的孩子也已经遭了毒手?” 我摇头:“不,孩子暂时还没事,但如果不尽快破案,恐怕他也难逃厄运。还请谭局长立刻通知公安部门,调出这条街附近的监控录像,尽快查找线索。” 爱军旅店条件有限,店内并没安装监控,但我注意过,这条街的街口装有监控摄像头,拍摄范围正好可以覆盖旅店的大门,如果凶嫌是从正门进入,可能会留下进出的影像。 五旬男子正是益县邪管局局长谭国栋,闻言点头,当即派人去查监控。 转过头,林爱军已经冷静下来,抱着失声痛哭的夏婷安慰着。 我上前,用力拍了拍林爱军的肩膀。 林爱军转过头,神情悲愤:“兄弟,你得帮我!” 我点头:“林大哥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帮你把大侄子找回来,谭局长已经派人去查监控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 说完我看了看夏婷,见她已经平静了些:“夏姐别难过,你没出什么事就好,你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跟我们说说,我们掌握的线索越多,找回大侄子的把握就越大。” 她此时虽然伤心欲绝,但事关她儿子,她还是抽噎着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我们离开之后,她担心得无法入睡,便守着儿子等我们回来,连店门都未曾上锁。 也正是因为担心我们,她时不时瞅一眼墙上的石英表,所以时间记得很清楚,两点四十分,她正在屋里摇晃着婴儿床哄她儿子林俊豪睡觉,屋里的灯突然灭了。 她还以为保险丝烧断了,起身想去查看电闸,可刚起身,屋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 因为她这间屋子有临街的窗户,借着街对面的旅店招牌射过来的灯光,她看到门外站着个人,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老头,此人就像凭空出现似的拦在了门口,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 章节目录 第一百八十九章谶语 旅店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但她事先却一点脚步声都没听到。 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多想,因为开的是旅店的,客人午夜砸门的事情也并不少,她没关门,人家进来也很正常。 于是她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住店么?” 可那老头却嘿嘿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她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下意识的后退,护在了儿子的床前,但那老头仅仅一扬手,她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眼前一黑就趴在了地上。 她听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拼了命想爬起来,可手脚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听着那哭声离他越来越远,她急怒攻心,昏了过去,再醒来,就看到了我们。 强撑着说完这些,她无力的趴在了林爱军的怀里,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见她如此伤心,我也没再追问她那老头的相貌,事情至此,我几乎可以确定,劫走林俊豪的就是庙会上赊刀的那个老头,当时他虽然带着一副墨镜,但长相还是大致看得出来,再见到他我定能一眼认出。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犯案的是一个团伙,经常假扮成赊刀人寻找作案目标,不择手段的盗走婴儿,目的很可能是炼制五行五灵。 但有一点我很疑惑,他们下手的目标似乎没有什么规律,从尚未出生的胎儿,到已经快满周岁的婴儿都在其列,而且算上林俊豪在内,已经先后有六个婴儿被盗,如果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五行五灵,就根本不需要第六个,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们冒充赊刀人作案,究竟是不是有意栽赃给我们? 杀害禅心、禅海的凶手就试图栽赃我,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越想越是闹心,一时有点乱了思绪,但抬头看到林爱军那一脸大凶的面相,便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救回林俊豪,替林爱军化掉这场灾劫。 林爱军身为消防大队长,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明知可能会死,还要坚持执行任务,绝对当得起英雄二字,我们不能让我们的英雄,先流血,再流泪! 想到这里,我伸手入怀想掏一柄刀出来,借林爱军施展刀谶术。 不料我还没抽出手,林凝香却已经将自己的刀递给了林爱军:“林大队长要想找回儿子,就按我说的去做。” 林爱军下意识的接过了刀:“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凝香瞥了我一眼,才淡淡的笑道:“占卜吉凶。” 林爱军愕然的档口,邪管局的几人却都是两眼放光,谭国栋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忙对林爱军道:“林大队长无需多虑,尽管按林家主的意思去做,这是赊刀人的成名绝技刀谶术,在江湖上,享有盛誉!” 我也冲他点了点头:“放松身心,别想太多就行。” 林爱军在床边坐了下来,按林凝香的意思,将剔骨刀夹在了双手之间。 林凝香闭目凝神,转眼间,林爱军手缝中便迸发出耀眼的黄光。 可让我皱眉的是,林凝香的刀谶术施展起来却显得有点吃力,片刻之间,她额头上便渗出了汗珠,而且双眉微微上挑,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也会刀谶术,自然了解其中的玄虚,眼下这种情形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林凝香道行不够,强行施展刀谶术,才会显得这么吃力。 可她迈入圣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我们赊刀人中难得的年轻高手,否则林家老辈尚且健在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当上掌权者,若是她连施展刀谶术都费力,岂能坐稳掌权者的位子? 除此之外,就只剩一种可能,第一次得到的谶语不能让她满意,她在试图强行拆解,再进一步得到更清楚的预示。 我不禁有点紧张,难道林爱军两口子注定难逃此劫了么? 究竟是什么不祥的谶语,让她甘冒心神受损的风险,也要再次拆解? 要知道,强行拆解谶语是极为危险的,我师父在传我刀谶术的时候就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轻试,否则一旦拆解失败,可能会变成精神病,甚至痴呆。 林凝香与林爱军应该是初次见面,林凝香怎么会为了他冒此风险? 难道因为他们都姓林,五百年前是一家? 就在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林凝香终于呼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可以了。” 她坦然收起了林爱军递回来的剔骨刀,冲我微微一笑:“会首不会怪我班门弄斧吧?” 我笑道:“哪里话,咱们俩谁出手还不都是一样。谶语怎么说?” 此时不止是我,所有人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却轻描淡写的说:“林大队长不用担心了,孩子没事,很快就能找回来。” 众人闻言,大多松了口气,虽然也好奇林凝香究竟得到了什么谶语,但她本人不说,别人自然不好再问,只要知道孩子无恙,也就放心了。 可我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难道我看错了,她并没强行拆解谶语? 还是说,得出的谶语中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东西,以至于她连我都要瞒着? 这让我甚至有种再亲自施展一次刀谶术的冲动。 但我要是这么做,无疑会让她颜面扫地。 于是我紧盯着林凝香,她却好似不懂我眼神中的意思一样:“我要是没看错,林大队长的儿子是天生水命,会首,依我看,咱们不用等着看监控了。” 我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显然她也看出了凶嫌的目的是炼制五行五灵,而从林爱军夫妇的面相上看,他们的孩子,多半是水命。 我们刚刚破了木灵,按照五行序列,下一个被害者应该就是水灵了,只要寻找益县周边,水属性最重的地方就可以了,林俊豪多半被带去了那里。 虽然木灵的失败没准会让凶嫌惊觉、逃遁,但炼制木灵的人已经被擒获,消息也已经全面封锁,只要我们抢在凶嫌得到这个消息之前赶到那里,就还有救人的机会。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章五十林 我见林凝香丝毫没有吐露实情的意思,只得强压心头疑惑,转而问夏婷:“孩子是什么时候生的,八字有吗?” 夏婷当即报出了林俊豪的生日,我和林凝香一推算,还真让她说中了,林俊豪和肖家那个不肖孙女肖遥一样,命数都是五行独占一支水。 我不敢怠慢,连忙问林爱军:“益县境内,有温泉没有?我是说天然温泉。” 林爱军皱眉沉思,谭国栋等人也都闷头细想,但很显然,益县是没有这种地方的,否则以现在一切都大搞商业化开发的趋势,温泉这种难得的资源,早就被人开发出来了,他们也不用想这么久了。 我立刻换了种说法:“不一定是温泉,三九寒冬也不封冻的江河湖泊都行。” 我这话一出,众人尽皆露出惊容。 林爱军抢先开了口:“这个有,死孩子沟边上就有一个湖,夏天水凉,冬天不冻,一到夏天就有人去游泳乘凉,每年都会死三个人……” 夏婷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林爱军的手:“小豪被带到哪儿去了?那怎么办,军哥,快救救孩子!” 只看众人的表情就知道,这个湖应该不简单。 我对夏婷说道:“夏姐你先别急,未必就是那里,我也只是推测。” 说完,我沉声追问:“湖多大,在什么方位?” 林爱军道:“大到是不大,也就两个足球场的面积吧,但那地方实在邪的很,我们每年都能接到溺水求救电话,可等我们赶过去,通常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皱眉看向谭国栋,如果这湖里真有什么玄虚,他应该最清楚。 可谭国栋却摇头:“林大队长所说不假,那地方又叫死孩子泡,源头就是死孩子沟里的控山水,我们也去查过,收拾过一个水鬼,但死亡事件并没停止,再查却什么也查不出了。”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地方就是益县的海眼子了。 海眼子是我们行里的俗语,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说这片水域下边连通大海,深不见底,死在里边的人经常连尸体都找不到,可能已经顺水飘到海里喂了鱼虾。 而实际上,内陆地区很少有真的能连通大海的淡水,所谓海眼子,大多是指一个地区属性最阴,经常出人命的邪异水域。不止是益县,很多地方其实都有类似的海眼子,有可能是一条江的某段,或者是一座水库,甚至是某条溪水。 这些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点,每年都会死人,而且一年死几个都是有规律的,往往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如果某个地方的成年人经常告诫自家孩子,绝不允许去某个水域洗澡、捉鱼,那这个水域很可能就是海眼子。 我又问:“方位呢?” “北边。离这里大概十二、三里地。” 我大致掐算了一下,北方,癸子壬,坎位属水,应该错不了了。 “谭局长,请你们调动人手,立刻在死孩子泡周边布控,再借我一辆车。” 见谭国栋点头,我回头对林凝香道:“香姐跟我们一起,没问题吧?” 林凝香自无不允之理。 从谭国栋处借了辆北京大吉普,杨树开车,但这回我让林爱军坐了副驾驶,我和林凝香一起坐到了后座上,我就是想借机问清,她刚刚到底得到了什么谶语。 而林凝香生俱七窍玲珑心,看我这么安排,就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 车子一开动,她就笑着问我:“弟弟和林大队长是老朋友了吧?” 我明白,她这话就是在问,林爱军是否可靠,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林大队长为人仗义,而且他家又在香姐的地面上,以后还要请香姐多多照应。” 我这话相信她也听得明白,此人不错,又知根知底,没什么好顾忌的。 随后我给他们介绍了一下,二人寒暄了几句,林凝香才收敛了笑容,转头对我说:“林哥和咱们赊刀人的缘分不浅,此事过后就是好朋友了,说不得还要麻烦他。” 我有点诧异:“哦?这话怎么说?” 林凝香神情冷峻:“最开始,我得到的谶语是,乾坤颠倒真亦假,邪胜正衰假亦真。” 我闻言心里大惊,值此关口,林凝香居然得到这样的谶语,于我们大不利! 眼下有邪道冒充我们赊刀人作案,败坏赊刀人的名声,岂不正是颠倒乾坤混淆黑白?而邪盛正衰这样的断言,分明就是说我们这次输定了! 更可怕的是,一旦赊刀人被扣上剖腹盗婴的恶名,势必在江湖上迅速传开,到时候整个行会都会受到牵连。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在行会正站在风口浪尖上,明里有黑龙教、太平道这样的劲敌,暗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到时候强敌打压在明,那些看不惯我们的势力落井下石在暗,行会很可能就此衰落。 我好不容易重振行会的声威,自然不可能任由这种情况发生。 同时我也终于明白了,林凝香为什么要强拆谶语。 刀谶术施展在林爱军的身上,得出这么惊人的谶语,但看起来却与他全无关系,林凝香自然不能就此罢休,事关行会兴衰,她冒险也情有可原。 我沉吟了片刻,追问:“林大哥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林凝香轻叹:“我也不敢叫准,我费尽心力得到的解语只有三个字,五十林。” 五十林?这算什么解语? 我挠了挠脑袋,看着林凝香。 林凝香见我一副懒得细想,直接找她要答案的模样,有些嗔怪的白了我一眼。 “我是这么认为的,咱们赊刀人一共只有四十九路,近些年始终没有新人加入,这谶语是不是意味着,林大哥一家会成为第五十路?” 我不由得点头赞许,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了。 现在我们被人栽赃,即便能破了此案,也需要有人站出来给我们作证,虽然邪管局可以作证,但官方的说辞,大多数时候并不为江湖人所采信,作证者最好是江湖中人。 而此次被盗的婴儿是林爱军的孩子,林爱军又全程参与了此事,若有他出面给赊刀人正名,那真假赊刀人之事必然可以真相大白,但一个普通人的话,在江湖上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就算是消防大队长也不行,可如果将他吸纳进行会,就另当别论了。 但让一个三十多岁的消防大队长加入赊刀人行会,这事儿还真特么有点难办。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一章死孩子沟 之所以说难办,一来要看他本人愿不愿意,再者他已经三十多岁了,过了学习玄门之术的最佳年纪,就算他愿意加入,能否入门也还是个未知之数。 林爱军一直在听着我们说话,此时听闻我们有领他入门的意思,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 他亲眼见过我出手,别的不谈,如果他也懂玄门术法,即便不赊刀,还做他的老本行,救人救火也会方便得多,再遇上那些“疑难杂症”,也不用再去求别人。 可随即他的神情又黯淡了下去,只字不提加入我们的事,而是指着前方道:“兄弟你看,那就是死孩子沟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朝车窗右侧看去,见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夹着一条崎岖的山沟,丘陵低矮,上边植被稀疏,而山沟里更是光秃秃的,尽是一些狰狞的岩石,若论风水,可以说这是一片常人不应涉足的险地。 “早些年这里有野狗出没,那时候计划生育的政策执行的比较严,有些一心想要男孩的人家如果生了女孩,就会偷偷把孩子扔到这条沟里喂狗。还有些生下来就有病的孩子也会被抛弃,以至于这里经常有死孩子出现,就落下了个死孩子沟的恶名。” 我点了点头:“男孩女孩还不都是自家血脉,生而不养实在太可恨,这种人会有报应的!” 林爱军叹了口气:“那些人,法律意识淡薄,养儿防老的思想却极其浓重,抛弃女婴的不少都被查实,已经进了监狱,就算侥幸蒙混过去的,在那种畸形心态下养出来的孩子,也多有打爹骂娘的不孝子出现,落得个晚景凄凉。”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啊……” 我见他说起了孩子,心里自然明白了,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他儿子,根本没心思考虑别的事情,他觉得那些被遗弃的孩子可怜,我却想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车子尚未靠近目的地便已经没了路,前边荆棘丛生,只得下车步行。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借着天边泛起的亮光远远看去,丘陵中间确实有一汪黑水,边缘已经冰封,但从死孩子沟里流淌出的涓涓细流却冲破了冰面,在湖中心掏出了偌大的一片黑洞。 那黑洞自然就是未曾结冰的湖面了,此时还在蒸腾着袅袅水汽,这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来说,确实堪称奇景,也附和炼制水灵所需要的条件。 但炼制水灵是五行五灵中最苛刻的一环,必须要选在水月水时,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 而且凶嫌需要每天将孩子置于未曾被人气、火气沾染的天然水体之中数次,时间逐渐加长,让孩子慢慢适应水汽,以防炼制时孩子骤然吸纳水汽过多,承受不住刺激而死。 此时的东北,要将一个婴儿浸入天然水体之中,而且还要保证他不病不死,最稳妥的地方自然是温泉,没有温泉,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这种地方。 我们轻手轻脚的穿过荆棘来到湖边,但放眼看去并没有发现人迹,我走到沟口,在沟底的溪水边蹲了下来,试了试水温。 温度虽然很低,但如果是短时间的浸泡,孩子应该还是能够承受。 我低声对三人道:“孩子应该就在这附近无疑,大家散开,查找人迹,当心一点。” 按我的计划,邪管局的人需要从四边布控,以防凶嫌受惊逃窜,所以此刻潜入进来的就只有我们四人,好在这湖不大,找寻起来还不算吃力。 我本来是沿着湖岸往西去,可就在我走到沟口的时候,怀里的小雪探出头来,嗝的一下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意犹未尽的吧嗒了一下嘴,用小爪子指了指死孩子沟的方向。 我皱眉看去,沟口笼罩在蒙蒙水汽之中,看不到里边有些什么。 但妖的灵觉要远超人类,既然它冒出来指路,就绝不会无的放矢。 从沟口往里走了几步,我很快就发现,右侧的沙石坡地上留有一些被人踩踏过的痕迹。 我当即将三人全都招了过来,循着足迹向死孩子沟深处摸去。 但走了约莫一刻钟,地面便已经全都是乱石,足迹完全消失。 我琢磨着,对方如果藏匿在此,必然要找临近溪水的地方暂住,毕竟每天要将孩子浸入水中数次,这天寒地冻的,要是离得太远,难免会让孩子受了风寒。 于是我们便沿着溪水艰难向前,这条山沟子并不宽阔,却很深,没多久,天光便被两侧的土崖完全遮挡住了,我们还好,林爱军就不得不靠手电照明了。 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正常情况下已经天亮,就算深处沟底,也该能看到天光才对,但此时头顶仍旧是黑漆漆的不见半点光亮。 更重要的是,前面的溪水和山沟看起来千篇一律,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而林凝香也已经察觉到了异常,低声对杨树道:“弟弟你去那边解个手。” 我闻言有点尴尬,她这是觉得我们可能陷入鬼打墙了,遇到鬼打墙最简单的破解之法便是找个童子之身的男孩朝西边撒泡尿,童子尿的阳气重,很容易就能冲破妖邪鬼魅的障眼法。 这都不是让我尴尬的原因,让我尴尬的是,都是赊刀人,都姓杨,她咋就不让我去呢? 莫非她从我面相上看出,我已经不是童子之身?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边。 杨树这小子倒是够听话,一声不吭的就跑到西边去了。 可我眼睁睁的瞅见,这小子脱了裤子就蹲那儿了…… 紧接着就听到一连串噗嗤啪嚓、稀里哗啦的声音,那重型轰炸的响动,在这深沟里边,显得格外的响亮! 我忍不住以手加额,紧忙扭过头去,不敢看林凝香此时的表情,同时心里不禁破口大骂,完了完了,这回老杨家的脸算是彻底让他给丢尽了! 你特么暴露自己的智商缺陷我可以不管,可别牵累老子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呐! 让你撒泡尿破个鬼打墙,谁特么让你拉屎了!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二章沟中隐村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我这边还在琢磨着,干脆就闭上眼睛假装没瞅见吧,林凝香就算鄙视我们哥俩,可她一个女生,应该不好意思戳破,老话说,看破不说破,朋友继续做嘛。 可没成想,惊喜接踵而来。 一股子肥肉闷在塑料袋里暴晒了半个月以上才会拥有的邪臭,不声不响的,随着风,飘飘荡荡的就过来了…… 我忍不唔的一声捂住了嘴,死死的闭住了呼吸。 好在没吃早饭,不然今个非得当场喷出来不可。 再看林凝香的表情,就有点精彩了,她玉手紧捂着口鼻,正以一种异常惊讶、惊骇、惊愕、惊喜,且无比复杂目光瞅着我,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质问我:“这就是你们老杨家的年轻俊彦?实在太特么惊才绝艳了!” 我不知所措,汗颜无地。 实在被她瞪得火起,我索性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是你特么让他去解手的,又不是老子,你光瞅我干啥,我这当哥的养出这么个蠢材是有错,可你这当姐姐的胡乱下令,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坦然承认错误的想法么? 林凝香被我瞪得羞恼,顿足不已,气恼之下,直接抓起一块石头,悍然朝杨树砸了过去。 林家的娘们就是彪悍,她抓那块石头,赫然有足球那么大! 好在她也觉得杨树这蠢材罪不至死,没往脑袋上砸,石头落在他旁边,把他吓得一大蹦。 您能想象,一个正蹲坑的人,突然蹦起来,是怎样一种景象么? 反正我今个算长见识了。 真是应了那句俗语,关键时刻见真功,这小子居然蹦出去二尺有余而姿势丝毫不变,落地之后,蹲在哪儿继续拉,而且啊,还冲着林凝香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卧槽,香姐咱们走,这弟弟,咱不要了!” 我拉上林凝香,摆头示意林爱军赶紧走。 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林爱军的模样,这位大哥,不知从哪儿扯出来一个防毒口罩套上了,那淡定从容的模样,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时也不禁想起了我那本还未曾动笔的新书“论装备的重要性”。 我冲他挑了挑大拇指,正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忽听前方传来一阵哭声。 我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侧耳细听,还真是没错,的确是孩子的哭声。 只不过,这哭声怎么听都不像是婴儿的,而像是个女孩子在轻声抽泣。 我和林凝香对视一眼,都觉得有问题。 这荒山野岭,天寒地冻的,正常人家的女孩子谁会跑到这儿来哭? 不过甭管是什么鬼魅妖邪,要是真敢在我们面前现形,那就说明它大限到了。 我在前开路,循着哭声向前方走去。 别说我不管杨树,以他的速度,就算再拉半小时才起来,追上我们也轻而易举。 走了约有三五分钟,前方的地形竟然开阔起来,似乎已经穿过了死孩子沟进入了山岭,地势平缓了许多,但四周仍旧被朦胧的雾气包围,只有那条溪水仍旧潺潺不绝。 在溪边的一处石滩上,我们终于发现了哭声的源头,果然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梳着两根羊角辫,穿着件老式的红花棉袄的小姑娘,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抹着眼泪。 不用怀疑,我说她是小姑娘,她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姑娘。 老子虽然没有大圣的火眼金睛,但妖邪见得多了,辨识能力自然要强一些。 小姑娘哭得伤心,并未察觉到我们的接近,我正想上前询问,林爱军已经先开口了。 “小朋友,你为什么哭啊?” 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了不吓到人家,竟捏着嗓门细声细气的说话。 可尽管他已经把语调放得十分温柔了,那小姑娘仍被吓了一跳,扭头见到我们,竟惊叫一声起身就跑。 按理说,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猛跑,跑不了几步也会被我们追上。但她似乎对这溪边的乱石滩很熟悉,居然跑了足有一里地,才被杨树从后边拎着衣领给提了起来。 是的,就是杨树先追上的她。 要不是刚才他有泼屎没拉净,后来才赶上来的,估计这小姑娘也跑不了这么远。 “你谁家的熊孩子,跑这儿嘚瑟啥来了?” “放开我,放开我……”小姑娘不停的挣扎扭打,满脸惊恐之色。 “小妹妹,你别害怕,姐姐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了,姐姐就让你走,好不好?” 林凝香上前接下了小姑娘,蹲下身笑着跟她说话。 还真别说,这种事只能让母的来,别管他是母大虫还是母老虎,至少长得比较唬人。 小姑娘果然停住了挣扎:“你们大人,说话可要算话。” 林凝香笑着点头:“小妹妹,你家在哪里啊?为什么在这里哭……” 在林凝香的诱导下,我们终于弄清了小姑娘的来历,她是这附近一个村子里的孩子,家里四口人,除了父母,她还有个三岁的弟弟。 她家很穷,母亲卧病在床多年,全靠父亲种地、跑山养活这个家,可是昨天,父亲上山套狍子,不小心滑下山沟摔伤了腰,回到家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父母都躺下了,她就想做饭给他们吃,可她熬粥的时候睡着了,一锅粥熬得糊了底,被她父亲闻到了,就骂她是个废物,她伤心难过才会跑到这边来哭。之所以见到我们就跑,是因为父母都告诉过她,外来的人都是人贩子,见到必须快跑。 她一边说一边又抽泣起来,那可怜兮兮的小样,令林凝香同情之心泛滥,征求我们的意见,想要跟这个小女孩回去看看,顺便到屯子里打听一下消息。 我们一路寻来,却没找到凶嫌的踪迹,如果附近有村屯,倒很可能成为凶嫌的藏匿地点,所以我们也都没反对,当即在小女孩的带领下,朝她家所在的村子走去。 可当我看到小姑娘所说的村子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此时已经上午七点左右,但因为阴天,又起了雾,四周看起来还是很昏暗,隐约可见,前方溪边的一道山坡上,的确有一个小屯子,十来户人家,几乎全都是简陋的茅草房,村中隐隐传来人声,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平常。 让我心生疑惑的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么落后的村子? 更主要的是,大早上的,这村里,怎么只闻人声,没有鸡鸣犬吠?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三章祖传医术 但我没吱声,只是眼神示意林爱军跟住我,他是我们一行人中唯一没有自保能力的。 小女孩带着我们走进小村,这村子看起来好像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的模样,村口的水井上还架着那种手摇式辘轳,路边的矮墙上刷有鲜红的标语:“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迎头走来一个穿着校毕大衣的老人,看得我眼睛眯了起来。 校毕大衣这种东西,几乎都够得上收藏级别了,零零后的人,可能都没听说过。 简单的说,它是一种老式军装,是校官哔叽的简称,哔叽是一种用精梳毛纱织成的斜纹布,在当初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穿件校毕大衣上街,不知会招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可现在要是有人穿着他出现在你面前,不是在玩怀旧风,就特么是精神病。 而我们面前的这个老人看起来很正经,尽管他极力想要保持威严的神态,但我还是捕捉到了他见到小姑娘领着我们进村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惊讶和嫉妒。 “李家丫蛋,谁让你带外人进来的?” 老人拦住了小姑娘质问。 小姑娘显得有些惊慌,但还是解释道:“刘大爷,这个阿姨说要给我娘看病。” “看病?”刘老头斜眼打量我们,面露怀疑。 “我看这几个怎么不像什么好人呢,走吧,先跟我去村委会登个记!” 刘老头挥了挥手,示意我们跟上。 可李丫蛋却急了,一下跳到我们前边,张开手臂挡住了我们:“他们是我找来的大夫,还要给我娘看病呢,我爹要是知道你耽误了我娘看病,看他不抽你……” 刘老头对李丫蛋的爹似乎有所顾忌,哼了哼,略带不甘的走了,李丫蛋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似的,昂首挺胸的带着我们往她家去。 她家的院子看上去已经有些破败了,大门斜歪着,门板耷拉到了一边,院里的狗窝都塌了,铺地的红砖早看不出红色,缝隙里长着一尺多高的荒草,此时虽然到了天亮的时候,可四周昏暗,其中一间茅屋里还亮着豆大的烛火,隔着糊满报纸的窗户看去,光亮是那么微弱。 李丫蛋一进院子,就开心的嚷嚷起来:“爹,我找到给娘看病的人啦。” 说着,她也不管我们,径自跑进了屋里。 我们四人在院中停住了脚。 林爱军四处观望着,一脸的惊讶,不停的叹息:“这村子可太落后了……” 而杨树则一脸无所谓的看着我,明显在等我的指示。 只有林凝香秀眉紧蹙,见我看她,她微微摇了摇头。 我了然的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走吧,去看看李丫蛋她娘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说完,我带头走进了茅屋,屋里光线昏暗,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息,屋中陈设比我们预想的还要老旧,里边靠窗的炕上,躺着两个人,男的似乎睡着了,蜷缩在破旧的棉被里一动不动,而炕头的女人,则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倚在炕琴上冲我们微笑。 “我家丫头就胡闹,家里乱成这个样子,怎么好带客人回来。” “几位快坐,快坐,丫蛋,快去给叔叔、阿姨倒点水喝。” 李丫蛋应声出了屋,我们则在屋里的长条板凳上坐了下来。 我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看上去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好像是常年病卧不见阳光的缘故,脸色白得都快透明了,隐约可以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眼睛到是生得很漂亮,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只是身上透出的那股子萎靡气息,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大姐不必客气,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你的问题不大,待会儿我们替你料理一下,应该会有所起色。” 我一边笑着跟她说话,一边指了指林爱军:“不过我这位兄弟家里出了点问题,此来也想麻烦大姐帮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丫蛋她娘闻言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你们能看出我生了什么病?” 我笑道:“当然,而且我们有对症的良药,包你药到病除。” 李丫蛋她娘沉默了,斜着眼睛紧盯着我,但嘴里却问林爱军:“大兄弟,你家出了啥事?” 林爱军忙道:“我儿子被人给拐跑了,我们怀疑那人贩子可能带着我家孩子,躲到了咱们村里。大姐,咱们村儿最近有没有陌生人出入?” 李丫蛋她娘表情一僵,但紧接着就笑了起来:“看你们这话说的,我一个连炕都下不了的废人,哪知道有没有外人来过,这事儿啊,你还得问我们家丫蛋。” 刚巧李丫蛋端着一个摆有四个搪瓷大碗的托盘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很是开心,主动接话:“问我什么呀?叔叔、阿姨,你们口渴了吧,这是我们山里的泉水,快喝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大碗摆在了我们面前的木桌上,然后笑盈盈的看着我们,那乖巧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像是很希望我们赶紧喝上几口谁,然后给她点个赞似的。 但她娘却打断了她,脸色不快,甚至带上了几分斥责的意味:“丫蛋,你给我好好想想,咱们村里最近有没有来过陌生人,尤其是带着孩子的?”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向林爱军:“呃,大兄弟,你家孩子多大?” “刚九个月。” 她又对李丫蛋道:“听见了吧,九个月,不是背着就是抱着,你好好想想,见过没有?” 李丫蛋似乎被她严厉的语气给吓到了,小脸上笑容彻底消失,讷讷的道:“是有一个抱着孩子来的,不过那个老头,好吓人,我都不敢瞅他,就更别说带他来家里了!” “谁叫你带他来家里了!他住咱们村了吗?住在谁家?” “嗯,住下了,就在河边那座空房子里。” 李丫蛋她娘脸色稍好了点,挥了挥手:“行了,快带叔叔、阿姨去看看,千万别让孩子出了啥事,快去!” 李丫蛋闻言急了,瞥了我们一眼:“那怎么行,他们还得给娘治病呐!” 她娘怒道:“我让你去你就去,快点的,带他们过去!” 李丫蛋看了看我们,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转身想要带路。 我站了起来,却没挪脚,而是笑着与林凝香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李丫蛋她娘说:“不急,我们还是先给大姐你把把脉吧,来都来了,就这么出去,怎么对得起我们祖传的医术?”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四章相亲相爱一家人 李丫蛋她娘神情尴尬的笑道:“不用了,我也没啥大事,还是这位兄弟的孩子要紧,你们快去吧,别再让那可恨的人贩子跑喽。” “那怎么行,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大姐给了我们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不报答你,良心过不去……” 我一边说话,一边笑着向她走了过去。 谁知她就像被电了似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改刚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动作极为敏捷,飞快的向炕里边退开:“你们……要干啥!” 随着她的惊叫,屋子里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炕边箱子上的烛火不停的晃动,像是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 李丫蛋见状也惊慌失措,跑到我前边,展开双臂拦住了我:“不许欺负我娘!” 我笑了:“老子从来不欺负人,但不是人的东西,就另当别论了!” 李丫蛋小脸变得煞白,说话都结巴了:“你……胡说,你才不是人,我们是正经人家!” 我回头瞅了杨树一眼。 杨树冷笑着端起了桌上的搪瓷碗,缓缓将碗中那看似清澈透亮的“泉水”倒了出来。 但那清水一离开碗,便迅速化作黑气升腾,没等淋到地面,便已经完全消散,一碗水倒下去,地面丝毫未湿,水全都化作黑气,袅袅飘向了棚顶。 杨树哼了一声:“好个正经人家,你们村里的正经人家,都是用冥泉之水待客的吗?” 早在李丫蛋端水过来的时候我们就都已经看出,这盛水的碗不光是老物件,而且是祭器,就是过去上坟的时候用来盛放祭品的东西。这东西常年在坟前受纸钱之火熏烤,已经有了几分冥器的特性,用它盛装的东西只能给死人吃,活人吃了,轻则大病,重则殒命。 更何况,里边盛放的还是阴气显化的冥泉之水! 冥泉之水一旦离开了显化的环境,便不能再用普通杯碗盛放,否则就会蒸发成阴气,只有用祭器才能盛装,活人若是喝了冥泉之水,体内阳气尽散,须臾之间便会死得透透的,尸体和魂魄,也就成了李丫蛋一家的口粮! 李丫蛋的伎俩被我们识破,竟然愣住了,一脸不知所措。 倒是那躺在被子里的男人,突然动了。 “哪儿来的半吊子神棍,敢到我们太岁村撒野!” 随着声音,那男人慢慢坐了起来,身形显得有点飘忽,却透着一股凶恶的戾气。 我们这才看清了此人的长相,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他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这家伙长了一张野猪似的大脸,整张脸都是草绿色的,光秃秃的脑壳,没有眉毛,凸起的眉骨下,溜圆的双眼往外鼓鼓着,硕大的白眼球上,红色的瞳孔只有黄豆那么大一点。 这还不是最惊人的,最惊人的是,他两颊生满了钢针一样的猪鬃,脸蛋上的肉也像肥猪一样往下耷拉着,一张大嘴没有嘴唇,黑黄的碎牙参差不齐的长在溃烂的牙龈上,下颌生有两根粗大弯曲的獠牙,闭上嘴的时候,牙尖几乎顶到了颧骨上! 我见状不禁微微皱眉:“野猪灵。” 野猪灵并不是野猪魂魄化作的灵体,而是生前不幸被野猪杀死、啃食的猎户,不甘就此死去,魂魄附着在野猪身上,堵在野猪喉咙里,令野猪无法进食,活活饿死之后借尸还魂,形成的半灵体类精怪,这东西不仅百年难得一见,而且生性残暴,凶悍异常。 他见我一眼看破了他的来历,不禁有些诧异,但很快回过神来:“你还有点见识,不过,既然你们找上门来送死,就别怪老子嘴馋了。” 他说话间,口水顺着烂牙花子不停的往外淌,那模样,还真有几分骇人。 不过对我们而言,他也就仅仅止步于长相骇人罢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一家子,还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接着,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丫蛋她娘:“我没工夫跟你们磨蹭,上路吧,谁先来?” 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抽出了剔骨刀,身上阳气轻震,一举将整个屋子都笼罩在了我的气息之中,我可不想此间的声响传出去,惊动了这村里的其他邪祟,把他们吓跑了倒还次要,主要是不能让抢走林俊豪的凶嫌惊觉,不然真就亏大发了。 事实上,为了照顾林爱军这个普通人的感受,我释放的气息几乎没什么侵略性,既无刀风呼啸,也没有太强大的威压透出。 可圣境的气息,毕竟摆在那里,我这边气息一振,无论是野猪灵还是李丫蛋她娘,全都是一脸的惊骇,野猪灵还好一点,李丫蛋她娘则直接瘫软在炕上,幻化的外形崩溃,露出了吊死的怨灵才有的凄厉模样。 野猪灵倒也有情有义,惊觉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我,立马就跳到了李丫蛋她娘身前:“她娘,你快跑,去叫人帮忙,我挡住他们……” 我不禁失笑,还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精怪,在我的气息笼罩下,一个怨灵怎么跑得了? 动念间,我手中的剔骨刀上阳气爆发,刀身散射出了耀眼的强光。 可就在刀要脱手之际,本来惊惧万分的李丫蛋突然跪了下来,紧紧抱住了我的腿:“不要杀我爹娘,叔叔,我求求你了,不要杀他们好不好,要杀就杀我吧,都是我的错……” 我皱眉停住了动作。 斩杀妖邪我从未手软,可这李丫蛋怎么说也还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小孩…… 而炕上那两位,一见李丫蛋有难,居然全都跳了起来,野猪灵陡然怒吼着向我撞了过来,李丫蛋她娘则是长舌一甩,卷上了李丫蛋的腰,拼了命的将她往后拖。 我冷哼一声,气息中刀风乍起,那野猪灵尚未扑到近前,便被刀风卷了起来,倒飞向李丫蛋她娘,顿时将她砸成了一蓬扭曲的黑气,卷在李丫蛋腰上的长舌也崩溃消散了。 野猪灵被刀风削得皮开肉绽,浑身鲜血淋漓,却不顾自己,发疯似的伸手去捧那黑气,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她娘……她娘!” 怨灵并没那么脆弱,虽被砸散,但紧接着就收敛聚拢,又化作了人形,但气息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均匀了,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没事,他爹,救孩子,快救孩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五章耄耋恶妇 野猪灵当即咆哮着又朝我冲了过来。 不过下场自然和之前一样,又被卷了回去,身上平添了数道刀伤。 一旁的杨树却看不下去了:“师哥,你在干嘛?” 我知道这小子是急脾气,见我迟迟没有下杀手,有点不耐烦了。 要杀他们自然容易,让我迟疑的,是跪在我脚下的李丫蛋。 这小姑娘脸蛋都哭花了,明知道危险,却仍死死抱着我的大腿,没有半点要逃走的意思。 杨树见我的目光停在李丫蛋脸上,也猜出了我的心思。 “她不值得可怜,年纪再小也是个鬼伥!” 杨树口中的鬼伥,又叫怨灵媒,他们身为活人,却甘心替怨灵卖命,哄骗、勾引活人给怨灵宰杀吞食,这种人的确是死不足惜。 但鬼伥通常都是为了求财,哄骗的人多数都是那些穿金戴银,或者身上带有大量现金却不小心露了白的人,这些人被怨灵害死之后,身上的钱财自然就归了鬼伥。 而李丫蛋明显不是为了这个,但要说她是为了给她爹娘找食,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因为我看她爹娘身上,也并没有孽债、血腥,应该不是惯于害人的厉鬼凶灵,所以我才迟迟没有下死手。 我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变故突生。 院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儿子,我听老刘头说你们家今个发达啦,一次勾搭回来四只活羊?小丫蛋终于争了一回气是嘛?” 我闻声不由得眉头紧皱,目光紧盯住了野猪灵。 来的是这野猪灵的亲妈?听口气,她也绝不是什么好鸟! 可我转头看去,他们两口子的神情却有些不对,没有得到强援的喜色,反而显得很复杂。 我眯起了眼,剔骨刀凌空飞起,悬在了他们头顶。 此时他们若是开口示警,肯定会惊跑外边的老货,我倒不是怕这老货引来其他恶灵,只是担心她搅了局,惊走我要捉的人。 紧接着屋门被拍得嘭嘭作响,那老妇人的动静更尖利了:“开门呐儿子,咋的,你们是想吃独食还是怎么着?亏得老娘还一直照看着丫蛋,早知道你们这么不孝,老娘就该生剥了她!” 李丫蛋听了这话,更是吓得一哆嗦,居然把脑袋藏到了我腿边上,不敢露头。 我见他们并没有咋呼的意思,便挥手收了剔骨刀,气息也随之敛去,朝野猪灵两口子抛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压低了声音对李丫蛋道:“去开门,要是你敢胡说,你爹娘就死定了。” 李丫蛋虽然害怕,但看了看她爹娘,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哆哆嗦嗦的上去开了门。 屋门一开,一阵阴风呼啸着卷进屋来,一个看起来已至耄耋之年,生得鹤发鸡皮的老太婆阴笑着飘了进来,瞥见我们四人个个完好无损,不禁一愣,但随即眉开眼笑。 “哎呀,我就知道我大儿子最是孝顺,不可能逮着了活羊就忘了老娘……” 她说话时,浑浊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在我们四人身上不停的扫来扫去,见我们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她桀桀怪笑:“咋的,难不成,你们不知道如何下口么?” 野猪灵忍不住开了口:“娘……” 老太婆当啷一句打断了他:“打小你就怂包,到了现在还这么不争气?行了,你也甭为难了,老娘就替你洗剥了他们,谁叫我生了你这么个怂包儿子呢?” “不过话可说在头里,老娘这力气可不能白出,我瞧这女娃子细皮嫩肉的,这小伙子生得也俊俏,他们俩就归我了。” 野猪灵有点急了:“娘啊……” 老太婆口水都淌下来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娘什么娘,还知道我是你娘?老娘饿了多少时候你不知道?再饿下去,魂儿都快飞了,要你两头活羊你还跟我叽叽歪歪的……” 我见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太太,冒昧的问一句,您老这么大岁数了,牙口怎么样啊?” 老太婆终于看出了一点不对劲,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那个龟缩在炕头上,浑身鲜血淋漓的儿子,老眼一翻,身上陡然冒起了浓重的阴气,破烂的寿衣被阴风鼓荡起来,那张本就布满了褶子和老年斑的脸,迅速干瘪了下去,嘴里发出了阵阵阴笑。 “有意思,你问这话啥意思啊?” 我耸了耸肩:“我们骨头太硬,我担心您老牙口不好,再硌锛了牙!” “嘿嘿,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还有心情跟我老人家逗闷子……” 她话说到一半,我已经亮出了剔骨刀,气息如潮水般涌出,瞬间笼罩了屋子的每个角落。 她顿时老脸色变,没说完的后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圣人!” 有了道行的鬼魅妖邪,通常把我们玄门中人称为、真人、圣人。 我笑了:“还别说,您老这眼神儿还是不错滴。” 老太婆盯着我手里的剔骨刀,立刻变了嘴脸,阴气收敛,相貌也迅速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几位怕不是老姚的后辈吧,来这儿是找他的吧?” “我跟你们说,老姚和我可是朋友,他前阵子过来,还是我给他安排的宿头,快走快走,我带你们去找他,他就在河边住着呢!” 说着话,她身形晃动,就朝门口飘去。 可出人意料的是,我还没说话呢,李丫蛋突然嚷了起来:“叔叔,不能让她走,求求你,杀了她!杀了个这害人精!” 她这话一出,老太婆身形一顿,猛回头,恶狠狠的盯住了李丫蛋。 我们几人全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不明所以。 我轻轻拍了拍李丫蛋:“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求我杀了她,她不是你奶奶么?” “她不是我奶奶,她是害人精,是杀人犯,就是她害死了我娘!” 老太婆本就没剩几根的花白头发全都炸立起来,桀桀怪笑:“丫蛋呀,奶奶真是白疼你了,你这……” 不等她说完,我一甩手,剔骨刀哆的一声钉进了她脚下的砖头里,惊得她猛一哆嗦,闭上了嘴。 我索性拉着李丫蛋坐了下来:“来,跟叔叔说说,她到底干了什么,怎么害死了你娘?”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六章他娘的往事 李丫蛋恨上心头,也不管老太婆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了,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我们说了。 原来李丫蛋并不是野猪灵夫妇真正的女儿,她是个弃婴,是被她娘从沟里捡回来养大的。 但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童年的不幸让她有了远超同龄人的心智,早在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已经懂得很多了,这些年,他爹娘趁她熟睡时所说的话,她大多都记得。 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了,她与她娘不是同类,她娘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是在自家的屋梁上吊死的,变成了一种叫做怨灵的东西。 她那时候其实并不懂,人和怨灵有什么区别,她只是知道,她娘无法离开村子太远,不敢照太阳,也不能靠近火……总之很多很多她能做的事情,她娘都做不到,而且经常偷偷的抹眼泪。 而她娘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我们面前的这个老太婆,也就是她娘口中的婆婆。 老太婆重男轻女,当初她娘先后生过三个孩子,但三个都是女儿,这令老太婆极度不满,对她娘动则打骂,对那三个孩子也十分苛刻,只要老太婆稍有不顺心的事,就会拿孩子出气,甚至把尚且年幼的她们关进猪圈,与猪同宿同食。 她爹是个孝子,虽然心疼她娘和孩子,却又不敢忤逆老太婆,只能在她娘挨了打后,偷偷给她擦洗伤口,自己省下本就不多的吃食,悄悄喂他的三个孩子。 她娘眼见生活无望,几次动过轻生的念头,但为了三个孩子,都苦忍了下来。 可有一次,她爹有事出了远门,老太婆竟趁着她娘熟睡的时候,将三个孩子全都带走了。 她醒来找不到孩子,便跟在老太婆后边追问,老太婆被问得不耐烦了,才说已经将孩子送人了,送给了外地来的人,已经不可能追得上了。 她娘跟本不敢相信老太婆这话,因为太岁村很少有外地人来,而且那时候,女孩也很少有人愿意要,更别提一次送人三个了。 于是她娘就像疯了一样四处寻找,但村里村外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 就在她娘近乎绝望的时候,村里一个放羊的老头,却捡回了一只小孩子的红绣鞋,那是她娘裁了一片自己陪嫁的嫁衣,亲手给大女儿做的,不止她娘认得,放羊的也见过,还以为是她娘抱孩子出去溜达,不小心掉的,才好心给捡了回来。 她娘得知鞋是在死孩子泡南岸捡到的,就有种不妙的预感,于是连夜提着灯去找。 这次真的找到了,找到了大女儿和二女儿,只是当她娘看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她们正躺在湖畔的乱石滩上,被一群野狗撕扯着抢食…… 她娘冲上去,拼着被红眼野狗咬死的危险,才抢回了两个女儿的脑袋和一个孩子的半拉身子,至于最小的小女儿,可能早已被野狗分食殆尽了。 她娘当场就疯了,抱着两颗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头跑回家,跟老太婆对质。 谁知老太婆先是不承认,后来虽然承认了,却根本不以为然,还振振有词,说是女孩养着就是浪费粮食,家里还要攒着粮食养儿子,等以后好给儿子娶媳妇。 她娘豁出去了,立刻到村委会去告状,可那时候村里重男轻女成风,她又是状告自家婆婆,村支书不但没替她娘伸冤,甚至在得知她娘还要告到上边去的时候,偷偷叫来了老太婆,老太婆带人把她娘打了个半死,又给关回了家里,还声言,生不出儿子就一辈子别想出来。 于是她娘挣脱了捆绑,然后死了。 在午夜,穿着自己那件残缺不全的红嫁衣,用老太婆捆绑她的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因为她听说过,午夜穿红衣吊死在房梁上的人,能变成怨灵。 她就是想变成怨灵,即便是死后,她也要找老太婆,报杀女之仇。 我们听着李丫蛋用她那稚气未脱的声音,讲述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残酷得惊人的故事,都不约而同的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一个人愚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整个村子都如此愚昧,愚昧得连人命都可以无视! 此时李丫蛋她娘,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我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怨灵哭了,可还是头一次对怨灵心生怜悯。再看那野猪灵,已然没了之前的凶戾,只是略微低着头,满脸懊悔,不敢看他老婆,也不敢与他娘对视。 扭头再看老太婆,她正咬牙切齿的盯着李丫蛋,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神情。 很显然,李丫蛋所说的,应该就是事实,但这并不能解释我心里所有的疑问。 可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一旁的林凝香就已经忍不住了,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挂着冰碴的话:“老贼婆,你听说过刀山地狱、石压地狱吗?” 不等老太婆回答,她就如数家珍般逐条道来。 “地狱第七层,刀山地狱,恶意杀生者,裸着身子爬刀山,割碎之后恢复人形,再爬!” “第十一层,石压地狱,弃婴溺婴者,入石槽,以巨石砸成肉饼,见风恢复人形,再砸!” 老太婆一激灵,随即堆起笑脸辩解:“哎呀,大闺女,我当初也是年纪大了,脑子一时糊涂才做错了点事,你看现在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知道错了,你就替我跟圣人求求情,绕过我这一次吧,千万别把我往那地方送,我得留下照顾我儿子……” 林凝香冷笑着打断了她的絮叨:“没人说要送你下地狱,那地方又不归我管,你下去了,到底会怎么样,谁能知道,是吧?” 老太婆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可还没等她再开口,林凝香口风一转:“姑奶奶今个就收了你,回去我给你量身定做这两重地狱,两边轮着给你享受。一三五爬刀山,二四六玩石压,礼拜天爬一次砸一次,免费尊享贵宾级待遇,包您畅爽,包您满意!”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七章月仙 自打我和林凝香认识以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发狠时的样子,且不说那让人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语调,光是她这量身打造地狱的创意,就听得我脸皮都直哆嗦。 都说最毒妇人心,此话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为过,这主意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送人下地狱还不解恨,居然要自制两重地狱,天天看着人在里边受刑才过瘾? 眼瞅着她以一把剔骨刀拘了老太婆,又珍而重之的把刀收好,我不由得心里凛然,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得罪这娘们,否则谁知道哪天她一个不开心,会不会把老子也给拘了扔进她家地狱里去? 当然,也保不齐她还有别的什么创意! 我毫不怀疑她说到就能做到,虽然没人能真把地狱原封不动的搬到上边来,但是让几个孤魂野鬼享受到地狱的待遇,那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而让我惊讶的是,那野猪灵眼瞅着林凝香把老太婆给收了,居然无动于衷,那张丑得离谱的大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对他亲妈死心了,还是说他认命了。 倒是李丫蛋她娘还算清醒,先是和扑上去的李丫蛋抱头痛哭,那场面,倒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接着见我们在看她,她立马跪在炕上冲着我们使劲磕头。 “谢谢几位大人替我们母女报此大仇,郑月仙无以为报,只愿各位大人长命百岁!” 我瞅了林凝香一眼,林凝香会意:“不用谢我们,你也是个命苦的女人。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心怀仇恨上吊而死,应该当时就会化作怨灵,可你怎么没找她报仇?” 郑月仙再次拜谢,随后露出了回忆的神情。 “不是我不找她报仇,而是没等我找她,村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郑月仙的讲述下,我们还原了当年发生在太岁村的惊人往事。 其实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太岁村,并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一个鬼村。 真正的太岁村,早在七十年代的一次山体滑坡中,就已经彻底被掩埋了。 因为山体滑坡发生在半夜,村里的十七户人家,老少六十多口人全都处在熟睡之中,所有人竟无一生还,虽然事后上级派了部队来救援,却因为垮塌范围过大,暴雨和山洪仍在持续,又发生了更大面积的山体滑坡,所以最终也没能找到他们的尸体。 太岁村所在的这块地,是一片十分罕见的太岁壤,不止聚阴,而且有灵,能将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情,通过土地的灵觉记忆下来。 滑坡导致太岁壤被深埋地底,它不甘于蛰伏在地下,便借着此地极阴的风水,聚敛阴气,将它被掩埋前的一切投射在了阳间,也就成了现在的太岁村。 这太岁村一草一木都保持着被掩埋前的样子,就连村里的人,也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当年所做的事,但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太岁灵记忆中的一部分。 而其中一部分尚有余愿未了的村民,因为骤然死在熟睡之中,魂魄并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亡,醒来之后便成了怨灵,继续栖居在此,借着太岁灵的遮蔽,躲过了阴差的搜捕。 这其中,便有她的婆婆。 同为怨灵,她自然是没法再找婆婆报仇,反而因为婆婆积威犹在,让她越发不敢招惹,再度被婆婆奴役驱使,甚至想死都死不了,更无法反抗。 直到她丈夫闻讯赶回村里,在山里哭坟,偶然闯进了鬼村,又见到了她。 她丈夫不顾她的反对,坚持要留下来陪她,这才让婆婆有了点顾忌。 但怨灵想要长期在阳世苟活下去,光有阴气滋养是不够的,时间一久,有些怨灵便神智渐失,最终魂飞魄散了。这引起了其他怨灵的恐慌,可它们谁也不懂修行的法门,根本没法改变消散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一只野狗无意中闯入了村里,野狗的热血,让它们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那就是吞噬阳世活物的血肉、灵魂…… 最开始,它们还只是吃野狗、野鸡之类的东西,但村子周边野物本来就有限的很,没多久就被吃得几乎绝迹,正当它们绝望的时候,有个怨灵捡回了一个弃婴。 饿红了眼的怨灵,连最后一丝仅存的人性也泯灭了。 吞食了弃婴的怨灵很快就发现,它不但稳固了灵体,而且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它们开始想尽办法,勾引活人入村,分而食之。 但郑月仙宁肯魂飞魄散也不愿吞食活人,好在她丈夫会一些打猎的本事,经常进山猎些野物带回来,他们两口子好歹算是维持了下来。 然而不幸似乎总也不肯抛弃郑月仙,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她丈夫又一次出猎,可这次直过了七天,他都没有回来。 郑月仙真的绝望了,她以为丈夫终究没能逃脱其他怨灵的窥伺,不幸遭了毒手。 可就在她准备去和那些畜生拼命的时候,他却回来了,不过此时的他,却已经不是离开时那个容貌英俊的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野猪的怪物。 郑月仙自责不已,认为自己牵累了他。 他却非常开心,还说这下终于不怕被其他怨灵窥视,而且能永远陪着她了。 她一再追问之下,他才说出了实情。原来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还是因为她。 他每次出猎所带回来的猎物,必须是只伤不死,因为只有活物才能给她续命,这大大增加了狩猎的难度。往日猎到些野鸡、狍子之类的还好说,可这次他下套套住了一头野猪。 为了让野猪保持鲜活,他只开枪打伤了野猪,本以为野猪已经无力挣扎,谁知解开套子之后,这头体型硕大的野猪便发了狂,不但用獠牙豁开了他的肚腹,还将他的内脏啃食一空。 他死不瞑目,魂魄附在野猪身上变成了野猪灵,再回到村里的时候,让所有怨灵都害怕不已,原本打他们注意的怨灵,全都不敢造次,甚至连郑月仙捡到了一个女婴,决定将女婴养大,他们都不敢有任何非议。 于是便有了李丫蛋这个生活在鬼村里的活孩子!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八章北地妖风 仗着野猪灵是半灵体,并不惧怕阳光,也不用担心阴差搜捕,又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力量,他经常进山捕猎,而且收获往往都很不错,他们的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可惜好景不长,这些年过分的开发和砍伐,令益县周边的野生动物资源越来越匮乏,她丈夫带回来的猎物越来越少了,最近,郑月仙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进食兽魂,李丫蛋都是靠着家里的腊肉撑着才没饿肚子。 但昨天她丈夫再次空手而归,不止她撑不住了,她丈夫也因为长期未曾进食而躺倒了。 两口子在李丫蛋熟睡的时候,聊了些绝望之词,却不想都被李丫蛋偷听到了。 李丫蛋伤心难过,忍不住跑到溪水边去哭,刚巧撞见了我们。 她虽然并没勾引过活人,但耳濡目染之下,对村里怨灵用的那一套早就熟悉了,此时她爹娘濒临绝境,她无奈之下,也只得使出了这种伎俩,想着给她父母续命。 不料进村的时候撞见了村支书刘老头,这家伙也是个惯于食人的怨灵,要不是惧怕李丫蛋她爹,我们恐怕也没机会进到李丫蛋家了。 虽然老刘头当时没有动手硬抢,可他显然也不甘心错失良机,居然跑到老太婆那里去告状,无疑是想借老太婆的手抢出一个两个人来,他也好分一杯羹。 不过老刘头这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始惦记上他了。 得知了太岁村的过往,我们都不免有些唏嘘,但林爱军挂记孩子,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住在河边的老头,是什么时候来你们村的,今天他是不是带回了一个孩子?” 他这句话,不仅把郑月仙夫妇从悲伤中拉了回来,也让我清醒了。 我有点惭愧,光顾着弄清疑惑,差点耽误了正事。 我也附和着他道:“对,就是老太婆嘴里的那个老姚,他是个人类对吧?” 郑月仙点头:“是的恩人,他是活人,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我在村里遇上过他,他身上的气息就和恩人们差不多,不过我没敢太靠近他。刚才我听到外边有孩子的哭声,从窗户看了一眼,只见到一个人影从前边过去,好像是他……” 我闻言拍了拍林爱军的肩膀:“那就应该没错了,放心,只要孩子在这儿,我保他无恙。” 说着,我转头对郑月仙笑了笑:“恐怕还要麻烦你们带个路。” 郑月仙身形一晃飘下了炕:“好,恩人们跟我走,我带你们过去。”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炕上呆坐的丈夫。 “我也去……” 野猪灵见状也爬了下来,但他本已虚弱不堪,又被我的刀风所伤,动作有点吃力。 我掏出了一瓶伤药,让郑月仙给他涂了伤口,他这才好了点,勉强带着李丫蛋跟我们一起出了屋,沿着村中小路向河边走去。 路上又遇到了一些村民,看起来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他们就像并没看到我们一样,径自做着自己的事,杨树好信上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不料手掌却从对方的身体中一穿而过,那人毫无反应,扛着锄头离开了。 这些人就是郑月仙所说的太岁灵的记忆了,事实上,他们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重入轮回,鬼村之中留下的,只是他们当年的投影。 置身这样的环境中,像是在看一场全息投影的电影,感觉如同做梦,却又更真实、奇妙。 但当我们穿过村子,来到溪水边的时候,四周的气息渐渐变得阴沉起来,朦胧的天色越发昏暗,天空阴云密布,云层很低,乌云翻卷着快速从众人的头顶掠过…… 郑月仙抬起手感受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陌生而讶异:“起风了?” 野猪灵也轻叹:“是啊,起风了,雨也快来了。” “村里多少年都没下雨了?” “三十六年了吧?” 郑月仙挽着丈夫的胳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真好,想不到我们还能看到风雨。” 野猪灵却只是苦笑。 他显然比郑月仙知道的更多一些,鬼村里起风来雨,对他们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禁皱起了眉,是什么事引得鬼村变了天,难道是因为我们的闯入? 我看了看林凝香,见她也面露茫然,对鬼村这种奇特的存在,我们也所知有限,即便察觉到不妥,却也无力改变什么,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救人离开。 我们虽然心急,但即便是最急的林爱军,也没有打扰郑月仙一家,甚至放慢了脚步,与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任由他们一家三口轻声说着些悄悄话。 虽然我们谁也没说破,但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即便再怎么同情他们,我们也不可能再任由这个鬼村继续存在下去,毕竟,它本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 并没耽搁多久,郑月仙就睁开了眼,歉意的冲我们笑了笑。 “耽搁大家了,不要见怪,咱们走吧。” 风更急了。 漫天的乌云之下,一片荒凉的石滩边上,孤零零的伫立着一间磨坊。 小房子不大,溪水水位很低,古旧的水车只有最下边的一小部分探入溪水里,缓慢的转动着,发出极有节奏的喀啦声,房门外,一个干瘦老头背着手站在屋前,看着我们走近。 我超过众人,先一步走上前。 老头声音嘶哑的笑着:“早该知道是你的,杨林。” 我也笑了:“现在知道也不晚,孩子呢?” 老头缓缓抬手指了指磨坊:“在里边。” 像是为了配合老头的话,磨坊中响起了孩子清脆的哭声。 林爱军听到孩子的动静,再也忍耐不住,加速冲了上来,却被我伸手拦住了。 “别急,我说了,保他无恙。” “可……”林爱军想争辩,被我一把推给了杨树。 我对老头笑道:“我这人没什么见识,不知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但孩子是无辜的,放了他,你今天可以走。” 老头闻言仰天大笑:“我姚凤勋活了七十七年,还从没有谁,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言不惭。” 我微微一笑:“北地妖风姚凤勋?呵呵,老怪物,你真是越活越回陷了,好歹江湖上也算有你一份名号,想不到如今竟沦落到冒名作案,拿孩子当人质的地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九十九章百鬼分尸 虽然我嘴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其实忍不住一哆嗦。 北地妖风,真名姚凤勋,名闻于江湖四十余年,是辽宁一带极为著名的妖道,我特么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在杀人取头炼制九命丹了。 据说此人曾是龙虎山姚家一脉的不世奇才,以十七岁之龄跨过圣境门槛,震惊了整个玄道佛,一度被誉为道门突破末法所限的希望。 但是很可惜,就像一个人小时候要是生得太漂亮,长大之后长裂歪的可能性就极高一样,这姚凤勋后来竟沉迷于画符、铅汞之术,十几年间,道行上再无寸进,更是在争夺姚家天师之位的时候,不幸落败,被同胞哥哥姚凤元一剑刺中丹田,道行尽废,破门而去。 自此之后,江湖上再无姚凤勋的踪迹。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姚凤勋陡然出现在龙虎山,凭一己之力破山门大阵,连闯七道关卡,直入祖庭,毁三清神像,败当代姚家天师姚凤元,甚至连姚凤元的天师印都被他吐了一口浓痰在上边…… 如此传奇的经历,都足够写一本废材流逆袭的了,尽管我也不知道这里边究竟有多少演绎的成分,但姚凤勋擅长炼丹却是尽人皆知的事情。 因为当年他就是凭借一枚夺境长生丹,闯上了龙虎山,替自己出了那口恶气,背上了欺师灭祖的罪名,还能在龙虎山三脉高手的围攻之下从容遁走,自此逍遥于白山黑水之间。 而眼下,他就在我面前,拿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色小瓶,一仰脖,将里边的东西吞进了喉管…… 眼瞅着他喉结蠕动,我的右眼皮顿时跳个不停,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蹦跳而过! 身在辽宁,发现有人炼制五行五灵,这么明显的迹象,老子之前咋就没想到会是他! 姚凤勋磕完药,面露狞笑:“现在的年轻人啊,狂的可以,总觉着自己能上天。” 说话间,他抖手祭出一道黄符,符咒刚离开他的手,便开始烈烈燃烧,射出不过三尺便已燃烧殆尽,但那一团符火不灭反旺,窜起了紫红色的火苗! 几乎是同时,狂风乍起,飞沙走石,石滩上的石块都被卷得骨碌碌滚动。 天地间顿时昏暗起来,姚凤勋的身形隐没在风沙里,冷笑声却清晰的传到了我们耳中:“坏我好事的,都得连本带利给我还回来,现在,是你们还账的时候了!” 我在他祭出符咒之时,便已抽了断浪在手。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狂风,竟能压制我的气息,令我的刀风无法透体而出,甚至吹得我脚下不稳,身形晃动。 林凝香等人更是被卷得连连后退,好在有她护着林爱军等人,倒还不至于被伤及。 北地妖风,不是浪得虚名,这妖风就是他的气息! 这一瞬间,我几乎觉得妖风仿佛笼罩了整个天地,让人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甭管你什么样的高手,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肯定是先避其锋芒,稳住阵脚。 可我却紧咬牙关,未曾后退半步。 一步退,步步退,此时我若是退了,接踵而来的必将是更狂暴的袭击,到那时真就是落进了恶性循环里,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我体内阳气奔涌,手中断浪仿佛与手臂连成了一体,挥手间,长刀猛的向那团符火猛劈。 想抢在他下杀手之前破他这招,必先找出他的本体,可他隐在妖风之中无处寻觅,我眼前最明显的目标就是那邪异的、丝毫不受妖风影响而静静燃烧的符火了!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已出招,杀手必将紧随而至,我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 可刀风一出,我就惊觉不对! 这目标太过明显,名震北国的妖风要是这么容易破去,他也活不到现在了。 可惜此时惊觉,为时已晚。 那符火应刀而破,一分为二! 然而让人惊骇的是,分作两团的符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发旺盛,化作两团紫红色的火焰,静静的悬浮于昏天黑地之中,好似妖魔的双眼,紧紧盯住了我。 风中传来姚凤勋那嘶哑的笑声:“啧啧,还以为赊刀人的头头,会有所不同,原来也是个蠢货,顶着你们的名头,还真是拉低了老子的身份!” 话音未落,两团符火融在风中,陡然化作一张高达数米的面孔,容貌正是姚凤勋的样子,但双眼冒着妖火,双耳尖如牛角,头顶是滚滚沙石凝成的长发,血口怒张,冲着我猛扑而来,那架势分明要将我一口吞噬。 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刻挥刀横扫! 那硕大的头颅,应刀而破,但紧接着再度一分为二,两张一模一样的丑脸,卷着风沙,长声怪笑,随即向我冲来! 情况不容我细想,我长刀化作一团刀光,彻底将那两张丑脸砍了个细碎。 然而让我色变的是,每一刀下去,仿佛都砍在了空处,虚不受力,而丑脸分崩离析之后,立刻就化作了无数张同样的大脸,将我团团围住。 一时间我四周全被无数张丑脸占据,进退无路,而那些丑脸上,同时浮起了狰狞的笑容,正面那张脸先开了口:“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小辈……” 侧面的丑脸接道:“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另一张脸又破口大骂:“口口声声斩妖除魔……” 后方一张脸接道:“心里比谁都恶毒……” 阴阳怪气的咒骂之后,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所有的大脸同时嚎叫起来:“死吧,老子亲自给你送终,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几乎是同时,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响起,所有的丑脸,从四面八方同时向我扑了过来,那凌厉的罡风,竟刮得河滩上的石头纷纷碎裂,距离我身体尚有数尺的距离,狂暴的气息就已经将我身上的作战服撕扯成了一条条破布,身上血光迸现! 此时我终于想起了这招的来头。 这是取鬼血为墨,妖皮为纸祭炼出的百鬼分尸符! 若是被这些丑脸撕扯住,就算是圣境巅峰,也只会落得个肉身支离破碎的下场。 章节目录 第二百章九命妖术 好在衣服里夹着的各种刀具挡住了这凌厉的气息,让躲在里边的小雪逃过一劫,惊得它吱的一声飞窜开去,就地一滚钻进了乱石滩中。 我见它无恙,心里稍安。 此时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无暇管它窜到哪去了。 若我能振出气息,勉强还能将这些丑脸挡于身外,可妖风强悍,令我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眼见性命堪忧,我忽见手中断浪泛起了丝丝异样的金光。 刀身上的脉络经我阳气灌注,竟散发出了一缕缕比阳气光芒更加耀眼的强光。 这光芒,仿佛有灵性一样,试图往我手上蔓延。 我的手背上,居然也泛起了同样的光芒,而且隐隐呈现出与刀身上那锻打的纹理一模一样的卷云纹。只是,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绝了光芒的蔓延,令它只能爬到我的手上,而且并不稳定,时隐时现。 我心中一动,反转刀口,在掌心中轻轻一抹。 鲜血涌出,涂满了刀刃,伴随着我的阳气渗入了刀刃之内,刀身上的卷云纹瞬间动了起来,云卷云舒,一息之间,刀上再无半点血迹,反而绽放出了刺眼的金黄色强光。 这光芒映照之下,刀身上的卷云纹顺着我的手臂蔓延而上,在我的体表凝出了一片犹如纹身状的金色纹路,图案与卷云纹一模一样,但每一道纹理间,都迸射出了金色强光。 “轰!” 一声震颤大地的巨响声中,所有的丑脸都撞在了我身上。 我身体激颤,强烈的震荡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像要碎掉似的。 剧痛如约而至,却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痛苦。 至少,我并没被分尸。 但爆起的沙尘瞬间遮蔽了我的视线,四周一片混沌。 但紧接着,我身上迸发出的金光狠狠撕裂了所有扑上来的丑脸,也撕裂了漫天沙尘,一阵刺耳的惨叫声中,符火相继爆裂,丑脸随之崩溃,连带着呼啸的狂风都迅速削弱了许多。 我大喜过望,想不到我终究也有了完全掌控它的一天。 我将断浪平举过头,沉声诵祷:“历代祖师在上,弟子杨林,拜请祖师护佑!” 诵祷完毕,我调集阳气,在体内飞快的涌动,身上的纹路和金光迅速游走,如同披了一件耀眼的金甲般,照得整个滩涂都是一片金黄。 狂风止息,沙石纷落,四周变得清明起来。 姚凤勋在磨坊门口现出了身形,原来从头到尾,他都未曾动过一步。 只不过此刻的他,脸色有点难看,眯着眼睛盯着我:“请神上身?” 我呵呵一笑:“我又不是萨满。” 话说出口的同时,我扬起了断浪,迎头一刀向他猛劈而下。 轰…… 狂涛巨浪般的轰鸣声随着刀锋劈下而响起,光芒犹如浪头,笼罩了四周。 即便是磕了药的姚凤勋,也照样不敢硬挡断浪之威,急忙掀起一阵妖风闪躲开去,身形仿佛要融入风中一般,变得飘忽不定,同时四周阴霾再起,风沙漫天。 可这一次,我没给他兴风作浪的机会,一连三刀,紧追其后,一刀比一刀更猛,那犹如怒海狂澜般的金色浪涛将他掀起的风沙全部扫荡一空! 这才是断浪真正的威力! 当年我杨家祖师道行尚未通天之时,便是倚仗它力斩恶蛟。 千百年来,此刀经历过无数次的阳气灌注,刀身之内早已自成经脉,以赊刀人鲜血灌注,能激发其中积蓄的庚金之气,与阳气合,则无往而不利。 也就是说,此时的我,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它,它体内的庚金之气也感染了我,令我的身体有了一部分刀的特性,刚硬而锋锐。 此前我道行不够,根本无法引起它的共鸣,但在这危急关头,我的阳气已经膨胀到极点,道行已经达到目前的巅峰,才终于得到了它的认可。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凌空跃起,一刀横扫向姚凤勋的脖子。 “老怪物,你阳寿已尽,今个,看谁给谁送终!” 这一刀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姚凤勋本就被逼得狼狈不堪,此时再闪躲,却已经有些迟了,虽然避过了脖子,腰身却被刀锋砍了个正着! 噗! 一刀两段! 姚凤勋那麻杆一样的身子,被我斜斜砍成了两截! 而我,却没有半点兴奋,反而有些诧异。 姚凤勋,成名四十年的老妖道,居然就这么死在了我的刀下? 我这一刀虽然几乎达到了无懈可击的程度,但我就是觉得不对,他死得好像太容易了。 果然,异象接踵而来。 姚凤勋虽然被砍做两截,尸身歪倒,但伤口处却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只有一股污浊的灵力喷溅而起。 我退后一步站定,只见灵气散逸之中,那两截尸身迅速干瘪枯萎,仅仅眨眼之间,便已化作一个残破的纸人,紧接着嘭的一下无火自燃,呼啦啦窜起了二尺多高的紫红色诡火,火焰之中,竹子编制的纸人骨架清晰可见。 “九命妖术!” 我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九命妖术是邪道参考猫妖分身之术所研制出来的一种邪术,想练这邪术,先得找寻九个与自己命格相合,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所生的人,在特定的时间取其首级,拘禁魂魄于首级中,再选黄历大吉之日开炉,以首级辅以各种奇物炼制九命丹。 九命丹成,自己则要历经九次特定的死劫而不死,每次服下一丹,才算是练成此术。 此术最大的好处就是,可化解自身九次死局。 虽然我清楚其中的门道,但说实话,我没想到姚凤勋竟把这苛刻到极点的妖术练成了! 我能肯定的是,刚才站在我面前,向我出手之人就是姚凤勋本尊,否则那一手百鬼分尸也使不出那么惊人的威力。但此刻死在我刀下的却分明是个纸人傀儡。 莫非九命妖术的精髓所在,仍未脱傀儡替死的范畴? 就在我惊疑不定之际,河畔狂风大作,风中隐隐传来姚凤勋那嘶哑的动静:“别急着得意,这一局,你没赢,我也没输,你家的那些老祖宗能庇佑你一次,还能保你一世不成……”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一章因果使然 紧接着,一连串嚣张到了极点的狂笑声响彻天地之间,与滚滚雷声融为一曲狂嚎,听得我心浮气躁,狠狠一脚将面前烧剩的一滩灰烬踢得飞散开去,火星四溅! 姚凤勋笑得越发得意:“你以为,坏了我的好事,就能化去你赊刀人的劫数?天真的小辈,好好想想你得罪了谁!” 他这话,听得我心里一颤。 我立刻大笑:“我赊刀人的祸福还轮不到你来论断,好个北地妖风,所谓望‘风’而逃,怕是你自己往脸上贴金的说辞吧,你那些冤家对头逃没逃过老子不清楚,你,果然逃的够快!” 我本是想激他一下,即便不能激得他现身,只要能让他再吐出一点实情也好。 可这老东西居然只是哈哈大笑,根本不上我这个当。 笑声逐渐远去,而雷声却越发近了。 乌云似乎正朝我们头顶压下,云层之中,电光闪动,震得整个鬼村都在颤抖。 我还在琢磨那老东西话里的意思,林凝香却已经先一步冲进了磨坊,将里边的婴儿抱了出来,林爱军一见孩子,竟激动得眼珠子泛红,差点要泪洒当场。 他先冲着林凝香道谢,然后一脸激动的朝我走了过来。 我散去阳气,身体恢复了原貌,但浑身酸软,刚刚那几刀,几乎耗去我过半的阳气,此时光着膀子,我甚至觉得有点冻得慌,正想硬撑着跟林爱军寒暄几句,装个小逼的时候,旁边的石头上吱呀一声尖叫吸引了我的注意。 转头一看,见小雪正蹲在石头上,吱吱呀呀的尖叫,小爪子比比划划的指向天际的乌云。 我微微一怔,抬头看去,发现云中的雷电颜色赤红,看上去十分诡异。 这让我顿时想起了当初阴煞现世时引发的异象。 小雪的灵觉远超我们,它这么焦急,到底想说什么? 但随即我就醒悟过来,遭了,莫非是雷劫? 太岁灵本就为天道所不容,平时隐匿于地气之中才能瞒天过海,可该死的姚凤勋恐怕早就埋下了手段,一旦情形不妙就令太岁灵暴露出来,雷劫立至,不管太岁灵是被雷劈死还是钻进地底,鬼村都会随之湮灭,而村中的一切,也会烟消云散…… 难怪这老东西跟我扯那些废话,原来是拖延时间,想把我们永远留在鬼村之中。 此处距离村口至少有三里地,若是不能赶在雷劫降下来之前抢出村去,所有人都得死。 我急忙对众人道:“有危险,大家立刻出村!” 说罢,我扯过杨树:“快,带林大哥出去,出去之后不要停,到死孩子泡边上等我们。” 我们之中,林爱军无疑是速度最慢的一个,何况他还抱着孩子。 杨树二话不说,扯着林爱军就跑。 林爱军踉踉跄跄,还在担心我们,可话没说完,就被杨树背了起来,跑向了村口。 此时郑月仙夫妇也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妙。 郑月仙惶急的把李丫蛋抱起来塞给丈夫:“孩子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她带大……” 我此时才注意到,郑月仙的身形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而且飘忽不定。 她应该是刚才被姚凤勋的妖风波及,伤得不轻,恐怕很难走出鬼村了。 本来,她一个怨灵,就这样留在鬼村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省得我再费手脚送她投胎。 可看到他们一家三口难舍难离的情形,我又于心不忍。 尤其是李丫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让我记起,郑月仙救了弃婴,还把她养这么大。 这可以说是难得的善举,虽然她是怨灵,但积德行善从来不分物种,老话说,一因一果莫非前定,今天我还真得救她,就算救了她以后,她再作孽,我会跟着担因果也说不得了。 我将衣服破碎时掉落的东西全都划拉到了一起,从里边捡出了一块银质腰牌丢给她。 “吸收里边的阴气,边跑边吸,快!” 郑月仙下意识的接过这东西,只扫了一眼,就吓得猛一哆嗦,失手将它掉在了地上。 没错,我给她的,正是从阴差金子身上搜来的阴差腰牌,这东西上凝聚着极强的阴气,可以助她疗伤,不过这东西对一个怨灵而言,简直就是地府的催命符,也难怪她被吓到了。 我抬手一指李丫蛋和野猪灵:“赶紧的,你想害死他们吗?” 很明显,郑月仙若是不走,他们是不会走的,这也是我帮她的原因。 郑月仙这才将阴差令捧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吸取上边的阴气。 而我见那雷云越来越近,郑月仙还战战兢兢的不敢加快速度,只得冲林凝香使了个眼神,林凝香会意,上去一把抱起李丫蛋就走。 李丫蛋挣扎哭嚎着不肯离开,郑月仙夫妇这才慌了,赶紧在后边急追。 我收好自己的东西,狼狈的调头逃窜。 天地之威面前,任何人力都显得渺小可笑,即便是玄门中人、长生境强者也不例外。 眼看村口已然在望,第一道狂暴的雷电终于劈了下来,正中村里一棵古树。 那古树上顿时窜起了一连串的火花,距离太远也看不清是什么树种,那粗如水缸般的巨大雷电劈在上边,居然像劈在生铁上一样,巨响震颤了整个村落。 村中顿时鬼影憧憧! 我冷哼一声,村中的怨灵大多数作孽太深,今天被雷劫殃及,恐怕就连下地狱受刑的机会也失去了,唯一的下场就只剩一种,随着雷劫灰飞烟灭,这也是因果使然。 眼见林凝香和郑月仙夫妇都已到了村口,我不敢再迟疑,立马加速追去。 孰料,就在我距离那被雾霭笼罩的村口小路只剩几十米距离的时候,一旁的房子里陡然窜出一个黑影,正巧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定眼一看,这家伙身穿校毕大衣,正是村支书老刘头。 此时的老刘头气急败坏,双眼血红,一身阴气澎湃升腾,死死的盯着我:“是你害了我们全村,该死的活羊,今天除非你从我身上踩过去,否则就留在这里陪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二章鬼村尾声 “如你所愿!”我冷笑一声,直接朝它撞了过去。 “噗嗤!”就像刺破了一个水气球的声音,我的身体直接从他身子中间撞了过去,凄厉的尖叫声中,他的身子化作阴气四散,扭曲着消失在空气里。 我停都未停一下,就朝着村口窜去。 我不知道谁给了这老东西勇气来拦我的路,总之不可能是梁静茹。 一个玄境刚满未到真境的怨灵,也敢跟我叫嚣,下场自然惨淡。 若是搁在不久之前,说不得我还得用上剔骨刀,但与断浪融合过后,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之前体内只有阳气流转,此时却多了一丝庚金的锐气。 连姚凤勋的百鬼分尸都禁不住我一撞,一个怨灵又算得了什么。 皮肤上纹身似的图案虽然已经淡去,但我能感觉到,只要我将阳气运转到极致,它们还会再次显现。这已经超出了师父教过我的修行之道,因为我也见过师父使用断浪跟对头拼命,甚至被气息炸开上衣,但当时,他身上就没有这样的奇怪“纹身”。 我也说不清自己与师父有什么不同之处,才会得到这一缕庚金锐气的加持,毋庸置疑的是,这对我来说肯定是好事,但难就难在,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修行之法,想让它变得更强就全靠自己去摸索了。 从我撞死老刘头到冲出鬼村这几十米路程,在我的感觉中竟然那么遥远,身后的暴雷不停的炸响,天摇地动,空气中都弥漫着电光雷火,虽然我没敢回头去看,但直到我冲破雾霭抵达村外时,我身上竟然沾染了许多静电,头发根根炸立,身上电弧飞窜! 怀里抱着的那些刀具等物,都闪动着电光,我稍稍一动它们,双臂和铁器间便响起一阵滋啦声,一缕电流唰的一下过遍全身,电得我浑身发麻,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我跺脚挥手,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静电甩去,电流在空气中响起一连串哔哔啵啵的声音。 等我定下神,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群人,正瞠目结舌的看着我,那目光就像看到一只手舞足蹈,大跳甩葱舞的猴子似的,神情既古怪又透着惊骇。 我尴尬的咳嗽一声,才将他们从愕然中惊醒。 我干笑:“有衣服没,借一件。” 谭国栋把他的制服大衣脱了下来,走上前递给我:“你小子,命大的很呐。” 围观者正是已然收拢包围的邪管局众人,当然,还有杨树等人。 而谭国栋之所以说这话,显然是以为我陷入了雷劫之中出不来了。 再看其他人的神情,显然也是如此。 杨树等人满脸喜色的围了上来,林爱军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大手抱住我的肩膀使劲拍打:“出来就好,我都打算好了,你要是出不来,我就让孩子改跟你姓,就叫杨林。” 我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这到底是怕我后继无人呢,还是打算以后没事下雨天打孩子的时候能过过嘴瘾? 不过让我欣慰的是,这倒霉蛋印堂上的黑线终于消退了,子女宫也恢复了正常,等我回去旅店终于可以对夏婷说一句不负所托,完璧归夏了。 而郑月仙夫妇好像也想过来打招呼,却硬是没敢动弹,他们这会已经被邪管局的人给看住了,要是我不出声,他们两口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指了指他们俩,笑着低声对谭国栋道:“谭局长,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两口子身上没有血腥孽债,跟你讨个人情,能不能放他们一马,刚才救孩子的时候他们也立了功。” 谭国栋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行,回头局里给这野猪精安排个外勤的职位,倒是那怨灵不太好安排,冥府那边的人要是发现了她,我们总不能硬扛着不交人。” 说实话,他这样的安排很出乎我的意料,随即我便明白了,他这样对我示好,是想结交我们赊刀人。习惯了带着弟弟走江湖的我,直至现在,还经常会忘记自己已经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拥有赊刀人行会这个触角遍及全国的江湖势力,我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对方也是体制内的管理者,结交这样一个人,对我们并无害处。 我对他拱了拱手:“那就拜托谭大哥了,郑月仙的事我来处理,总不能让孩子没了妈。” 谭国栋微微有些讶异,明显有点好奇我准备怎么处理郑月仙的事,不过听我改口叫他谭大哥,他很高兴的笑了:“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带我来到郑月仙夫妇的面前。 我笑着打量了他们两眼,见郑月仙的身形果然稳固了不少:“郑月仙,念在你往日积德行善并无劣迹的份上,今天谭局长同意网开一面,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丈夫还能有更好的发展。” 郑月仙和野猪灵一脸的惊骇,对视了一眼,全都大喜过望,郑月仙一拉野猪灵,居然同时跪倒在地:“多谢恩人再造之恩,我们夫妻能有今日,都是拜恩人所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一定遵从。” 郑月仙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了偷瞄谭国栋一眼,很明显,她实在不敢相信,谭国栋居然肯给我面子,饶过他们的性命。 要知道,邪管局管的正是他们这些孤魂野鬼,对他们而言,邪管局局长就是阳间的活阎王,撞在邪管局的手上,他们能求个速死已经是意外之喜,就更别提还能有所发展了。 毕竟他们这样的情况是有前车之鉴的,没有孽债的怨灵精怪多了去了,只要犯在邪管局手里,结局大多都是被净化掉。这倒不能怪邪管局中人无情,他们也是职责所在,要是没有他们,我们的世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网上不是有种说法,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么? 其实这是误传,你没接触过的东西,并不意味着它早已不存在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三章丧八十三 有人感慨我们国家如此安定祥和,其实并不是整个世界太平了,而是有人替我们顶住了来自国外的压力,有人在默默的保护着我们。套用一句去年很流行的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而邪管局,其实也肩负着同样的使命,没有他们,哪来的海清河晏,哪来的清平世界。 像陆俊、常笑那样的败类,毕竟只是个别。 想到陆俊,我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不知道我这个老相好现在怎么样了,他给庆双天丢了那么大的脸,估计现在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吧?说实话,挺久不见他,我还特么真有点想他了呢。 我抬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抛开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对郑月仙道:“我的要求只有两点,一,往后不许对活人出手,若有活人找你麻烦,就找谭局长。” 郑月仙一脸的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谭国栋会帮她。 谭国栋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说话,但对郑月仙来说,已经够了。 我接着说道:“第二,不许你亲近李丫蛋,就算她想亲近你也不行,只许看不许摸。” 关于这一点,即便我不解释,郑月仙自己也明白。 她是怨灵,一身的阴气,与一个活人太过亲近的话,那人便会阴气入体,时间长了,即便她没有害人之心,那人侥幸不死,也会重病缠身,这也是“人鬼殊途”的真正原因。 而李丫蛋的情况与普通人又有所不同,可能是因为自幼被怨灵养大的缘故,李丫蛋居然对阴气有了一定的抗性,今年她已经八岁了,却并未因阴气缠身而发病。 可也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可怕。 阴气本身的属性就偏于阴暗、邪恶,如果李丫蛋一直被阴气浸染,性格会慢慢变得乖张、暴戾、阴险狡诈,看看她现在就知道,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居然敢把我们四个大活人骗到她家去喂鬼,就算是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也还是显得自私、阴险了些。 不过好在她还小,还有可塑性,只要郑月仙管住自己,对她勤加教导,就不会有事。 虽然这对郑月仙而言,未免有点残忍,当妈的不能碰自己女儿,肯定很痛苦。 但她现在只要能活下去,能陪在丈夫和女儿身边,再难,她也心甘情愿。 她终究做出了选择:“恩人放心,我知道你这是为我们好,一定按你说的做。” 说着话,她双手捧着阴差腰牌递给我。 我却笑了:“你把它还了我,还怎么在阳世立足?” 我所说的解决办法,指的就是这块阴差腰牌。 有了它,郑月仙就可以避过阴差的搜捕,就算真有阴差寻上门来,见了腰牌,也会调头就走,毕竟这东西做不得假,上边的气息就足以证明其真伪。 而且有了它,郑月仙就不必费神去收集活人的魂魄养活自己,所有的阴差令都与冥府有某种联系,可以汲取冥府的阴气为己用,这既是保证阴差在阳世行走的安全,也算是阴差的一种福利,靠它可以不停的汲取阴气滋养自身。 虽然从它上边汲取的阴气,不能令怨灵一蹴而就,成为鬼王、鬼仙,但胜在细水长流,所以说,它对大多数灵体而言都是难得的至宝。 说实话,就这么把它送出去,我也是有点心疼的。 我们玄门中人接触灵体最多,说不准哪天能用得上它。 可现在不也正是用上它的时候么? 而谭国栋看到阴差腰牌,神情也已经变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宝贝,即便他身为一县局长,也弄不到这东西。 阴差腰牌,也叫阴差令,从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一块上边都有编号,这块的编号就是丧八十三,它那轻薄如纸的特点,连通冥府的功效,都不是阳世人所能仿造的。想要得到这东西,要么偷,要么抢,总之都得玩命。 要知道,我们所说的阴差,搁在外国那就叫死神,跟死神打交道,那不是真真正正的玩命是什么?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有胆子跟阴差过不去,就更别提杀阴差了。 谭国栋见我就这么大咧咧的把阴差腰牌送人,看向我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在怀疑我和郑月仙有一腿,可我懒得解释。 我总不能告诉他,这东西有得是,老子想要,再抢一块就是了,反正也已经杀过阴差,再多杀那么一两个也不算啥大事,只要不是跟牛头、马面这样名角儿过不去,估计冥府也懒得理我。 所以我只是冲他笑了笑,挥手让郑月仙两口子站了起来。 他俩一起来,谭国栋就毫不犹豫的说道:“野猪精,你叫什么?” “李澄。” “好,李澄,以后你就负责死孩子泡这一带的异类预警,先当个副组长吧,稍后跟我回局里,给你发制服和身份证,顺便认识一下你以后的属下,要是你干的好,自然会再有奖励,明白了吗?” 野猪灵大喜,连忙鞠躬应是。 谭国栋这个任命,可以说是破格提拔了,虽然邪管局向来都有异类外勤组的编制,但想要当上外勤组的副组长,不是积功而上,就是本身很有实力,像李澄这样直接任命的,十分少见。 李澄先是谢过了谭国栋,随即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再次恭敬的致谢。 我笑了,谭国栋是见我对他老婆“厚礼相赠”,以为我们有特殊关系,所以才会破例提拔他。这也算是对我的变相拉拢,虽然我是无辜的,但人家这份人情我还真得领。 至此,也算是安顿好了他们两口子,回头再看太岁村的方向,虽然还是阴云密布,但雾霭却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山坡下只剩一片断壁残垣,显然这村庄已经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谭国栋笑道:“杨老弟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之前这附近经常发生失踪、溺水之类的命案,我们调查了很久都没找出头绪,如今总算是找到了问题的源头了。” 而我却摇了摇头:“命案的源头不止是鬼魅,更多的是人心。”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四章林家婆婆 我这话,当然是有感而发,像禅心、禅海之死,摆明了就是有人为了挑拨我们赊刀人与佛门之间的关系才下的手。这个凶手,远比姚凤勋更可怕,如今我已经查清了这一系列孩子失踪案的来龙去脉,可大佛寺的命案却毫无进展。 姚凤勋本人受创逃遁,他的那些属下,也用不着我去一一揪出来,交给邪管局去做就可以了,循着五行五灵这条线,相信很快就能破获。 我把大致的情况和谭国栋说了,谭国栋听到真凶是北地妖风,真真把他给吓了一跳。 这老妖道横行辽宁几十年,连省邪管局都曾几次围剿,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捉到,想不到竟跑到益县境内来犯案了,若不是我,他们就算撞上了姚凤勋,那也得损兵折将。 得知我把姚凤勋给干跑了,他多少松了口气,对我一再致谢,还说要给我记功上报。 我拒绝了他的提议,我可不想再在官面上挂号,就算是好事也不行。 江湖上对邪管局的误会太深了,但凡江湖人,大多放荡不羁受不得约束,对管着他们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所以他们给我记功是好心,落在江湖上,却会被人嗤之以鼻,西戕苗寨的事情已经让我出了一次名,要是再被邪管局记功,别人可就会对我敬而远之了。 我把五行五灵的线索对他说过之后,郑月仙一家就交给他来安排了。 我告别他们,与林凝香一起带着林爱军和孩子回了旅店。 夏婷见到林爱军和孩子都回来了,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就不撒手了。 我此时再提出让林爱军加入赊刀人,不光林爱军一口答应,夏婷也鼎力支持。 于是我给刘敏亮打了电话,让刘敏亮给林爱军办理入籍。 刘敏亮倒是答应了,但言语之间,似乎有点不痛快,也不知是因为我没有事先和他打招呼就引林爱军加入行会,还是他自己遇上了什么不痛快的事儿,正忍着气跟我说话。 介绍新人加入行会,至少需要有三家赊刀人联名担保,即便我是会首也不能例外。 我和林凝香能做两家的主,另一家自然非刘敏亮莫属了。 虽然刘敏亮相信我和林凝香的眼光,但让他以哈尔滨刘家之名给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做担保,他觉得不痛快也是正常,毕竟林爱军加入之后如果为非作歹,刘家也是要受牵累的。 我只得跟这位刘大爷陪着笑多聊了几句,谁让我有求于人家呢。 问及家里最近的情况,他只说一切都好,说他教了耿家兄弟一点入门的工夫,这兄弟俩悟性一般,但很勤勉。 我有点诧异,莫非道场和他的制药公司都乏善可陈,让他不得不拿耿家兄弟出来说事么? 听他唠的有点干巴了,我也没再多说,挂了电话,对林爱军点了点头。 “林哥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入了籍之后,别的就没什么着急的了,等我回去之后,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去一趟东宁,拜过祖师,才能传你手艺。” 林爱军说县里最近可能还要搜捕其他盗抢婴儿的嫌犯,他也脱不开身,等此事完结,他就告假去我那里拜祖师。 我叮嘱他小心一些,尤其要留意火灾方面的异常消息之后,和杨树、林凝香一起离开了益县,目的地是大连林家。 林凝香盛情邀请,我却之不恭,到了辽宁地头,不到林家打个转,也确实说不过去。 再者大佛寺火灾的案子,林凝香心里多少有点揣测,只是目前还不能叫准,需要核实,我们去大连住几天,万一事情落实了,也好直接上门了结此事。 我们到大连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林凝香也没叫别人,先带我们找了家大排档吃了饭。 酒足饭饱,打车回林家,一路说笑,感觉很有生活,就像普通人到亲戚家做客,虽然没什么排场,倒也闲逸、舒服。 大连这个城市给我的印象很好,很干净,人也善良。 问杨树对大连的第一印象,他也说很好,海鲜很便宜…… 就连蹲在我肩膀上的小雪,也附和着杨树连连点头。 我作战服烂了,它没地方藏,只得先蹲我肩膀上,一路上到给我赚了不少回头率。 让我意外的是,这家伙嘴那么挑,却很爱吃蚬子,尤其是辣爆的那种,它往桌上一蹲,就着啤酒,一会儿工夫就能磕一大盘,这会儿正揉着圆溜溜的小肚子直打饱嗝。 我不禁有些纳闷了,为什么只要是与我亲近的生物都会往吃货方向发展? 杨树咱就不说了,连个小妖精也是这样,真是让我无语。 我既不是厨子又不是老饕,他们这是跟谁学的呢? 林凝香的家在金石滩,是一栋海边别墅,自带泳池、花园,很是奢华,跟我那间小店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说实话,我虽然知道林家挺有钱,但没想到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林凝香,居然是我们赊刀人里的隐形富豪,以现在的房价,光这别墅至少也价值千万以上。 更让我愕然的是,林凝香家里除了一个负责打扫房子的阿姨之外,居然再无旁人。 尽管我明知道,林家一直都是女性掌权,而且有一大家子人,林凝香也是结了婚的,但客随主便,既然她不提家人的事,我也不好主动去问,准备喝杯茶就去休息了。 可我们三人刚坐下来,院里就开进来一辆车,车速极快,径直闯到窗下才停住,明晃晃的大灯透过落地玻璃笔直的照在我们所坐的客厅里,晃得人眼都花了。 我不禁皱眉看向林凝香,她也是俏脸生寒,起身要往外走。 但她还没出屋,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纯木质的屋门被敲得直颤。 阿姨闻声急忙出来,得到林凝香的允许后上去开了门,只见一个衣着奢华,体态丰满的老妇人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一把推开门边的阿姨,径直闯了进来。 两人目光不善的扫了我们三人一眼,那老妇人就冷笑一声,扯着高调开了腔:“哟,我说敲了半天们都不给开呢,原来是带了奸夫回来,还是两个,我的好儿媳,这次你还想说啥?”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五章香姐的委屈 我坐着没动,心里不禁暗笑,林凝香是什么人?林家赊刀人现任的掌权者啊! 再说了,她那脾气,眼里可是揉不得半点沙子的。 虽然来的是她婆婆,但当着我们的面被这么骂,她岂能忍得了? 然而,现实却让我大跌眼镜,以暴力女形象而闻名于江湖的林凝香,居然没当场发飙,只是皱着眉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老妇人掐着腰,理直气壮的道:“你管我怎么进来的,我自己配的钥匙不可以啊?我的家,我爱啥时候进来,就啥时候进来,你要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怕我进来?” 林凝香不但没有回嘴,反而深吸了口气,跟她解释。 “这两位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刚从黑龙江来的,你们不要误会。” 老妇人还没应声,那年轻女人就不甘示弱,一双媚眼盯着杨树猛瞧,嘴里却阴阳怪气的道:“哎哟……嫂子这生意做的真是好啊,大半夜的还在谈生意,该不会是皮肉生意吧?” 林凝香没理她,沉着脸转身到茶几前,端起茶盏,将一盏刚倒满的热茶猛灌了下去。 看得出,她在强压怒火,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忍气吞声? 我正纳闷的工夫,那年轻女人,也就是林凝香的小姑子,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我:“哟哟哟,我说你这个大老爷们脸皮倒是够厚的哈,没看见主人回来啦?还舔着脸在哪儿坐着?” 我不了解林凝香的家事,自然不好胡乱开口给她得罪人,只得微笑着站了起来。 但我并没接她的话,而是对林凝香道:“不好意思了林老板,我们贸然来访,给你添了麻烦,真是对不起,让你的家人误会了,我们这就走。” 我本是想着,不能给林凝香添乱,给她一个解决家事的空间。 不料,林凝香还没言语呢,她小姑子就当啷一句打断了我。 “走?往哪儿走?奸夫淫妇,让我们逮了个现行,还想就这么走吗?” 说着,她掏出手机就开始录像:“妈,我把他们都录下来,等上了法院,这都是证据!” 林凝香见事情波及到了我们,终于忍耐不住,转身挡住了她的手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妇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是一耳光:“干啥?你还好意思问我们干啥?我倒想问问你,大半夜的把奸夫领回家,你想干啥?是不是要把我冯家的家风败个干净才算完?” 林凝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小姑子身上,离得又太近,冷不防让老妇人扇在了脸上。 她立刻退了两步,下意识的,身上气息勃发。 圣境的气息,普通人虽然看不出来,但那威压,却能让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那老妇人吓得急忙踉跄退后,要不是有她女儿扶着,肯定会直接摔在地上。 但她女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扶着她妈连连后退,说话都结巴了。 “你……你……想干啥,杀人灭口啊,我告诉你,我这可都录着视频呢,一个按键就会传到网上,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林凝香并没再压迫她们,但也没有继续忍气吞声,而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阿姨,声音沉冷的下了逐客令:“吴妈,送她们出去。” 老妇人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挣脱女儿的搀扶,掐着腰摆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咬牙切齿的嚷嚷:“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撵我,我告诉你……” 没等她们说完,林凝香断然道:“行了,我满足你们,明天我会和冯勾豪离婚。” 那母女二人面露喜色,对视一眼,女儿冷笑:“离婚是肯定的,被我们逮住了,你想不离也不行。不过丑话说在前边,手续办好,你就得立刻滚出我们家,这房子是我哥的,他挂在你名下的公司、地产也都得还给我们!” 见林凝香没吭声,那老妇人也气壮了许多,哼哼着道:“还有我们家小豪给你们家置办的房子、车子,还有你穿的戴的这些玉啊、金子啊,统统都得给我留下!” 林凝香还是没吭声。 女儿还嫌不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跟她妈说道:“哎呀,我才想起来,小团团名下可还有存折、理财、保险,好像至少几百万,都是委托给财务公司管理的,咱得好好查查……” “够了!”林凝香终于怒了。 “谁敢动我和勾豪的女儿,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哎哟,我好怕怕,那野种是不是我哥的女儿谁知道?我告诉你林凝香,现在我们手上有了证据,你拿翻脸吓唬谁呢……” “滚!” 林凝香一声叱喝,分明带上了擂天鼓的劲力,震得二人全都翻倒在地。 可两人爬起来,一边往外退,一边还在不依不饶的嚷嚷:“明天我就带那小野种就去做亲子鉴定,哼哼,林凝香,等检验结果出来,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我就说你们老林家是坑蒙拐骗的神棍我哥还不信,我哥真是瞎了眼……” 二人哐当一声摔门而去,直到眼见院里的车子开走,林凝香才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不好意思会首,让你们见笑了,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吴妈,给他们安排客房。” 说着,她径自转身上了楼,剩我和杨树面面相觑。 吴妈虽然并没催促,但我俩也不好让人一直等着,跟她上了二楼,在客房安顿下来。 我俩的房间紧挨着,我估计杨树是晚上啤酒喝多了,进去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小雪也是一身的酒味,进屋没多久就钻进了被窝里。 我倒是很佩服他们俩,遇上刚才那种事,居然还能睡着,也真看出心大来了。 过了有半个小时,我听房外没了动静,便起身出门,朝走廊另一端,林凝香的房间走去。 我不知道林凝香的婚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凭直觉,我觉得她并不是那种贪图富贵嫁入豪门的女人,而且以林家的家底,也完全用不着嫁入豪门,因为她家本身就是豪门! 看到她这么受委屈,如果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我实在是睡不着。 敲了敲门,房间里传来了林凝香的声音:“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我撇了撇嘴:“不好。你弟我没那么大的心。”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六章颠倒的真相 林凝香轻叹了一声:“唉,你进来吧。”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那是一股混合着女人味的薰衣草香气,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尤其令人心神陶醉。 林凝香一袭紫色天鹅绒的睡裙,站在房间的露台上,背对着我,那高挑的身姿,窈窕动人的曲线,从背后看去也照样让人砰然心动,只是此时的她,却显得有些落寞,露台中间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瓶喝了近半的红酒,旁边的高脚杯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唇印。 我走上前,在她身边站定,俯瞰着灯光摇曳的海景,夜晚的港湾显得格外安静,唯有海浪声轻轻的响着,远处海面上夜渔的灯火轻轻摇摆着,好似坠落凡间的星辰。 晚风拂动着她的裙摆,那醉人的香气带着淡淡的酒味飘过我的鼻尖,让我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虽然她并不属于我,也不可能属于我,但在这样一个令我们都感觉有些微凉的夜里,站在动人的她身边,还是让我有点心猿意马。 当然,这只是纯粹的感觉,面对美女,哪个男人不心动,只不过人与畜生的区别就在于,人能很好的管住自己,而畜生会肆意释放内心的冲动。 我学着她的样子,手肘拄在露台的白玉栏杆上:“真美啊。” 她喃喃呓语:“的确很美,美得不似人间。” 我笑了:“我是说你,景色再美,点睛之笔也必须是美人。” 她轻笑,略带怅然的道:“再调皮,小心你姐夫听到,揍你。” 我故作受惊的缩了缩脖子,然后试探着问:“你和姐夫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谁知,她轻轻摇了摇头:“是我对不起他。” 我愕然无语。 难不成还真是她出轨搞婚外恋,逼得婆家找上门来? 但紧接着就听她轻声道:“如果不是我连累了他,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呃?他怎么了?” “失魂症,已经两年了,一直在海军医院,睡着了。” 我惊讶不已:“连你家都没有办法么?” 失魂症类似于植物人,只是发病的过程缓慢,先是体虚发力,头脑昏沉,然后会陷入沉睡,初期会偶尔清醒,但时间一久便会彻底陷入沉眠,直至死亡。 让我惊异的是,这种怪病寻常医术或许拿它没办法,但在我们玄门之中,只要能找出具体病因,病人就还有康复的希望,林家世代玄门,想要破这种病应该不难。 “当时我为了得到家主之位,擅自挑战梦魇,结果陷在里边昏迷不醒,是他找来入梦师,潜入我的梦境里,把我替了出来,可他……却永远留在了哪里。” 我再次无言。 入梦师,玄门最神秘的职业,也是争议不休的一个职业,因为源于西方催眠师,所以一直不为本土玄门所接受,其手段和效果也一直被质疑。 对付梦魇是他们的强项,但就像林凝香说的,请他们出手,雇主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佣金什么的咱不提,最大的代价是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牺牲在梦里,失魂症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更有甚者会直接因离魂而死。 “他不知道代价吗?怎么会这么冲动。” “不,他很清楚……可是这个傻瓜,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点了点头:“可以理解,你这样的美人,的确可以让男人不惜一切。” 她轻唾了一口:“不,那不是迷恋,他爱我。” “我也爱你啊。”我嬉笑道。 谁知平日最善撩拨人家的她,居然生气了:“你再这么说,就给老娘滚出去。” 我无奈的笑了:“好吧,你跟姐夫情深义重,这总行了吧?” 她没再撵我,而是怅然的说道:“可能是上辈子他欠了我的,这辈子,上天把他安排到我的身边来还债吧,我们是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学土木工程……” 她用一种充满着哀伤的语调,娓娓道来。 两人都是船舶学院的学生,在那个相对单纯的年代,人们的价值观还没有被市场经济的大潮彻底吞噬,而冯勾豪正是一个心怀理想而奋斗的年轻人。 他来自大连附近的一个小渔村,自幼家里条件就不好,父母根本不支持他上学,按他们的理念,那叫不务正业,他应该像别的孩子一样,当个水手,跟着渔船出海捕鱼,好尽快赚钱补贴家用。 就连学费,都是他自己求遍了亲友才凑齐,尚未毕业,他就急着接揽一些工作,丝毫不去考虑,社会上那么多成手,真有好的工作,怎么会流入他们这些毫无经验的学生手里。 结果在接一次基建设计的时候,果真出了问题。 那是个楼盘的地基,连带着地下停车场的设计,雇主给出了双倍的高薪,冯勾豪以为天上掉了馅饼,不眠不休的工作,甚至还数次去现场勘查。 但他想不到的是,那个工程是建在一个古墓之上,在他接手之前便已经有五名工人和两个设计师因它而出事。 而这种事出在林家的地头上,林凝香自然早就知道了,她自忖学到了一些本事,便接下了雇主的订单,独自在入夜的时候潜入进去,找那积年怨灵的麻烦。 结果是想当然的,一个沉睡在古墓中的千年怨灵被惊醒,它的暴怒并非林凝香所能解决,就在她身陷困境的时候,冯勾豪出现了,虽然他什么也不懂,可凭着血气方刚阳气正盛,居然拼死把林凝香救了出来,虽然他为此至少丢了十年阳寿,却收获了爱情。 林凝香家有钱,不但支持他完成了学业,还在他步入社会的时候,让他有了远超同辈的高起点,短短几年时间,他在业界崭露头角,两人合办的公司也成了大连本地的优势企业,官方扶持的纳税大户。 林家的传统就是女人掌权,而且他们的产业也都是林家出资,为了得到家中长辈的祝福,大半产业,自然都记在林凝香的名下。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七章欺人太甚 两人顺利成婚了,婚礼的一切,都是林家出资。 可为了照顾冯勾豪的面子,她绝口不提林家出资的事,让冯家人认为冯勾豪是白手起家,是他给了林凝香幸福,甚至也是他,给了整个林家体面的生活。 冯家人斗然而富,一切倒也相安无事,但过了一段时间,冯家人胃口开始变大,经常跟冯勾豪要这要那,林凝香念及是自己婆家,倒也慷慨,不管她们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可自从冯勾豪得了失魂症之后,冯家人就变了脸,最开始还只是找林凝香商议,让他们离婚,可林凝香又怎么忍心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 然后冯家人就以为她是贪图家产才不肯离婚,屡次上门相逼,而且越发变本加厉。 直到今晚,林凝香实在不堪其扰,才吐了口。 我听了这些,感觉整个事情完全颠倒了,原来“豪门冯家”居然是这么来的,林凝香不同意离婚,非但不是为了贪图什么,恰恰是出于对冯勾豪的不离不弃。 林凝香忧伤的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是他用命唤醒了我,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 我闻言也轻叹一声,转身将衣架上的风衣摘了下来,轻轻给她披上。 “香姐,你也别太过自责,你已经尽力了。” 她凄然一笑,又拿了个杯子,给两个杯子都倒了酒,递给我一杯:“来吧,陪姐姐喝点。” 高脚杯相撞的余音,在夜色中传的很远很远,上万元一瓶的红酒流过舌尖,却让人品不到果香,余下的就只有苦涩…… 她流泪了,泪珠从干净的脸颊上悄然滑落:“或许,真是缘分尽了吧……” 我没有再安慰她,虽然我对感情并不擅长,但也知道,这种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爱情,并非其他人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从其中解脱的。我所能做的,也只是陪着她,让她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爱情,还有友情,即便最伤心落寞的时候,她也不是一个人。 她终究离婚了,还不听我的建议,将自己名下的一些产业,悄然转到了冯勾豪名下。 因为她很清楚,冯家人逼她离婚,为的就是钱。 如果他们得不到想要的,那躺在医院里的冯勾豪,就没人会去照顾。 虽然,此后余生,他不再属于她,可她也要让他过得平静安详。 一切结束,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夜,这次她连我都不肯见,哭声,让人心碎。 哭得杨树几次半夜敲我的门,跟我说,这宅子闹鬼了,要带我去捉鬼。 哭得小雪整夜警觉的竖着身子,小耳朵抖啊抖的,一脸的惊疑。 可我没心情跟他们胡闹,眼见林凝香这么难过,我却帮不上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废物。 直到凌晨,房间里才没了声音,我知道她是哭累了,睡着了。 吴妈送早餐来的时候,我拦住了她:“让香姐多睡会吧,她累了。” 吴妈一脸的心疼,放下早餐,欲言又止。 我低声问:“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吴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跟小姐道个别,这宅子易了主,我也没必要再留下来,这是我给小姐做的最后一顿早饭了。” “你替我转告小姐,让她照顾好自己,早餐一定要吃,不然容易得胆结石……” 吴妈说了半天,恨不得把所有琐碎都叮嘱一遍,我见她一脸不舍,应该是对林凝香有真感情,便说:“放心吧阿姨,香姐应该也舍不得你呢,您先回去歇歇,回头香姐给您打电话。” 吴妈面露惊喜:“哎,哎,那我先走了,这两天,小姐就拜托你们啦。” 我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略显颓然的背影走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林凝香怎么想的,一定要把自己的宅子也让给冯家那些混账玩意,搞得自家都跟要散伙了似的。 送走吴妈,我刚要关门,就见一辆越野车,带着一辆小货车疾驰而来,刺耳的刹车声中,在院门口停下,货车上跳下来一群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男人,而带路的越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妖娆,浓妆艳抹的女人,正是林凝香以前的小姑子。 这女人气势汹汹的冲上来,见到我,一脸的鄙夷。 “哟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奸夫一号啊。” 我不愿意跟女人较真,转身就走。 可这女人动作倒是够快,没等我关上院门,她就一把挡住了门。 我沉声道:“别特么找不痛快,房子既然答应给你们了,很快就会给你们腾出来,你带这么一群人过来折腾个屁。” 看她这架势也知道,这是亟不可待的想要接手房子了,而我之所以压着火气跟她说话,就是不想吵醒里边刚睡下的林凝香,谁知道这女人给脸不要脸,居然扯着嗓门,浪声浪气的嚷嚷开了:“咦……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你要搞清楚,这房子现在是我哥的,你跟那个烂娘们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怎么着?想霸着地方不挪窝是吧?” “我告诉你,我冯媛媛可不是好欺负的,就知道你们这些下贱坯子,肯定会用你们那下三滥的招数,来人啊,把他给我轰走!” 她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得意洋洋的一挥手,那十几个搬家公司的男人,纷纷抄起了家伙朝我围了过来。 这要是换了林凝香,或许会冲着冯勾豪的面子,让着她几分。 但我可不是林凝香。 我身上气息微微一震,一道劲风平地乍起,卷得冯媛媛衣服翻飞,周遭小树乱晃。 她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些围上来的搬家工人,也面露惊骇,不敢再往前凑。 我冷笑:“我特么不管你是谁,别跟老子叫号,趁老子还有耐性,赶紧给我滚操。” 看着她那副怂样,我恶狠狠的补充道:“我也告诉你一句,别欺人太甚,否则冥冥中自有报应,到时候跪天天不应,跪地地不灵,你们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八章都是钱闹的 或许是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或许是这房子的价值让她豁出去了,又或者,是她愚蠢鲁钝到了一定的地步,明明感受到了我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她居然还是强撑着跳了起来,色厉内燃的吼道:“你……少跟我装神弄鬼,我冯媛媛可不信你的邪……” “给我上,上啊,你们这帮光拿钱不办事的,给我揍他,他就是一江湖骗子……” 那些搬家工人被她这么一吆喝,再次壮着胆朝我围了上来。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不给她点教训是不行了。 可就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林凝香嘶哑的声音:“弟弟,算了。” 我皱眉回头,见林凝香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只是双眼泛红,脸色苍白而憔悴,尤其是语调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力感,令我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香姐!”我沉声想要点醒她,对这种得寸进尺的小人,你退让,只会让她得意忘形。 可林凝香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走上来挡住了我,对冯媛媛道:“媛媛,我还没洗漱,等洗漱完了我们就开始搬家,最迟中午,就把房子空出来给你,钥匙会交给物业,你去拿就行。” 冯媛媛眼珠直转,落到我身上,我恶狠狠的瞪着她,她赶紧避开了我的目光,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最多再等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我来收房,你要是还不搬,别怪我把你们全都扔出去!” 说着,她一脸鄙夷的扫了我们一眼,扭搭着身子转头就走,还不忘伸出一根指头戳了着一个搬家工人的额头骂道:“我就说吧,不过是些神棍、骗子,你们这些废物,白给你们那么多钱了,这三个小时可不给你们算钱啊……” 眼见冯媛媛得意洋洋而去,我一口气窝在心尖子上,只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以前只在新闻上看过,说婆媳姑嫂之间因为争遗产闹得大打出手,甚至为了一点钱就厚颜无耻的上门相逼,当时我还觉得是纯属扯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就算不要脸,也总得顾忌点别人的眼光。 可这回我真是长见识了,还真有这种刻薄寡恩的贱人,现实真是比新闻更尖锐! 不过这是林凝香的家事,我也不好硬插手。 既然她一定要搬,那我就帮着她搬家好了。 林凝香也没搬什么,收拾了一点随身衣饰,便离开了别墅,中午不到,我们便已经坐在位于市中心的一间百多平的公寓里喝茶了,这公寓也是她的财产,也是她平时真正的居所,要不是为了招待我们,自打冯勾豪昏迷之后,那栋别墅她其实还真不常去。 林凝香见我始终不吭声,知道我心情很不美丽,给我倒满了一杯茶:“对不起啊会首。” 她以会首相称,也算是正式道歉了,毕竟因为她的事情连累我跟着丢人,有点说不过去。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弟弟我受点气也无所谓,就是心疼你,平白无故受这种委屈。” 她洒然一笑:“现在好了,都过去了。” 我呵呵笑着没言语,以老冯家那些人的嘴脸,要是他们一直有钱花,林凝香或许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是等他们把林凝香给他们的那点家底败光了,肯定还会回头来纠缠她。 不要说什么离婚了,两清了。 以林凝香对冯勾豪的情义,只要那冯勾豪一天没咽气,她就不可能真正摆脱羁绊。 想到这里,我不禁恶向胆边生,要不要去医院一趟,斩断她的羁绊。 不能怪我恶毒,那冯勾豪已经是活死人了,我不能眼瞅着林凝香因此痛苦一辈子。 可我还在犹豫的时候,林凝香却一脸乖巧的凑了过来:“弟弟别怪我了行么?” 她平时铁娘子一般的人,都开始跟我装乖了,我要是还因为这事跟她怄气,未免太小气。 “得嘞,姐姐您可别这样,我受不起。” 可她不但没收敛,语调反而更温柔了,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媳妇讨好老公似的摇晃我:“弟弟真不生气了?那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弟弟能不能答应一下下?” 我让她给麻得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您是姐姐,您说了算,咱能不能好好说话。” “那……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不许耍脾气,不许……” “说,说,您说!”我受不住她又拉又蹭的肉麻劲,赶紧躲开,坐得笔直,不敢稍动。 “下午,你和小树陪我再去趟医院……” “不去!”没等她说完,我就断然拒绝了她。 “是你自己说的,离婚之后他就不属于你了,你还去干啥?” 这回我是真有点生气了,你说她堂堂林家家主,不说铁血无情吧,咋也该是拿的起来放得下的人物,之前她也的确是这样的人,可怎么一涉及到冯勾豪,就变得磨磨叽叽了? “求求你啦,最后一次,我就去跟他告个别。” “你越这样,他们家人就会越得寸进尺,拿捏住你这个软肋,你以后的日子还咋过?” 她笑容收起,竖起三根指头:“我发誓,最后一次。” 然后她又耍赖:“好不好嘛!” 我翻着白眼道:“我回头真得去给林奶奶请个安,问问她老人家,到底有啥想不开的,咋就敢把家主之位传给了你……” 她根本不在乎我的威胁,得意的笑道:“这么说,弟弟答应喽?” 我没法狠心拒绝,干脆推给杨树:“杨树答应,我就答应,你问他好了。” 没等杨树说话呢,林凝香立马就是一句:“象牙海岸,海鲜随便点,小树树……” 杨树这个不争气的玩意,脑袋点的跟磕头虫似的。 我无力的呻吟一声,躺倒在了沙发里。 中午饱餐了一顿海鲜之后,我们三人开着林凝香的玛莎拉蒂跑车直抵海军医院。 可刚走到特护病房的走廊,就听病房里传来了冯媛媛母女俩那尖锐的动静:“我们是患者家属,我们签了字就是有效的,让你停了氧气你就停,过了三点又得交四块钱氧气费,你给掏啊?你要是再拖拖拉拉,信不信我们去找你领导告你!” 章节目录 第二百零九章林氏千金 一个相对柔和的男音传来:“我就是院长,你们有意见可以去卫生厅投诉,但身为医生,我得对患者负责,没有患者妻子点头,我不能擅自做主,除非你们请她过来。” 几乎是同时,林凝香的电话响了起来。 林凝香脸色阴沉的接起电话,里边传来一个小护士焦急的声音:“林姐你快来吧,你那个奇葩婆婆在医院闹着要给姐夫拔氧气呢,院长在撑着,但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林凝香牙缝里蹦出一句知道了,然后挂了电话,大步朝病房走去。 我这会儿都恨不得上去拽住她。 甭管冯家人为啥要给冯勾豪拔氧气,对她而言都是一了百了的大好机会。 可这念头只是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时刻防着这头母老虎的追杀。 我和杨树紧跟在后进了病房,就见冯媛媛母女正趾高气扬的和两名医生对峙,旁边床上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应该就是冯勾豪无疑了。 可另一边还站着两名穿西服的男人,一个胖乎乎戴着无框眼镜,一个黑西服白衬衫墨蓝的领带,胸口还别着国徽,看起来像是检察院的人,手里还夹着个皮文件夹,着实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 而林凝香的出现,令病房中一阵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那个挡着冯媛媛母女的医生见了她,如释重负,迎上前:“林女士,你终于来了,这两位家属要求停止冯先生的氧气供应,不知是否出自你的授意?” 林凝香俏脸生寒,并没理会他,目光笔直的叮在冯媛媛母女脸上。 医生见状知趣的退开:“呃,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自行协调吧。” 而冯家那老太婆被林凝香盯得心虚,强挤出一丝干笑:“凝香,你来啦。” 事情涉及了冯勾豪的生死,也就碰触了林凝香的底线,此刻的她,再没有半分忍让。 “钱芦花,勾豪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想要他的命?” 钱芦花干笑:“我们……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小豪他……” 一边的冯媛媛眼见她妈怯了,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了她的面前:“我们这也是为了他好,他这样半死不活的一躺就是两年,再这么折腾下去也是遭罪。” 她指向医生:“大夫也说了,我哥他早就没了治愈的希望,再治下去也是白白浪费钱。” 林凝香语调冰寒:“我看,你关键是觉得浪费钱吧?” 说着,她看向了躺在病床上的冯勾豪,脸上浮起一丝凄伤:“勾豪住院以来,可曾花费你们一分一毫?现在他才刚刚由你们接手,你们就想让他死?” “你们嫌他累赘?行啊,我不嫌!以后他的医药费我来付,人也由我来照顾,既不用你们出人,也不用你们出力,这样可以了吗?” 林凝香脸色生冷,语气果决,几句话出口,一种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气势陡然生出,硬是将冯媛媛逼得连退两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林凝香是个性格温婉,几乎没有什么脾气,可以任她揉捏的女人。 直到此刻她才见识到林凝香冷厉果断的一面,本来已经打好的腹稿,居然说不出口了。 林凝香根本不给她们再说话的机会:“高院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那医生点了点头:“林女士既然有这样的嘱咐,院方定当照顾好冯先生,您可以放心。” 林凝香面无表情的看着冯媛媛母女俩:“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冯媛媛母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她们俩没动,可另一边的那个眼镜男和西装男见状,却略显尴尬的笑了,眼镜男恭恭敬敬的对林凝香道:“原来冯先生是您的家人,请原谅我们的冒昧,不知者不怪,你们再考虑考虑,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冯媛媛急了,挥手拦住了眼镜男。 然后她转头对林凝香道:“我哥住院的费用你来出?你哪儿来的钱?” 在冯媛媛看来,林凝香和冯勾豪离婚,几乎是净身出户,别说支付特护病房的长期费用,恐怕就连自己的吃住都已经成了问题,如果她还有钱…… “好啊,我就说你没那么老实,跟我哥离婚之前,你偷偷转移财产了是吧?说,你背着我们搞了什么鬼,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去法院告你!” 林凝香冷笑不语。 可眼镜男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上前低声道:“冯小姐,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你嫂子……呃,林女士就是咱们大连林氏集团的嫡系继承人,林玉娇董事长的亲孙女啊!” 他这话一出,冯媛媛还没怎么样,可屋里的其他人,包括她亲妈钱芦花都面露惊愕,看向林凝香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林氏集团早在七、八十年代就以五金起家,经营范围涵盖了矿产、冶金、钢材、建材等等方面,尤其是近些年房地产大热的浪潮中,林家不仅掌握了三成以上的建材市场,更是把生意拓展到了房地产业,总资产多少无人知晓,但他们开发的房产遍布全市,尤其是海滨。 但林凝香一直以来都极为低调,就连我,也是到了大连之后说要去拜访林家的“老佛爷”,才从林凝香口中得知,这位巾帼豪杰居然就是林氏集团的前代掌门人林玉娇。 连我一个外地人,都知道林玉娇的大名,本地人就可想而知了。 可让人惊讶的是,冯媛媛闻言,居然面露惊疑,转头问眼镜男:“什么林氏集团?林玉娇是谁?周律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这下周律师无语了,无奈的摇了摇头,退到一旁,与她拉开了距离。 而钱芦花却已经回过神来,顿时堆起了小脸,伸手过来拉林凝香:“哎哟我的儿媳妇,都说了这是误会,我们也是担心勾豪再这么继续下去会遭罪,既然你不同意,那咱……”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章遗产继承 不等钱芦花靠近,林凝香一挥手,钱芦花便仰头翻倒在地。 林凝香再也不愿跟他们纠缠,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你们自己出去,还是我让人请你们出去?” 冯媛媛赶紧上去扶住她妈,叽歪道:“林凝香,别给脸不要脸,我管你是啥集团啥千金……” 钱芦花毕竟比她女儿多吃了几年盐,知道林凝香不好惹,没等她说完就捂住了她的嘴,强挤出笑脸对林凝香说:“香啊,咱毕竟还是一家人……” 林凝香强忍怒意,重重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钱芦花一脸尴尬:“唉,唉,我们这就走,那个,小豪就拜托你了,一定照顾好他。” 她说这话时,眼珠直转,挨了骂都不回嘴,拉着女儿就往外走。 我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暗暗皱眉,这老娘们还真有心眼,知道只要冯勾豪不死,她们就还有机会跟林凝香套近乎,就肯定还能捞到好处。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冯媛媛却不干了,使劲一甩手,甩开了她妈:“妈,你怕她干啥,不就是一点耍把式卖艺的能耐,有啥好怕的,我今天倒要看看她敢把我怎么样!” 说完,她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林凝香:“臭不要脸的,我告诉你,你已经跟我哥离婚了,你有什么权利插手我们家的事,你是恨我们老冯家,才想让我哥继续躺在这儿遭罪是吧?” “今天这氧气管子,必须得拔!” “高大夫,你们医院能不能开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已经跟我哥离婚了,我们才是患者家属,你敢不听我们的,我立马去卫生厅告你们,告到你们破产!” 冯媛媛不顾她妈拉扯,豁出去不要脸了,扯着脖子撒泼,吵嚷声极大。 此时病房外早已聚集了不少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听了她这话,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事实上,她是占理的,如果病人家属坚持放弃治疗,院方没理由强行阻拦。 本来高院长还寄希望于林凝香这个正牌夫人,可现在林凝香离婚了,自然也无权干涉家属的决定,真要是被冯媛媛咬住这一点闹到市卫生局,甚至省卫生厅去,再添上点油,加上点醋,弄出个医院为求效益,死人当成活人医之类的标题,那医院可就出名了。 这个责任没人能担得起,高院长也不行。 可就在众人以为,高院长会改口妥协的时候,高院长却瞥了一眼林凝香,淡然笑了。 “可以,患者家属有权投诉,如果卫生局对我们的决定有异议,我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他这话,惊得冯媛媛张口结舌,也令众人满脸惊愕。 虽然他说得文明,可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 说白了就是:“滚犊子,爱哪儿告哪儿告去!” 冯媛媛硬是被他给怼得没了词,连众医生的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高院长为人正直,不是那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人,林家势大不假,但海军医院可是部队医院,一院之长也不是白给的,当众对林家这样“阿谀奉承”,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 连林凝香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意外。 我见状只得插了句嘴,却不是跟他们说话,而是冲着面带惶恐站在一边的眼镜男:“周律师,我想问问,你们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眼镜男二人身上,不少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眼镜男神情闪烁,并没回应。 但他身边那个穿西服戴国徽的年轻男人却忍不住开了口。 “你好,我是公证处的,我们此来是受当事人冯媛媛女士委托,办理冯勾豪先生的遗产继承手续和公证事宜。冯先生属于丧失行为能力的特例,且未曾立过遗嘱,因此需要……” 他话未说完,周遭已经一片哗然。 遗产继承? 虽然众人大多不清楚这里边的玄机,但至少有一点是清晰明了的。 冯勾豪尽管昏迷不醒,但毕竟人还在,他的资产怎么能叫做遗产? 也正是因为他本人昏迷不醒,所以才没法转让名下资产,没有他本人的签字授权,想拿走他的钱自然是行不通的,可如果他死了,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冯媛媛撒泼打滚要拔她哥的氧气管,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什么怕她哥遭罪,不过是借口而已! 但那是她亲哥啊,为了得到遗产,就连他哥的命都不要了? 甚至迫不及待到,把律师和公证处的人都请到病房里来,让他们眼看着她哥咽气? 怪不得一向处事公正的高院长会当众说出这么偏袒林香凝的话来。 他并非站在林家一边,只是选择站在了公理一边。 病房内外,一片哗然,所有人看向冯家母女的目光中,都透出了浓浓的不屑和鄙夷。 冯媛媛终究抵不住众人的目光,嗷的一嗓子吼了起来:“我都是为了我哥好!” “噗!” 不知是谁,笑出了声来。 笑声刚起,病房里陡然响起刺耳的滴滴声。 接在冯勾豪身上的仪器屏幕上,陡然跳跃起了一连串的光点,曲线剧烈的波动起来。 在场的人都懵了,一脸震惊的看向病床上那个瘦成了皮包骨的男人。 他一躺就是两年,从无任何复苏的痕迹,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竟然有了清醒的迹象? 林凝香第一个反应过来,扑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勾豪!” 可随即她就被高院长等医生拉了开来,与她的惊喜不同,他们却是满脸的焦急,高院长不由分说将林凝香推开,沉声对医护吩咐:“准备抢救,快!”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被清了出来,但这种突发情况来不及转到手术室,只得就地抢救,隔着特护病房那三百六十度全透明的玻璃墙,里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尤其是林凝香和冯媛媛,尽管各怀心思,却是同样的紧张。 高院长等人急三火四的一通忙碌。 可惜,有些事情,并非常人的力量所能挽回。 十几分钟后,高院长一脸沉痛的用白布遮住了冯勾豪的脸。 这一幕,被我们看了个清楚,林凝香身子一软就要栽倒,好在我就在旁边,忙扶住了她。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一章勾豪之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冯媛媛激动得脸色发红,不等高院长等人出来宣布死讯,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了眼镜男,声调都高了八度:“周律师,现在能办手续了吧?” 这下连眼镜男都没吭声,低下头掩饰脸上的鄙夷。 其他人更是满脸讥笑,甚至有人实在看不过眼,已经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她却丝毫不觉,反而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得意洋洋的看向了我们。 就在此时,病房的门开了,高院长带着一众医护从里边走了出来,看都没看冯媛媛母女一眼,径直走到林凝香的面前,低下头,沉痛的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说完,他冷眼怒视冯媛媛:“病人是因为受到异常的刺激才导致病情突然恶化,对此我们会开会讨论,仔细检讨诊治期间的过失,查清具体的责任归属,如果得出的结论涉及到第三方,我院一定会追责到底!” 冯媛媛本来已经兴冲冲的跑过来,眉开眼笑的抓住了高院长的衣服,却被他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 围观者更是一阵纷乱,对冯媛媛母女指指点点。 可真正的当事人林凝香,此刻已经是泪如雨下,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都依托在我的手上,对高院长的话,她只能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冯媛媛此时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再次揪住了高院长:“死亡证明呢?赶紧给我开!” 这下高院长再也无法推脱,心中虽怒,却也只得应道:“这……” 他刚开口,我就抬手阻止了他。 转头看着那一脸急切的冯媛媛,我心里再也按捺不住怒气。 虽然她再怎么刻薄,再怎么贪钱,都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如果眼看着这种人在我眼皮底下奸谋得逞,我肯定会闹心上好一阵子。 我狞笑着问:“你这么急着要死亡证明,是要赶着去投胎吗?” “穷要饭的,给我滚一边去,我跟高大夫说话,关你屁事?” 我呲笑一声,不再理她,转头对高院长道:“长时间昏迷不醒的病人,最容易陷入假死状态,这个你们应该是比较有经验的吧?” 高院长明显一愣,他从医几十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 我也不给他否认的机会,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悄悄捏了两下:“先别急着开什么死亡证明,我恰好懂一些中医医术,院长要是不介意,不如让我试试怎么样?” 我这话出口,高院长愣住,林凝香也惊讶的抬起了头,冯媛媛更是惊讶莫名。 但仅仅一愣的工夫,冯媛媛就冷笑连连:“哟哟,懂医术?就凭你?人家那么多大夫一起上阵,都没抢救过来,你还要试试?能不能要点脸,招摇撞骗也不看看地方!” 高院长虽然迟疑了一下,但也随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要在院方的监督下进行。” 其实他根本不相信我懂医术,而且让一个不知根底,几乎不可能有行医资质的人在医院里出手救人,也完全不合规矩,甚至会因此被告上法庭。 他之所以点头,一是看不惯冯媛媛那副嘴脸,二是确信冯勾豪已死,就算我看不好,也不会对医院造成任何影响,冯媛媛再难缠,也不可能因此抓住医院的什么把柄。 而冯媛媛即便再怎么不要脸,此时也没法拦我,毕竟我是要救人,何况她也不信我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她只是一脸不屑的冷笑:“你个穷要饭的,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弄坏了我哥的遗体……” 我没理他,对高院长道:“事不宜迟,那就开始吧。” 说着,我轻轻拍了拍林凝香的后背,林凝香勉强撑起身体看着我,面露疑惑。 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让杨树过来扶着她,我则跟着高院长等人走进了病房里。 高院长十分谨慎,虽然之前确定了冯勾豪已经死亡,但还是再次与其他医生联手给尸体做了检查,但几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认定冯勾豪确实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随后他转而问我,需要他们提供什么支持。 我笑道:“一套银针足矣。” 几人虽然都是难以置信,却还是依言给我找了一套银针过来。 我让他们清退了围观者,病房外除了院方医疗小组的五个人,就只剩冯媛媛母女和周律师、公证员,以及杨树和林凝香。 我叫来杨树,叮嘱他一定堵住病房的门,我起身之前不准任何人入内。 然后又让人把所有窗帘都拉上,只留了病房里的一盏床头灯,确定一切都妥当了,我才掀开了盖在冯勾豪身上的白布。 冯勾豪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已经瘦得眼眶深陷、两腮凹瘪,但眉宇间仍旧透着一股正气,没陷入梦魇之前,应该算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只是可惜,他双眉略短,眉尾如扫把状散开,山根虽正,却未入印堂,人中很窄,嘴唇略薄,虽然不算是短命相,却也是个天生福薄之人。 林凝香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也早已看出了他的命数,但情到深处,又哪还管得了这些?她或许不知道,很可能正是她这个“贵人”的出现,令天生福薄的冯勾豪消受不起她带来的富贵,才间接导致了他的英年早逝。 不管怎么样,毕竟也是段姻缘,既然让我撞上了,怎么说,也应该成全他们一次。 即便不可能圆满,总也好过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吧! 我捏起银针,拈动着刺入了他的额头,七针落定,我深吸一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暗暗将一支剔骨刀钉在了脚下与床边中间,确保挡住了外边众人的视线后,我刺破了食指,以阳气包裹着一滴指血,射在了脚下的剔骨刀上。 我不会起死回生的医术,但我会走阴追魂! 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可为了给林凝香了结这段姻缘,索性就拼上一回吧!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二章走阴追魂 “走阴”是书面用词,我们这行里,通常把走阴称作下地。 走阴追魂,就是下到地府将死人的亡魂给追回来,当然,具体也分很多种情况。 大多数时候,只是趁着死者刚刚过世,亡魂尚未进入地府,将他抓住,塞回肉身里。 偶尔也会遇到,亡魂已入地府,但尚未过迷魂林的情况,这种情况只要迅速赶去将他拦住,然后跟阴差打个商量,贿赂阴差通融一下,再将他带回阳世即可。当然,前提是这个亡魂阳寿未尽,是意外横死,否则你就算给阴差一座金山,他也不敢收。 要是亡魂已经走过了黄泉路,上了望乡台,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照过了三生石,在阎王殿上受了审,被判官在生死簿上勾去姓名,那时就算是天王老子出面,也照样没辙了。 而这个过程,也是有快有慢。 正常情况下,人死亡之后,亡魂会在屋子里留恋徘徊一段时间,然后他们的面前会出现一扇门、窗、梯子、亦或通往地下的石阶,种种情形因人而异,在他们的意识里,登天成仙的通道是什么样的,通道就会是什么样的,但甭管看到什么样的通道,最后通向的都是地府。 对亡魂而言,这通道会有异常的吸引力,很少有亡魂能抵抗住这种吸引而拒绝进入。 那些怀着强烈执念,拒绝进入通道的,就会徘徊在阳间成为怨灵,就需要阴差搜捕了。 但冯勾豪的情况特殊,他已经被梦魇折磨了两年,见到任何通道,他肯定都会毫不迟疑的冲进去,也正因为如此,此时他的亡魂早已进下去了,我也只能尽快追过去。 我指血打在刀上的一瞬间,魂魄已经沉入了刀锋之内。 那感觉,就像被人扔进马桶里,然后顺着下水管被冲进了阴沟里一样,先是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绕着圈的摇晃,然后眼前的世界就变得昏暗下来。 与大多数人所知的不同,下到地底,四周并非完全黑暗,而是类似于置身黑暗中,被一束强光当头照着一样,同样的场面,我们常常能在话剧或者舞台剧上看到,这道光,是生魂才会有的,也是我返回阳世的希望。 周围是冰冷的,是一种你穿的再厚,也照样抵受不住的透骨寒意。 没了肉身的包裹,魂魄就全暴露在阴气里,冷只是一种感觉,冻死冻伤是完全不存在的,但痛苦却是免不了的,尤其当阴风刮起的时候,那种钢刀刮骨般的享受,能爽死你。 我不是第一次下地追魂了,对四周的环境还算熟悉,这是一片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乌云的低矮空间,在阳世,只有最恐怖的暴雨来临之前,那种乌云压顶,大白天黑得如同午夜一般的诡异天象才堪堪能与之相比。 置身地下,除了照在身上的那束不知来自何处的光,就只有天边一线昏暗的光亮隐约能将四周的东西映出一个个黑影,玄门中人仗之横行的夜眼在此也不好使。 我飞快的查看身边,确定周围数十米内没有阴差,才算松了口气。 师父当初教我这招的时候,第一条告诫就是,下来之后首先要弄清状况,因为玄门之中,真就有那种刚下来,就赶巧砸在阴差脑袋上,直接被锁了下去的先例。 侥幸躲过了阴差,我还要赶紧找水源。 只有用冥泉之水把身子淋湿,才能暂时把我脑袋顶上这道光遮掉,不然碰上阴差,那乐子就大了,生魂擅闯地府,轻者折阳寿,重者就不用回来了。 好在没多远就有一个水坑,水又脏又浑,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捧起水来淋了一身,头顶那道光果真散去,在水干透之前,我都不用担心暴露了。 地下阴冷潮湿,这样足够我支撑小半天。 没了肉体的束缚,魂魄行动很快,几分钟之后我就嗅到了一些亡魂的气味,也就是死气。 我加快速度追上去,果然见到十几个亡魂排成一队,拖拖拉拉的在往迷魂林走,最前端第二个,赫然正是冯勾豪,而打头带队的是个穿着皂服,带着高顶黑帽,手拿哭丧棒的家伙。 这家伙长得有点像林子聪,呃,就是《功夫》里边演肥仔聪的那个,大胖脸,小眼睛,那阴差的高帽戴在他那大脑袋上,很是滑稽,说气话来也憨憨的,却偏要装凶。 “我说你们这些新人,别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行不行,给爷乐一个!” 我闻言差点没笑出声,人家都特么刚死,能乐得出来么? 趁他没注意,我窜过去缀在队伍末尾,嘿嘿,嘿嘿干笑了两声。 这位爷转投瞪了我一眼:“行了,你别乐了,比哭还难听。” 我咧了咧嘴:“爷,您这话我就不愿意听了,我活着时,人家都说我笑起来像百灵鸟。” 那阴差一摆哭丧棒,让队伍停了下来,冲我冷笑:“哟呵,你还不乐意了,来,过来,让爷看看你怎么个不乐意法儿。” 我笑嘻嘻的走了过去,拱了拱手:“这位差爷,林扬给您请安了。” 阴差不由得笑了,上下打量了我两眼:“有意思嘿。” 他们这种阴差是最低级的,负责收拢刚下地府的亡灵,见多了哭哭啼啼的,我这么轻松写意的他绝逼没见过几个,当然觉着有意思。 “林扬是吧,哪里人啊?” “回差爷,我辽宁那边下来的。” 说着,我从兜里掏出几张冥币递了过去,生前兜里带的现金,到了地府都会变成冥币。 阴差接过冥币,拿在手里捻乐捻,笑了:“你倒是懂规矩,以前吃江湖饭的吧?” “嗯嗯,我是卖刀的。” “卖刀的?”阴差脸色一变,盯着我一阵猛看。 看他的神色,应该是听过赊刀人的名头,江湖上只有赊刀人敢说自己是卖刀的,而且据我所知,我们这一行的人,好像还在地府闹过事,在下边,名气很旺,比网红还红。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调理阴差 “对,卖刀的。”我肆无忌惮的跟他对视。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有点胆气,不过到了这地头,你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别寻思在爷的地头上搞什么事情,明白了没?” 我笑了:“您这是哪里话,规矩我都懂,不过……” 他板起脸来:“嗯?不过什么?” “嘿嘿,没什么。” 我越是不说,他越是不安,小眼睛眨了眨,摆弄着手里的哭丧棒冷笑:“不说是吧?” 我故作惶恐:“不是,我是怕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再冒犯了您。” “你说,我不怪罪就是。” 我迟疑了一下,才看着他道:“我是看您这气色、时运都不太好,有点替您担心。” 阴差顿时就乐了:“替我担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走!” 他挥着哭丧棒撵我。 我没言语,只是轻叹了口气,故作无奈的摇晃着脑袋,跟着队伍往前走去。 赊刀人的能耐那是早出了名的,老子又拿出了算命看相的那一套故弄玄虚的本事,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不问。 你还真别说,这家伙看起来憨憨的,但脑子也不是不够转,好像是看出来我没安好心,虽然神色变了又变,可居然犹豫着没吱声。 我也不急,跟着队伍往前晃悠,像他这种,队伍里多了个亡魂都没察觉的马大哈,迟早得上钩,反正还有迷魂林没过,干什么都来得及。 前路变得崎岖起来,天际线下,呈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树影,阴风拂动,一阵阵如同哭嚎般的风声传来,令队伍中的亡魂尽皆色变,地府最外围的迷魂林就要到了。 “快走,哆嗦个什么,有爷带着你们,还怕把你们领丢了是怎么着?” 刚下地的亡魂身形不稳,禁不住阴风,一阵阴风刮过,好几个都显得飘忽起来。 阴差不得不咳嗽一声:“停下,爷最体恤亡魂了,就让你们歇一会儿。等下过了黄泉路登记的时候,上差问起,记着给爷一个五星好评知道不?”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地府啥时候也搞起了这套,难怪这家伙非要装得这么和善。 阴差一瞪眼:“你笑个屁?” “别误会,我是笑这帮家伙畏首畏尾的,都成了亡魂了,还这么胆小,也不知道怕个啥。” 我这话,顿时招来一群亡魂的怒视,看来甭管活着还是死了,我这种挑事的人都遭人恨。 我缩了缩头,躲到一边不吱声了,可那阴差见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越发觉得古怪,忍不住冲我招了招手:“你到是够胆大的,怎么着,就不怕上了殿,给你判进地狱受罪?” “那不可能。” “哦?为啥?” “我活着的时候替人消灾解难,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折了那么多阳寿,积了那么多阴德,要是还把我扔进地狱,那不没天理了么?” 阴差果然来了兴致:“你们这些卖刀的,不都是整天杀来杀去的?还给人消灾解难?” 我笑了,故意扬起脸来:“卖刀咋了,卖刀就不能替人消灾解难了?我跟您说,在上边我可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帮了不少人……” 说着,我又一脸的黯然:“要不能这么早就下来么?” 阴差意动,琢磨了片刻问道:“那你从爷身上看出什么来了?问你你就吞吞吐吐的?能不能给句痛快话?” “我……咳,听您这口音,当年也是咱老乡吧?” 阴差点头:“爷生前是吉林人氏,姓乔名鲲鹏。” 我连连点头:“都是老乡,那我也不跟您遮掩了,您身上到是没什么不妥,我只是替您鸣不平啊,看样子,您做这份差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吧?” 乔鲲鹏略带感慨的道:“按阳世的时间算,也有个六十多年了吧,怎么着,你想说啥?” “六七十年?我的天呐,这么长时间您还没攒出点阴元,换个职位?这可比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您的腰牌呢?编号多少?” 提及这个,乔鲲鹏表情显得有点苦闷,声调都小了:“爷是揽字第三千一百九十号。” 我以手加额,一副不忍直视表情:“我滴个爷哎,您怕是让人给坑喽。” “啥意思?” “你们这行,不都是积阴德,攒阴元,然后凭功绩擢升职位的么?哪有像您这么闷头苦干几十年还在原地不挪窝的?不瞒您说,我在上边认识个兼职的,人家干了十来年,就已经是督头了,编号丧字第八十三,名叫金子的就是。” “啥?你再说一遍?” 我一脸的痛心疾首,跺脚道:“哎呀,说多少遍都是这么回事,丧字第八十三号,金子先生,那是我在上边的大兄弟,人家一个干兼职的都成督头了,您还在这儿傻熬呢!” 我知道阴差之间是能互相查证身份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查,但只要他肯查,就不怕这小子不上套。 果然,只见他立马摸出了一块腰牌,手上阴气缠绕其上,片刻之后,腰牌上寒光一闪,因为正面朝着他,从我的角度也看不到上边露出了什么,不过他那张大圆脸上神情果然凝固了,连眼睛都瞪大了不少,至少我看得见眼珠子了。 “他娘的,还真是啊,你这兄弟厉害得紧!” 也不知道是觉得我有能耐,还是发现我有个厉害的兄弟,他的态度顿时缓和了很多:“小兄弟,这么说,咱也算自己人了,那你快跟哥说说,我比金子,到底差在哪儿啊?” 我心里都快笑翻了,一个干的是零零七的工作,一个干的是捡破烂的活,那性质它能一样么?可只要是个人就是这样,多多少少都会认为自己被埋没了,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乔鲲鹏自然也不例外,他不会考虑什么工作性质不同,只会认为,自己被体制给坑了。 “您啥也不差,就差了个点拨的人。” 乔鲲鹏有点小激动:“这话咋说,谁能点拨我?” 我嘿嘿一笑,附身到他耳边低声道:“您这可就没眼力了,点拨您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四章接着忽悠 “你点拨我?哈哈,就你这小样,自身都难保了,还点拨我?” 他一脸讥笑的看着我。 我也笑了,笑着摇头:“哎,心大,心真是大啊。”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啥玩意儿就心大?我咋了?” 我不说话,绕着他转圈,直到他全身上上下下让我瞅了个臭溜够,我才凑过去低声开了口:“你萎了!” 他陡然一惊,身子狠狠一抽抽:“啥!你再说一遍!” 我哈哈一笑,伸出手指戳着他那肥得直颤的胸脯:“说一百遍也是这样,你萎了,你肯定是萎了,瞅见再漂亮的女鬼你丫也硬不起来!是不是?” 他神色古怪,看起来想要发火,却偏偏没有底气。 我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蒙对了,立马趁热打铁:“你肯定知道,有些差爷初一、十五都去找女鬼泻火,你一到那两天就冷的直打摆子,提不起来劲儿,身上阴气散逸,攒了几十年的阴元都压不住的往外泄,对不对?” 乔鲲鹏听得身体僵住,眼里透出惊慌之色,可还是咬牙死撑:“没有的事,你别胡扯……” 我乐了,揪住队伍里一个体态姣好的女亡魂往他跟前拎:“没有的事儿?来来来,没事咱试试!” “你……别胡闹!”乔鲲鹏立马往后退,脑袋都低得快贴到胸口了。 那女亡魂使劲挣扎,回手一巴掌朝我扇了过来,但一个刚死的亡魂哪里打得到我,我闪过去,坏笑着把女亡魂推了回去,然后瞪着乔鲲鹏,不说话,就是笑。 这下他尴尬了,低着头,扭着肥硕的身子,不敢看我。 我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装作一脸惋惜的看着他。 其实不是他不行,是所有阴差这方面都不行! 你想啊,办那事靠的是阳气,可阴差全身都是阴气,自然是提不起那方面的兴致的。 阴差想要喝花酒,那要找生魂才行,也就是活人的魂魄下到地府里,跟他们做耍取乐,因为只有生魂体内那一点阳气,才能天雷勾动地火,让纯阴体的他们生出冲动。 而那些生魂,通常都是歪门邪道,好比乔洋那样的,她们能汲取阴差身上的纯粹阴气提高道行,这可以说是件互惠互利的事。但做这种不要命买卖的女邪道本来就少,且这事又是地府严令禁止的,所以只有那些混得极好的高级阴差才能得窥门路。 像乔鲲鹏这样混了几十年还在收揽亡魂的主儿,自然是无缘得见。 再说了,我一看他阴元已经满溢,就知道他肯定没找过生魂,要不能早让邪道吸干了,哪来这么丰沛的阴元? 可我一试探他,他却露出那副“含羞带怯”的表情来,无疑说明他根本不了解这回事,估计他心里肯定纳闷,别的阴差是怎么做到的,自己为啥就不行,可这事他又不好意思问,知道门路的阴差唯恐捂的不紧实,自然更不可能主动跟他提。 如此一来,正给了我机会,我要是还不赶紧就坡下驴好好溜溜他,我还是杨林么? 至于初一、十五打摆子,呵呵,那是废话。 初一、十五是佛家的十斋日里最重要的两天,阳世在这两个日子上香的人最多,除了一些天生的阴煞之地和特殊情况,其他地方都是阳气正盛,阴气最衰的时候,连地藏菩萨都说,这两个日子诵经,可去灾祈福,他们这些低等的阴差,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像他这种只知道闷头苦攒阴元,已经到了满溢程度都没能提升道行的家伙,那两天阴元肯定会禁不住的外泄,但绝对泄不出去多少就是了。 可这傻货不知道啊,让我戳中了心事,还一脸的“娇羞”呢。 我把他笑得直发毛,见火候差不多了,才叹了口气道:“老乡啊,看在咱们这么有缘法的份上,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至于要不要,那就随你吧。” “要!我要!” 乔鲲鹏绷不住了,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拉着我:“小兄弟,呃,不,大仙呐,看在都在东北活过的份上,请您无论如何也给我治治这毛病,泻不泻火那都是小事,关键是,遭罪啊。” 我咬着嘴唇才没笑出声来,板着脸故作严肃的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诚心了,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太好办……” “您说,有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我嘿嘿一笑:“我能有啥条件,我说的诚心不是要钱,是看你能不能诚心按我说的去做。” 他尴尬的笑着:“是我把您瞧低了,我错了,该咋办,您说。” 我竖起一根指头:“一呢,你得积阴德,尽量满足亡魂未了的夙愿。” “这二呢……” 他急切的追问:“二是啥,您说。” “二是你得提升道行,就你这点道行,搁阳间的说法,那就是连个勾魂的小鬼都不如,你自己说,你这身体素质能好得了吗?” 其实我想跟他说,你赶紧把冯勾豪放回阳间跟他老婆见上一面,圆了人家的夙愿就得了。 可太直接了不行,要是他醒悟到我是在忽悠他,气怒之下一吼吼,招来的阴差肯定不止一两个,又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别说带冯勾豪上去,怕是连我自己都回不去了。 这事得让他自己去问,自己去做。 孰料,他听了第二条,面露为难之色:“这积阴德好说,最多我再忙活点,可提升道行……” “哎,不瞒您说,我也整天琢磨这个,可苦就苦在,没门路啊。” 这第二条我本来是信口胡诌,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这货却在这件事上卡住了。 我只得说道:“那你就先积阴德,阴德够了,你的时运就高了,说不准哪天就让你撞见个厉鬼,只要你吞上几只,道行涨上去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他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冲我拱手致谢:“哎哟,你说我这死脑瓜子,可不是咋的,我有个兄弟就是走大运,我们联手捉一个鬼王,眼瞅那鬼王都快魂飞魄散了,赶巧让他给吞了,道行一下就上去了,还被提拔成了巡检……”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五章找份兼职 我挥手打断了兴奋不已的他,指着队伍最前边的亡魂:“得嘞,那还不赶紧办,就打他开始,问问他有啥夙愿?” 第一个亡魂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寿终正寝,孝子给他送的终,也没啥未了的夙愿。 乔鲲鹏第一个就碰了壁,气得一把将老头扒拉到一边,恶狠狠的问第二个。 “你呐,你又啥想办没办完的事儿没?” 冯勾豪就是第二个!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说自己是赊刀人时,冯勾豪就在盯着我看,可不知他是心智够高,意识到我是为他而来,还是说被阴差吓破了胆,居然一直忍着没跟我搭话。 此时见乔鲲鹏问他,他下意识的就朝我瞥了过来。 我趁着其他亡魂都目光热切的看向乔鲲鹏的档口,偷偷竖起手指,指了指上边。 冯勾豪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我想复活!” 我闻言,一口老血差点就喷出来,尼玛,这夙愿还真牛逼,你咋不说想成仙呢! 果然,乔鲲鹏小眼睛一翻,冷笑道:“耍我是吧,滚犊子,下一个!” 我手指虚划,写了个香字,冯勾豪反应了过来,赶紧抓住乔鲲鹏:“大人,误会,您误会了,我就是想回去一趟,见见我的家人,我是被梦魇害死,做了两年植物人,临了都没能跟家人说句话……” 也说不清冯勾豪是有演戏的天分,还是说有真情实感,情急之下,把自己的遭遇说得那叫一个悲惨,不光是乔鲲鹏,连其他亡灵都面露同情,同病相怜之下,居然都不吭声了,再也没人跟他争抢。 所谓夙愿,指的是挂记于心,却一直没能了结的愿望,替人了夙愿确实能积阴德,这一点倒不是我编出来骗乔鲲鹏的,而且对方越是执着的夙愿,了结之后积下的阴德就越多。 乔鲲鹏一来被他打动,再者也是觉着这桩买卖有得赚,不禁面露意动之色。 我见他犹豫,赶紧敲边鼓:“这位兄弟的夙愿,实是一桩大功德。” 乔鲲鹏为难道:“大仙说的没错,可放他回去,万一他不肯回来的话,我这边……” 我耸耸肩:“那你押着他上去不就得了?” “大仙有所不知,我还没那个权力上去……” 话到一半,他突然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愕然看了看自己,心里猛的一颤! 坏了,光顾跟他说话,忘了这个! 我身上的冥泉之水快干了,头顶已然有一丝光亮泄下,渐渐开始露出生魂的原貌。 冥泉之水本来没那么容易挥发,可我忘了阴风的事,阴风一直在刮,加速了冥泉之水的挥发,本来能坚持小半天的冥泉之水,现在已然快要干透了。 我那叫一个恼火,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说不得,只能动手硬抢了,而且动作必须要快,否则乔鲲鹏这憨货一嚷嚷起来,其他阴差来援,我真就凶多吉少了。 可就在我气息刚动,准备出手的时候,却见乔鲲鹏突然乐了。 “哎呀我的大仙呐,原来你是走阴过来的?” 我见他不像是要翻脸的样子,刚刚抬起的手顺势摸向头顶,略显生硬的捋了捋头发,干咳两声:“咳,百密一疏,还是露了相啊,惭愧,惭愧!” 乔鲲鹏激动的不行:“太好了,我等了这么些年,今天总算是见着了真仙,多谢大仙先前的指点,无论如何,请受我一拜。” 他恭恭敬敬的九十度大鞠躬,那模样,虔诚得很。 我一边防着他装神弄鬼,一边试探着问:“难不成,你自己也有夙愿未了?” “不是不是,我是想找个大仙帮忙啊,可惜有真本事能走阴的大仙实在是太少了……” 我皱眉,这家伙看来是真激动了,不知道他想找人帮什么忙? 他见我不语,也反应过来,当下拉着我一通絮叨,甚至可以说是在哀求了。 我这才明白了原委,原来他是打着让我在上边帮忙收服厉鬼怨灵,然后送下来给他积功的念头,他认识一个有这种关系的阴差,就因为上边有个高人帮忙打点,不断送功劳下来,很快就积功升职,现在都是一府的都监了。 地府只是俗称,其实应该叫冥域或者冥界,具体又分九州三十六府,一府都监,地位仅次于判官,对他这种阴差而言,那可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难怪他做梦都想在阳间找个“托”。 我倒是不介意把收服的厉鬼怨灵送下来给他积功,反正那些玩意对我来说也没用。 可问题是,地府那么大,我怎么准确投递? 不同地方收服的厉鬼怨灵送下地,是会出现在不同州府的,而且,就算准确的投递给了他,他能收拾得了么,别再反过来人家给拾掇了。 没成想,我这么一问,他就贱笑起来:“这个我早就备着了,您看这是啥。” 说着,他掏出了一块腰牌递给了我。 要说阴差的腰牌我也算见识过,可这东西正面光溜溜的,后边有一行小字,江州广平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与其说是阴差腰牌,不如说是块纸银,就是用来做阴差腰牌的材料。 “它有啥用?”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它是块拘魂腰牌,我可是花了十年的工钱,托了关系才在都监府买来的,只要您收服厉鬼阴灵的时候,别把它送下地,直接拘到这里边,我这边就能收到。” 我点了点头,下边的东西我没听说过的多了去了,有这玩意也不奇怪,反正我也只是顺手,到不介意送他一个顺水人情,若是他能升职,说不准我还有借光的时候。 他见我犹豫,赶忙解释:“您别急着推脱,我跟您说,拘魂腰牌也是分等级的,收的东西多了,它正面就能显化出等级来,有震慑妖邪鬼魅的功效,而且也算是给您挂了个阴差的名号,到时候您在上边行事也方便不是?” 我一听这个,顿时有了点兴致。 当时把丧八十三送人,我还有点心疼,寻思或许有用得着的时候,但那毕竟是抢来的东西,比不得这个名正言顺,虽然这个的等级比不了丧八十三,但我可以慢慢来。 我笑了:“按你这么说,老子现在也算是阴差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六章奇迹 “是嘞,您是上仙,以后就仰仗您的关照了。”乔鲲鹏又拱手行礼。 此时的他真是眉开眼笑,甚至都忘了问我为何下地。 我收起腰牌,应道:“那就这么定了,这人我带上去,等了结他的夙愿后再给你送下来,你再有什么问题,就通过腰牌联系我。” “乔鲲鹏恭送上仙!” 他见我收起了腰牌,便再没提出任何疑虑,显然这腰牌并非只有拘魂的功能,或许通过它就能找到我,或者其他的什么功用,总之让乔鲲鹏彻底放了心。 但我也并没打算骗他,倒也无需顾虑太多。 我微微一笑,阳气震动,仅剩的冥泉之水顿时飞散,然后我拉过冯勾豪,在一众亡魂和乔鲲鹏的注目礼下,身形缓缓上升,顺着那道光柱直向阳世飘去。 片刻之后,我视线一阵模糊,随即在震颤中睁开了眼。 冯勾豪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身上已经有了气息。 我知道他得缓一会,便没去叫他,转头看向了病房外。 房外众人一个个瞪着眼睛盯着我们,尤其是林凝香和冯媛媛母女,更是显得紧张万分。 不过很容易就看得出,她们的紧张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极端,林凝香满眼都是期盼,而冯媛媛母女二人则是不安和惊恐。 见我站起身来,而冯勾豪却没有动静,林凝香痛苦的低下了头。 冯媛媛却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刚推开门,冯媛媛就冷笑着说:“我早说了,装神弄鬼也不看看地方,你不是说要救我哥么,怎么不去救啊,继续救啊……” 我没搭理她,上前拍了拍林凝香:“行了香姐,你有什么要跟姐夫说的,现在可以去了。” 我这话一出口,林凝香娇躯一颤,抬起头来,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旁的冯媛媛等人更是惊诧不已,下意识的朝病房里边看去。 就在她们看过去的同时,冯勾豪呻吟一声,睁开了眼,吃力的扭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可惜长时间卧床,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差不多废了,尽管他很努力,却还是无力的躺了回去。 即便如此,这一幕却惊得病房外的众人个个瞠目结舌,尤其是高院长等一众医生,更是一脸的骇然失色,可医生毕竟是医生,职业素养都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高院长不顾一切的挥手,只说了一个快字,便已带人冲了进去。 众医生在高院长带领下,围着冯勾豪一通忙活,氧气、挂水、体征检测等等仪器重又接了上去,眼见冯勾豪的状态稳定下来,高院长才兴冲冲的转身出来,双手用力握住了我的手:“奇迹,奇迹啊!还没请教先生贵姓,您的医术得自家传还是经过系统的学习……” 我笑着打断了他:“这些晚点再说,现在是不是可以让家属进去了?” 高院长连连点头:“人已经醒了,意识清楚,体征平稳,如果有需要……” 他话没说完,林凝香再也控制不住,径自冲进了病房里,却没有直接扑上去,而是在床边猛的停住,然后颤巍巍,战战兢兢的接近,直到冯勾豪面露微笑,吃力的冲她伸出了手,她才扑过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而冯媛媛母女俩此时已经彻底傻眼了,钱芦花脸色苍白,浑身哆嗦,在冯勾豪面露笑容的同时,身子一软瘫了下去,眼里终于溢出了泪水。 冯媛媛眼瞅着她妈瘫倒,却已然忘了去扶,只是瞪大了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里边的冯勾豪,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这不可能,怎么可能……” 我笑了:“你觉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不是你哥?” 冯媛媛张口结舌,一脸痴呆的看向了我。 我笑意更甚:“不是你请我出手救人么?现在这样,难道非你所愿?” 转头看到周律师和那个公证员正匪夷所思的看着我,我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正好律师和公证员都在,咱们可以进去见证一下,床上躺着的那个是不是冯勾豪本人。” 说着,我也进了病房。 冯媛媛此时才想起她妈,搀起她妈挡在她身前,一步一挪的走了进来。 但冯勾豪就像没看到她们一样,仍旧微笑着和林凝香低声说话。 钱芦花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小豪,你醒啦……” 冯勾豪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她们,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冯媛媛眼珠一转,拼命挤出了惊喜万分的表情。 “哥,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你昏迷的这阵子都发生了什么。” 说着,她一指林凝香:“这个女人,见你生病,就非得跟你离婚不可,要不是我和咱妈拼命坚持着,请来了高大夫他们全力救你……” 她话说到此处,却突然说不下去了,只见冯勾豪那干瘪的眼眶里,已然淌下了泪水。 冯勾豪的目光,停留在钱芦花身上:“妈,你以前偏向冯媛媛,我不怪你,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孝,光顾着做事,一直没能侍奉膝前,是她一直陪着你,照顾你,所以不管你怎么偏向,我都由着你。” “你说要给她找个事做,我就聘她当顾问,每个月都给她八万多的薪水,她从没来公司签过一次到,我都不曾过问。你说她一个女孩子爱漂亮,我就请了国外的设计师,包下她一年四季的所有衣饰,全部私人订制……” “妈,你说她也不小了,需要独立,我就给她别墅,给她买车……只要你说出口的,我可曾有一件没满足你们?” 钱芦花已然泪流满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点头。 而冯媛媛见势不妙,也使劲挤出两滴眼泪,插话:“哥……” “住口,我当不起你这么叫。” 冯媛媛脸色大变,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只听冯勾豪语气转冷:“妈,你知不知道,咱们家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凝香的功劳?没有她出钱支持我上学,我可能早已辍学,按你的安排去出海捕鱼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七章绝望的母女 “你只知道你儿子功成名就赚了大钱,你知不知道,没有林家在背后的支持,没有林家替咱们铺路,凭你儿子自己,还不知道要奋斗到什么时候!” “妈,我是你生下来的,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怪你,可你不能这么对凝香,她不光是你的儿媳妇,还是咱们冯家的大恩人,打小你就告诉我,做人要知恩图报,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 钱芦花老泪纵横,自打她得知林家的家世之后,就已经意识到事情的真相了。 “小豪……” “妈,你不用再说了,之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听得很清楚。” 他这话一出,冯媛媛彻底傻了眼,脸上那强堆起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冯勾豪却并没理会她们,而是对她们身后站着的周律师道:“你是律师?” 周律师点头。 冯勾豪淡然道:“那能否接受我的委托。” 周律师上前两步:“要看您的委托内容。” 冯勾豪笑了:“我要立遗嘱,我死之后,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捐献给公益机构……” 冯媛媛急了,高声嚎叫:“哥,你干什么,你疯啦!” 其实也不能怪冯媛媛着急,要知道,冯勾豪夫妇离婚时,林凝香将他们俩的大部分财产都转到了冯勾豪名下,不算公司、地产之类,光是钱,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而且冯媛媛和钱芦花现在住的、用的,绝大多数也都是冯勾豪的,真正属于她们的寥寥无几。 一旦按冯勾豪的意思订立了遗嘱,那么他死后,冯媛媛虽然不至于露宿街头,却也相去不远了,对于她这种好逸恶劳,一心只知侵占、钻营的人来讲,那等于断了她的活路。 不等周律师做出反应,冯媛媛就发狂了似的朝病床扑了过去。 但她动作再快,又哪能快得过我? 她一头扎在了我身上,我只是一挺胸脯,便将她弹了回去,弹得她一屁股坐倒在地。 冯勾豪并没理会她的嚎叫,而是看着周律师。 周律师本就看不惯冯媛媛的无耻行径,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没当场翻脸,眼下有了光明正大的挣钱机会,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笑道:“当然可以,周某乐于为冯先生效劳。” 说着,他还指了指公证员:“而且,咱们还可以现场进行公证。” 冯媛媛母女这下彻底懵逼了,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要是真让冯勾豪立了遗嘱,她们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难不成,一起睡大街去? 连钱芦花都顾不上跟冯勾豪讲理了,往地上一躺,撒起泼来。 可惜不管她们如何哭闹,冯勾豪却铁了心,当着她们的面立了遗嘱,并且做了公正。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事情完结,周律师二人离开,冯媛媛母女已经完全绝望了。 两人都瘫坐在地上,哭天抹泪的干嚎着,几名医生想上前拉她们起来,却被她们一通乱抓乱挠,根本不敢靠边。 她们一边哭闹,一边还在偷眼看冯勾豪的反应,显然,她们心里还想着,冯勾豪会对她们生出一丝同情之心,给她们留点财产,让她们可以继续现下这种不劳而获,坐享富贵的生活。 可惜她们想错了。 冯勾豪在咽气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心里割断了和她们的亲情,现在虽然醒来,却已经和她们,在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们还想纠缠,冯勾豪却根本不予理会,最后,二人被高院长叫来的保安硬架了出去。病房里安静下来,我挥手示意杨树跟我出去,给冯勾豪夫妇留一点独处的空间。 可我刚挪脚,就被冯勾豪叫住了:“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和凝香所做的一切。” 我微笑着应道:“姐夫不必客气。” “我还剩多少时间?” 我迟疑了一下,发现林凝香也一脸期盼的看着我,我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最多一个对时,不能再久了,对不起……” 冯勾豪却笑了:“这是哪里话,能让我和凝香再聚,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我没再说话,带着杨树出了病房,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高院长等人的“围追堵截”,在医院对面的宾馆住了下来,也没了出门的兴致,索性叫了些啤酒和海鲜,准备在房间里喝上一顿。 杨树虽然也有感于林凝香夫妇的遭遇,但显然对我下去之后的经历更感兴趣,缠着我问这问那,还把那块腰牌抢过去好一阵琢磨,看那好奇的样子,恨不得自己也下去一趟试试。 我知道,必须得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要不然,没准哪天他脑子一抽筋,真钻下去了,老子还特么得拼上老命去捞他。 这次侥幸碰上了不得志的乔鲲鹏,才没大动干戈,现在想想其实挺后怕,若是换成其他的阴差,我疏忽之下暴露了生魂的身份,虽然也有把握带冯勾豪上来,但势必要跟阴差拼命,而在阴司挂了号之后,就要面对阴差的追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脑子飞转,板起脸对杨树道:“你知道为什么咱们整个行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姓氏,才懂这下地的手段么?” 杨树一脸的不以为然:“那还能为啥,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祖师爷偷着留了一手呗。” 我佯装恼怒:“胡说!你怎么能如此编排祖师爷,他老人家是那样的人么?” 杨树愕然,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但就在我以为他终于意识到此次谈话的严肃性时,他却用力点了点头:“是,肯定是!” 我顿时五内翻腾,逆血冲喉,连咽了几十上百口吐沫才勉强压住,没当场吐血。 “是什么是!你再对祖师爷不敬,回去罚跪!” “行啊,要跪一起跪,你丫都忘了自己在祖师堂耍酒疯,哭师父、骂师祖,还往祖师像上泼了一坛子老酒,点名道姓说他们一个个都是老不休的事儿了吧?” 我顿时哑然。 挠了挠脑袋,我气急败坏的抬手作势要打:“有这事儿么?我咋不记着呢!”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八章青丝绕剑 杨树动都不动,那白眼翻的都快上天了:“你自己的糗事你从来不记着,师父走后,你回来奔丧,我让你去睡觉你不听,非说要跟师父好好唠唠……” 我隐约记起了这事,那天我的确是喝多了,可人生谁没几回醉? 等等! 我不是要教训他,让他打消下地的念头么? 这还没说两句呢,咋就变成了给我自己开批斗大会? “你少跟我扯犊子,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哇,师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聊祖师爷的事,就是不正经?” “呃,不是,我是说咱们说点别的正经事。” 杨树使劲一拍巴掌:“你看看!你这还不就是说,祖师爷的事儿,不如你的事儿正经!” 我有点懵,晃了晃脑袋:“我哪能跟祖师爷相提并论,我的事……” “我去,你个小兔崽子,跟老子绕嘴是吧!” 我一酒瓶子朝他砸去,可他就像早有预料似的一晃身翻到了沙发后边,我跳起来追过去,可沙发后边却已经空空如也,哪还有这小兔崽子的踪迹。 转头再看时,这小子居然已经贴地窜进了洗手间里,把门插上了,隔着玻璃冲我示威! 我咬牙切齿的狞笑:“得嘞,您今晚就住厕所吧!” 我最终放弃了告诫他的打算,这一夜,我们都喝了不少,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要不是小雪蹦到我头上跳舞,我说不准要睡到什么时候。 醒了之后我就打算继续喝,可杨树却拦住了我。 “师哥,你以为把自己醉倒,就不用去送姐夫上路了吗?” 我无奈的放下了手里的酒瓶,心情有些黯然,这小子倒是了解我,知道我在试着逃避。 透过窗子看了看对面的医院,我叹了口气:“是啊,该走的,终究要走。”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磨蹭到了傍晚。 眼见离冯勾豪下去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我才带着杨树到了医院。 当我出现在病房外的时候,林凝香正坐在床边,捧着一个白瓷碗,里边盛着黄澄澄泛着油花的鸡蛋糕,先是吹了又吹,然后再一勺一勺的喂到冯勾豪的嘴里,冯勾豪那消瘦的脸颊上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冯勾豪先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一个停滞,然后渐渐被黯然取代。 林凝香一转头,手中的瓷碗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瓷碗粉碎,鸡蛋糕溅了满地。 紧接着她突然就蹿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扑到门前,两手紧紧抓着门框,将我挡在了外边。 “你来干什么,不许你进来,你走,你走啊……” 一句话未完,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本来带着几分红润的俏脸,在这一刻,血色尽褪。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凝香从最初的冲动中冷静下来,却再也没有平时那种女强人的架势,呜呜哭着摇头:“还有时间不是吗?这才多久,怎么会这么快……” 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冯勾豪却笑了:“好了凝香,让小杨进来吧。” “我不!我不许他进来,不许你走!”林凝香声音嘶哑的喊着。 “你想害了小杨吗?” “咱们,不能那么自私!” 冯勾豪断然说道。 林凝香娇躯一震,抬起头看我,许久,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推着她来到冯勾豪的床边:“香姐你看,姐夫现在这副躯壳已经崩坏了,假如继续这样下去,后半生也只能在痛苦中度过,你舍得他这么遭罪吗?” 林凝香只是不舍的看着冯勾豪,根本听不进去我说了什么。 反倒是冯勾豪更豁达,虽然笑得苦涩,却还是直言不讳:“能再见她一面,我已经满足了,我走之后,还请杨老弟多照顾着她点,她一个女人,太不容易了。” 我笑了:“姐夫大可放心,我保证给香姐找些保持青春的法子,等你回来的时候,让你们看起来最多就像姐弟俩,这年头姐弟恋貌似很正常对吧?” 此话一出,他们二人全都怔住,冯勾豪愕然:“这……可以吗?” 林凝香也面露惊喜:“会首此话当真?” 我无奈的捂住了额头,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可林凝香这都恋爱多少年了,咋还这么笨呢,难道她不记得自己是赊刀人了?难道她的手段都特么就饭吃了不成? “我说香姐,你不记得,玄门有种秘法叫绕青丝了吗?” 林凝香微微一愣,随即精神大振,拍着自己的脑门:“哎呀呀,我这是怎么了,你要不说,我真就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说完,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跑到床边的镜子前照了起来,还摸着自己的脸蛋问我们:“我老不老?你们看我像多大年纪?”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才回过味来,跺脚娇嗔:“笑什么笑,不许笑!” 嘴上这么说,可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扭头不看我们,坐到床边拉着冯勾豪的手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捣鼓那些家传的东西,但这次,你得信我一回,行吗?” 眼见林凝香转悲为喜,冯勾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现在别说是捣鼓玄门手段,哪怕就是戳他自己几刀,只要能让她不那么难过,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之前林凝香是陷入了悲伤之中,才没了主意,此刻回过神来,便不再迷茫,将需要注意的事情叮嘱了冯勾豪后,她拿出了一把十分精致小巧的带鞘短剑,插在了病床前。 有我和杨树给她护法,她施展术法自然毫无顾忌,很容易就将冯勾豪的魂魄从体内牵出。 绕青丝的口诀从她口中吟唱出来,透着几分凄伤。 “此去九泉山水长,望乡台上莫彷徨,三生石前偿夙愿,来世为人勿相忘!” 冯勾毫的魂魄一阵波动,头发飘落下来,就像烙印在了剑身上一样,留下了清晰的纹路。 她收了匕首,与冯勾豪的魂魄对视了片刻,眼里又是泪水盈眶,强自扭过身去:“勾豪,你放心去吧,我会等你,而且这次,我要从你小时候起,看着你一天天长大!” 我闻言嘴角不禁一抽抽,看不出,林凝香还有这种爱好,向来只听说少女养成,她这算是少男养成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九章惊闻厄讯 我算算时间,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拿出阴差令,却并没直接拘魂,而是坐了下来,示意杨树给我护法,这次我要亲自送冯勾豪下去。 一来我要确定一下,魂魄能不能准确投递到乔鲲鹏手上,其次也是要当面叮嘱他一下,看他能不能走走关系,尽量安排冯勾豪早些投胎。 在冯勾豪的魂魄被吸入阴差令的一瞬间,我的魂魄也同时沉了进去,但让我惊讶的是,我们并没有直达地下,而是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洞之中。 四周一片漆黑,发出声音立刻有回声响起,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山洞。 没等我招呼乔鲲鹏,就听见一个气喘吁吁的动静从黑暗中传来。 我将冯勾豪护在身后,留神戒备。 但随着那声音渐渐接近,我稍稍放松了警惕,听得出,来的正是乔鲲鹏。 果然,一身肥膘的乔鲲鹏跑了过来,呼哧着道:“上仙呐,您怎么还亲自下来了,就算您不吱声,我也会关照冯兄弟的。” 我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有些皱眉。 他怎么知道我和冯勾豪之间有亲近的关系了?若是不知,又何出此言? 但我并没主动提及,只是笑了笑:“谁知道你给我这东西好不好使,我总得确定一下。” “上仙做事真是谨慎,您放一万个心,就算我不把自己的前程当回事,也不敢轻慢了您。” 我仔细打量了他两眼,确定这家伙真是乔鲲鹏无疑,才笑问:“这才一天不见,你倒是更会说话了,怎么着,去查过我们的底了?” 他嘿嘿直笑:“关乎上仙,我不敢大意啊。您放心,我保证把冯兄弟平平安安的送过去。” 我点了点头:“平平安安是一定要的,但我想问你,能不能走走后门,安排他尽早投胎。” 乔鲲鹏一愣,看了看冯勾豪,面露难色。 “您也知道,我只管送人,判官面前,我也说不上话啊。” 我其实并没抱多大希望,只要得到一个准信也就够了。 “要是一切按正常程序走,他要多久才能重新轮回转世?” 乔鲲鹏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半天才应道:“要是他没有孽债,按阳世的时间,最快半年,最慢一年。就算有点小问题,三年之内也够了,可要是犯过那三十六条重罪,那就没指望了,我跟您说,打从有地府起,那第一批下来的人里,到现在还有没出去的呢。” 他说的这个时限,到和我所知的相差不多。 我也没再勉强他:“那行,你尽量安排吧。不过我告诉你,他是我很重要的亲戚,你要是能把这事办利索了,回头我收拾起妖邪鬼魅来,也更有动力。” 乔鲲鹏面露喜色:“我试试,就冲您这话,我拼了小命也得试试!” 说着话,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冯勾豪的魂魄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不禁一惊,他的手段居然这么高明? 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您别见怪,咱们这是在我的腰牌里边呢,除了进来要跑上一段路之外,别的方面,都是任我拿捏,要不然您真送下来个鬼王来,我也降不住它不是?” 我心里了然的同时,不禁也生出了几分警惕,如果此处真是任由他主宰的空间,我以后可不能这么贸然下来,他现在是有求于我,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可若是他心生歹意,我岂非也得任他拿捏了? 当然,这念头只是在我脑中闪过,脸上并没露出什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还有什么事没,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这么问一句,本来只是想让自己的离开显得不那么着急,免得让他看出我心怯。 可没成想,他居然犹豫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有事就说,少耽搁时间。”我以为他是急着立功,想求我快点拾掇些妖邪。 不料,他一咬牙一跺脚,露出一副豁出去了的神情:“上仙呐,这事儿本来我不该透给您,可咱们既然是朋友了,我要是不说,又显得我不够意思,我琢磨来琢磨去,觉着还是跟您打个招呼的好。” 我见他没说事就开始卖人情,多少有点不耐烦:“行了行了,啥事你就说吧,我记着你的好就是了。” 他神神秘秘的道:“您也知道,我去打听关于您和冯兄弟的事情了,可您绝对猜不到,我还打听到了什么。” “再卖关子信不信我踹你?你到底打听到了什么?” “我听说,咱这地头,最近有一尊大神的大限到了,三天之内就得下来,而且还不是寿终正寝,是横死!命中注定的横死!” “嗯?”我皱眉盯着他,等他的下文。 他明知在自己的腰牌里,不可能有人偷听,却还是下意识的左顾右盼之后,才低声说道:“这尊大神,丁卯年乙巳月甲子日生人,属兔,炉中火的命,生而为阴,是个女人。” 我见他如此遮遮掩掩,情知有古怪,不得不谨慎了一些,按他所说,仔细掐算。 这一算不要紧,愣是惊得我一头冷汗。 按年月属相,此人有九成的可能是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五的生日,又是炉中火的命,而且又是个女人,偏巧又出生在乔鲲鹏所管辖的这个地界,当然,还得是我认识的人,不然乔鲲鹏也没理由跟我提这个茬儿。 完全附和这些条件的,就只有一个人,林凝香! 我心里巨震,这怎么可能? 下来之前我还仔细打量过林凝香,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不祥之兆! “你确定没搞错?”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盯得他直尴尬,可他还是坚定的说:“我岂敢拿这种事跟大仙开玩笑,这是听上差亲口说的,要不是我跟他关系走的近,而且下来的这位又比较棘手,他也不会跟我透这个口风,让我仔细留意着了。” 我闻言不敢怠慢,郑重的朝他一拱手:“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若是我用了什么手段保她,该不会把你牵累进去吧?” 乔鲲鹏仍旧是那副贱笑:“嘿嘿,您放心,只要您别把咱今天的话说出去,我就没事!就冲您在这个关口上还记得不牵累我,我就知道您这个朋友,我没交错!”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章拜见老佛爷 我不敢怠慢,跟乔鲲鹏告辞,立刻回魂,在病房中醒了过来。 林凝香正站在我对面,紧张的盯着我,俏脸上写满了担忧,却又透着期盼。 见我睁眼,她连忙抓着我的手问:“怎么样,顺利吗?” 我见她平安无事,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但脑子一转,我并没把得来的消息告诉她,只是点头笑道:“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姐夫一年之内便可投胎,我会发动全行会去寻找姐夫投胎转世的所在,只要他回来,保准还你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实际上,即便用上了绕青丝秘法,投胎转世也并非那么容易找到,还有很多的不确定性,真正能成功者最多十之一二。但此时为了安慰她,我自然不能在这方面露怯,别管以后找不找得到,先把她稳住再说,时间久了,即便找不到人,她也不会有过激反应。 让我没料到的是,她心事既去,便立刻故态复萌…… 只见她垂下头,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沉默不语。 我担心她命中的劫数,连忙问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她闻言立马变了脸,妩媚一笑,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巴,使劲把我的脸挑了起来:“我是琢磨呀,我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小寡妇,自己带着个婴儿会不会有点太招人非议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咋整?” 她笑得更古怪了:“思来想去,我缺的就是个孩子他爹嘛。当然啦,这孩子他爹呢,得是我看得上的,还得是知道实情的,实在是不好找。要不,我就凑合凑合,把你娶过门,装饰一下门面?” 我这才回过神来,气得咬牙:“姐夫尸骨未寒,你当着他的面这么调戏我,真的好吗?” 她根本不以为意,满是嫌弃的瞥了一眼冯勾豪的遗体:“哼哼,那不过是具破皮囊,我家那位看不上它,才下去走个过场换件‘衣服’。再说了,是他亲口说让你照顾我,你也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着,他刚走,你就想不认账么?” 我一时默然无语,刚才还哭的伤心欲绝呢,这才一转头的工夫,就又开始发浪了? 但稍稍一品,我也就理解她了。 她这样强自振作,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甚至是在欺骗自己! 可你自己玩也就罢了,干嘛拿我开涮? 我幽怨的道:“我要见老佛爷……” “嘿嘿,别以为见了我姥姥,就有人给你撑腰了,老娘能看得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这门亲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然老娘……” 她这边话未说完,医生们已经赶了过来,虽然林凝香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但病患去世,该走的程序仍然要走,她这才收起玩笑之心,配合医生给冯勾豪收尸。 我心道万幸,再让她继续发疯,我这个会首,没准真会被她绑去林家入赘…… 当然,我要见林玉娇,也不是真想告林凝香的状,而是因为眼下,只有林家最安全,不管林凝香为什么命中注定要出事,只要回了林家,保下她的把握就大了很多。 我之所以瞒着她,自然有我的道理。首先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命中有此一劫,因为从她的面相上看,确实是丝毫征兆都没有,这一点,刚才我已经再次确认过,至于其中的蹊跷,我一时又猜度不透。 其次是,她毕竟是林家的现任家主,而且是一位圣境强者,那些导致普通人意外死亡的事件,例如交通事故之类的,落到她身上,很难要了她的命,除非有对头刻意设计她,才有可能让她横死。 如此一来,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禅心之死。 她已经传令下去,倾力调查此事,会不会是因为查到了什么线索,而牵连到了她? 如果真是这样,我更不能让她现在就知道此事了。 只有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才不会露出任何马脚,让暗中窥伺的对头察觉不到异常。 届时若能引得对头出手,我就能一举将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揪出来,除掉这心腹大患。 虽然这么做,未免有点拿她当钓饵的嫌疑,但我贴身守着她便是,万不得已时,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不能让她出事。 当下我和杨树一左一右像是保镖似的紧跟住了她,陪着她在医院出手续,办理后事。 冯勾豪的灵堂,准备摆在林家老宅里,这事即便林凝香也没法更改,这是林家的规矩。 林家老宅的所在,看起来就像一座城中村,周围高楼林立,可只要进了这片街巷,感觉就像穿越回了八九十年代的老街,街边两侧种着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时能将石板铺就的主街完全遮蔽在荫凉之下,路边店面也不多,但每一间看起来都很有年代感。 主街被市政划归步行街,唯一可以通行的就只有自行车,就连附近几条街巷的人家,也大都是几十年未曾搬迁的老住户了,当我们走在街上时,每几步,就有人和林凝香打招呼,不分老幼,都叫她大小姐。 刚得知林家住在这样的地方时我还有点诧异,但仔细一琢磨,真是细思极恐。 在现今的经济浪潮冲击下,大连这座城市,就算郊区都可以说是寸土寸金,能在开发区内保住这样偌大的一片区域,还让它维持着当年的样子,绝对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得到的,林家这潭水,恐怕深的很呐。 第一眼看到江湖人口中的老佛爷,也就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黄海一凤时,我愣是没认出来。 不能怪我眼拙,任谁看到四合院里,穿着件蜡染盘扣马褂,提着个白铁喷壶浇花的老太太,恐怕都很难将她和当年叱咤风云的黄海一凤联系到一起,那段岁月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当年的英雄,如今都已老去。 还是林凝香跑过去抱着她叫姥姥,我才恍然醒悟,连忙带着杨树行礼:“晚辈杨林携师弟杨树,拜见老佛爷!”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一章林家小院 “原来是会首到了,林凤娇有失远迎,会首莫怪。” 林凤娇笑着推开林凝香,从容的放下喷壶,冲我拱手施礼。 我连忙侧身避让:“您老多礼了,是晚辈来的冒昧。” “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快过来,让我看看。”林凤娇笑着冲我俩招手。 我和杨树并肩上前,林凤娇一手握着一个,满脸笑意,微微的点着头。 “难怪杨震这些年非得独自带着你们,宝贝得都不肯给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一眼,原来竟收了这样两个禀赋奇绝的弟子,他这是怕看早了,徒弟被我们抢了去啊。” 她声音很温和,笑得令人心暖。 我连忙谦辞,同时也打量着她。 这位曾经雄霸大连的奇女子,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小波浪的短发,微微有些花白,但身体硬朗,双眼更是清澈得如同婴儿一般,笑容慈和,让人一看便生出亲近之感。 尤其是那温暖而柔软的手,被她握着,竟让我这个自幼无家的人,生出一种回了老家,看到自家奶奶的感觉,心里顿时犹如过电似的一阵颤动。 但随即我便警醒过来,暗暗惊叹,我的道行已至圣境中期,甚至犹有过之,心志不说坚如磐石也相差不远,即便此刻放松了心态,也并非旁人能轻易触动的,遑论初次见面的人! 可她什么都没做,就轻而易举的让我打开了心防,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实在令人叹服。 直到被她拉着进到屋里坐下来,我仍旧有些难以平复,还是她亲自给我们端来茶水,我才恍然惊醒,赶紧抢先端起壶来,给大家倒茶。 林凤娇也不阻止,笑盈盈的端详着我和杨树,啧啧称赞:“不愧是杨家,两个后人,文武各占一支,咱们赊刀人低迷了几十年的气运,也该是抬头的时候了。” 她所说的文武,是指术法和武技,老一辈的江湖里,武技是足以与术法相提并论的,只是最近几十年热兵器取代冷兵器的大势,导致武技日渐衰微,所以到了我们这一辈,真正的武技高手已经极其少见了,杨树这样的,也只能勉强算是打好了底子。 见她这么夸奖我们,林凝香吃醋了,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姥姥……不是说好不夸他们了么,你看这俩小子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您就不能关心关心您的外孙女啊?” 林凤娇笑着白了她一眼:“你呀,麻烦精,打小就知道惹祸,都这么大了,也不知改改。” “我哪有!” “没有?那你说,你这趟回来,干嘛来了?” 林凝香顿时哑巴了,轻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倒是林玉娇不忍,手放在了她脊背上,轻声安慰:“行啦,事情姥姥都已经知道了,不是已经用了转世的秘术么,大不了守个十几年寡,你也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把家里的生意好好打理打理。” 她这话,听得我暗暗咧嘴。 这老太太看起来面善,但骨子里也是个彪悍的人呐,什么叫大不了守个十几年寡? 由此可见林家的家风真是与众不同,一反世俗中嫁夫从夫的观念,把男人放在了次位。 “灵堂我已经命人去布置了,就在你家院子里,跟家里人打过招呼了,离的最远的,明晚也能赶回来。你借这个机会好好跟大家聊聊,毕竟现在是你主事,总不露面也不是办法。” 林凝香点头答应,并没说话,我见机接道:“老佛爷……” “就跟着凝香叫姥姥吧。” 我笑着点头:“姥姥,眼下咱还真不能把精力都放在姐夫的丧事上,大佛寺的事情您应该也知道了,我担心,这一次的对头,来者不善呐。” 林玉娇闻言端起了茶盏,轻呡了一口:“说来也怪,这些日子,就只查到了姚凤勋的事,其他方面,竟是一无所获。林子,你跟我学学,禅心那老和尚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当即把查到的情况详细跟她叙述了一遍。 林玉娇面色平静,却沉默下来,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们也没有打扰她,直过了好半晌,她才眉头微微挑着说:“如此看来,这事还真不可轻慢。凝香,林子、小树,你们这几天就住在家里,知道了吗?” 我们点头答应,她轻轻敲了敲桌子,后屋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摆手道:“去告诉你二叔,留着点神,方圆十里内,有多少苍蝇飞进来我都要知道!” 小姑娘应声而去。 我听了她这话,心里多少有了底。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这街巷之间,明岗暗哨无数,隐蔽在檐前、树上的摄像头更是多不胜数,就算部队驻地都没有如此严密的防护,如果在这样的条件下,还不能保住林凝香三天不失,那就只能说她是命该如此了。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找机会把林凝香有难的事情跟林玉娇交待一下的时候,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伯母。” 一个身穿军绿制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外,恭敬的低头报告。 林玉娇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你怎么回来了?” “有客来访。” “说吧,谁?” 那人却并没直说,而是不经意的瞄了我们一眼。 林玉娇不满:“我让你说。” “是总裁的婆婆和小姑子,被拦在了外围,正在吵闹。要总裁把她儿子的尸体交出来。” 林凝香闻言站了起来。 可她还没说话,就被林玉娇拉住了。 “赶走,再敢来,就扔给曹大牙,让他把人送到陕北去。” 那人领命而去,我却越发摸不透这个老佛爷的深浅了。曹大牙我见过,东三省有名的人贩子,可谓声名狼藉。林玉娇居然跟这种人都有来往,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冯媛媛母女要是落进了曹大牙手里,那下场,啧啧,连我都不敢想象。 而林玉娇下令之后,转过头,却笑得云淡风轻,起身对我们和蔼的说:“走吧,跟我去看看我的外孙女婿,看看你们有没有带什么尾巴回来。” 我心里有点不满,什么叫带尾巴回来?冯勾豪的尸体我是打我眼底下抬走的,只要不是运送回来的途中出了岔子,尸体不可能有问题,老太太是摆明了不相信我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二章老姜发芽 但看到冯勾豪尸体的时候,我不禁有点傻眼了,冯勾豪居然胖了! 原本消瘦干瘪,最多不过几十斤的冯勾豪,此时手脚肿胀,肚腹微圆,连塌陷的两腮和眼眶都已经肿了起来,更要命的是,本来毫无血色的脸,现在竟然微微有了颜色,颧骨上下透着一抹诡异的粉红! “这怎么回事!”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林凝香。 可林凝香也是一脸的惊愕,尸体是她托人安排灵车拉回来的,也是她眼看着抬上车的,虽然我们没有跟车,但负责护送的两人也都是她林家的老伙计了,做事绝对稳妥。 林玉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是要起尸的征兆。” 我们三人全都惊诧不已,据我所知,起尸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死者有心愿未了,死得蹊跷,死得有冤情,或者子孙有大不孝,他不甘心被埋进土里,魂魄化作怨灵缠绕尸身不肯离去,才会在停灵期间死而复生,乍起扑人。 另外一种就是死后尸身处置不当,家人未尽本分,使其曝尸露天,亦或被猫狗之类有灵智的小动物趴伏在其口鼻之间,将一缕阳气过给了尸身,才会导致其不肯安息,兴风作浪。 但冯勾豪死得了无牵挂,魂魄也是我亲自送下去交给乔鲲鹏的,断不可能是第一种情况。 可要说是第二种情况也不对,尸身而安置在封闭的檀木棺椁中,直到刚刚我们到来,才再次打开,既没曝尸也不可能有小动物给它过气。 这下就连我和林凝香这样经常与妖邪鬼魅打交道的人,也都被弄糊涂了。 只有林玉娇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它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我们同时看向她,不知她口中的“它”,指的是冯勾豪,还是其他什么人。 林玉娇看着我:“杨震是不是告诉你起尸只有两种?” 我点头,不光是师父这么告诉我,整个玄门对停灵期间的起尸,也只有这两种说法。 她却摇了摇头:“还有一种,叫天留。” “天留?” “就是老天爷不让它走的安生,也有说办丧事的人家注定有大劫,厄运笼罩三代,才会令死去的人无端起尸。” 林凝香闻言几乎气炸了:“见它娘的鬼去吧,我才不信什么天不天的,天若有眼,怎么会降罪我林家,我们一向积德行善,就算出事,我看也只能是遭天妒!” “凝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姥姥……” “好啦,你去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守灵,灵堂这边姥姥替你处置。” 林凝香尽管不甘,却也不敢违背林玉娇的意思,只得愤愤的离开了灵堂。 我正想跟去,林玉娇却抬手止住了我,转头冲灵堂里两个伺候在侧的女人使了个眼神,两女紧随林凝香而去。 我虽然有点担心,但客随主便,也不好强来。 林玉娇带我和杨树走进侧室,在桌边坐了下来。 “林子,你一五一十的跟姥姥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姥姥?” 我惊讶不已,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答反问:“姥姥非要亲自看尸首,难道之前就已经看出了不妥?” 其实打从她要来看尸首时,我就觉得蹊跷了。按理说,我和林凝香联手处置的尸体,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两个圣境如果连具尸体都处置不好,那岂非天大的笑话? 可她却一语成谶,居然说中了冯勾豪尸首有问题,显然是早已发现了端的。 我要是不弄清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岂能安心。 林玉娇微微一笑:“问题出在凝香身上,对吧?” 我反而更诧异了,难道她是从林凝香身上,看出有祸事将要发生,从而断言冯勾豪有了起尸之兆?可是我已经绕着林凝香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没看出她有什么问题。 林玉娇见我神色,便已经猜到了我想问什么:“你不用奇怪,她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我都很熟悉,今日的她,举手投足都带有戾气。” 我这才恍然,仔细一想,林凝香今天的表现,确实有点不同以往。 但我一直以为是她遭逢大变,心情难以平复的缘故,可经林玉娇点醒,我不禁有些骇然。 人在大祸临头之前,确实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脾气突然变得乖张,或者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甚至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这都是不祥之兆。 套用西方的一句俗话,上帝想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我与林玉娇同为圣境,但差着几十年的江湖经验,经验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说起来好像不及道行那么实在,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而且更加宝贵的东西。 我冲她一拱手:“杨林佩服!” 说完,我将乔鲲鹏对我所言,和我联想到的事情都对她说了。 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长生境果真是深不可测。” “您老是说,庆双天出手了?” 我在心里一直猜度,禅心之死,包括此次林凝香的劫数,是不是与庆双天有关。 毕竟姚凤勋也曾提过,赊刀人在劫难逃,因为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可我又不敢把这种揣测落实,毕竟没有任何证据。 而林玉娇的这句话,却打破了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仔细想来,我其实不是不确定,而是不敢往这方面想。 毕竟,这对我和行会而言,都是最坏的结果。 “不,他若亲自出手,你们回不来。” 我默然无语,她说得如此果断,让我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她随即就笑了:“你也不用太担心,黑龙教不好惹,难道咱赊刀人就好欺负了?” “只要破了他这个局,就算他是长生境,也必须给我呕血三升!” 我不禁苦笑起来,第一次感觉自己力不从心。 不要说破局,我连身在局中都不自知,要不是林玉娇点醒,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三章守灵夜 一念及此,我恭恭敬敬的说:“那该怎么做?一切听凭姥姥吩咐。” 林凤娇起身道:“见招拆招便是,总有踪迹可寻。” 随即林凤娇命人找来七星钉,墨斗线,以北斗镇尸局,将棺材封住。 按她的说法,这种天留之尸,起尸的那一刻,就是林家气运衰落到最低点的时候,换句话说,只要冯勾豪不起尸,林凝香便不会有事。 而我们目前所要做的,就是确保棺材在起灵之前不受惊扰,哪怕是林凝香被人拿刀顶在心口窝上,只要棺材没事,她也死不了。 虽然对她这种说法我不敢苟同,不免腹诽她过于冷酷,可既然决定听她安排,我自然会按她安排的去做,部队上就是这样,上级命令下达,你可以在心里质疑,可一旦奉命出动,就必须依令而行。 依照古礼,死者停灵的日子得是七的倍数,具体就看办丧事的人家有钱没钱了,有钱的最长停到七七,也就是四十九天。现在很少有那么干的了,大多都是三天,又分大三小三。 大三,就是死去的当晚不算一天,小三则算。 冯勾豪按小三的规矩停。 当然不是林家没钱,而是要赶在第三天上午的吉时出殡。 事实上,包括林玉娇在内,都是抱着早出早利索的念头,毕竟冯勾豪当天就已经有了起尸之兆,拖下去对林家和林凝香都没有半点好处。 这三天里,林家的亲属陆续回来了,老老少少居然有百多口人,这里边除了传承了术法的赊刀人,更多的则是不涉江湖的普通人,但参与守灵的三十多口人,都是精通玄门之术的嫡亲血脉,好在灵堂够大,不然这么多人,安置起来还真不容易。 值得一提的是林凝香和冯勾豪的女儿,这个小名团团的女孩刚满七岁,按林家的规矩,第一个女儿都要随母姓,因此起名林缘。她完全继承了母亲那妩媚的眉眼,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而且乖巧懂事,不但没有哭闹,反而还一直陪伴、安慰母亲。 看得出,林家上下都拿她当小公主一样宠着,不只因为她乖巧,也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很可能会成为林家下一代的掌权人。虽然林家并非一脉单传,但说来也怪,无论这一代的传人多寡,多半都只有一个天资聪慧的女孩会脱颖而出。 就像上天早已替林家选好了传人一样,这个女孩总是早早就显露出惊人的天赋,且比寻常孩子更加聪明伶俐,与同龄人差距极大,即便大人们有心栽培别人,往往也都比不过她。 久而久之,林家人竟然都已经习惯了,每当有类似的“灵童”出现,便开始全力栽培,既杜绝了众子夺嫡,争权夺位的情况,又能集中资源培养出惊才绝艳的掌权人。 当初林玉娇就是如此,现在的林凝香也是如此,而眼下看来,下一代灵童当属林缘无疑。 林缘这小丫头跟我也很亲近,经常扯着我的衣襟,一口一个杨叔叔的叫着,让人禁不住心生疼爱。 但她有一个问题很让我头疼,她曾背着她母亲,偷偷问我:“杨叔叔,我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那以后还有人疼团团,有人疼团团的妈妈吗?” 你们说,这样的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我试着糊弄她,说太姥姥和全家人都会疼她,也会疼她妈妈,可得到的却是她失望的表情,那稚嫩的小脸蛋上流露出的黯然神伤,让我这个刀尖上打滚的成年人都自觉惭愧。 我当然知道,她问的是,有没有人能像她爸爸那样疼她们母女。 可我既不能说,他爸爸以后没准会转世成她的“弟弟”,也不能干脆的告诉她肯定会有,那样的话,这个小人精没准会误以为,那个人就是我。 我所能做的,也就是多抱抱她,给她讲一些妖狐的故事。 两天的时间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发生,直到第三天入夜。 五月的大连,本已是春意正浓的时节,可今天陡然而降的倒春寒,令街巷里早早的冷清了下来,林凝香的大院里更是一片寂静,唯有灵堂前那雪白的帷幔和高悬的白灯笼,在晚风里轻轻的摇摆着,透着一股子萧索。 站在灵堂外,或许会觉得灵堂里没人,可你要是真这么认为,走进门,就能吓你一跳。 灵堂两侧的大椅上,三十多名林家赊刀人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手都反扣在袖口边,那冷峻的表情,当真是如临大敌。 赊刀人从不倚多为胜,阵法也并非所长,但如果有人在没得到主人同意的情况下,想要穿过这个长度仅有几十步的灵堂,那这几十步,就足以让他明白,什么叫生与死的距离。 连我也没想到,老佛爷一出手,就摆出了上高楼的阵势。 所谓上高楼,取的是一步一坎之意,每一步,都会迎来两名赊刀人的舍命阻击,最初迎接他的只是玄境,然后是真境,最后是圣境。 不倚多为胜,并非自傲,而是因为,在我们看来,群殴并不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反而要顾及同伴,两个人同时出手,刚好可以放手施为,如果来者能击倒前边的两个,后边的两个才会起身相迎,如此向前,能撑过三、四轮的已经不多了。 以此刻灵堂上的阵容,放眼江湖,能安然走到棺材前者,唯庆双天一人而已! 而棺材前,有我,有林凝香。 我们身后端坐的,则是林家硕果仅存的圣境之颠,老佛爷林玉娇。 一身重孝的小人儿林缘,正坐在她太姥姥的怀里,仰头看着如临大敌的太姥姥,噘着小嘴问:“太姥姥,团团不要您陪,您年纪大了,要好好睡觉。” 林玉娇脸上这才浮现一丝笑容:“团团乖,太姥姥没事……” 她话到一半,灵堂门前陡然刮过一阵凄厉的旋风,檐下挂着的那两只奠字白纸灯笼,瞬间被卷落下来,砸在门前,燃成了两团纸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四章诡火降临 怪异的是,那两团纸火竟越烧越旺,上面窜起了青绿色的火苗。 “什么人,敢在我林家门前故弄玄虚!” 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两个年轻人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怒斥一声,纵身上前,一脚将其中一团之火踢得飞起。 “不可!”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可那人动作太快,喝止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那团纸火被他踢得火星四溅,但几乎是同时,火焰呼的一下暴涨,火舌上窜,竟隐现一张诡异的人脸,这人脸的五官清晰可辩,堂上众人全都清楚的看到,那张脸上,分明是一副讥笑的神情,但很快一闪而没。 紧接着火舌顺着那年轻人的脚,猛窜了起来,一息之间便已蔓延到了全身。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完全被火焰吞噬! 烈焰熊熊燃起,窜起三米多高,如同一条火蟒,紧紧缠绕着他,那情形,竟如真的被巨蟒盘绕似的,被勒紧、绞杀,他甚至没能再挣扎几下,便轰然躺倒! 与他一起起身的另一个年轻人焦急之下,不顾一切上前扑救,可也不幸被火焰波及,救人不成,反而也被卷入了火焰之中,情况与第一个人类似,也是瞬息之间便没了声息,甚至连随后站起的两个林家人都来不及救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成了焦炭。 这一幕,将堂上众人惊得尽皆色变,但除了那两名年轻人之后的二人外,其他人动都没动,而且一言不发,即使平时与那两名年轻人交好的,也只是面露悲戚,转过头不忍再看。 惊而不慌,林家这个江湖世家的底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不是他们不想救人,这就是江湖规矩,上高楼的规矩! 上高楼是一种很残酷的阵仗,这种残酷,不止是对仇家而言,对自家也是一样。 一旦摆下这个阵仗,就意味着没有任何讲数的余地,在出手的人倒下之前,即便自家人再怎么心焦,也不能出手相助,否则就是坏了规矩,会遭到其他势力的唾弃。 而此时端坐堂上的林玉娇,脸色很不好看。 甭管是谁,眼看着自己的嫡亲玄孙在眼前被活活烧死,恐怕脸色都不会太好。 谁都知道,坐在最前边的人也是最危险的,但身为这次的主事者,她必然得将自己的至亲摆在最前边,唯有如此才能服众,她当然已经做好了眼看着玄孙牺牲的准备,但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么个牺牲法。 火焰熄灭,另一团纸火也随之消散,一股烤肉的味道飘进堂中,闻之欲呕。 不过好在火焰是在门口烧起,并未波及到大堂。 众人虽惊,却并不慌乱,全都警惕的看着门前。可凶手似乎已经走了,灵堂内外一阵死寂,除了那股浓烈的烤肉味,就只剩两具黑乎乎的尸体陈列堂前。 而我此时,也终于知道了禅心、禅海等人是怎么死的了,如此暴虐的火,只要沾身,就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幸好火焰没波及到堂中,否则在座之人,怕是难有幸免。 在那纸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便已经将感官拓展到了极限,可整个林家大院,房前屋后,都没有任何可疑的踪迹,甚至就连那火舌卷起,显露出人脸之际,我也没能看穿其中的玄虚,这让我惭愧的同时,心里也有些发毛。 即便面对死亡,我也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那段时间,尤其是当你不知道对手是谁,身在何处,会以什么形式向你出手的时候,那种有力难施的感觉,真的会让人抓狂。 林玉娇毕竟是老江湖,比我更沉着一些,她沉声下令:“收尸!” “且慢!”我急忙制止了他们。 我扭头对林玉娇道:“姥姥,不能大意!” 我知道任死者曝尸门前是对他们的不敬,但对手行踪诡秘,容不得半点大意。 就像是在印证我的说辞一样,我这边话音未落,只见门前的那两具尸体,陡然一震,肚腹竟蠕动起来,紧接着,嘭嘭两声闷响,尸体肚腹爆开,两道火舌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张笑脸,发出一连串似人非人的喳喳怪笑…… 那两名守在门前的林家人同时出手,数道刀光破空刺向火焰。 火焰应刀而散,爆成无数星火! 好在那两人早有准备,同时飞退,险险避过了火星。 再看门外,半空中只余下一股青烟! 堂中众人扭头向我看来,显然以为我捕捉到了对手的踪迹。 包括林玉娇和林凝香也都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是猜的。” 林凝香面露失望。 其他林家人也纷纷叹气。 而林玉娇则微微皱着眉头扫视堂中众人:“都安生点,像什么样子!” 其实不能怪林家众人惶然,目睹了如此诡异的死亡,对手又不露半点痕迹,这简直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要知道,在座的个个都是玄门高手,死在他们手下的鬼魅妖邪简直无法数计,但再诡秘的妖邪也总有踪迹可寻,像今天这样来去无踪者,还是首次遇到! 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些异常。 那火焰似乎不敢进入灵堂,不光是灯笼纸火只在门外燃起,刚才那团火焰被刺爆时,连散落的火星都没能溅入门中。 回想当初大佛寺的火场,就连众神庇佑的观音殿都难以幸免,连屋子带人全都烧成了焦炭,再对比眼下的情形,我不由得心生讶异,莫非这灵堂,或者说这间布置成了灵堂的屋子有什么独特之处,让那凶手不敢进犯? 眼下我们要保的就是冯勾豪的棺材,若是凶手不敢进灵堂,那形势就对我们太有利了。 然而,我刚想问林凝香这屋子有什么不同,就听头顶一阵咯吱声传来,好似有人在房顶走动,堂中众人全都惊得神情大变,纷纷仰头观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那咯吱声,一步步,朝棺材所在之处而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五章起尸 不等林玉娇下令,门前的那两名林家人同时怒喝,双手连挥,数把剔骨刀怒射向天棚。 我大惊失色,双手一扬,两把早已反扣在手的剔骨刀脱手而出,后发先至,将两人射出的剔骨刀截住,金铁交鸣声中,天棚上爆起了一连串的火花。 我之所以急着拦截他们,是不想让他们破坏了房顶,如果真像我所猜测的那样,是这座大堂让凶手有所顾忌,那他们破坏了房顶,岂非自毁长城!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我的反应已经够快了,怎奈他们两人太过紧张,惊怒之下一连射出七、八把剔骨刀,而且刀刀都用上了全力。 我离得又远,仓促间,只截住了一大部分,还是有两把剔骨刀漏网,直透天棚。 这种老式的建筑,天棚上只有一层木板,穿过木板就是房梁,房梁再上边就是瓦片。 而他们射出的剔骨刀,劲道甚至超过了子弹,威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爆破声中,木屑、碎瓦散落而下,房顶被射出了两个拳头大的破洞,破洞中透下了星光。 “快闪开!” 我大吼一声,反手一捞,那两把剔骨刀调转过来,向洒下来的木屑瓦片射去! 碎屑不多,看起来也并无异样,一连串的劈啪声中,刀锋和附着其上的阳气将这些碎屑全都碾成了粉。可令人惊骇的是,粉末纷纷扬扬落下来的时候,竟赫然化作了点点星火! 好在我先一步示警,令众人避开了星火,那星火落地之后仍不熄灭,附着在桌椅和地砖上,明灭不定的闪烁着,竟将诸般器物全都烧灼出了一片片焦黑的小洞,散发着缕缕青烟。 众人全都屏气宁息的盯着场中,唯恐星火烧起来。 但直到它们彻底熄灭,也并没有引燃明火,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向我拱手致谢。 我却没他们这么放松,收回了剔骨刀,见刀身上都被烧灼得坑坑洼洼,算是彻底废了。 我紧忙换了两把刀,然后紧盯着棚顶的破洞,不知这俩窟窿会不会导致大堂的风水被破。 阳宅风水是很微妙的,有时候一盆花挪动半尺都会导致整个风水局颠倒反转,更别说在房顶开两个窟窿了。然而,洞中并未再有诡火出现,倒是那诡异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回林家众人也学聪明了,没人再出手追击,也都重新坐了回去,但从众人的表情上就不难看出他们心底的惊惧,很多人都是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准备见势不妙就赶紧躲。 不能怪他们胆怯,如果对手光明正大的闯进来,哪怕他再强横,相信这些人就算是血溅灵堂都不会畏缩后退半步,可面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手,谁心里都照样没底。 林玉娇见状站起了身,将林缘交给林凝香护着,冷眼扫视了众人一圈。 “我林家传承三百年,大大小小的灾劫也遇上过不少,什么风浪没经历过,这点小动静就把你们吓着了吗?你们,还是不是林家的子孙!” 众人闻言,面露惶恐,全都站起身来,连称不敢。 林玉娇冷冷一笑,抬手指向大门外:“都别跟我玩口是心非那一套,我人虽老了,可眼还没花,你们谁要是怕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我林家不缺那样的孬种!” 众人见老佛爷发了火,个个噤若寒蝉,但身子却都慢慢挺直了。 林玉娇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好,既然都不怕死,那就都给我站直喽,天塌下来,也有我这个老太太顶着!” 可于此同时,我耳中却陡然响起了她的声音。 “凝香就交给你了,如果事不可为,务必护着凝香和她闺女先走,明白吗?” 我愕然环顾四周,众人神色如常,显然只有我听到了她的话,这是什么术法?千里传音? 我的心情更是沉重,眼下的形势的确很恶劣,但真的已经恶劣到林玉娇都要交代后事的程度了吗?我懂她的意思,只要林凝香和林缘没事,林家就不至于断了香火,可如果连她都无法对付这东西,我又有什么把握能护她们周全? 此刻还只是酉时末,戌时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整整一夜,怎么才能挨得过去? 忽然,房顶的异响停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全都聚焦到了棚顶的窟窿上。 灵堂中静得能听清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一道道凌厉的气息从每个人身上透出,却丝毫不能缓解场中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氛。 而且任凭众人瞪圆了眼珠子,也没看到破洞中有什么异常。 就在此时,我身后突然传来一连串异响。 我急忙转头,骇然发现封住冯勾豪棺材的北斗镇尸局,不知何时,竟已生变! 北斗镇尸局并非我赊刀人的专长,而是玄门中人经常会用到的一种预防起尸的手段。 七根棺材钉呈北斗状钉在棺材四周,以墨斗线绑住棺材后,再系在棺材钉上,墨斗线上要挂二十八个牛铃。棺材钉需用精铁百炼锻打而成的精品,又称七星钉,牛铃则要取寿终正寝,死后被埋葬的耕牛用过的牛铃,据说这种牛铃能借地府牛头的道行,对镇压起尸有奇效。 只要依足了规矩,北斗镇尸局几乎能镇压所有已经出现起尸征兆的尸首,而林家家大业大,布置北斗镇尸局的材料当然不可能偷工减料。 可此时,镇尸局中,一枚原本深深钉进地里的棺材钉,居然弹了出来,绑在上边的墨斗线松松垮垮的垂在地上,牛铃还在不停的颤动。 “不好!” 我急忙上前抓起棺材钉,试图将其重新钉回去,可我这边刚一动作,棺材另一边的七星钉又砰的一声弹了起来! 紧接着棺材里响起嘭嘭撞击之声,重达千斤的楠木棺材,竟然随之剧烈颤动起来。 “我来!”林玉娇一把将我扒拉到后边,自己双掌互击,手掌中爆起了一团炽烈的阳气,那光芒如同流淌的金液,顺着她猛然按在棺材上的手,飞快的流淌开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六章千钧一发 硕大的棺材,眨眼间便被荡漾的金光覆盖,如同镀金。 林玉娇白发激扬,一身蜡染衣袍烈烈鼓荡,原本因为上了年纪而显出了几分颓色的脸,此刻再度焕发出了光彩,尤其是双眼之中精光闪烁,哪有半分老迈之态。 棺材的震动停了下来,林玉娇抬脚将脱落的棺材钉踢向我:“林子,把它复原。” 我抓起棺材钉重新钉了下去,灵堂里这才彻底恢复了平静。 林家人纷纷鼓掌喝彩。 林玉娇一挥手:“马屁晚点再拍,都给我打醒精神,今天谁要是跌了份,别怪我翻脸!” 声音戛然而止,那场面,比部队来得都更齐整,可见林玉娇在林家的威望和地位。 但就在这时,屋瓦上那古怪的笑声再次传来! 紧接着,灵堂之中,灯火闪烁,棚顶的十余支日光灯管,同时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众人虽惊不乱,纷纷亮出了刀。 时明时暗的灯光,将所有人的面孔都映得如同鬼魅。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灯管在一阵嘭嘭声中尽皆爆碎,而棺材前的两支牛油大蜡,呼啦一下窜起二尺多高的青绿色火苗,火舌只差一尺便会舔到棚顶。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转头四处张望。 可让人抓狂的是,竟无一人能看破对头的行藏。 整个灵堂都笼罩在青绿色的火光之中,没人动作也没人吭声,寂静得如同鬼域一般。 就在众人的神经全都紧绷到了极点时,林凝香突然一声惊呼:“团团,你干什么!” 我扭头看去,见原本在林凝香护翼之下的林缘,不知何时竟跑到了棺材边,正背对着我们,蹲在那里鼓捣着什么。 听到林凝香的质问,她停住了动作,慢慢扭过了头来。 这一扭头,将所有人都惊得魂飞魄散! 她身子没动,脖子却在一连串细微的咯嘣声中,旋转一百八十度,脸朝向了我们,本来粉嫩的笑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碧绿,那水灵灵的双眼,不见瞳仁,只剩惨白,嘴角还嗪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林凝香大惊,想都不想,纵身就要扑过去救人。 好在林玉娇就在旁边,一把拽住了她。 她救女心切,挣扎不休,林玉娇不得不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上,将她拍晕了过去。 林凝香软趴趴的倒在了林玉娇的怀里。 而林缘见到这一幕,却裂开了嘴,发出了一阵不属于人类的咕咕怪笑。 “你是谁,想干什么!” 林玉娇沉声喝问。 可林缘却笑个不停,同时缓缓站起了身,举起小手给我们看。 她手里拿的,赫然正是那根被我重新钉下去的棺材钉! 任凭林玉娇再怎么镇定,此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不等她做出反应,林缘就随手将棺材钉丢在了地上,叮当声中,钉子滚到了林玉娇脚下。 “砰!” 棺材猛的一震,表面的金光流散! 捆在上边的墨斗线齐齐崩断,铜铃乱响,与墨斗线一起散落在地! 仅仅一下,北斗镇尸局破! 所有人的心一下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咕咕喳……”林缘仿佛笑得更开心了,抬起小手抚摸棺材,动作轻柔而缓慢。 这一刻,灵堂中几十号赊刀人全都懵了,这其中也包括林玉娇。 她这辈子,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但显然没有哪一次,比眼下的情形更凶险。 凶手不现身则已,一现身,便附在了她最看重的林缘身上,她岂能不惊! 以她的果断,若是换个人,她必然早已一刀挥出,将其斩首了,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林缘,是她最疼爱的外曾孙女,也是整个林家的希望所在。 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棺材惊变! 巨响声中,棺盖猛的弹起,将棺前供奉的瓜果三牲尽数砸翻,两只青白的手掌搭在了棺材边上,浑身死气的冯勾豪缓缓坐了起来,睁开眼,看向了林玉娇,紧接着笑了,咧嘴叫了一声:“姥姥……” 这一连串的变化,说来漫长,可实际上全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根本没有留给众人一丝考虑的工夫,此刻,即便最镇定的林玉娇,也不禁脸色发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而其余众人,不得她的命令,更是不敢擅自出手,也随着她的脚步向后退去。 可棺材里的冯勾豪见状,脸上笑容敛去,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林缘见状,笑着张开了双手。 冯勾豪附身将她抱在了怀里,父女俩竟然相视而笑,尤其是林缘那咕咕怪笑,笑声中明明透着得意之情,听起来尤为刺耳! 林玉娇见状脚步虚浮,几乎站立不稳。 我余光瞥见她的反应,心知她已经乱了方寸,再怎么沉稳的人终究也有其弱点,而她的弱点,显然就是林缘。尽管以她的经验,只要给她片刻时间喘息,应该就能稳住情绪,可眼下的情势,只怕是没那个工夫了。 我悄然挪动脚步,向她缓慢靠近。 可我这边脚一动,那父女俩猛的转头看了过来。 我承认,被他们的目光盯住,我身上汗毛都炸了起来,动作僵住,不敢稍动。 他们的目光这才从我身上移开。 就在他们扭头的一瞬间,我脚下猛的发力,飞扑向林玉娇。 我的打算很明确,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和她坏中的林凝香扑开,此时林家的气运已经衰颓到了低无可低的地步,只要出事,死的必然是这一老一少两代掌权人,林缘已经完了,要是她们再倒下,林家必然崩溃!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虽然我已经竭尽全力扑过去了,也成功将她们俩全都抱在怀里,但本想借力翻滚,搂着她们顺势滚到一边,不料搂着两个人一起翻滚并非我想象的那么容易,倒地的瞬间,居然没能借力滚出去,而是死死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迟滞,给了对头机会。 林缘笑声停顿,小手一动,一团青火朝我们飞了过来! 我被两个女人压在下边,想要格挡已然不及,心里不禁一阵绝望。 完了,这回算是彻底歇菜了,那火焰的恐怖我是亲眼所见,只要沾上,必死无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七章火烧灵堂 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剔骨刀破空而至,正戳在那团火焰中间! 刀上的气劲将或火团带得偏了几分。 就是这一迟滞的工夫,我已经再度发力,抱着两人滚到了一旁,借着翻滚的势头,我单臂环住两人,使劲将她们甩向了扑上来的林家人。 二人相继被林家人救起,我则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却见杨树正如跳马猴子一样绕着棺材上蹿下跳,林缘甩出的一团团火焰都被他灵巧的避开。 不用问,危急关头出刀救我的肯定是杨树,也只有杨树才能在我动作起来的第一时间,准确的猜到我的意图,从而先人一步发现危机,插手救援。 他拖住了林缘,给了我喘息的机会,而此时的我,也已经发现了这妖邪的弱点。 她的火焰,并非无敌,貌似只有在引燃人体之后爆发出的烈焰,才拥有那恐怖的威力,之前烧死那两个林家人时,火焰狂暴到令人咋舌,可在那之后,无论是房顶掉下来的碎屑,还是现在她挥手甩出的火团,由于缺少人体作为燃料,威力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可怕。 悟到这一点,我不敢迟疑,反手抽出断浪,一刀向林缘劈去。 林缘正巧抬手,刀光自她手腕上一闪而过,那抓着火焰的小爪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火焰顿时窜起一米多高,将那只断手瞬间烧成了一团焦炭。 “喳!”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大堂,震得人耳鼓嗡鸣。 她猛的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盯住了我。 我瞥了一眼地上那团已然熄灭的火焰,忍不住露出了狞笑,一摆断浪,身上阳气活像手雷爆炸一样猛的爆开,金色的阳气蔓延开来,裹住了我,也裹住了我手中的长刀,刀身上的卷云纹涌动,我的头脸之上,也浮现出了庚金之气凝聚的纹身来。 “一头不会说话的畜生,也敢肆意纵火行凶,老子今天就送你下去蹲大狱!” 畜生二字一出口,林缘那没有瞳仁的眼眸连连翻动,小脸上戾气浮现,显然畜生这两个字戳到了她的痛处。 我心里越发抵定,阳气一震,刀锋之上金光大盛,炙热的阳气吞吐之间,响起嘶嘶之声。 可就在此时,我身后传来林凝香的声音:“弟弟手下留情……” 不等她说完,我就冷笑着打断了她:“你睁眼看清楚,你的女儿,早就死了!” 话音未落,我一刀横扫,拦腰斩向林缘,当然,抱着她的冯勾豪也被囊括其间。 灵堂中顿时金光绽放,霹雳一样的刀风挟着狂涛巨浪的轰鸣声,猛扑了上去! 冯勾豪一具行尸,动作本就不甚灵巧,仓促间想要退避,却又哪里避得开?顿时被一刀两段,腰部往上的半截身子,缓缓滑向一边! 倒是他怀里的林缘居然灵活的很,赶在刀风及体之前,便从他怀里窜出来,一猫腰从刀风下钻了过去,闪身躲到了冯勾豪仍旧站立的下半身之后,一双翻白的眼球连连转动,也不知是心生惊惧,还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我再次扬起了断浪:“我看你这回还能躲到哪里!” 可就在我挥刀刚要劈出的档口,冯勾豪的上半截尸身恰好撑着身子爬起。 林缘见机极快,几乎在它爬起来的同一时间,那只完好的小手一下就戳进了尸身的脊背! “噗!” 半截尸身就像是灌满了汽油似的,一下窜起了三米多高的火焰,那火舌暴烈至极,顿时引燃了天棚,无数火舌如毒蟒一般,顺着天棚向四面八方窜去! “糟了,又是这招!” 我万万没想到,林缘竟然早就埋下了冯勾豪这个阴招,拿一具行尸当助燃剂! 我顾不上再次挥刀,身形急退,同时大吼:“快冲出去!” 她这一招我已经很熟悉了,烧死禅心、禅海,令观音殿和禅房变成一片焦黑,都是这招的功劳,若是被堵在这灵堂里,任你有通天的手段,也只能落得和那两个老和尚一样的下场! 林玉娇此时早已回过神来,也急忙下令往外冲。 可靠近大门的林家人刚冲出去两个,大门就突然合拢,那毒蟒一样的火焰竟好像有灵性似的,率先窜到了门上,一个冲得太急的林家人收不住脚,一头撞在着了火的房门上! 刹那间,那人身上腾起了恐怖的火蛇,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肢体! 他张口想要叫喊,但声音还没发出,口中已经窜出了火焰! 很多人都听说过七窍流血而死,但相信没几个人见过七窍喷火而亡的死法,那人眼耳口鼻之中猛窜出了火舌,仅仅挣扎了几下,便栽倒在地,可身上的火焰仍旧腾起三米多高,越发助长了大堂中的火势。 这下灵堂的前后皆被大火吞噬,只剩左右两边尚有几米喘息的空间。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冲进了这仅存的一点空间里! 但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超众人想象,几乎是瞬息即至,仅余的这点空间绝对撑不过三五个呼吸,到时候整个灵堂都会被火焰笼罩,里边的人全都要被烧成焦炭。 有人惊怒之下,一连甩出数把剔骨刀激射房门,想要破开一条生路。 可那火焰的威力,实在匪夷所思,怒射的剔骨刀一沾到门前的火焰,便像是稻草扎成的一般烧了起来,虽然余力不衰,还是射到了房门之上,却只溅起一团星火! 出刀之人一见这火焰连百炼精钢都能瞬间引燃,惊得连退数步,再也不敢轻试。 而那林缘,显然也已经看穿了我们无路可逃,竟然跳上棺材,咕咕大笑起来,那狰狞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小女孩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头食人恶兽! 早已窜到我身侧的杨树,惊骇之下急问:“亲哥,怎么办呐?” 我特么无语哽咽,这小子真是把我当成祖师下凡了,都这个时候了,我要是有办法,还会傻呆呆的杵在这里? 可就在这时,我脑中闪过刚才的一幕,来不及细想就高声怒吼:“快,往门口撤!” 众人全都愣住,林凝香更是忍不住急道:“门口早烧着了!” 我当然知道门口早烧着了,我又不瞎。 可以我的推断,此刻我们仅剩的一线生机,就全在那个方向了,至于是否能得出生天,那就要看林家人,是否真有他们一向标榜的那样团结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八章惊魂甫定 虽然我是赊刀人会首,但在林家人眼中,显然我这个年轻人的话,并不能得到他们无条件的信任,信任我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杨树,还有就是林凝香和林玉娇。 在我大吼的同时,杨树已然顶着灼热的气浪往门口方向窜去,林凝香虽然提出了质疑,但见我没有进一步解释,她也紧随其后,挥手指挥林家人向门口退避。 有些人还在犹豫,林玉娇一声怒斥:“按会首的吩咐做!” 这下林家人才尽数朝门口窜去! 我一边将断浪横在身前,防备着棺材上的林缘再度出手,一边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但两秒钟过去,我所期待的奇迹仍未出现! 众人都已经逼近门前,若是再迟滞下去,我们所有人恐怕都要被一窝端了。 难不成,今天真是赊刀人气运已尽,灵堂之中,注定要摆上烧烤人肉的盛宴么? 林缘的怪笑声越发猖獗,小手之上,火焰升腾,似乎在酝酿着终结我们的最后一击。 我脸上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狰狞,今天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去! 我回手掏出了阴差令,阳气一激,阴差令上那令人窒息的幽冥气息便舒展开来。 林缘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上的火焰都随之颤抖起来,可见她对地府有着极深的恐惧。 可我却笑了,来吧,跟老子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也有个相好的可以吵吵两句! 我全身阳气瞬间挤压进了断浪之中,耀眼的光芒将火光熊熊的灵堂映成了一片白炽之色。 嘹亮的刀吟之声响彻火海! 如同怒海狂潮般的气息,竟将逼近的火舌都碾压得反向她扑了过去。 这一刀若是劈出,无疑将是我人生中最强横的一刀! 我押上了全部的道行和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断浪刀的一切威能。 但这一刀,也注定是有去无回。 这一刹那,林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我最欣赏的恐惧之色。 这一刹那,林家众人,包括林玉娇在内都忍不住失声惊呼:“会首不要乱来!” 然而,就在我长刀扬起之际,忽听门口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我的感官之中,清楚的反应出了身后的情形,灵堂的大门被人从外部狠狠撞开,两扇着了火的门板倒塌下来,露出了我所期待的那一线生机。 我忍不住放声大笑:“好!” 这一声怒赞,既是为林家人的团结,也是为了我自己。 刀风凌空向林缘卷去,林缘早被我的气息锁紧,想躲也躲不开,只能拼命拍出手上的火焰,迎着我的刀风而来。 她虽厉害,可手上的火焰没有人体助燃,又岂能与断浪的神威相抗,火焰一举破开,刀风迎面从她的天灵盖劈下,瞬间将她劈成了两片,连带着肉体之中一股诡异的透明波动,也被刀风所伤! 此时此刻,我若是强鼓气劲,一刀彻底切下去,那么结局就只有一种,和那近乎透明的真凶同归于尽。可我特么还没蠢到,跟这畜生一起死。 于是,断浪脱手,同时狠狠将另一只手里的阴差令,照准它脑袋砸了过去! 我自己则抽身而退,用尽了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向后倒飞。 如此一来,原本一往无前的一刀,顿时有了破绽,不光给了对头逃遁的机会,也等若将祖传的法器和阴差令一起投入了火海之中。 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那已经登仙封神的祖师爷,可老子的小命要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断浪迟滞她的工夫,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速度甚至超过了最后一批从门口窜出去的林家人,抢在他们前边,撞到了院子里去。 可情急之下用力过猛,连自己都刹不住车了,感觉像飞起来似的,不停的向后,向后! 噗,我感觉自己好像撞在了什么人身上,去势顿止。 转头看去,接我的杨树,被我撞得一路翻滚着栽进了花坛里。 我心中一疼! 多好的花啊,白瞎了! 杨树这小子皮糙肉厚,撞一下最多断两根肋骨,可惜了花坛里栽种了不知道多少年,明显被人精心修剪了无数次,如同盆景造型一般的腊梅,让他这么一撞,肯定是毁喽! 果不其然,那一丛儿臂粗细的腊梅被他给撞得一阵劈啪乱响,枝干断折,算是彻底废了。 不过看在他给我当肉垫的份上,我还是跑过去拉了他一把。 这小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咧嘴笑了:“咋样师哥,我反应快吧?” 一瞅他浑然无事的德行,我暗暗撇嘴,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他,他这身皮肉比熊瞎子还扛折腾。不过这话我是不会说出口的,不然下次谁给我当肉垫? 我挑起拇指:“反应够快,抗击打能力够呛,小树啊,你已经快赶上我一半了。” “嘁!”他冲我比了个中指。 我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抬手指了指拥在一处的林凝香和林玉娇,此时二人正看着化作火海的灵堂,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侥幸逃出升天的林家人也簇拥在她们身侧,沉默无言。 见我们二人走来,众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我走到林凝香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香姐别太难过,团团是替你挡了这一劫,你十月怀胎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她也算是报答了你。” 林凝香接连受到丧夫丧女的双重打击,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仍旧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一些,至少对我的搭话,还能做出正常的反应:“我知道,放心,我没事。我现在就想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死了,还是没死!” 听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知道她是想要报仇,可还不等我回话,林玉娇也看向了我。 林玉娇却不像林凝香这么随意,而是神情肃穆的朝我一拱手,恭恭敬敬的弯下了腰:“赊刀人林家一脉林玉娇,携所有族人,拜谢会首相救之恩!” 她这一嗓子,顿时引得其他人纷纷效仿,一时间,所有林家人都躬身行礼,致谢不断。 我看得出,他们这一拜,比之前多出了不少诚意。 我笑了,扶起林玉娇:“您老这可折煞晚辈了,是你们自家人救了大家伙,要说谢谢,那也该是我们兄弟向他俩致谢才对。”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二十九章断浪异变 我说的是心里话,刚才那危急关头,我所想到的一线生机其实就是最先夺门而出的两个林家人。 他们顺利冲了出去,随后灵堂的大门才关闭起来。 以我之前对大佛寺火场的观察,屋子里边烧得再厉害,屋外也不会受到波及,只要最先冲出去的两人能及时反应过来,回头撞开房门,那我们就有得救的机会。 但我知道火场这种诡异的情况,大多数林家人却是不知道的,他们刚从火场里逃出去,惊魂未定,谁又能奢求他们在短短数秒之内回过神来,拼着重蹈火海的危险,转身撞门救人? 所以我才会说,我们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林家人是否真正团结了,如果够团结,他们就不会顾虑太多。反过来说,只要他们稍稍再犹豫片刻,里边的我们可就只剩化作焦炭的命了。 幸好,林家人是真的够团结! 那一男一女两人虽然比我预想的稍稍迟了一些,但总算是及时反应过来,不顾自身撞开了房门。 这两人听到我提及他们,连忙站了出来,十分恳切的行礼。 “会首不必自谦,要不是您奋不顾身掩护大家,我们就算想救人,恐怕也已不及。” “会首高义,林家上下铭感五内,以后誓要追随左右,以报大恩。” 我笑着扶起他们,这男的四十多岁,叫赵乘风,是林家的姑爷,但因为天赋极好而得传术法精要,如今已经是真境中上层道行,且言辞恳切,谈吐有度,给我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那女人是赵乘风的小姑子,林家嫡系,与林凝香同辈的林清荷。 林家因为是女性做主,所以同辈并不同字,这林清荷因为人如其名,长得清秀出尘,所以之前寒暄的时候也给我留下了印象,只是当时没想到,她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比赵乘风的道行还要高上一筹,真境巅峰,和杨树相当。 “赵大哥、清荷姐,你们可比我年长不少,再这么多礼,我可真就无地自容了。我记得赵大哥搞的是海运生意,规模甚至能跟庆双天叫板,以后或许还要您的助力。清荷姐貌似是体制内的高层吧,我们哥俩要是犯了事儿,您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不是我有意谄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抬人,越抬越高。 虽然他们名义上都只是我的麾下,但毕竟并无实质上的制约,人家现在对我恭敬,我却不能自恃身份跟人家装逼,唯有如此,才能交得下人,江湖上,只有脸熟才好办事。 二人见我居然还清楚的记得他们的身份,果然都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但此时不是攀交情的时候,说了几句,我便转向林玉娇。 “姥姥,林家此劫算是破了,虽然损失不小,但元气未伤,您不要太难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盯防里边那东西,据我估计,它即便不死,至少也应该是重伤了。” 林玉娇精神一振,挥手下令:“给我把这里围住,绝不能让它溜走,给林浩他们报仇!” 事实上林家人刚才虽然惊慌逃窜,但并不代表他们怯懦胆小,只是之前乍逢林缘的惊变,一时不知应对之法,又要面对那诡异的大火,有力难施,才被逼得狼狈不堪。 要知道,林家无论在玄门还是在世俗,都拥有极高的地位,何曾这么窝囊过? 此时缓过气来,人人心里都窝着一股火,林玉娇一声令下,众人全都振作起来。 “报仇!” 众人齐声怒吼,迅速分散开来,将灵堂团团围住。 刚才不少人都瞥到了我对付林缘时的情形,也发现了那个隐藏在林缘体内的透明东西,此时也就有了盯防的目标,只要有目标,就好说了! 不少人都抱定了拼命之心,一出手,便亮出了压箱底的家伙,紧张的注意着周遭的气流波动,唯恐被那家伙溜走。 灵堂中的大火已经渐渐熄灭,但里边并没有任何动静。 僵持了半天,仍未见异常,林凝香强打精神问我:“那东西会不会被你弄死在里边了?” 我皱眉不语。 我那一刀虽然是奔着拼命去的,但关键时刻我自己撒丫子跑路了,等于给了它逃生的机会,要说它还是没躲过去,未免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 难不成,它还真被阴差令砸在了脑瓜子上? 这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我只求,断浪别出什么问题就好! 那诡火可是连百炼精钢都能烧着,断浪虽然是祖传宝刀,但毕竟也是铁打的。 要是我师父知道我为了保命,直接把断浪给扔了出去,肯定也得像冯勾豪那样从棺材里边蹦出来,一路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大火熄灭,黑烟散尽,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摸。 隐约可见,灵堂尽头,一具被劈成两半的孩子尸骸趴在地上,中间还插着断浪刀,只是此刻,断浪通体乌黑,已经被熏烤得好似木炭一样! 我一步步往里挪,每走一步,都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直到确定没有任何气流波动,我才敢再迈出下一步。好不容易挨到断浪前边,我却愣是迟疑着没敢伸手拔刀。 不怕别的,我就怕一拔刀,它再碎喽! 定了定神,我还是缓缓伸出了手,是福不是祸,是祸也得做,来吧! 我闭着眼睛抓住刀柄,用力把它拔了起来。 “呛!” 清脆的刀吟声,让我心中大定,手上那沉甸甸的分量也在告诉我,它完好无损。 我试探着将阳气过进刀中,微微一震,刀身上灰尘散尽,金光绽放,那漫卷的云纹缓慢的涌动着,刀身刀背没有丝毫崩损,就连那看似银子打造的吞口都完好如初! 我心里大喜,真是神器般的存在,居然硬扛住了诡火的煅烧! 等等!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还没高兴多久,就愕然看到,那涌动的卷云纹间,透出了一丝赤红! 不同于阳气释放出的金光,这是一种有些妖艳的红,看起来,就像是火烧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章凶禽凫羽 我下意识的催鼓阳气涌入刀中,刀刃上竟然呼的一下窜起了赤红的火焰,而且是狂喷出来的,就像打首饰用的那种喷枪喷出的急火一样,喷得狂猛,且温度惊人。 我真真被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难不成,那畜生的火,还被断浪给吃进去了? 紧接着我就大喜过望,这火焰的形态看起来确实与诡火相差无几,除了颜色不一样,其他方面几乎没什么差别,如果真是断浪吸收了诡火,以诡火的恐怖威力,老子岂非如虎添翼? 不过这火到底是不是诡火?它又是怎么会被断浪给吃进去的?怕是要实验过才能知道。 我打定主意,回头赶紧找个妖邪试试刀! 收起断浪,我这才低着头开始满地找阴差令,它不是阳世的东西,自然是不怕火的。 果不其然,在一块尸骸下,我找到了颜色都没变的阴差令,但仔细一看,原本光秃秃的正面居然鼓起一行小篆,当头一个硕大的魔字,后边是一九八零。 魔字第一千九百八十号? 这意味着什么? 回想乔鲲鹏当初的说辞,这拘魂腰牌也是分等级的,收的东西多了,正面就会显化出等级,有震慑妖邪鬼魅的功效,而且也算是挂了个阴差的名号。 按这么说,老子现在应该算是在编的正式工了呗?就是不知道,这魔字头,属于什么档次,编制内又有多少员工,我这将近两千号,应该是不入流吧? 有时间得去找乔鲲鹏问个清楚,当然,别的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福利待遇如何。 至此我已经可以确定,那个能释放诡火的畜生,真是重伤之下被拘进了阴差令里,可对它的来头,我仍旧只是隐约有那么点猜测,并不确定。 此时林玉娇等人也跟了进来,见到林缘的尸骸,林玉娇脸色铁青,下令立刻收尸。 林凝香却冲过去抱住孩子的尸体,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不能怪她脆弱,再刚强的人,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烧成了这样,怕是也得崩溃,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 我在她身边蹲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林玉娇却打断了她的哭啼:“凝香,适可而止。你是家主,越是危难之时,越要冷静。”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和林凝香全都拉了起来。 我还在诧异,她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副铁石心肠,可转头看时,却发现,她嘴上说得强硬,可双眼却也早已红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擅自处置了林缘。 “姥姥,对不起了……” “你做的对,你出刀之前林缘就已经被鹊巢鸠占,这上古凶禽,果然不可小觑。” 此话一出,不光是我,林家的其他人也都朝她看了过来。 “上古凶禽?姥姥知道这畜生的来历?” “我也是刚想起来,山海经异怪志中有载,昆仑山西去百余里,有扶余谷,谷内有大荒凶禽栖于无叶树上,人首而枭身,善匿踪吐火,人莫可见,猎获必炙而熟之方食,名曰凫羽。” 这古籍的记载听上去绕口,但说白了其实也简单,大意是,昆仑山内有个扶余谷,里边有一种自大荒时期存活至今的凶禽,名叫凫羽,这东西喜欢在无叶树上歇息筑巢,长着人的脸,猫头鹰的身子,擅长隐匿踪迹潜行,而且擅长玩火,喜欢把猎物烤熟了再吃。 林玉娇说完,沉吟着补充道:“典籍里的记载究竟可不可靠已经无从考证,但从这畜生的特征来看,倒有七八分与之吻合。” “你或许不知,这座灵堂,是我林家始祖林元娘亲自督建,布置了辟邪镇式,等闲妖邪根本不敢接近,要不是那两个不争气的,惊慌之下在棚顶开了两个洞,破坏了镇式,就算是凫羽,也未必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 “林缘还没开始学习术法,是在场的人里唯一没有道行的,它摸进来之后,自然就找上了她,可惜我们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棚顶,让它钻了空子,说起来,这都怪我老眼昏花啊!” 我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如果真像她所说的这样,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我之前以为,这次的诡异凶案,是庆双天针对我挑战黑龙教一事,对我们赊刀人和站在赊刀人这一边的势力所做出的报复,可现在看来,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这一类上古凶禽异兽,比大熊猫还罕见,而且大多性情古怪,几乎不可能被人类控制。就算是庆双天,也未必有这份能耐! 那么问题来了,它是如何找上了我们的?又为何从益县跟到了大连? 先是禅心惨死,现在又找上了林凝香,要说它不是针对我们,鬼都不信! 不要说林凝香没死,若非林缘替林凝香挡了此劫,眼下尸横就地的必然是她。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姥姥,咱们林家以前可曾结下什么因果?” 我虽问得突兀,但林玉娇还是听懂了我的意思,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林家数代之内没人踏入过昆仑地界,自然不会与上古凶禽结下因果。” 其实我这么问也是急病乱投医,明知问题不可能出在林家身上,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嘴。 见她否认,我不由得有点尴尬,解释道:“姥姥别误会,我不是把责任往你们林家身上推,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东西到底为什么跟咱们过不去。” 林玉娇一语命中要害:“我现在就给吴法天那老东西打个电话,问问他,别人有没有事!” 我闻言恍然,同时也有些焦躁起来。 想知道这只上古凶禽找上我们是不是巧合,只要问问其他分支有没有遇上什么古怪就行了,如果这东西是针对我们赊刀人而来,应该就不止林家和大佛寺遇到了麻烦,别家恐怕也不会太消停。 让我焦躁的是,如果不幸被她言中,那赊刀人行会就危险了。 一只凫羽,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若再有其他凶禽异兽,叫我们如何应对?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一章又生枝节 当下我也不等林玉娇联系吴法天了,直接掏出电话给刘敏亮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刘敏亮声音平稳,至少听上去不像遇到了什么麻烦,可我问他,最近行会里其他分支有没有出什么问题时,他却迟疑了片刻,才回了一句没有。 这让我一下想起了上次给他打电话时,他语气不对,顾左右而言他的事情。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引林爱军入门,事先都没跟他商量一下而恼火,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就算有气也早该消了,现在还是这副吞吞吐吐的德行,肯定是另有隐情。 我一再逼问之下,他才终于吐了口,原来家里的确是遇上了一些麻烦。 但与我的想象不同,家里的麻烦,居然是出在了官面上。 刘家出资,与龙虎山合开制药公司的事情出了岔子,药品生产许可居然没批下来! 要知道,刘家在这方面不光有人脉,也有很多的权威,他们想生产什么新药,基本上不用走那些繁琐的程序,即便要走,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可这一次,药监局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不肯行方便也就罢了,居然还处处刁难! 原本,走正规程序刘家也不惧,毕竟中成药方面,刘家是很有经验的。 可架不住有人可以刁难拖延,以至于事情一拖再拖,至今还卡着没弄完。 刘家的损失倒也不大,可让龙虎山方面怎么想? 他刘家的名声难不成是自己吹出来的,连一个入门证都拿不下,还何谈批量生产? 虽然谢天华一再安慰他,说这事儿不急,可谢天华越这么说,他就越是觉得丢人,对黑龙教这种不择手段的打压,恨得牙都痒痒,偏偏又拿人家没辙。 他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探听明白了,这事就是黑龙教在背后搞鬼,但一来苦无证据,再者黑龙教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他一时也别无良策,所以才这么恼火。 这个消息,让我的心情越发沉重,黑龙教还真会玩,官面上,背地里,双管齐下啊! 然而这还没完,刘敏亮的另一个消息,让我越发紧张。 据他的消息,哈尔滨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双龙山老仙宫要修建一条玻璃栈道,想要赶在春季旅游观光旺季结束之前投入运营,趁着玻璃栈道火遍全国的热度,狠赚一笔香火钱。 为此,老仙宫不惜花费大价钱,请来了大玄空的风水师替他们做工程前期的勘察选址工作,可没成想,闻名业内的大玄空地师也有掉链子的时候…… 从四月初至今,一个月有余的时间,大玄空居然还是没选出地方来,而且据说,已经有两名大玄空的高级地师失踪在双龙山内,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估计大玄空也嫌丢人,不肯把真相公布于江湖。 刘敏亮正准备下点本钱打探清楚,毕竟哈市才是他刘家的根,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一听他的意思就知道,我俩担心的其实是同一个问题,那两个失踪的大玄空地师究竟是谁! 我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转而给洛凝风打了过去。 然而正如我预料的那样,电话里那个欠揍的娘们告诉我,我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心里那种不妙的预感更重,洛凝风出事了! 洛凝风从西戕寨回来,便直接到了哈市,同行的还有大玄空西南方面的负责人陆长孝,这两人可都是圣境大地师,他们的失踪,显然不可能是迷个路那么简单! 洛凝风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当即我便与林玉娇打过招呼,准备带杨树去哈尔滨。 林玉娇表示很惭愧,本该让林凝香与我们一起去,但家里遭逢大变,许多事还要林凝香亲自出面解决,只能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是林家在哈市的一个高手,说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联系他。 我记下电话,林凝香立刻开车送我们去高铁站。 一路上她也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不能跟去帮忙她也很无奈,还说家里安排好了,她立刻就赶到哈市去和我们会和。我心里焦急,只是安慰了她几句,没再多说。 让我们都很诧异的是,在高铁站下了车,居然遇上了两个熟人。 冯媛媛母女就在高铁站入口旁边,只是此刻,这两个女人早没了之前的光鲜模样,冯媛媛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推着一个破轮椅,坐在轮椅上的正是她妈钱芦花。 钱芦花裹着一条旧头巾,捂着件厚厚的棉服,仰在轮椅上,嘴角流着口水,时不时还傻笑两声,见我们走过来,她一下就精神了:“小豪,小豪……我是妈妈啊,你不认识妈妈啦!” 而冯媛媛见了我们,就像见了瘟神似的,神情大变,推着她妈急匆匆的走了,连地上那只装了几个钢镚的破碗,还有那纸壳子写的地状都没来得及捡。 我们三人全都愣住了,这母女俩怎么沦落到这等地步? 就算没了冯勾豪的遗产,也不至于沿街乞讨吧? 我瞄了一眼地状,写的全都是胡编乱造出来博取同情的遭遇,不过有一点让我很意外,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及林家和林凝香。 我隐隐明白了什么,她们沦落到这步田地,怕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 不过,这种人就算横尸街头,我都懒得再看一眼。 我与林凝香告别,带着杨树坐上了直达哈西的高铁。 列车抵达哈西,正是早上,我们打了个车,告诉司机去双龙山。 双龙山位于哈市远郊,那地方原本是个县,近几年才编入哈市,充作一个区,因为不用在市里玩堵车,而且路很远,出租车跑一趟,绝对能赚上不少钱。 可没成想,司机一听说我们要去双龙山,居然猛的一脚刹车停住了,着实把我俩给晃了一下,还没等我急眼呢,司机先急眼了:“下去,赶紧的!” 本来呢,我俩也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他还这么蛮横,就更让我俩来气了。 我冷笑着问:“怎么着,你这是要拒载呗?” 司机一翻白眼:“废特么什么话,赶紧下车,我们这边出租车就这样,拒载?啥叫拒载?” 我哼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杨树,杨树的剔骨刀直接就横他脖子上了:“曹尼玛,开车!”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二章日探老仙宫 出租司机顿时傻眼了,刚才还一脸牛逼闪闪的德行,此时神情却垮了下来,连连求饶:“有话好说,大哥,我一个穷开车的,没啥钱……” 杨树刀子往下一按:“废特么什么话,小爷让你开车!” “我开,两位大哥,我真没钱啊,你们就放过我吧。”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哀求,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与之前真是判若两人。 我知道他以为我俩要打劫,但我也没心情跟他解释,这种人欺软怕硬,拒载、绕路、甚至联合一些黑店专门坑外地人,缺德事做尽,收拾他一顿也不算冤枉他。 江湖上有句老话,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话虽然不适用于现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败类被刀架在脖子上,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的把我们送到了双龙山。 可我让他往老仙宫开,他却连哭带嚎的说啥也不肯了,还把所有的钱都翻出来往杨树手里塞:“两位大哥,不,大爷,求你们就饶了我这条贱命吧,钱都在这儿,都给你们……” 杨树一把将钱都摔在了他脸上:“为啥拒载,为啥不送我们上去,说!” “大爷,你们不知道,老仙宫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昨天下午进去的人,有好些都没出来,大家伙都说这帮老牛鼻子要取人心肝炼丹,不光是我,你就是坐谁的车,也不敢拉你们上去。” 杨树恼道:“放你娘的……老仙宫不是太一道的正经道观吗,他们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两位大爷一身英雄气,也不会跟我们这种赚辛苦钱的过不去……” 杨树再问,却问不出什么了,显然,他也只知道这些。 我没再听他磨叽,冲杨树一摆头:“瞧着也没几步路了,走上去。” 杨树狠狠瞄了他一眼,收回了刀。 司机见状堆着笑脸千恩万谢,可杨树回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再让小爷知道你看人下菜碟,就特么废了你。” 我们俩眼看着出租车像是逃命一样,一脚油跑得不见了影,不禁相视一笑,恶人就得恶人磨,估计下次他再想跟乘客牛逼闪闪的时候,心里应该会掂量掂量吧? 不过他们这一行确实消息灵通,他刚才说的情况也有点诡异,老仙宫虽是道观,但也是个开放的旅游景点,把进去的人留在里边是怎么个情况? 我俩留上了心,沿着修葺一新的水泥路缓步上山,道观建在半山腰,山门雄伟犹如古时的关隘,两扇朱漆大门竟与故宫有八成相似,隐见里边屋脊连绵,规模颇大,却少了几分道家圣地的庄严,多了些浮华烟火之气。 这倒可以理解,为了迎合游客嘛,要是整成中规中矩的道观,估计也没人愿意来。 可山门紧闭,售票处关门,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这又是什么鬼? 我挑起眉毛,左右瞅了瞅,见左侧墙边有两棵古松压过了围墙,便抬手指了指。 杨树动作麻利的窜了上去,观望片刻,便冲我点头。 我攀上松树,借着粗大枝干的弹力跳上了墙头,里边寂然无声,我们成功溜进了院里。 可杨树刚要动作,我就听到远处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赶紧按住了他。 我们的落脚处在一个花坛后边,花坛里的侧柏恰好挡住了我们的身形,我悄然拔开树丛看去,只见一队身着道袍,手持长剑的道人列队而来,一个个神情紧张,东张西望的从花坛前十几米处走过,看样子像是巡逻队。 不过这五人都是玄境入门的道士,不足为虑,等他们拐过房头,我立马带着杨树远远的缀在后边,跟着他们,来到一座大殿的跨院边上。 这跨院只有个月亮门可供出入,门前还守着两个道士,里边有道姑进出,院内隐隐也有人声传来,听起来像是些游客在吵闹。 我不禁皱眉,老仙宫虽然不算什么名门大派,但一向以正道自居,这几年大搞旅游开发,吃相的确难看了点,可还不至于绑架游客勒索赎金吧? 大玄空的人在他们地面上出了事,跟游客有鸡毛关系? 禁锢这些游客,除了会激怒邪管局的人,还能起到什么效果? 不管怎样,得先进去弄清情况再说,但这跨院守卫森严,大白天想溜进去不太可能,我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多,离入夜还有十多个小时,我俩也没那么多时间等下去了。 我对杨树吩咐了几句,然后自己伏低了身子。 杨树直起身,哼哼着“周杰棍的双杰伦”,大咧咧的朝那俩守卫走了过去。 守卫乍见生人,居然不问青红皂白,先挺剑顶住了杨树,然后才喝问来历。 杨树嘿嘿一笑,劈手夺过了长剑,反过来顶在了对方咽喉上。 两个守卫顿时僵住。 杨树挥剑,拿剑脊抽了那守卫两耳光,甩手把剑一扔,转头朝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杨树走出数米,守卫才反应过来,大声吼叫起来,院里立刻窜出数个道士,紧追而去。 我等了片刻,见院中不再有人追出,这才弓身钻进了院里,院中无人,但正房里边声音嘈杂,我绕到正房的后窗根,探头查看,见屋中聚集了至少四十人往上,男女老少都有,不过全都吵嚷着聚在门口,与几个堵门的道士在吵闹,没人留意这边。 我悄悄震开窗栓,翻了进去,趁着没人发觉,混到了人群后边。 这些人显然都是游客,此时正吵嚷着要离开,守门的道士一言不发,但手里明晃晃的长剑却在众人的眼前比划着,众人吵得虽凶,却无人真敢冲上去纠缠。 我正琢磨找个人套套话,问清事情的缘由,却见一个上了点年纪的道姑,气急败坏的冲到门口,长剑猛的一挥,嘶拉一声将最前边,吵得最凶的一个男游客的衣服给划成了两片! 那道姑一脸的怒火,剑尖笔直的顶在那男游客的喉结上:“吵什么吵,天尊虽然慈悲,贫道的剑可不认人,让我查出谁是捣鬼的人,贫道立刻送他上西天!” 道姑凶威逼人,顿时令众人安静了下来。 道姑不屑的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可就在此时,大殿中很不合时宜的,响起了嘹亮的手机铃声,居然又是那首《套马杆》! 我还在琢磨,这又是哪个臭不要脸的拿这么浪的歌当铃声呢,却见屋中众人,齐刷刷的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我愕然一摸兜,这才闹明白,响的是我的手机……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三章疑障丛生 之前我听林爱军的铃声很带感,一时兴起把自己的手机铃声也给设成了这个,可设完我就忘了这事,之后一直也没人给我打电话,现在乍一听还真是不习惯。 摸进来时太仓促,忘了把电话调成静音,结果一下让我的回头率暴增到了百分之百。 当然了,我也没指望他们都是被我这极为骚浪的铃声所吸引,在他们看过来的一瞬间,我便已经意识到,可能,我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身上还带着手机的人了。 果不其然,那原本要走的道姑身形一顿,猛的转身盯住了我。 我干笑不已。 道姑怒了,却不是冲我,而是对那几个堵门的道士吼道:“不是告诉你们仔细搜了么,怎么还有人藏着手机,一群废物,养你们都不如养几条狗!” 几个道士被骂得低着头不敢吱声,其中一个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我面前,伸手就来摸我兜。 我闪身避开,不料他抬手就用剑尖指向了我:“拿来!” 我继续干笑,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现在要是动强,就失去了跟其他游客套话的机会。 稍一琢磨,我只好将手机掏了出来。 道士刚接过手机,一道剑光袭来,啪的一声将手机削成了两段,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那道姑不知何时已经仗剑穿过人群到了近前,削断手机的正是她。 见我神色阴沉下来,她一脸鄙夷的道:“藏着手机想干啥,报警啊?告诉你,警察也救不了你们,这次我斩的是手机,下次可说不准是什么了!” 随即她冷哼一声,挥了挥手里的长剑:“关门,再有要拉要尿的,就让他们拉尿在裤裆里,谁敢在屋里露那些脏东西,就给他剁下来!” 说完,她还眯着眼瞄了我一眼,这才转身而去,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愣是把众人惊得一声都不敢吭,纷纷避让,唯恐触了她的眉头。 房门随即砰然合拢,屋里也变得鸦雀无声。 我瞄了一眼地上的手机,摇头失笑,这回想浪也浪不起来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凑上来拍了拍我:“破财免灾,小兄弟别想那么多,现在这情况,人没事就是万幸啦,也不用太担心,他们不敢真把咱们怎么样。” 我笑了笑:“嗯,老哥说的是。” 微微一顿,我低声试探:“老哥,你是咋让他们给弄到这儿来的?” “还能咋来的,跟你一样,就因为去慈航殿上了柱香,就给整到这儿来了,谁知道这帮牛鼻子咋想的,有人说是慈航殿里丢了尊金像,也有人说是慈航殿的道人让人给杀了,反正不是怀疑咱们是小偷,就是怀疑咱们杀了人……” 我心里一沉,怎么又是观音殿? 观音菩萨在道门的化身是慈航道人,尊为圆通自在天尊,所以慈航殿就是观音殿! “死了人?不能吧,我咋一点动静都没听见呢?” 大叔懊恼:“谁听见了,谁也没听见啊,可人家就是怀疑,咱能咋整?” 旁边一个年轻女人听见我俩的话,插嘴道:“这还真不是他们整事,是真的,我瞅见了,那老道士整个肚子都被掏空了,眼珠子瞪的老大,死不瞑目啊,也不知道谁这么狠的心,怎么能下得去手呢?” 我急忙问道:“真的假的,他死的时候你在旁边?” 那女人瞪了我一眼:“我要是在旁边,还有命在这里说话么?” “不过我之前找那老道士求过签,是一支下下签,他还说我近期将有有牢狱之灾,我不信,又去找旁人解。可刚找到人还没说两句呢,就让他们给抓过来了,路过慈航殿的时候恰好看见那老道士的尸体,死的太惨了,真是吓死我了。” “你说这生命咋就这么脆弱呢,前几分钟还跟他说过话,一转头,人就没了……” 我无心听她感慨人生,她虽没亲眼见到老道士遇害,但结合她所说的,我心里对此事也算有了个大概推测。那老道士在昨天下午,于慈航殿内遇害,死状极惨。 凶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速度又如此之快,还不留任何痕迹,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别问我怎么推测出来的,事情再明显不过。 如果凶手的速度不快,就必然会有目击证人,若是凶手留下了痕迹,就能循着线索追查,那怕有任何一点头绪,老仙宫也不至于把到过慈航殿的游客都给禁锢到这里来了。 虽然他们这么做有情可原,但这绝对是一记昏招,他们也不想想,凶手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抓住、关起来,那也没本事将凶案做得那么干净利索了。 而且他们准备将人关到什么时候?难不成,抓不到凶手,就把所有人一直关下去么? 我皱眉琢磨的档口,发现人群里有人冲我指指点点。 隐约听到有人说我怂包,手里有电话居然不知道报警。 我没搭理他们,此时我头疼的很,内心深处隐隐觉得,此事可能与黑龙教有关。 这老道士诡异的死法,与禅心、禅海之死很有几分类似。 可这么说又有点牵强。禅心之死有九成的可能是因为给我站脚助威,所以才被黑龙教操纵凶禽凫羽给害死的,我和林玉娇都怀疑,如果是黑龙教在对我们下手,那么类似的凶禽凶兽很可能不止一只,遭殃的也不会只有禅心和林家。 但这老仙宫可并非我赊刀人阵营中的一员,黑龙教没理由劳心费神的祸害他们吧?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房门被人给推开了,不过这一次,守门的道士开了门之后,却恭恭敬敬的侍立到了一旁,紧接着,一行七八个人,在一些道士的簇拥下进了院。 在前带路的,正是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女道,但此刻她不但没有半分嚣张,反而显得小心翼翼,强堆着笑脸,领着身后的几人走进来,那态度,就跟伺候她家祖宗一样。 而看到她放低身段伺候着的那几人,我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想不到在这里,都能碰上熟人。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四章老仙逞威 来者之中有两个跟我比较熟,一个是大玄空的实权派元老邱逸云,另一个则是茅山宗前代掌教叶不相。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老道士,此人手持镶金拂尘,慈眉善目,颌下几绺白色长须倒与他手中的拂尘有八成相似,看上去很有点道骨仙风的范儿。 我有心看看他们想要干什么,便隐去气息,往人群后边缩了缩。 只见那道姑对黄袍老道禀报:“启禀宫主,所有凶嫌都在这里了,通源长老遇害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关了山门,但凡到过慈航殿的人,我们都请了回来。” 黄袍老道捋了捋长须,对众人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各位信士受惊了,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并非我等所愿,请各位来此实是情非得已,还望各位不要怪罪。” 听他这么说,大多数人都忍着没吭声,道士们手里明晃晃的长剑可还没归鞘呢。 但之前被划破了衣服的男人却忍不住怒道:“说的轻巧,你们这叫非法拘禁!” 见有人跟他顶嘴,黄袍老道那装出来的和善神情顿时消散了,冷笑道:“那又如何?” 立刻有两名道士挺剑上前,顶住了那个男人。 叶不相见状笑着上前一步:“黄老仙,差不多就行了,现在已经不是咱们纵横江湖那个年代了,不能再由着性子来。” 黄老仙见状微微挑眉,显然对叶不相当众挑战他的权威有所不满,但应该是对叶不相顾忌甚深,随即脸上又堆起了一丝虚伪的笑意:“叶掌教不要误会,贫道只想查清真相。” “总不能……让我老仙宫的长老白死吧?” 他这么说,叶不相便不好拦阻了,人家在自己的地头,查自家长老的命案,外人是不该强行插手的,否则便犯了强宾压主的大忌,也沾上了包庇凶手的嫌疑。 见叶不相没再接话,黄老仙扫视了一眼众人,冲身后的道士们摆头:“摆搜魂阵!” 游客们不知搜魂阵为何物,但场中道士闻言,都面露愕然,叶不相也是脸色微沉。 搜魂阵,与我曾在渡边孝身上用过的搜魂术类似,但针对的是人数众多的群体,探查效果并不如搜魂术那么强悍,副作用也没那么大,不至于让人魂飞魄散。 可即便如此,心志较弱的普通人也承受不起,很容易导致精神崩溃,变成痴呆。 黄老仙这么做不止霸道,甚至可以说狠毒,颇有绿林习气。 叶不相看不惯,但碍于规矩,不能强劝。 而邱逸云反而面露笑意,微微点着头。 “早拿出这样魄力来,或许早就找到我师侄了。” 得了邱逸云的支持,黄老仙越发没了顾忌,一挥拂尘,众道士立刻将游客们团团围住,脚踏罡步就要施术。 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不能再一声不吭了。 要是真让他往我脑袋上扣个搜魂阵,那可就成了笑话。 堂堂赊刀人会首,居然被人圈进了搜魂阵里,这要是传出去,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调动阳气,气息透体而出,圣境的威压漫卷开来。 威压无形无质,却是玄门最常用的手段,说穿了,就是一个人的实力、气势、气息凝聚成的一股威慑力,能让弱者未战先怯,对那些心志不坚的对手,有夺魂摄魄的力量。 尤其针对抱有敌意的人,威压的效果更强,那些施术的道士,这一瞬间的表现十分精彩。 玄境上下的,长剑纷纷脱手坠地,砸在地上,一阵叮当乱响。 跨入真境的勉强未曾丢掉兵刃,但也个个面露骇然,相继后退,胆怯者更是瞬间额头见汗,甚至当场惊呼出声。 黄老仙更是首当其冲,拂尘挥到一半,就猛的一哆嗦顿在了半空,愕然朝我看了过来。 “什么人,敢在我老仙宫装神弄鬼!” 此刻挡在我身前的游客已惊得作鸟兽散,我显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黄老仙本身也是个老圣境,道行高深,又在他的地头,虽然被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一双黄眼凶光闪闪的紧盯住了我。 而叶不相先是一愣,随即就露出了一丝笑容,看着我,但并未出声。 邱逸云则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谁?”黄老仙冷然追问。 “他你都不认得?老仙还真是隐居仙山不问世事,他就是最近江湖上风头正劲的玄门大佬,四十九路赊刀人的总瓢把子,新刀圣杨林呐!” 邱逸云虽然拿腔作调,说得阴阳怪气,但新刀圣三字一出口,大殿中立刻一片惊呼之声。 那些本就吓懵了的道士个个失色,连仅剩那几个强撑着没退的,也纷纷惊退。甚至有些游客也面露骇然,赊刀人最近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连世俗中人也免不了听到一些传闻。 而反应最大的却是黄老仙身前的那个道姑,听说我是杨林,她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本来紧盯在我身上的目光开始闪烁,见我看她,她一阵惶然,急忙转头避开。 我不禁笑了。 这货之前跟我耀武扬威,还把我的手机给砍成两段,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却连正眼看我都不敢,如此欺软怕硬的主儿,恐怕是靠房中功夫才混成了黄老仙的心腹吧。有奴如此,其主必贼,这黄老仙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黄老仙脸上的惊色一闪即逝,接着沉下脸来:“原来是杨会首。” 说着话,他瞥了一眼身前那道姑:“如玉……” 道姑如玉以为黄老仙要拿她当台阶下,责罚她给我出气,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跪倒在地:“宫主,是我有眼无珠,慢待了杨会首,求您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我这一回……” 她惊惧之态毫无作伪,显见黄老仙驭下极为严苛,惩罚绝非面壁、苦役那么简单。 可让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想到的是,黄老仙冷笑道:“你尽忠职守,何罪之有?” 如玉抬头,满脸惊疑,见他笑着伸手扶她起来,这才敢相信,他是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而黄老仙却看向了我,不阴不阳的说:“倒是杨会首,堂堂圣境,却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的潜入我宫,假扮游客瞒天过海,不知……究竟意欲何为!” 说到意欲何为,他语气陡然凌厉起来,一身气息,勃然而起。 道姑如玉见状顿时来了劲头,柳眉倒竖,长剑直指向我:“宫主英明,这人藏头露尾,必是心怀叵测,先让我等将他拿下,交给您拷问便是!”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五章神坑 黄老仙当然不会傻到让如玉来拿下我,即便他此刻是真的打算关门放狗,但对于圣境层次的战斗而言,如玉等人甚至连个添头都算不上,这一点,相信狗仗人势的如玉自己也明白,所以别看她咋咋呼呼,实际上脚步却在向黄老仙靠拢。 而黄老仙,则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面露讥笑。 “杨会首,你若肯放弃顽抗,一五一十的交代你此来的目的,咱们或许还能避免兵戎相见……否则真动起手来,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说话时,黄老仙瞥了邱逸云和叶不相一眼。 我一见他这副德行,就明白了他在打什么算盘。 此人奸猾到了极点,他之所以敢跟我翻脸,并非倚仗自己道行高深,而是仗着有邱逸云和叶不相这两个老牌圣境在侧,此二人现在可是他的座上宾,他自认为,一旦和我动起手来,二人不可能袖手旁观。 尤其是邱逸云刚才提起我的时候,语气古怪,虽然只有一句话,却足以让他判定,邱逸云并不待见我…… 殊不知,此刻的邱逸云和叶不相,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缺。 邱逸云忍不住诧异:“你想拿下他?” 黄老仙义正辞严:“我老仙宫虽不是什么大庙,却也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若是任由一个后生晚辈擅闯,江湖上怕是要笑我黄衡软弱可欺了。” 邱逸云瞥了一眼叶不相,假模假式的笑着劝道:“我看还是先问清楚他的来意再动手不迟。” 黄老仙不以为然的一笑:“道友无需再劝,现在的小辈狂妄非常,学上两手三脚猫的工夫,就敢肆意妄为,今天我就教教他们,什么是江湖规矩!” 他这话一出,邱逸云笑的更怪了。 事实上何止是她,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黄老仙是想借邱、叶之助,拿我立威。 我最近在江湖上名声大噪,连黑龙教都没能奈何得了我,若是在他老仙宫折戟沉沙,无疑会让老仙宫声名鹊起,到时候江湖上可不会说他倚多为胜,只会流传着老仙宫深不可测,一举生擒活捉了杨林的传说。 或许他真是被眼前“唾手可得”的名声蒙了心智,甚至没留意到邱逸云的诡笑,迫不及待的挥动拂尘,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向我腰腹间横扫而来。 不得不说,这老牛鼻子还是有点底气的,这一扫,白马尾精制的拂尘抖得笔直,根根毛发犹如银丝,绽放出锋锐的金属光泽,而那镶金嵌玉的拂尘柄上宝光大盛,衬得他整个人都犹如天仙临凡,威势十分惊人。 我没动。 不是大意,是懒得动。 这种华而不实的花架子,装神弄鬼可以,可要说打架,就好比广场太极拳,中看不中用。 不信你仔细想想,那些打架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高举起片刀嗷嗷嚎叫着冲上前的角色,最后哪一个不是被人一脚踹翻,抱着头脸被人一顿暴踢的? 而我这么一动不动的往哪儿一杵,看在老仙宫的道士们眼里,却不是以静制动,而是被黄老仙的赫赫声威给吓傻了,没等黄老仙冲到我跟前呢,这帮家伙就吼了起来,大声叫好。 “老仙威武!” “宫主好手段!” “嘭!” 一声闷响,叫好声戛然而止,黄衡的手腕被我一把抓住,手里的拂尘依旧是宝光绽放,可惜只能高举在半空,再也无法寸进。 我忍不住呲笑着一甩手,抓着他的腕子把他抡了出去。 惊呼响起,黄衡跌跌撞撞栽向人群,游客们一哄而散,要不是还有几个道士见机得快,迎上去接住了他,这老牛鼻子没准会就此碰个头破血流。 原本他不至于如此不济,可他太想装逼,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整出那么华丽的噱头,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我并没乘胜追击,只是冷笑着看他,想看看他接下来如何表演。 谁知这老货奇奸似鬼,一伸手就称量出不是我对手,刚稳住脚就捂住胸口,装出一副惨遭毒手的模样,满脸悲愤:“好一个赊刀人,竟如此阴险狠毒,难怪通源长老会惨死于此贼之手!” 明明我只是抡了他一把,可瞧他那神情,就像我用了什么人神共愤的阴招似的。 我正觉好笑的时候,他摊开了捂在胸口的手,指间居然夹着一支染血的银针,针尖染血,针体蓝汪汪的,似有剧毒! 这下不光邱、叶二人,连我都看得直发懵,换了是我身在局外,恐怕也得让他给唬住。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黄衡扭头冲邱、叶二人吼道:“二位道友,助我共擒此贼,通源长老地下有知,也当感谢二位大德。” 不得不说,这老货的确是唱作俱佳,可惜他还是低估了邱逸云这个老油条。 她非但没动弹,反而轻笑起来:“黄老仙,你这苦肉计可演的不怎么高明,这光天化日的,你就算想栽赃他,也该捡个没人的时候,当着我和夜雨的面这么干,你觉得好嘛?” 她这话,把黄老仙说得一怔,不等他回过神来,邱逸云又道:“你这个忙,我们可帮不了,且不说他和我那师侄有过命的交情,就算没有这一层,我大玄空也不会自找麻烦,四十九路赊刀人呐……啧啧……” 这下轮到黄衡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大玄空资深元老,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圣境大地师邱逸云,居然能拉得下脸来,当众承认她不敢得罪一个后生晚辈。 他此时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若非邱逸云先前表现出了对杨林的敌意,他也不会生出占这个便宜的心思,现在他骑虎难下了,邱逸云才说出杨林和大玄空的渊源,这不是故意坑他吗! 邱逸云见他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轻笑着一摊手:“我可是劝过你,弄清情况再下手的,你偏不听,这又能怪得了谁来?” 微微一顿之后,她笑意更甚:”哦,对了,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小子可是连庆长生的脸都敢打哦!”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六章假戏成真 黄衡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脸色变的煞白,满脸激愤的瞪了邱逸云一眼,目光转向了叶不相:“叶道友,助我……” 叶不相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懒得再跟他纠缠下去,转身对叶不相行礼:“叶师公!” 这三个字出口,黄衡身子一颤,眼珠子瞪了个溜圆:“你叫他啥?” 我不愿搭理他,但邱逸云却笑着给他伤口上撒了把椒盐:“夜雨和他师父杨震交情匪浅,不止一次亲自点拨过杨震,他见了夜雨不叫师公,难道还能和你一样叫叶掌教不成?” 有些时候,事情真的无需解释,一个简单的称呼,就清楚的将里外亲疏分了个清楚。 黄衡算是明白了,这次他可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指望邱、叶二人帮他无异于痴人说梦,让他自己上,他又干不过我,气怒交加之下,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接躺倒在弟子怀里,瞬间气息散尽,竟是晕了过去。 我见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老货还真是演戏演全套,装得挺像。 不过也对,这档口,他哪还有脸分辨什么,晕过去倒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转过头,我走上前,再次朝叶不相躬身:“杨林拜见叶师公。” 叶不相笑呵呵的扶了我一把:“正月一别,到现在也就三个多月吧?” 我点头应是:“整三个月。” “好,好,想不到短短数月,你就稳住了境界,道行精进已属难得,能稳固下来更是难能可贵,杨震后继有人,若是他还活着,也该老怀大慰才是。” “师公谬赞,杨林能有今天,除了师父的教训,也是托了您的点拨,本想择日登门拜望,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您这次,也是为了洛凝风的事而来?” 叶不相歪头瞥了邱逸云一眼:“洛大地师和你一样,也算是我辈之中少有的俊杰,现在他下落不明,我又怎能袖手旁观,详细的等会儿再细说,还不过去拜见邱元老。” 他居然用上了拜见二字,显然已经知道邱逸云救过我的命,我连忙上前与邱逸云见礼。 邱逸云一改初见时那副怪腔调,笑意盈盈叫我不必多礼,还说我一来就帮了她的忙。 我当然知道,她是故意恶整黄衡,洛凝风在老仙宫地头上失踪,邱逸云即便嘴上不提,心里也憋了一口气,她不想公然跟黄衡翻脸,就借我之手让黄衡栽了个大跟头。 也怪黄衡自己想不开,邱逸云甚至连挑拨的话都没说半句,仅仅是语气中略带了一点情绪,这位黄老仙就被浮云遮了眼,急吼吼的往套子里钻,又怎能怪得了旁人? 不过邱逸云这娘们行事风格诡异难测,看似云淡风轻不着痕迹,实则狠辣歹毒不留余地,这从黄衡上套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几次补刀上就能看得出来,我以后真得对她多加防备才是。 我正想询问洛凝风失踪的前因后果,却听身后老仙宫众人的呼喊声里,居然带上了哭腔。 回头看去,黄衡仍旧直挺挺的躺在弟子怀里,人事不省,而围在周边的老仙宫弟子们,尤其那个女道如玉,连哭带喊的,声调凄厉,不似作伪。 我微微皱眉看了看邱、叶二人,叶不相脸色微沉,邱逸云则冷笑道:“假戏真唱罢了,不必理会。” 话虽如此,可我却有点疑惑。 此时黄老仙的气息是真的在消散,如果仅仅想装晕摆脱尴尬的话,用不着这么卖力吧? 这么一迟疑的工夫,如玉突然站了起来,挺剑直指向我:“杀人偿命,还我们宫主命来!” 看她一副死了亲老公的德行,我心里不禁一沉,黄衡这老货年迈体衰,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该不会真的急怒攻心,就此咽了气吧? 我径自朝黄衡走去,如玉竟真的挥剑朝我劈来,我只好屈指弹飞她的长剑。 老仙宫众弟子见状居然也纷纷怒喝而起,拦在了我身前:“你还想干什么!” 邱、叶二人此时也发觉不对,跟了过来,叶不相开了口:“各位别急,让我们看看黄宫主出了什么问题,放心,我担保,杨林不会对黄宫主不利,更不会为难你们。” 叶不相的身份地位众人都很清楚,而且他们也明知拦不住我,围上来多半只是逼不得已的装腔作势罢了,现在有了台阶,他们迟疑片刻后,便让开了去路。 我们三人来到黄老仙身前,我只瞥了一眼,心里就不禁大惊。 此时的黄衡气息微弱得几不可查,双眼紧闭,颧骨之下肤色泛黑,竟真的是一副中了剧毒的症状。 叶不相和邱逸云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邱逸云忍不住惊咦出声,蹲下身,探了黄衡的脉息之后,匆忙扒开了他的衣襟,露出了胸口的伤处来。 伤处一现,场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 只见黄衡心口偏下的位置,有一块拇指肚大小的朱红色印痕,外围则是一片紫黑,足有人头大小,几乎囊括了他的半边胸口,而且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几乎是同时,我气息微震,将整个大堂都笼罩其中,大堂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处在了我的监视之下。细细一数,屋里的人并无增减,这才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我大惊小怪,实在是情况出乎预料。 我们刚才都以为黄衡中针,是他自己搞的鬼,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罢了。 可眼下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应该不会蠢到为了陷害我,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而这也正是我心惊的地方,如果不是他自己搞鬼,那事情就有点吓人了,究竟是谁,借着我们动手的机会对他暗下杀手? 让人细思极恐的是,场中足有数十人在侧,而且又有叶不相和邱逸云这样的老江湖亲眼目睹这一切,我更是与黄衡面对面的站着,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动手脚,还丝毫不让我们察觉,此人的道行和手段,得高到什么程度? 我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此人现在多半还在大堂之中!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相渐露 他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对黄老仙下手,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再借机伤人? 几乎是同时,叶不相也放开了气息,整个大堂都被一种凝重的气氛所笼罩,显然他心中所想与我一样,也在防备凶徒暴起伤人。 但大堂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盯着黄衡,没发现任何异动。 此时,邱逸云叹息一声站了起来,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毒气攻心,没救了。”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但听了这话,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黄衡一死,我滥杀无辜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了! 场中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我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几乎可以想见,不出两天,我潜入老仙宫,用阴毒手段杀害黄老仙的传闻就会甚嚣尘上,虽然是黄老仙先动的手,可我恃强凌弱、强宾压主,不问情由的下杀手弄死一个孤寡老头,这绝对会给我,乃至整个赊刀人行会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如果只是这样,我倒也不惧,就算有人说三道四,我也可以不去理会。 关键在于,黄衡和我动手的原因。 黄衡可是口口声声,说我有杀害通源长老的嫌疑,虽然这只是他信口胡诌,可他一死,这嫌疑我就真的没法洗脱了,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要不是为了灭口,有什么理由杀他?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顿时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 现在想澄清嫌疑,唯一的办法就是揪出真凶。 但不容我细想,如玉就像发了疯似的向我扑来,手里没了剑,便干脆又挠又咬,使出了女人压箱底的绝技来,哭嚎着让我给黄衡偿命。 我一时间闹了个灰头土脸,却又不能再出手伤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她的纠缠,没想到她居然一头跪倒在叶不相身前:“叶掌教,您德高望重,江湖上人人皆知您公正无私,嫉恶如仇,今天我们老仙宫遭此大劫,您也都看在眼里,请您一定要为我们住持公道!” 叶不相闻言苦笑不已,但不等他开口,老仙宫的其他道人也都呼啦啦跪倒在地,异口同声的请他住持公道,如玉更是高声叫道:“老仙宫如今前辈尽没,只剩我等小辈弟子,我们知道自己没本事报此大仇,您若是放手不管,我们就随宫主去了便是,也免得让您为难。” 这么一来,即便老练有如叶不相,一时间也没了对策。 我自然不能让叶不相为难,稍一琢磨,便沉声喝道:“各位不必急着哭丧,就算要哭,至少也该弄清事情的真相。我杨林不才,却没有暗箭伤人的习惯,黄宫主之死,与我无关!” 掺杂着擂天鼓之威的怒喝声,震得众人尽皆哑然,哭啼渐止。 但如玉不依不饶,扯脖子嚎叫:“你当然不会承认,可我老仙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就算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不等她说完,我断然一挥手,凌厉的刀风闪过,逼得她不得不闭嘴。 我冷笑着问:“好,你们既然认定是我杀了黄宫主,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杀的?” “你这阴险的畜生,你用毒针偷袭……” 我声调更高了几分:“毒针偷袭是吧,很好,你们是不是都这么认为?” 说着,我环顾全场,所有老仙宫弟子全都一脸的义愤填膺,一大部分人摸不清我的套路,没敢接茬,但自然也有愣头青高声嚷道:“没错,我们都亲眼所见!” 我忍不住笑了:“很好,这么说,事情就简单了。” 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我挥手一拂,跌落在黄老仙身前的那枚毒针被刀风托起,凌空向我面前飞了过来,我并未沾手,只是以气旋将其定在身前半空。 “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凶器没错吧?” 这一次,众人面面相觑,没人吭声,显然是怕自己一个答对不好,我就会把毒针甩过去。 我也不等他们接话,再次挥手,刀风刮过黄老仙的尸身,尸身的衣襟顿时被刀风剥开,露出了里边月白色的道袍内衬,内衬上赫然缝着一排整齐而精致的内兜,兜里鼓鼓囊囊的塞着不少东西。 我冷笑着一指那些内兜:“你们可敢把这里边的东西都掏出来看看?” 众人一个个满脸懵逼,但邱逸云却突有所悟,轻笑起来:“不错,你们不是想要找真凶么,真凶应该就在那些口袋里。” 这话一出,众道士尽皆面露疑色,有人就忍不住爬起来想要去翻兜。 可没等旁人靠前,如玉突然跳了起来,指着那些跃跃欲试的人破口大骂:“你们混蛋,宫主刚刚仙逝,你们就听信这家伙的挑唆,冒犯宫主的遗体?” 被她这么一吼,众人都停住了动作,而她转头就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别以为巧言诡辩就能遮掩自己的罪行,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是亲眼所见,就算你……” 我不想再听她咋呼下去,屈指一弹,一股阳气敲在她百会穴上,将她敲得仰头跌倒。 “老子不是来这里上香拜佛的,没工夫跟你们磨叽,去,把他兜里的东西都给我翻出来!” 我气息一振,威压横扫全场。 叫嚣得最甚的如玉已然昏倒,没了领头的,这些道士也没了跟我对抗的勇气,立马就有人乖乖上前翻开了黄老仙的内兜,把里边的东西都抖落在了众人的眼前。 最开始翻出来的还只是一些黄符之类的法器,可是没多久,一小捆泛着蓝光的银针就被翻了出来,翻兜的那个道士都傻眼了,拿着银针愣在当场。 这一刻所有人也都看了个清楚,这些足有一指长的银针,和刺死黄衡的银针一模一样,打眼一数,足有数十根,用一条黄绸捆扎得整整齐齐,显然正是黄衡本人之物。 众人全都懵了,大堂中鸦雀无声。 我却忍不住笑了:“这就奇怪了,既然是我下黑手杀了他,那我的凶器,怎么会出现在你们敬爱的黄宫主身上?莫非我用了乾坤大挪移,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挪到了他身上不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八章隐藏的搭档 众人尽皆哑口无言,很显然,这些银针就是黄衡的。 可没人能想得明白,黄衡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难道这老货与我师门,或者与赊刀人有什么化不开的深仇大恨,宁死也要溅我一身污血? 不对,瞧他那副德行,也不像是有勇气舍命的人。 我此时虽然已经有了揣测,但苦于死无对证,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 我之所以会联想到黄衡身上有银针,道理很简单。 黄衡被毒针所伤时,大堂中人数众多,包括我在内有三名圣境,如果真有人在暗中下手伤人,除非此人的道行远超我们三人,否则绝无可能瞒过我们的眼睛。 要说道行远超我们,目前江湖上唯一已知的高手就只有庆双天一人,可如果真是他出手,又岂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虽然我与庆双天不对付,但也不会做此恶意的猜想,那是对长生境强者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贬低。 排除了这个,就只剩一种可能,只有黄衡自己才有机会瞒过我们所有人,刺伤他自己。 尽管这个结论有点匪夷所思,但有句话说的好,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么剩下的结论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么它也很可能就是真相,何况黄衡自残极有可能是为了诬陷我。 老仙宫宫主居然会用毒针,这种事若非亲眼所见,还真让人难以置信,而一个擅长使毒针的人,通常不会只带一枚,这东西只有一把一把的往外撒时,威力才能发挥到极致,所以我一眼就瞄上了黄衡的里兜。 眼下我对气息的洞察力远超同道,有心搜寻之下,尽管黄衡用浸泡过硫磺的黄绸带掩饰毒针的气息,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心里有数之后才敢在众人面前揭穿这老货的真实面目。 毒针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要说搁在玄门,就是绿林人也对其十分不齿,所以我一揭穿此时,刚才还不停叫嚣的老仙宫弟子,气势瞬间就弱了七分,包括那个像死了亲老公一样的如玉,此时也耷拉下脑袋不敢看我了。 我冷笑不语,叶不相趁机打了圆场,答应众人查清黄衡之死的详情,还老仙宫一个太平。 当下我们三人在老仙宫安顿下来,可我没心思休息,转头就到了叶不相的房间。 没等说话,房门被敲响,来的正是邱逸云。 大家碰面,不由得相视一笑,其实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彼此都清楚的很。 落座之后,我索性开门见山:“我觉得这黄衡想泼我污水是真,但绝不至于赌上自己的性命,这种贪图虚名的家伙,也必然贪生怕死,只是……” 叶不相笑眯眯的看着我:“有话直说无妨。” 我瞥了邱逸云一眼,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叶不相竟然如此信任邱逸云,这还真让人意外。 “只是不知道我师父是否曾与他结仇,或者与老仙宫有什么过节。” 叶不相闻言哈哈一笑:“你替你师父还了多少欠账,怎么遇上点事就往这方面联想?” 我没吭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老头子那么厚一沓账单,我又没时间一张张细看,鬼知道他还给我留下了什么烂账,一个东方红已经差点把我折进去,再多两个,我迟早得下去找他,到时候就让他自己上来埋单! 叶不相见我一副心里有阴影的模样,笑得更厉害了:“放心,杨震虽然不务正业,对你却是真的关爱备至,他走之前曾找过我……” 我闻言一震:“我师父找您?他说了什么?” 叶不相却语焉不详:“托孤之词罢了,我也记得不是很详细,你知道他的心意就好。” 我沉默了。 邱逸云见气氛怪异,便岔开了话题,拿出了黄老仙的那根毒针。 “这东西,我已经查过,上边浸的是白蝙蝠的毒血,其毒性比烙铁头还毒上几分,刺中胸口,三分钟之内便会毙命,无解。” “呃,至少大玄空内部,无人可解。” 我不禁更是惊讶,她连恶疾咒的解法都知道,却无法解这针上的毒? 照她这么说,黄衡真是执意寻死了? 我本以为,毒针既是黄衡之物,他必然是有解药的,他刺伤自己栽赃给我,暗中再服下解药,既不会因此赔上性命,又可以达到诬陷我的目的。 可如果此毒无解…… 我眉头拧成了死结之际,叶不相微微摇了摇头:“七成夜明砂混一成硫磺、两成鲜芦根,以无根水煎服可解。只是这种夜明砂,得是白蝙蝠栖居之处才有。” 邱逸云面露喜色,竟摸出手机把解药的方子记了下来,然后道:“黄衡既得到了毒血,也必然得到了夜明砂,如此算来,他是有解药的。” 我和叶不相同时点头,但也都陷入了沉默。 有解药他怎么不吃? 解药不在身边、刚好用完之类的情况是不可能的,否则黄衡岂敢以身试毒? “夜雨,你怎么忘了黄老仙的出身。” “他出身绿林,那又如何?” “嗨,就你这记性,还不服老?我问你,绿林道上真正的用毒高手,有哪个会把解药带在自己身上的?” “呃……” 叶不相无语。 我却恍然大悟。 现在是法治社会,绿林道不可避免的日渐式微,但一些秘闻仍旧流传至今,师父早年曾经提点过我,绿林中用毒之人往往不会将自己所用之毒的解药随身携带,为的是不给仇敌可乘之机。 假如一个用毒高手与仇家相遇,用毒伤了对方,可在毒发之前,对手还是有机会杀了他。 如果解药随身携带,对手就能从他尸体上得到解药,从而保全性命。 不带解药,即便对手杀了他,随后也会跟他一起共赴黄泉。 但话说回来,这种人也不会让解药离自己太远,否则一旦误伤自己,却没药可解,那就真的错恨难返了。解决这种矛盾最稳妥的办法是找一个搭档,自己带毒,搭档带解药,需要用的时候伸手可取,遇到必死之局时,也可以让搭档独自带着解药逃走或者将其从容销毁。 邱逸云点破黄衡的出身,显然是认为他就属于这种让搭档带解药的人。 可这种所谓的搭档,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一只猴子、一条狗,甚至一只鹰…… 黄衡的搭档又会是谁?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三十九章夜半尸来访 正在我冥思苦想之时,门外传来一声唿哨,我听罢立刻起身开门,门外闪进来一个人。 来者正是杨树,他能找到我并不稀奇,即便隔着院落、房屋,我们也能循着彼此的气息找上门来,只是他肋下夹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道士,让我有点诧异。 “你夹的这是……” “这犊子追了我一路,脚力还真是了得,我怕你出事,不敢在外边耽搁太久,偏又甩不掉他,就只能把他敲晕了带进来了。” 我无语,能一路追着杨树绕上一大圈而不被甩掉,脚力还真不一般。 “我们已经和老仙宫的人暂时达成和解,先把人放下,见过邱元老和叶师公。” 杨树连忙拜见二人,寒暄两句后,我就准备让他把那道士弄醒放掉。 可没等杨树动手,邱逸云就阻止道:“等一下,先别放人,我有话要问。” 杨树倒了杯热茶,捏开那道士的嘴往里灌,也不知那道士是被呛醒还是烫醒的,连声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气来,杨树直接将剔骨刀顶在他脖子上,拉到了邱逸云面前。 “这位大仙要问你话,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然我就给你放血!” 这年轻道士被吓得够呛,连连点头答应。 邱逸云略带嗔怪的瞥了杨树一眼,但并未责备,含笑问道:“老仙宫一共有几位元老?” “两位,通源长老和宫主。” “他们有没有矛盾?” “没有,他们关系很铁,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哦?那通源长老的亲信有几个?” “一个!” “是谁?” “如玉道长。” 道士说出如玉的名字,我们和邱、叶二人都有些诧异,从刚才的情形看来,我们都以为如玉是黄衡的亲信,想不到却是通源的人。 “那黄衡的亲信有几个,都是谁?”邱逸云接着问道。 “一个,也是如玉道长?” 我皱眉直视着他:“嗯?” 道士有点惊慌:“真的,真是如玉。” 似是怕我们不信,他急忙解释:“平时他们的寮房只许如玉进出,别人进了是要受重罚的,他们有什么事也都是吩咐如玉去办,很少直接吩咐我们。” “还有还有……有时候他们晚上做功课……也都是如玉伺候,有时候还三个一起。” 道士这话说得吞吞吐吐,但里边的暧昧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我们不禁面面相觑,这如玉长得貌不惊人,居然能得两个长老同时垂青,看来别的方面必有所长,只是这种畸形的关系,时间久了,难免让通源和黄衡只见生出嫌隙,这会不会就是通源之死的诱因? 邱逸云对叶不相道:“通源死时,黄衡陪你我去栈道处查看情况,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叶不相不以为然:“但这也可能是他故意为之,以免别人怀疑到他身上。” 邱逸云转头问那道士:“平日黄衡出门,什么人经常陪侍左右?他有没有饲养鹰犬?” “这……”道士面露迟疑。 “放心说吧,黄衡已死。” “啥?宫主也死了?” 杨树虽不知情,但还是用力一压剔骨刀,刀锋入肉,疼得那道士浑身一颤:“我说!” “是如玉,平时都是她陪宫主出门,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没去,或许宫主另有差遣。宫主不养宠物的,宫里也有规矩,任何人不准饲喂猫狗。” “最后一个问题,黄衡请来的两名地师,在你们宫里住了几天?” “只住了一晚就走了,走了就再没回来。” 话到此处,邱逸云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这些话不准对其他人吐露,否则唯你是问!” 道士本来担心我们杀人灭口,听了这话激动的连连点头。 “行了,放他去吧。” 道士打躬作揖的退了出去,我轻叹了一声:“看来黄老仙这个搭档,应该是如玉无疑了。” “这二人的死,多半与我那两个师侄的失踪没有关系,但若我所猜不错,黄衡和通源的死,恐怕与那坤道脱不料干系。” 我冷笑:“邱元老说的太委婉了,依我看,她应该就是凶手。” “哦?你怎么如此肯定?” “不信的话,晚上咱们一试便知。” 当夜子时,天空阴沉,下着蒙蒙细雨,如玉的寮房外一片寂静,院落里的几株桃树刚刚绽放出嫩芽,侧耳静听,能清楚的听到叶片在细雨之中争相舒展的声音。 忽然,一阵阴风拂过,吹得窗门摇动,寮房里的灯紧接着亮了起来。 房中响起女人的喝问声:“谁!” 无人应答。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身穿白色衬袍,披着道服的如玉一手持剑一手拿着电筒,满脸警惕的看向门外,电筒的光束晃过院中的每个黑暗角落。 许久,没发现异常的她,放松下来,关了电筒,打了个呵欠,回身准备关门。 就在此时,院门处陡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玉啊……” 如玉猛的一个激灵,飞快转身,电筒朝院门的黑暗处照去。 阴影中显露出的一张面孔,让如玉瞬间面如土色。 阴影之中,一人头发花白,道服凌乱,面孔凄厉,双眼泣血,尤其是肚腹之上血肉模糊,空荡荡的腹腔内,五脏尽皆不见,只有小半截青色的肠子耷拉在两腿之间,晃晃荡荡的甚是恐怖。 如玉紧咬着嘴唇才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但握剑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 此时乌云遮月,雨势更急,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那低沉的声音再响:“玉啊,我怎么这么饿呢,感觉肚子都空了,快给我弄点饭来……” 随着声音,黑影中那人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借着房间里的微光可见,这人有六十多岁,但皮肤细嫩,脸颊肌肉紧致,虽然毫无血色,且毛发花白而蓬乱,却仍透着几分硬朗,唯有那双瞪得溜圆、不见黑瞳的翻白大眼,散发着浓重的死气。 如玉看清此人,手里的电筒拿捏不住,啪嚓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照射在此人脸上的手电光消散,让他的面孔彻底隐入了黑暗之中,却显得越发诡异而惊悚。 如玉害怕了,强压着惊惧:“你已经死了,你滚,滚出去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章真相大白 甭管是谁,遇见这样的情况恐怕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若是心底坦荡或许还能存有一丝理智,可要是心里有鬼,必定会方寸大乱。 如玉此时已经慌了手脚,转身就窜进了屋里,但并不是关门躲避,而是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沓符咒,一张张朝那尸身甩去,同时一步步向尸身逼近:“一张金符天下定,魑魅魍魉皆走避,一张灵符天下清,诛鬼灭妖显神威……” 如玉使的是辟邪诛妖符,是一种强力的驱邪符箓,若是这些符由黄衡打出去,等闲行尸会直接被烧成灰碳。 可是,搁在玉如手上,那金光闪闪的黄符打出去不足三尺,便在细雨中熄灭了火焰,如烂纸一般落在地上,不但没能射中尸体,反而激得那尸体大怒。 不是符箓不行,而是如玉道行不够,驱邪符的威能大打折扣,根本近不了身,如玉顿时慌了手脚,居然一把将长剑甩向尸身,然后转身就窜进了屋里,咣当一声将门关了个严实。 尸体被长剑阻了一阻,可随即就发起狂来,抓起长剑折成了数段,仰头发出一声长嚎:“玉啊,你竟如此对我,你已经杀了我一次,难道还不够么……开门,给我开门!” 尸体的动作竟极为灵活,双拳猛锤,将木门砸得呼呼直颤! 里边的如玉惊慌失措,根本不理会尸体的嚎叫,只顾扯着脖子尖叫救命! 她这院子与其他道士的宿处只有一墙之隔,若在平时,她如此尖叫,早就惊动了其他人。可今天也不知是老仙宫遭逢大变还是怎么,任她呼救半天也不见半个人影,反而是雨势更急,将她的声音淹没在了风雨之中。 忽然,尸体停住了动作,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 如玉发觉外边没了声息,壮着胆子,掌起灯走近门前查看情况。 还没等她开门,屋子的窗户轰的一下炸开,尸体从窗口一跃而入,如玉手中的灯台啪嚓一下掉在地上,恰好引燃了门边的幔帐,火势熊熊而起。 左有凶尸,右有大火,如玉只能惊恐的往房里退去,而那凶尸则嗬嗬怪笑着向她逼来。 “玉啊,贫道真舍不得你,今个恰是黄道吉日,宜动土、下葬,不如,你随我去吧。” 如玉此时已经彻底懵了,缩在屋内床角,双手紧握一柄装饰用的桃木剑,不停的颤抖。她虽是道士,也曾随着黄衡做过不少法事,但一来道行有限,再者根本没见过灵智这么高的凶尸。 但凡起尸,多是横死之人怨气戾气太重,机缘巧合之下,凭着借来的一口生气诈尸而起,逢人便扑,趋生气而走,即便稍有灵智,也只是浑浑噩噩,几乎无法思考。 可这凶尸言谈如常,动作灵活,即便比起蒙昧、垂眉来也不遑多让,不要说让她上去拼命,到现在她还能支撑着没有吓昏过去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这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当凶尸再次向她逼近的时候,她终于禁不住惊吓,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桃木剑也扔到了一旁,只顾抱着脑袋呜呜哀嚎。 凶尸见状停住了脚,声音转冷:“我往日待你不薄,你为何杀我?”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你啊……” 凶尸冷哼一声再进一步,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死气,令周遭一片混黑阴冷,甚至连房内的大火都驱不散那股邪异的寒气:“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去吧,到了下边,自有公断。”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是黄衡,是黄衡让我杀你,他嫉妒我跟你亲近,早就想除掉你了,你去找他吧……” 凶尸停住,半晌无言。 如玉自以为得计,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挣扎着爬起来:“别看黄衡跟你那么热乎,其实他早就想杀你了,只是怕打不过你,才一直没动手。” “这次他抓住了我的外甥,要挟我在你的茶里下迷药,否则他就要杀了我唯一的外甥啊,我是逼不得已,源,你知道的,我那么爱你……” “闭嘴!” 通源长老化作的凶尸突然一声断喝,利爪直向她头顶抓去,如玉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扣住了头顶,鲜血横流,尖叫着挣扎,却无法挣脱凶尸的钳制。 “臭婊子,你当老子傻?” “黄衡岂会对老子起杀心,我们兄弟的情分,又岂是你一个玩物能懂的?” “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掏空我的五脏?” 如玉似乎知道自己必死,居然挺起脖子看着他,好一会,突然狂笑起来,大声嚎叫:“玩物?哈哈,你终于说实话了,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在你和黄衡的眼里我不过就是个助兴的玩物,什么狗屁宠爱,什么着重培养,狗屁!” 如玉的笑声凄凉,却又透着几分张狂:“你们自以为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么?我早就知道,等你们玩够了,肯定会杀了我,到时候我恐怕连个全尸都剩不下!” “掏空你的五脏算什么,要是时间来得及,我还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点天灯,就算你下了阎王殿,也会因为五行不全,魂魄残缺而永世不得投胎!” 如玉那怨毒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刺耳,而她的做法,也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故老相传,五脏代表人体的五行,如果入殓的时候尸体没有五脏,就会因为五行不全而无法进入六道轮回,最好的结局是变成枉死城里永世徘徊的孤魂。 而头颅又称六阳魁首,是人的魂魄聚集之所,若是被点了天灯,死人的魂魄也会随之缓慢燃烧,即便不会燃烧殆尽,也会对魂魄造成无法弥合的损伤,这下就连一个正常鬼都做不成,只能被推进黄泉之中,随着黄泉之水载沉载浮。 尽管这都只是传言,并未得到证实,但由此可见如玉对通源的恨意已经深得无以复加。 但出奇的是,凶尸听到这些,反而沉默下来,按在她脑袋上的利爪也松开了。 许久,他竟叹息了一声:“那黄衡呢,他可是真心对你好。” “呸,那个坏坯早就坏得透了心,说什么传我道统,可连辟邪诛妖符的用法都只传了一半给我,以为我那么好糊弄么,你们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再说了,我可没杀他,是他自己找死。明明没本事打败那姓杨的,却不肯放过出名的机会,拿自己的毒针刺自己,好去陷害那小子。我不过就是拖延了几分钟,没给他解药而已,谁叫他把解药交给我了,你不会知道的,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感觉真是痛快!”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一章最毒是人心 这歇斯底里的哀嚎,是如玉濒死的抗争,更是她的心声。 一嗓子吼出,如玉似乎将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身子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上,却仍旧在笑,笑得那么猖狂,却又透着无奈和凄凉。 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和火焰熊熊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啵声仍旧不停。 出人意料的是,通源并未痛下杀手,而是叹息一声,看向如玉的神情似乎都透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则是不屑和鄙夷。 紧接着,通源松开了利爪,不再理会如玉,转身推开了房门,大步而出。 如玉惊愕的爬起来,朝门外看去,赫然发现,院子里竟然站满了人,为首的是我和叶不相、邱逸云,而身后跟着的正是老仙宫的一众弟子。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却对通源,也就是那恐怖的凶尸视而不见。 凶尸在我身前停了下来,很是人性化的一耸肩:“喏,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我冲他微微一笑。 他再次发出一声叹息:“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留她一命吧。” 我不置可否:“辛苦了,回来吧。” 只见凶尸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随即一道白影从他颈项后方窜了出来,一下钻进了我怀里,隐约间似乎听到一个女孩的嘀咕声:“这老东西多久没洗澡了,恶心死了。” 我隔着衣服抚摸了小雪两下,让它安静了下来。 那凶尸依旧僵直的挺立在我面前,似乎不甘就此安息,但一阵夜风夹着雨点袭来,没了“主心骨”的它,终究摇晃着向我的方向倒了过来。 我身侧爆起一道金光,与之前如玉施展的驱邪诛妖符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金光耀眼得多,如同一道横跨夜空的霹雳,赶在尸体倒下之前轰在了它头颅上。 “噗!” 炽烈的火焰随之绽开,尸体就像浸透了汽油的稻草人一般,迅速被烈焰包裹,灼灼热浪竟逼得我都不得不后退两步。 这才是驱邪诛妖符应有的威能! 出手的人,是叶不相。 我知道,他是担心被小雪这只妖精窜了气的尸身若不及时处理,将会遗患无穷,但当众焚毁,也真是够果断凶狠的了。 我也不甘人后,挥手间,一阵刀风呼啸着卷向面前的屋子,凌厉的劲气撕碎了火焰,在一阵爆闪的火花之中,消散在风雨里,火花闪动的光芒映亮了如玉那张毫无人色的脸。 我沉声说:“真相诸位已经都看到了,凶手就交给你们处理吧。” 人群一阵沉默。 紧接着,不知是谁,扯着脖子嚷道:“杀了她,替宫主报仇!替通源长老报仇!” “对,报仇!” 立刻就有人带头向屋子涌了过去。 我和叶不相、邱逸云都没有阻止。 其实我知道,把她交给老仙宫众弟子,她唯一的下场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绝无其他可能。没人会管她究竟受过多少屈辱,是不是冤枉,没人会在乎她这样一条贱命,更没人会在乎黄衡和通源是不是死有余辜…… 事实上,虽然他们嚷嚷得惊天动地,一个个看上去,也都是满脸的悲愤莫名、义愤填膺,但又有几个是真想替黄衡和通源报仇的?他们所惦记的,不过是老仙宫偌大的产业,不过是宫主、长老的位子罢了。 而如玉,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势必只能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踏脚石。 当然,我们不阻拦,并不代表赞同,是非因果都是老仙宫众人自己担着,我们都是过客。 唯一看不下去的是杨树,这小子至今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见状心生不忍。 “师哥,她罪不至死啊,不然咱报警算球。” 我失笑,拉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如玉不甘就死,拼命嚎了起来:“你们不能这样,我冤枉,是他们要杀我……你们不管那两个地师的死活了吗?” 我们四人脚步全都一顿,我陡然开声:“住手!” 情急之下,我全力施展了擂天鼓。 这一嗓子,震得残破的屋瓦纷纷跌落,惊得冲上去的老仙宫弟子一阵踉跄,摔成了一团。 我无暇理会他们,转头盯住了如玉。 “你知道什么?” 如玉得意的笑了起来。 “说!” 我挥手一把剔骨刀射出,笔直钉进了她面前的石砖,雪亮的刀身映出了她惊悸的表情。 “他们……我现在不能说,除非你们带我走,保证不杀我。” 我看了看其他人,见邱逸云点了点头。我沉吟了一下,拍了拍杨树的肩膀。 杨树嗖的一下窜进了屋,在老仙宫弟子们的注视下,拎着如玉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跟着我们一路回到了叶不相的房间。 房门一关,杨树便将如玉重重掷于地上,他虽不忍见她毙命,却不代表喜欢她。 如玉也不起身,就那么躺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德行:“想知道他们在哪儿么,求我啊,你们求我,我就全都告诉你们。” 我想都没想就点头:“好,我求你了。” 叶不相和邱逸云都愕然看向我,杨树更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 我没理他们,只是盯着如玉。 如玉显然也没料到我这么干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苦笑了一下:“他们不是失踪,是被困在了龙府。你们要是想救人,最好尽快,否则一旦他们惊动了那条蛰龙,就算他们都是九命猫妖,也得死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龙府是什么地方,在什么位置?” “悬空栈道的选址你们应该看过了吧,龙府的入口就在下边那条山涧里,每逢三、七,山涧里必起浓雾,只有在雾中,才能发现龙府的入口,平时就算你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任何玄机的,这些,黄衡是不会对你们说的。” 我们彼此相顾愕然,悬空栈道的选址所在我是没去过,可叶不相和邱逸云白天刚从那里回来,他们一个是资深圣境大地师,一个是专门拾掇鬼魅妖邪的老祖宗,这世上还有什么玄机是他们俩人联袂亲临之下都看不破的么?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二章缝里瞧人 邱、叶二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似信非信的神色。 如玉见状,却满不在乎的冷笑:“那天只有我和黄衡陪他们同去,本意只是为悬空栈道选址,可恰逢起雾,那个叫洛凝风的一眼就看出山涧里边有问题,说那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风水奇穴,很可能会有惊人的发现。” “黄衡不敢说里边有蛰龙的龙府,这事一旦传开,就再没有游客敢来了,所以他瞒着他们,只是说那里太偏僻,不能选在那里,劝他们两个不要靠近。” “可洛凝风气盛的很,根本不管黄衡的警告,带着他的同伙就闯进了山涧,黄衡既不敢说出真相,自然也不能强行拦着,再说,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住。” “他们进去之后,黄衡带着我在哪儿等到第二天天亮,可他们却再也没有出来。” 我听到此处,忍不住咬牙怒道:“这黄老仙胆子倒是不小,明知有危险,还敢隐瞒不报,他就不怕大玄空找他算账?” “怎么不怕,但他更怕泄密。据我所知,黄衡这些年一直不曾离开这里,应该是贪图龙府里的一些东西,他经常独去山涧外围,一去就是一天,连我都不带,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不过……” 她欲言又止,我重重一跺脚:“磨叽什么,快说!” “不是磨叽,是我也不敢确定,我隐约觉得这次要建悬空栈道的事,应该也和他的图谋有关,不然他一向抠门得要死,这次却花大价钱请来大玄空首席地师,不像他的风格。” 如玉这话,说得有鼻子有眼,本来亲眼看过实地的邱、叶二人也有所动摇。 叶不相沉吟了一下道:“黄衡是有意诱他们二人闯入山涧。” 我稍稍一琢磨,也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果他真的担心泄密,又怎么会请洛凝风和陆长孝这种火眼金睛的圣境大地师过来,而且偏又选在起雾的时候带他们前去勘察?” 邱逸云也深以为然:“黄衡四月初的时候就联系了我们,可我们一连派了两批人手过来,所选的地方却都不能让他满意,因为这家伙在江湖老辈之中也算有些头面,给的酬金又高,我们这才指派凝风和长孝一起来此。” “现在看来,他分明是觉得之前来的人道行不够,才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可恨呐!” 我打断道:“邱元老也别闹心了,现在的关键是救人,懊悔于事无补。” 可我一提这话头,邱逸云却又犹豫了,目光瞥向了如玉。 我知道她是担心如玉说谎,人老成精,即便心急如焚,行事也仍旧谨慎。 但眼下还哪有工夫给她犹豫,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我紧盯着如玉的眼睛,沉声问:“你应该知道跟我们说瞎话的代价。” “别拿这话唬我,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最讲脸面,今天你们可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保我性命的,明天我要是没出现在他们面前,丢的可是你们的脸。” 说完,她又苦笑了一下:“我是看你那么紧张洛凝风,才一五一十的都跟你说了,这年头口口声声兄弟情义比命重的人多了去了,可遇上事,肯不惜代价的,真没几个。” 微微顿了顿,她满是苦涩的叹道:“我就没有这样的命,没遇上过对我这么好的人。” 我无心听她感慨:“你到是长了不少歪心眼,放心,只要这次你帮了我们,我杨林保证你性命无忧,前提是,明天你跟我们一起进那山涧。” 次日正好是初七,也是洛凝风二人失踪的第四天,虽然我知道在这种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闯进去要冒极大的风险,但救人要紧,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第二天凌晨三点刚过,天色正是最黑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山涧前。 这是一座荒僻的山涧,前端地势较缓,松林、山溪相映成趣,确实是一处游玩的好地方,但后方山势却陡然转变,如同两只竖起来的手掌,陡峭的山崖光秃秃的,怪石层叠,就连那条溪水也淹没在一片纠缠在一起的低矮树丛之中,看上去根本就是无路可走的绝处。 我特意赶在这个时候抵达,就是为了趁着起雾之前,对里边的地形有个大致的认识,可真看清了这些,心里反而更没底了。 如此险峻的地形,搁在风水之中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缝里瞧人,就像一道高大的门户开了一条门缝,里边有人探出个头来,鄙夷的看着你。 这个局,不但意味着高门深院对来访者的压抑,里边探出头的人,更是代表有恶犬拦路,有凶神择人而噬的危险,这种地方绝不能葬人,更不可安家,葬人主后裔为奴为婢数代不得翻身,安家主家宅无事生非,家道会以极为惊人的速度败落。 说得邪乎点,今天敢在这地方盖间草房住下,明天家里的生意就会破产。 别不信,有的风水局,就是这么立竿见影。 如果有人不知就里往这样的地方闯,那多半就是有去无回,这绝非危言耸听。 要知道,双龙山虽然在郊区,但离市里也不远,而且常年游客不断,按常理,这种地方即便是再荒僻,也难免留下人迹,可放眼看去,密集的树丛下荒草横生,竟是连条小径都没有,更别说登山的台阶之类的了,显见这里常年无人踏足。 但就算前边就是鬼门关,今天老子也要闯一闯。 正在我聚精会神的观察时,一股寒意涌来,起雾了! 乳白色的雾气飘飘荡荡从山下林间荡漾而起,飞快的向外扩散,刚才在星月之光下还清晰可见的山峰、林地,转眼之间便完全被遮蔽其间,只余下远处两座插天的山头,耸立在雾气之上,黑压压的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我回头瞅了一眼邱逸云:“邱元老留神,看出什么异常就说。” 见邱逸云点头,我一马当先,缓步向不远处那交缠在一起的低矮灌木走了过去。 我们此行一共五人,我和杨树走在前边,中间夹着的是如玉,邱逸云和叶不相断后,五人三圣,若是那黄衡泉下有知,也该对这样的阵容表示满意吧?只是不知这样的阵容,能否完成他苦心诱拐洛凝风二人到此,却仍未完成的遗愿?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三章移花接木之术 前无去路,低矮的树丛大多是些带刺的刺玫果树,若是待到山花烂漫时,必是一片盛开的粉红色花海,但此时还只是刚刚发芽,纠缠在一起的老枝却好似带刺的铁丝网一般,腿往里边一趟,再拔出来就能把裤腿刮烂,让人皮开肉绽。 我只得祭出刀风开路。 断枝飞舞间,露出了乱石层叠的地面来,可仍旧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这样走出百余米,我突然停住了脚。 借着天边初现的一丝鱼肚白,我看到远处山腰间,雾气漫卷,白雾之上隐隐显现出一幢飞檐斗拱的明楼式建筑,看形制,应该是明末清初的风格,而且规制颇高! 我心里陡然一惊,这荒山野地哪来的这般奢华的楼阁,更诡异的是,这楼阁随着飘渺的雾气摇荡着,看似位于山腰,却又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仿佛凌空建在云端一般,透着一股子神秘而诡异的感觉。 “龙府!” 如玉低声叫道,虽然她极力压制,但还是听得出心里那种惊骇。 据她所说,这龙府是一条在此地修行的大蛇化龙之后,蛇穴得了仙气而幻化的仙宫,里边藏有大蛇经历雷劫时遗留的龙蜕,这东西是妖族至宝,若是能得到一截,制成皮甲,刀剑难伤,闯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刻画阵符制成贴身衬袍,则有行云布雨,借风飞腾的威能! 但凡修行者,无不将腾云驾雾视作终极目标,即便是长生境,也只能高来高去,依旧无法摆脱重力的束缚,不到参天,永远无法得窥飞天的门道。 虽然说龙蜕的传说一直在三门中流传,但迄今为止从没有人见过实物,我自然也不会把这种毫无依据的传闻当真,在我看来,这虚无缥缈的明楼,极有可能是一座明代大墓。 “这是王爷墓的葬制,可是怎么只有一座?” 邱逸云的话证实了我的揣测,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辨识出所谓龙府的真面目,那么她必是其中一人无疑。风水方面,大玄空稳居当世第一,而邱逸云则是大玄空派硕果仅存的元老。 即便是叶不相,在这方面也得谦虚,忙问:“此话何解?” “明朝葬制,神道之后便是明楼,也就是皇亲贵胄墓葬的地面建筑,但明楼通常都是一对,左右拱卫中央的神宫,同时也可以作为妻妾的百年之所,若是只有一座,那就是孤坟,主子嗣单薄后继无人……” 我皱眉道:“或许另一座塌了也说不定?” 邱逸云迟疑着点头:“或许吧,当心,神道多有埋伏。” 至此,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都认定此处是一座大墓,可这形单影只的明楼,又着实透着诡异,即便是邱逸云,也是一脸沉凝,连脚步都放慢了些。 虽然我以刀风开路,但我时刻都留意着前方灌木丛里的蛛丝马迹,洛凝风和陆长孝不是小孩子,进入这等险地必然会留下记号。 但一路艰难前行,直到山脚也未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不要说洛、陆二人的踪迹,连黄衡多次出入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发现半点,这显然是极不合常理的。 好在这一路也并未遇到凶险,然而如玉已经气喘吁吁,众人只得在山脚下停住歇脚。 我心里惊疑不定,不敢再抱有侥幸,转头问邱逸云:“您可曾发现他们留下的记号?” 邱逸云还没回答,我心里已然凉了半截。 刚才急着赶路并没留意身后,此时回头才惊觉,我们一路行来都是披荆斩棘,可现在再看来路,除了近处还留有我们进入的痕迹,远处不久之前才走过的地方,那些被刀风搅碎的灌木,居然已经悄无声息的合拢了,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这……” 邱逸云等人看出我脸色不对,也回头看去,俱都神色微变。 没人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做出这等手脚。 “移花接木!” “竟然真有这种奇术?” 前一句是发自邱逸云的惊叹,后一句则是叶不相的惊疑。 移花接木之术是风水学中失传已久的手段,据说这门奇术是风水鼻祖郭璞所创,此人曾注解《周易》、《山海经》等多部奇书,连现今所用的辞海中也多有引用他的注释,他所著的《葬经》是被风水师奉为金科玉律的神作。 他的移花接木之术,最初是为了防止陵墓周遭的花草树木,被人为毁坏或遭自然灾害而产生变化,导致陵墓的风水被破所创,施展了此术的墓葬号称风水万年永固。 后经他的历代传人增补改进,又具有迷人、困人,甚至让人可望而不及的神效。 可惜,郭璞的传人刚强有余而柔韧不足,清初满人入关,自认汉家血统的他们不肯为皇太极所用,几次拒绝出仕,甚至还上书嘲讽,被皇太极一怒之下尽灭全族,所习秘术十失七八,也因此成了奇门风水学界最大的遗憾。 而如今,我们竟重蹈这等奇术之中,虽然尚未遇险,也几乎可以预见大祸即将临头。 邱逸云冷静下来,沉声道:“别急,就算这是移花接木,也只是不完整的术法,否则我们根本走不进来。就算是仙术,也照样有破绽,何况这照猫画虎的残术了!” 我不知她这是安慰我们还是自我催眠,但从她的脸色就看得出,实际情况绝没有她说的这么乐观,否则常年面带优雅笑意的她,现在也不至于老脸像刷了锅底灰一样黑。 我定了定神,扭头看看远方云雾上端那座仿佛永远遥不可及的明楼,低声道:“怪不得黄衡要请洛凝风他们出手,恐怕他这几十年来,都只是困在了这一步上,不过他既然能安然出入,我们自然也不至于困在这里。” 这话点醒了其他人,也给了众人信心,杨树二话不说,直接越过我就朝前走:“想那么多干啥,洛大师可还困在里边呢,赶紧走啊!这都好几天了,还不饿成瘪犊子啦?” 我一把揪住他脖领子把他拎了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暗骂这小子蠢,我安慰人的话,别人还没安慰得了,却先把他给唬住了! “就你能,后边呆着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四章雾中妖影 杨树脖子一梗还要抗辩,见我扬起手来,才缩了缩脖子,乖乖站到了我后边去。 一行五人再次振作,开始登山。 说是登山,实际上仍旧是顺着山涧向上攀登,只不过这次有了龙府做参照物,目标比刚才更明确了,刚才我还在纳闷,若那龙府真是明楼,按规制,必有神道。 此时却已经醒悟过来,这山涧便是天然的神道,一条仿佛通向天宫的神道! 如此鬼斧神工的神道,比之帝王陵墓那种奢华的排场也丝毫不差,甚至在气势上还犹有过之,可见修建这座大墓的风水师也必是个中高手,否则也没法在这穷山恶水间,寻出如此鬼斧神工的所在来。 不过想想也是,若非个中高手,谁又敢在这缝里瞧人局上打主意?像我这种半吊子,远远看上一眼此地的局势,恐怕早就调头便走了,又哪有机会得窥这局中的奥妙所在。 我一直留意着队伍与龙府之间的距离,唯恐龙府也是移花接木的一环,可望而不可即。 十几分钟之后,我才放心了些,我们与目标之间的距离确实在缩短,照现在的速度,大概两个小时之内,应该就能抵达龙府了。 可我刚刚松了口气的工夫,异状突生! 周遭的雾气不知被哪来的妖风鼓荡而起,一阵急涌之下,将我们一行人全都裹在了雾中。 “不好,大家当心!” 我一把抽出了断浪,阳气涌入刀中,刀上顿时涌出一片赤红,诡火那炽烈的温度将我周遭的白雾逼退了不少。 杨树见我拔出了断浪,也跟着紧张起来,他很清楚,若非必要,我是不会动用断浪的。 并非我小题大做,而是我从那鼓荡的白雾中,嗅到了一丝妖气的味道。 之前我们还能隐约看清十几米外的景物,可此时能见度最多只有三米,这雾来得太过诡异了,若有妖物藏在雾中偷袭,可谓防不胜防。 但不知是被断浪上的火气所惊,还是那妖物原本就只是虚晃一枪,等了十几个呼吸,周遭再没有任何异常,我这才收起了断浪,而紧跟在我后边的杨树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回头看去,心里不禁一颤。 身后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叶不相等人的踪迹! 杨树压低了声音急问:“人哪去了?” 我定了定神:“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不见的?” “就刚才,我听后边没动静,一回头就看不见人了。” “遭了,还是中了埋伏,移花接木,果然名不虚传。” 传闻中的移花接木之术,能将墓区内的事物不定时的转换,东西颠倒,南北混淆,以此令闯入墓区的人不辩方向,把一个队伍掐头去尾,令其彼此不能呼应…… 当时我还觉得这是以讹传讹,再怎么神异的术法也不可能让空间转换,可眼下,除了这种解释,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力量能让我身后的三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尤其三人之中还有两位重量级的圣境强者。 我心里一阵无力,在这种近乎仙术的术法之中,个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 平时倚仗一身道行,总有种天下大可去得的自信,可现在看来,实在是有些骄狂了。 杨树见我不吭声,忍不住催我:“亲哥,怎么办呐?” 我特么哪知道怎么办,我要知道,早就做了,还会在这儿傻站着么?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他说的,我是他的依靠,处境再艰难,我也必须有办法。 “不要紧,你跟紧喽,这种伎俩跟迷魂阵没啥区别,咱们继续走!” 我这边话音未落,前方浓雾之中突然传来如玉的声音:“杨会首,你们在哪儿……” 杨树闻声面露喜色,张嘴就要答应。 可不等他出声,我就回手捂住了他的嘴,惹得他一脸惊愕的看向我。 “别出声,那不是如玉。” 杨树神情惊骇,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放开他时,又听那声音就在我们不远处响起,仿佛隔着也就数米的距离,这一次,声音越发真切,的的确确就是如玉的声音。 但我反而将气息收敛得越发隐蔽了,拉着杨树蹲下身来,隐在一丛灌木之后一声不吭。 几个呼吸之后,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前方浓雾陡然一阵涌动,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自我们身前的雾中一掠而过,搅动得雾气一阵翻腾,隐约间我瞥见,黑影极长,速度飞快,在这遍地荆棘乱石的山地上穿行竟然如履平地…… 阴风浮动,一股淡淡的腥气飘过鼻端,令我和杨树都是一阵心悸。 杨树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珠子都瞪圆了。 又过了片刻,那细碎的响动渐渐远去,如玉的呼唤也随之远了。 杨树一阵后怕,瞪眼瞅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问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又是怎么听出那并非如玉本人的。 确定那东西走远,我才低声教他:“那娘们的动静里听不出任何惊慌,反而透着一丝娇媚,要换了是你,在这种情况下和同伴走散,能一点不慌吗?” 杨树恍然受教,却仍旧面露疑色。 我翻了个白眼:“还不确定那到底是啥,不过肯定不是美女,别磨叽,跟住我!” 说着,我缓缓挪脚,朝着刚才那妖物出没的地方摸了过去,靠近了才发现,一丛足有三四米宽的灌木尽皆被碾压得倒卧在地,在树丛中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树枝齐刷刷的指向左侧山岭,因为雾气的掩盖,根本看不到尽头。 我蹲下身,拈起一根被压断的细枝,见其刺上沾着一丝粘液,捏起来很湿滑,凑到鼻端一闻,带有一丝怪异的腥气,就好像泥鳅身上的粘液一般。 我皱眉看了看它远去的方向,挥手示意杨树跟上。 杨树愕然:“追它干啥?” “你不想从这破雾里出去了?废什么话,赶紧走!” 甭管那是什么妖物,出现在这里都绝非偶然,而且它竟然知道叫我杨会首,又能学如玉的腔调,若不弄个清楚,我怎能安心!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五章美女蛇现 那声音还在叫人,我和杨树循着声音、痕迹,渐渐跟上了它。 但被这湿冷的浓雾包围,再隔上一段距离,就算生了猴哥的火眼金睛恐怕也看不到它的模样,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接近。 眼看距离它还有个几十米的时候,它突然变了腔调,居然变成了洛凝风的声音,不停的叫唤着:“师姑……” 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难道洛凝风他们已经遇害了? 之前我就有所怀疑,怀疑这妖物能模仿被它吞噬的人说话,甚至还能从被害者脑子里得到一些讯息,否则它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和彼此之间的关系的? 而现在,我只能期望我猜错了。 我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拉近与它之间的距离。 不知那妖物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然停了下来,但仍旧学着洛凝风的声音在叫人,叫得惟妙惟肖,甚至连我都生出一种洛凝风就在前边的错觉。 终于,几分钟之后,在一处雾气稍稍稀薄的高地上,我们隐约看到了它的模样。 仅仅看了一眼,我脊背上的汗毛就全都炸立起来,想不到竟然是它! 这东西乍一看就像一条体型恐怖的巨蟒,乌黑粗大的蟒身,脊背上生有一条好似血管脉络状的艳红色斑纹,体长虽然没有我们之前干掉的那条穿山蟒那么长,但粗大处却犹有过之,就像古罗马神庙门前的巨柱,至少有七八人合抱那么粗。 更恐怖的还是它的上半身,从七寸处起,它身上的鳞片渐渐稀薄,取而代之的则是少女般细嫩白净的肌肤,不盈一握的纤腰,弱不禁风的娇躯,一头棕黑色略微带着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若是只看背影,怎么看都是个二八年华的青春少女。 美女蛇! 从体型上判断,至少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气候! 说实话,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见这种声名狼藉的妖物,当年我第一次得知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在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我学过那篇文章之后就缠着师父问它的来历。 至今我还记得当初师父那副不耐烦的模样,说这东西是被蟒吞食的女人所化,怨气不散而成妖灵,一旦成形,最先害的都是她生前的亲友,能隔着墙头唤人姓名,若是应了,便会被她勾魂摄魄,肉体被她吞食之后,魂魄会成为她的一部分,而且会影响到她的行为举止。 师父之所以不耐烦,是因为这东西只在江浙一带出没,和大多数蟒类一样,它们有着很强的趋温性,东北的寒冷气候根本不适合它们生存,所以在东北遇上它们的可能性极小。 但现在我明白了,可能性小,并不等于没可能。 眼下它就盘踞在高地中间的一块巨岩上,粗大的身子勒紧了岩石,缓慢的蠕动、磨蹭,似乎是被荆棘刮得痒痒了,正在止痒一样,因为我们处在它的身后,看不清它的面目,但仅仅是背影,就已经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杨树此刻一脸的后怕,如果这东西真有传闻中那么神异,刚才若非我阻止他应声,现在他可能已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尸体了,他看向我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佩服,明显猜不透我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殊不知,我阻他应声并非先知先觉,只是一种本能罢了,妖物之中有不少奸猾的东西会学人声音,勾人上套,美女蛇不过是比较出名的一种而已,我拦着他也并非怕他被勾去了魂,只是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位置罢了。 我捏了捏他的肩膀,示意他先伏下别动,准备趁这妖物不备,摸过去解决这个麻烦。 然而,还没等我动弹,雾气中突然响起了邱逸云那略带几分激动的声音。 美女蛇一直装成洛凝风的动静在呼唤,想不到竟真的得到了回应。 我大吃一惊,邱逸云这种老江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转念一想,她或许是寻人心切,太在意洛凝风了。 她一回应,美女蛇立刻没了动静。 但我在后边瞧得真切,这东西伏下身子,两手在不停的晃动,似是捏着什么法诀,从它微微颤动的身子和摇摆速度加快了许多的尾巴尖上,不难看出它此时的兴奋和激动。 不管它是否真的会勾魂摄魄,绝不能让它顺利完成法诀! 我再也顾不上掩饰行藏,脚下发力,身体猛的凌空窜起,半空之中拔出了断浪,重重一刀,朝着美女蛇那纤腰与蟒身相接处横斩了过去。 打蛇打七寸! 美女蛇的上半截人身其实都算是它的头,所以七寸在腰! 为了一击建功,我这一刀几乎出尽了全力,刀上的诡火呼呼作响。 眼见刀锋离它腰身不足三尺,它仍未反应过来,我心中不禁暗暗庆幸,幸好偷袭得手,不然真等它回过神来,纠缠下去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岔子。 可我刚有点得意之际,忽听杨树惊呼:“身后,当心!” 尽管我并没察觉到任何异状,但我们俩多年来养成的默契还是让我心头凛然! 我紧忙刀锋一转,劈向它头颅,身体也借着这一转之势,再次翻腾而起,拔高了一米多。 几乎在我拔起的同时,脚下一阵疾风掠过,那粗壮却又尖锐的蛇尾,几乎是贴着我的脚底擦过,劲风甚至带歪了我的身形…… 好在它为了避过劈向头颅的刀锋,不得不扭身闪避,才没能趁机再追击我,我也顺势一个空翻,跃到了它的前面,稳稳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都集中在两个呼吸之间,可谓电光火石。 直到我的脚沾到了地面,扭身与它形成了对峙,心里才来得及一阵后怕。 好险! 这奸猾的妖物分明是察觉到了我们尾随在后,才故作休息的停下来,引我出手。 我真的出刀之际,它那巨大的尾巴也已经紧随而至,无声无息的从后偷袭,若非有杨树从后提醒,我险些阴沟里翻船,真让它戳中,那必然是一戳一个透心凉!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六章邱元老之怒 虽然躲过一劫,但看到它的相貌,我心里仍是凉了半截,不为别的,她的样子竟然生得和如玉一模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还带着临死前的不甘和痛苦,甚至泪痕犹在。 以此看来,如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死了也就罢了,可洛凝风…… “好你个畜生,胆子倒是不小,肆意害人性命,就不怕因果循环么!” 我摸不清它的底细,稳妥起见,准备拖延一点时间等待邱逸云和叶不相赶过来。 美女蛇似乎很有底气,声音又变回了如玉的动静,有些癫狂的笑道:“你跟我讲因果?” “那黄衡、通源死一万次都不嫌多,我弄死他俩有什么错?当时你咋不讲因果?” 微微一顿,她表情抽搐的道:“这世道只有弱肉强食,哪来什么因果?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畜生,若非如此,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一时竟无言以对,但她的反应至少证明了一点,师父说的没错,它吞食了某人之后,就会受到那个人的意识影响,现在的它,反射出的显然就是如玉的意识。 这也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 “如玉,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我也并没有因此为难你,也把你从哪些道人手里救下来了不是吗?” 谁知,我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个,美女蛇越发癫狂,粗大的身躯狠狠一勒,将它盘绕的那块巨石勒得轰然爆碎,碎石飞溅,逼得我和杨树同时倒退了数步。 “说得好听,你答应保我性命,可现在呢?现在我的身子在它的肚子里,都已经皮穿肉烂了!” 看她这副暴躁的模样,我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口舌。 “这就是你的因果,伤人性命,必有所报。送你个忠告,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我这话出口的同时,已经清楚的察觉到叶不相和邱逸云的接近,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有他们压阵,即便这畜生道行再高上个几百年,寿数到今天也算尽了。 美女蛇显然也注意到了叶、邱二人的接近,可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放声狂笑。 它的笑,触怒了邱逸云。 “杨林,你退下!” 我一愣:“邱元老……” “退下!” 她轻叱的同时,平举玉手,手心里一个银光闪闪的罗盘飞快的转动,一丝丝亮银色的流光从罗盘里甩出,绕着她的身体飞旋,那紫色旗袍在银光缠绕下,微微拂动,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肃穆的气息,却又不失优雅。 见她这副架势,我虽然有些担心,但不得不退后两步,让开了正面。 毕竟她长我一辈,又是洛凝风的嫡亲师姑,人家要出手,我没理由逞强。 “我只问你一句,数日前进山的那两个年轻人,现在身在何处!” 美女蛇目光流转,脸上悲楚的神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血动物特有的淡漠神情,一张艳红的小嘴里,陡然吐出一条数尺长的蛇信,嘶嘶声中吞吐个不休。 但凡蛇类,都是靠蛇信来感知气息,它这是在嗅邱逸云的味儿。 随即它口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小丫头,跟我装什么深沉,老娘修行的时候你祖奶奶还穿开裆裤呢,你说的那两个小娃娃不知好歹,早就被老娘拿来果腹了……” “孽畜!” 邱逸云一声怒斥,左手猛的一拍右手,右手托着的罗盘凌空而起,银光爆射,四周陡然间狂风大作,浓雾被混杂着银光的风掀起,以邱逸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漩涡,而且越转越快,连地面的荆棘和沙石都随之呼啸而起。 那磅礴的灵力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向四周扩散,竟逼得我和杨树不得不鼓起气息强行对抗,就连叶不相也被她暴怒之下的杀招逼得后退了几步,免得被裹进那漩涡之中! 大玄空元老之怒,其恐怖之处,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恐怖。 虽然地师从来就不是以战斗而闻名的职业,但境界和道行摆在那儿,即便只是利用了这山涧雾气的地利,也足以让江湖上九成九的强者为之退避三舍了! 然而我却仍旧不敢退开太远,这美女蛇修行了几百年,必然能看穿我们三人的道行,现在它有恃无恐,自然有它的底气,没弄清它底气何来之前,我还是不放心。 果然,邱逸云出手的同时,美女蛇一声轻笑,庞大的身躯就像一条泥鳅似的,哧溜一下缩进了雾气之中,那速度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邱逸云掀起的旋风,陡然失去了目标。 它走得干脆,透着诡异,我明明锁定了它的气息,可它一走,居然就再也追踪不到。 场中顿时一阵寂静,除了狂风,再无任何声息。 这么一来,邱逸云顿时尴尬了,出手也不是,收手更不是,只能撑着那狂暴的旋风,尴尬的等在原地。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雾气同时向我们所在之处涌了过来,比起之前更为浓重,甚至我们面对面的站着,都快看不清彼此的相貌了。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邱元老,快收了你的神通吧……” 既失了先机,再苦撑也没什么好处。 邱逸云自然知道这么耗下去,她也撑不了太久,只得转动身形,罗盘徐徐落回了手中。 可就在罗盘将落未落之际,前方突然响起一丝细微的破空声,直向邱逸云扑来。 好在我一直戒备着,猛的挥起一刀,刀风裹挟着烈焰迎了上去! “嗤啦!” 水火相遇的声音响起,刀风和烈焰迎上的,居然是一股黑水…… 黑水受诡火烧灼,瞬间化作了一股蒸腾的黑气,四散开来。 “快让开!” 我顾不上考虑邱逸云的面子问题,猛窜过去将她拽得飞退。 雾气中窜出的黑水必是美女蛇的毒液,不用被它射中,哪怕是溅在身上,也是天大的麻烦,此时被我的刀风气化之后,威力不减反增,若是吸入肺腑一丝一毫,就算有药王在侧,恐怕也是无力回天的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七章谁算计谁? 虽说及时避开了毒气,但邱逸云的脸色却很不好看,她兴师动众的大招落了空,就像重拳打进了棉花里,丢人现眼不说,关键还放跑了那妖物,若非我搭救及时,她自身都差点栽进去,她邱大元老何曾这么窝囊过? 她气哼哼的甩开我的手:“谁用你多事,这等鬼蜮伎俩岂能伤得了我?” “那是那是,邱元老自然不惧,是我太紧张了。”我嘿嘿一笑退开了两步。 她面子上过不去才和我发脾气,看在她都这么大岁数的份上,我也该让着她点。 可我让着她,美女蛇却不惯着她,笑声自雾中传来,透着讥讽。 “小丫头,就这点斤两,还敢跑到老娘的地盘卖弄?” 邱逸云冷哼一声:“孽畜,别徒逞口舌之利,有胆量,出来一战!” “战个屁,你一个看风水的,不老老实实去相你的墓地,在这装什么大瓣蒜?不怕告诉你,就凭你那破盘子,想等它砸下来,老娘逛一圈庙会再回来接招都来得及……” 我闻言险些笑出声来,想不到这老妖物也是个爱起屁逗哏的主儿,就听它这几句东北嗑,邱逸云就算去德云社拜师学上三年也未必是它对手,再跟人家怼下去,非得气出内伤不可。 “快拉倒吧,像你这种只敢在阴沟里找食的东西,还想逛庙会?你自己说,多久没晒着太阳了?” 我接过话头,不咸不淡的讥讽了一句。 谁知,这话可能是刺痛了它最敏感的那条神经,它的声音突然冷厉起来。 “你有种再说一次!” 我脑子一转,满不在乎的笑道:“我说你,只敢在阴沟里找食,不敢在人前露脸!” “怎么着,我说错了么?” “也真是难为你了,一连几百年都猫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头都不敢露……” 我这边话未说完,前方雾气呼的一下高高卷起,方圆十数米内,视线为之一清,不远处白茫茫的浓雾边缘,庞大的黑色蟒身再度显现出来,如玉的脸也探出了雾外。 只不过此刻,那张面孔已经完全不似人类,一双圆眼中蛇瞳显现,口中獠牙龅出,猩红的蛇信吞吐之间,发出了蛇类应有的嘶嘶之声,而且甚是急促! 邱逸云等人都为之一震,显然没料到它会去而复返。 但我心里却忍不住乐了,这老妖的脾气也像极了东北娘们,一言不合就急眼。 我刚才那话显然说到它心眼里去了,它自己也认为这些年躲藏在山沟里太过丢人,所以反应才会这么激烈。 “小兔崽子,就凭你们这几头烂蒜,老娘还真没放在眼里,本来今天老娘已经吃饱了,想着老天有好生之德放你们一马,可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没辙了……” 说着,她转而看了看邱逸云等人,恶狠狠的笑:“死了不要怨我,要怨就怨这小兔崽子多嘴多舌吧……” 它话未说完,身子就缓缓昂了起来,因为大半隐在雾中,看起来就像一颗人头缓缓向半空升起一般,那景象,诡异中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 我故作惊愕,退后一步:“我说老畜生,吵不过就要动手啊?” 它不接我的话茬,人头在半空中缓缓摆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仅仅一息之间,半空中竟然晃出了偌大一片虚影,足足九个披头散发的丑陋面孔,呈现在我们眼前,而且与之前的诡异情况一样,尽管我明知这九个头颅是因为它速度太快而造成的视觉残影,可是凭我对气息的敏感程度,竟也无法辨别真伪。 直至此刻,我才摸清了它的倚仗,一是快得出奇的速度,再就是让人无法追踪气息的奇术,难怪它如此嚣张,孤身面对我们三个圣境还敢摆明车马的放对,毕竟它要是打不过,还可以从容开溜! 我一声不吭,只是面露惊色,飞快的抽出了断浪。 邱、叶二人见我一副心虚的模样,不约而同的往前一步,想护着我。 只有杨树不动声色的远远绕到了美女蛇的侧面,双手扣着剔骨刀,闷不吭声。 “呼!” 毫无预兆的,那九颗头颅猛的朝我们飞射而来,带起的雾气如狂涛巨浪,搅得场中一片混沌,掀起的腥风令人不得不闭住呼吸! 邱、叶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手,邱逸云的罗胖瞬间挥出一道半月形的银光,拦下了三颗头颅的猛攻,而叶不相则是一晃身就消失在雾气之中,正是他擅长的缩地成寸绝学,不用问,肯定是直接奔袭美女蛇的七寸而去,也引得三颗头颅追了上去。 我没急着动手,只是横刀护住自身,一脸紧张的盯着那三颗朝我袭来的头颅。 我知道,这老畜生的真身肯定会冲着我来。 眼见那头颅几乎扑到我面前,劲风触面生疼的一瞬间,我故作无奈的扬刀横扫,同时向三颗头颅迎了上去。 刀风所及,三颗头颅竟都应刀而破! 我这一刀,好似劈在了空处,力气用老,身形也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 就在此时,一声奸笑自我身后响起,我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一股腥气从后涌来,那巨大的黑影已经将我完全笼罩在内。 果然,那九颗头颅全是假的,真的那颗,在后边! 此时我旧力用尽新力未发,若是强行回身出手根本来不及,下场就只能是被它生吞。 可明知如此,我还是手上蓄力,一丝不苟,不紧不慢的扭身挥刀! 我和它都在算计。 现在就看谁算得准了。 我似乎听到了它那暴张的巨大蛇口中传来的嘶嘶奸笑。 可下一秒,笑声忽止! “破垒!” 一道明黄色的刀光自我身侧暴起,如同惊雷,后发先至,狠狠劈在那巨大的蛇头侧面。 虽然这一刀,仅仅是以真境的阳气驾驭,施展出的威力尚有不足,可胜在出其不意! 那硕大的蛇头被劈得微微一歪! 这一歪,替我争取到了扭身的时间,我从容挥起了断浪,只不过这一次,刀风之上卷动着炽热的火焰,那狂暴的呼啸声,震得山涧都为之轰鸣。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八章我的底牌 之前我虚与委蛇等的就是这一刻,故而毫不留手,将仓促间所能调动的所有阳气全都灌注进了断浪之中,刀上的卷云纹绽放出了岩浆般暗红的光。 “轰!” 惊涛拍岸的轰鸣声炸响在耳畔,蛇头从中而破! 那巨大的蛇头足足抵得上一辆越野车的车头,此刻分作两半砸在山坡上,顿时砸得土石飞起,污血混杂着尘埃激扬喷溅,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不息。 我一落地,便飞快的后退,堪堪避开了紧接着横扫过来的蛇尾。 而那蛇头即便被劈开,仍旧翻腾扭动,居然再次弹起,向我所在处扑来,但速度比之前就差得多了,自然只是扑了个空。 我二话不说,再次急退。 只见前方云雾翻滚,声如山崩! 一道恐怖的黑影在雾中不停的滚动翻腾,震得地面颤动不休,山涧中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蛇的生命力极其恐怖,即便是普通的蛇,被斩首许久后,蛇头仍能跳起来咬人,更遑论这成了气候的妖物,若只是被劈开头颅,说不准它还能带伤逃遁而去。 但此刻它的伤口处早已被近乎白炽的烈焰覆盖,火势像浇了热油般迅速蔓延,仅仅几个呼吸,便已顺着蛇头窜进了雾气之中,那庞大的蛇身也随之化作了熊熊烈焰。 火焰和轰鸣声足足持续了五分多钟才渐渐止息,刺鼻的焦臭味弥漫全场。 杨树凑了过来,摊开手伸到了我面前。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摸出几张一百的拍在了他手里。 这小子顿时眉开眼笑:“咋样,我这助攻神不神?” “神个鸟,弱鸡!这次蛇珠归你,回头赶紧恶补道行,好好一招破垒,让你使成了破烂!” 杨树还想犟嘴,让我一瞪,不甘的咽了回去,干脆不搭理我,闷头数钱。 自打在益县被我坑了点钱之后,他就念念不忘捞回来。 我跟他说,助攻一次赏五百,要不今个他岂会那么积极? 不过骂归骂,其实我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也只有这小子才能看穿我的心思,一瞧我示弱就知道我打的是什么主意,换了个旁人,即便强如叶不相,也照样欠了这份默契。 此时叶不相和邱逸云早已经转回,却只是站在后边出神。 尤其是邱逸云,看着前方那小山一样的尸骨,不免有些发呆。 我回身笑道:“元老不必担心,这回它算是死得透了,这会儿太烫,等下凉一凉我去里边扒拉扒拉,看看能不能找到洛凝风那小子的骨头,给您捡两块回来!” 本来我想着,这么刺激她一下,她能快点回过神来。 谁知她不但没应声,神色中反而透出一丝悲戚。 叶不相将她的神情瞧了个真切,抬手就是一巴掌搂在我后脑勺上,搂得我一缩脖,愣是没敢吭声。虽然他抬手的时候我就知道要挨揍,可我要是敢躲这一巴掌,那麻烦才真就大了。 杨树在旁却捡了个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叶不相一眼瞟过去,他也怂了。 “好了逸云,别听这小子胡诌,他会这么乐,凝风他们就一定没事,不然他还笑得出来?” 邱逸云眼中神光一闪,立刻清醒了过来,虽然没说话,可看向我的眼神里似乎都备好了皮鞭和辣椒水,我要是敢再继续忽悠她,大刑逼供那都是轻的。 我嘿嘿一笑:“您别这么瞅我,我也只能说那两个家伙没折在这条畜生手里,至于他们在哪儿,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啊,这畜生学洛凝风的动静都透着娘娘腔,听着就像要哭似的,洛凝风要是真被它吞了,它哪还用得着捏着鼻子学舌,直接幻化出他的样子不就得了?” 邱逸云听得连连点头。 这条畜生脾气很臭,刚才我们那么刺激它,它都未曾幻化出洛凝风的模样,这足以说明它并没吞了洛凝风,否则它早就显化出来气我们了。邱逸云身在局中,关己则乱,反而没有我看得真切。 而现在回过神来,她却仍旧盯着我,把我看得有点发毛。 “邱元老有话就说,别这么看我……我有女朋友了。” “你女朋友是谁……呸,我是想说,你居然能分辨那畜生的气息?” 我愕然摇头:“不能,您二位都分辨不出的事儿,我哪有那份本事?”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条双头蛇?” 我忍不住笑了,干脆一摊手:“我不知道。” “不过我猜到它肯定想先弄死我,所以才示之以弱,等它近了身,现了原形,我才有机会抢先下手弄死它,要不然,它再往雾里一钻,咱们岂不是又抓瞎了?” 我干笑着说完,不光邱逸云对我的说辞嗤之以鼻,连叶不相也瞪了我一眼。 俗话说人老成精,在这两位面前,我避重就轻的伎俩自然施展不开。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和你师弟刚才那一手,当真事先没有丝毫预见,完全是临场发挥?”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您真当我们的刀谶术能通神呐?或许我家老祖宗可以,我还不行。” 我知道,他们是怀疑我施展了刀谶术,已经预知了美女蛇的本体在哪,所以才能和杨树精准设伏,一击建功。但天地良心,我的刀谶术还达不到不动声色就能施展出来的地步。 其实刚才我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它晃出的那九个头都摆在明面上,就算真真假假难以分辨,我们没法硬扛,至少还能闪避,它凭这一招根本不可能轻易杀了我。 可它之前叫嚣着要弄死我们的时候,底气很足啊! 要是没点压箱底的绝招,它岂能那么嚣张? 但要说我提前能预知这畜生是条双头蛇,那可真是高估我了,如果不是它太小觑了杨树这个真境,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杨树与我之间配合默契,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得了手,结果弄得眼前这一对老头老太太把我看成了神人,认为我暗藏底牌。 好吧,要是非说我有底牌,我也承认,我的底牌就是扮猪吃虎的小杨树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四十九章邱师姑 美女蛇一死,山涧中的雾气也迅速消散,等蛇身上的火焰完全熄灭,整个山涧竟已现出原貌,原来我们已经接近了山顶,之前看到的那座明楼,此时离我们不过几百米。 不过现在我们的注意力全都被美女蛇的尸骨吸引了过去。 纠缠交叠在一起的骨头好似一座小山,那颗最大的蛇头被我劈成了两半,而另一颗头颅,也就是呈现出人形的那颗,则被叶不相从七寸处斩落下来,竟然因此侥幸躲过了诡火的波及,只不过此时妖气散尽,已经变得像是风干的腊肉一样,歪倒在山坡上了。 双头美女蛇,可谓是闻所未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叶不相也啧啧称奇,或许这也是它能完全隐匿气息令我们无法追踪的原因,而且直到现在,我们都无法分辨,究竟哪颗头颅里藏有蛇珠。 我挥刀将堆积的蛇骨拍散,仔细看了看被我砍开的那个巨头,发现里边并没有蛇珠。 这让我有点失望。 莫非是这诡火太毒,将蛇珠焚化了不成?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被断浪吸纳的诡火明明产生了变化,比起凫羽吐出的诡火,在威力上稍逊一筹,否则美女蛇必然会被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现在白骨犹在,蛇珠岂能焚毁? 我的目光落在叶不相斩下的那颗人形蛇头上,抬手又是一刀。 刀风裹着烈焰斩在上边,那干瘪的蛇头顿时被砍成两段,紧接着呼呼燃烧,窜起的火苗呈现出耀眼的白色,让人不敢直视。 几息之内,蛇头上的干肉烧尽,露出了里边那形似人的上半身,却又似是而非的骨架来。 胸腔之中,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煤球状珠子,散发着一种乌沉沉的宝光。 杨树立马两眼放光,冲上去一脚将骨头踢碎,把黑珠子抓了出来。 我这次不但没笑他猴急,反而暗暗点头。 算他机灵,现在邱逸云就是有心想要蛇珠,也绝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了。 事实上包括刚才我收刀之际对杨树的假意斥责在内,都是为了挤兑住邱逸云,免得自己费神费力弄死条蛇,便宜却被旁人占了去。 你们别怪我抠门,要知道,这可是从未见过的双头美女蛇,而且保守估计已经有了三四百年的道行,它的蛇珠不用问,肯定是件上等的福禄,而且说不定还有什么奇异的功效。 可扭过头,我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小瞧了人家邱大元老,她看都没看蛇珠一眼,目光一直都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里的那把断浪刀。 我不动声色的将断浪归鞘,嘿嘿一笑,冲邱、叶二人拱手:“多谢成全……” 斩杀美女蛇他们都有出力,蛇珠被我一家独占,当然得谢谢人家。 可没想到邱逸云不等我说完,就抬手打断道:“你等会儿,按规矩,这东西我和夜雨也都有份吧?”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干笑:“那是那是,可您二位是什么身份,这点小福禄,哪入得了您二位的法眼对吧,我家杨树还小,正是缺福禄的时候,所以这回呢,我就替他谢谢您了。” 邱逸云冷哼一声,瞥了杨树一眼,没再坚持,可转头再看我时,居然跟我提条件。 “给他也不是不行,但你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眼珠转了又转,实在估摸不出她想问什么,只得道:“那您说来听听。” “你这刀上的火,不对劲吧?据我所知,杨家的断浪宝刀可不是五行法器!”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叶不相,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他们,只得轻描淡写的道:“前一阵子,机缘巧合,在大连得了点意外的好处,让它沾染上了火气。” 说完我就准备岔开话题。 可这次连叶不相也看不过去眼了:“你这混小子,真不愧是杨震的徒弟,他说话就总是说半句留半句不肯吐实,你居然连这毛病都学来了!” 说着,他大有深意的冲我使了个眼色:“在我和你师姑面前,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我一听,心里不禁有点画圈圈,要是从我和洛凝风的关系上论,跟他一起叫邱逸云师姑并不犯毛病,但叶不相这么说,却不会是从哪方面论。 难道,他和邱逸云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甭管他啥意思吧,借机拉近关系总是没错的,何况人家还救过我。 “嘿嘿,叶师公别误会,这不是习惯了嘛,我可没把邱师姑当外人……” 邱师姑三字出口,邱逸云神情有点怪异,略带嗔怪的白了叶不相一眼,这神情虽然细微,但我一直留意着她,自然不会错过。 本来我想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找到洛凝风之后再细说,可一看邱逸云这神情,而且居然没有开口拒绝我这么叫,我立刻改了主意,当即将斩杀凫羽,令断浪变异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个清楚。 二人都是老江湖,经历过的风浪不知凡几,但得知凫羽之名,也都面色微变。 “我说这火看着邪性呢,居然是来自上古凶禽,刀拿来,我看看。” 邱逸云伸手朝我要刀,我毫不迟疑的把刀横托着递到了她手上。 这爽快的动作果然让她多了一丝笑容,接着轻抚断浪时,眼中更是异彩连连:“看来这是天意要让赊刀人在你手上中兴,当初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你气运非凡,却没料到会好到这种程度,杨林呐,你知不知道这凫羽之火,有多珍异!” 我当然知道! 我可是亲自和它较量过,能不知道么! 但我更知道,在他们这样的老辈人面前,得谦虚点,谦虚点才能捞到更多好处。 “要不是邱师姑出手相救,我早就变成了毒尸,哪还有什么气运可言。” 再精明的人,也架不住捧,当然,你不能虚捧,那会适得其反,只能拿事实捧,变着法的捧,只要是事实,你用这个梗捧他多少次,都不过分。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让人知道你记得他的恩,这样才能交得下人。 或许有人对我这种奉承人的做法不以为然。 但我告诉你,江湖看似深邃,其实说穿了,它就是人际关系! 江湖高手至少有八成都是被人捧出来的,今天我捧她,他日她就会力捧我,人捧人,水涨船高,你人脉广朋友多,你就能纵横江湖始终屹立不倒!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章奇墓 我表现出的信任,让邱逸云态度好了很多。 要知道,这刀上的秘密,已经堪称我的保命绝技,若非绝对信任的人,是不会将这种事情坦然相告的,否则真要是翻脸动手,人家对我的底细一清二楚,我岂非处处受制? “我当初帮你,又何尝不是你的气运。好了,你不用自谦,有了这样的本钱,以后不管谁和你动手,恐怕都很难占到便宜了。” 她一边说,一边将刀递还给我,神情中竟带了一丝羡慕。 叶不相也点头附和:“不错,这火眼下虽然还没有上古凶禽的凶气,但一般人也已经很难招架了,好好蓄养,迟早会有凶威赫赫的一天。” 我点头称是,心里却偷笑,他们若是知道,我不光夺了凫羽的火,还把凫羽送下去给了乔鲲鹏,不知又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当然,我不会傻到将自己简直阴差的事抖落出去。 可惜当着他们的面,我没法用阴差令拘魂,以至于美女蛇的妖魂白白被烧了个灰飞烟灭,不然送下去,应该又能捞点好处。 同时我心里也在琢磨,凫羽被送下去之后,我的阴差令上倒是有了些变化,但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效果,乔鲲鹏在那边,又得了什么好处,看来还得抽时间去问问他才行。 瞥见杨树已经把蛇珠收好,我才指着明楼道:“要是不出意外,在那边应该能找到洛凝风他们的踪迹,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邱、叶二人自无不允,我们直奔明楼。 此地的风水可谓奇绝,外表看明明是个缝里瞧人的局,但明楼所在的位置,却利用了整条山涧做神道,简直就像是个登天的天梯,这对葬下去的人自然是有天大的好处,只是有点为难了为墓选址的地师,不但要改局,还得想法将这个局维持下去。 此时我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局肯定就是郭璞一脉做的,移花接木的手段旁人不可能学到。 而那美女蛇多半就是他们搞过来护墓的妖,虽然它这些年学了一口东北话,也改变不了它并非本土妖族的事实。如今它一死,不但谷中的浓雾散了,上边那座大墓也失了最重要的屏障,只是不知,设局的地师还有什么手段阻挠我们这些后来人。 几百米的山道,转瞬即到,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在山下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这座大墓是因为年久失修,导致两座明楼塌了一座。 可近前一看,连邱逸云都不禁皱眉。 如果真是明楼塌了,肯定会有废墟,可放眼看去,这附近就只有眼前一座破败的明楼,根本没有另一座的任何痕迹,也就是说,这墓葬根本不符合葬制。 邱逸云疑惑的左右细看了片刻,有些疑惑的吐出两个字:“奇墓?” 这里的“奇”,与“鸡”同音,是指单数的意思。 但风水中有个说法,孤阴不生、独阳不长,单数往往是最大的忌讳,就连普通人家坟前的供烛都要成双成对,更何况有财力在山上修此大墓的人了。 邱逸云拿起罗盘走到了我前边:“这墓古怪,我走前边,有什么发现都别轻动,先让我看过。” 这关口,自然要听地师的,我们都没什么疑议,邱逸云带头,缓步走到了影壁墙前。 以前的大户人家,在大门之内都会设置影壁墙,墙上多刻有龙、凤、麒麟等瑞兽,为的就是挡煞,不让门外煞气直冲内廷。 而我们眼前的这道影壁墙,却有点不寻常,虽然并不高大宽阔,上边刻的东西却有些古怪,似蛇非蛇,似龙非龙,在我看来,就像是一条生有八对蜈蚣爪子的怪蟒在穿云而上。 我记忆力并没有这样的神兽,连这样的妖都没听说过,问了邱、叶二人,他们竟也都是第一次见,更无法从这东西身上判断,墓葬里埋着的人是什么身份。 绕过影壁墙,是一道之字形曲折而上的石阶,早已破败不堪,多有塌陷,石缝里杂草丛生,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人祭扫过了。 好在没发现什么机关,我们沿离及而上,很快到了大殿门前。 明楼大殿,是后人祭奠墓主人的重要场所,通常与墓主生前居所的明堂类似,甭管是谁的墓,都绝少在此设下埋伏,毕竟祭奠者要经常出入,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眼前这大殿也是荒废已久,半边大门都倒了,里边看着空荡荡的,但门前的灰土上,却清晰的留下了一些脚印。 我们全都大喜,这种地方,除了洛凝风二人,几乎不可能有别人涉足。 邱逸云当即就要往里闯,却被叶不相喝止,我们同时向他看去,却见他阴沉着脸,在门口转了一圈,低声道:“你们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们三人彼此看了看,都不明白他所指何事。 他指着地上的脚印道:“这里只有进去的脚印,却没有一个出来的。” 这话让我们心里全都咯噔一下,这些脚印已经有些模糊了,至少是三天之前的,我们虽然不知道他俩是怎么避过美女蛇而摸到了这里,但明楼很少会另有出路,里边也不太可能有水和食物,若是进去三天都没出来,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两名圣境大地师,精通风水不说,又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要说栽在别的地方还有情可原,栽在墓地的明楼里,岂不成了笑话? 一时我们都没说话,沉默片刻后,叶不相看着我:“小心为上,用你的刀谶术试试。” 我苦笑,刀谶不是卜卦,说起就能起一卦,若想查知洛凝风的吉凶,得有他本人在场,还得他肯配合才行。 当然,在预卜的具象性和准确性方面,任何卜卦方式都远不及刀谶术,而且卜卦算人不算己,刀谶术测得最准的恰恰就是自己人,关系、血缘越近,测得越清楚。 叶不相见我神情,已知我在为难什么,敞开双臂上前一步:“来,就在我身上施术吧。” 我当场愣住,以叶不相对我师门的了解,应该知道刀谶术的特点,现在我们想测的是洛凝风,应该让邱逸云配合才对,可他自己却站了出来,这算什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一章十二羽士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细想,我当下将刻了谶语引的剔骨刀交给叶不相。 叶不相凝神静气的配合之下,我的眼前很快就浮现出了阳气凝聚成的画面。 画面中,两个熟悉的身影处在一出悬崖绝壁的边缘,但不知是逆光还是天黑的缘故,看不清这两人的面目,只是感觉很熟悉。 他们右上方的天空中悬着一朵金光灿灿的云,而脚下的悬崖中则是黑洞洞的深渊,他们所处的位置很古怪,像是伸手可摘云朵,又像是抬脚就会跌入深渊。 我努力想要看清这两人的长相,孰料,画面突然一阵扭曲,渐渐又变成了另一幅景象。 只见一个人在冲我挥手,还不等我看清他是谁,画面就突然一黑,一张鲜血淋漓的人脸猛的向我冲了过来,怒张的大嘴看似在吼叫着什么,速度快得几乎无法躲避。 我下意识的一扭身,眼前的一切随着耳边响起的轰鸣声彻底四散无踪。 我身子一晃,拼力稳住了脚,但双耳中的轰鸣却激荡不休。 叶不相等人面带焦急的围了上来,我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我知道,这种轰鸣是骤然从刀谶术中惊醒所造成的意识震颤,只要别动用阳气强行镇压,让它自行平复就不至于受伤。可这滋味真是难受的紧…… 直过了好半天,我才渐渐恢复过来,见他们面露担忧,我摆了摆手:“放心,我没事,咱们要快一点,他们两个正处在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的危险中,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拉他们一把。” 现在我已经渐渐摸清了刀谶术的规律,得到预示之后理解的也更快了。 第一个画面中的情形,分明就是表示洛凝风和陆长孝正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选好了会得到很大的好处,选不好就会万劫不复。 而第二个画面里,只剩一人在向我挥手,另一个人去了哪儿? 那个满脸鲜血扑过来的厉鬼,又是何人所化? 对于这些疑问,我一时琢磨不透,因为之前施展刀谶术最多只得到过一个画面,我也不知道这次的第二个画面,究竟是因为刀谶术的进步而得来,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太过复杂而显现出来的,但洛凝风情况危险,没工夫细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下,邱逸云祭起罗盘带路,罗盘上银光绽放,照亮了黑暗的大殿。 我们快步而入,大殿幽深,两侧双人合抱的巨柱上红漆早已斑驳,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可以看到两行脚印延伸向里边。 邱逸云毫不迟疑的向里边走去,罗盘映亮了四周,可不等我们看清里边,一阵阴风拂过,梁上的灰土和地面的尘埃被卷得弥漫开来,呛得杨树忍不住连声咳嗽。 我们全都停住了脚,这阴风来得毫无征兆,不似山风。 细听之下,风中果然隐隐传来木头咬合在一起发出的咯吱声,似乎还有铁链摇动的声响。 虽然是细微的声响,我却不敢大意,借着罗盘上的银光放眼四顾,赫然发现,罗盘的银光都无法完全照亮的大殿顶部,两条纵向的粗梁上,吊着一个个硕大的蝙蝠状的黑影。 我下意识的回手握住了背后的刀柄,但并没拔出。 梁上那些黑影除了随风微微摇晃之外,目前还没有其他异动。 定眼细看,那并非什么蝙蝠,而是一个个被铁链捆扎着的人形物体! 它们的姿势极为古怪,双臂被向上吊起,双腿却使劲向上蜷缩,脑袋好像是夹在了蜷缩的双腿之间,而小腿和脚背都笔直的向后绷紧,虽然它们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衣袍,但早已朽烂得只剩一条条破布挂在上边,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人正高高跃起,做展翅欲飞状。 我吸了口气,冲几人使了个眼色,抬手指向屋顶。 其实即便我不指点,他们也已经发觉了这诡异的情形。 邱逸云压着嗓子急道:“别乱来,这是十二羽士……” 我不知道什么是十二羽士,但听她口气就知道这东西不好惹,自然不敢擅动。 而她回头看向了叶不相:“步步为营,不能留下后患。” 叶不相点了点头,轻轻后退了一步,挥手示意我们让开。 我拉着杨树,踮起脚尖往后退,刚退了两步,就见叶不相凌空挥手,以指做笔,笔走龙蛇,一道道如同水银般凝实的灵力符咒脱手而出,直向那些黑影扑了过去。 叶不相的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给,十二道灵符几乎不分先后的飞出,殿中顿时银光大盛! 一连串嘭嘭轻响,灵符打在它们身上,就像印上去的一样,在上边留下清晰的银色烙印。 最初几个,只是被打得一震,抖出一蓬灰土。 而后边几个,却都发出了喳的一声尖叫,不似人声,短促而痛苦! 叶不相出手如此迅速,竟然还惊醒了后边的几个,可见它们的反应速度远远超出常人的想象,若是晚一步察觉到他们,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直到大殿里尘埃落尽,十二羽士也都被灵符所镇,没了声响,我才稍稍松了口气,忍不住看向了邱逸云。 邱逸云也不多说,指着最后被灵符镇住的那个道:“看它脖子,已经开始羽化了。” 我皱眉瞧去,不禁凛然一惊,最后那具尸体绷紧的脖子上,已经生出了一层鳞片状分布的白色绒毛,正是僵尸发生尸变的征兆,这要是真让它们全部尸变,今天我们的乐子就大了。 要知道,只有比垂眉更高级的僵尸在特殊条件下才可能产生羽化的现象,也就是说,这些东西,至少是紫甲、怨堵,甚至可能是毛吼级别的僵尸! 至于它们具体凶恶到什么程度,估计大家应该还记得韩添福变成的垂眉,我们头顶的这十二位爷,随便一个都至少比他高上一个等级! 我汗颜之余,心里则是百思不解。 之前我还认为明楼里不至于有什么凶险,可一转眼就差点着了道! 这特么到底是谁的墓?哪有在明楼大殿里设下这等凶险埋伏的道理? 难不成,他想把所有的祭奠者都变成僵尸的血食,让这方圆百里尸患横行吗?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二章这才是高逼格 “这十二羽士是魏晋时期流传下来的守墓恶僵,等闲王侯墓里也难得一见,居然会在此遇上……” 邱逸云话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继续循着足迹向里边而去。 虽然她话没说透,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座墓已经远远超出了王侯墓的规制,其复杂程度,堪称世所罕见。 移花接木、双头美女蛇、十二羽士,随便拎出来一个都称得上惊世骇俗,可我们这才闯进明楼就接二连三的撞见,这绝非巧合,里边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 可即便明知前路凶险莫测,为了救洛凝风二人,我们也只能放手一博! 我们小心翼翼的摸到大殿末端,果然发现大殿后方的一座石屏已经一分为二,露出了石屏后方的一道十分宽阔的黑色石阶,宽阔程度,足以容十人并行,只是与想象的不同,这石阶竟并非向地底墓穴,而是倾斜向上的,不知通往何方。 邱逸云看着石阶上留下的脚印,一脸的恨恨。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还敢往里闯!” 不能怪邱逸云恼火,实在是洛凝风和陆长孝太过胆大妄为。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闯到了这里,肯定都已经见识过了美女蛇、十二羽士,虽然他们成功避过了它们,可也该明白此地凶险万端,至此他们居然还不肯知难而退,说是不知天高地厚真的毫不为过。 说着,邱逸云回过头看了看我和杨树,迟疑了一下:“你们俩就留在这里,以防有人断我们后路,我和夜雨去找他们……” 她指了指棚顶吊着的那些被银符镇压的僵尸:“若是在这些银符变得黯淡时,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把这石屏关上,然后有多快跑多快吧。” 她说到后半句时,目光落到了叶不相身上,显然是征求他的意见。 叶不相微微颔首,面露笑意。 可我却忍不住有点小郁闷,毫不客气的顶了她一句:“师姑回护之情杨林心领了,可洛凝风是我兄弟,现在明知他危在旦夕,你却叫我放手不管?” 不等她回答,我便抬脚往里走,却被叶不相伸手拦住:“逸云是为你们好。” 我没回答,只是脸色阴沉的盯着他。 片刻之后叶不相无奈的露出一丝苦笑:“好吧,是我贬低了杨会首的为人,可你也得为你师门、为他考虑考虑,若是……” 他这话到是提醒了我,若我和杨树同时陷在这里,赊刀杨家就绝后了。 可不等我开口,杨树就上前两步,斩钉截铁的说:“师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要是咱们都死了,还管什么绝后不绝后的?” 我一想也对,便没再逼他,叶不相见状苦笑更甚:“好吧,既然如此,你们兄弟断后。” 我这才点头,紧跟邱、叶二人上了石阶。 石阶并不太长,尽头是一座巨大的石窟。 我们驻足石窟前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座石窟足有三层楼高,宽阔不下数百米,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入口,可以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洞窟,洞窟顶部嵌萤石,散发着幽暗森冷的寒光,将里边的一切都映得鬼气森森。 而地面上,一条足以容三车并行的石路直通对面,而石路两侧,每隔五步便伫立着一尊狼首人身手持铁棒的狼妖石像。 石像本身并不惊人,惊人的是,稍加留意便不难看出,这些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毛发利齿一丝不苟,表面上看起来它们在以同样的姿态列队迎候来者,可若是够细心,就会发现,它们的模样、神态上都存在着极为细微的差别,说白了,它们简直就像活的一样! 或许有人会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墓穴中出现石像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要是这些石像背后,还簇拥着数都数不清的各种妖族石像,而且个个神态自然,面带崇敬之色,数千尊大大小小的石像绝无一尊雷同,那宏大壮观的场面,应该足以让任何一个目睹它们的人骇然失色了。 即便是始皇帝的兵马俑,也绝无这等鬼斧神工的精湛技艺,被它们这样夹道欢迎,任何一个走在石路中间的人类,甭管道行多高,恐怕都得是战战兢兢。 “这不是雕像,是石俑!” 叶不相一语戳中了我们心里所想。 而这,也是真正让我们惊骇的地方。 数千妖族济济一堂,在某一个时刻,被人以石化之术同时定格在那个瞬间,永远的留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窟里,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姿态…… 这得是多强横的术法,多狠的心肠! 即便人妖殊途,我自问也做不到不问青红皂白的一举屠戮数千妖族,让它们替自己守陵! “这才是高逼格啊!” 杨树一句不合时宜的感叹,将我们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瞥了一眼面露惊羡,却毫无怯色的他,不免感慨,没心没肺傻大胆说的可能就是他这种人了吧。 邱逸云只是稍做迟疑,便祭起罗盘继续开路,我们对视一眼,也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虽然明知一个大意就可能惊醒这些沉睡的妖族,但事已至此,哪有退缩的道理? 可我承认,这一路,感觉真的是如芒在背,好像无时无刻都被那些妖族紧盯着似的,所有汗毛都炸立起来,可谓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 好在想象中的群妖猛醒的情况并未出现,我们顺利的走到了石窟的另一端。 从敞开一条缝隙的石门中看去,又是一道石阶,石阶的尽头,露出了天光! 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喜欢阳光过,毫不迟疑的跟着众人一起加快了脚步。 就在我们接近石阶的尽头,眼看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要想出去,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阻,可你别想拖上我!” 这声音,听得我们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连杨树都已经听出,这正是陆长孝的动静! 虽然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那么愉快,却让我们如释重负。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三章世外桃源农家乐 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我们快步出了石门,可外边的情况却出乎我们的意料。 门外是一片宽阔的山间谷地,两侧平缓的山坡已经被嫩绿覆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微风裹挟着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祥和,尤其是刚刚经历了明楼里的诡异阴森之后,更是觉得这美景格外难得。 而距离石门不远处,两个男人正在拉扯争执,看模样正是洛凝风和陆长孝,只是他们的衣着却显得有点怪异,居然都穿着灰色汉服长袍。更怪异的是,他们身后,还站着两个模样娇美的少女,与他们年纪相仿,也是一身汉服。 如此场面,看起来就像在拍古装戏。 我们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洛凝风见到我们,喜出望外,甩开陆长孝小跑上前:“师姑、叶叔,你们怎么来了?杨林、杨树,你俩居然和我师姑碰上了?” 邱逸云见状顿时面露怒色,可没等她开口,我就抢先抬手阻止了她,笑着对洛凝风道:“邱师姑怕你办事不利,才约了叶师公来监督你,果不其然,你小子放着正事不做,跑到这儿来玩角色扮演来了?” “嗨,什么角色扮演,还不是……” 话说了一半,他笑着摆了摆手,一副暂且不提的模样,转头上前朝邱逸云和叶不相见礼。 邱、叶二人毕竟是老江湖,都耐着性子打了招呼,同时也在观察他,确定他本人并无异状,才稍稍放心,此时陆长孝也走上前来见礼,几句寒暄之后,陆长孝抢先开了口,说起了他们来此的前因后果。 原来他们二人受黄衡之托前来勘察风水,看出缝里瞧人之局另有奇异之处,深入山涧发现飘渺的明楼后,仗着一身精湛造诣,避过重重埋伏来到了此地。 初到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他们本打算探明究竟之后就原路返回,孰料却发觉这里竟真的如桃花源记中记载的那样,隐居着一群“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人,在这些人的盛情邀请之下,他们就暂住了下来。 之后的情形我们已经知道了,洛凝风觉得耽搁得太久,急着想要离开,而陆长孝却有些流连忘返,坚持要再住上几天,故而在此起了争执…… 邱逸云听完这些,面色稍缓,训了他们几句后,就笑着问起那两个少女的来历。 得知这两个女孩一个叫苏娜娜,一个叫秦玉,都是谷中隐居之人,和洛、陆二人一见如故,这两天差不多是形影不离。 苏娜娜和秦玉看起来不仅漂亮,言谈举止也都很大方得体,知道是洛、陆二人的亲友寻来,立刻上前见礼,只不过苏娜娜看起来腼腆一些,而秦玉则干脆爽利。 邱逸云见到她们,似乎饶有兴趣,拉着苏娜娜的手问东问西,一副婆婆看到准儿媳的架势,竟然也不急着走了,聊了几句后,便答应了秦玉的邀请,随她们一起回村里做客。 她都答应了,叶不相自然也不会拒绝,而我本来也不急着走,便拉上杨树,跟在了众人的后边,一路谈笑着,缓步朝着山谷深处而去。 我们一行人中,只有杨树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看向我的时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见状给了他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笑脸,让他不必多问。 杨树虽然忐忑,但我们哥俩之间一向是我拿主意,见我坦然,他便也放松了下来。 出了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白云缭绕的大盆地出现在我们眼前,盆地中间的平原上,一条玉带般的大河蜿蜒而过,河畔农田连绵,果林错落,中央一座由数百间青瓦白墙的房屋楼宇构成的村落,看起来格外清雅闲适。 在秦玉的引领下,我们进了村,她的家离村口很近,我们便暂且在她家落脚。 秦玉父亲早已过世,家中只有母亲一个,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不但热情的招待我们,还答应饭后带我们去见村长。 真正令人惊异的是,这个表面上与世隔绝的村子,并非真正的不知有汉,虽然村里人大多都还穿着汉服,可不但通了电,家里用着各种家电,竟连自来水和冲水马桶都有,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有网络信号,电话也不通,想与外界联系多有不便。 闲聊之下我们得知,虽然村里人很少外出,但也有村中子弟在外谋生,而且其中不少人都经营着各种生意,所得的资金都反哺给村里,以供村里建设和养老、教育等等。 总之秦家母女对我们真的是盛情款待,而且是有问必答毫无遮掩,甚至让我生出一种错觉,我们并非闯入了一个隐秘的墓中禁地,只是出门远游,在农家乐做客休闲…… 一顿饭宾主尽欢,但推杯换盏之间,天色已晚,秦家房舍宽敞,便一再挽留我们暂住,并答应明早带我们去村里的“公会”拜访村长。 晚上休息的时候,我和杨树自然住在了一间房里,待到各屋都关了灯,杨树便再也忍不住了,钻进我被窝里,做贼一样的悄悄问我:“亲哥,不对劲啊,我才想明白,要是一切都跟秦家人说的那样,他们这个村子早就上了新闻头条了,咋可能过的这么安逸?” 我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除了这个,你还发现了啥?” “还有还有,我就纳闷,他们是怎么把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的?就算之前没人闯进来过,可咱们这不是进来了么,她们可是啥话都跟咱们说了,难道不怕咱们给传出去?” 我呵呵一笑:“你这才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我可以负责的告诉你,她们,不怕!” “为啥?” “因为她们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杨树一惊,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问:“凭啥啊?就凭那几个娘们?” 我明知他琢磨半天就是怕答案太简单,不动脑子就问我,会被我揍,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你以为,那数千石俑真是石头雕的不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四章是去是留 此时我已经悟透了刀谶第一幅图的寓意,图中二人确是洛凝风和陆长孝无疑,之所以得出他们是站在悬崖边上,就是因为,他们当时正在争执要不要从原路返回。 如果我们晚到一步,让洛凝风拉着陆长孝走进了那座满是妖族石俑的洞窟里,肯定会惊醒那些沉眠的妖族,到那时不光他们必定死在哪里,很可能还会将我们也牵扯进去。 那洞窟,就是秦家人有恃无恐的倚仗,因为那是一条只许进不许出的绝路,没人能从那里离开,即便是我们五名圣境齐聚,也不可能敌得过数千妖族的围攻。 至于图中所示,他们伸手便可触及金色祥云,或许是留在这村里会得到什么好处,也可能只是意味着他们能逃过死劫,化险为夷而已。 但第二幅图中显示的冲我挥手之人,还分辨不出到底是谁,而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现在想来也只是有点似曾相识…… 我不相信洛凝风和陆长孝看不出这个村子的玄机,他们应该也已经猜到,那个满是石俑的洞窟是条绝路,但洛凝风不肯被降服于此,急着离开,已经抱定了拼命之心,而陆长孝比较稳重,坚决不走就是想摸清这里边的玄虚再另寻出路。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揣测,直至此时我们还没有机会与他们私下接触,这村子究竟是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们又该如何破局,还要等明天见过村长之后才能定夺。 第二天在秦家吃过早饭,秦家母女果然带着我们到了村公社。 说是公社,看起来就像是祠堂的前殿,建筑带着一股徽派建筑独有的风韵,古色古香,两位看上去颇有风骨的白须老人正在下棋,见我们来,很热情的起身相迎。 邱、叶二人出面与他们攀谈,两个老人出乎意料的干脆,居然直接告诉我们,他们就是郭璞的后人中侥幸留存下来的一支,清初的时候开始到此避世隐居,至今已经三百多年了,村中有两大姓,苏姓后人二百多,秦姓后人近五百,都是郭家的弟子。 至于郭姓直系,如今却枝叶稀疏,仅余十四人,男丁尚不过半。 几个世纪以来,很少有外人能避过重重阻碍来到村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只要不是为非作歹之人,多数被村里人奉为上宾,他们能为村里带来外界的讯息,也能为村里注入新的血缘,令村里人不至于近亲通婚。 说到这里,名叫苏城的村长笑呵呵的看向了洛凝风和陆长孝。 洛凝风顿时脸色发红,尴尬的避开了老人的目光,而紧跟在他后边的苏娜娜更是连玉颈都红透了,低着头只顾摆弄洛凝风的衣襟。 陆长孝和秦玉倒是脾气相投,彼此相视一笑,面色坦然。 我们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说,洛、陆二人自然已经成了“新血缘”的提供者,至于究竟发展到了哪一步,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邱逸云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苏村长真是为我大玄空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您或许不知道,这两个小子的婚事可是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操碎了心,也不知道谁给他们养成的臭脾气,一个个眼高于顶,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没能降服他们……” 苏城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笑着解释:“邱元老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可并没有任何勉强之意,男欢女爱之事素来只凭自愿,他们若是情投意合,我们当然愿意成其美事,若是不能志趣相投,那也由着他们。” “如此最好,不管这两对小男女最后哪一对能修成正果,我大玄空必定备足厚礼,八抬大轿上门迎娶,您大可放心,即使到了外边,我们也绝不会让贵村的美女受半点委屈!” 邱逸云这话,说得顺理成章,听着十分应景,但说话的同时,她的目光却片刻不离苏城左右。谁都明白,她这不仅仅是许诺,更是试探。 果然,苏城闻言,脸上的笑容敛去,没有应声。 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邱逸云笑容也微微转冷:“怎么,难不成苏村长只打算招上门女婿?” 苏城淡淡的道:“我们村的状况,邱元老也已知悉,他们若能入赘,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倒也不会勉强,只要女方有孕之后,他们若是狠得下心,大可不顾而去!” 这次轮到邱逸云不吱声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场中气氛尴尬得让人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杨树看得尴尬症犯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搞大了肚子就走,那不成了配种的畜生……” 我抬手把他拽到身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他这话还是让众人听了个清楚,直接点燃了双方之间的导火索。 邱逸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大玄空还真受不起苏村长这份抬爱了,凝风、长孝,你们应该还没有做出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吧?” 洛凝风重重点头,面露激动之色。 他本就不想在此多留,之前无法说服陆长孝,此时有邱逸云做主,他自然毫不迟疑。 陆长孝也闻言点头。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紧接着他就平静的补充道:“不过我对秦姑娘很有好感,希望能与她多来往几天。” 这话无疑给了邱逸云当头一棒,狠狠驳了她的面子,也把她已到了嘴边的话给堵了回去。 如果陆长孝不说这话,邱逸云下一句肯定是:“既然如此,那现在便随我回去。” 而现在,邱逸云连自己的门下都摆不平,再逞强只会徒惹人家笑话。 邱逸云俏脸生寒,盯着陆长孝,半天没吭声。 看得出,她有心甩下陆长孝不管,只带洛凝风离开,可犹豫再三,她又狠不下那个心。 正尴尬时,苏城却笑着站了起来:“邱元老何必着急,不是我自夸,我们村上灵气显化,算得上这世间少有的修行宝地,既然贵门徒难以割舍情愫,诸位何不暂住几日,即可在道行上有所增益,也可待到他们有了结果,再做决定不迟。”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五章夜半传书者 我们在苏城安排的一个小院住了下来,小院是苏家的,苏娜娜负责照顾我们的食宿。 既然双方没有明着撕破脸,那面子上的工夫就还是要做的,苏家人对我们关照有加,而我们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与他们谈笑如常。 虽然邱逸云看起来像是在生陆长孝的气,连话都不跟他多说半句,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在等机会,等一个与他独处的机会,问清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陆长孝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大玄空西南方面的负责人,除了他已踏入圣境,在修行上表现了出了极为优异的天赋外,更是因为他为人处世也十分老练圆滑,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精明干练。 我们都相信,他今天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怪异,必有原因,只要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主动找上门来,说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可让我们失望的是,直到傍晚,陆长孝也没表现出一点解释的意思,反而有意避开了我们,甚至住到了秦玉家,不给我们盘问他的机会。 如此一来,即便沉稳如叶不相,也不禁有些皱眉。 难不成这陆长孝还真是见色起意,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当晚,我和杨树睡在小院的西厢房,虽然早早就熄了灯,但我跟本就没有半点睡意,闭着眼睛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一切。 可不等我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忽然窗外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就像有野猫在抓挠窗子似的,虽然声音不大,却被我听了个真切,我一个激灵,猛的从炕上弹了起来。 果然,月光映照下,一个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我的感官随即舒展开来,却只瞥见,一个纤瘦的人消失在院墙处,再查探,竟已踪影全无。 虽说只是一瞥,但这个身影让我感觉颇为熟悉,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 我来到窗边,一眼便看到,窗缝里塞进了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上边以潦草的字迹写着四个字:“鬼修、混沌。” 我心里狠狠一颤,鬼修? 谁是鬼修?混沌又指的是什么?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我本能的感到事情有些棘手。 到底是什么人深夜来此传书?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敢怠慢,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苏家人的注意了,穿好衣服敲响了叶不相的房门。 叶不相见我深夜扣门,多少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把我拉进屋里,反手就是一道辟障灵符挥出,将房间与外界隔绝开来,然后才一脸郑重的看向我:“什么事?” 他知道,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冒着惊动苏家人的风险来找他的。 “师公你看。” 我将那字条递了过去,叶不相皱眉看了看,眼中寒光一闪:“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刚才有人从窗子塞进我屋里的。”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我摇了摇头:“速度快得惊人,只瞥到一眼,没认出来。” 叶不相沉默下来,在房中踱步,许久,他轻叹一声:“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个麻烦法?” “鬼修你应该听过吧?” “听过,生人修鬼,人鬼不分。” 孰料叶不相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这种邪道还有个别称,叫鬼长生。” 鬼长生这个名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莫非和长生境有什么关系?” “鬼修若能将三魂七魄皆修到鬼王境,便可长生不死,而三魂各有天赋,七魄各具神通,只要一魄残存,便可蛰伏修养,若干时间后,又会卷土重来!” 我听得心惊不已,想想三魂七魄的各种专长,更是后心发凉,想不到鬼修竟能如此可怕。 玄门所谓鬼修,并非怨灵恶鬼修行得道,而是以活人之身,修恶鬼之道。 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体内三魂七魄俱全,三魂分为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则有尸狗、伏矢、雀阴、屯贼、非毒、除秽、臭肺。 三魂中最重要的是胎光,是先天元气与生气汇聚之所,一个人的生命力是否强悍,受伤之后恢复得快慢、恢复程度如何,就全在这一魂的强弱上。 其次是爽灵,灵通常是指意念,念头,像巫祝之类职业,之所以能远隔千里而对人施术,凭的就是意念。而爽,通常也指快,一个人的反应速度,意念强弱,都要看爽灵。 如此种种,三魂七魄各司其职,只有魂魄健全,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人。 而鬼修,修的就是魂魄。 千万别以为他们修魂魄是像道家修元神一样,属于修身养性的法门,他们的修行方法,是利用了魂魄离体之后,即便只有一魂或一魄,只要有足够的机缘,也可以化而为鬼的特点。 也就是说,三魂七魄,可以各自修行各自的套路,最后修成一个个完全独立的个体,再辅以每个魂魄本身的特点,一经修成,可谓是术法通天无人可治。 当然,想让魂魄各自修行,活人的修行法门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只能借鉴怨灵、恶鬼的修行之法,这也正是鬼修的倒行逆施之处。 之前我从未听说,有哪个鬼修能将三魂七魄全都修到鬼王境,现在听叶不相说起,心里真是恶寒,想想当初一个扒皮鬼王就已经把我逼上了绝路,若是真有十个鬼王,而且是具有魂魄异禀的鬼王同时出现,那绝对是玄道佛三门的灾难。 “难道此人传书示警,是想告诉我们,那苏城其实是个鬼修?或者……鬼长生?” 叶不相剑眉挑起:“希望不是,否则咱们这次,将有死无生。” “那混沌二字呢?鬼修我还多少知道些,这混沌,却完全没法理解。” 叶不相也不敢肯定,有些迟疑:“难道是指这个村子的风水?” 说完这话,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此事还要和你邱师姑商议,你且不要声张,明天咱们再做计议,你现在先回去,在这里耽搁久了,再引来苏家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六章妖踪现 我唯一敢肯定的是,传书者不是陆长孝,虽然只瞥见一眼,但还是看得出,那是个女人。 次日天亮,我还没睁眼,就听到有人敲门。 隔着窗纸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就在门外,不知是不是昨夜冥思苦想了半宿传书者的缘故,看到这身影,竟然感觉与那传书者极为相似。 杨树已然起身要去开门,却被我抬手止住,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那身影,想分辨个清楚。 但门外随即传来了苏娜娜的软糯声音:“杨家两位哥哥,娜娜给你们送早饭来了。” 我不得不抛开继续研究的念头,让杨树开了门。 身穿洁白汉服的苏娜娜端着个餐盘走了进来,餐盘里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散发着清香,还有一大盘雪白的馒头外加两个小菜,看起来颇有食欲。 清晨阳光正好,穿过房门照在衣着素雅的佳人身上,汉服的宽袍大袖透着十足的古韵,她梳着个清爽的高发髻,以一根藤条似的银簪穿着,几缕青丝从额角垂下,美得扣人心弦。 我把目光从她身上收了回来,看了看表,才清晨五点多钟,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我们虽然是名义上的客人,但用得着她这么早亲自把早饭端过来么? 如此殷勤,莫非另有原因? 见杨树接过餐盘,我笑着道谢:“谢谢苏姑娘了,这饭菜香气扑鼻,不知是谁的手艺。” 苏娜娜略带羞涩的笑道:“是娜娜亲手做的,两位哥哥快趁热吃吧。” “哦?这种事也要你亲力亲为么?天刚亮,饭就做好了,你岂不是半夜就要起来忙活?” 我有心试探她一下,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 如果真是她午夜传书,应该能从表情上看出一丝端倪。 但她却并没什么异常表现:“家中早饭都是娜娜在做,习惯了,杨大哥不必介怀。” 我不死心,哈哈一笑:“我昨晚梦见有美人登门求见,这一睁眼就看见了姑娘你,莫非有什么说法?” 这话看似撩拨,其实几乎等于明着盘问了。 她娇躯轻颤,急忙低下了头:“大哥切莫轻薄娜娜,我还要去伺候洛公子梳洗……” 她一边说,一边倒退着出了门,退到门外才转身小步疾走而去。 我故作孟浪的大笑,眼珠子却一直都盯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她就是那个传书者,否则我提及登门求见,她慌个什么?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她是苏家人,揭苏家的底对她有什么好处? 要说最了解她的人应该是洛凝风,看来真得找机会和他好好谈谈。 我仔细检查了她端来的早饭,连每个馒头都掰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可惜再也没发现什么夹带之物,食物本身也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和杨树饱餐了一顿之后,准备和邱、叶二人碰头,找机会商议对策。 可不等我们出门,本来晴朗的天气突然生变,乌云滚滚而来,顷刻之间便遮蔽了整个天空,一阵妖风从西北角席卷而至,竟将屋瓦刮得飞起,吹得门窗咣咣乱响,屋外已经是沙尘弥漫,几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东西了。 我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日月无光,天地失色,风里夹杂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妖气,这明显是成了气候的大妖在兴风作浪! 莫非是那苏城失了耐性,想公然撕破脸了么? 要知道,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和苏城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就是因为彼此之间都颇为顾忌,我们六人五圣,这样的实力,放在哪儿都没人敢于轻视。 而苏城是坐地户,坐拥地利人和,如果真如传书者所示,他是个道行高深的鬼修,再加上有妖族助阵,我们在摸不透他们底细的情况下,又岂能逞强动手? 他们毕竟人多势众,若是真撕破脸下手,那可就难免要血战一场了。 不用我开口,杨树便已将断浪递到我手上,自己则反扣剔骨刀,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就在我们想冲出去会合邱、叶二人时,却见漫天沙尘之中,一个人影快步而来。 此人速度极快,身处风沙中,步伐却十分稳健,显然道行颇高。 我握刀站在门前恭候,却见他离门数步站住:“大劫将至,二位快随我前去中堂暂避。” “你是谁?” 此人眼生,我才有此一问。 “鄙人苏家管事,奉老爷之命前来相请,邱元老和叶掌教已经前往中堂,二位若是不信,随我过去一看便知。” 我与杨树对视一眼,心说,横竖都是个动手,在哪儿动都一样,不如跟过去看他们玩什么套路:“好,你带路吧。” 苏家管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俩急忙跟上。 风沙遮眼,狂暴得令我都感觉呼吸不畅,这兴风作浪的妖族道行堪称通天。 我心下更是警惕,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苏家管事竟真的将我们带到了院子中央的大堂上,不仅邱逸云和叶不相在,连带着洛凝风和苏娜娜以及苏家一众老幼都陆续齐聚于此。 自有人将门窗紧闭,除了我们这些不知内情外人,苏家居然显得人心惶惶,一些孩子更是蜷缩在大人怀里瑟瑟发抖。 我见状悄悄走到叶不相身侧:“难道真有妖物来袭?要是这样,这世外桃源好像也没有苏老头说的那么太平。” 叶不相神情肃然,只回了我四个字:“长生大妖!” 我眼皮顿时一阵乱跳:“那岂非妖族老祖宗?可别把我们也牵连进去。” 他点了点头:“静观其变,必要时,也只能出手了。” 说话间,西北天际一连串的惊雷炸响,地动山摇,中堂明显有镇法相护,可也被震得轻颤不停,四壁和天棚的缝隙间灰土簌簌而落,屋子里的人不少都被呛得咳嗽起来。 虽然门窗紧闭,但对我们这些感官异于常人者,门窗其实阻碍不了什么,我们都察觉到,西北方向有惊人的妖气冲天而起,但同时也有数道人类的气息爆起,应该就是苏、秦两家的高手前去应战了。 我心里恍然,怪不得那苏城不敢跟我们轻启战端,原来他是怕我们和那大妖里应外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七章混沌之隙 西北方电闪雷鸣,声响久久方才平息,没过多久,苏城回来了,看上去竟然气定神闲! 我不禁暗暗吃惊,和长生境大妖争斗过后竟然还能安然无恙,这老东西的道行简直深不可测,若是与他动手,需要格外当心。 我惊疑之际,苏城笑呵呵的抬起手,止住了大堂里的躁动。 “大家不必担心,那妖孽已经被我等镇压,不会危及村里。刚刚让大家受了惊,苏城惭愧之至,好在诸位长老齐心协力,才保得全村平安无恙……” 在他的弹压下,人群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这才笑着让众人散去。 他正想转身离开,我先一步叫住了他。 “苏村长道行精深,晚辈佩服,不知那妖族是什么来头,可曾彻底镇压?” 苏城眼中闪过一丝警惕:“托福,已经无碍了。像我白水村这等钟天地之灵秀的宝地,自然有异类垂涎窥伺,村中自有应对之法,不用劳烦各位贵客。” 我见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便知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看来是晚辈多虑了。” 苏城仍旧是笑呵呵的样子,点头致意之后,不急不缓的离开。 但他的反应,却让我心中大定。 俗话说,欲盖弥彰,他表现得越是轻松,就证明事情越是麻烦,虽然他看起来步履如常,身上的长袍依旧一尘不染,可说话时嘴角无意识的颤动证明,他即便没有重伤,也已经几近脱力,虽然他掩饰的极好,但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肉体的自然反应。 我目的已达,自然不会再纠缠下去,随着叶不相等人回到住处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放开感官反复查探四周,果然发现大堂外围多了几个忙碌的下人,或在伺候花草,或在洒扫清洁,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这反而让我放下心来,苏城果然重伤了。 我们来此之后,居所附近从未有人监视,可我隐约能感觉到,时而会有一股气息掠过,很明显是村中强者以某种手段在监视着我们,即便是在房间里说话,也很难逃得过他们的耳目,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一个眼线都不安插? 而现在多出的这些眼线,恰恰说明,村中强者已经无力窥伺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了。 这是我们商议对策的最佳时机! 我看向叶不相,他也猜出了我心中所想,挥手一道辟障灵符祭出,隔绝了屋子与外界的联系,然后飞快的将昨夜有人传书示警的事,对邱逸云说了个清楚。 “你是说……混沌?” 素来注重举止的邱逸云,闻言竟然面露惊色。 “不错,你看。”叶不相将字条递了过去。 “夜雨,这事我也不敢肯定,但你们的推测很可能是对的,这白水村的风水,或许正是绝无仅有的混沌之隙。” 我和叶不相在风水方面都远不及邱逸云,但对混沌之隙的说法,也都有所耳闻。 据传这种风水,乃是上古残存下来的一丝混沌灵气凝聚沉积而成,外部一片混沌让人无从探知,但内部自成空间,灵气积聚,无论是玄道佛中人,还是妖邪鬼魅,若能潜入其中修行,都能得到极大的好处,尤其对妖而言,此地一日,胜过外界三年。 但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混沌之隙的传说就像盘古开天地一样,是来自于后人对荒古时期的想象,毕竟从古至今,从没有任何实例可以证明它的存在。 否则我们也不至于,置身其中都毫无察觉,要靠传书者的提示,才会联想到这方面去。 而此刻细想,还真是越想越觉得有理,且不说山涧里那常年不散的惊天大雾确实与传闻中的混沌之地类似,单是从客观条件上分析,这个村落的存在就很难说得通。 要知道,通往此地的通道是一个建在险峻山峰上的明楼,而明楼中的密道也并不长,如果按真实距离算,这里距离明楼最多也就不到两里地。 可我们来此之前已经一再观察过,明楼所在的险峰上下,绝对没有任何空间能容得下这么大一片桃花源,除非……它本身就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 我迟疑着说:“混沌之隙,理论上说应该是与现实世界有一丝交叉,但主体却是脱离了现实世界,与其平行的某个存在,也就是次元空间。” 邱逸云近乎呻吟的附和:“科学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你这说法,很唯物主义。” 我老脸微红:“我就不班门弄斧了,师姑可知,这种地方,怎么出去?” 这不仅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应该也是我们这一伙人都心心念念的关键。 可邱逸云的回答,却让我们心凉了半截。 她说:“如果确实是混沌之隙,那就只有等它与我们的世界相交的时候,才能涉险通过那一点交集,返回到我们的世界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话,实在让人绝望。 原本我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重返那座满是妖族石俑的石窟,豁出来惊醒它们,拼命往外闯一闯便是。 可按她这么说,我们就算想闯那石窟,还得找对时候,如果去的不是时候,就算闯过去,也照样找不到原来的入口。 我清楚的记得,如玉说过,龙府每逢三、七之日,会在雾中显现,可问题是,所谓三、七,是以我们生活的那个世界的历法计算,如今身在这种平行的次元空间里,历法已然无效,我们又如何计算日期?更何况,苏城这帮家伙,岂会任我们自由来去! 我犯难之际,邱逸云却已经掐指细算,片刻之后,她面露异色。 叶不相追问她算出了什么,她迟疑了一下才道:“要是我没算错,明天晚上十二点,就是初七子时,那条通道会再次显现。” 我下意识的接道:“苏城今天刚受重创,村里其他厉害角色应该也尚未恢复过来,也就是说,明晚将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 众人尽皆点头,邱逸云却仍旧迟疑:“但首先我们得确定,这里真的是混沌之隙才行。” 一切毕竟都是我们的推测,目前并无凭据,要说混沌之隙里灵气充沛,修行容易,可别的洞天福地也照样有类似的效用,所以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可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我到是有个办法查证。” 众人全都看向我,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我笑了,笑得有点怪异:“什么办法你们不用管,我保证有效,但前提是,你们得先出去,或者给我找个没人的屋子才行,否则一切免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八章雪儿重现 邱逸云虽然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空出一间小屋给我。 我进屋关好门,拉起了窗帘,屋子里顿时昏暗下来。 我这才拍了拍胸口:“少装睡,小妮子,你给我出来!” 衣服里兜的小雪一阵扭动,极不情愿的探出了小脑袋,冲我呲牙抗议。 我奸笑:“别想跟我打马虎眼,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如此老实呢,原来是在偷着修行!” 听了我这话,小雪也不呲牙了,乌溜溜的小眼睛转了又转,似乎在考虑如何砌词狡辩。 我拎着它的颈皮把它拽了出来,笑道:“这才几天工夫,已经玄境巅峰了?” 小雪身子一扭,从我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窜到了一边的床上。 “哼,你这臭流氓,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刚才我只是诈它一下罢了,想不到它已经达到口吐人言的程度了。 要知道,不久之前我在老仙宫,拜托它控制通源的尸身吓唬如玉时,它还只是玄境中期,距离化形还有一大段距离,可进了这白水村才多久,居然就一跃而至巅峰,已经能口吐人言,距离真境,也就是妖族的化形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样的进境,简直太神速了,虽然这和它之前吞食了那么多好东西,打下了稳固的根基不无关系,但道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飞猛进,唯一的可能,就是借助了这里的灵气。 至此,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此地应该是混沌之隙无疑了。 可是,稳妥起见,我还是要再验证验证。 “流氓?我咋流氓了?” “别以为隔上几天我就会忘了,当初你强闯人家闺房乱翻一通,还跑进人家卧室掀人家被子……呜,你个臭流氓,就欺负人家没了道行,逮着机会就对人家动手动脚……” 它两只小爪捂住脸蛋,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 我忍不住奸笑出声:“多新鲜呐,你装死逃遁,害老子白闹心一场的账咱还没算呢,你倒先跟我算起账来了,得嘞,今个咱就从头算起……” 说着话,我五指大张,朝它逼近。 它呲溜一下窜上了旁边的柜子:“你别过来,臭流氓,我身受重伤道行尽失还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冤枉我,我为了证明给你看,又怎么会重伤不醒……我最恨别人冤枉我!” 好吧,我承认就不该提这个茬儿,眼瞅这小家伙一副要抓狂的神情,我赶紧改换口风:“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谁是谁非等咱出去了再议,不过今个有件事说什么你都得给老子一个交代,你现在到底能不能幻化人形!” 我清楚的记得,过年时我消化穿山蟒的蟒珠,它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当时它就曾幻化出楚雪儿的模样,只不过很不稳定,时有时无,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可现在它道行稳固了,应该已经能幻化出楚雪儿的样貌,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化形之后具备真人一样的肉体,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远比一只小白貂更有诱惑力。 当然,我现在逼它幻化并非起了什么不轨之心,而是另有大用! “不能,不能!你干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呀……” 我嘴上虽然在问,可问的同时已经朝它扑去,这小家伙又羞又怕,不停的上窜下跳,可惜屋子空间有限,它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过我的追捕,很快就被逼进了墙角。 “嘿嘿,别逼老子动手,赶紧变个大美人给我看看!” “呜……你耍流氓,臭不要脸!” 也不知是我此时的嘴脸太过淫贱还是怎么着,它居然又惊又怕的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貂类妖族的道行全在尾巴上,若是它狠狠心一口要下去,那就真闹过火了。 我不得不收起捉弄的心情:“就你那洗衣板一样的身材,老子才懒得看,老子是想让你办件事,不得已才要试试你合不合格,你可别想多了。” 它仍旧咬着尾巴,半信半疑的含糊道:“什么事儿?” “美人计,让你去勾搭个人。” “呸……” “又没让你真去色诱,只是让你幻化人形溜达两圈,只要引它出来就行。” “真的?我可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是关于你师父的,你要是敢动歪脑筋,就别想我告诉你。” 我眯起眼瞧着它:“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它闭起嘴巴,歪过头,一副信不着我的模样。 “不说就算了,咱先不提这个,你赶紧幻化一个给我看,莫非你真想被关在这鬼地方一辈子?” “行,那你先转过身去,不许偷看!” 我二话不说转过身去,可感官偷偷散开一点点,留意着身后。它现在道行不够,根本察觉不到我的窥探。 紧接着偷瞥到的一幕,让我忍不住闭上了呼吸。 一个身材高挑的楚雪儿,华丽丽的在我身后闪现,那前凸后翘的风姿,着实让人眼晕,尤其是它刚刚幻化成人形,尚未来得及幻化衣饰,所有美妙的画面在我全角度的干观众呈现无遗,看得我那叫一个心潮澎湃…… 虽然这只是瞬息间的一瞥,却着实让我心跳得厉害,可惜紧接着她挥手之间,那熟悉的装扮就重现在她身上,快得让人咋舌的同时,也未免有些遗憾。 “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我依言转身,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 没错,是她,就是那个曾让我愧疚不已、心痛如绞的楚雪儿。 卡腰的洁白羽绒服,毛茸茸的衣领衬托着一张芭比娃娃般精致的小脸蛋,弯月似的大眼中,闪动着晶莹的亮光。 这一刻,我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至今我还记得当初她露出原形,奄奄一息的蜷缩在我掌心里时,那种懊悔无及的感觉。 如果当时能让她恢复现在这副娇美的模样,让我付出再沉重的代价我都愿意,毕竟那是我自己的错,怎能让一个小妖精替我去背负。 可现在,愿望成真,反而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期间的种种,都是南柯一梦。 章节目录 第二百五十九章横生枝节 我这边话音未落,楚雪儿已然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身着汉服长裙的窈窕淑女,宽袍大袖不但没能遮掩住她那动人的风姿,反而衬出了几分温婉柔顺的气质,她略带羞涩的一笑,冲我微微施礼,俨然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不得不承认,她古装的扮相,比她穿时尚装束更让人惊艳,我楞了一下,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一个迷人的小妖精,穿什么都能勾魂。” “呸……臭流氓!” 我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她是跟谁学的,嘴这么贫。 “行了,跟我出去见见大家伙。” 我带着楚雪儿走出屋子,堂屋里顿时一阵寂静。 就连身为女人的邱逸云都看直了眼,盯着楚雪儿打量半天,一脸的惊疑。 我不得不开口把注意力吸引过来:“喏,现在可以肯定,此地就是混沌之隙了,小雪就是最好的证明,小雪,还不……” 本来我想让她上前见礼,可这奸猾的小妖精哪里用得着我教,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已经笑盈盈的上前给邱、叶二人行礼了,那态度乖巧得,与刚才屋里骂我的那个,真是判若两人。 “楚雪儿拜见叶师公、邱师姑,之前我道行低微不能依礼拜见,还请二位前辈不要怪罪。” 邱逸云仍是半信半疑:“你就是杨林养的那只小雪貂?” “嗯,师姑别误会,我只是有伤未愈,暂时在杨林处修养,实际上与他并无关系。” 我闻言嘴角抽动了两下,忍住了没吭声,这没良心的小妖精,亏得老子整天把她揣在怀里,还心心念念的替她找那些大补的福禄,这还没真正化形呢,就急着跟老子划清界限了,看来师父说得没错,异类就算化成人形,也都没长心。 “好了小雪,我的计划是……” 我将自己的打算和众人说了个清楚,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于是楚雪儿再次化作雪貂,随我一起向村子西北方向摸去。 计划是定好了,现在就看那老妖肯不肯配合了。 果不其然,西北方向防守得十分严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村中青壮守卫,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这地方就是整个白水村的死穴所在,若有异变,甚至会殃及整个村子。 我悄然避过几重守卫,来到西北角的一处阡陌纵横的所在。 说它是阡陌,因为这里像极了沟沟坎坎的农田,只不过这里的沟堑比之农田要庞大了很多,而且顺着山势隐入地下,细看之下颇为惊人,因为它们就是这白水村的“龙脉”所在。 若是将这个混沌之隙的空间比作国家,那这些沟堑就像是昆仑祖龙,或隐或显的蔓延到了整个空间,离得远时尚不觉得,现在置身其中,才越发令人惊骇。 我见附近并无守卫,便将小雪叫了出来,让它化作人形,朝着沟堑汇集处而去。 其实我的计划再简单不过,就是要利用小雪身上的妖气,引出那蛰伏在此的老妖。 虽然苏城口口声声已经将那妖族镇压住了,但据我观察,他这么说多半只是遮掩之词,那老妖应该只是暂时蛰伏,距离被镇压差得远了。 只要它被小雪的妖气吸引,重新折腾起来,必能让苏城等人疲于应对,至不济,也能消耗他们更多的精力,到那时,任他是鬼修也好,地仙也罢,都再也无力阻拦我们闯关而去! 别问我为什么有把握能将它吸引出来,要知道,妖族对同类的气息极为敏感,更何况小雪还是个“窈窕淑女”,那老妖若是发现村中惊现它的同类,即便不是好色之徒,也必然会冒出来查探究竟。 到那时,只要埋伏在外的叶不相和杨树出手接应,我就有把握带着小雪一路远遁,把惊醒的老妖留给苏城他们去头疼…… 计划虽然简单,却绝对行之有效,至少在行动之前,我已经有了五成的把握。 可任你计划得再好,现实往往出人意料,小雪堂而皇之的溜达了半天,也不见沟堑汇集之处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不知不觉,竟走得稍远了些…… 等我惊觉她离得太远,想要唤她回来之际,突然一个人声从沟堑的隐蔽处响起。 “站住,何人擅闯村中禁地!”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虽然并未对她动手,可往那里一站,身上的气息就已经四散奔涌,论气势,绝不在圣境之下。 我忍不住暗责自己大意,竟没察觉到隐匿在此的守卫! 小雪极为聪明,知道无法力敌,便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冲那老人行礼:“奴家是杨林的随侍小妖曲灵,趁主人休息之时溜出来散心,想不到竟冒犯了您老,还请不要怪罪。” 见她如此奸猾,本欲出手救人的我也忍住了冲动,毕竟距离较远,没有十足把握,如果她能花言巧语蒙混过关,倒比我强行出手更稳妥一些。 那老者微微皱眉:“杨林的随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不想活了是吗?” 这老人看上去颇具威严,四方脸,卧蚕眉,鼻直口阔一脸的正气,说话之时,身上那黑色长袍微微鼓荡,让人有种不敢冒犯的气势。 小雪一脸被吓到的神情,怯怯的急忙赔礼:“不知者不罪,还请老先生饶过奴家这一次!” 她的模样本就娇美,此时面露惊悸,更是我见犹怜。 那老者或许是心生怜悯,或许是觉得她已经完全处于掌控之下,并没对她动手,只是冷哼一声:“现在随我去见你家主人,若你所言属实,便饶了你,若敢欺瞒于我,必将你打回原形!” 小雪连连点头:“老先生宽宏大量,奴家铭感五内,这便带您去见我家主人。” 她一边说一边缓缓向我隐匿的方向而来,那老人也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我暗赞这丫头精明,如此一来,不但她的安全有了保障,而且不会打草惊蛇,过早的暴露了我的真实目的。我悄然后退,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若有变故,也能及时援手。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章大妖秦龙 这个环绕西北角的巨大包围圈看似平平无奇,但一经发动,威力绝对不可小觑,内圈依托山势设置了诸多镇法,除了可以由人控制而发动外,一旦接触到巨大的妖气波动也会开启。 即便是我,在它们未曾发动的情况下,也无法看破它们的具体效用,但只是随便看上两眼,已经让人有种心惊肉跳,避之不及的念头了。 向外一圈,则有连绵错落的几十处的穴眼,乍一看竟都是风水学中藏风聚水的佳穴,说白了,每一个穴眼看起来都是足以建造大墓的风水宝地,最适合的就是建造家族墓地,不但可以兴盛一个家族,而且能保证这个家族长盛不衰,这是阴宅风水中的极品,连珠宝穴! 我怀疑,白水村的人就是利用这个连珠宝穴的风水,埋葬了村中的先人,不但让村子日渐昌盛,也恰好可以形成第二道包围圈,防止妖族兴风作浪。 但让我疑惑的是,这样的包围,怎么看都是围困封堵的阵势,而非防御外敌。 苏城口口声声说,有妖族觊觎白水村这块宝地,可眼前这个明显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阵居然是个封锁阵,实在让人无法理解其中的机巧所在。 阵中唯一的通道,被重重守卫把控,若要出入,难比登天。 好在这包围圈是为封锁大妖所设,对人类的防备相对宽松,只要小心一些不触动镇法,我根本不必走那条通道,因此我才能带着小雪顺利摸进去。 小雪虽是妖族,可真境的妖气还无法触动大阵,那老人押着她一路行来,我则先一步避开守卫,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二人抵达第一道封锁线时,守卫隔着很远就发现了二人,立刻有人迎上去拦住了他们。 守卫一见老人,立刻躬身行礼:“秦长老,您怎么出来了,这位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老人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得那守卫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废物,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让你们严加守卫,可你们却让一个小妖轻易溜进禁地?” 数名守卫顿时全懵了,同时朝小雪看去。 “启禀长老,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并未发现……” 老人火冒三丈:“睁大眼睛看清楚,活生生的小妖就在这里,莫非我秦龙冤枉你们?” 守卫们噤若寒蝉。 秦龙冷哼一声:“晚点再收拾你们,我亲自把她押回去查明身份,若只是客人的妖宠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就等着村公会的处理吧!” “可是,秦长老,您不能……” 秦龙抬手又是一耳光:“不能什么?我不亲自过问,难道交给你们,让你们敷衍了事?” 守卫们个个垂头丧气,不得不让开去路,任由秦龙大摇大摆的押着小雪向外圈走去。 我在暗处将这一切都看了个清楚,不由有些疑惑,这秦龙的派头到是不小,做法也无可厚非,但言辞举止怎么有点怪怪的,就像在演话剧似的,透着那么点生硬。 但随即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这白水村不能以常理度之,秦龙此人我又不了解,或许人家本来就是这样也说不准。 我打醒精神,借着起伏的地势再向外撤。 原本这个大阵就是防内不防外,潜进去容易退出来难,但好在有秦龙押着小雪在明处吸引守卫的注意,我往外退反倒比摸进来时更从容了些。 一连三道封锁线,秦龙押着小雪大模大样的闯了出来,我见他并没有为难小雪的意思,便给潜在暗处的杨树和叶不相发出信号,让他们别动手,赶紧撤。 我的打算很简单,就当小雪是自己溜出去的,让秦龙押着她找我对峙就是了。 可我正准备先一步溜回住处,等他找上门的时候,却愕然发现,秦龙停住了脚,面带笑意的问小雪:“小妮子,是何人派你潜入那锁龙镇的?究竟有何目的?你既非妖宠,也无主人,为何要替人类卖命?” 小雪也停住了脚,不用假装便面露惊诧:“奴家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啊,老先生您……” 秦龙飒然一笑:“你不愿说也罢,总之这次我欠你一份情。” 说着,他下意识的探手入怀,似要摸什么,可伸进去摸了摸,却面露尴尬。 “呃,我倒是忘了……也罢,这个你拿去,就当是送你的见面礼吧。” 他掏出的手上,捏着一片巴掌大的玉佩状东西,塞到了小雪的手里。 小雪一颤,身形当场扭曲,幻化的人形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噗的一声化作妖气散逸! 秦龙仰天一笑,丢下小雪不管,大步朝着村东而去。 我已顾不上会不会惊动秦龙,直接冲过去观察小雪,不等我近前,小雪已然叼着那片玉佩窜了过来,一溜烟窜到我手上,吧唧一下将那玉佩吐在我掌心里,结结巴巴的道:“它它……不,是是人……” 不用她说,我已然惊觉,手心里那东西上,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的妖气! 拿起来细看,这哪里是什么玉佩,分明是一片硕大的鱼鳞,仅仅比我的巴掌小那么一圈,外围稍薄,颜色泛青,但颜色由外而内呈渐变状,密布着一圈圈细密至极的年轮状纹理,最根部已然是黑得几乎滴出墨汁来,犹如墨玉。 最惊人的,是上边散发的妖气,竟然浓厚到几乎液化的地步,往手心里一放,肉眼可见的蒸腾起阵阵寒意,在鱼鳞的表面凝聚出了一层细微的露珠。 这特么哪是鱼鳞,分明是……龙鳞呐! 刚刚我还纳闷,秦龙到底给了她什么东西,居然直接把她吓得原形毕露。 现在我知道了,不能怪她不争气,实在是这玩意儿太吓人,何止是她,连我的手都有点哆嗦了,龙在传说中是高高在上的神灵,可玄门中人都知道,它们其实是大妖所化,真正的长生境大妖! 这秦龙,莫非就是那个被困在阵中的长生境大妖不成? 我特么干了什么? 没错,我是想把那大妖折腾醒来,让它兴风作浪牵制苏城那帮家伙,可我没想把它给放出来啊!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一章泽应,站住 我抬头看向秦龙消失的方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村东,那正是石俑洞窟所在的方向! 万一让他唤醒洞窟里沉睡的数千妖族,那白水村上下,必将尽遭屠戮! 虽然我们目前与白水村的郭璞传人是敌非友,但他们毕竟也是人类,若是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而使全村老幼死于妖族之手,我杨林,即便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历代祖师! “快追!” 我顾不上再想其他,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要截击的对象是什么,当即拔腿急追。 小雪当场就懵了:“杨林,你干什么去?” “少废话,快,快拦住秦龙!” 我一边猛窜,一边吼道。 小雪速度比我更快,几个急窜就溜到了我肩上,居然一口咬住我的耳朵,拼了命的往后拽,口中呜呜:“停,停下!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知是耳朵的剧痛还是她的叫唤声,让我稍稍清醒了些,心里生出一丝恐惧,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被我抛到了脑后,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也绝不能让他唤醒那些妖族,否则将无人能够生离此地。 我的动作,惊动了尚未走远的叶不相和杨树,二人急忙迎了过来。 不等他们发问,我便一边猛跑一边大吼:“叶师公快去通知苏城,妖龙出山了!” “杨树,跟我上!” 叶不相稍一迟疑,就意识到事情不妙,转身一跺脚便已向村中方向遁去,而杨树二话不说紧跟着我向村东飞奔,只是一边跑一边问我:“到底咋啦我的亲哥,你先说清楚行不行。” 我哪有时间跟他解释:“我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出村要道,不惜一切代价封锁通路,不准放任何人过去,如遇反抗,立刻还击,即使不敌,也要给我迟滞他的行动,我随后就会赶到支援。” 或许是心里太着急了,我下意识的又拿出了部队里的那一套,把杨树当成了我的兵。 杨树本来跟我并肩狂奔,但听了这话,动作猛的一滞,紧接着就嚎叫着应道:“是!” 他的速度,远胜于我,应声的同时,已经像一头出击的猎豹般,向村东飞扑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反而越发焦急,他绝非秦龙的对手,一旦遭遇,必将立刻深陷险境。 若非事关村中老幼的生死,我也不会让他出手拦截秦龙。 可我绝不能让他出什么差错,必须赶在他们动手之前追上去。 此时我真是压榨出了骨髓里的阳气,全部灌注进了双腿之中,一心只想着追上去,最多也就十几秒的工夫,已经越过了村子,冲向村口的那座山谷。 只要过了谷口,便可以看到那座石窟的入口了! 终于,在我一口气即将用竭之时,双脚踏上了谷口的高地。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秦龙,被两名身穿汉服的老妇拦住,而那两名老妇一左一右恰好扼守住了通往石窟的路。 而杨树已然追到了秦龙的身后,双手双刀作势欲扑。 我不敢怠慢,一把揪下紧紧抓着我肩膀的小雪塞进里兜,抽出断浪赶了上去,刚好听到秦龙冷冰冰的开了口:“念在你们不姓苏的份上,你们走吧。” 那老妇一摆手中的双剑:“泽应,别得意的太早,这须臾涧早被我郭氏一脉经营得犹如铜墙铁壁,就算你侥幸逃出来又怎么样,你以为你还是百年前的妖祖大泽吗?” 另一老妇生得与她一模一样,一看就是双胞胎姐妹,也使双剑,身上鲜红的汉服随着动作飘荡起来,十分耀眼:“姐姐别跟他废话,让他放马过来就是了。” 随着话音,这老妇双剑互击,当啷一声脆响中,爆起的火花撒向了身周,四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草地,竟腾的一下窜起了丈许高的火舌,紧接着在一阵呼呼声中,迅速绵延成片,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烈焰翻腾,凝成了一幅如同鬼面似的图案。 而那两名红衣老妇,身形轻灵得简直匪夷所思,居然脚踩火舌,腾身而起,并且在烈焰顶端翩翩飞舞起来! 这是名副其实的蹈火而舞! 每一次火焰跳动撩起的气浪,都将她们的身形挑起数寸,使之不会落入火海之中! 我自问也见过不少镇法、阵势,但如此妙到毫巅的镇法,还真是生平仅见,一时间根本瞧不出玄机所在,更别提破阵之法了。 我再次松了口气,显然白水村早有防备,至少能拖延上一时半刻,用不着我和杨树上去拼命了。 可我这念头还没等坐实,就听秦龙一声冷哼:“既如此,那便怪不得我了。” 然后我眼睁睁的看到,秦龙挥起了衣袖。 那黑色汉服的大袖子仅仅一甩,带起的劲风竟呈现出了诡异的白色…… 轰轰! 两声气爆的巨响之中,两道惊人的羊角风平地乍起,狂暴的气旋直接撕裂了火海,就如同利刃划纸一般,轻而易举的将那丈许高的火焰毫不留情的掐灭,一举将飞腾于火焰之上的两名老妇吞进了风眼之中! 是的,不但那让我感到惊艳的火焰镇法轻易被破,主持镇法的两位强者,也在这一瞬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了! 没错,直到火灭风息,也再没见到她们的任何踪迹,连一片衣角都未曾留下。 这便是长生之威? 我不得不承认,这让我瞠目结舌。 而秦龙,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掸了掸衣袖,不经意的,扭过头,看向了我,还有我身边的杨树。 我心里一股冷意直窜而起,那双眼睛,乌黑而空洞,冰冷得没有任何生机,好似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与其对视,感觉就像要被拉进去一样,由衷的让人感觉惊悸、恐惧! 好在,他只是看了我们一眼,便转身向前走去。 我能体会到他这一眼中,那浓浓的警告意味。 若是我们还要强行出手拦阻,下场恐怕不比那两个红衣老妇好多少。 可看看前方几十米外那个洞窟,我不得不咬了咬牙,提高了声音:“泽应,你站住!”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二章与超模合影 “嗯?”秦龙,也就是大妖泽应,闻声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如非亲历,你很难体会到他这一转身的威势,挟着击杀那两名强者之威,他光是这么一转身,就让我莫名的一阵心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啥才好。 “呃,没事,没啥大事,我就是想跟您要个签名……” 我挠头干笑着。 一边的杨树本来将气势提得很足,横眉怒目的,可听了我这话,噗的一下笑喷了。 “你可真是我亲哥……” 我可不像他那么没心没肺,此时实在笑不出来,横了他一眼之后赶紧堆笑:“泽应大仙,您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最喜欢妖族了,不信您看!” 说着,我毫不犹豫的把小雪从怀里揪了出来,拎着她的颈皮冲泽应晃了晃,然后不顾小雪又抓又蹬,趁着他没开口,赶紧说道:“我最倾慕的就是像您这样的妖族大能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天能见到您,实在是三生有幸……” “更让我感觉荣幸的是,您居然和我家小雪结下一段因果,这简直是太……太让人激动了,要是您不介意,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大仙能否成全?” 我不知道这番连捧带拍的话,听在泽应耳朵里,他究竟做何想法,总之他并没直接出手把我们哥俩也从这世间抹掉,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 但即使如此,我仍感受到一种惊人的压力,就像仰头看着一座巍峨的大山,而且是一座随时可能崩塌的大山,那滋味,岂是胆战心惊所能形容。 不过我也暗暗庆幸,沉默好啊,再沉默一会儿,不用多,一会就行! 可惜,他还是开口了。 “你想要什么?” 听到这话,我都懵了,这丫的是不是傻?难道没看出我在使缓兵之计么?刚才那两句如同尬聊一般的说辞,完全是信口胡诌,假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尴尬了,他竟然还问我想要啥? 我要啥……想要啥,好吧:“我只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请求,我能不能……跟大仙您,拍一张合影?不用多,一张就行!” 我故作恳切的说着,心里默默祈祷苏城等人的反应能再快一点,他们要是再不来,我可真拖不下去了。 其实我压根没指望他能懂得合影是什么意思,仅仅是抱着能拖一秒是一秒的打算跟他扯。 可没想到的是,他微微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可以。” 这回不止我懵了,连一向以智商跳线而闻名的杨树都懵了,显然他都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更二的存在,甭管结局如何,今个倒也长见识了,居然遇上了一头犯二的妖龙? 不过老子怎么说也是生死线上摸爬过来的人,随即就反应过来,眉开眼笑,激动的直搓手:“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大仙,大仙您看,咱上那边拍一张咋样,那边高,能取个好景。” 泽应微微点头,一晃身便已站在了谷口的高地上。 我心里骇然,他这可不是缩地成寸,甚至连一点妖气都没动用,凭的仅是本身的速度…… 但不管心里怎么想,我动作上不敢迟疑,人家都肯配合你摆拍了,你再磨蹭,意图就太明显了,万一激怒了他,只会适得其反。 我爬上高地,加倍小心着站到了他边上,手里的断浪却一直不曾归鞘,随即招呼杨树拿手机拍照,自然也没忘了冲他挤眉弄眼,让他多拍几张拖延时间。 可泽应却突然抬手打断:“且住。” 我一惊,握着刀柄的手心里全是汗:“怎么了大仙?” “这皮囊非我,你且稍候。” 话音刚落,只见泽应身体,不,准确的说,是秦龙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形,里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拱,紧接着皮肉龟裂,化作一股股黑水直漫地面,衣衫也随之消融破碎。 眨眼之间,一个肤色极白,身材健硕修长的男人出现在我们面前,此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一头黑色长发像是用发油梳理过一样整齐的背向脑后,高眉骨深眼眸,鼻若悬胆面如白玉,棱角分明的脸庞堪比王凯、吴京,若非胸口中央覆盖着一片青黑色的龙鳞,活脱脱就是一个国际超模! 我和杨树都看傻了眼,目光由上而下,紧接着,我俩身子同时一震,眼中爆出一团奇光。 杨树下意识的挑起了大拇指:“卧槽,这才叫雄鹰!” 泽应那白玉般的脸上居然泛起一丝微红,冷哼一声,身上妖气浮动,一袭白底银龙纹的汉服遮住了精悍的身躯,随即向我看了过来。 我尴尬一笑,赶紧凑上去:“多谢大仙成全!” “杨树,赶紧给我和大仙拍照,好好拍,别给我搞砸喽,不然要你小命!” 杨树连连答应,掏出手机好一阵找角度,直到拖不下去了,才开始猛拍。 出乎预料的是,整个过程,泽应丝毫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居然还任我搂着他肩膀摆姿势,若非他身上散发出的妖气让我浑身发寒,我几乎都忘了身边这位,是条老龙…… 再怎么磨蹭,终究也有拖不下去的时候,拍过照片,泽应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现在我已还了你助我脱困之情,彼此再无相欠,你们若是仍要阻我,休怪我心狠。” 我闻言恍然,同时大为懊恼,早知道他居然还讲人情,我刚才应该提点复杂的要求才对! 这可是不知修行了多少年的妖龙,真正的长生境大妖,他的一个人情,居然就换来几张照片,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得用什么眼神看我? 更重要的是,人情两清,剩下的,就只有刀兵相见了! 我缓缓走到他身前五步站定,阳气如江河奔涌般鼓进断浪之中,断浪上炽焰浮动。 “泽应,你既已脱困,尽管远遁便是,难道一定要赶尽杀绝?” 泽应并未被我的决然触怒,目光越过我,看向那满是妖族石俑的洞窟,然后缓缓摇头:“不,你不懂!”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三章龙吟惊天 然后我发现,他竟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又透着一丝轻蔑。 我这才注意到,苏城终究是带着援兵赶到了,不知何时,郭家传人已经将我们所在的高地团团包围,打眼一看至少有五百以上,而外围环绕这山谷的山崖上,也陆续冒出许多人来。 尽管这些人的道行看起来并不高,但从他们统一的服色上就能看出,这些人明显经过训练,他们所站的位置大有学问,外圈悬崖上的人都严守八卦规律,内圈数百人则分成了五行阵营,内外互补,高低相应,尚未动手,那排山倒海的气息已经隐隐透出。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就像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出现得毫无征兆! 上千人的调动,事先连我都没有丝毫察觉,只能说明,他们其实早有准备。 这阵势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惊天! 我一声不吭的悄然后退。 与这些人敌友未分,我没必要替他们打头阵。 当然,我动作的同时,已经绷紧了心弦,毕竟我想退,也得看泽应答不答应。 而泽应,竟看都没看我一眼,让我活生生的体会了一把被人轻忽的感觉。 我除了苦笑,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没等我退出几步,后方就响起苏城的大笑:“想不到堂堂妖祖也有落荒而逃的一天……” “泽应,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泽应淡然一笑:“我为何要逃?” 苏城的身形,显露在后方山崖之上,黑色大氅在风中烈烈舞动。 “穷途末路了还不忘装腔作势,可怜呐!” 微微一顿之后,他笑得更是得意:“泽应,你本是一代霸主,也曾叱咤风云,但被锁龙镇虚耗百年,现在的你早已是外强中干,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我送你一场善终如何?” “哦?如何善终?” “只要你现在束手就擒,我保你全尸!” 泽应笑容不改,语调却已转冷:“郭家先人对我曲意逢迎,本是意在龙蜕,我虽知道,但也并未责难他们,甚至还曾指点龙他们脉所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苏城开口,泽应就继续道:“那是因为,他们所图非妄,若是他们能凭借家学渊源,做一些有利于天下的事情,就算给他们一些龙蜕也未尝不可。” 说到此处,他的语调陡然变得凌厉:“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苏家之人居然凭借我对你们的信任,百般蛊惑郭家,诱骗他们联手设局害我,镇压我的同族,侵入我的府邸,更是趁我入寂之机,以恶毒的阵法折磨我近百年……” 泽应突然仰天大笑,声震天穹,整个须臾涧都跟着疯狂震动起来。 龙吟! 虽说是笑声,却格外的嘹亮高亢,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山崖轰鸣,大地激颤,包围圈甚至都随之一阵混乱。 紧接着,笑声骤停,他的咆哮声如同九天雷鸣:“现在你这个苏家小儿,竟口口声声留我全尸?哈哈……我若落进你们这些人鬼不分的东西手里,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放血剥皮,拆了骨头磨成卤粉用!” 两人间短短的几句对话,听得我和杨树心神巨震。 苏城之前口口声声说他们避世隐居是为了躲避追杀,说妖族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侵占他们的家园,我们当时几乎都信了,可万万想不到真相竟然截然相反,居然是他们侵入了龙府,窥伺妖祖泽应的肉身…… 这些人得有多贪婪,得是多狂妄,才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或许是这种说辞太过惊人,我一时根本无法接受,尽管直觉告诉我,这就是真相,可我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苏城身上,想看看他的反应,人可以说谎,但本能的反应不会。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苏城根本没有任何遮掩、反驳的意思,反而笑得越发猖狂。 “奇珍异宝当然得物尽其用,哪怕是浪费一点,我都对不住历代先祖的苦心!” “既然你早知结局,我也省得和你废话了,最后再劝你一句,你若肯束手,我可以考虑放过你那些被镇压在洞里的孝子贤孙,否则耗到你油尽灯枯之后,我就把他们一一砸碎,再捣成碎石拿来铺路,让他们永生永世享受被千万人践踏的滋味!” 泽应笑了,笑得甚是悲凉:“只有战死的妖族,岂有跪下的泽应!苏家小儿,来吧!” 最后的来吧二字,化作惊天龙吟,一阵狂风乍起,天空中乌云汇聚,刚刚还晴朗的天色,几乎是一瞬间便已彻底黑了下来,只有头顶的一小片天上,露出一个硕大的窟窿,云层中奔腾的闪电都像有灵一般直向这窟窿中间凝聚而来。 无数天雷在上空酝酿,刹那间便已积蓄到满溢,厚重的云层仿佛都不负重荷,从里边露下来的条条电蟒在一阵低沉的雷鸣声中,击打在山顶、树梢之上,劈碎了巨石,烧着了古树,风、雨、雷、火,天地间一派末日崩裂的景象。 “结屠龙阵,给我磨死他!”苏城发疯似的咆哮起来。 可一部分组成阵法的人并没立刻动作,其中一个为首者,赫然就是陆长孝的相好,秦玉。 秦玉指着我和杨林高喊:“村长,他们还在,现在动手,他们就死定了!” 苏城闻言看向了我们,嘴角微微一翘:“战斗难免有牺牲,既然他们赶上了,那就是天意,就算是给泽应烧两个金童吧,动手!” “可是……” 秦玉的吼声刚起,就被淹没在了大阵催动的隆隆声中! 果然如我所料,这外八卦内五行的大阵一经催动,便显露出了恐怖的威力,锐金、青木、黑水、赤炎、厚土等五行灵气,如同一道道粗大的虹,由众人身上生出,向天空中汇集! 五行奇光映亮了天地,泽应掀起的风雷,竟被阻挡在外,但与此同时,一股惊人的压力在阵阵诡异的“轧轧”声中从天而降,向泽应压了下来,连带着不远处的我们也笼罩其中!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四章舍身 那惊人的气劲在泽应的头顶凝成了一个巨大的碾子,其大如山,上面似乎纹刻着五鬼搬山的图纹,一个个硕大的、狰狞的鬼头仿佛要从碾子里挣脱而出,不停的扭动着,发出无声的嘶吼,而那令人战栗的轧轧声,则是气劲碾压时迸发出的异响! 更可怕的是,这碾子不但将泽应的气息一举镇压下去,竟然还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碾子里仿佛探出了无数看不见的触角,深深的扎进他的身子,将他牢牢捆绑在了碾子之下! 而惨被株连的我们,只觉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我们的头顶! 那惊人的压力,根本不给你任何抽身的机会,我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猛的被压得伏了下去,只一下,半截小腿就直接陷入了地面,浑身的骨头,尤其是腿骨,剧痛难当,耳中甚至能听到体内骨头爆裂的声响。 我忍不住呃的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不受控制的被压向地面。 可在腰身弯下去之际,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挺起了身子。 尽管这样硬顶只会让更多的骨头炸开,但我别无选择! 因为我知道,一旦被压倒,就再也别想爬起来! 而杨树也与我一样,浑身颤抖着挺起了腰身! 也不知是被压得太狠,还是惊怒太甚,他一双眼睛不光瞪得溜圆,而且瞬间就变得血红,脸上青筋暴起,颈部的大筋绷得像是快要拉断的牛筋弓似的,竟然将衣服都撑得爆开了! 远处传来了苏城的一声惊咦:“呵,想不到这两个小子骨头还挺硬。” 这透着讥笑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令我呲目欲裂! 且不论我和杨树的立场如何,毕竟我们还是人类。 这老畜生牵扯了无辜,竟然毫无悔意,还笑得如此漫不经心! 愤怒的显然不止我一个,关键时刻,叶不相和邱逸云终于出现了,发现我和杨树遇险,叶不相顿时就怒了,一拳将拦阻他们的人轰得飞起,一脚踏出,人已经到了苏城身外数步:“给老子住手,否则老子倾茅山宗之力也要灭你全族!” 向来谦和的叶不相一旦火起,竟好似怒目金刚,体型暴涨一尺,浑身肌肉贲张,高高挥起的巴掌大得惊人,一掌就扇飞了拦路的数人,眨眼便已到了苏城身前! 苏城自然不会原地束手,身形滑开,令叶不相雷霆万钧的一掌拍了个空。 原本他驻足的山崖,竟被这一掌拍得崩塌了不少,落石轰轰,顿时令下方结阵的郭家传人一阵混乱,天空中那巨大的碾子似乎也迟滞了些许,我们身上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 可还不等我趁隙脱身,那些郭家传人便已稳住了阵脚,碾子再次转动起来,甚至比刚才更急,那轧轧声变得如同闷雷滚动,上空乌云翻卷,似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一般,虽然未见其貌,但那种令人惶惶不安的感觉,却分外明显! “苏城!” 叶不相岂能干休,暴喝一声追了过去,虎躯之上灵光闪烁,犹如天兵下境。 于此同时,邱逸云也已经掏出了压箱底的工夫,竟然将她的罗盘拍碎,四散的银光化作一道道古画挂轴般的图纹,飞向叶不相,绕着他身周缓缓转动,轻易挡下了所有攻向他的手段,令其如虎添翼,毫无迟滞的直逼苏城! 可就在他马上就要追上之际,苏城却突然笑了起来:“叶掌教好大的威风,你想他死吗?” 叶不相动作一顿,循着他的指向看去,赫然见到对面的悬崖上,两个郭家传人刀锋扣在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身上,此人虽然看上去蓬头垢面,但仍旧不难分辨出,正是陆长孝无疑! 叶不相不禁迟疑了。 事实上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想到陆长孝居然会落得如此境地。 虽说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让人不喜,但毕竟也是大玄空的嫡系,叶不相岂能毫无顾念。 “苏城,你最好想清楚后果,敢害老子的人,天下再大,也没你们的容身之所!” 而苏城却得意的大笑:“叶掌教,还是且顾眼下吧!” 叶不相身为一代掌教,自然不是那种在危急关头还犹豫不决的人,但就在他惋惜的看向陆长孝之际,陆长孝却突然昂起了头,血肉模糊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笑容:“可惜,终究是功亏一篑,对不起了。” 尽管他语焉不详,可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他这些天一直忍辱负重,都是为了给众人找一条出路,眼下看来,他显然是失败了,但谁也不能就此抹杀他为此做出的努力。 邱逸云扬声道:“你做的很好,没丢宗门的脸,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陆长孝苦笑:“不用安慰我,大玄空的人可以失败,但绝不会成为累赘!” 话音未落,他突然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双手紧紧握住了压在他脖子上的刀锋! “小陆,你干什么!” “别乱来!” 叶不相和邱逸云同时大惊,可惜鞭长莫及,根本无法阻止陆长孝的疯狂举动。 只见他反手搂住了看押他的两人,毫不迟疑的一纵身,带着他们一起跃出了悬崖! 这一刻,衣衫褴褛的陆长孝衣袂飘飞,虽然是坠落,但凌空翻滚的身姿却透着一种常人难及的洒脱。 而我,恰好就在他纵身的悬崖下方,眼见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距离我越来越清晰,我突然醒悟过来,这正是当初刀谶术所预见的那个画面,那时我总觉得画面中那张脸似曾相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我拼力想要起身接住他,可大阵的压力却让我无法挪动半分。 “嘭!” 他重重的跌落在地,身体已经摔得完全变了形,连带着那两个押解他的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眼看着倒卧在血泊中的陆长孝,我懊恼万分,若是早看清那张脸,应该就能救下他这条命,为什么偏偏我就是看不清? 到底是我道行不够,无法得窥天机,还是老天故意在玩我!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五章刀谶还是丧讯? 本已呲目欲裂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又一个战友死在我面前,顿时感觉腔子里的血都烧了起来,脑中闪过西戕寨中与他并肩而战的一幕幕,眼睛一酸,视线顿时模糊了。 他和我走的不算近,甚至最近的表现也曾让我误会。 可现在,他却用自己的命,一巴掌掴醒了我! 为了不拖累大家,他毅然从高崖上一跃而下,不曾有任何犹豫! 这么有血性的男人,谁还能质疑他的人品和秉性? 同样的人,我不止一次遇见过,只不过现在,他们都成了冷冰冰的英烈墙上,一个个鲜红刺眼的名字,而陆长孝,注定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这一刻,他们的面孔在我的意识里逐一闪过,却让我的意识越发清醒起来。 报仇! 我发过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我们流血的敌人,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有多强大。 有了这个念头,我咬牙丢开了心底的悲痛,迅速扫视场中的情势。 此时,没了顾忌的叶不相已然抽出了他的青藤剑,逼得苏城不得不出手自保,没了苏城的指挥,所谓的“屠龙阵”顿时显得迟钝了不少,虽然泽应被那些触须牵扯着,仍旧不能挣脱,但我和杨树身上的压力却略有缓解,至少有了喘息之力。 可这大阵前所未见,身处阵中根本不知阵眼何在,想要破阵无疑是痴人说梦。 然而就在我愁眉不展之际,却赫然瞥见,远处两个人影一先一后朝大阵撞了过来,与其说是一先一后,不如说是一追一逃更加准确,让人诧异的是,前边逃跑的,竟然是洛凝风! 追他的人我也见过,正是与他相好的苏娜娜。 我不知道堂堂圣境大地师为什么会被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女追得如此狼狈,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无论如何我也得帮他一把。 扬起断浪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但断浪反哺回来的火气,给了我挥刀之力。 瞅准时机,我一刀挥出,刀风破开了大阵边缘相对稀薄的气场,呼啸着向全力狂奔的苏娜娜横扫而去。 尽管这一刀,被大阵削弱了过半的力量,甚至不及我全盛时的三分之一,但也不是苏娜娜可以无视的,她惊得猛转身形,甚至不得不倒地翻滚才勉强避开了刀风。 这一耽搁,给了洛凝风时间,他并未撞进阵中,也没像我预料的那样冲向邱逸云那边,居然绕过大阵,向着石窟洞口直扑了过去。 我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石窟中沉睡着数千妖族,若能将它们释放出来,大阵必破! 虽说这么做实在不符合我们玄门中人的作风,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与妖族相比,这些阴险贪婪的郭家传人更令人憎恶! 眼见洛凝风已经扑到了洞口,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既然郭家传人早有算计,在此设下了屠龙阵,那么洞口处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以洛凝风之力,未必就能顺利闯进洞去。 果然,洛凝风一头撞向洞口,却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当场就被弹了回来。 他就地一骨碌,转手就祭起罗盘向洞口砸去,罗盘上泛起的灵气即便比起断浪的刀风,也并不逊色多少,显然他已经出尽了全力。 可罗盘也毫无意外的被弹了回来,反而将他带得身形摇晃,差点接不住自己的法器。 别看洛凝风平时文绉绉的像个文艺青年,其实骨子里的倔劲儿一点都不比我这个东北爷们差,全力一击未能奏效,他居然抱着罗盘大步走了上去,右手高高扬起,灵气迅速汇集! 而让人瞩目的是,这一次,他手上的灵气中竟泛起了血光! “风哥,不要!” 紧随而至的苏娜娜见状,大声惊呼,声音中竟透着绝望。 我心里也不禁骇然:“老弟,你别犯二,还不到玉石俱焚的时候!” 他摆出的架势,分明就是玄门之中最狠的一招,以人祭器! 以人祭器,最早始于铸炼师,最出名的就是干将莫邪夫妇,他们为了铸成一代名器,以身投入炼炉之中,将全身精血汇集到了所铸之剑中,方才成就了干将、莫邪两柄绝世好剑。 而此法传开之后,渐渐变了味道,衍化成了同归于尽的绝招,拥有与自己气息相通的法器者,平日以精血滋养法器,危急时便可集全身之力破碎法器,爆发出生命中最强的一击,当然,这也是他们这一生的绝响。 洛凝风身为圣境大地师,其道行有多深湛毋庸置疑,若是以人祭器,其威力虽然尚不足以破坏上前人结成的双重大阵,但冲击一个封闭洞口的禁制肯定是游刃有余。 可我岂能任他胡来? 即使他这一招成功惊醒了洞中妖族,破了屠龙阵,我得以侥幸苟存,但我必然要背负着他和陆长孝两个人的生命而活,如此沉痛的代价,我如何背负得起? “洛凝风你个二逼,你敢胡来,我只能先走一步,下去给你趟路了!” 我横刀于颈,逼他停手。 他果然停住了动作,可让我愕然的是,紧接着他就笑了:“别特么自作多情了,我是为了小杨树,为了我师姑,为了我那个混蛋亲爹,跟你有鸡毛关系?” 说着,他挥着手大声笑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辛苦点,替我照顾他们几年吧!” 此时叶不相等人也都看到了他这边的情况,忍不住大声斥责,邱逸云则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已然忘了出言劝阻,眼中泪光闪动,竟是哭了…… 我见到他挥手的动作,脑子里轰的一下炸了,这不正是刀谶画面中那个场景么,难不成这次的刀谶术变成了丧讯,里边的两人都要死? 我不知道这小子口中的亲爹是谁,我只知道,他不能死! “老子从来都不是勤快人,照顾人这种事,谁爱干谁干!” 大吼的同时,我反手一刀向洛凝风挥出,目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手中的罗盘!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六章妖兵现世 谶语谶语,取的就是一语成谶之意。 它与占卜的区别就在于,它所预兆的事情,几乎都会成为现实! 陆长孝已经应谶,我不能让洛凝风再布其后尘,即便为此结下天大的因果,也在所不惜! 所以挥出这一刀时,我将喘息时积攒的所有力量,一股脑的全用了上去。 可惜,我再怎么拼命,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这恐怖的大阵中,一个圣境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刀风未抵大阵边缘,便已损耗过半。 我心焦不已,照此看来,即便这一刀能破开大阵,也不可能劈飞洛凝风的罗盘。 但下一秒,情势突变! 刀风所指处,大阵边缘,那五行灵气汇集而成的屏障,突然一乱,刀风竟毫不费力的从中穿过,竟未再损耗半分! 我不禁一愣,一眼瞥见了阵中的秦玉。 正是她临阵倒戈的一击,将身边的同伴拍飞,才令大阵出现了一瞬间的纰漏,将我的刀风放了过去! 可紧接着秦玉就被身边的人缠住,大阵的破绽也随之弥合。 但刀风终究已经顺利的劈向了洛凝风。 然而,洛凝风也不是雕塑,闪身避过了这一刀:“别白费力气了,能交下你们兄弟,我洛凝风也算不枉此生,希望下辈子,咱们能做亲兄弟……” 说着,他那只汇集了灵气的手,就要下落。 可没等他动作,身后异响传来,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也看向他身后,眼前的一幕让我大感愕然。 我那一刀虽然没劈到洛凝风,却劈在了他身后的洞口上。 原本这经过大阵消耗的一刀连洛凝风的重击都比不上,可出人意料的是,偏偏它就将那洞口的封禁破开了一道口子,更让人诧异的是,裂口居然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随即我瞥见裂口上那愈演愈烈的火势,才彻底明白过来,撕裂封禁的不是我的刀风,而是刀风上裹挟的诡火,来自上古凶禽凫羽的无名诡火! 诡火有个特点,它只会烧灼有生命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封禁洞口的究竟是什么玩意,但确实有点出人意料,以活物做封禁的手段并不常见,若以寻常破禁方法应对,多半徒劳无功。 可这回它也算是倒了血霉,居然遇上了诡火! 洛凝风距离洞口最近,看到这一幕,他当场就傻眼了,看看洞口,又扭头看看我,一脸的震惊,眼神里都透着不可思议。 别人或许不清楚这洞口上的封禁有多坚实,他却是刚刚亲自尝试过的,他倾尽全力的一击都未曾动摇它分毫,以至于让他直接心生绝望,否则他也不会蠢到以人祭器。 可现在,它却被我有气无力的一刀给豁开了,这怎能不让他惊异? 其实也难怪他露出如精彩的表情,我们可是并肩战斗过,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彼此有多少斤两都心知肚明,现在我们分开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我就超过他这么多,他自然是不敢相信的,可事实就摆在他面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若论道行上的进境,我近期确实有那么一点,但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夸张。 不过,老子可不打算跟他解释。 最少在他弄明白诡火是什么东西之前,就让他敬仰我、崇拜我、用现在这种敬神一样的眼神仰视我吧,毕竟,能享受首席大地师的敬仰,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事实上我这一刀,不但震住了洛凝风,也让其他人大感惊讶。 紧追洛凝风的苏娜娜就看愣了神,甚至连正与邱、叶二人缠斗的苏城也忍不住惊咦出声。 他们都熟知洞口封禁的底细,之前一直都颇为自信,就连洛凝风摆出以人祭器的架势时,苏城都未曾多看一眼,可见对那封禁之物极为信任。 可他这么信任的东西却毁在了我这个自身都难保的人手中,他岂能不惊? 看他那杀机毕露的眼神,若非此时被邱、叶二人缠住,又要分心住持大阵,肯定早就亲自杀过来解决我这个隐患了。 但他紧接着就回过神来,几乎是咆哮着大骂苏娜娜,让她拼死也要拦住洛凝风。 我却忍不住笑了,甚至感觉身上那恐怖的压力都消减了不少。 想拦洛凝风,恐怕是来不及了。 果然,洛凝风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甩手将自己的罗盘扔进了洞口之中! 当然,此时的罗盘上,已经汇集了他大半的灵气,如同一轮圆月,所过之处,被映得一片雪亮,即便洞中那些沉睡的妖族石俑,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容易被惊醒,但在如此浓重的灵气刺激之下,也照样会醒来,毕竟,灵气正是它们最恐惧的力量。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山谷中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洞口。 谁都知道,一旦那些妖族石俑醒来,将意味着什么。 别看这五行八卦合一的大阵拥有镇压妖龙泽应的神威,但它毕竟是由一个个人类组成,而且重心放在了镇压大阵内部上,若是被数千妖族从阵外围攻,它是否还能坚持的住就不好说了,即便能,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然而,几个呼吸过去了,洞中毫无声息! 洛凝风的罗盘就像是扔进了虚空里,连一个响动都没听着,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苏城似乎松了口气,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洛凝风见状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毅然决然的抬脚向洞中走去。 他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此刻自然毫不迟疑。 可就在他刚刚抬脚之际,大地忽然一震,所有双脚接触地面的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了震动,而且那震动很明显就是从洞中传来的。 紧接着,洞中轰的一声爆响,仿佛有人点燃了一支雷管,那声音,惊得人眼皮直跳。 一股稀薄的烟尘自洞口飘出,引得众人面面相觑,看得出,一些郭家传人似乎还心存侥幸,希望这声音只是塌方,即便有妖族醒来,可能也是个例。 但接下来,剧烈的震颤和爆炸声,撕碎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洞中雷霆滚滚,烟尘激扬,黑暗中传来了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队狼首人身的妖族战士自烟尘中走来,每一个都身高两米开外,身披厚重铁甲,甲缝里透出的青灰色毛发根根炸立,碧绿的眼睛里泛着妖异的寒光,手中那粗大的铁棒犹如巨柱,每一次点在地上的时候,都如同擂响了洪荒的战鼓!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七章以命换伤 紧随其后的是数百只外形似狼,身材很短,尖嘴獠牙的妖族。 这些妖物脊背上生有一道贯通上下的银色斑纹,走动时头向前倾,身子伏得很低,口中发出阵阵轻微的喳喳声,竟是妖族中行踪最为诡秘的银背狼獾。 这东西号称最记仇的妖族,而且特别奸猾,成群出没,谁要是招惹了它们,即便道行高深,也往往会被它们片刻不休的袭扰给生生磨死。 任谁看到这么大一群银背狼獾,恐怕都会头皮发麻,可更让人惊骇的还在后边。 洞口中一阵狂风刮起,无数黑影呼啦啦涌向半空,上千巨大的黑色蝙蝠如一张兜天大网,瞬间便占据了山谷上方的天空,那情形真的是遮天蔽日,连屠龙阵中那硕大无朋的碾子,在这群飞妖面前,也显得小了。 “吸血蝙蝠,天呐,怎么这么多!” 不知是谁,竟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一嗓子,令整个大阵都为之迟滞,不少郭家传人开始慌乱,他们动作一慢,大阵自然也就没那么凌厉了,这恰恰给了妖族可乘之机。 原本洞口就在五行阵的边缘,五行阵运转如常时,他们想从洞里冲出来也没那么容易,可此时,数千妖族蜂拥而出,蛇、狐、鼠、虎等等异类混杂在一起,虽多不乱,眨眼间便将五行阵围得水泄不通,那情形,真是群魔乱舞、妖气冲天! 即便是我,也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妖族同时出动,在这样的阵仗面前,任你道行再高,也得心里发寒,我甚至开始怀疑,将它们放出来,究竟是对是错。 这些妖族被镇压了百年,如今得了自由,肯定更加乖张暴戾,万一就此作鸟兽散,祸乱世间,那我和洛凝风此举,真的就是罪莫大焉了。 但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想差了。 它们不但没有一哄而散,反而全都停住了动作,目不转睛的盯着五行阵中央的泽应,绝大部分都怔住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还是那些妖狼最先有了动作,为首的一个满头白毛的,手中铁棒猛的朝地上一顿,随即单膝跪倒:“狼悭救驾来迟,请我主降罪!” 随着他的动作,数百狼妖推金山倒玉柱,轰隆隆跪倒一片:“请我主降罪!” 高亢的吼叫声在山谷中激荡不休,其他妖族也紧跟着跪倒,同时怒吼着向泽应谢罪。 阵中的泽应,虽被困,却慨然大笑:“尔等终于脱困,可喜可贺,何罪之有。” “我主请暂且忍耐,狼悭这便破阵,将这些人的脑袋揪下来,献给我主下酒!” 不料泽应闻言色变,语气一转:“狼悭!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插手了?” 狼悭动作一滞,低头不敢直视。 泽应这才淡然笑道:“我命你立刻带队撤出须臾涧!” “我主……” 群妖大惊,纷纷失声,却没有一个听命而行。 泽应脸色阴沉下来:“你们是睡得太久,忘了规矩吗?” “奴才不敢……” 狼悭话未说完,外围山崖上就响起了苏城的奸笑:“好一场忠仆救主,唱得还真感人,不过也该停一停了!” 说着,他直视阵中泽应:“我说过,只要你放弃反抗,我就饶了你这些子孙,可你偏不听,现在才想起它们来,是不是晚了点啊?” 泽应终于面露怒色:“苏家小儿,你别太过分!” “泽应啊泽应,你还真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只手遮天的白龙妖祖么?我便过分了,你又待怎样?今个我不光要剥了你的皮,连你这些子孙,也一个都别想活!” 说到此处,他突然一扬手:“屠龙,变阵!” 本已迟滞的大阵,随着他的吼叫,再次运转,而且越发凌厉,原本只有内部的五行阵在发威,而此时,外围的八卦大阵也渐渐显露出了狰狞的一面。 八卦大阵笼罩着整个山谷,所有布阵者都站在高崖上,居高临下的将全部妖族都囊括在阵中,虽然看起来主持这个阵的布阵者较少,甚至显得有些稀疏,但真正运转起来的时候,它的威能,着实令人为之色变。 几乎是一瞬间,天空中飞腾的无数巨大蝙蝠,便哀鸣着坠向地面,个别飞得高的,甚至直接被从天而降的雷电击穿! 在无人能够触及的高空,那不停翻卷的云层上方,一个硕大无朋的黑影正缓缓迫近,尽管尚未露出真容,可那令人为之战栗的气息,却已经笼罩了所有人。 我虽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但心里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连苦笑都已经笑不出来了。 本来我打算,借着妖族冲撞大阵的机会恢复一点元气,找准时机拉着杨树开溜,只要能溜出这五行阵,便有机会与叶不相他们联手搞死苏城了。 可眼下别说开溜,刚刚趁着大阵迟滞时积攒的力量,也在迅速流失,莫非今个真就到了老子归位的时候了? 不远处的一声尖叫将我从苦恼中拉了回来,扭头看去,赫然看到一只巨大的蝙蝠竟硬顶着大阵的强压,冒着雷电加身的风险,抓起一头银背狼獾向高崖上的布阵者冲了过去。 我不禁愕然,这些妖族要干什么,难道它们以为这么硬撞上去,就能冲出生天么? 但随即我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个被抓着的狼獾身子猛的一蜷,浑身妖气狂涌,借着蝙蝠的抛投之势,如炮弹一样重重撞向了其中一个布阵者。 “噗!” 狼獾竟在撞上大阵屏障的最后一瞬间,鼓动全身妖气自爆,瞬间血肉横飞! 一只妖的自爆绝对不能小觑,即便隔着大阵的屏障,剧烈的震荡也将外边的布阵者震得直接滚倒在地,虽然很快就又爬了起来,却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它们……这是要以命换伤! 没错,这大阵的确可怕,其屏障也绝非一两只妖的自爆所能破坏的,可那些布阵者却不行,他们的道行不是很高,血肉之躯又哪能承受得了这么近距离的巨震? 如果妖族真豁得出去,这大阵又能坚持多久?毕竟妖族的数量,是布阵者的数倍!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八章生机乍现 这种自杀式的攻击不但惊呆了布阵者,也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但其他妖族见状,却大受启发,不等狼悭下令,众多妖族竟然纷纷效仿,每只巨蝠都叼起一只狼獾,毫不迟疑的扑向八卦大阵,众人仅仅一愣神的工夫,大阵四周已经是爆响连绵! 一时间,血雨漫天,无数巨蝠上下翻飞,有些等不及狼獾配合,竟然直接朝大阵撞了过去……怒吼声、爆响声混杂着布阵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没有任何豪言壮语,更没有任何口号,就像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这些妖族就那么前仆后继的以自己的性命,深刻表达出了它们对泽应的忠诚! 泽应先是愣住,但随即火起,高声怒喝:“都给我住手!” “狼悭,拦住他们!” 然而,狼悭竟迟疑了,呆了片刻才缓缓转身,却已是热泪盈眶,他再次跪倒在泽应面前:“我主恕罪,狼悭一生谨遵您的旨意,但这一次,恐怕要抗命了。” “当年若非您的启蒙,我们至今还是荒野里蒙昧无知的野兽,浑浑噩噩,茹毛饮血,哪知肉会这么香,酒是那么的烈……能痛痛快快在这世上走一遭,我们知足了,现在是我们该走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站直了身体,转身一顿手中铁棒:“所有活着的,听我号令,给我冲!”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一众狼妖,如狂涛怒浪一般冲向了五行大阵,魁梧的身躯在大阵的屏障前轰然炸裂,剧烈的震荡顿时将大阵震得轰轰作响,横飞的血肉竟将无形的屏障涂染得一片血红! 仅仅一个冲刺,屏障后的布阵者就被震得人仰马翻,虽然很快又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可实力已经被削弱了许多,不少人嘴角带血,更可怕的是,人人都是一脸惊慌。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慌! 一直与叶不相缠斗而不落下风的苏城,此时却已左支右拙,破绽百出! 他显然没想到妖族会如此不惜代价的猛攻,本以为牢不可破的大阵,竟在须臾之间变得摇摇欲坠,还真是应了须臾涧这个地名。 他嚎叫着催促布阵者坚守大阵,但布阵者们自顾不暇,阵脚已然乱了。 而大阵中的我,本应窃喜,毕竟我们放出这些妖族,为的就是这个。 可不知为何,看着阵外那些悍不畏死的妖族冲上来,在我眼前化作一团团血雾消散,我竟由衷的生出一股哀伤。 虽然都是异类,但不得不承认,它们比大多数人类更英勇,它们活得精彩,死得悲壮! 至少,与布阵的这些郭家传人相比,它们更让我钦佩。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助它们一臂之力,不为别的,就为它们的忠诚! 可惜我此时不仅要自保,还得分出精力帮杨树顶住大阵的强压,他毕竟只是真境,若我此时撒手不管,他肯定撑不了几分钟了。 这五行大阵的可怕远超我的想象,即使有过半的布阵者受创,大阵开始变得动荡,却仍旧没暴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我不由有些心焦起来,目不转睛的留意着四周,寻找任何可能脱身的机会。 然而,还没等我找到机会,却先发现了秦玉。 这个临阵倒戈的郭家传人,刚刚曾帮了我一把,不过也让她自己陷入了险境,好在妖族的冲撞让她侥幸得生,此时正倒卧在布阵者的后边,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 她距离我并不算远,念在刚才相助之情,我也该帮她一把。 于是我冲杨树投去询问的眼神,见他微微点头,便试着将陷入地面的小腿拔出来。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算是拔出了双腿,拉出杨树,缓缓朝秦玉靠了过去。 十几米的距离,平时一跃可至,此时却得一寸寸往前挪,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息。 不知用了多久,才算是挪到了秦玉身边,却已无力弯腰搀她,只得压榨出仅剩的一丝阳气,为她分担了一些压力,让已经脱离了布阵者行列的她,不至于被大阵的强压活活压死。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仍有说话的力气。 我刚刚护住她,她就吃力的挤出几个字来:“东南,生门……” 我依言向东南看去,并未看出任何端倪,但她身为布阵者,肯定不会在生死存亡之际胡扯,要是现在能靠近东南,应该就能发现些什么,然而现在的我还哪有力气挪动。 就在我苦无良策之时,妖族的冲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数千妖族已然死伤过半,原本杂乱无章的攻击,也在狼悭的指挥下,变得井然有序,将大部分力量集中在了内部的五行阵上,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只要破开五行阵,泽应得脱,那外部的八卦阵就不足为虑了。 反观泽应,虽然脸色阴沉冰冷,但那双如同黑洞的眸子中,却有了色彩,是闪耀的红! 他目光闪闪的紧盯着大阵的屏障,和我一样在全力寻找脱身之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阵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而那些妖族也几乎死伤殆尽,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泥浆状的血肉,那惨烈程度,绝不亚于传说中的修罗战场。 随着又一批拼死冲撞的妖族倒下,仍旧站立的妖族已经仅剩数十个,布阵者也已经倒下了半数,剩下的半数也不过是在强自支撑。 苏城和叶不相的战斗也进入了肉搏的阶段,但苏城却越战越勇,时不时还大笑两声,显然是注意到了阵中的情况,认为胜利的天平终究倒向了他们一方。 可是,紧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盖过了他的笑声。 “我主,能为你而战,是我们的荣幸!” 狼悭怒吼着,挥起手中那根巨大的铁棒,带着仅余的数十名妖族向大阵冲了过来,而他冲击的方向,刚巧就是我和杨树、秦玉所在的地方。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我们身前的十几名布阵者惨被震飞,身体抛出一道道弧线跌进了大阵之内! 血雾弥漫中,我一眼瞥见,大阵的屏障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缺口,我身上的压力也随之一轻! 好机会! 我奋起余力,一手抄起杨树,一手拽住了秦玉,不顾一切的朝着缺口冲去。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六十九章左右为难 我自问动作已经够快了,却还是几乎赶不上大阵弥合的速度,眼看着缺口以极快的速度在合拢,秦玉和杨树都急了,不约而同的惊呼:“放开我,你先走……” 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将这道两难的选择题摆在了我面前。 究竟是该选择理性的放弃他们,还是感性的留下,与他们同生死、共进退。 事实上,这道题我答过不止一次了! 作为一个指挥官,于情于理我都该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保留有生力量。 三人之中我战力最强,活下来对战局的帮助最大,而且这么做,成功的可能性最高,我若是选前者,即便有人心里腹诽我自私,表面上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反倒是留下来救他们,会被人指责感情用事,不配做指挥官,不是一个合格的连长…… 想及这些,我心里一阵黯然。 我真的错了吗? 犹豫仅仅是一瞬间,我便猛的振作起精神,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秦玉向缺口推了过去! 不管受到多少指责,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还是会选择后者。 我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指挥官,我没那么冷血! 此时我若放开他们,独自逃生肯定没问题,但若是那么做了,我便不再是杨林! 秦玉不由自主的向缺口撞了过去,但身在半途,她却奋力扭过头,愕然的看向了我。 我给了她一个笑脸,同时已经将杨树推到了我的身前。 杨树见状,暴怒如狂,突然像打了鸡血的公牛一般大声吼叫着,反手拽住我,向前猛窜! “大不了,一起死!” 我苦笑连连,这小子跟我一样混蛋。 不过,这才是杨树! 我只得顺势和他一起向缺口撞去。 不知是老天关照我俩,还是大阵已经崩溃在即的缘故,这一次,竟真的被我们侥幸撞了出去,我们前脚栽倒在外,后脚大阵的屏障便已完全弥合! 杨树爬起身来,狠狠吐了口带血的吐沫,扭头看我。 没了五行阵那可怕的压力,我也爬了起来,与他四目对视,紧接着同时放声大笑。 或许是我俩张狂的模样太过引人侧目,山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俩身上,苏城更是目露凶光,那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我们。 而秦玉此时仍倒卧在侧,也在看我,面露感激,眼神却有些复杂。 终于,在我伸手拉她之际,她突然开口道:“快,毁了那块石头,那是定军岩!” 我顺着她的指向看去,见大阵边缘果然有一块倾斜的花岗岩,这花岗岩体积巨大,半截露在山坡上,半截埋在土里,表面风化严重,除了个头特别大之外,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山里常见的巨石没有任何区别,让人无法将它和大阵联想到一起。 可定军岩三个字,却如同响雷般在我耳畔回荡不休。 阵法之学兴盛于三国、两晋时,流传至今已经日渐衰微,但其中的精要却广为人知,结合天、地、人三才,借时势、气运而成阵,这是自打有阵法之学起,便从未改变过的。 定军岩正属于三才之中的地字一门,过百人布成的大阵,经常会用到某一处明显的地标,用来给所有布阵者作为参照物,以之协调所有人的动作和步调。 这个地标通常都是牢不可破的,至少也是轻易不会变动的,它若出现变动,布阵者将全部失去参照物,凭各自的感觉去衡量方寸,用不了多久就会乱做一团。 百人尚且难以协调,何况千人! 眼下大阵已经摇摇欲坠,要是毁了定军岩,必将很快崩溃,被困阵中的泽应也就自由了。 放眼四周,数千妖族竟然已经死伤殆尽,我要是不帮他,他也就没什么希望了。 我犹豫之际,却听上方高崖上传来苏城的怒吼:“秦玉,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婢!” 秦玉却根本不理会他,只是焦急的催我:“快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还不等我动作,苏城便已经嚎叫起来:“杨林你可要想清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以为你帮了这条妖龙,他就会知恩图报,别忘了,这须臾涧洞天福地可是他的老巢!” “他不可能让我们这些知道他秘密的人活着离开这里,否则关于他的消息一旦在江湖上传开,不光老巢不保,他的老命都可能会坏在那些闻声而来的猎宝人手里。” “换了是你,你会冒这样的风险放一些异族离开吗?” 见我不吭声,他语调更快,口气中透出强大的自信:“你我双方,本无冤仇,又同为人类,有什么恩怨不可以一笑置之?” “我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不插手此事,待我收了这老妖,不但会奉上重礼,还会亲自送你们离开,我以人格保证,此话句句是真,绝无戏言!” 不得不说,他的话的确戳中了要害,泽应的确没理由放我们离开。 但我又感觉,这泽应虽是妖族,但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堪。 我忍不住扭头看向了阵中的泽应。 泽应此刻已经恢复了一脸冷漠,但血红的双眼却透出了它内心的愤怒。 事实上,刚才他和我一样都在寻找大阵的破绽,别看他被那些无形的触须束缚着,实际上他的力量仍旧比我强得多,大阵的缺口出现之际,若非我抢先一步,那么闯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他。 但有一点我也无法确定,刚才他到底是眼力不及,比我晚一步才发现缺口,还是因为让着我们,才没有拼力挣脱束缚往外闯? 要知道,如果他当时拼力挣脱束缚,阵中必然山摇地动,以我们三人当时的状态,别说往外闯,恐怕站都站不住,自然没有任何脱困的可能。 这个念头只是在我脑海中闪过,紧接着我就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他为什么要让着我们? 他自己也说了,我助他脱困的人情已经还清,此后再无纠葛。 更何况,生死攸关之际,他不但急着报仇,也要替那数千族人雪恨,怎么会为了我们三个不相干的人,甘愿放弃逃生的机会? 我直视着他,暗暗自嘲的同时,偏偏又无法说服自己。 理由很简单,我都能一眼发现那缺口,他身为长生境大妖,又岂会比我还晚一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章图穷匕见 我迟疑之际,大阵悄然生变,五行阵上方的巨大碾子越转越快,代表五行之力的鬼面也愈发清晰逼真,神情凶狠,好似天鬼降世,即将从碾子里挣脱出来一般。 再仰头往上看,云层后那遮蔽了天空的黑影也越发明显,呈现出一副展翅翱翔的巨鹰形态,如此硕大无朋的鹰,翼展不下数千里,置身其下,令人胆战心惊。 突然,一声高亢的鸣叫自九天之上传来,声音如同象鸣,响彻天地! 紧接着,那巨鹰动了! 原本只是一片黑影,可此时,黑影的头部竟有向下探出的趋势,厚重的云层也随着它的动作被捅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泽应漠然的神情终于变了:“大鹏……” 我闻言猛然惊醒,大鹏?莫非是庄子所说的鸿蒙神物? 《庄子·逍遥游》中有载:北冥有渔,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 呃,跑偏了。 我可没备着烧烤架,但至少我知道一点,大鹏,传说中以龙为食的神物,若世上真有这东西,而且被苏城的大阵请动,于这鸿蒙初开便存在的混沌之隙中现出真身,那泽应今天,怕是老命不保了。 “快,快动手!” 秦玉的惊呼将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再不迟疑,提刀大步朝定军岩走去。 因为我清楚的意识到一点,即便我袖手旁观,任凭苏城弄死了泽应,苏城也不可能信守诺言放我们离开。他们谋划百年就是为了抢夺这块宝地,一旦得手,又岂会冒着走漏消息的风险放走我们? 而且他得到了妖龙遗骸的消息若是在江湖上传开,其影响绝不亚于妖龙现世,反而更容易招来猎宝人和各路神佛的窥伺,毕竟,相比于一头长生境的妖龙,从一个鬼修手上抢东西,成功的几率要大得多!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泽应不会任我们离开,其实应该是他自己的想法才对。 更何况,老子什么时候沦落到,靠别人的施舍,来保全性命了? 我的动作,吸引了无数目光,苏城和布阵者,杨树、洛凝风和秦玉,叶不相和邱逸云……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叶不相和邱逸云竟一言不发,丝毫没有劝阻我的意思。 要知道,我这个举动,不啻于赌命,而且将他们的性命也都押在了我的选择上。 他们竟然任由我放手去做,这份信任,令我感动。 而泽应,自始至终也一言未发,只是平静的看着我。 与泽应的这份淡定相比,苏城就像个跳梁小丑,那嘴脸可笑到了极点。 见我不为他的说辞所动,苏城终于撕下了他那份“同为人类”的伪装,不等我靠近定军岩,便一声怒喝,身体轰然炸裂,数道装扮诡异的身影闪现在高崖之上。 这些人,有的身材瘦高,穿一身黑色吊丧服,有的矮胖,穿着大红的新郎装,甚至还有赤身、驼背、纹着一身血腥图案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面孔竟都与苏城十分相似,只不过胖瘦有别罢了。 他们一出现,高崖上立刻阴风乍起、鬼影憧憧,其中为首者,仍是那个身穿汉服的苏城,只不过,声音变得尖利犹如夜枭哭坟:“你们这些小爬虫……” 话说了一半,那身材高瘦的黑衣孝子怪笑着接道:“简直不知好歹!” “既然敬酒你不吃……” “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活路了!” 一句话,分由四张嘴说出,声调不同,喜怒也各不一样,显得惊悚而诡异。 正与苏城缠斗的叶不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措手不及,只拦下了其中两个,其余八个,竟直接从高崖上一跃而下,化作一连串的鬼影,由不同的方向,朝我猛扑而来! 叶不相大惊,再不敢留手,一把青藤剑惊天而起,划出漫天青藤般的剑影,好似真的藤蔓一般见风而长,刹那间便将身前那一胖一瘦两个苏城埋没在剑影之中,这是叶不相的成名绝学“长青剑术”! 之前他便知道苏城很可能是鬼修,所以一直未尽全力,防的就是苏城暴走,此时放手而搏,顿时将两个对手压制得毫无还击之力。 可即便如此,他一时也分身乏术,只得大声提醒:“当心,红衣爽灵鬼王。” 鬼修三魂七魄,十命各有不同,爽灵是三魂之中第二魂,主宰人的意念和反应,叶不相显然看穿了苏城的十命之中,爽灵的道行最高,已达鬼王境。 而这鬼王,此时已经到了我身侧,速度之快,连同时出手的杨树都来不及拦截。 我只觉一阵刺鼻的辛辣气息直冲鼻端,紧接着就骇然发现,自己的头发、胡须,乃至全身汗毛都突然疯长,扭动着直钻向七窍,眼、耳率先传来剧痛,我急忙伸手去扯,可就像扯到了里边的神经似的,那钻心的疼劲让我根本不敢用力。 仅是稍稍一迟疑的工夫,下巴上的胡须便已长的绕了脖子一圈,并狠狠勒住了咽喉,不仅令我喘不过气来,更像是要勒进肉里去一样,疼得我忍不住呲牙咧嘴。 我明知道这是怨灵最常见的索命手段,阴发缠人,说穿了只是怨灵用意念影响了我的意识,让我自以为被头发和胡须攻击,可无论我怎么镇定情绪,催鼓阳气,就是无法将这种幻觉抛开,鬼王的手段,着实恐怖异常。 更要命的是,在我模糊的视线中,另外七个鬼影已经陆续杀到,杨树勉强拦住一个,另外六个已经围了上来! 我本已在大阵中耗去过半的气力,身上的骨头也不知断了多少根,全靠道行才勉强支撑,此时虽然强行挥刀,可砍出的刀风被他们轻松躲过。 就在我拼命挣扎时,怀中突然一动,小雪嗖的一声窜了出去,幻化人形,与其中一个鬼影撞在了一起。 我心下大惊,她根本不是苏城的对手,就算舍命护我,也只能迟滞苏城片刻罢了。 我上一次遇上鬼王,就害得她惨遭不测,难道这一回,还要旧事重演不成!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一章巡检亲临 我眼看那浑身赤裸,满是血腥纹身的苏城,阴笑着扬起鬼手,掏向了小雪的后心! 这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利爪大力握住,那种痛,锥心刻骨! 我拼命想扬起断浪,斩断那只鬼手,却又力有不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手离她的后心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我心口的位置突然窜起一股寒气,令我身体猛然一颤。 那感觉,就像三伏天出了一身臭汗之后,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冰水般,刺激非常! 几乎是同时,寒气迅速扩散到了我的四肢百骸,竟逼得体内阳气蛰伏下来。 我大惊,这是什么力量,竟如此蛮横?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缠着我身体的阴发尽数退散,本来提不起力气的手,陡然扬了起来,手中断浪按照我的意志,呼啸而出,准确无误的砍在那鬼手上! “嗷!” 赤裸的苏城一声鬼叫,爪子齐腕而断,疼得他猛然一抽搐,身形暴退。 原本茫然不知的小雪这才惊觉有异,骇然闪开,扭头看到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幕,吓得呲溜一下缩回到我的身侧。 而我,难以置信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发现全身伤势尽数被压制,而且头脑极为清醒,体内仿佛有种满溢感,明明阳气陷入了沉寂,却反而有种浑身是劲,不吐不快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泽应,若说在场的人中,有人能助我振作起来,无疑就只有他了。 可我却发现,他此时仍被困阵中,而且看向我的目光中,也透着惊异。 不是他,那又是谁? 我抬手按住了心口,感受到里边传出的阵阵寒气,正如浪潮一般涌动着,将怪异的力量输送到我的四肢百骸,而着手处,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就藏在口袋之中。 阴差令? 这…… 不等我弄清楚原委,那断了爪子的苏城,已经紧紧握着断腕,目露凶光的再次逼近:“终日打雁……” “却被雁啄瞎了眼……” “想不到你这小爬虫……” “竟然还留了后手……” “桀桀……” “也好,便让大爷试试你的手段,尝尝你……肝肺的味道!” 围上来的六个鬼影,你一句我一句,满脸狰狞的阴笑着逼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那断手的纹身暴露狂。看他那副德行,我已经猜到,这家伙应该就是七魄之中的第二魄,尸狗! 尸狗性乖张,喜坦露,主宰人的第六感,既可以说是直觉,也可以说是预警能力,一个人若能提前察觉到危险的存在,说明他的尸狗很强大。 我上下打量着他这副鬼都嫌恶心的尊容,忍不住笑了:“小小厉鬼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 这话出口的同时,我撩起断浪,一记草长莺飞,刀锋由下而上挑了过去。 被寒气、不,应该说是阴气,虽然我现在有点懵逼,但基本的辨识力还在,这种力量分明就是来自阴差令中的阴气。被阴气灌注的断浪,释放出了异样的力量,刀锋一动,转瞬既至,竟如鬼魅一般无影无形,速度快得连我都颇感惊异。 或许是因为之前爽灵鬼王轻易便将我制住的缘故,即便我一刀砍断了尸狗的鬼手,他仍旧没把我放在眼里,等他惊觉不对时,已经晚了,刀锋已从他大腿根切入,一路上挑,破肩而出,带出一阵黑气狂涌。 “嗷……” 他的尖叫声仿佛能刺穿耳膜,震得人直欲掩耳。 尖叫声中,十命鬼修的第二魄尸狗,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化作了一团黑气,崩溃消散,再无踪影。 可笑的是,尸狗本是主宰预警的魄,却丝毫没能预知危险,成了十命之中第一个殒命的家伙,名副其实的刀下亡魂! 但他的死,显然也惊醒了其他仍在自我陶醉的魂、魄。 爽灵鬼王率先闪身逃开,紧接着其他几个也都一哄而散。 我并没乘势追杀,而是冷笑着握紧断浪,大步向爽灵鬼王压迫了过去。 事实上,我此刻仍在回想刚才那鬼魅般的一刀。 这一刀,断浪的表现虽然惊艳,却与往常的风格大为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以前的断浪,挥动间,充满了煌煌之威,哪怕速度再快,也一向光明正大。 可刚才,我分明感觉它形如鬼魅,出刀时,不知所起也不见所终,打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诡异莫测,阴险狠毒的味儿。 难道是我利用了来自阴差令上的阴气,就让它产生了这么极端的变化? 我悄然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神色,这才发现,被刚才那一刀弄懵了的,远不止我自己。 苏城的那些魂魄就不说了,连邱、叶二人居然也都在偷眼看我,目光中的诧异之色分外明显,只是不知,究竟是被那一刀的风情迷住了,还是被我此时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给镇住了…… 呃,咱不提这个,单说苏城。 苏城这老鬼奸猾得已经成了精,眼见我前后判若两人,身上明显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他一时摸不透情况,嘴脸立马就变了,爽灵鬼王满脸堆笑,连连摆手:“且慢且慢,这可能是误会!我瞧您风骨非凡,莫非,是阴司的哪位巡检大人亲临?” 我冷冷一笑,未做回应。 不是我想故作高傲,事实是,我特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上次我把凫羽收进了阴差令里,阴差令上就出现了一些变化,我一直琢磨着,要下去找乔鲲鹏问个清楚,可这不是一直没倒出空来嘛。 谁料想,我逼不得已,故作高深,落在他眼里,却成了自重身份,不屑回答。 他居然面露阿谀,冲着其他鬼影一挥手,然后带着他们齐刷刷的一个九十度大鞠躬:“苏城拜见巡检大人。大人,咱们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大了啊!” 我知道他有拖延时间的意思,但看大阵还差着些火候,便耐着性子,眯起眼盯着他。 “嗯?你是何人,有什么误会?” “您既在阴司任职,应该认得江州广平府都监莫勋莫大人吧?” 我心里一动,江州广平府,这不正是我阴差令上标注的地名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二章阵破人亡 “噢?难道你还与莫大人有什么渊源?” 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他却认为我默认了巡检的身份,态度恭敬之余,语气却透出了几分自傲:“正是,莫大人是我义父。” 他说完这话,就面带得意的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这个“小小巡检”大吃一惊之后,反过来给他见礼。 可惜,还没等我开口,山崖上方传来的尖叫声,就让他们的身体同时一颤! 叶不相那边已然得手,剑化青藤,将苏城的第三魂“幽精”刺成了筛子眼,第一魂“胎光”也已左支右拙,命在顷刻。 爽灵鬼王脸色极为难看,十命鬼修虽然名为十命,但三魂七魄本为一体,在所有魂魄全都修到鬼王境之前,他们还无法彻底摆脱相互之间的影响,无论哪一个受损,其他的实力也会削弱,何况幽精是三魂中的命魂,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眼见天魂胎光也将被格杀,他急道:“误会已解,大人还不快叫你朋友住手!” 我连忙点头:“好,好,我这就叫他停手。” 说话间,我转身向前,抬手像是要招呼叶不相,但身体却不着痕迹的朝他近了两步。 爽灵鬼王和其他恶魄也都转头看向叶不相,可随即却发现我并未开口,爽灵扭头想质问的工夫,却瞥见一抹寒光于颈部一闪而过,再想说话,已然发不出声音了。 我和爽灵之间原本有六七步的距离,即便此时断浪生出异变,我也没把握一击必杀。 可借着说话的机会,我悄然将缓冲的距离拉近,将他一刀斩首! 爽灵鬼王,堂堂鬼王境的凶魂,就这样被我投机取巧的拾掇了,至死他仍是一脸的惊诧,显然没想到,我明知他都监义子的身份,还敢对他下黑手。 当然,这里边也有阴差令的功劳,阴差令正是阴司用来惩治厉鬼凶灵的,天性克邪,要不是汲取了来自它上边的阴气,我即使偷袭,也很容易被他先一步惊觉。 爽灵鬼王化作黑气崩散,其他恶魄惊慌退避,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我忍不住笑了,且不说他这个都监义子到底是真是假,就算是真,我特么也没理由惯着他,威胁到我的根本利益,就算那劳什子都监亲来,我也照杀不误。 况且我这个阴差的身份本就是捡来的,哪知道他莫都监算什么东西? “你一个小巡检竟敢伤我……” “待我告知义父……” “定将你打入无间地狱……” 仅剩的五个恶魄同时怒吼起来,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活像一条条被强行断尾的小泰迪。 我哪有心情听他们狂吠,回手一刀,将与杨树纠缠的恶魄劈成了黑烟,冲杨树一摆头:“来,给我压阵,一个都不能放走!” 杨树虽然狼狈,但逆转的局势让他振作了不少,闻言嘿嘿一笑:“得嘞,你就瞧好吧。” 令我惊讶的是,仅剩的五恶魂虽惊不退,仍死死守在定军岩前,显然还对屠龙阵抱有最后一丝期望。 “苏城,你死就死在一个贪字上!” 我话刚出口,杨树就接上了:“没错,生而为人且莫贪,贪图你不该奢望的东西,就只能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你说是吧,师哥。” 我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你丫让这老鬼传染了吧,没事乱接哪门子话!” 杨树让我挫惯了,根本不以为意,我也没时间搭理他,朝拦在定军岩正面的恶魄走去。 此时天空中的黑影已经渐渐显露出了形态,从云层的大窟窿里探出的,果真是一只硕大的鸟喙,我暗暗心惊,光是一张嘴,就像一座尖峰那么大,整个脑袋得有多大? 我不敢怠慢,集中阴气于刀锋,一记力劈华山硬砍了过去。 那恶魄竟双手迎上,试图夹住刀锋。 可惜以他厉鬼境的道行,这么做,无异于螳臂当车,刀锋先一步劈下,将他一刀两片。 尖叫声中,黑气四散,剩下的四个,再也不敢装逼,转而发疯似的绕着我狂转,改阻挡为袭扰,想着拖延我靠近定军岩的时间。 但随着高崖上再次响起的惨叫,他们越发虚弱,连肉身的形态都无法继续维持下去,变得飘飘荡荡,显露出了魂魄的特征。 叶不相的来援,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眼见大阵保不住了,他们当场作鸟兽散,分别向四边逃遁,我和杨树分别追向其中一个,丝毫不担心另外两个能溜掉。 在缩地成寸这种神术下,别说两个恶魄,再来几个也照样是送菜。 只是这一次,我并未将其击杀,而是将最后一个恶魄收进了剔骨刀内,这苏城到底与阴司的都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想打听打听再说。 苏城一去,大阵既破,只是没想到,我将定军岩劈碎之后,大阵并未立刻崩溃,而是轰然反转,化作一道道五行灵气向那些布阵者倒灌而去! 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眼见那些布阵者一个个被倒灌的灵气撑得七窍流血,甚至直接爆体而亡,我们却毫无办法。 随着五行阵的崩溃,外围的八卦阵也随之溃散,天空中的黑影渐渐淡去,可尽管没有出现五行阵那样的灵气倒灌,这种逆天大阵对他们的损耗和反噬,也让绝大部分的人立毙当场,只有少数几个道行最高的,才保住了最后一丝气息,可谓捡了条命。 近千人在几息之内相继毙命,那场面血腥得让人窒息,鲜血和尸体几乎填满了山谷,刺鼻的血气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即便见惯了血腥场面的我,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虽然就像杨树说的那样,这些人是贪图自己不该贪图的东西才落得个横尸当场的结局,与我们几乎没什么因果,但毕竟是一条条人命,要说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 好在大部分人的魂魄并未破碎,我直接将他们送了下去,也算是尽了人事。 做完这一切,我心中稍定,这才注意到,叶不相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尸山血海中央的一个人身上,此人见我停手,才缓步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虽然他步态沉重,看似不堪一击,可我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因为这个人,是百年前只手遮天的大妖泽应,是一条,老妖龙!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三章一言惊梦 我本以为,我救了这老妖龙一命,他即便不道谢,总也会交代两句场面话。 谁知他根本未曾看我一眼,目光始终都落在断浪上,平静的朝我一伸手:“给我看看。” 敌友未明之下,他一开口就要我随身的兵刃,未免有些唐突,可他语气中那种不容拒绝的意味,却让我生不出任何抗拒之心,干脆的把断浪递了过去。 “赊刀人,杨素竟已去了,呵呵……” 我不禁皱眉,杨素是我太师祖,上数三代的赊刀人会首,想不到这老妖龙竟然认得他老人家,但从他的口气中分辨不出,他与太师祖究竟是敌是友。 只见他缓缓摩挲着断浪,神情里带着一丝感怀,许久,他才把刀递还给我。 “这把刀,曾断送了我族多少大能的性命……” 尽管感觉不到他的敌意,但这话还是让我们都紧张起来。 每一个赊刀人,都是由数不清的福禄堆砌起来的,道行越高,斩杀的鬼魅妖邪就越多,断浪刀下的妖族亡魂确实数不胜数,他有这话也不足为奇。 但此时此地他放出这话来,莫非是想跟我清算旧账不成? 孰料,紧接着他就叹了口气:“想不到今天,我竟会被他的主人所救,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我暗暗松了口气:“要不是你有意相让,我们也不可能先一步从阵中脱身。” 大阵出现缺口时,他没有立刻挣脱束缚逃走,而是让我带着杨树和秦玉抢先冲了出去,虽然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这个人情我还是记着的。 他看了看和我并肩而立的杨树,以及被杨树搀扶起来的秦玉:“你在生死关头尚且不忘同路,我活了这么久,莫非还不及你?” 我这才恍然,想不到竟是我救人的举动触动了他,而且听他的意思,竟把我视为同路? 我正想谦逊两句,他却抬起了手,似是有感而发:“不论是人是妖,信任不可辜负。” 说着,他话锋一转:“我困顿于此近百年,世间想必已是沧海桑田,告诉我,是谁杀了凫羽?” “是我。”我淡然回应。 他显然看破了刀上缠绕着的凫羽气息,故而有此一问,我若遮遮掩掩反而让他瞧低了。 他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疑,然后笑了:“你比杨素有趣。” “凫羽的劫数应在你身上,是它咎由自取,但你应该知道,像它这样拥有漫长寿数的灵物,不会无故与人为敌的,就算是我,也差遣不动它。” 他这话,一下戳中了我的痛处,这个问题也是我一直未曾想通的。 无论是禅心、禅念还是林凝香,都不可能与凫羽这种上古凶禽结怨,它怎么会找上他们? 说白了,它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它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手? 他们一个远在益县,一个地处大连,两家素无往来,凫羽先后找上他们不可能是巧合。而他们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曾与我共赴大盛宫。 当日林凤娇也曾有言,说是庆双天出手了。 我也怀疑是庆双天指使凫羽行凶,可那毕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凭据。 眼下泽应竟说,连他也差遣不了凫羽,那同为长生境的庆双天自然也不可能指使得了。 可如果不是庆双天指使,还能是谁? 我知道机会不容错过,泽应会说这话,一定是看出了什么,索性单刀直入:“如果凫羽没死,还得了手,那它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谁知这妖龙居然耍起了滑头,微微一笑:“那谁知道?要不,你下去问问它?”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判官么?” 他轻叹了一声:“死了的问不了,那就问活着的吧。”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阵营中的每个人:“你们身上都有一丝厄运之兆,应该是被人动了手脚,我想那凫羽,就是追寻着厄运之兆,才会找上你们。” 我们几人尽皆大惊,相顾失色:“厄运之兆?” 气运这种看不见摸不到的东西,几乎非人力所能改变,如果说有人改变了我们的气运,使我们厄运临头,那此人的道行岂非通天彻地? 泽应缓缓说:“既有厄运加身,必然还有后患,凫羽虽死,但应该还会有别的东西找上你们。届时你们若有能力生擒活捉,便可追问幕后指使之人了。” “可惜人之气运太过玄妙,非我所能擅改,不过只要谨慎处事,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山穷水复处,柳暗花明时……” 至此,我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庆双天在我们身上做了手脚,尽管不知他怎么做到的,但若不是他,怎么偏巧我们这些到过大盛宫的人都被厄运缠身了? 我还想再问,泽应却转身而去:“你们走吧,我累了。杨林,你若肯顾念今日同路之谊,再遇上我族中人,且念在他们修行不易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们都还有机会,这老混蛋,就不能把话说透? “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揭了你老底?” 泽应哈哈大笑,笑得就跟他刚从困阵中脱身时一样:“你又怎知我仍会偏居此处?” “娘的,老滑头!” 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却惹得叶不相笑出声来:“罢了,有他一句同路,往后妖族,再没人敢触你的眉头,你还想奢求什么?” 想想也是,妖祖是老子的同路,那他族中那些孝子贤孙还不都得给老子上孝敬么? 我也只能暂且这么安慰自己了,看着被邱逸云搀着走过来的洛凝风,嘿嘿一笑:“洛大师,有个问题还要请教。” 洛凝风明显看出我没安好心,提心吊胆的问:“啥事儿?” 我听着他那一口满是大碴子味的京片子,笑得更甚:“跟兄弟说实话,你亲爹是谁?” 这话一出,不止他面露尴尬,邱逸云更是脸色古怪,叶不相干脆转过头去故作不闻。 我本能的察觉到,我已经触及了本世纪江湖上最令人震惊的三角恋秘闻,可就在我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的隐隐传来了哭声。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四章暗潮激荡 循声看去,却见秦玉坐在地上,抱着陆长孝的尸身,正哭得伤心。 我收起玩笑的心思,与其他人一起走了过去。 邱逸云上前劝慰,却不见效果,而洛凝风则长叹一声:“长孝之死,我应该负全责,如果不是我误解了他,早点配合他行事,他也不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秦玉抬头看他:“陆哥几次让我暗中传信给你们,你们却无动于衷,害得他只能孤身涉险,去苏家盗那须臾涧的全图……” 我忍不住问道:“那晚暗中传书的人是你?” 秦玉点头:“晚上只有我能不受监视。” “你为什么肯帮长孝?” “陆哥答应带我离开这里……” 经过一番询问,我们得知,秦玉父亲早亡,母女俩在村中备受冷遇,她早有逃脱这个牢笼的念头,这次被指派来接近陆长孝,便暗暗与陆长孝达成了约定,助他寻找逃脱之法。 据她所知,白水村还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但具体路线只有苏家的一张地图上才有标示,可惜连她也无法接近那张图,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昨天泽应把村中强者折腾得够呛,不光我瞧出了机会,陆长孝也准备借机盗图,虽然冒险了点,但好过坐以待毙。 可惜他还是失手被擒,刚才泽应逃脱,苏城等人之所以来得慢了,就是因为此事。 问清这一切,众人唏嘘不已,陆长孝之死是我们此次最大的损失,尤其是对大玄空而言,不仅损失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负责人,也失去了一个极具潜力的栋梁。 邱逸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起来,长孝还曾欠你师父一条命,当年他父母死于太平道之手,若非你师父得知消息千里驰援,他陆家恐怕早已绝后,可惜他八字偏阴,入不了赊刀人的门,不然他也许就成了你的师兄。” 我恍然记起师父的账本上有他一笔,想不到却是人情账,现在这笔账,也可以消了。 “我们将他的遗体带回去安葬吧,至于秦玉,还要劳烦师姑。” 邱逸云听我这么说,也点头附和,转而对秦玉道:“长孝虽然去了,但我大玄空的允诺还是会兑现,秦姑娘,你可愿意拜入我门下,跟我学一些地师之技?” 秦玉含泪点头,当即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弟子秦玉叩拜。” “且慢,你可要想清楚,这一去,若是再想回来恐怕就不容易了,你母亲……” 秦玉更是泣不成声:“家母知我想反苏城,为了不拖累我,昨夜便已去了。” 我们听得全都一震,秦母此人我们都见过,留给我们的印象也还不错,却想不到性子如此刚烈,难怪能养出秦玉这样宁折不弯的女儿,仔细想来,秦玉今天表现得这么决绝,怕是和她母亲的死,有直接关系。 邱逸云上前将她拉了起来:“你母亲称得上女中豪杰,按理说该让你留下守孝,但如今情势不允许,就等出去之后给她设一座衣冠冢吧。” 我瞥了一眼手表:“师姑说的没错,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否则想走也走不了了。” 此时已近寅时末,按之前的估算,天亮之后混沌之隙的通路将再次封闭。 我们一行人连忙带上陆长孝的遗体,从那洞窟中原路返回。 洞内妖族尽去,空留一片狼藉,回到明楼之中,我们全都吃了一惊。 梁上那十二羽士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妖族醒来时惊动了它们,还是叶不相的灵符耗尽了灵力,让它们得以溜走,总之它们若是跑出去为祸,那必然将是一场大劫。 我们顾不上喘息,急忙下山,待到返回老仙宫,却见宫中安然无恙。 老仙宫的位置正是山口,如果十二羽士为祸,老仙宫必然首先遭殃,他们既然没事,那十二羽士应该就没有出山,虽然去向成谜,但怎么说也比他们跑出来作妖要强。 我一再追问宫中道士,确定附近没有任何僵尸作祟的事情发生,这才给他们留了电话,然后与众人一起返回市里。 事实上此时的我们也已经是精疲力竭,那屠龙阵差点没把我全身骨头碾碎,杨树和秦玉更是没好到哪去,为今之计,当然是先治伤修养要紧。 我们略作商议,便决定先去刘家落脚,有赊刀刘家在,我们这点伤势算不得什么。 此时正是上午九点,老仙宫离着刘敏亮的生物研究所又不算远,我也没给刘敏亮打电话,直接就开上邱逸云的车奔他哪去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车在研究所门前停住,却见大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封条,上边盖着医药管理部门鲜红的印章,透过落地玻璃可见,里边桌椅翻倒,器具倾侧,一副遭了贼的架势,着实令人诧异。 我这才掏出电话打给刘敏亮,刚响一声便接通了,刘敏亮激动得出口成脏,连连问我死哪里去了,怎么一走近月也不给他任何消息。 我苦笑不已,这真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混沌裂隙中的时间显然与外界不同,就算我跟他解释,他也未必会信。 问起他研究所为何关门大吉,他也苦笑连连,只说见面再谈。 按他说的地址,我带人前去,位置偏僻且不说,而且到了之后还要经过重重查证,要不是他出来迎我们,我们还未必能顺利进去。 见我们一身是伤的狼狈样,刘敏亮大惊,连忙安排治疗修养。 安顿好之后,我先问起了他这边的情况,他这才无奈的交待清楚。 原来我走之后不久,他的研究所就突然遭到各部门的联合检查,事先没有收到任何风声且不说,而且检查得空前严厉。 要知道,他的研究所虽然基本附和各项要求,但毕竟是开发丹药的,要是较起真来,总能查出一些违禁的东西,所以,毫无疑议的被当场查封,连他这个负责人也被屡次传唤审查,甚至可能还要被追究责任。 刘家在本地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类似的场面不知道应付过多少次,可这次不同,不光刘敏亮这边的关系走不通,甚至连刘老爷子那边都说不上话…… 我闻言皱眉不语,看来黑龙教终究还是下手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五章觅故人 既然是黑龙教下手了,遭殃的就不可能只有一个研究所! 我一言不发的直视刘敏亮。 孰料这孙子也直视着我,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我知道他要是想装无辜,光靠对眼是镇不住他的,只得咬牙道:“别特么遮遮掩掩,离了你,老子难道就打听不到消息了还是怎么着?赶紧说,除了研究所,你家还有多少产业受了牵累?” 刘敏亮眼神闪烁,还想扯淡。 我佯怒:“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老子这个会首!” 他知道瞒不过去,只得叹息:“这些产业都是外物,动摇不了我们的根本,眼下夜菩提即将现世为患,我们当以大局为重,不能再与黑龙教起大规模冲突,否则……” 不等他说完,我就笑着打断了他:“嗯,按你的意思,咱就得忍气吞声?” 刘敏亮见我笑得狰狞,知道快把我惹毛了,赶紧凑上来按着我的肩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损失对我们而言算不得什么……” 我彻底火了,反手握住他的腕子:“放屁,什么叫算不得什么?我看你是仔卖爷田不心疼,刘家历代苦心经营,花费了多大的代价才有今天的局面,你不心疼,老子还心疼呢!” “再说了,刘家是不是行会的中坚?是不是老子的嫡系?如果老子连刘家都保不住,是不是得让别家寒心?会不会让外人笑话?” 刘敏亮不吭声了,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更不是不心疼自家的产业,只是,处在他的位置上,他不能说这些,除了着眼大局之外,他也不想落个为保私利,不顾行会的话柄。 我使劲拍了他胳膊一下:“咱们俩之间,如果都抛不开这些虚的,那咱们才真输定了!” 这话终于打动了他,他神色微动:“行,那就说实的,除了我的研发部门,我家在医药方面的两家公司,一家制药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尤其是祥云制药,更是被监管部门责令停产整顿,起因就是几种新投产的药,缺乏可靠的临床依据,被人举报……” “新药?是你的研发部搞出来的吧?” 刘敏亮沉着脸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呵呵一笑:“还真是里应外合,双管齐下。这事儿坐实了,你在家里恐怕也不好过吧?” 他愕然看向我:“你是说……” “没错,我就是在说刘敏江。” “不能吧,他虽然混蛋,但里外拐还是分的清的。” “那我就奇怪了,难道是你自己把新产品配方泄露出去的?” 刘敏亮语塞,但还想争辩,我抬手止住了他:“他有没有里通外敌,咱们会查清的。” 他苦笑:“说的轻巧,怎么查,这次人家可是切实拿住了咱的把柄,就算捅上天,也是咱理亏。” “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黑龙教的能力,论这方面的影响力,我家老爷子都自认不是对手。” 我笑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整出来的东西,是增益的,还是使坏的?” 他正色道:“使坏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拿去量产,又不是要打仗!” 我点头:“那就行了,剩下的事交给我。” “你可别瞎特么整,这是官面上的正经事,桩桩件件都得有理有据,不像江湖上讲人情,这边讲的是法理!” 我白了他一眼:“老子在你眼里就那么不靠谱?” “那倒不是,只是我咋不记得你有这方面的能力?” 我得意的笑着站起身来:“什么时候关停检查?” 他尴尬一笑:“明个。” 我狠狠一脖溜刮了过去:“那你还特么有闲心跟老子在这儿扯皮,赶紧带杨树滚回东宁,拿点东西回来!” 看着他们急吼吼的离开,我瘫在床上,默默拜谢我家那位颇有先见之明的老头子。 我让杨树去取的,正是老头子留给我的账本。 其实刘敏亮说的没错,若论起官面上的能耐,我确实不算强,但好在老头子早有预见,而且早已替我打算好了,这次能否保住刘家的产业,就看老头子当年埋下的种子是否能生根发芽了。 我这回与其说是要保刘家,还不如说是要保住我们杨家在赊刀人中的威信,不算上新进的林爱军一支,余下的所有分支谁不知道刘家是杨家的死忠,两家的历代祖师都走得极近,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同气连枝,若是刘家有事,杨家不出面,那肯定会让其他分支起疑。 他们必然会怀疑杨家已经没了能耐,失去了掌控全局的能力,如此一来,我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局面就毁了。 更重要的是,老子咽不下这口气,黑龙教又如何,庆双天又怎样,老子岂能任他们揉捏! 刘敏亮二人赶回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我接过东西翻看了几眼之后就爬了起来,撑着身子,只带了杨树一人开车出了门,直奔市郊一片安保极为严格的住宅区。 几经查找,我让杨树将车子在一个小区门前停了下来,我俩避过门岗和保安,摸到了一动七层的步梯楼前。 我抬头打量了几眼,若非一再经过确认,实在有点不敢相信,我要找的人,竟然住在这样一栋已经有些年头的老式步梯楼里。 让杨树把楼门锁捅咕开之后,我俩轻手轻脚的爬到五楼,按响了中间一户人家的门铃。 门里半天无人应答,我不由得有点懵,要是今晚找不到正主,刚才跟刘敏亮吹的牛逼可就成了笑话! 可等了半晌,门铃几乎按碎,还真就没人应声。 我无奈的苦笑,正准备下楼的工夫,楼下传来脚步声,一个五十岁出头,穿了一身棕色西装,拎着个已经磨得掉了皮的公文包的男人,从楼下上来,疑惑而又警惕的看着我们。 “你们是干什么的?来这里找谁?” 我一见此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方书记是吗?” 男人眉头微皱:“你是谁?” “您别紧张,我们的确没见过面,但我父亲您应该是认识的,他叫杨震。” 男人手一抖,手里的公文包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六章头上的剑 “哦……原来是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他借着弯腰捡起公文包的动作,将那一丝惊慌遮掩了过去,再抬头的时候,神情已经镇定了许多,也不追究我的身份是真是假,径自上前开了门,请我们进屋。 这是一个两居室的房间,装修风格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式,没有多少家具,客厅陈设得十分简洁,他将公文包和西装挂在了衣架上,请我们在一张老旧的布面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起茶几上的保温瓶晃了晃:“你们先坐着,我去烧壶水泡茶。” 借着他起身进厨房的工夫,我仔细打量了一圈屋子,说实话,他家这条件,让我有点惊讶,以他现在的级别,即便不住别墅,三室一厅过百平的房子,配上奢华点的装修总是要的。 可看看这屋子,还保留着九十年代特有的气息,无论是贝壳粘贴的挂画还是那大脑袋直角电视,都透着一股子寒酸味,退一步讲,就算没钱,哪怕稍稍用点心,也能更整齐一些。 这让我想起了去年热播的《人民的名义》里,那个小官巨贪赵德汉的家。 正琢磨的工夫,他端着暖瓶回来,见我东张西望,他笑道:“让你们见笑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也没心思收拾,将就着过吧。” “就您一个?嫂子呢?” “我爱人走了十多年了,女儿现在也大了,在浙江工作,过年过节也未必回得来。” 我更加愕然,鳏居十余年都未曾续弦,如果不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就是他装得太像了。 不等我开口,他就一边泡茶一边说:“我知道你们这一行的人都很忙,咱们就开门见山吧,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事情尽管提,但如果是违背党纪国法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我闻言多看了他两眼,笑道:“方叔叔大可放心,我们此来,是想跟你反应一些问题。” “哦?什么问题?” “个别执法者尸位素餐,工作不作为,办案公式化的问题。” 他微微一怔,然后就笑了,把沏好的纸包茶放在我和杨树的面前:“用词还挺贴切,那就说说吧,你指的个别人是谁,怎么个不作为法儿?” 我也不绕弯子,把刘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只是没提黑龙教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事。 他听罢沉吟起来。 我知道,他是在琢磨,我有没有在事情里边添油加醋。 随即,他正色道:“祥云制药的事情我也接到过相关汇报,据我所知,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是很典型的违规案件,市局处理的方式虽然有些草率,但也是依法办案……” “方叔叔先别急着下定论,现在组织上在处理问题都讲究灵活性,对待高新技术企业都是大力扶持,咱不能因为程序上的迟延和企业的一些纰漏,就直接盖棺定论吧?这样是不是太打击民营企业创新研发的积极性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你怎么能保证,他们的新药,能达到他们报告上所阐述的标准,而且没有任何尚未发现的严重副作用?” “这么说吧,当年给您治病的虽然是我父亲,但他用的药,却是刘家秘制的。” 他心神一震,表情严肃的凝视着我。 我正色道:“那些药既没上报审批,更没有各种确切数据,但您能说它无法治病救人吗?” 他这才点头:“这件事我会让他们彻查。” “恐怕来不及了,祥云制药已经接到通知,歇业停产,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他笑道:“放心,用不了那么久。” 这次轮到我震惊了,现在的有关部门,真有这么高的办事效率吗? “那就拜托方叔叔了,此事过后,方家与杨家就只剩交情了。” 他反应极快,起身道:“如果你反应的问题属实,应该是我方文斌欠你杨家更多才对。” 从方家出来,杨树舒了口气。 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我不禁有点奇怪:“你这是干啥?” “这方文斌有点像师父,跟他面对面,总觉得脑袋上边悬着把剑,让你喘不过气来。” “得嘞,下次给师父上坟,我会把你这话烧给他的。” 杨树翻着白眼道:“我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要是方文斌查不出什么,我看你怎么跟亮哥交代。” 我看了一眼仍亮着灯的方家,万分肯定的回应:“放心,他只会查出更多!” 第二天上午,我陪着刘敏亮到了祥云厂,会议室里,祥云医药集团的股东又一次聚齐了,十五个人,包括刘敏亮的父亲刘鸿和堂弟刘敏江在内,个个神情凝重,有些人甚至一脸沮丧,不停的长吁短叹着。 我的到来,显然出乎刘鸿的预料,一见到我,他就站起身来,示意秘书去给我搬椅子。 我不动声色的拦住了董事长秘书,不顾刘鸿的反对,站到了刘敏亮的身后。 众多董事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显然弄不清我这个能让刘鸿另眼相看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 不过厂子要被封的事就像块大石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会议开始之后,他们的注意力便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刘敏亮的头上。 刘鸿刚提出今天的议题,刘敏江就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环视众人,快速说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事情已经这样了,能出力的地方咱们也已经出完了,眼下只能按上边的要求立刻停产,不然只会给他们更多惩处咱们集团的借口!” “敏江说的对,这两天集团所有的业务都已经被列入重新审查的范畴,再拖延下去,不但救不了制药厂,恐怕整个公司都要被牵扯进去了。” “正是,要当机立断呐董事长。” 刘敏江的话,引来一众董事的附和,一多半的董事都直接表明了态度。 而刘鸿却顶着他们咄咄逼人的视线,看向了刘敏亮。 刘敏亮昨晚得了我的消息后,整个人振作了很多,此时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不,我们不仅不能停产,还要加班加点的赶制药品,争取在所有订货合同的期限内生产出足够的药,将这次风波的损失降到最低!” 刘敏江一听就炸了,拍案而起:“刘总经理,你是不是疯了,你害大家害得还不够惨吗!”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七章豆萁之争 刘敏亮毫不退让的冷笑:“确实有人害了大家,但不是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拍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研发部门的新药配方属于特级商业机密,之前我们集团内部一向对保密条例贯彻得不够彻底,我也从未深究,因为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不相信有谁会做出不利于大家的事情!” “现在看来,是我疏忽了。” 微微一顿,他瞥了一眼刘敏江,语气猛的一变:“不过请大家放心,此事我一定会彻查到底,不把这条窝藏在内部的害虫揪出来,就无法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刘敏亮这个总经理,是刘鸿内定的接班人,这一点不止集团董事们清楚,刘家内部更是人人知晓。只是刘敏亮上任以来,一直就专心扑在新药的研发上,业务方面的事情通常都放权给董事会去处理,即便偶尔亲自过问,接人待物也素来都是和颜悦色。 人都有劣根性,欺软怕硬就是其一,刘敏亮的放权和宽容,却被在座者当成了软弱可欺,遇事不经请示就擅自做主,事后被问及,才嬉皮笑脸的敷衍过去,很多人仿佛都忘了有他这个总经理的存在。 总之一句话,之前没人拿刘敏亮当盘菜! 直到此时,刘敏亮声色俱厉的说出这么毫不容情的话来,众人才猛然惊醒!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刘家嫡长,刘家的大公子,下一代的掌权人! 他冲你笑,那是敬你年纪大,当他不敬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刘家的一条老狗! 刚才附和刘敏江的人,此时神色大变,喝茶的喝茶,咳嗽的咳嗽,没人敢与刘敏亮对视。 而那些未曾开口的,也没心情暗自庆幸,反而个个汗颜,战战兢兢,人上了年纪都精得很,都看得出,这种关口谁敢再呛着刘敏亮说话,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然而,偏偏有人就是看不透这一点,也可能是看透了,但没有退路…… “刘总,你这是耍的哪门子威风,发的什么邪火?在座的都是叔伯长辈,你那么大嗓门,是怕他们耳朵背,听不清你啰嗦了什么吗?” 刘敏江皮笑肉不笑的哼哼着,有意瞥了一眼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又抬手看了看腕子上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现在讨论的是要不要关停制药厂,不是如何追责,眼瞅着也快到点了,刘总是不是该拿个主意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扫视全场,其中几名董事显得坐立不安,其中一个上了年纪,满口坏牙,说话都漏风的老头犹豫再三才哼唧道:“小江说的在理,别等人家上门了,咱们还没个章程。” 有他带头,又有几个董事心思活泛起来,见风使舵的开始催促刘敏亮。 这些墙头草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并非刘敏亮的威慑力不够,而是他们都清楚,一旦这次的事情造成了制药厂关停,之前签下的数十单合同就必然无法按期交货,对方追责下来,集团的损失几乎无法估量。 损失总要有人担责,力主研发新药的刘敏亮是第一责任人,他担任总经理期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即便董事长刘鸿再偏爱他,也不能一味偏袒,刘敏亮的失势也就成了必然。 对一个失势的总经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若不趁机讨好即将接掌集团的刘敏江,等到刘敏江上了任,在讨好可就来不及了。 “小亮啊,八点啦,你要是觉得拿不定主意,那就投票表决吧。” 还是那个豁牙子老头,拿腔作调的催促道。 刘敏亮的目光逐一扫过催促他的每个人,最后落在了豁牙老头的脸上,淡然笑道:“刘荃董事,您恐怕是年纪大了,健忘的很呐,要是觉得精力不够了,不如把股权让给子孙,回去享几年清福吧!” 说完,他断然重复:“我再重申一遍,集团下辖所有药厂,加班赶工,务必在一周之内完成所有订单,谁拖慢了进度,就由谁负责承担所造成的损失,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会议室中,响起一阵吸气声。 刘敏江勃然大怒:“刘敏亮,你自己要作死,不要连累刘家,上头责令停产,你不但不听,还要加班加点的干,你这是想造反吗!” “我做出的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有任何问题,我负全责!” “笑话,牵累了整个集团,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就是……一旦被检查组强行查封,那影响的可就不止祥云一家啦……” “眼下的损失也就算了,关键是今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好啦!” 会议室里炸了窝,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都对刘敏亮的独断专行感到不满。 忽然,主位上的刘鸿咳嗽了一声,乱哄哄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必再商榷了,我支持总经理的决定。” 此话一出,房间里一片死寂。 刘敏江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上前两步紧紧抓着刘鸿的胳膊:“大伯,您可不能犯糊涂,责令停产整改的通知书就在哪儿摆着呢,一会儿检查组就到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刘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刘敏江更急了,蹲下身子激动的摇晃着他的胳膊:“现在关停还来得及,准备停产的通知我已经让人下发到各车间班组,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就能……” “嗯?谁让你这么做的?” 刘鸿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刘敏江在集团内负责的是销售拓展,他这么做,属于越俎代庖,如果未曾得到批准,就有越权之嫌。 被刘鸿这么一瞪,他不禁慌了:“唔,我……我这也是为集团好,亮子这两天总不露头,我也是一时心急,才……” 刘鸿冷哼一声,正想说话的时候,门外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自有人上前开门,来者是祥云的生产经理,一脸惶急:“来了,人来了……” 刘敏亮语带斥责:“急什么,谁来了,说清楚!” “市里的检查组来了,车队就在门口,我让门卫拖着呢!” 这一瞬间,房间里的人表情各异,有的惊慌,有的焦急,有些则暗露喜色。 唯有刘敏亮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他微微一笑:“走吧,一起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事涉命运 刘敏亮领头,一群人快步到了厂门前,门禁打开,一支车队疾驰而入,分作三路冲进了厂区里,左右两路根本不理会迎上来的众人,径自朝车间扑去,只有中间的两辆车在人群面前猛的刹住,掀起一阵急风,吹得众人呼吸不畅。 打头的一辆红旗车上,下来几人,立刻将众人与车队隔离开,这才有人上前打开了红旗的后车门,一个四十多岁身穿灰黑制服的男人走了下来,圆脸发白,目光阴沉,背着手扫了一眼人群,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谁是负责人?” “你好,我是祥云集团的总经理,刘敏亮。您是……”刘敏亮上前伸出了手。 然而那男人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冲手下一摆头,有人拿着文件上前,在刘敏亮眼前晃了晃:“我们是市药监的检查组,这位是我们高组长。” 刘敏亮伸手要去接那文件,那人却微微一晃便收了起来,语气颇为不满的道:“是你让人阻拦我们进厂?你这是阻挠执法你知不知道?” 刘敏亮笑道:“您误会了,门卫只是按规章办事,刚才集团在召开董事会,我们得到消息就全体来迎接诸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误会?责令停产的通知已经送达七天了,你们不但不按要求停产整顿,居然还大张旗鼓的加班生产,是不是抱着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呐?” “通知我们确实收到了,但我们也按条例提出了申诉,依法定程序,在申诉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有权维持现状。” 刘敏亮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目光却越过此人,落在那姓高的组长身上。 高组长见手下调理不了刘敏亮,咳嗽一声,上前接过了话头:“刘总,咱们也别绕弯子了,直说吧,这次你们犯了大错,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可以说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说到这,他走到近前放低了声音:“责令停产整改呢,是局里开会讨论做出的决定,换种说法,就是给你们留点面子,让你们自己关门,这样以后大家见了面,也不至于红了脸。” “可你们要是不知自省,一个劲儿的咬着牙强辩,等申诉结果出来了,那咱们可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好商量了。你最好考虑清楚,毕竟你们集团的业务,远不止一个药厂!” 高组长这话,一开始听着还算在理,可说到后来,明显就已经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不过事实也正像他说的一样,虽然按条例讲,被责令停产整顿的企业有权申诉,但基本上没有那个企业会这么做,毕竟那等于梗着脖子跟上边硬顶,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可刘敏亮又岂是会被吓住的人? 若这高组长完全依法依规办事,刘敏亮或许还敬他三分,可这样夹枪带棒的放话,就已经不是一个执法者应有的态度了,而且很明显,他此举绝非出于公心。 刘敏亮有意提高了音调:“祥云集团向来守法经营,凭着良心做药,本着初心做人,高组长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集团违纪违法,那尽管按规矩处理,用不着法外开恩!” 高组长闻言,白净的圆脸上顿时浮起一丝阴霾:“刘敏亮,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今天我们既然来了,你这个制药厂,不关也得关!” 刘敏亮冷笑着刚要回应,却被人抢先一步挡在了前边:“哎呀,高组长别动气,我们没有任何抗拒执法的意思,您千万别误会……” 说话的人,正是刘敏江。 他堆着笑脸上前握住高组长的手:“我哥呢,脾气倔了点,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既然您说让我们关停整改,我们当然得关,一定得关……” 说着话,他松开了高组长的手,高组长偷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点。 “看来祥云还是有明白人的嘛,你什么职务?” “副总,我是祥云的副总,分管销售。不过您放心,祥云从来不是一言堂,就算是董事长,遇事也都会征求大家的意见。” 俗话说,听话听音,刘敏江这话,等于直戳董事长刘鸿的心窝子。 刘鸿执掌刘家数十年,遇事确实喜欢广纳众议,但此时此刻由刘敏江说出来,却充满了逼宫的意味。 刘鸿一言不发,神情未变,但看向刘敏江的眼神里却透着失望。 众人见刘鸿竟然没吭声,一时间表情各异,豁牙子刘荃忍不住走了出来:“刘副总说的没错,祥云是大家的心血,有什么问题,自然要大家商量着处理,不然还要我们这些董事干什么?” 他这么一挑头,一些董事也纷纷附和起来。 刘敏江这下可得意了,一张鞋拔子脸愣是笑成了菊花形,对高组长道:“您看看,事情这不就解决了么,我就说嘛……” 高组长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董事:“这么说,你们都同意关停整顿了?” 众人之中,半数没有表态,但刘荃等人纷纷点头。 高组长脸上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很好!既然……” 他话刚出口,却见刘鸿突然走出了人群,不是跟他说话,而是转过身,审视着一众董事。 他沉声道:“你们都决定了?” 众人瞬间噤声。 沉默,沉默了足有三秒,刘荃再次抢先道:“咱不能眼瞅着祥云毁了啊!”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可刘鸿却没多看他一眼,目光逐一从各个董事的脸上扫过。 有些人低下了头,有些则精神一震。 “我倒是觉得刘总做得对,既然蒙冤,当然要据理力争!” “对,亮子有骨气,有血性,这才是刘家人!” “我们听董事长的,您说怎么办吧!” 过半的董事纷纷开口表态,立场分明的站到了刘鸿和刘敏亮这一边。 刘敏江见状顿时恼了:“你们可要想清楚,抗拒执法是什么后果?到时候申诉失败了,谁还能挽救得了祥云!”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九章生机再现 人群一下安静下来,这话虽然消极,却是大实话,一旦申诉被驳回,制药厂被强行查封,必然会上新闻头版,消息转眼间就会扩散到整个行业的圈子里,其影响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而且,几乎所有人,包括刘敏亮在内都对申诉并不抱多大希望。 有黑龙教在背后搞鬼,申诉能起到多大作用? 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就在此时,厂区里一个声音嚷道:“凭什么关停我们厂,给我们一个说法!” 紧接着,更多吵嚷声响了起来。 “对,我们厂从来都遵纪守法,你们说关就关,还有没有王法了!” “办事要讲良心呐,祥云这几十年过来,选料都是最上等的,产品的价格却是所有厂子中最低的,我自己家人有病从来不买别家的药,你们要是给关了,让我们老百姓上哪儿买这样的良心药去!” “不光选料,用人也一样,我们做了几十年的老技工,一旦生病都得按例休假,所有在岗的都有健康证、从业资格证,药剂师都是留过洋的,车间主任都得是本专业博士生,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力量,数遍全国能有几家!” 不知何时,车间里涌出了无数工人,有些穿制服,有的穿白大褂,转眼之间便将厂区全都占满了,不仅拦住了那些冲向车间的人,也把高组长等人全都围在了里边。 群情激奋,吵嚷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高组长等人尽皆色变,悄然后退。 有人冲着刘敏亮叫道:“刘总经理,你们这是要暴力抗法吗!你可想清楚后果!” 刘敏江慌了,跑上前,高举双手:“大家不要乱,不要慌,有问题要反应,你们可以选出代表来汇报,厂方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尽管他喊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人群反而朝前涌来。 刘敏江一看不妙,赶紧凑到刘敏亮身边:“哥,你快安抚一下啊,这真是要造反啦!” 刘敏亮瞥了他一眼,果然转过身,面向人群。 他一转身,所有工人都停住了动作,吵嚷声也迅速止息。 他沉声斥责道:“你们都出来干什么?” “刘总,不能让他们查封厂子!” “刘总您得给我们做主,我们一辈子都献给了祥云,厂子就是我们家,不能让他们封!” 刘敏亮脸色更阴沉了:“胡闹!这些事情集团自然会处理,用得着你们瞎搀和吗!” 工人们顿时噤声,激动的情绪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高组长等人面露笑意。 可刘敏亮的下句话,顿时让他们的窃笑凝滞在脸上。 “你们都跑出来,是不是想偷懒?我不是说了,时间紧任务急,务必请大家努力在一周之内完成所有订单吗?怎么着,都拿老子的话当耳边风?” 人群哗然,明明挨了骂,不少人却都笑了。 有人大声问:“那他们怎么整,刘总你发话吧!” 此人,指的显然是检查组. 许多虎背熊腰的工人已经将检查组围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把他们扔出去的架势。 “怎么整用不着你们管,天塌下来有老子给你们顶着,赶紧滚回去干活!” 工人们虽然心有不甘,可一看刘敏亮的脸色,不敢再耽搁,转眼便尽数散去。 而高组长等人,脸色铁青:“刘敏亮,你这是打算顽抗到底啊……” 他这边话刚出口,厂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喇叭响,而且响起来还没完了。 高组长火从心起,冲着手下一挥手:“去看看,谁敢在这个时候添乱,给我扭送派出所!” 他手下立马转身往门口去,可走了没两步,就惊慌的退了回来:“组长……” “干特么啥,你耳朵聋了是不是,我让你……” “不不,组长您快看看,这车,好像是省里方书记的吧。” 高组长猛然一惊,扭头看去,身体忍不住一颤。 厂门口停着一辆白色老款捷达,看模样,活像从二手车市场里几千块钱淘回来的报废车,可当他的目光落在车牌上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把将挡在身后的手下推到旁边,一路小跑着朝捷达迎了上去。 他这异常的举动,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辆捷达。 车门打开,下来的正是仍旧穿着那套棕色西装的方文斌和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年青人。 迎上去的高组长满脸堆笑,离着十步就弓着腰递出了双手:“哎呀,方书记您怎么来了,这样的小案子居然惊动了您,我们失职,是我们失职!” 方文斌面无表情的跟他握了握手:“你是高登?” “是是是,属下就是高登。” 高组长笑得开了花,方书记居然记得他的名字,他岂能不兴奋。 要知道,像他这个层次的人,通常只能在新闻里见到方文斌,如今不但见到了真人,人家还记得他的名字,这让他顿时飘飘然,暗想自己是不是快要高升了? 方文斌一边往厂子里走,一边平淡的问:“你干工作挺积极啊,我们一早从省里追到市里,好不容易才赶上你。” “谢谢您的肯定,只要是职责所在,属下肯定是尽心尽力的。” “嗯,这是什么情况?”方文斌看了一眼迎过来的人群问道。 高组长一脸愤慨:“这些人是祥云集团的董事,为首的就是他们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他们对局里的决定拒不执行,还组织工人暴力抗法,属下正在与他们交涉。” 他一边说一边冲刘敏亮嚷道:“你们都看到了没有,现在省厅的领导亲临现场,知道上头对你们这个案子有多重视了吧?你不是拒不执行吗,不是想暴力抗法吗?” 话音未落,刘敏江已经满脸谄媚的跑了过来:“误会,全都是误会,高组长,这位就是省厅的领导吧,您看,我们祥云没有任何……” 方文斌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就是此案的检举人刘敏江吧?” “呃……” 刘敏江伸出的双手顿时僵在了半途。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章公道自在人心 刘敏江死活也没想到会被当场揭穿,一时不知所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不是他神经脆弱,而是方文斌这简单的一句话,直接将他送上了绝路。 按常理,工作组有为检举人保密的义务,避免检举人遭到打击报复。 而且刘敏江与普通的检举人又有所不同,他本身就是祥云集团的高层,却利用手中掌握的核心机密反水举报自家,一旦这个秘密曝光出来,涉及的就不光是打击报复的问题了。 现在无论检举是否成功,他都势必无法在祥云立足,被赶出集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至于刘家会怎样处置他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那就得按江湖规矩了。 被这句话惊得呆住的不止刘敏江一个,高登高组长此时也是一脸懵逼。 按规矩,泄露检举人的身份是严重违纪,是会被内部严肃处理的,不光是前程尽毁,甚至还会因此背上刑事责任,他一个市检查组的组长都清楚这一点,身为一把手的方文斌又怎么会不清楚? 可人家就是说了!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如果换成旁人,高登肯定是当场发飙,可现在,他怎么敢? 纪律虽然就摆在那儿,可人家是药监的一把手,搁江湖话讲,纪律都是人家参与制定的! 高登感觉脑子被搅成了一团浆糊,却不得不强挤出笑脸:“方书记,这……不合适吧?” 孰料,方文斌看都没看他一眼:“经查实,检举人刘敏江涉嫌诬告、行贿,且性质恶劣,数额巨大,现交由公安机关立案处理,来人,带走!” 如果说方文斌的第一句话如同一颗手雷,震住了刘敏江等人,那这第二句,就彷如一记重炮,轰得场中大多数人都随之一颤,高登顿时瞪大了眼睛,就更别提当事人刘敏江了。 可眼见一转身就是身败名裂的结局,刘敏江也急了:“方文斌,你不能这样,你搞错了,我不是检举人,我只是被勒令配合调查,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交出新药配方的!” “要说诬告,那也是你们的人,是……” “是郑天奇,对吧。”方文斌淡然的接过了话来。 刘敏江彻底呆住了,没错,就是郑天奇找上的他,如果不是这个市药监的一把手亲自出面,他也不会傻到押上自己的命运赌这一回:“就是他,他……”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两名身穿制服的人,他们走上来,按住了刘敏江:“郑天奇涉嫌严重违纪,已经被双规,走吧,你会见到他的。” “这不对!不可能!你们骗我!” 刘敏江使劲摇晃着膀子,想挣脱钳制,同时拼命回过头冲着刘荃喊道:“三叔救我!” 可此时的刘荃哪还顾得上他,扭头强装没看到的样子,悄然往人群里缩去。 但他刚一动作,便被身边的两名董事给挡住了去路,他强作笑脸:“老吴,范董,你们这是干啥,我这脑子有点晕,可能是高血压犯了,快让我去里边歇会儿。” “别急着走嘛刘老三,晚一点有你歇的时候。” 这话简直就像是大预言术,话音未落,就听方文斌说:“祥云集团董事会副董事长刘荃同为涉案嫌疑人员,请配合我们调查。” 刘荃也不知道真是高血压犯了还是怎么着,闻言身子一软,竟直接软倒了下去。 然而,堂堂祥云集团的副董事长,平时咳嗽一声都足以让人心惊的人物,此时却落得个乏人问津的处境,甚至连一众董事都没谁多看他一眼,很快他就被押了下去。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文斌的秘书递给他的一个文件夹上。 方文斌一出现,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接连处理了两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暴雷会落在哪个倒霉蛋的头上,就连刘鸿、刘敏亮都处于震惊之中,甚至没来得及和方文斌说上一句话。 可方文斌打开文件夹后,脸上那严肃的神情却缓和了许多:“祥云制药的负责人在吗?” 刘敏亮这才有机会上前:“我就是。” “这是你们厂生产的新药批文,很抱歉,因为一小撮败类从中作梗,导致批文延误了十天,好在现在由我亲自给你们送来也不算晚,你过来,签字确认吧。” 这话让众人一个个如梦初醒,包括刘敏亮在内都不知道,批文其实早已下达,所谓的药品未经审批就擅自生产、副作用不明确等等一堆罪名,自然也就成了笑话,他们提交的申诉更像是对贪官污吏的控诉和讽刺! 即便刘敏亮也算久经风浪,但此时仍控制不住的有些激动。 “谢谢,谢谢方书记,您真是救了我们全厂、全集团!” 方文斌淡然一笑:“不,没人救你们,是你们行的正、走的直!” 说着话,他接过刘敏亮签字确认的文件,将正本交给刘敏亮,副本递还秘书收存,然后拍了拍刘敏亮的肩膀:“祥云集团作为省标杆企业,要为全省乃至全行业竖立一个典范,想起到这个模范带头作用,你们任重而道远呐!” “方书记放心,只要上级了解我们,看重我们,再重的担子,我们也担得起!” 方文斌忍不住哈哈一笑:“你错了,上级的重视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做良心药、放心药,老百姓的口碑才是最高的荣誉,要记住,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此话一出,全场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掌声之中,方文斌从容转身,拒绝了刘敏亮等人的挽留,径自走向他那辆老旧的座驾。 清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也让这个本有些乌烟瘴气的早晨,为之清爽了许多。 可这一阵清风,也掀动了检查组组长高登的口袋,不知是他那量身定制的制服质量欠佳,还是他做贼心虚之下没揣严,口袋里一张带有蓝色铜钱图案的卡片飘然跌落在地。 高登一慌,脚下像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似的,突然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脚,急忙弯腰要去捡那张卡,却发现卡片被人踩住了半边。 他仰头看去,正看到方文斌那张不怒自威的国字脸……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一章黑药厂 “方叔,您当年的病早已痊愈,再无后顾之忧。但您这几年起居不定,饮食无度,体内积累下的寒气却是个麻烦,要是我没猜错,偶尔早起的时候您会干呕吐水,少则一杯,多则不计,对吧?” 方文斌拿起保温杯呡了一口温水:“嗯,也去医院看了,还以为只是胃病,按你这么说,又该怎么调理?” “此事不难,我家传一套针灸之术,每天早午晚施针一次,每次只需一刻钟,大概三五日便可将寒气彻底祛除,只是这几天,我得时刻跟着您,以免这期间您再遭寒气侵袭,那可就真的难办了。” 方文斌闻言沉吟起来,随即微笑道:“你是怕他们报复我吧?” 我无奈苦笑,但凡身居高位者,大多都能洞悉人心,在这种人面前扯谎,实在不容易。 方文斌仅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将郑天奇为首的十数名贪腐分子连根拔起,按常理,不太可能有余孽逃脱,遭到报复的可能性自然也大大降低。 但关键是,事关黑龙教,岂能以常理度之! 从他走出祥云制药的厂门至今,我始终寸步不离的跟着,就是防着他们狗急跳墙。 如果因为我的缘故,牵扯到方文斌,就不是简单的因果问题,而是会在我身上积下一笔大大的孽债,就算我余生吃斋念佛恐怕都化解不了。 这并非危言耸听,如果方文斌只是个寻常领导,即便遭到报复遇害,我也最多被记上一笔因果,可一位清正廉洁的好领导所积累下的功德几乎无法估量。 别的不提,光是早上那一次,整个祥云集团的人都对其感佩万分,其功德就难以数计。 我之前就说过,害死身有福报、功德的人,孽债必会随之加身! 天道昭彰,可不会管你是间接还是直接! 既然被揭穿,我也不再掩饰,笑着点头:“也有这个意思……” 不等我说完,方文斌就哈哈一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父亲当初也非要陪我三天,可之后我不也是平安无事?” 说着,他走到窗前,将早晨急着离开时未曾拉开的窗帘一把扯开,夕阳的余晖顿时将整个房间照得通亮,却也令四壁染上了一丝血色:“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我方文斌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担心过这些!” “甭管他什么郑天奇、刘天奇,只要他做了有愧于党,有愧于国家的事,都别想过得了我这一关,至于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伎俩,能奈我何?” 这一刻,他的身形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极为高大,言辞里更是透着一股子慷慨豪气。 “我不管,这保镖我当定了,您可别想撵我。” 无奈之下我只得使出当初对付师父的伎俩,耍起赖来。 方文斌身边常年没人陪伴,见我执意要留下,便也没有勉强,笑呵呵的道:“你坚持留下也可以,后天就是你婶子的忌日,方晴也要回来给她母亲上坟,你们正好借这个机会认识认识,哎,这丫头……” 刚说到这儿,他的电话响了,他冲我一摊手,然后接了起来。 本来还面带笑意的他,刚接起电话没说两句,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我见状也提起了精神,能让他色变的事情,绝非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果然,放下电话他就穿上外套往外走:“突审有结果了,高登招供出一处生产假药的黑厂,已经查实,正在收缴,走吧,跟我过去看看。” 我不禁有些诧异:“高登?” “对,想不到吧?越是我们平时照顾不到的犄角旮旯,越容易揪出这种为祸不小的害虫!” 我深以为然,立刻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与方文斌一起出了门。 方文斌没有专职司机,平时都是他的秘书开车,我的到来让他可以抽出手,一心向方文斌汇报案情。 虽然一路上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也听出这次查获的黑药厂不同寻常,可是到了地头,还是被这药厂的规模给吓了一跳,偌大一片厂区,光是办公楼就有三栋,厂房更是连绵成片,尽管被查获时已经是傍晚,可仍旧有百多名工人在生产。 厂长和管理层的一些人已经闻风而逃,剩下的工人都被控制,但我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一进厂门我就发现,这地方,有鬼! 表面上看起来这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药厂,可细看厂区全图却不难发现,此地整体呈倒置的葫芦状,入口是葫芦嘴,越往里空间越大,而且路边两侧种满了东北并不常见的山槐! 树木虽然尚未长成,其聚阴斥阳的特性已显露无疑,阳春时节走在其下,仍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而树下那些刚刚长起来的绿叶虽不起眼,闻起来却有股淡淡的苦瓜味,竟然全都是具有神经性毒素的黑曼陀罗幼苗! 阴气滋养下,黑曼陀罗一年便可结出剧毒果实,可以用来炼制多种毒剂,若是炼丹,则能炼成数种邪门妖道为非作歹时不可或缺的阴丹。 我亦步亦趋的紧跟着方文斌往里走,身边还跟着数名执法者,我抽空问一个看似领队的:“这药厂的负责人是谁,生产假药,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公然设厂?” 那领队虽不认识我,但见我跟在方文斌身边,态度倒也亲近:“兄弟你不知道,这厂子明面上证照齐全,是化雨制药公司名下最大的药品生产基地,要不是这回被人捅出来,谁能想到这帮人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说话间,我们来到内部一个很偏的车间门口,门前已经堆满了数十箱开了封的药品,还有不少人在从里边往外搬药,各种药品的标签散落了一地,看名字竟都是些大厂家的常用药。 方文斌的脸已经黑了,沉声问:“都在这里了吗?” 负责查封的人立刻上前报告:“共九大类十七种,总数尚未统计,但应该都在这个车间里了。” 我闻言皱了皱眉,抬头扫了一眼西南方向:“不见得,你们跟我来。” 那人被我质疑,显然不太高兴:“能搜的都已经搜过了,绝无遗漏。” 我笑了笑:“有些东西,你们不见得搜得到。”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二章化骨池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发现,西南方向有一股怨气徘徊不散,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此地处处都透着邪异,若不查清,我心里也不托底。 别人或许会质疑我,方文斌却不会,他深知我的“家学渊源”。 有他点头,其他人也只得半信半疑的跟在我后边一路寻去。 不多时,我在一座封闭的厂房前停住了脚,那搜查队的领队有些不以为然:“这是污水处理间,没人会在这种地方储存东西,尤其是药品。” 我笑了笑:“那也未必,方书记,你跟住我,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不要走到五步之外。” 众人听了这话表情各异,但方文斌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立刻走近了些。 我一刀破开了门锁,厂房大门在我们面前徐徐敞开,一股子沤粪般的臭味混杂着化学制剂的味道扑面而来,按亮了灯后,里边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几个巨大的水泥池占据了厂房的大部分空间,污水被抽入池中过滤、沉淀,池边的水泵等器械仍在轰鸣着,掀起的浊浪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连我都忍不住有种想狂呕的冲动。 “你们看……我就说,是污水处理吧!”那领队捏着鼻子说道。 我没理他,微微一震阳气,将身周的浊气排开,众人顿时发觉异味消退,不禁啧啧称奇。 我这才绕过污水池,走到厂房最底部的器械之后,果然发现三道十分隐蔽的小门,门上鲜红的大字标着机房重地,高压危险等等标示。 众人见我停脚,也纷纷驻足不前,方文斌忍不住问:“你怀疑这里有问题?” “不是怀疑,是肯定。” 虽然这么说,但我并未急于动手,只是暗中倒扣两把剔骨刀在手,停在门前观察。 此处设有迷踪阵,或许是因为常有普通人出入的缘故,阵法并不复杂,破开它也不难。 我担心的是,里边可能有邪道藏匿,得防着对方暴起伤人。 到了这里,连那呱躁的领队也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没再给我添乱,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在后头,五分钟之后,见里边并没有任何起伏不定的气息,我才一脚踢开了中间的那扇小门。 此门一开,恶臭扑鼻,门里的景象,让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门后有台阶向下,但只有数阶,下方是一间足有普通浴池大小的半地下室,中间也是一座硕大的水泥池,只是这池子四周,以朱砂混合清漆描画了上百道镇尸符、镇灵符,鲜红的朱砂符箓画在已经发黑的池壁上,显得诡秘而刺眼。 池中一泡黑水微微荡漾着,时不时有东西从水下浮上来,但刚在水面上露头,便会被那些符箓释放出的气息给硬生生压回了水底,搅得池水泛起一道道暗涌。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我还是看清了那些东西的样貌。 那竟是一张张充满绝望的婴幼儿面孔,有些张大了嘴瞪圆了眼,像是在叫喊,有些则呈咬牙切齿状,仿佛对这一切充满了怨恨! 这赫然是一座化骨池! 池中挣扎不休的,全都是些稚童的尸骸! 更让人怒火中烧的是,这些稚童的怨灵似是被人以某种手段禁锢在了尸骸内,始终挣脱不得,只能随着尸骸在化骨池中慢慢的消融,最终化成黑水的一部分! 可以看出,这些尸骸在被丢进化骨池前就已经死了不知多久,应该都是些冻饿而死的弃婴或是畸形死胎之类,并非生前被人刻意杀害,可像这样溶尸化灵以汲取其带有一丝先天阴气的骨血,也是天理不容的大罪。 我虽恼怒,却不敢怠慢,当即将一柄剔骨刀钉在池边,默念口诀,弹指渡魂! 有了阴差令的加持,我送这些怨灵下地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虽然池中怨灵过百,但也仅仅是几息之间便已搞定。 可我盛怒之下却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众常人,本来这化骨池所在的空间昏暗异常,他们并没看清里边到底都是些什么,而我一动手,怨灵那恐怖的嚎叫、池中翻腾的恶浪,还有那一张张鬼脸被拖向刀锋时狰狞的神情,惊得众人尖叫逃窜,有些甚至直接吓瘫当场。 我见状不得不施展擂天鼓,怒吼了一声站住,才勉强震住了那几个撒腿就跑的家伙。 相比之下,倒是方文斌镇定得多:“大家冷静点,不要紧,有小杨在这里!” 好在此时怨灵尽去,四周恢复了正常,众人也并未再跑,只是那搜查队的领队却瘫在地上,挣扎几次都没能爬得起来。 我这才将刚才的一切对方文斌略作解释,请他尽快召集防疫部门相关人员处理这化骨池。 方文斌得知真相,又惊又怒:“如此恶迹昭彰,简直人神共愤,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简单点说,做药,做一些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药。” “这事儿您不用操心,还是请民事协商管理局的人来善后吧,不过防疫的人动作必须得快,否则我一走开,这里日积月累的秽气恐怕将引发恶性传染病。” 我这话,再次令众人一阵恐慌,气得方文斌猛跺脚:“冷静,不是告诉过你们,有小杨在,不会出问题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惧和敬畏。 直到防疫部门的人应召而来,我才陪着方文斌离开,看得出,他虽然表现得很镇定,实际上心里也颇不平静,直到上了车,呼吸还是有些急促。 我并不担心他受惊吓,毕竟这位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担心的是黑龙教! 左思右想,我还是叹了口气:“方叔,容我说句实话,这次您真不该来!” “为什么?” “建造化骨池需要耗费的资源和精力都非比寻常,查封这里,必然会触及某些人的核心利益,如果只是组织上的动作还好说,可您一出面,我担心他们会把这笔账记到您的头上。” 谁知方文斌竟然怒气勃发:“这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将此事一查到底,但凡涉案,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三章上尊 方文斌要将黑药厂之事从严从重处理,但我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 他们办案都是遵循正常途径,对江湖中的路数,作用有限。 而且黑龙教敢如此倒行逆施,自然早留好了退路,查下去也不可能查到他们身上。 有些话,我没对方文斌讲明。 化骨池榨取出的亡灵骨血,有很多用途,最可怕的一种,是蓄养阴灵。 稚童初生,体内先天之气尚未散尽,而这先天之气又分阴阳,人活着的时候,阳气旺盛,阴气不显,可一旦死亡,阳气便会消散,阴气却会凝聚于尸骸之内久久不去。 稚童尸骸内凝聚的一丝先天阴气尤为纯粹,是滋养厉鬼阴灵的上品,练成阴丹,效果倍增。然而单个尸骸内的先天阴气极为有限,于是便有了这种积少成多的化骨池,尤其是死后怨念不散的稚童,利用化骨池榨取之后,所得骨血,对养鬼者而言,堪称无价之宝。 黑龙教藏污纳垢,有养鬼者藏匿其中并不稀奇,关键在于,能动用黑龙教的资源在这黑药厂之中暗建化骨池,此人在教中的地位必然极高,得了这化骨池中汲取的亡灵骨血,其道行也会达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境界。 邪道之所以称之为邪道,就是因为这些人不遵循正途,或者畏惧正途艰辛,改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提升道行,讽刺的是,偏偏这些方式总比正途来得快来得猛,所以他们的道行通常都很惊人。 而且养鬼者常年与怨灵为伴,脾性大多阴狠凶恶,方文斌虽然身居高位且一身正气,等闲妖邪难近其身,但得罪了这样的人,后果着实堪忧。 以方文斌的脾性,我即使把这些话跟他说了,也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激得他反其道而行,行事越发招摇,手段越发激烈,好以身做饵引那养鬼者现身。 可即便不说,那家伙就真会忍气吞声,任凭方文斌毁了他的心血而不予报复么? 我一时头疼不已,坐在车上暗自琢磨对策。 而与此同时,大盛宫最北端一间幽暗的大殿里,四个拥有强横气息的人聚首殿中,以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判断,至少都是踏入了圣境的强者,可现在他们一个个全都低头俯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甚至有些战战兢兢。 细看这大殿,形制几乎与庆长生接受教众朝拜的那座金碧辉煌的长生殿完全相同,只是少了那飘渺的仙气和灯火后,显得阴气森森,犹如鬼域。 一个魁梧的身影负手昂头站在大殿最高处,身上透出一种诡异的气息,这气息萦绕在他身体周围,令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就连他的声音,也如同从九幽深处传来似的,混杂着一丝彻骨的冰寒。 “好个杨林,藏匿得如此之深!” “以此看来,他前些时日的蛰伏,分明是以静制动,待看清了我全盘计划,才覆手为雨!” 下方四人中,一个站在后边,满脸虬髯的男人应声:“您太抬举他了,一个黄口小儿,哪有那么多的算计,这次失手,不过是他运气好。” 上首的身影冷哼:“蠢材!” “所谓运气,是胜利者的自谦,是失败者的推诿!” 虬髯男子被如此呵斥,却不敢辩驳,反而醒悟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了傲慢的神情。 那身影像是自省,又像是提点般淡淡的说:“本想剪除其羽翼,却反而被其伤了皮毛,这一局,是我败了啊。” 与虬髯男子并肩而站的是个长须道人:“是我等办事不利,没查清他的底细,动手之前没发现他竟与那姓方的渊源深厚,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属下愿负全责,请您责罚。” “算了,那药坊不过是一个供奉的些许孝心,不值一提,此后行事,当谨慎一些。” 下方四人感激不已,同时深深一躬,半晌不起。 那身影沉吟良久,才又问道:“陆俊可曾痊愈?” 虬髯男子道:“早好了,可一直赖着不走,我就不明白教主到底看重他什么!” “陆俊强过你百倍,教主不看重他,莫非还要看重你?” 虬髯男子被噎得张口结舌,虽然不敢反驳,却还是忍不住面露不忿。 “传我法喻,命他即日启程赴任,勿再拖延。” 四人再躬身:“遵令!” “惩办肖家的事,就由他做主,老虎,你陪他去,听他差遣。” 虬髯男子顿时急了,瞪大了眼珠子嚷了起来。 “上尊,我好歹是教中护法,怎能由他一个执事差遣,我不服!” 他这话一出口,殿中突然阴风肆虐,风头里,数不清的黑影呼啸而过,刀甲峥嵘,随着整齐的铁甲抖动声,大殿两侧的黑暗处,顿时被无数彪悍的重甲阴兵所把控,一息之间,无数由阴风凝聚而成的利刃、弓弩齐刷刷的指向了下方四人。 四人大惊失色,却不敢稍有反抗。 那身影淡淡的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可好?” 虬髯男子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与他并肩而立的道人赶忙抓住他的胳膊:“老虎你傻了吗?上尊是信不过陆俊,才让你跟过去监督,这不正是上尊对你的信任嘛,还不赶紧向上尊赔罪!” 虬髯男子醒悟过来,噗通一下双膝跪倒,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上尊饶命,属下口不择言,罪该万死!” 上尊沉默,大殿被那些重甲阴兵身上散发出的暴虐气息所充斥,四名圣境置身其中,也犹如怒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像要倾覆一般。 虬髯男子哪还敢顶撞,不要命似的使劲磕头,嘭嘭之声响个不停。 好一会儿,上尊的冷哼声响起:“真是个蠢材。” “是是是,我就是一只蠢猫,以后上尊让我干啥我就豁出命去干,绝不多半句嘴!” 阴风消散,殿中再不见半个阴兵的身影,下方四人如蒙大赦,尽皆汗透重衫。 “你们下去吧。” 四人连忙告退,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什么,躬身问:“那姓方的怎么处置?” “杀了便是,还需问我?” “上尊明鉴,他还有个女儿,明日飞抵本市。” “一并杀了,助逆者,鸡犬不留!”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四章置身龙凤 “我觉得池秘书说的有理,方叔,为防不测,还是请公安的人跟您几天比较好。” 方文斌笑着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作奸犯科的东西躲还躲不及,哪有胆量公然以武犯禁?再说了,我一个孤老头子,怕他们什么?” 我和池秘书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无奈。 方文斌看看我们:“怎么,你们还当真了?放心吧,不会有事,而且这不是还有你在吗?” 我苦笑不已:“方叔,您太不了解这些人的鬼蜮伎俩,我毕竟没有三头六臂,万一……” 方文斌断然道:“没有万一,明天早上你开车拉我去接方晴,然后咱们就先去龙凤公墓给你婶子上坟,这都是私事,让人家派人跟着不妥。” 见他如此固执,我和池秘书都束手无策,只得听之任之。 池秘书告辞离开,我陪方文斌回了家。 进屋之后,我第一时间将门窗仔细检查了一遍,观察了他卧室窗外和阳台的情况,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之后,将几把剔骨刀分别插在了每个窗台的缝里,拉上了窗帘。 剔骨刀被我度入了充足的阳气,一旦遇到邪祟便会爆发,比什么警报器都更灵敏。 一般情况下,这样足以应付大多数妖邪,可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我将门口的蹭脚垫掀起,用月石粉在地上勾画出了一个辟邪镇,虽然简单,却能阻挡一些怨灵的骚扰,即便相好的道行高深,它也能起到预警之效。 做完这些,我心下稍安,和方文斌一起吃了些东西,便枕着断浪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 事实上,这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感官始终笼罩着上中下三层楼的每一寸空间,感觉就像盯着全角度监控,既无聊又困倦,好在隔壁小两口的床上运动持续了半宿,比看直播刺激多了,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连里的军医,眼前还几度浮现关宁那张哀怨的小脸…… 要不是怀里的小雪时不时蠕动两下,我没准已经走火入魔了。 直到天色大亮,也未见任何异常,我不由暗笑自己多心,像方文斌这个层次的领导,他们就算恨之入骨,想动他也得顾忌颇深吧? 方晴是早上六点多的飞机到哈市,我们五点就出了门,在路边摊对付了一口早饭就直奔机场,想想就要见到这个国内知名的大记者,我竟然还生出几分忐忑来。 方晴此人我早有耳闻,浙江都市报记者,因为追踪报道儿童拐卖案而名噪一时,但记者这个职业也很敏感,尤其是像她这种曾经隐瞒身份混入犯罪集团的人,出于对她本人的保护,她的真实信息从未在媒体上曝光过,这也让我更添了几分好奇之心。 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我不由有些诧异。 与我想象中的亭亭玉立、美绝人寰不同,她看上去很普通,身高比我矮一个头,齐肩发,略有些婴儿肥的俏脸,米色风衣牛仔裤的装扮也不出众,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得说她那双耳朵,尖尖的从顺滑的头发里探出一块来,好像电影中精灵族的女人。 难怪二十八岁就能从记者中脱颖而出,原来耳朵这么尖! “怎么?让你大失所望了是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呐,就喜欢意淫!” 我愕然看着站在我面前,大大方方伸出了玉手的方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了。 也不知她是早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还是真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内心,她怎么就知道我的心思?就算猜到了,说话也不用这么尖锐刻薄吧,毕竟才第一次见面。 我握住她柔软的玉手晃了晃:“晴姐真能说笑,哪来的失望,只是有点意外。” “哦?是不是觉得我长得太面善,不像是喜欢穷追猛打的人?” 我无语,只得点头,她又说对了,无论怎么看,她也不像是那种有魄力独闯贼巢,对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人贩子穷追猛打的女人。 方晴咯咯娇笑:“这就叫人不可貌相,千万不要小瞧老实人,喏,帮我拎着!” 她毫不见外,直接将行李箱丢给我,拉着她的老爸说笑起来,彻底把我丢在了一边。 直到上了车,她才突然安静了下来,情绪上转换得如此之快,令人愕然。 “爸,对不起,我已经订好了今晚十点的机票,这次只能陪您一天。” 方文斌拉着她的手,面带慈和的端详着她:“不要紧,爸这边也有案子要处理,待会儿看完你妈,我还得回局里,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好不好?说吧,想吃什么,爸请你。” 方晴假装失望的噘起嘴:“您比我还忙,我大老远的飞回来,您就不能请一整天假?” 方文斌满脸歉疚:“突发情况,本来已经说好了要陪我的宝贝公主的,但这些违法乱纪的家伙太可恨,犯案也不挑个时候,就不知道等上那么一两天。” 方晴又笑了起来,不依道:“父王,您什么时候能不拿本公主开涮?” 车里一时笑语连连,父女俩就像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没再追究这短暂的相聚只有一天。 我这个兼职的司机却不由肃然起敬,真不知方家的基因到底有多强大,父亲正直无私,女儿急公好义,为此竟完全不顾自身,仿佛不知这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天伦之乐一般。 若这世上的人,都像他们父女一样,愿意牺牲个人的幸福成全大家的欢乐,或许我们理想中的那个主义就真的快实现了吧。 车轮不给我感慨的时间,九点一刻,车在龙凤公墓前停住。 不知是时间太早,还是并非年节的缘故,肃穆庄严的大院里,显得格外冷清,停车场上只有我们孤零零的一辆车,倒春寒的冷风刮过,满园苍松摇晃着,活像一支支巨大的招魂幡。 我微微皱眉,感官如水银泻地般迅速铺开,但除了接待处里尚有一点人气之外,并没有其他发现,偏偏我心里,却近乎本能的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五章龙凤祭 墓地,此生的终点,也是来生的起点。 可平心而论,又有几人能在走近终点时,断然舍弃这一生的功名利禄、恩怨情仇,面带微笑的离开?为了割断那些犹豫的亡魂对此生的执念,才有了火葬和公墓。 火葬焚化了死而复生的最后一丝凭籍,公墓则让那游荡的灵魂得到安宁和皈依。 凡是正规的公墓,在建设之初,都会设下安魂镇,让整个公墓所在的区域内,阴阳二气始终处于平衡的状态,弹压那些不肯安息的亡灵,也让心存觊觎的妖邪,不敢打这里的主意。 所以三门中人,若非必要,很少会涉足公墓之地,安魂镇的强大功效会令所有术法失效,任你再高的道行,到了这里也与普通人没有多大的差距。 而这龙凤公墓,显然非常正规,此时我除了感官尚在,也仅剩一把子力气。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放心让方文斌来祭祀亡妻,毕竟黑龙教的妖邪想要报复,应该也不会选在这里动手。 可越往里走,我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甚至想拉住方家父女,立刻调头离开。 但这父女俩一年到头也只有今天才会放下一切,不远千里的赶回来,专心做这件事,我又怎能光凭感觉就拦阻他们,令他们心愿落空? 无奈,我只得暗扣双刀在手,抢先走在头里。 接待处是登记祭扫者身份的地方,也售卖鲜花果品,提倡文明扫墓之后,香烛纸钱之类的东西是不准带进这里的,自然也不会摆上柜台。 负责登记的是一个女人,本就生了一张扑克脸,偏又涂抹了厚厚的脂粉,看上去就像刚被入殓师化过妆的尸体,她充分体现出了此地众生平等的特点,听到方文斌的名字,也只是多瞥了他一眼,便摊开手,用那半死不活的动静道:“管理费十五,祭品另算。” 我们来得匆忙,祭品自然只能在这里买,方晴选了一束白菊,几样果品,付了钱之后,挽着方文斌穿过大堂向后边走去,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可我留了个心眼,感官始终盯着接待的那个女人,看她有没有什么小动作,例如电话通知什么人之类的。 然而,她只是又点开电脑,继续看她的肥皂剧。 我不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公墓这种地方自然不会每天都门庭若市,或许我们来得凑巧,就赶上了最冷清的时候吧?有心问问方家父女,往年是不是也这样,可看他们悲戚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 公墓建在一座小山上,洁白的墓碑一层层阶梯状向上排列,方晴的母亲安葬在公墓靠东侧的位置,左边有几株粗大的苍松,右边有溪水潺潺,称得上是这座公墓中上佳的吉位,估计其价值比方文斌的房子都要高,可见他对亡妻的重视。 至此,我稍稍堕后了两步,这个时候可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趁着二人洒扫之际,我瞄了两眼墓碑上印着的黑白照片,是一个身着老式警服,容貌很美的女人,看起来年纪比现在的方晴大不了多少,估计也算是英年早逝。 我暗暗替方家父女惋惜,家中没有女人主事,这父女俩生活得有多艰辛不说,光是心里的这块伤疤,就够他们受的了。 果然,方晴跪拜后直起身时,脸上已是泪痕宛然:“妈,女儿想你……” 方文斌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慰:“别太难过,你母亲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今天的你,也会替你高兴的,你虽未从警,但也算继承了她的衣钵……” 虽是在安慰女儿,可说到此处,他的声音也已哽咽,仰头叹了口气,忍住了悲痛,才又说:“儿啊,你母亲用她的命,才从人贩子手里把你换了回来,所以你现在,不止要活出自己,也要替她把没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爸,你快别说了,我虽不知道是谁生了我,但我永远记得是谁救了我……” 听到这话,刚刚直起身的我,又对着墓碑深深一鞠躬,却还是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敬意。 难怪方晴一个女孩子,竟如此嫉恶如仇,舍生忘死的追踪拐卖妇女儿童的团伙,原来她当年也曾深受其害,母亲也是因此而殉职。 难怪如此勤俭的方文斌居然为自己的亡妻选了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做阴宅,原来不止是宠爱,也是出于对英雄的敬意…… 我忍不住扭头深深看了一眼这对父女,心里感叹,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该让这一家人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然而,念头未消,我心中警兆突现。 感官中,一行人正从接待处后门走出来,无声无息的进了墓园。 引起我警惕的是,这一行人中,为首者赫然就是那个刚才还在看肥皂剧的女接待员,跟在她后边的,已经走进来的就有十八九人,而且身后还有人不断出现。 我顿时眯起了眼睛,这些人绝不是来扫墓的,且不说除了那女接待,其他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壮男人,光看他们走动时的步伐就知道,这些人肯定都身有功夫,不光步履稳健,而且步调一致,很可能受过统一的训练。 我没有立刻提醒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方家父女,此时就算提醒他们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人既然能瞒过我的感官突然出现在此处,自然是早有准备,现在凭我自己,想带着父女俩逃走已然绝无可能了。 那么,若想保他们父女,为今之计,便只有一战了! 我紧了紧手里的剔骨刀,有些不合时宜的笑了。 他们以为,瞒过我的感官,再聚集上几十号人,便能借着这公墓之地的安魂镇,把我们三人一举埋进这里么? 不管这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谁,如果他真是这么打算的,我只能说这家伙的情报工作做得实在不够完善。 就算他们查不到老子到底曾在那个部队服役,总也该知道,老子就算不用术法,拼起命来,也不是随便来几个人,就能支应过去的!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六章刀光重重 我转过身,眼看着他们缓缓逼近、左右包抄,呈钳形将我们围在了中间。 沉浸在悲伤中的方家父女,至此都没察觉到危险来临,仍在低声私语。 而那女接待似乎也不急,在我们后方十几米外停住了脚,面带冷笑的抱起胳膊,静等他们父女自行惊觉。 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了越有五六分钟,方晴率先察觉到了不对,愕然转身看向周围,随即才扯了扯方文斌:“爸,这些人是……” 方文斌转头一看,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可随即居然露出了笑容:“一些小贼。” 说着,他径自上前两步,冲那女接待道:“你们是来找我的吧?此事与他们无关,让他们走,我留下跟你们好好谈谈。” 女接待显然没想到方文斌竟会如此坦然,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方书记好气魄,要是昨晚之前得了你这话,我说不定会受宠若惊,可现在……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现在迷途知返也不算晚,我看你们一个个也都老大不小了,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你们的家人想想!” “一个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走光明大道,像你们这样游走在社会边缘,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到头来,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到那时在后悔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方文斌这话或许是有感而发,或许是因为刚刚祭奠了亡妻,内心的情绪尚未平复,语气中透着一股由衷的惋惜。 那女接待却带着几分戏谑的道:“哦?那依方书记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跟我回去,向公安机关自首,坦白从宽!” 他此话一出,不止女接待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围在四周的男子也都大笑不止。 “跟你回去?我这些兄弟,几乎个个手上都有人命,你是想让我们去挨枪子儿吗?” 说到后半句,她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脸上笑容不见,浮现出浓浓的杀机。 方文斌刚要回话,就被我抬手拦住了:“方叔,你再苦口婆心,也劝不了该死之人,你护着晴姐,让我跟他们手谈!” 女接待笑得肩膀直耸:“杨会首,你以为这还是在大盛宫比武吗?手谈?哈哈,我可不是陆俊那个废物,别指望我像他那样跟你讲什么规矩。” 微微一顿,她眼中凶光闪闪:“上头说了,今天只要方家爷俩的命,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滚,说不定回过头,你还有机会替他们爷俩报个仇什么的,否则……” 我心里一沉,这娘们显然了解老子的身手,我若想走,凭他们这三十七个人跟本拦不住,而她也不情愿手下付出太大的伤亡,所以才会有此一言。 看来我刚才是小看了他们,既然知道我的底细,却还这么好整以暇,显然这些人中,有足以威胁到我的存在,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些个? 我心念一转,面露讥笑:“看来你还算讲究,知道心疼你这些兄弟的小命,行,老子给你个机会,直接让你们之中最能打的那几个出来,老子撂了他们,省得旁人白白搭上小命。” 说这话的同时,我感官全开,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反应。 我并没指望她真会放弃最大的优势,派人出来跟我单挑,之所以这么说,其实就是想从他们的反应上,判断出哪些人是最扎手的,这样动起手来,我的赢面会稍稍增大几分。 可随即我就有些失望,虽然这些人中,确实有一部分为之动容,但并没像我意料中那样,扭头看向他们中的某些人,我自然也无从判断谁才是我需要防备的点子。 这让我心里越发沉重,由此可见,这些人绝非乌合之众,必定是久经训练! 而那女接待闻言,仅仅一怔,接着就显得气急败坏! 被我这么一说,她要是还坚持群殴,显然就是不把手下人的命放在眼里了,虽然这种程度的挑拨还不至于让她的手下寒心,可要是再让我继续说下去,没准就真会动摇了军心。 “杨林,我好心给你留条活路你都不要,看来是该着你死在今天,兄弟们,先宰了他!” 她命令一出,三十六个动作敏捷的男人同时从怀中抽出了砍刀,一阵刀锋出鞘的嘡啷声中,数十道雪亮的刀光同时向我的面孔晃了过来,一股惊人的杀机瞬间笼罩了我们。 我不进反退,挡在了方文斌的面前,急道:“方叔切记,拉住晴姐跟在我身后,不可脱出五步之外!” “小杨,你别管我们,先逃出去报警,小晴试了,手机没信号!” 我已然无暇再回他的话,双手前探,一对剔骨刀分别架住了左右砍过来的刀锋,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我牙根发酸,这两个率先扑上来的,实力大大超出我的意料,刀猛力沉,连我都险些招架不住! 而且我此刻才赫然发现,他们用的这种砍刀也大有来头,并不是市面上糊弄人的那种铁片子,而是高手匠人精心打造的杀人利器! 这刀的刀刃虽然只有不到三指宽,可刀背特别厚,挥砍下来的时候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其力道,想要招架,就得付出两倍的力量才行。尤其是我现在用的是剔骨短刀,与之动手更是吃力,如果继续下去,不用几分钟,我非得被他们生生磨光力气不可。 我当机立断,借着他们被震退的机会,双刀脱手朝他们甩去,同时反手抽出了断浪,正好迎上了正面冲来的一人。 直到刀锋相撞,我才瞄到,出手的赫然正是那女接待。 我瞄她的同时,她也正看向我,目光相撞,我发现,她眼神里那戏谑之意更加明显了。 不好! 尽管没有任何预兆,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危机。 顾不上她压过来的刀锋,我猛的一扭腰,身子朝右侧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一柄细长的三棱刺从我肚腹前一寸处猛的刺了过去,刚才我哪怕慢上一秒,此刻已经被人刺了个左右对穿!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七章斗智斗勇 我本以为,女接待的刀是致命一击,谁知她竟只是给三棱刺打掩护。 这把三棱刺显然就是他们之中,真正要人命的凶刀。 趁它尚未回防之际,我反手就是一刀挑了过去,不料向来无往不利的断浪竟然只挑了个空,我甚至没有看清出手者到底是谁,那人就已经消失在冲上来的几人身后。 但我还是意识到,此人与我一样,是个退伍兵。 能把三棱刺这种曾经装备部队的制式刺刀玩得如此神出鬼没,极有可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尽管这种兵刃已经退出现役,可在队伍中还是受众极广,其凶名至今仍让越南、印度人为之胆寒。 可惜这家伙的刀,用错了地方,不再捅向敌人,而是选择了反噬! 今天既然让老子撞见,就算豁出命去,也得替队伍清理门户。 我一心留意三棱刺的工夫,又是三把砍刀分上中下三路砍了过来! 即使放在擅长搏击的高手眼里,这三把刀的速度、角度、力度,互相之间的配合也几乎无可挑剔,但他们不知道,同样的场面,老子见得比他们多得多。 我一眼便看穿了它们之间那微弱的速度差异,根本不管中下两路,一刀劈向上路! “当!” 清脆的撞击声中,上路的砍刀被断浪直接劈飞! 那人把持不住,砍刀脱手,虎口被震得爆裂开来,若非见机得快,刀一脱手就闪身后退,肯定得被开膛破肚。 他一退,中下两路顿时失了掩护,断浪顺势下压,生生将中路的砍刀压得砸向下方,两人的砍刀相撞,爆出一串火星,也惊得同时弃刀逃开。 众凶徒原本仗着人数上的绝对优势,气焰极其嚣张,可一个照面就被我废掉三把刀,攻势不由得缓了下来。 别以为弃刀的三人未曾受什么重伤,就还有能力找我麻烦,真正的生死之战中,一旦兵刃被夺,就会失了胆气,即使再勉强往上冲,也无法再给对手造成真正的威胁了。 可我虽占了上风,却不能借机穷追猛打,那只会露出自身破绽,给对手可乘之机。 当然,此时也不是装逼的时候,洋洋得意的讥讽对手,只会激发他们的杀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让他们摸不清我的虚实。 我哈哈一笑:“有点意思,再来!” 众凶徒闻言反倒踌躇不前。 我心知得计,趁机仔细的盯着场中,不敢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细节。 别看我好像满不在乎,实际上我心里已经有点急了,他们的砍刀能挡住断浪一击而不断,可谓利器中的上品,而且他们虽退不乱,反而更加谨慎,这才是真正有组织有经验的亡命凶徒,相比之下,那些嗷嗷嚎叫着往上冲,一见血就吓得直哆嗦的,只能算是流氓无赖。 而女接待显然看穿了我的用意,不肯给我应变的时间,轻轻一挥手,紧跟在她后边的两人,就缓步朝我压了过来,整个包围圈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向内压缩。 我找不出他们的破绽,只得先声夺人! 眼见他们距离我只有数步,我一声不吭的猛然挥刀,照准左边的那人斜劈而出。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竟调转刀身,以结实的刀脊迎了上来。 显然他看出了断浪的锋锐,不肯让我发挥它的优势。 可要是这样我便束手无策,那这些年的刀术也就算白练了。 我再一次加力,刀势更猛! 几乎是一瞬间,两刀撞在了一处,爆响声远远传开。 那人未曾料到我这一刀如此凶狠,手上的动作稍稍慢了一点。 我趁势又是一刀,再次砍在他的刀脊之上,两刀所砍之处分毫不差,在刀脊上留下了清晰的刀痕! 那人心惊之下,闪身后退。 我岂能给他逃遁的机会,一步踏出,断浪再次挥了过去。 他躲避不及,只得举刀挡架。 我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借着前冲的势头,全身的劲力都压到了刀上,狠狠砍了过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爆响,砍刀终于应声而断,半截刀身铛啷啷跌落在地,那人想躲已然不及,持刀的右臂齐肘而断,闷哼之中,猛跌了出去,断臂上血浆喷溅! 这话说得很长,但实际上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与他同时逼上来的凶徒此刻才反应过来,挥刀来救,可我只是随手一刀,就把他惊得斜窜了出去,甚至不敢挡我的兵刃! 我见好就收,不急不缓的横刀护住自身,也悄然将方家父女掩在了身后。 此时他们两父女已然脸色大变,即便一向镇定的方文斌眼见如此血腥的场面,也忍不住声音发涩:“小杨,你怎么样,伤到没有?” “方叔放心,照顾好晴姐。” 我不想将对方的视线引到他们父女身上,简单的回了一句之后,便再次踏出一步,笑呵呵的还是那句:“有点意思,再来!” 同样的一句话,先前说出还只是让他们摸不清虚实,此刻听在他们耳中,味道可就不一样了,同伴那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他们自然心生忌惮。 反观我这边,前后别无二致,既不狂傲张扬也未呼哧带喘,就像从来没动过手似的,他们自然是越发摸不清我的底细,也不知是女接待身后的哪个,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扎手的很,早知道就该带枪!” 我闻声终于忍不住笑了,省城境内,伏杀高官已是惊天大案,若再涉枪,其性质就足以上达公安部,到时候别说是他们,就算他们背后的人,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前些年不就有过一个不知死活的,动不动就露枪,结果惊动了上头,竟从外市调动武警部队连夜扑杀,结果那一伙子,一夜之间便被连根拔起,连个小喽啰都没逃掉! 自那之后,枪案在这片地界就成了禁忌,但凡涉枪,都是从严从重,一查到底! 想来我眼前这个女接待也还达不到人家那种地步,借她几个胆,也不敢公然玩枪! 女接待听了手下这话,神情难看到了极点,但并未理会那不识趣的手下,而是恶狠狠的盯住了我身后的方家父女:“都给我精神着点,看到那爷俩没有,谁拿下一个,重奖十万!”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八章以命搏命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的弱点其实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方家父女。 一众凶徒听了女接待的话,顿时精神大振,与我这个摸不清深浅的对手相比,方家爷俩就像是肚子里生了牛黄的小牛犊,一刀下去十万赏金,这个诱惑对他们而言无疑难以抗拒! 而那女接待的下一个命令更加致命:“耗子,带人缠住姓杨的,一分钟,赏五千!” 眼见凶徒之中,一个身材干瘦、獐头鼠目的男人奸笑着挥手,带着七个人朝我围了过来来,我却毫无办法,只得紧了紧手里的刀,低声叮嘱方文斌:“跟住我。” 说完,我挥刀朝耗子迎了上去。 这一刀,我用上了腰力,断浪划出一道半月形的银光,朝耗子肩头劈下。 尽管断浪的威能被安魂镇压制,又没有我的阳气灌注,但锋刃破开空气时的尖啸还是震人心魄,至少表面看起来声势惊人。 耗子没想到我竟会主动出手,冷不防被我劈得踉跄跌退。 随后冲上来的七人,同时挥刀砍来,要替耗子解围。 我矮身跨步避过刀光,又是一刀,直扫耗子下盘。 并非我勇猛无畏,不惧刀刃加身,而是我知道,眼下唯一的生机,就是不顾一切的杀出条血路,在被他们拖垮之前冲出去,否则方家父女必遭不测。 耗子此人,动作敏捷,于无路可退之际,单脚一蹬地面,不光避过了我这一刀,还给自己挣得了喘息的机会,回手就是一刀朝我肩膀砍了过来。 此刻他不必伤我,只要挡住我就行了。 因为四周的刀光已然再次临身,我一旦慢下来,就会陷入围攻之中。 情势如此,我只得拼命了。 当下,我不管他的刀,断浪再次上扬,挑向他的大腿! 噗嗤! 砍刀不偏不倚的砍在我肩上,冰冷的刀锋侵入肉里那种微带火辣的感觉,让我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窜了起来,伤了老子,你特么还想好? 于此同时,断浪的刀尖也已经刺入他的大腿,我狠狠一抖腕子,刀锋上扬之势更猛,呼哧一下将他的工装裤挑开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狂喷而出,足足喷出两米多,喷得一侧的凶徒满身是血,惊呼着退开。 不用看我就知道,这耗子废了,若不立刻止血送医,他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断浪入肉不深,甚至不曾及骨,但割断了他的腿动脉,喷溅的鲜血就是证明。 果然,耗子一声惊呼,立刻就像是被泄了气的皮球,身子一软,往旁边栽去,甚至连砍在我肩上的刀都顾不上了,慌忙去捂自己的大腿! 从他的反应上不难看出,这家伙应该是凶徒之中比较难缠的角色,瞬间就判断出自己命在顷刻,不顾一切的回手自救。 而他那些同伙在被我回手架开了兵刃后,也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显然谁也没料到,我居然这么狠,拼着自己挨刀也要整死对手,更没想到,他们眼中的高手耗子,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去就让我给废了。 而我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回手我扯下还留在肩上的砍刀,狠狠甩在地上,铛啷啷的响声,惊得一众凶徒愣在当场。 肩上的伤口这才开始疼了起来,火烧火燎的,虽然这一刀因为我及时反伤了耗子,而没有继续砍下去伤及筋骨,但刀锋入肉那种特有的痛感对我而言还真是久违了。 我的眼睛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身体开始发热,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想弄死老子?好啊,来,我告诉你们,送老子上路的那个人,还特么没出娘胎!” 怒吼之中,我再次挥刀猛扑,这一次,目标正是女接待! 我没奢望能先擒王,但只有这么做,才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身上,让他们回援女接待而顾不上对方家父女下手! 女接待也被我这豁出命的架势给吓住了,仓惶后退的同时叫嚷起来:“挡住他!” 几乎所有凶徒都朝我扑了过来。 数十把砍刀挥舞,刀光纵横,杀意逼人。 尽管他们的反应正中我的下怀,可在绝对的人数优势面前,我也再没有了转圜的余地,所能做的,只有使尽浑身解数,废一个算一个,甚至不惜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别跟我说什么高手自能以一敌百而自身毫发无损,那纯粹是扯犊子!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再高的高手也是血肉之躯,没了玄门手段傍身的我们,与常人无异。 老子拼命的经验再丰富,一个人面对几十把刀,也在几分钟之内就落得个浑身是伤,虽有冲出去的机会,无奈要回护方家父女,只得咬牙放弃。 方家父女已经被吓木了,再镇定的人,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也会不知所措,好在方文斌还记着我的话,死死跟在我后边,所有砍向他们的刀都被我成功架开,不过我也为此多挨了几刀…… 整个包围圈被我硬生生的拖着朝墓园门口转去,我心里默算着距离,五十米、四十米…… 眼见还有三十多米就能闯到接待处的楼门,我心里却越发紧张,只要能冲到门口,有了依托,我们就还有逃生的希望。 可这念头刚起,一道灰白的光突然在右侧闪出,直向我腿弯挑了过来! 三棱刺! 终于还是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要害! 这家伙分明就是想挑断我的腿筋! 想得美! 我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左手里暗扣的剔骨刀猛然朝三棱刺的方向甩去。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家伙居然也早有防备,竟直接一肩膀将身边的同伙撞了过来,恰好挡住了剔骨刀! 只听呃的一声,剔骨刀无巧不巧的插入了那个凶徒的咽喉,他甚至来不及惊叫就仰头翻倒,口中鲜血汩汩涌出,倒地的身子只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他虽然没来得及惊呼,可他的同伙却被这一幕给惊得一阵混乱,纷纷避开了那三棱刺的主人,顿时将这个人显露了出来。 我抹掉几乎糊住了眼睛的鲜血,定眼看去,只见此人一米七十多的身高,并不壮硕,可那对斜着向上挑起的狼眼之中,却闪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光。 那是一种冷漠而凶狠的光,是捕食者面对猎物时特有的眼神。 章节目录 第二百八十九章有我无敌 此时我才看清,这家伙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肤色黝黑,瘦弱的身形难掩其精悍之气,别看岁数不大,可从他的姿态和气息上判断,绝对是个枪林弹雨里杀出来的老兵。 我心知不妙,此时我已是身疲力竭,虽然废掉了十几个凶徒,但剩下的二十来个都还有一战之力,再加上眼前这匹恶狼,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还没说话,那家伙却平静的开了口:“老班长,你腰伤了。” 腰上的肌肉筋腱是协调全身动作的关键所在,队伍上练搏击的第一课教的就是怎么锻炼和保护好你的腰,别处受伤还可以支撑下去,腰若受伤,就离壮烈不远了。 这家伙当然不是好心提醒我,而是想瓦解我的斗志。 此刻我全凭胸中的一口气在支撑着,若是这口气泄了,那就真完了。 我不以为意的一笑,单手拽住腰带,将卡扣又往里勒了两扣:“不要紧,提提气照样上。” 他叹息道:“何必呢,这又不是一线。为了保这些蛀虫,不值得搭上命。” 说着话,他歪头瞥了一眼周围正在慢慢往上凑的凶徒们。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送你出去,谁拦你,我就干了他!” 他这话一出,女接待脸色骤变:“黑子,你啰嗦什么,立刻给我做了他!” 她显然被我刺激得红了眼,短短几分钟我就废了她一小半的手下,而且大多数都再没有恢复的可能,这样的损失对她而言的确难以接受。 不过我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是能借机把我给留下,她无疑就能立个头功,之前的损失也就算不了什么了。不料黑子居然要放我走,她当然不肯答应。 而黑子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静静的等着我的决定。 我毫不怀疑黑子这话的真实性,就因为他那一句老班长。老班长这个称呼对所有军人来说都是神圣的,无论他是否已经脱了军装,也不会拿这个称呼来开玩笑。 但我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这爷俩,跟你想的不一样。” 黑子眼中又泛起了寒光:“那好,以后年节,我来给你送酒!” 话音未落,三棱刺突然爆起一道白光,笔直的朝我腰上刺来! 我侧身挥刀迎上。 嗤啦…… 三棱刺尖斜插在刀面上,划出一溜火花! 尽管我成功卸开了这致命一击,可手腕也震得一阵酸麻,正想反手,腰上突然一阵剧痛! 他出刀的同时,竟带着一记不着痕迹的膝撞,我注意力被三棱刺吸引,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记,被撞得斜飞了出去,接连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方家父女见状急忙冲上来扶住了我,方文斌急道:“你快走,不用管我们,只要有你这个目击证人在,量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样!” 方晴更是眼含泪花的扯下自己的丝巾,不由分说的绑住了我胳膊上的伤口:“你傻不傻?现在能活一个是一个,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说着,她顺势抓着我的手腕往后扯,想用她那单薄的身体替我挡住追兵,而方文斌则挡到了她的前边,高声叱喝:“你们不要心存侥幸,一再挑战法律的底线,趁还没酿成大错,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但不等他说完,一个离得较近的凶徒就猛然挥刀朝他砍了过来! 我一晃身挣脱了方晴的手,举刀架住了那家伙。 可还没等我反击,就见那家伙表情突变,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喉咙上鲜血飙射。 我这才注意到,他喉头露出了一截三棱刺,鲜血正顺着血槽喷个不停。 黑子竟从他背后刺穿了他的脖子! “我还没死,谁再抢一个试试!” 说着,他一下挑起那家伙的尸体,甩向了其他凶徒。 众凶徒顿时哗然,一股脑的往后退去。 女接待气得暴跳如雷,可又不敢在这个关口惹恼了黑子,只得咆哮道:“黑子,你别特么占着茅坑不拉屎,再磨叽,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黑子面无表情的甩了甩三棱刺,锋刃上滴血不沾。 “来吧老班长!” 说实话,我没想到这小子竟会选择跟我单挑,或许是他太过自傲,也可能是出于对同袍的尊重,但不管怎么样,他这个举动却给了我机会。 “看好了!”我不敢再有所保留,断浪刀一连三次猛击,刀光一重压着一重向他拍去。 这招名为三重浪,是刀术中段位极高的一击,要是断浪的威能尚在,仅凭其刀风就能笼罩数米方圆,让对手躲无可躲,即便是现在,这招的威力也非比寻常。 然而,黑子好似泥鳅一般,竟擦着刀锋闪了过去,一刀捅向我心窝。 我皱眉闪开,再次与他缠斗在一处。 虽然他动作敏捷,出手狠辣,可还是欠缺了一点火候,几次被我逮到机会,将其掀翻,也不过十几个照面的工夫,他身上就已经留下了四处硬伤,最重的一处在脊背,伤口足有一尺多长,深可见骨。 可这家伙也真有股子血气,浑身浴血,却仍死缠着我,逼得我也渐渐不支。 当断浪再一次与三棱刺撞在一处时,我盯住他的眼睛逼问:“你好歹也是队伍上退下来的,告诉我,还记不记得《送你一颗弹壳》的最后一句怎么唱?” 我不知道以他这一身功夫,为什么会退伍,但就冲着他没有藏头露尾的躲在凶徒之中偷袭,就不像是那种自甘堕落的败类,于情于理我也该点他一句。 果然,黑子眼中精光一闪,可随即就又黯淡了下去,然后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 “我就记得一句,战士的性格就是这样,有我无敌,有敌无我!” 我心生哀叹,那首歌最后一句是,“战士的本色就是这样,无私奉献报效祖国。” 可他却只记得有敌无我! 看来他心里的结,不是我三言两语所能打开的了。 我手上发力,将他狠狠弹开:“行,今个我就替你们班长再教你一遍,什么叫战士本色!”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章真正的凶刀 心里存着教训他的念头,我强自振作,几乎是一路压着他打。 而他似乎被我的话戳中了内心,三棱刺不再像之前那般狠辣凌厉,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此消彼长之下,局面顿呈一边倒的态势,三分钟后,他已几无还手之力。 我虽想留他一命,但生死搏杀非同儿戏,谁的杀意弱,谁就会死。 更何况,现在的我不是孑然一身,方文斌父女俩的命也系于我手。 所以再怎么惋惜,我也只能刀刀直奔他要害。 他越发不支,几次险死还生。 眼看我胜券在握之际,他突然置我的杀招于不顾,从我身侧冲了过去。 我虽不明其意,却不想趁人之危,及时收住了砍向他脖子的断浪。 不等我转头,身后惨叫声起,一个试图趁机偷袭方晴的凶徒,被黑子一刀刺穿了胸膛! 黑子浑身浴血,须发怒张:“我还没死,谁敢跟我抢人头!” 他这状如疯虎的一吼,将那些跃跃欲试的凶徒吓得接连后退。 墓园之内,一阵死寂。 很快,一个女人带着讥嘲意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说黑子啊,别跟姐嚷嚷,你也知道姐这买卖做起来不容易,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不是为了听你嚷嚷的……” 黑子瞪着女接待,想说什么,可没等他开口,女接待就抬手止住了他。 “别说了,姐知道,你入伙的时候咱就说好了,你出手,别人不许抢。” “可是啊,黑子,你有你的规矩,姐也有姐的规矩,今天折损了这么多兄弟你也都看见了,咱打个商量,这回你就先让让,让姐先结了这一单怎么样?” 黑子毫不犹豫:“不行,我还没死!” “你放心,钱不会少了你!” “不行,我还没死!” 黑子竟完全不担心我背后偷袭,大步上前,与女接待对视,却将后背暴露给了我。 他这样的举动,不光弄得我哭笑不得,也让其他人都为之错愕。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女接待,她呲笑一声,不屑的道:“姐这么说,是想给你留点面子,也是不想眼看着你白白折在姓杨的手里,这是爱护你、心疼你啊,你咋不知道领情呢?”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提得起刀么?叫个要饭的来,都比你有杀气!” 她这话顿时引得其他凶徒一阵哄笑。 事实上谁都看得出,黑子此刻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了,而我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女接待和她那二十来个手下,已经悄然成了定音的那把锤子,形势已经彻底掌握在了他们的手里。 换句话说,黑子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反而成了她的绊脚石。 关键是黑子连废了她两名手下,惹得她心头火起,若是黑子未伤,她也不敢这么冷嘲热讽,可现在,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赶紧滚一边去,误了事,别怪姐不讲情面!” 女接待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抬手想把黑子扒拉到一边。 不料,黑子虽伤,脾气不减,一抖手,三棱刺差点就把女接待的手给捅了。 女接待陡然色变:“敢跟你姐动手!” 黑子一字一顿:“我还没死!” 局面顿时僵住,女接待眼中杀机一闪,转头又换上了笑脸:“你看你这孩子,脾气咋就这么倔呢,姐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歇一会儿!” 她边说边笑着挽住黑子的手,可说到最后,语气陡然转冷,随即飞快的跳开。 黑子身体猛的一颤,腰侧血流如注,一把匕首悄然插进了他的肋骨下,直没至柄! 黑子捂住伤口,直勾勾的盯住了女接待。 女接待一脸阴笑:“别怪姐不仁义,做咱们这行的,什么都可以动,就是不能动感情!” 一句话说完,她迅速后退,猛挥手:“宰了他们,下手快点,别磨叽!” 二十多名凶徒顿时如见到血食的饿狼,飞快的围了上来。 我这才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说实话,我没想到这女接待竟会对黑子下手,即便不顾兄弟情分,她还有那么多手下在侧,这么做,她就不怕寒了他们的心? 可再看看逼上来的这些凶徒,一个个双眼放光,满脸的贪婪,哪有一点兔死狐悲的意思? 好吧,这些唯利是图的人,我真的无法理解。 虽然替黑子觉得不值,心里也有些惋惜,但生死关头,我也无暇再想别的,上前一步,扶着黑子坐下:“别动弹,别拔刀。” 黑子依言坐下,眼神却显得很空洞。 我深吸一口气,将断浪插回了后背,再次摸出了两把剔骨刀。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挥动它的力气,面对这死局,唯有近战肉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次,我没再等他们逼近,而是抢先一步滑进了人群。 至于方家父女……顾不上了,且看天意吧! 仗着当初在一线打下的底子,我咬牙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下手,刀刀都直奔命门,这种时候若还想着给他们留条命,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剧痛接连袭来,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刀,每一刀都会带走我仅余的一部分气力。 唯一庆幸的是,长砍刀在贴身肉搏时几乎无法直刺,这让我侥幸没受致命伤。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眼前除了飞溅的鲜血,就只有一道道刀光。 慢慢的,我发现刀光变得稀疏起来。 回过神再看,身边已经倒卧了十数具尸体,鲜血还在从尸体中涌出,有些尸体还在轻微的抽搐,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再挣扎着爬起来。 而余下的六个凶徒,不知何时竟都和我拉开了距离,脸上的兴奋和贪婪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全是恐惧!那神情,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在山里遇上了一头红了眼的暴熊,一心只想着怎么逃! 看来,老子这回又挺过来了! 不对! 我突然意识到,人群中少了点什么! 那个女接待! 几乎在这个念头浮起的同时,一道锋锐的寒气从后方直刺而来,其速度,竟比黑子最开始的那一刀都要快上许多! 我心里一阵绝望,这一刀搁在我全盛时,也未必躲得开,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躲不开了! 想不到,真正的凶刀竟然是她!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一章我的老班长 然而,预想中的刀并没刺进我后心,却听一声闷哼从身后传来。 我心里一惊,急转身。 竟是黑子! 黑子用胸口挡住了刺向我的一刀,刀透右胸,从肩胛骨上钻了出来! 使刀的正是女接待! 她满脸错愕,奋力想要抽刀。 黑子却大笑着,一把抱住了她! “黑子!”我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双刀齐出,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绞住了女接待的脖子! “噗!” 锋利的刀刃好似一把剪刀,一举将她的脖子绞断,头颅滚落,腔子里的血狂喷而出,喷得我和黑子满头满脸都是粘稠的血浆。 我却顾不上这些,一脚踢开了无头尸,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黑子。 他还是在笑。 “快,让我看看!” 我揽住他,伸手要去扒他的领口,他却吃力的抬手阻止了我。 “没用了,别动它,让我少遭点罪。” 我动作僵住了。 原本他肋下挨的那一记就已经刺穿了他的肾脏,若是能保住一口元气,及时送医,仗着体质过人,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可他为了替我挡这一刀,剧烈动作,插在里边的刀已经把肾搅碎,现在就是立刻手术,也已经来不及了。 显然他早就想到了这种结果,所以此刻,他比我还冷静些。 我颤抖着手,扶着他坐了下来。 看到他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几乎抽搐的脸,不知为何,我心里一阵灼痛。 我真不理解他们这帮混蛋! 他不是我的敌人吗? 十几分钟前他还口口声声要给我上坟,这才屁大个工夫,怎么就改了主意?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强笑:“老班长,你别多想,我是替自己报仇……” “屁!告诉你别动了,你装什么犊子!” 人都是贪生怕死的动物,能活着,谁特么想死? 尤其当人置于濒死之地的时候,活下去的念头就会越发强烈,为此甚至会不惜一切! 除非……有去死的必要! 报仇当然不是理由,那是活过来之后的事。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难道救我就是理由? 为了救我这个敌人,值得他忍着内脏被生生搅碎的剧痛、搭上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跳起来替我挡刀? 虽然我很想问个明白,但我更清楚,这个时候,什么都比这事更重要。 我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再次问起那句,曾经问过不知多少次,一直想忘,却始终忘不掉的话:“兄弟,还有什么没说的,说吧!” 他苦苦的笑了,半晌,哽咽着问了一句:“老班长,你会唱歌吗?” 我一愣,我唱歌贼特么难听,连里合唱不是班、排长,就是指导员起头。 “会!兄弟,我会!” “给我唱一首《我的老班长》吧。” “好!” 我的老班长,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我的老班长,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好久没有收到你的信,我时常还会想念你…… 这些年班长你成家了吗? 嫂子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能不能寄我一张你俩的结婚相,让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久长…… 尽管我唱得上句不接下句,十句倒有九句不在调上,可黑子却听得入神,还低声合唱。 唱着唱着,他缓缓闭上了眼,脸上还带着微笑,眼角却悄然滑下了泪珠。 歌声未歇,他已寂然无声。 我却泣不成声! 虽然自始至终我未曾问过他为何救我,他也不曾提过任何遗愿,但这一刻,我懂了。 我轻轻翻开他的作战服,贴着心口的里兜中,只有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中,四个年轻的战士并肩跨立站在松林边,笑得都很灿烂,其中一个帽子都带歪了的,正是黑子,照片下边有一行字:二零一五,延边留念。 我仔细将它收进口袋,将黑子的衣扣逐一系好,领口扣紧,然后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你干啥,快放下,你现在不能使劲!” 方晴焦急的拦住我。 我没应声,看向了方文斌:“方叔,晴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你尽管说!” “就说我这个兄弟,跟咱们是偶遇,为了救咱们,才牺牲的?” 方文斌郑重的点头:“这是事实,对吧小晴?” “对,弟弟你舍身救人力抗暴徒,这小兄弟见义勇为,不幸牺牲,你们……都是好样的!” 我闻言默默看了一眼黑子,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满足而轻松。 尽管他只字未提,但从他跳起来挡住女接待那一刀时,我就明白了,这就是他的遗愿! 他那一纵身,或许不止是为了救我,也是为了找回曾经的自己。 我忍着伤口崩裂的剧痛,抱着他转过了身。 方晴急问:“你要去哪?” 我依旧没应声,眼见剩下的那几个凶徒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我心里一松,脑子里仅剩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再让黑子与这些凶徒的尸体躺在一起,他们不配。 可这次,我高估了自己。 尽管我能忍住疼,却控制不了大量失血后的眩晕,仅仅走了两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听到了许多声音,有一排长、三排长、指导员…… 耳边又响起了枪炮声、敌人的惨叫声,尤其是那血腥的味道,真真切切的飘过鼻端,让我浑身紧绷,血管里的血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我真的分不清自己是昏死了还是又活过来了,只有在一线的硝烟中,我才是真正的活着。 从队伍退下来这么久,虽然也经历了很多事,可往事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而冲淡,反而变得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那一张张远去的面孔,我都不由自主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如今,这些面孔中又多了个黑子。 尽管我们是敌非友,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血管里流的是相同的血,这一点是无论怎样也否认不了的。他或许走差了路,但骨子里的血性却并没有被抹去,他临走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身上又焕发出了战士应有的光芒。 说实话,我甚至有点羡慕他。 毕竟他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的兄弟们了,而我,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现在,活着的只是我的皮囊,为的就是等着寿尽的哪一天,与我的兄弟们再次重逢!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二章浩天往事 我醒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电子钟显示是二十三点,床边的方晴已经趴在哪儿睡着了。 我想试着活动一下手脚,却发现自己再一次被绑成了木乃伊,比天津那次更绝的是,这回两条胳膊都被上了夹子…… 无奈,我只得苦笑着躺了回去。 我动作虽轻,却还是惊醒了方晴,她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我两眼,才面露惊喜:“你醒了?太好了,不许乱动,我给你叫医生。” “等等,晴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定了回程的机票么?” 方晴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你都伤成这样了,我要是把你丢下就走,那得多没良心?” “伤成什么样,不过是些皮外伤,我自己心里有数。” 方晴上前将又想起来的我,轻柔的按了回去:“三十七处刀伤,把给你缝合伤口的医生都弄头疼了,可是竟没有一处伤及要害,我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命大好呢,还是说你神通广大!” 我嘿嘿一笑:“运气而已……” “是嘛?我的连长大人?据我所知,你这样死里逃生可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调查我?” “怎么?难道不应该吗?我至少得弄清楚救了我们父女的英雄,是什么出身,不是吗?” 我无奈的苦笑,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难道不是该以身相许……” 本想小声嘟囔两句发发牢骚,谁知我们的尖耳朵大记者居然听了个清楚:“臭美吧你!” 我尴尬的岔开话题:“我兄弟没过来?” “来了,让我打发回去了,你们这些粗手笨脚的男人哪会照顾别人?” 我笑的更是苦涩。 方晴嗔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着,还怕我伺候不了你?” 我心说,老子现在内急,你看着办吧! 当然,这话我不可能说出来,只得道:“是怕晴姐太辛苦。对了,方叔有没有查出对咱们下手的那些家伙是什么来头?” “查啦,你又立了大功,对方是流窜于东北地区的一个惯犯团伙,涉及多起命案,但因为手段凶残,而且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警方一直没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不过他们这回,也算是恶有恶报,差不多被你一窝端了,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不在乎地方上的奖励和荣誉,我爸正准备联系你原来所在的部队……” “别,千万不要!”我不等她说完就,断然拒绝。 方晴疑惑的看着我,虽未发问,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她在等我的解释! 但有些事,我不想解释:“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你现在就给方叔打电话吧。” 她见我这么坚决,便没再坚持,而是话锋一转:“这么说,你也不想知道关于黑子兄弟的消息喽?他可也是部队退下来的。” 不得不说,她戳中了我的软肋。 “想,这个当然想。” “那你这态度是不是该端正起来,别以为成了人家的救命恩人,就能随便摆臭脸!” 我这个无奈啊,只得堆起笑脸:“得嘞,是我态度不好,晴姐大人大量,别跟小弟一般见识。” “哼!” “说起黑子兄弟……呃,应该叫他倪浩天吧,他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说起他,方晴的态度也变得严肃了很多,在她的讲述下,我才明白,黑子,也就是倪浩天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做出那样的抉择。 倪浩天来自吉林农村,老家在白城,一家兄弟三人,他是最小的一个。 按理说,农村的传统习俗里,老儿子大孙子,往往都是最受家长疼爱的,即便家境不好,往往也会将仅有的资源都投入在他们身上。 可倪浩天的父母却不是这样,不但并不宠纵他,反而对他格外刻薄,高中毕业,明明考上了不错的大学,父母却并不支持他继续读书,而是坚持让他报名参军。 也不知是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天生体弱,他是三兄弟里体格最瘦小的一个,第一次报名参军,选拔的时候居然被淘汰了下来,这越发让他不受重视,幸好次年不对扩招,他才勉强被录取。 令人惊异的是,他一到部队就显露出了惊人的天赋,身材虽然瘦小,各项训练却屡屡名列第一,仅仅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居然就惊动了所在部队的团长,而后被破格选拔,进入侦察连参加特训。 毫无意外的,他以十分优秀的成绩在特训中崭露头角,得到了上级的关注,竟一改成例,将其派到了任务极为繁重且危险的边境部队中历练。 他所在的部队,扼守边境,不仅要防范敌特的侦查渗透,更肩负着打击偷渡、走私、贩毒、人口买卖等等跨境犯罪的重要使命,作为这个部队的一员,业务素质不仅要极好,更重要的是必须经受得住拉拢和贿赂,抵挡得了对手的糖衣炮弹的腐蚀。 所以这支部队从上到下,绝大多数都是久经考验的老兵,像他这样入伍不就被扔过去的新兵蛋子,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以他所受的重视来看,如果他能经受住考验,肯定会顺利签士官,甚至被送去军校也说不准。 可他偏偏就倒在了这里。 据方文斌的调查,他因为经受不住走私集团的重金诱惑,趁着执勤之机,私自纵容走私团伙越境,被同时执勤的班长发现之后,甚至痛下杀手,把阻拦他的班长割了喉。 自那之后他便跟随走私团伙消失在我方的视线之中,上边虽然十分重视,下决心要将他抓获之后绳之以法,可他却利用在部队里学到的侦查技术,屡次躲过了搜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知所踪。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止住了方晴:“晴姐,你是记者,以你的判断,这件事正常吗?” 方晴闻言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一声:“单纯以我们搜集到的信息判断,整件事并没有太大的疑点,毕竟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突然面对金钱的考验,一时贪心,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没吭声,等着她的下文。 “不过,以我所见到的一切来判断,倪浩天,绝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利诱的人。”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三章江北寻帆 我对方晴的判断深表认同,说不出理由,仅仅是直觉。 按理说,倪浩天毕竟是我的对头,是个曾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已经替他遮掩了一些污点,也算是对他有所交代了,这件事完全可以就此放下,有心的话,逢年过节去他坟上敬一杯酒,烧点纸钱就行了,犯不着为了一点猜疑,费尽力气去替一个死人翻案。 可他救了我一命,我没机会再还给他,却又不想赖账怎么办? 赖死人的账,是最没品的。 方晴见我不吭声,猜出了我的心思:“你放心,这件事姐一定会调查到底,他救了我弟,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含冤入土!” “可别,我说晴姐,你最近还是留在方叔身边比较稳当,这件事,我来办。” 方晴上下打量着我:“你办?就凭你现在的情况,至少要躺半年。” 我忍不住笑了。 半个月后,我站在镜子前,任由方晴帮我拆下了身上的绷带。 尽管这半个月来,她以信不着小护士为由,全权代理了护士的工作,每天都在拆绷带换药,也亲眼见证了我强悍的恢复速度,可看到我精赤的上身时,她还是面带惊讶的啧啧赞叹:“这简直就是奇迹啊,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彻底,小弟弟,你是不是自带小强的基因?” 我再一次忍不住把牙咬得咯嘣作响,小弟弟这个方晴专属昵称,我已经忍了将近半个月! 弟弟就弟弟吧,偏偏还加个小! 我就想问问她,我哪儿小?哪儿小! 这些天她一直以欣赏我咬牙切齿的表情为乐,有时候甚至乐不可支。 但这次不知为何,她却愣了愣,整出一句让人诧异的话:“小弟……弟,你这模样,好吓人。” 我也愣了,回头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就明白她为啥这么说了。 我本来就一脸横肉,再配上一副举火燎天眉、带点鹰勾的鼻子,平时笑着时还有那么点刘德华的意思,可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几乎瘦成了雷公,再加上满身纵横交错的狰狞伤疤,这副尊荣就着实有点骇人了,一咬牙,绝逼能吓哭小孩。 可她也仅仅是一愣,随即就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抬手缓缓抚过我背上新添的疤痕:“如果不是那天我就在你身后,真的无法想象你都经历过什么……” 我让她摸得一阵痒痒,赶紧闪身:“刺挠啊,大姐!” 她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刀子割上去你都不躲,我摸一下你却跑的那么快,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我服了,我认输行吗?你不说今天带了好消息给我么?” 她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遮掩了过去:“杨帆的行踪我查到了,这算是好消息吗?” “算!” 我重重点头,这个杨帆,还真是不好找! 杨帆是倪浩天的战友,也是与他同岗执勤的兄弟,倪浩天私纵走私团伙、杀害班长的哪一天,他也是执勤的战士之一,而且也被倪浩天刺了一刀,当场被放倒了。 只不过这一刀却险险避过了要害,他才侥幸活了下来,也成了倪浩天谋害班长的直接证人。但因为伤重,没多久他就退役了,随后不知所踪。 要想查清倪浩天到底有没有蒙冤,找到他这个亲历者无疑是最快的办法,我养伤期间就命令赊刀人所有分支铺开了大网,全力搜寻这个人的下落,可十多天来收到的消息都不准确,也不知道方晴这次得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他在哪儿?”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北环龙工程监理有限公司,任职监理工程师,目前正负责环龙华府的建设项目,化名杨楠。” 听她说得这么详细且肯定,我知道这消息八成靠谱:“谢谢姐,我现在就找他去!” “现在?你……” 我套上刘敏亮送来的新作战服,把“觉主”小雪塞进兜里:“免得夜长梦多。姐,我叫亮子来送你回方叔哪儿,虽然这么多天了,但也不能大意,那些人的手段多的很。” “放心吧,姐知道,倒是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冲她一笑,转身出了病房,果然见杨树一脸酸不溜丢的德行,正倚在窗台上瞅着我。 “瞅特么啥,走,跟我去办点事。” “嘁,现在想起我了!”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摸出车钥匙在手,率先往楼下走去。 打从我受伤之后,这小子就天天叨咕我,怪我跟人拼命不带上他。 可我也很无辜啊,早算到黑龙教那帮妖邪会选在公墓那种地方跟我拼刀子,我特么要不拽上他,我还是他亲师哥么? 不过他酸不溜丢的态度到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这些天只要方晴在,我就会把他给撵到外边当看门狗,他这是吃醋呢。 别误会,不是那种吃醋,是…… 嗨,不解释了,你们爱信不信,总之我跟方晴没什么! 杨树开着刘敏亮买来的民用版东风猛士,一路疾驰找到了方晴发来的那个地址,果然是一处正在施工的江边工地。 不得不说,好车就是有牛逼的特权,车到工地门口,守门的保安一打眼瞅见我俩的车,连问都不敢问,直接就拉起了栏杆,还恭敬的立正敬礼。 他要是知道我俩是来砸场子的,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虽然顺利进了工地,我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又开了几百米,我顾不上找杨帆的事,先让杨树在一个拐角处,把车停了下来,下车步行,沿着已经盖了几层的楼房转了起来。 这些楼有十几栋,中间一条直路,将整个工地分成了左右两边,这左右看起来倒是对称,可楼与楼的前后间距,却有些差异,前部分间距都在三十米左右,可后边拿眼一扫,间距至少在五十米开外,而且最底部,居然是一座一字长楼,很多个单元连在一起的那种。 这是什么格局,那么大间距可着实浪费了不少地,莫非后边盖的是大户型的豪华楼? 但不对啊,大户型的房子难道不该建在前边临江的位置才好卖么? 我皱眉看了又看,琢磨半天,直到从俯视的角度假想了一下,才突然醒悟过来! 卧槽,这不是八卦之中,震卦的格局么!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四章初遇李逍 震在八卦之中象征雷,是一种辟邪的力量。 而我眼前的布局,分明就是八卦衍生的六十四卦象中第五十一卦,震! 主卦客卦都是震,又称上震下震! 这一卦中,两震相叠,反响惊人,通常预示着局面大开,拨云见日而一路顺畅通达。 但放在阳宅风水之中,震卦不仅有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意思,更多的则是荡清阴霾,除秽瘴,诛妖邪之意,震与镇同音,其力非比寻常,可以说是一种极为霸烈的手法。 我眼前这片工地,足有十几栋楼,这么大的格局,还真是前所未见。 而且这里摆明了是在盖住宅区,用上震卦,住进里边的人多少会因为卦象的缘故,而感到不安,诸如墙体裂缝、管线崩坏之类的毛病势必层出不穷。 明知震卦会造成工程质量不稳定,为什么还要用? 莫非这是一块聚阴地或者养尸地之类的不祥所在? 若真是这样,这事儿我就不得不管了,这不是玩笑,而是在拿人命开玩笑! 都说搞地产开发的人唯利是图,但对我而言一直都只是新闻,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当然,我也没忘了此来的主要目的,杨帆是必须要找的,但怎么把他引出来也是个问题。 想及此处,我放眼四顾,瞥见远处一个刚刚开挖的地方,正有一群工人在忙碌,边上还站着几个指点江山的家伙,其中还有一个头戴莲花冠,身穿着杏黄的道袍的人,很可能正是设下这震卦布局的人。 我立马有了主意,拉着杨树,悄然向他们走去。 本来我还琢磨着,怎么跟这些人搭上话茬,可没等走近,我就赫然发现,那些工人不是在挖地基,而是正从坑里往外抬东西,仔细一看,抬的居然是棺材板! 我和杨树对视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暗骂这帮做损的犊子,光天化日之下挖坟掘墓,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 而走近细看,我心里的火气更是忍不住腾腾上窜,这些棺材被他们挖得破破烂烂不说,里边的尸骨甚至都被弄了个七零八落,也不分哪个是哪个了,乱七八糟的扔在一堆,不用问也知道,其归宿不是一把火就是垃圾箱。 我暗暗念叨着正事要紧,忍着火气驻足旁观,可当我看清下坑里边的棺木中挖出的东西时,我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亲眼看到,他们从砸开的一具棺材里,捞出了一把已经锈蚀不堪的大刀片,虽然锈蚀,但仍能从崩卷的刃口上看出它当年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而从年代推算,这片土地上当年曾用过类似武器的队伍,就只有我们的游击队、抗联! 而随后发现的破烂毡鞋、裹腿布等东西,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可这帮人竟还在嘻嘻哈哈的拿着这些东西比比划划…… “你们在干什么?” 我沉声打断了他们的嬉笑。 他们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其中两个人立刻走上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们正在施工,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施工?你是不是以为我瞎?你们挖出来的是啥?” 那两人表情一僵,一个反应快的强笑道:“哪个工地都会碰上这种无主荒坟,这位老弟,别瞎管闲事,闲事管多了容易惹麻烦,知道不?” 我冷笑一声提高了声调:“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今个是黄历大凶之日,太岁在北,忌动土、迁坟,你们这么搞,一个不好,小命不保!” 那人的笑脸顿时凝滞,下意识的扭头朝人群中那老道看去。 其实搞建筑的都信这个,别看他们刚才嘻嘻哈哈的不以为然,肯定是因为之前有人对他们说了什么,现在被我一戳,难免疑神疑鬼。 而那老道顿时就炸了:“无量天尊,谁在哪儿胡诌八咧!” 说着,老道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笏的、一个持三清铃的青衣道童。 说是老道,年纪其实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双眉浓黑,面方口阔,虽然眼中无神,但配上一身质地上乘的道袍,还真有几分驱妖除魔的真人架势。 他往我面前一站,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我,瞧了两眼,才不屑的一甩袖子:“小小年纪,懂个屁!” 说着,他转头问旁边一个体态微微发福的男人:“我说方坤,这俩人是你家的员工?” 那方坤也有点懵,正想皱眉询问属下,却被我打断了。 “不敢高攀,我是路过,进来看看罢了。” “卧槽,你一个过路的就敢跑进来大放厥词,滚滚滚,哪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那名叫方坤的,也狠狠瞪了旁边的属下一眼,就要离开。 我道:“等等。” 那俩拦路的上前推搡:“等鸡毛等,赶紧滚操……” “你们不信我也罢,自己作的孽自己顶着,可别连累了这些出力的工人!” 我这么一嗓子,顿时让不少工人都停住了动作。 那老道顿时就火大了,恶狠狠的转身指着我鼻子骂道:“你特么的吓唬谁呢,再……” 不等他说完,我抬手一指天:“半小时之内必会暴雨倾盆,这坑,必塌!” 老道话头一滞。 我这才不急不缓的冷笑:“你是想让他们挖好坑把自己埋了?” “放你娘的屁……你说,是谁派你来捣乱的?真当我李逍是吃素的……” 话到此处,他突然眯起眼盯着我,阴测测的笑了:“行,贫道就跟你赌一回,咱就等半小时,如果你这话应了,贫道好酒好菜招待你,若是不应……呵呵!” “不应又如何?” 李逍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不应,就埋了你俩!”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也不知这李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看样子,还真不像装神弄鬼的骗子,毕竟那震卦布局做不得假。 我转头对杨树笑道:“去把车开过来,待会儿要是不应,跑起来也方便。” 杨树翻了个白眼,转身而去。 李逍却不理会我这种间接的挑衅,冲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这边请吧!” 我大摇大摆的跟着他来到工程指挥部,在指挥部的大厅里坐了下来。 直到我落座,工地的人都没一个提出任何异议,显然对李逍言听计从,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 此时虽然春逢六月,可外边晴空万里! 半个小时?就算会下雨的云彩现在开始往这边飘,恐怕都来不及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五章呼风唤雨杨大师 见我老神在在的仰在沙发里,还翘起了二郎腿,李逍忍不住哼哼两声,让人给他端了茶来,却显然没打算分我一杯。 可随后,那体型硕大的猛士疾驰而来,在门前刹住时掀起的烟尘,竟让门里边的人半晌都没看清它的全貌,待到尘烟落定,杨树像个本分的司机一样走进来,二话不说的往我身后一站,屋里边的人看向我的目光登时就不同了。 很浅显的道理,这年头虽然汽车已经快普及了,但能开得起东风猛士,用得起专职司机的人,其身份显然绝不会是路人甲、乙那么简单。 方坤应该是工地的小头头,见状忙冲端茶倒水的女文员使了个眼色,那女文员会意,转头进去,没多大会儿就端了茶过来,笑盈盈的招呼:“先生请用茶。” 我也不客气,接过她斟好的茶盏嗅了嗅,用盖子撇开浮沫小口嘬着。 方坤脸上这才多少有了点笑模样。 这时,我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看了看外边,笑呵呵的嘀咕了一句:“要起风喽。” 正盯着我的李逍闻言冷笑,扭头看了看窗外:“逗道爷乐呢?哪儿来的风?” 可他这边话音未落,窗外就隐隐传来了狂风的尖啸,啸声越来越近,听得也越发真切,那尖锐的响动,好似老天爷在玩哨子,而且玩得还挺嗨。 呼!窗外一阵沙尘扬起,很快就隔绝了屋里人的视线,换在别处,起风也没有这般声势,可工地上本就遍地尘土,加上风再大了点,竟如沙尘暴一般,弄得漫天昏黄,令人心悸。 众人相顾愕然,李逍言犹在耳,可现在想起来,这话简直就像抽他自己的嘴巴。 李逍脸色难看:“瞅啥瞅,一个个别听风就是雨的,这倒霉的月份,哪天不刮风?” 众人纷纷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不久,风势稍弱,李逍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侥幸叫你小子说中了而已,别得意,待会看道爷怎么拾掇你。 我不理他,仰在沙发里闭目养神,过了几分钟,我起身走到窗前,见沙尘已经停歇,晴空却是依旧,远山、江水、蓝天都定格在窗子里,就像是一个大尺寸高清晰度的触屏……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在“触屏”的天空部分轻轻划动,一边划一边念叨:“云来,云来……” 然后,云就来了! 奔涌而来的乌云压在极低的高度上,以万马狂奔的态势向前推进,那滚动的云头眨眼工夫就已经越过远处的山巅,直向工地正上空碾压过来,那景象,当真是气势磅礴。 屋里的人顿时都傻眼了,一个个张口结舌的看着窗外的云,谁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甭管是男是女,都被我给震了,如果算上李逍和他那两个道童,屋里足有十二个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的表情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那百分之一是因为杨树的嘴咧的太大,淌出了哈喇子才破坏了队形。 话说这小子似乎还不信我有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本事,竟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抬手使劲蹭了蹭“触屏”上的云,好像能把它擦掉似的。 蹭了两下发现不行,他就回头瞅我。 我笑着指了指他的嘴:“你忘了念咒。” 他一脸恍然,赶紧又去蹭,一边蹭还一边叨咕:“云去……云去!云走,云走……走你!” 我哈哈一笑,转身又坐回了沙发里。 杨树这才意识到又让我给耍了,悻悻跟过来,站到了我身后。 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到了我这边,只不过这一次,就连李逍的眼神中都透出了一丝明显的讶异,毕竟,他也是学道之人,却从没想过,一个年轻如我这般的毛头小子,能懂得传说中呼风唤雨的神术! 呼风唤雨,起源于诸葛武侯,于赤壁之战中初显声名,虽不具赫赫凶威,却胜在能沟通天地,绝不是一般的玄子所能施展得出的。 更何况,诸葛武侯当年借东风,也要穿法衣起祭坛脚踏罡步,我却只是抬手摸了摸窗户! 眼看其他人都挤到窗户前围观外边的风起云涌,李逍才回过神来,却硬是没敢再跟我次楞毛,而是像个神经质似的转了两圈之后,勉强坐了回去,但也只是半边屁股挨着沙发,可见其神经紧张到了一定的地步。 我忍不住面露笑意,手指很随意的放在茶几上,轻轻的敲嗒了几下。 孰料这一敲,愣是惊得所有人齐齐转头看向了我,好像唯恐我嘴里再吐出个雨来什么的。 我不由失笑:“别误会。美女,给我添杯茶。” “哎!好!就来!”那女文员急急忙忙的端来茶壶,一边斟茶一边偷眼瞧我,连茶水满溢都没有察觉,要不是我笑着告诉她够了够了,她非来个水淹茶几不可。 她连连道歉,擦去溢出的茶水,又换了茶盏重新斟上。 我端起茶盏,轻呡了一小口叹道:“嗯,现在火候正好!” 随着我这句正好,屋外哗的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这雨来得是又急又猛,不但拍得屋顶钢瓦嘭啪作响,也将屋外的一切都笼罩在了苍白的雨幕之中,仅仅几个呼吸的工夫,地上已经积水一层,暴雨拍上去,竟都掀起了浪花! 李逍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本微黑的脸,一瞬间就黑了个通透,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看出什么玄机似的。 我只是笑笑:“怎么着,李大师,还不摆酒?” 他双手抱拳,稳稳躬身:“贫道有眼无珠,请问阁下是哪一派的新秀!” “我可不是什么新秀,有劳李大师动问,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林字。” “杨大师!” 李逍再次行礼,可礼到一半,动作猛然顿住,骇然抬头。 “您姓杨讳林?可知赊刀人新晋的会首也……” 我笑了:“不才,正是在下。” “嘭!”李逍闻言,竟一下跪倒:“会首在上,请受白城李逍一拜!”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六章擒杨帆 他如此大礼倒弄得我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逍曾受珲春赊刀人吴前辈指点,虽未能如愿拜入吴前辈门下,但对赊刀人威名仰慕已久,今天有幸得见会首,实在是前半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会首不嫌弃,就请收了李逍吧。” 我见他说得还算诚恳,心知这家伙可能真是受了黑爷的恩惠,黑爷的本家姓氏知道的人不多,他既然知道,应该是跟黑爷有些渊源。 “五十路赊刀人本为一家,我虽是会首,引新人入会也要争得其他人的同意,这事暂缓,你先起来,跟我说说这个工地的事情。” 我虽有引人入会的权力,却绝不会让见利忘义之徒混进行会,便找个托词婉拒。 不料他听我没把话说绝,以为有了希望,顿时大喜:“会首尽管问,李逍知无不言。” 我没应声,而是扫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 李逍顿时懂了,一瞪眼珠子:“看特么啥,该干啥干啥去!” 包括方坤在内的众人,一脸悻然,纷纷离开了大厅,厅中就只剩他和两个道童。 我沉下脸来:“这震卦之局,是你的手笔吧?” 李逍点头:“是,环龙华府的开发商董铁铮跟我是老乡,虽然人品不咋地,可他的钱不也是钱嘛,他花钱请我来,我也就答应了。” “为了赚钱,就可以不顾良心?你告诉我,这块地到底有什么猫腻?” 他嘿嘿干笑:“也没啥,就是一片乱葬岗子,里边埋的人多了点。” 见他仍在嬉皮笑脸,我本已压住的火头又有了抬头之势:“埋的是什么人?” “乱七八糟的啥人都有……” 说到这儿,他凑近了低声道:“不瞒您说,里边还有不少小鬼子。” “嗯?”我只当这里曾是埋葬抗日将士的坟地,却没想到还有其他。 只听他笑嘻嘻的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哪能用上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震卦。” 我恍然,震卦布局确实能让这些外鬼永无翻身之日。 “你糊弄鬼呢?刚刚我可是亲眼所见,那些棺椁……” “意外,真的只是意外,之前从没发现过这样的遗骨!”李逍指天起誓。 我冷哼一声,这家伙说话不可尽信,且不论是不是第一次遇上,哪怕他存了一点敬畏之心,也不会允许那些人拿着抗日将士的遗物戏耍。 但后边还有话问他,我也不想逼他太甚:“就算你用了震卦布局,小区建成开盘,也肯定会意外不断,你就不怕损了阴德?何况这样的工程质量,岂能过得了工程监理那一关?” 李逍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要说损阴德,损的也是董铁铮的,跟道爷……呃,跟兄弟无关,这块儿的工程监理不过是董铁铮养的狗,连资质都是姓董的给买的,哪敢跟他过不去。” 我沉默下来,要是事实都像他说的这样,他也只是个打杂的,唯利是图的是那个董铁铮。 这种丧良心的东西,回头非得点了他不可。 不过这事儿可以暂缓,今天要找的是杨帆。 “负责你们这地儿的监理工程师叫什么?” 李逍挠着脑袋想了想:“我也记不太清了,就记着姓杨,好像叫什么……” “杨楠?” “嗯,对对,是叫杨楠,这人总共也没来过几回。” “你能联系上他吗?叫他来一趟!” 我之所以毫不掩饰的提出要求,就是存了动手逼他就犯的心思,这李逍的道行最多也就与杨树相当,要是敢在我面前耍心眼,我有得是办法叫他乖乖听话。 可没想到李逍闻言,连缘由都不问一句,直接让道童去翻办公桌上的台历,很快就找到了杨楠的电话,拨过去之后找了个借口,让杨楠立刻赶过来。 他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我眼里,确实没耍任何花样,也不知他是一心讨好我,还是也认清了现下的形势,才会表现得如此乖觉。 没多久,一辆北京吉普停在了门前,车上下来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步伐、动作都带有当兵的特质,修身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别扭。 我一见此人就知道,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杨帆了。 因为他这张脸我见过,黑子那张照片里,他就站在黑子的左边。 此人不亏是侦察兵出身,见到我停在门口的车,居然停住了脚,左顾右盼的迟疑着没往屋里走。 我见状冲李逍使了个眼色,李逍会意,起身要去开门。 我立刻止住了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道童。 李逍顿悟,以手加额,挥手让道童去开门。 门开了,杨帆迟疑着探头进来,见到我和杨树这两个生面孔,立刻就在门边停住了脚,冲李逍笑道:“李道长,这两位是?” 李逍故作得意的笑道:“这两位老板看中了华府这个项目,想投钱置业,但对工程质量有点疑问,我这才请杨工过来,给两位老板说说。” 不得不说,李逍这个人,脑子转的是够快的,显然他已经猜出我找杨帆绝没什么好事,所以才临场应变,编出这套说辞诓他进门。 难得的是,编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杨帆的表情果然放松了些,笑着朝我们走来,我也起身伸手,与他相握。 “杨工是吗,幸会,幸会!” 杨帆本来还是笑着的,可握住我的手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转而变得有些发红,随即用力想把手抽回去。 可既然落进了老子手里,还走得了吗? “杨工,呵呵,我是该叫你杨楠呢,还是杨帆?” 我这边杨帆二字一出口,他神色大变,不再跟我拉扯,反而一错身,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往我身后背去,不仅完美的利用了自身所处位置的优势,而且动作干净利落! 好一招大擒拿! 不过他不知道,这套最近几年才在队伍里流行的手段,就特么是老子琢磨出来的! 我身体往右微微一侧,脚下一个绊子就踢了过去,他连躲闪都来不及,直接一个大屁墩儿摔在地上,摔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七章折损交响曲 “别动,再动就废了你!”我一脚踩住他的小腹,就像踩住了一只翻了壳的大海龟。 杨帆倒也知道厉害,果然不再挣扎,面红耳赤的低吼:“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笑了:“我特么还没问你呢,你倒给我来了个先声夺人,杨帆……” “你认错人了,我是杨楠,放开我!” “呵呵,现在不承认也没关系,有你承认的时候。” 我一脚踢在他脖子上,将他踢得晕了过去,然后拽起来扔给杨树:“走,换个地方问。” 我转身正想走,李逍却叫道:“等等……” “嗯?你有话说?” 李逍笑着摆手:“会首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您,就近可有落脚的地方,要是没有,我到是有个合适的所在。”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迟疑了,要真把杨帆弄回刘家,也确实不方便。 不等我开口,李逍就乐颠颠的引路:“我那小院离这儿不远,也僻静,干什么都方便。” 我冲他摆了摆头:“走吧。” 李逍答应一声就抢着去开门,门倒是开了,可恰逢一辆霸道在门口停住,车上的人看到我们从屋里扛了个人出来,不禁愣住了。 我们也愣住了,李逍低声道:“嘈,副驾那个就是董铁铮。” 我不由苦笑,这一票干得有点失败,刚绑了人,就撞见了人家老板。 “李逍,你干特么啥呢,是不是把谁给弄死了?” 副驾上,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跳下车来,气急败坏的冲着李逍嚷嚷着,都没看我和杨树一眼,径自就上前要翻看杨树肩头扛着的是谁。 杨树从容闪开,但董铁铮还是看清了他扛的是谁,顿时气得咆哮起来:“李逍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疯了,弄死谁不好,偏偏弄死这个杨楠!” 他仍旧不理我俩,转身去揪李逍的脖子,显然,他把我和杨树当成了李逍找来的打手。 按理说,李逍此时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 而且我也已经做好了李逍翻脸的准备。 可没想到的是,李逍的确是翻脸了,却不是跟我俩,而是跟董铁铮! 他一把拍开了董铁铮的手:“什么玩意儿,我弄死谁了?你看清楚,那小子还没死呢!” 董铁铮一愣,脸色稍有缓和,可李逍的下句话,却气得他直骂娘。 “再说了,我就算弄死他又能咋地,他是你私生子啊,你那么护着他?” “你说什么?好你个李逍,胆肥了啊,你知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李逍不理他的叫嚷,冲我俩一摆手,示意我们先上车。 可他这么仗义,反倒让我无法甩手就走了,人家在替我挡灾,我哪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我这么一犹豫,屋里的人已经壮着胆子钻了出来,一见这架势,那个叫方坤的立马就凑到董铁铮的身边嘀咕起来,董铁铮的眼神也随之落到了我的身上。 “杨会长……” “董总,不是会长,是会首!” “滚一边去,老子说话还用你教?” “杨会首是吧,能不能说说,我这下属哪里得罪了你,以至于你要兴师动众的上门抓人?” 董铁铮皮笑肉不笑的说着话,同时,方坤叫来了不少工人,将我们围在了中间。 我无奈的笑了笑:“是我来的冒昧,董老板别见怪。这人跟我一个兄弟的死有关,却改名换姓的躲了好几年,今个总算查到他的行踪,就怕他再闻风而逃,逼不得已才用上这种手段,实在是对不住了,改天我一定摆酒赔罪……” 虽然对这董铁铮没有任何好感,但毕竟是我招惹人家在先,我当然得拿出个说法来。 董铁铮笑呵呵的一边点头一边打量我和杨树:“哦,原来还真牵扯到了人命……” 突然,他语调一转:“出了人命你可以报警啊,警察要说他有罪,那我没二话。可像你们这样直接闯到我的工地上,当着我这么多员工的面,说打就打,说抓就抓,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见他一副狠叨叨的嘴脸,也没了跟他商量的耐性:“董老板也算闯荡过来的人,应该听说过一句话,江湖事,江湖了……” 谁知我横,他比我还横! “了你吗了个逼,老子给你点脸了是不是,赶紧把人给我放下!放下听见没有!” “你想抓就抓,想走就走,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呢?”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围在四周的工人,有的拎铁锹,有的扛着镐把子逼了上来。 李逍见状急忙拦到了中间:“董铁铮你别犯傻,这位可是真正的高人,你也知道点江湖上的事……就比方我,我的水平你知道吧,我告诉你,就我那点水平跟人家比起来,那连个屁都算不上,你可别一时糊涂惹下塌天大祸!” 董铁铮一听就乐了:“去你吗,找你充充场面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什么特么高人,就凭你们那点装神弄鬼的能耐,也就能糊弄糊弄傻子……” 说着,他面带讥笑的扫过人群:“不过凑巧下了几滴嗒雨就把你们吓成这副熊样,真特么给我老董丢人,什么见鬼的江湖,老子吐口吐沫都算是江湖,都够你们在里边游半年!” 说实话,我没想到身家巨万的地产开发商,居然会摆出这么一副恶棍嘴脸。 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跟我摆事实讲道理,甚至报警处理,我还真未必能拉的下脸来。 我不再跟他胡扯:“人我肯定要带走,你一定要拦的话,怕是会有折损!” 董铁铮哈哈大笑,直接顶到我身前,跟我玩对眼:“来,让老子看看,你咋让我折损!”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接过杨树肩膀上的人,叮嘱:“尽量收着点,都是些工人。” 杨树眉开眼笑:“得嘞,您瞧好……吧!” 最后一个字出口,董铁铮那足有二百斤的大块头已经第一个飞了起来,重重砸进了围在四周的工人之中。 紧接着…… 紧接着的场面我没看,你们都能理解的是吧,暴力电影看多了人会有暴力倾向的,像我这种爱好和平的人,听听声也就够了。 怒吼、惨叫,然后更多的怒吼被演变成惨叫,一曲董铁铮执意想听的“折损”,奏响了!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八章渐近真相 “杨树……住手!” “小兔崽子,停,你特么给我停下!” 也不知这小子是真憋的疯了,还是让董铁铮给气坏了,我明明叮嘱他手下有点分寸,可他一动起手来,居然刹不住了,三下五除二就将围上来的十多个工人全撂趴下了! 这还不算,弄趴这些人之后,他居然又冲着方坤等人冲了过去,我一看不好,赶紧出声阻止,可他发了性,跟没听见我说话似的,一转眼又把方坤给踹躺在地。 我只得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料他抬腿就是一脚,居然冲我裤裆踢来! 还好老子反应快,及时抄住了这记断子绝孙脚,不然这折损,可就太大了。 杨树也终于看清了我,嘿嘿冲我傻笑:“我还寻思有人敢还手呢……” 我反手一巴掌搂在他后脑勺上:“还手你就往死里弄啊?” “那我还惯着他们呐,我又不是他们爹妈……” “滚,滚一边去,就你话多。” 我把他推搡到一边,再看周围,不由哭笑不得,董铁铮和他的工人们躺了一地,刚才一个个还凶神恶煞的,现在这群大老爷们却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我目光落到谁身上,谁就立马收声,躲躲闪闪的不敢跟我对视。 而那些侥幸躲过一劫的办公室成员们,此时早都懵了,就算他们见过能打的,又哪见过像杨树这么能打的? 其实我特别理解他们的此刻的心情,要知道,杨树这小子年纪不大,长得又清秀,说好听点叫英俊小生,说不好听的就像个娘炮,尤其是不吱声的时候,往哪儿一站,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搁谁谁能想到那细皮嫩肉之下,其实遮掩着一头满口獠牙,浑身嘎达肉的迅猛龙? 还好今天他的对手只是些工人,他动起手来,对方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就都躺了,要是换上几个训练有素能还手的,依他今天这火气,非得让他给活活踢死不可。 此时董铁铮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估计被杨树那一拳砸出轻微脑震荡了,摇摇晃晃的就是起不来,而那些还站着的,眼见我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居然没一个敢上去扶一把。 倒是李逍走上去把他拽了起来:“这回傻眼了吧?服气了吧?我都跟你说了,这位爷你得罪不起,你偏不听……” 董铁铮这回也怂了,任凭李逍给他添堵,他却一声都不敢吭,只是任由李逍扶着靠在了车上,虽然时不时以余光偷瞥着我俩,可发现我在看他,立马低下头去,不敢跟我对视。 “董老板,你要是没什么异议,人我可就带走了。” 董铁铮揉着脑袋装聋作哑:“哎哟……” 我笑了笑:“放心,只要他不是凶手,我就不会要他的命,问明白我要知道的事,会把他还给你的。” 说完,我没心情再搭理他,看了看仍在喋喋不休的李逍:“你是跟我俩走呢,还是留下?” 李逍立马把董铁铮一扔,跑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当然是跟会首走,跟着这种没眼力见的,能有啥发展,你说是吧?” 说着,他屁颠屁颠的跑去帮我开车门。 我把杨帆往后座里一塞,在旁边坐了下来,副驾今天得让李逍暂坐,毕竟他得带路。 车子一发动,我就把车窗按了下来,对董铁铮道:“我劝你把他们挖出来的骸骨另选一处好地妥善安葬,不然就算我不来找你,也会有些别的东西来探望你的。” 董铁铮似乎说了什么,但我没听清,换上这辆猛士之后,杨树连起个车都能玩出漂移来,没等我关上窗户呢,车子已经咆哮着窜了起来,狂冲而去。 李逍说的不假,他的小院离工地不远,是个独门独院的老式平房,虽然老旧,但格局装修都还说得过去,要不然也不会被他相中,买下来做了临时落脚的地方。 进了院,李逍就赶紧把门反锁,带着我俩进了里屋,窗帘也让他拉上了,屋门一关,屋子里顿时变得幽暗起来。 杨树戒备的盯着李逍:“你家没灯还是怎么着,弄这么乌漆嘛黑的干啥?” “不不,会首难道不是要用搜魂术吗?” 我愕然:“谁告诉你我要用搜魂术了?” 如果要施展搜魂术,确实是在避光的条件下更为有利,可这术法副作用太大,我还不想把杨帆弄成神经病。 李逍听我这么说,反倒愕然:“难道会首还有什么比搜魂术更好的办法?” “这个倒是没有。” “那干嘛不用?” 我白了他一眼:“现在还说不好这杨帆到底有没有错,岂能乱来?” 李逍闻言噤声,虽未反驳,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心里对他越发不喜,看他刚才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显然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倒不是说他一定就很恶毒,但太功利的人,不合我的脾胃。 我们这种人做事确实比普通人更心狠手辣,但那也要视情况而定,像李逍这种做事毫无顾忌的人,早晚会有人收了他。当然,我要是劝他,他肯定不会往心里去,他这会儿说不定也在心里腹诽我妇人之仁。 我也不多说,让杨树将杨帆的腰带抽出来,反绑了他,然后弄来凉水把他灌醒了。 他刚一恢复知觉,就拼命挣扎,口口声声说我绑错了人。 我静静的看着他表演,直到他演的快没词了,我才掏出了黑子那张相片。 “看样子,你早就清楚我的来意了,说吧,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杨帆被戳穿了真实身份,不但没有心怯,反而更硬了几分:“我没什么好说的,有本事你们就宰了我,一了百了,以后也就不用担心再有人去捅你们了!” 我微微皱眉,他这话分明意有所指,似乎把我们当成了某些人。 但我并没解释,而是顺势冷笑:“你以为你还活得了么?不光你,你家里人,也要死!” 一提他家人,杨帆立马就炸了,猛的挣扎起来,直接一头冲我撞了过来! 杨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扯回炕上按住。 可他就像发了疯的公牛似的拼命挣扎,声嘶力竭的怒吼:“冯锆我草你八辈姥姥,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章节目录 第二百九十九章害群之马 冯锆是谁?我心里嘀咕着,嘴上却冷笑:“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上路吧,好歹你也算条汉子,我会选个好地方埋了你!” 我冲杨树一摆头,杨树会意,掏出剔骨刀在袖管上抹了抹,拽过炕上的枕头,压在了杨帆的胸脯上,随即就高高扬起了刀! 杨帆反倒停止了挣扎,大笑起来:“来吧,老子皱一下眉头都不算个兵!” “冯锆,等老子做了鬼,一定会跟班长一起去找你,你等着!” 听到这话,杨树看了看我,见我点头,他收起了刀子,把杨帆从炕上扯了起来。 杨帆怔住了,看着我们三人,满脸愕然。 我摆头示意杨树给他松绑,见他懵逼呵呵的坐定之后,我才平静的问:“冯锆是谁?” “你们不是冯锆派来的?” 我笑而不答。 “那你们是什么人?查这事儿干啥!” 随即他突然精神一振:“难道你们是风纪委的?冯锆犯事了?” 风纪委三字让我一阵头疼,当兵的听到这三个字很少有不头疼的,他们专门找我们这种人的麻烦,不过这也让我摸到了一些眉目,看来这冯锆,很可能也是当兵的出身,甚至可能还不止是个兵。 “怎么理解随你,现在我问你答,不准考虑,不准结巴,否则我会怀疑你在说谎。” 杨帆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问吧。” “是不是倪浩天杀了班长!” 杨帆连连摇头:“不,不是他!” 我心里一喜,果然不出我所料,黑子这样的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是你杀的?” 杨帆一惊:“你们想啥呢,我咋会杀我们班长!” “那凶手究竟是谁?” “是冯锆!是他杀了我班长,也差点杀了我!” “嗯?我在听你解释!” 至此,杨帆当着我们三人的面,毫无保留的将当天发生的事情还原了过来。 那是一五年七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轮到杨帆和倪浩天所在的班巡逻执勤,而那晚,恰好他们俩和班长分到了一组。 为了不给犯罪集团可乘之机,他们巡逻的时间和路线都是变动的,且严格保密的,出发之前班长会去领任务,然后再具体分派人手,分组按照不同路线巡逻。 最初一切都很正常,他们这个组沿着一条河岸行进,可当天倪浩天晚饭吃咸了,水喝的有点多,被夜风一吹,不得不几次打报告停下来撒尿。 如此一来班长和杨帆就不得不停下来等他,因此拖慢了行进速度,没能按照既定时间到达指定的巡查点。但他们还是赶到巡查点查看了情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黑夜中有一队人马,正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而来。 这个巡查点是境外走私团伙越境的必经之路,深夜出现行踪不明的人马,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三人立刻亮明身份上前查问,甚至连枪上的保险都打开了。 可没想到,对方领头的竟是熟人,连长冯锆带队查岗至此。 队伍的纪律几近严苛,他们错过了巡查时间,又被逮个正着,已经做好了被记过的准备。 但冯锆却并未苛责,只是训斥了他们几句,就命令他们加快速度立刻赶赴另一个巡查点。 杨帆和倪浩天当时都很感激,却没想到,冯锆的这种态度却引起了班长的猜疑。 班长假装被训懵了,直接朝冯锆身后的队伍里闯。 冯锆当即拦住了他,可还是被他发现,冯锆身后的人虽然也穿着军装,却都很面生。 班长当即拔枪质问,然而还是慢了一步,被早有准备的冯锆一刀抹了脖子。 离着较近的杨帆也未能幸免,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就被一刀戳在心口上,当即躺倒。 距离最远的倪浩天虽然反应过来,可他毕竟是个新兵,面对突然反目的连长,他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没有第一时间拉开距离,而是本能的想要开枪,却被冯锆掷出的匕首插进了扳机。 倪浩天当即抡起枪,阻挡扑上来的冯锆,然后趁着其他人冲过来之前拔腿逃窜。 之后的情形,杨帆就不清楚了,他当场晕死了过去。 等他被救醒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确实满脸笑容的冯锆,冯锆威逼利诱,拿他的父母来威胁他,逼他诬陷倪浩天串通走私集团,被发现后杀害班长潜逃。 杨帆是家中独子,他的父母响应计划号召,只生一个且晚生晚育,此时已经年迈,可以说他的软肋就是父母,而冯锆之前不但给他的父母寄过钱,还通过电话,对他家的一切知之甚详,他不敢赌上他们的命去揭穿真相。 事后他才知道,他本来必死,可冯锆忙于追杀倪浩天,竟忽略了他。 他被另一组巡逻的战士抬回来抢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冯锆显然不敢在部队医院对他下手,这才转而威逼利诱,甚至还把他的父母接了过来。 他畏惧冯锆背后的犯罪势力,最终选择了妥协,立功受奖。 但也因为伤重,有了摆脱冯锆掌控的正当理由。 他知道,冯锆绝不会这么放过他,于是隐姓埋名躲到了工地,根本不敢和家里联系。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找冯锆报仇,可冯锆本身实力强悍,又有犯罪集团在背后撑腰,凭他根本没有任何把握,而且一旦失手,就会连累父母,所以他才选择忍气吞声。 一口气说完这些,这个七尺汉子竟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痛哭流涕。 “首长,你一定要替小天伸冤,替班长报仇!绝不能让冯锆这个卑劣的畜生再逍遥法外!” 我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腔子里的火气:“你放心,我自然会让冯锆伏法。”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开口道:“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倪浩天已经牺牲了。” 杨帆身躯一震,忍不住嚎啕大哭:“是不是冯锆……” “不,是见义勇为。他葬在龙凤公墓,有机会,去给他送瓶酒吧。” 章节目录 第三百章剁手 我虽不是风纪委的,但也不能任由冯锆这种害群之马继续为祸,何况我还要为黑子正名。 眼下再放杨帆回工地是不可能了,他是冯锆串通犯罪集团、杀害班长的目击者,冯锆必欲除之而后快,放他回去,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我考虑再三,给刘敏亮去了电话,让他亲自来一趟,顺便把黑爷也请过来。 延边也算是吴家的地界,想查那边的事情,自然是请他老人家出面最好。 没错,我暂时不打算惊动部队,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江湖事,江湖了。 如果将这件事捅到部队去,冯锆倒是难逃军事法庭的审判,可消息传开,他背后的犯罪集团肯定会龟缩回境外,风头一过,他们卷土重来,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冯锆。 刘敏亮虽然事忙,但只要我开口,他真是随叫随到,放下电话没过一个小时,他的车已经开到了院门口,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本该在道场当苦力的谢志坚居然也跟着来了。 二人一进屋,谢志坚冲着我就来了,重重一拳敲在我胸口上:“你特么是不是拿老子不识数?自己满世界的出溜,把老子丢在道场替你赚钱,当兄弟有你这么当的吗?” 我揉着胸口苦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满腹怨气。 “我这不是分不开身嘛……” “滚一边啦去,老仙宫是你给折腾散架的吧?黑龙教那个黑药坊也是被你给挑的吧?前前后后一个多月,连住院都不跟老子说一声,你……” 他越说越气,已然走了心。 我赶紧好言抚慰,诡辩说是不想把龙虎山拖下水,才勉强糊弄过去。 可谈及处置冯锆、捣毁他背后的犯罪集团,谢志坚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管我同不同意,直接就给地缸真人谢天华打电话,请他调遣龙虎山在世俗的人手,先一步到吉林候命。 我倒也没再拦阻,这一次的动作肯定小不了,单凭赊刀人在东北的力量,恐怕还真吃不下,何况龙虎山与赊刀人联手之后,还没有一起干过什么,这次倒是增进双方默契的好机会。 有了刘敏亮这个军师,怎么设局就轮不到我谋划了,他仔细询问过杨帆之后,便开始调兵遣将,刘家和吉林吴家的力量被他充分利用,很快便织成了一张罗天大网,以冯锆为中心,悄然舒展开来。 第二天,吴法天到了。 这老爷子在跟刘敏亮通电话的时候便已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直到进门的时候还都沉着脸。 我上去请安,这老爷子爱理不理的,显然是因为事发在他家地头,我这么大张旗鼓的张罗起来,让他觉得丢人了。 我暗暗替那个犯罪集团默哀,本来他们做他们暗地里的生意,与我们这些玄门中人没什么交集,完全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吉林黑三爷一怒,这帮逼就算搞来一支正规军,恐怕都没得善终了。 果然,吴法天的电话一连响了几次,电话那头的人,一口一个三爷,显然是吉林那边玄门的人,我们内部都叫他黑爷,三爷这个大号是他在道上的称呼。 我和刘敏亮、谢志坚等人相视而笑,老爷子这回真被气完了,估计吉林道上有名号的人都被他的大耳刮子抽懵了,听电话里那小心翼翼的口气就知道,谁也不想把他这股火气引到自家头上。 也就是当天中午,相关的消息陆续传来,一个比一个惊人! 本以为冯锆是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至少也是个头目,谁知详查之下,他居然只是个带路的马前卒,他背后那股势力,甚至涉及到了俄罗斯的黑巫教。 这下,连我都有点紧张了,黑巫教这潭浑水,谁趟谁死! 说黑巫教,很多人或许没什么印象,可要是提起世俗中对他们的称呼,相信无人不知。 世俗中人称呼他们为,黑手党! 这是一个势力覆盖美欧亚大陆,触手几乎遍及世界各国的犯罪集团,几个世纪前他们就已经存在,黑巫教、黑巫术,都是沿袭自那个时代的说法。 “瞧瞧,瞧瞧你们一个个那副熊样!怎么,他黑巫教势力大,我中华玄门莫非就小了?” 黑爷仰在刘敏亮为他特地准备的藤编摇椅里,使劲敲了敲旁边的茶几,震得茶几上的杯盘铛啷啷直跳。 我们相顾无言,我们对黑巫教的组织构架所知有限,但玄门的构架却都心知肚明,虽然历史上也有多次玄道佛联手的先例,但平时看起来,那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 “杨林,你给我听好,你现在是咱们赊刀人的掌舵者,不管到什么时候,哪怕是黑巫教全面入侵了,你也不能怯,不能怂!” 我心神一震:“杨林知道!” 黑爷冷哼一声,那花白的虬髯抖了抖:“咱们中华这块地界,从来就不是外人能放肆的地方,几千年的传承下来,不是没有外人眼红心热,可你们想想,但凡忍不住伸手的,哪一个得逞了?” 我们几乎是同时点头。 源自游牧的萨满文明、源自印度的佛教、源自欧洲的基督教,这些或远或近的觊觎者,都曾以不同的方式伸出了手,但无一例外的,都没能如愿以偿。搞笑的是,最终他们几乎都没能逃过我中华民族那热情的拥抱,融化在了我们的文明里,落得个被消化吸收的命运。 想及这一点,我们都从懵逼的状态下清醒过来。 我也终于明白了吴法天为什么始终沉着脸,甚至为此把吉林地界的玄门上下一顿狠抽了。 我笑了笑:“老爷子说的不错,这几千年来,老祖宗们从来没怂过,咱们更不能怂!” “这一次,是他们捞过了界,或许近些年咱们玄门太过安静了,又给了他们伸手的勇气。” 说着,我环视众人,断然道:“既然如此,就得让他们醒醒,查清楚他们伸过来的是哪只手,甭管左右,伸哪只,咱们就剁哪只!”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一章砸钱 让我心存疑惑的是,走私虽然是暴利,但单纯靠人力携带的走私活动,规模不可能太大,对于有黑巫教背景的犯罪集团来说,应该还不足以令其动心,他们贪图的究竟是什么? 随着调查的深入,情况越发复杂。 与犯罪集团有接触的两家公司被挖了出来,一家是经营牛羊肉制品的伯兰食品进出口公司,另一家通阳金属则是搞钢材批发的生意,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公司,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开在延边,而且相距并不是很远。 吴家动用了几乎全部力量调查它们,但未曾找到它们涉及走私的证据。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收获,当天吴家就查出,伯兰公司的幕后老板周旭东,多年前曾在延边的五高观当过道士,而且年纪轻轻就身居监院要职! 但后来不知为何,周旭东脱了道袍去上大学,毕业之后娶妻生子,开了这家食品公司。 表面上看起来,这可是个浪子回头的经典事例,可我深信,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这个周旭东还是黑龙教的人,得出的结论就更惊人了,黑巫教和黑龙教暗中勾结? 想想也对,若无内应,黑巫教这种域外势力也渗透不到国内来。 尽管还没查出他们究竟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我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与刘敏亮商量了之后,决定先跟黑爷、谢志坚一起,到吴家的大本营珲春去,如果延边有了消息,我们也能尽快做出反应,家里留刘敏亮坐镇,有叶不相和洛凝风他们在,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我没想到,李逍听说我要走,居然执意要跟我去。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人,之所以没有赶他走,是想着在此事结束之前不能任他这个知情人满世界乱跑,说白了,就等于是软禁了他。 现在他毛遂自荐,还说自己家在吉林,地头人面都熟,可以替我跑个腿什么的,我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可我这边还没同意呢,李逍的电话就叫唤起来,接起电话没说两句,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精彩万分,说话都有点气急败坏。 挂了电话,他讷讷的跟我说:“会首,杨老大,不是我想给你添乱,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有话直说。” “那个……老董来了。” “啥?” “老董,呃,就是董铁铮。他说要求你救命。” 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眼下哪有功夫管这奸商的死活,直接摆了摆手:“不见。” “可是,人就在门外。”李逍一脸的尴尬窘迫,那德行就像犯了什么大罪似的。 我这人也是抹不开脸,见他这个比我还年长几岁的大老爷们这副模样,也不愿太挫他:“得了,让他进来吧,就给他十分钟。” 李逍赶紧鞠躬道谢,小跑了出去。 我则有点后悔自己偷懒,把他这小院当成了临时据点,要是回了刘家,现在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麻烦。 正琢磨着,李逍领着董铁铮进了门,打眼一瞅董铁铮,愣是把我都吓了一跳,这不过才一天的工夫,这孙子咋弄成了这副熊样? 董铁铮一头乱发,面色煞白,两个眼圈青黑,眼珠子里红血丝缠绕,嘴唇反而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往哪儿一站,像只受了惊吓的老鼠一般,哆哆嗦嗦,左顾右盼,完全没了前天那副狠叨叨的盲流子做派。 他一见我,就紧忙伸出双手递了过来,强作笑脸:“杨大师!”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勉强跟他握了握手,却感到他双手冰寒,赛过冰块。 “求大师救我一家老小,求求您了!” 我冷冷的抽回手,对于像他这种唯利是图不知世上有因果的人,说实话,我懒得搭理。 “那些骸骨你重新下葬了吗?” “埋了,买的上好棺材,选最好的墓地,还做了法事!” 我微微挑了挑眉毛,其实那些骸骨年深日久,又被葬得太过草率,剩的只是骨头而已,不可能有什么邪异之处,我之所以吓唬他,不过是为了安慰那些在天之灵,让他们有个归宿罢了。 “那就行了,回去吧,过两天就没事了!” 他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赶紧拉住我的手:“别,别赶我走,求您了大师,只要这回您救了我,要多少钱我都给!” 我厌恶的甩开了他:“告诉你没事了,你还想怎样?” “我给钱,我现在就给钱!我知道您一定需要钱!” 在他的意识里,似乎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管我说什么,直接掏出支票本要签字。 一旁的刘敏亮看不下去了,皱眉问我:“会首,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没吭声,董铁铮一眼瞥见他,动作猛的顿住了,直勾勾的盯着他:“这位,可是祥云集团的刘先生……” 刘敏亮礼貌性的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仍问我:“会首要用钱?用多少,怎么不跟我说?” 我知道他是听董铁铮满口胡言,所以想差了,无奈的瞪了他一眼:“我特么用个屁钱!” 董铁铮脸色彻底垮了,慢吞吞的将已经逃出来的支票本塞回了兜里。 显然他是知道刘敏亮和刘家的,毕竟哈市就那么大,但凡商圈里能站得住脚的,谁不知道刘敏亮这个刘家的第一继承人?堂堂刘家世代制药,要说财雄势大,一百个董铁铮这样的暴发户都未必及得上刘家的一个零头。 虽然刘敏亮都没睁眼瞧他一眼,可他却一点脾气都没有,论财富他比不上人家,论地位,刘家也算是老牌世家,他是无论如何也攀不上边的。 他进门的时候还显得有点底气,或许就是抱着能拿钱砸懵我的念头,可现在看到了刘敏亮口口声声的叫我会首,他自然明白了,拿钱砸我显然是自找没趣。 但他也算是有点脑子,稍一迟疑便改口哀求:“大师,我全家老少九口的性命可就都在您一念之间啦,无论如何,请您积德行善,毕竟我家孩子是无辜的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二章地缚灵事件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再坐视不理,而且看他的气色,应该也是命在须臾,等不得了。 “这两天你遇到了什么情况,坐下说吧。” “谢谢!谢谢大师!” 董铁铮千恩万谢的坐下,将两天来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 前天我离开之后,他带着受伤的员工去了医院,好在杨树还是留了分寸,多数都是关节脱臼,董铁铮因为杨树的特殊关照,得了个轻微脑震荡,但他也没住院,当晚就回了家。 可在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到家就出了事,最开始是家里的电闸莫名跳闸,怎么弄也没法复原,他以为墙里电线短路,连夜找了电工来检测,却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 他做贼心虚,想起我白天的恐吓,就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出去住,可没等出门,就听房间里有人冷笑!而且不光是他听到了,妻儿也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那声音,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他壮着胆子将屋里屋外翻了个遍,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但再想走时,门却找不到了。 原本是屋门的地方变成了一堵篱笆墙…… 没错,就是篱笆墙,至少董铁铮是这么说的。 他一家老小都吓懵了,打着手机照亮,发现自家那豪华的跃层住宅居然变成了一间茅草房,黄泥夹茅草的那一种,屋里的器具也都成了破破烂烂的东西,而且看样式都是民国才有的,现在的农村都找不到这些东西。 他也顾不上再找那冷笑的人了,拉上老婆抱着孩子就往篱笆外跑,却发现到了一座荒村里,村里人去屋空,屋里的东西都丢得满院满街都是,不少屋子还烧着了! 他跌跌撞撞往村外跑的时候,却发现后边有土匪明火执仗的追来,四人躲在草丛里,眼见土匪压着一群人在村口跪下,男女老少数十口先后被砍头、屠杀,那血淋淋的场面让他魂飞魄散,要不是有孩子在,他必须得撑着,恐怕早就当场吓晕了。 可尽管咬牙撑到了最后,眼看土匪杀完了人,本以为他们会撤走,谁知那群土匪里却有人嚷嚷着,没看到姓董的那杂种。 土匪要找的人也姓董,但他以为只不过是巧合,可随即却从其他土匪的吵嚷中听到,漏网的那个人就叫董铁铮…… 眼看土匪就要搜到他们藏身的草丛,他叮嘱家人千万别动,然后他起身撒腿就跑,想引开那些土匪,可没跑几步就被人一把抱住,并使劲往后拽他。 他拼死挣扎,可终究没挣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喊他老董,回头却发现抱住他的,是那个给他家查电路的电工。 再看四周时,骇然发现他全家都在楼顶的天台上,老婆孩子藏在一把竹扫帚后边,扫帚只遮住了他们的脸,再看他前边,几米之外竟然就是天台边缘,要不是那电工及时抱住,他已经冲了出去…… 他惊得瘫坐在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据那电工所说,电工从他家出来,就想着是不是他家的在天台的总闸出了问题,上来查看,没多久,发现他们一家四口惊慌失措的跑上来,藏在扫帚后边,还都是魂不附体的模样。 电工大声跟他打招呼,他们却像是根本看不到一样,随后就见他发疯似的跳起来往天台边上冲,电工只得拼命抱住他,好歹算是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他侥幸逃过一劫,自然对电工感激不已,直接给那电工转账谢礼,可人家却一直没收钱。 经此一事,他哪敢拿命开玩笑,天一亮就找来道士做法事,把工地挖出的骸骨整理下葬。 有钱好办事,当天事情就了结了,可他不敢回家,带着老婆孩子住到了道观里去,想借着道观的仙威保一家平安。头半夜也确实相安无事,可到了后半夜,梦里就听到了人喊马嘶,更恐怖的是,他们一家居然又回到了那个草丛里,那群土匪已然到了眼前! 幸好,之前他就已经跟道观里的道长打了招呼,他这边一出状况,就见天上升起一道黄符,光芒撕裂了黑暗,也把他们从那惊人的一幕中带了回来。 可是……那道长却替他们挡了灾,一口黑血喷出二尺远,直接就趴在了地上。 道长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把他们往出撵,说是法力不济,治不了缠上他们的孽障,让他们另请高明! 当时还是凌晨,他好说歹说才算是在道观里磨蹭到了天亮,把老婆孩子安顿到了公司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来找我救命了。 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将事情说完,我们这些人却都沉默了。 我想了想才问道:“你去的是哪家道观,替你挡灾的又是哪位?” “当然是老仙宫,都特么说那儿灵,救我一命的道长叫常丰,可到底还是年纪太小,道行有限,我不怪他撵我出来,真不怪他!” 我记得这个叫常丰的,也算是老仙宫有点本事的了,真境中期的道行,对付一般鬼魅妖邪应该不会出岔子,可现在连他都只能挡下一劫,看来董铁铮撞上的应该是地缚灵没错了。 而且从他老婆孩子都被牵连的情况看,这地缚灵还是个成了气候的主儿! 寻常地缚灵,指的是人死之后,因为强烈的留恋和执念,而被束缚在某一处地界上无法离开的灵,它们不会无故害人,只会找与它们有关的人,助它们完成愿望,完成之后便会自然解脱。 而董铁铮撞上的这个,应该是那个土匪团伙的执念,它们当年可能就是在寻找某个逃脱的人时遭遇了大劫,以至于当场团灭,或许这劫难来得太突然,它们还没来得及意识到死亡就已经成了灵体,这才会一直继续着当夜发生的事情,一旦有活人惊醒了它们,它们就会把人拖进自己的“灵境”之中。 但事情还有两个疑点我也一时想不明白,那就是董铁铮在家里听到的冷笑声是谁发出的,既然是群体性的地缚灵事件,没理由出现意识独立在灵境之外的东西。 再有就是,这些灵体,怎么知道他叫董铁铮?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三章剑指延边 “你最近可曾和什么人结怨?”我皱眉问他。 董铁铮张口结舌,瞪眼瞅着我,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 “除我之外!” 董铁铮立马摇头:“那没了!” “你好好想想吧,依你所说,分明就是有人要你死!” 我自然不是信口开河,没人会无缘无故的撞上地缚灵,若是一切都像他所说的那样,分明就是有人将地缚灵的怨念引到了他身上,且不说那怪异的冷笑,单凭地缚灵追着他去到老仙宫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要是没人引导,地缚灵怎么可能离开它所诞生的环境? 可他冥思苦想就是想不出得罪过谁。 即使如此,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施展刀谶术应该就能查出一点眉目。 可我懒得再为他的事烦心,便琢磨着找个人替他看看算了,李逍倒是个合适的人选,但冯锆的事情没结束之前,我不能任由他这个知情者脱离我们的掌控,毕竟事涉黑巫教,万一走漏了风声不是闹着玩的。 正琢磨时,院里又有人来,竟是洛凝风。 看到他,我更头疼了。 自打我把他从混沌之隙里拽出来之后,这家伙就赖着不走了,说什么要报答老子的救命之恩,可你们见过一天天赖在你家骗吃骗喝,有事没事还对你家人指手画脚,那颐指气使的德行活像个养尊处优的大爷…… 这特么是想报恩么,我怎么觉着像是报仇呢? “听说你要去延边?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洛凝风进门给黑爷见过礼,转头就上前戳着我胸口质问。 我苦笑,恶狠狠的瞪了谢志坚一眼:“我现在就想问,谁告诉你这事的?” 谢志坚赶紧避过我的目光,洛凝风也洒然一笑:“这不能告诉你……” 也不知道他俩啥时候关系走得这么近了,这真是“近猪者吃”,我深表怀疑,本来还算有点风度的大玄空首席地师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特么是谢志坚这个无良导演给拐带的! 不过,他的到来却让我眼前一亮:“行,我也不追究这个了,你不是想报恩么?” “那当然,我洛凝风有恩必报……” “得嘞,老子正有有件棘手的事情想找高人帮忙,您来的正是时候!” 洛凝风何等机敏,一听我口气就感觉到不好,正想改口的工夫,不料被董铁铮给打断了。 这老先生,居然一脸激动的过来紧紧抓着我:“杨大师,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啦,我求求您,一定要帮我这一次,千万别……糊弄我。” 他这话一出,我们全都一愣。 但仅仅愣住一秒,我们就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尤其是谢志坚,笑得直拍大腿! 洛凝风原本一张俊逸的白脸,被我们给笑得直发红,扭头瞪着董铁铮,那表情像是要吃人,可张了张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想也是,洛凝风何等身份,打出道那天起就被人当神仙一样供着,何曾吃过这样的瘪? 如今却被一个土老财给鄙视了,他一时不习惯,不知道说啥才好也属正常。 见此情形,我们更乐了,连一直沉着脸不吭声的黑爷都忍俊不禁。 还是李逍这家伙会做人,见状连忙上去把董铁铮扯住:“我说祖宗唉,您这是摆明了好赖不分呐,您知不知道站在您眼前的这位是什么身份?” 不等董铁铮回应,他就面露敬慕的道:“这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先生,我跟你提过的大玄空你记得吧?” 董铁铮被我们笑懵了,下意识的点头:“啊!就是你说的那个给钱都未必请得来的公司?” “这位就是大玄空首席大地师!首席啊!首席啥意思你懂吧?” 董铁铮张口结舌。 要说刚才他是被我们笑懵了,这回却是真懵了,直勾勾的盯着洛凝风,居然也闹得不知作何反应了。 或许在他印象里,全国知名的大先生应该是一把白须、仙风道骨的老头? 再或者,他是想不明白,怎么我这屋里随便冒出一个人,居然都是他烧香拜佛也请不来的大地师? 眼见他还没反应,李逍气得一跺脚,使劲推了他一把:“还不赶紧给人家赔罪!” 董铁铮这才如梦初醒,哭丧着脸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跟洛凝风赔不是,什么猪油蒙了心、有眼不识泰山,甚至连狗眼看人低这种词都用上了,瞧那懊悔不已的模样,再让他说下去,没准真会自己抽自己俩耳刮子。 洛凝风自然也不会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应付两句之后,转头就狠狠剜了我们这些看热闹的一眼,这才问我:“究竟是什么事?你们再这样我可急眼啦!” 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学会了“急眼”这个词,发音还咬不准呢。 “行了行了,跟你说正事,咱们这个董先生啊,撞了地缚灵……” 我把董铁铮的事一股脑全跟他说了,然后毫不迟疑的推到了他身上,虽说大地师不擅长降妖除魔,可是与地产开发相关的事情,他都手拿把掐,地缚灵这种事,找他正对口! 为了让他无从推诿,我还把事情夸大了几分,直到他点头答应先去处理这事才算完。 目送洛凝风带着两个刘家的“打手”坐上了董铁铮的霸道,我才吸了口气,定下心来。 我并不是让洛凝风缠得心烦才把他支开,实在是此去吉林,凶险万端,不光要应付邪门歪道,甚至还会遭遇持枪的罪犯,他这种不擅长近战应变的地师,自然还是别参与的好。 当下,我们略作商议,由刘敏亮和谢天华、叶不相等人坐镇哈尔滨,我和杨树、谢志坚,带着李逍先一步跟吴法天回珲春,到了地头组织人手,依打探到的情报再定如何行动。 策略既定,我们立刻上车。 杨树这小子知道有动手的机会就兴奋,怪腔怪调的嚷:“得嘞,兵发延边去者……” 我却没他这么轻松,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有些沉重。 黑龙教、黑巫教,黑家这两兄弟一个地处俄罗斯,一个霸占着东三省,无一不是巨头,现在他们居然勾搭到了一起,此役怕是注定要血流成河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四章疑窦重重 或许有人会问,延边有事,我们去珲春干嘛?这就不得不说说它们的地理位置了。 延边,全称为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而珲春正是延边自治州下辖的一个县级市,珲春地处边境,是我国直接进入日本海的唯一通道,南临朝鲜,东接俄罗斯,最关键的是,这里也是东北日军遗留要塞的东部起点, 珲春距离东宁并不远,但我们从哈市出发,耗时自然长了些,路过东宁的时候车都没停,我不免有点感慨,老子这也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了吧。 抵达珲春已经是傍晚,我们在春化镇吴家落脚,这里是吴家的老巢,距离草坪要塞只有几公里,虽是山路多,但脚程快点的话,用不上一个小时就能抵达。 让我意外的是,堂堂吴家祖宅,居然只是个农村常见的平房大院,院里还停着些农机具,牛棚里拴着几头老黄牛,除了院子大些,实在分辨不出与寻常农家有什么区别,唯有院中一棵粗大的老山槐在诉说着这个院子曾经历的沧桑。 车一停下,院里就有人迎了出来,七个衣着各异,身材高壮的男人,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眉眼与吴法天有七八分相象,只是脸盘消瘦了些,没有那一脸的钢髯,少了几分吴法天身上那种霸气,却多了些阴狠沉稳。 我们下车,他们并未上前招呼,但我刚替吴法天开了车门,这些男人居然就齐刷刷跪倒在院门内:“给老爷子请安。” 我们几个都被吓了一跳,但吴法天似乎对此习以为常,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阿威,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为首的男人道:“已经全部查清,父亲路途劳顿,先入内休息,儿子晚点再向您禀报。” 吴法天这才抬手指向我:“嗯,你们来见过会首。” 众人连忙躬身拱手见礼。 我知道这几人应该都是吴家嫡系,自然也不会托大,与他们回礼寒暄。 正如我所想,这七人都是吴家子嗣,为首的吴威正是吴法天的长子,虽然看上去只是中年,可论辈分,还是我和杨树的师伯,也就是说,他很肯能比我家老头子还要长上几岁。 但让我心生敬畏的并非年纪和辈分,而是他深不可测的道行。 以我的水平,在跟他面对面的情况下,竟然也只能看出他是玄门中人,要不是明知他的身份,别说判断其境界,恐怕就连他修习的是什么术法都无从窥探! 我自问也已经跨过了圣境中期,对气息的感应甚至还强过大多数同境界的人,可他就站在那跟我笑呵呵的打招呼,并未故意隐匿气息,我却硬是捕捉不到他的准确位置。 在我的感觉里,就像是面对一个全息投影的人,明明他就在你眼前,你却不能肯定他真身在何处,换句话说,若是此刻跟他动手,我连刀都不知道该往哪砍! 这一身气息融入天地的本事,让我惭愧不已,由此可见吴家在吉林江湖上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不是靠人吹捧得来,靠的是强悍的底蕴。 别看吴家大院很普通,屋里却透着浓厚的世家气象,正屋大堂上高悬着乌黑发亮的金字匾额,忠义传家四个大字苍劲有力,下方供的是祖师画像,虽与我家堂中那副画得略有区别,却也透着丝丝仙气。 吴法天请我和他一起坐上首,我本想推辞,可他却沉声道:“规矩便是规矩,乱不得。” 等我们落座,吴威等人才坐下,奉茶的女眷低头碎步,目不斜视,堂中自始至终无人谈笑半句,直到吴法天放下茶碗,吴威才起身拱手:“父亲……” 他刚开口,吴法天就打断了他:“跟会首说!” “是!” “启禀会首,经查,通阳金属公司只是幌子,经营的生意都合规合法。但伯兰食品疑点很多,尤其是该公司下辖的一家屠宰厂十分可疑,其部分原料来源不明,且进货时间都在凌晨三到五点之间。” 我皱眉道:“这不奇怪,现在很多奸商都用病死的牛羊肉以次充好,自然是要避人耳目。” “会首明鉴,伯兰公司明面上是有进货渠道的,几乎每周都有两到三趟来自内蒙的牲畜运输车,将大量活牛、羊运送到该公司下属的屠宰场宰杀后,再分配到各个加工厂。” “请您见谅,说起这个,就不能不提另一个疑点。” “你说。” “我们已经对该公司的进货量和出货量大致做了对比,他们近几年一直是进货多,出货少,这中间的差额极大,而且逐年递增,三年前差额还只有一千多吨,但今年年初至今不过半年的时间,差额就已经达到了两万多吨!” 我暗觉惊讶,如果只是少量差额,还可以说是内部损耗,可半年消失了两万吨牛羊肉,这个数字就未免太惊人了,规模再大的公司也受不了这等损耗,如果不是另有玄机,这公司应该早就黄摊子了,更重要的是,这些消失的牛羊肉都去了哪里? “他们出产的所有产品你们都详细调查过了?” “是,包括最消耗原料的牛肉干、酱卤制品等一系列产品,我们都是以最高比例计算的。” “那库存呢?” “该公司库存已经告罄,完全不存在货品积压问题,目前他们还在积极筹措原料。” 我点了点头:“如果消息无误,这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 琢磨了片刻,我又问道:“你刚才说他们的子公司会在凌晨偷偷进货,进货量多少?” “关键就在这里,据我们调查,伯兰下属的这家肉灌制品厂,每次凌晨进货都只有一车,而且都是用密封的冷藏车进行运送。” 我转头看向了吴法天:“黑爷,要是这么说,他们偷偷进的这车货还真是有猫腻!” 吴威也补充道:“不错,这一车货,相对于他们庞大的原料缺口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即便是想以次充好,这个数量也无法带来多大的利润……” 吴法天面露不快的盯着吴威:“我要的是答案,不是疑点!” “为免打草惊蛇,儿子尚未派人进一步调查。” 吴法天脸色更见阴沉:“畏首畏尾,成得了什么大事?还不派人去查,莫非等老子去么?”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五章宠辱不惊 “父亲不知,那屠宰厂中布下了镇法,名为辟邪,实是警戒,若有玄道两门的人施术潜入,很容易被其察觉,儿子是担心派人探查引起他们的警惕,而坏了全盘计划。” “屠宰厂设镇法?哼,欲盖弥彰!” 吴威应道:“儿子也这么认为,正在尝试派人渗透。” 吴法天没再应声,虽然他对这样的效率不满,但吴威冷静谨慎,处置得当,并无不妥。 可眼下的情势,是弓上弦剑出鞘,实在没时间再等下去。 我们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敌明我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趁着对方尚未察觉,以雷霆手段将其连根拔起,否则以对方的势力,一旦摆明车马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微一思忖:“他们越是防守严密,越说明此厂重要,恐怕想渗透进去也不那么容易。” 吴威显然也在为此苦恼:“正是,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我能理解他的处境,要在打草惊蛇和获得情报之间做取舍,确实很难。毕竟在得知那屠宰厂内的真实情况之前,谁也无法确定,里边的东西值不值得冒着惊动对方的风险去窥探。 “大师伯觉得,派个身手利落的人,以正常手段摸进去查探怎么样?” 吴威略有些惭愧,接着一脸苦笑的说:“不是没想过,但他们不但设有三百六十度监控,更安装了俄罗斯的热成像和最新型激光报警系统,我们的人,根本不可能顺利潜入。” 微微一顿,他补充道:“为了保密,目前知道此事的人还仅限于嫡系子弟,要是找外人来做这件事,就必须承担走漏消息的风险。” 我明白他的意思,找外人怕泄密,自己人却又没这份本事…… “呵呵,师伯怕是不知道我的出身。” 我这么一笑,屋里的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我是边防特种部队上退下来的,虽然有些时候了,可潜入侦查的功夫,还没落下。” 本以为我这话,会让吴威大喜,孰料他不但没有什么喜色,反而犹豫着看向了吴法天。 吴法天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吴威这才开口:“并非信不过会首,只是从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此事乃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闪失,更何况,你身为会首,我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这话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的确,以他们吴家在行会里的地位、威望,如果我杨林在他家地头上出事,不管怎么说,他家都难逃谋害会首、篡位夺权之嫌。 可除此之外,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重要情况? 看到我询问的眼神,他终于下了决心:“你还不知道,这伯兰食品进出口公司,下辖的肉制品加工厂、屠宰厂中,就有两家是开在我们镇上,而且就位于草坪山下,距离草坪要塞很近……” 我心里一紧:“有多近?” “一部分被封闭的碉堡,就在他们厂区内……” 任我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勃然大怒! 若非吴法天在侧,吴威又是我大师伯,我肯定会气得拍桌子。 开什么玩笑,他们不是不知道日军遗留要塞的秘密,怎能允许外人如此靠近要塞? 即便前些年尚未传出夜菩提即将现世的消息,也不该如此大意! 他们不像我,我年轻根基浅,根本无力阻止小鬼子的投资商在南山村附近设厂。他吴家在珲春坐镇多年,树大根深,只要有心防范,甭管你是大财团还是小厂家,都甭想染指要塞。 可他们竟然对此视而不见,任由心怀叵测的势力将要塞纳入辖区,简直罪不可恕! 我越想越气,心火上涌,几乎按捺不住。 但尽管火冒三丈,我还是留意到了他们的异常,吴威说完这些话,不光没有半点愧疚之态,反而紧盯着我,连吴法天也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反应。 我先是一惊,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这是什么态度? 莫非真有“翻身做主人”的心思? 若真如此,那我此刻已经深陷虎穴了! 莫说吴法天这深不可测的老狼,即便对上身融天地的吴威,我也毫无把握! 不,不对! 吴家若有反叛之心,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怀疑这些老辈人的忠诚,是对他们的侮辱! 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我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淡淡的道:“杨林年轻识浅,还望大师伯有以教我!” 吴威精神一振。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就在这颇有几分尴尬的死寂之中,啪啪啪三声脆响,却是吴法天鼓起掌来。 “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宠辱置于外而心不惊,杨震后继得人,可以瞑目了!” 说着,吴法天笑看下首众人:“怎么样,你们还有什么疑虑吗?” 吴威等七人,起身离坐,同时单膝跪地:“吴家一门,誓死追随会首,绝无二心!” 我有些愕然,但还是上前扶起了吴威等人:“大师伯,你们这是干什么!” 吴威脸色微红,不等他解释,吴法天就笑道:“大事当前,他们想看看你是否值得性命相托。别怪他们,是我同意他们这么做的。” 我醒悟过来,他们是以这种方式试探我对他们的信任和应变的态度,刚才我若不问青红皂白的发火,甚至质疑他们的意图,就会让他们大失所望,甚至怀疑我这个会首是否称职。 黑爷虽然信任我,却不代表他的子孙们也会对我心服口服,所以黑爷才允许他们这么做。 想想也对,我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想让人家听我指挥,给我卖命,总得让人家信服。 黑爷是在帮我! 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莫名的涌起一丝悲伤,他此举,好像是在托孤。 我转头看向他,看着他那张不怒自威的面孔,被霜雪侵袭的鬓角,眼睛忍不住有点发酸。 黑爷爽朗一笑:“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老啦,总归有那么一天是要走的,趁着还能动,帮你摇摇旗,喊两嗓子助助威。等见了列祖列宗,我也可以告诉他们,现在扛旗的那小子,不错!”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六章再探要塞 “师公!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以您这身子骨,不说堪破长生,再活个百八十年总没问题!” 吴法天笑着点头:“好,好,咱不说这事儿。阿威,还不把所有情况都禀明会首!” 吴威郑重的接过话头:“此事,并非我们不阻止,而是老会首亲定的。” “我师父?” “不错,你师父在时,这些魑魅魍魉已经初漏端倪,是他力排众议,坚持不管不问。” 我皱眉不已,几乎是本能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欲擒故纵!” 相比于露出爪牙的对手,显然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你根本摸不透他们的底细,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 与其放任对手在暗处滋生、壮大,被动的等待他们找上门来,不如示敌以弱,让他们以为有机可趁,从而显露出劣迹,我们更可以借机由明转暗,时机成熟便可将其一举铲除! 不得不说,这是一招好旗,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这也是一招险棋,让他们占了先手,一个不好,我们就会满盘皆输。 如此看来,南山村那家雪原矿泉水公司能顺利落地,应该也是我师父故意放纵的结果! 这死老头子,居然悄么声的给我留下这么大一口锅,就不怕它太沉,我背不起来? 雪原厂、伯兰公司,同样是在要塞附近圈地设厂,同样都是勾结本土妖邪,手段几乎如出一辙,要说这只是巧合,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可这两股势力一北一东,素无往来,甚至因为两国的历史遗留问题,也就是北方四岛的事互相仇视,怎么可能暗通款曲? “这伯兰公司,背后不是黑巫教么?难道他们和阴阳师勾搭到一起了?” 吴威轻叹一声:“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目前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们已经联手,可我们不能不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至此,我再一次意识到了吴法天这些日子所背负的压力,难怪他一直神情凝重,原来我们这次一动手,就等若开启了战端,便再没有退路了。 我转头问吴法天:“那您老先前折腾吉林地界上的那些势力干什么?” 我可清楚的记得这老先生当时一连接到多少个电话,都是吉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跟他汇报情况,结果还让他一通臭骂…… 吴法天笑了:“咱们这么大的动作,总要给他们一个理由,与其等着他们发现咱们在暗中集结人手,不如先大张旗鼓的折腾起来,麻痹他们。” 我点头:“实则虚之,示敌以弱。” 所谓人老奸马老滑,我这才知道,他们这些老辈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险。 我们要大举集结人手,做得再隐蔽,也肯定会被对方察觉,那样反而会引起对方的重视。而像现在这样闹得满城风雨,再将一部分外围力量摆到明面上招摇过市,让对方自以为掌握着我们的全部动向,反而会令对方麻痹大意,认为我们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吴法天道:“那些人,我来管,既是虚招,也是后手!” “把他们先摆在明面上吸引注意,等你们直捣黄龙,斗得难解难分时,我再带他们支援你,便可里应外合,把他们一举荡平!” “好,那等天黑透,我就去屠宰厂看看。” 吴威一摆手:“不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我低声笑道:“大师伯放心,我走小路。” 吴威一脸惊疑的看着我,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要塞里边,我熟。” 好吧,我承认,这话其实半真半假。 我的确对要塞的构造十分熟悉,但草坪要塞我从没下去过,还是要冒点风险的。 可只要能弄清对手的底细,冒险也值得。 趁着夜幕降临,吴威亲自带人送我和杨树前往草坪山,到了山脚,我们一行人绕远路弃车登山,九点一刻终于登上了草坪山山顶,俯瞰北麓山脚的屠宰场,厂区内此时已然是寂静无人,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横卧在黑暗中的一栋栋厂房上还蒸腾着浓郁的死气。 吴威指点着院中的玄机所在,将已知的摄像头、报警器等位置都点了出来。 “厂区外我已经安排人接应,我带玄儿他们在这边的洞口守着……” 说着,他顺手递过一件东西,那冰冷而沉甸甸的手感,让我体内那根沉寂已久的神经突的一跳,这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已经退出现役,但五四式的恐怖穿透力永远不会过时。 我查了一下弹夹,笑道:“好东西,还是大师伯懂我。” “以你的身手应该用不上它,可记住,枪响为号,我们会直接发动进攻。” 我反手就把保险给锁上了,他说得轻松,但敌情未明,他们冲进去肯定要付出惨重代价。 “好,我记得了。” 说完,我带着杨树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一处刚被扒开的洞口。 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潮气,我感觉就像钻进了自家地窖,定了定神,我按亮了表上的冷光灯。这光虽然微弱,却足以让我们看清十几米内的情况。 据吴家的地图所示,这条路通往要塞核心部分,我的想法很简单,假如屠宰厂的那些人真对要塞有所图谋,肯定早就打开了厂区内的要塞入口,我们从此处摸过去,应该就能弄清他们的真实意图和进度。 为防不测,我的速度不快,潜行了半个小时,估算着已经深入了洞窟顶层的核心区,却仍旧没有任何发现。这一层都是藏兵洞和作战区,通往各个位于山顶、地表的炮位和碉堡,再细查下去也没什么价值。 果然,没多久我们就摸到了将校室,除了霉烂不堪的桌椅和一些散了架的弹药箱之外,别无所获。我俩喝了点水,正准备往下层探查之际,洞中突然传来异响。 外边的通道中,隐隐响起一阵咆哮,听着有点像野熊的嚎叫。 因为距离过远,我听得不甚真切。 杨树却面露兴奋:“先弄几只熊掌也不错。” 我可没他这么乐观:“就特么知道吃!给老子精神着点,这地界,恐怕没那么简单。”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七章山腹屠场 在东北的深山里,钻洞遇上野熊并不新鲜,尤其是秋冬时节,就更得加倍小心,否则真要是在山洞里撞见冬眠的熊,来个狭路相逢,那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但现在已经是初夏,熊早从冬眠处钻出去找食了,那咆哮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很难说。 然而,就像是老天有意打我的脸,刚走出没几步,杨树就在地上拾起一撮黑毛,捻了捻,奸笑着递给我:“亲哥,你闻闻这是啥?” 我接到手里一撵,毛丝粗硬,上边沾了不少松树油子,黏糊糊的,那股子骚味连松树油子的味道都遮掩不住,一看就知道是头老熊的毛。 我白了他一眼:“笑个屁,交给你了,敢弄出半点动静,就给老子吃半个月的素!” 得知有熊掌可捞,杨树那张小白脸笑得活像盛开的菊花,也不理会我的警告,拔出刀子,兴冲冲的走到了前边。 但再次前行一刻钟,前路的洞穴就被炸塌了,看手法应该是解放后我们的人为了封闭洞穴所为,显然是不想让人闯入第二层的战备物资库。 好在有老熊趟路,我嗅着它留下的味道,在不远处一间藏兵洞底部找到了一条通路。 只是这条路并非人为开凿,更像是山体震动造成的裂缝,很宽,里边有风吹出。 杨树闷头就往里钻,我连忙揪住了他。 我在洞底绕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心里却有点不踏实。 原因无他,野熊虽有一定的夜视能力,但按道理不应该钻到这么深的地方来。 难道是追猎什么东西? 我率先钻进裂缝,摸索前行,果然这裂缝通往下方,虽然崎岖,却能容得下两人并行。 尽管已是六月,两侧石壁上仍挂着厚厚的白霜,在微弱的冷光下反射出一片淡蓝,一些大块的云母不易挂霜,从霜下探出朵朵尖角,亮闪闪的,穿行其间,让人觉得好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这奇异的感觉,很快就被一大片乌黑所打断,两壁和地面上,全都乌黑一片,就像有人拿墨水泼上去的一样,细看之下,哪是什么墨水,分明是鲜血在蓝光下呈现出了黑色,而且血水尚未凝结,仍在蒸腾着丝丝白气。 我和杨树同时止步,刺鼻的血腥味、凌乱的抓痕、散落的毛发无不表明,不久之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残忍的猎杀,也不知那老熊逮到了什么,竟喷出这么多血。 杨树已经上前蘸了点血,舌尖一舔:“这不是人血。” 我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殿后,三步一停的继续向前摸。 裂隙终于到头了,前方再次显露出混凝土通道,这裂隙的尽头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不知位于二层的什么部位,但视线尽头有一道歪倒的铁闸门,血腥气从里边飘来,还混杂着一丝臭气。 我抬手让杨树警戒,自己摸出剔骨刀缓步靠近,冷光照进去,闸门内宽阔异常,看样子是标准的军械库构造,虽然早已空空如也,但地面的血迹却仍在向内部蔓延。 到了此地,我便不敢再信步乱闯,按小鬼子建要塞的惯例,在战备物资储存的地方,会设置一些机关陷阱,虽然大部分早就被捣毁,但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虽说不至于伤了我们,可万一弄出响动来,难免阴沟里翻船。 我停脚等杨树赶上来,打手势示意从左边慢行。 即便在战前,人们也习惯右侧通行,受这种潜意识影响,左侧相对要安全些。 然而,没走出多远,我就皱眉闭住了呼吸,那股子臭味越来越浓,似乎有什么东西烂在了里边。这军械库内有微风流动,显然通风系统仍在起效,但臭味依旧不散! 随即,地面上出现了散落的骸骨,虽然零散,却让人心惊。 要塞内部出现骸骨并不新鲜,当年死在这里的人数不胜数,清理不尽。 可这些骨头,却并非七十年前的白骨,相对比较新鲜,有些上边,甚至还带着筋肉。 我此刻没时间去分辨它们到底是什么骨头,而是冒险放开了一小部分感官,将这座军械库全都置于意识之中,眼前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危险就在眼前,冒险也说不得了。 出乎意料,军械库中并无生命迹象。 我却不得不停住了脚,眼前的景象,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座长度超过一百米,宽五十米开外的长方形军械库中,散落着数不清的白骨,我们驻足之处还只是零星有一点,再往前,越发密集,末端,尸骨成堆,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难怪这臭气能熏得人直淌眼泪,这特么简直就是一座尸山! 顺着我脚边那道新鲜的血迹看去,一堆血肉模糊的残骸就位于尸山边缘,只不过被撕扯得一片凌乱,显然就在刚才,这里曾上演了一幕饕餮盛宴! 杨树忍不住低声问我:“难道是熊妖?不对啊……” 我冷哼了一声,带着他拨开地面的白骨,走到那残骸附近,指了指脚边一条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大骨头棒子:“看来你的熊掌是吃不上了。” 我这话无疑印证了杨树的猜想,他脸上的表情,一时精彩绝伦。 那骸骨,赫然正是一条黑熊的大腿! 没错,我们一直以为,那头老熊是追猎至此,可眼下看来,它才是那只不幸的猎物! 从这条残留的熊腿骨上推断,这只老熊的身长至少近三米,估摸着体重足有六百斤开外,究竟是什么样的嗜血生物,能一路将它从一层拖到这里?而且在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将它啃食成一堆白骨? 以此地的情形判断,这里分明就是那些生物大快朵颐的食堂,而这些骸骨,有人,也有野兽,无论是从数量还是腐烂的程度上看,堆积在这里至少已有数年! 杨树讷讷的道:“还好咱哥俩走的慢,要是再快点,说不准就给它们添盘热菜了。” 我眯起眼,盯着军械库底部那黑洞洞的通道,见墙壁、门框上,被划出了数不清的血手印,活像是一尊千手观音展开的法相,又像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我率先向前走去:“咱俩这盘菜,怕是没那么容易下咽!”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八章兽魂地狱 这充满血腥和恶臭的通道极长,置身其中,立刻就被一股直透骨髓的寒意包裹,而且四壁像是能吸光似的,本来还能凑合着用的冷光,到了此地也变得更加微弱,但为了不惊动对方,我只得收回感官,轻手轻脚的向前摸索。 不久,我耳边响起了一种低沉的响动,有点像风过涵洞的声音,微弱却连绵不绝。 我微微皱眉,抬头环视四周,果然见到一丝丝如同毛发般的黑气,从混凝土墙上的细小孔洞里探出来,凝而不散,扎根在墙上,像水流中的水草一样不停的舞动。 我稍稍往前,它们便同时向我探来,舞动得更剧烈,那低沉的声音也变得越发尖锐了。 “兽魂?这么多!”杨树说话的同时,伸手往口袋里摸去。 我按住了他掏月石粉的手:“算了,这些可怜的东西,别搭理它们就是了。” 万物有灵,野兽也不例外。虽然大多数野兽灵智低下,即便被虐杀之后兽魂不散,也只能像生前一样靠本能行事,它们会朝冰冷黑暗处聚集,会侵袭所有拥有体温的生物,一旦被这些东西顺着呼吸、毛孔的舒张钻进体内,你就会发疯,变得像它们一样只剩嗜血的本能。 但我们的阳气远胜常人,它们一旦触及我们的皮肤,就会被灼伤,构不成任何威胁。 见我发了善心,杨树便抽出了手,没再理会。 谁知,越往前,四壁中附着的兽魂就越密集,几十步之外,墙上竟然像长毛了一般,密布着厚厚一层“黑毛”,不停的扭动着,几乎将整个通道都堵塞了,甚至还有不少怨灵闪现其间,恶狠狠的盯着我们,伺机而动。 耳边那低沉的声音,也变得如同尖锐的咆哮,尽管是常人很难听到的低频声波,却让感官敏锐的我们,有种掩耳的冲动。 兽魂有着向阴暗处扎堆的特点,这有点像蚊虫的趋光性,也可以说是“抱团取冷”,毕竟它们自身也会散发阴气,数量越多,聚集之处就越冰寒,越适合它们生存。 但眼前这一幕,看得我都有些惊讶了,这得有多少野兽横死于此,才会聚集出数量如此庞大的兽魂? 杨树啧啧有声:“地狱里也就这样吧?这怨气,这阴螨……” 阴螨二字让我心里一动,正要开口,却见前方两个勉强成形的怨灵,挣扎着甩开兽魂的牵绊,向我们冲了过来。 但没等我动手,这一男一女两个怨灵就在我前边几米处刹住了脚,表情痛苦的大礼参拜,几乎是绝望的嘶吼着:“救我,救救我们……” 说实话,他们这副德行,实在让人无法生出任何同情心,那血肉模糊的身子,残缺不全的肢体,都还保持着他们咽气时的样子,真真是形如厉鬼。 但至少他们还有灵智,还看得出我有能力救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带你们出去可以,但你们也要帮我个忙……” 当下我将这一对怨灵连同周遭那数不清的兽魂都收到了剔骨刀中,连带着那些被兽魂滋养得肥硕如豆的阴螨也未放过,一连用了四把剔骨刀才勉强将它们收光,蓄满兽魂的剔骨刀竟都没了锋锐之气,通体乌黑,活像炭雕一般。 做完这些,通道里顿时清净了,阴冷之气也消散了不少。 杨树不明所以:“你让他们节制这些兽魂干啥?” 那两个怨灵长期与兽魂纠缠在一起,已经略微领悟到一些怂恿、指使兽魂的办法,为求投胎,他们自然会一丝不苟的执行我的命令。 “我自有用处,走吧。” 穿过几条通道,我很快弄清了我们所处的位置,此处是二层靠北侧的贮藏区,是小鬼子当年用来存放重武器的所在,主坑道宽阔,大部分军械库都很庞大,只是现在都已经被搬空了。 与麻达岭不同的是,受草坪山地理环境和山体结构的限制,这里的要塞规模要小一些,也并未设置迷宫一类的所在,这给我们的行动提供了方便,没用多久我就顺利穿过二层,找到了通往三层的密道。 出乎意料,直到此刻,我们也并没发现将黑熊分尸的生物,不是我们追丢了,而是它们似乎没在此处停留,那股血腥气始终未消,直指下层! 这让我和杨树都迟疑起来。 山脚处的入口是距离第三层最短的路径,也是直达要塞秘密核心的主要通道,若是屠宰厂的人对要塞下的东西有兴趣,就必然要经此处深入。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我一时捉摸不透,我们追踪的嗜血生物显然遁入了下层,也就是说,将会与进入第三层的人相遇,光是想想那场面,都感觉刺激非常! 然而无论我们得到的情报,还是观察厂区时的情况都表明,屠宰厂仍在正常运作,并没有任何被嗜血生物侵袭的迹象,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是怎么做到和平相处的? 难道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屠宰场的人并没打通山脚处的入口? 尽管心存疑虑,我们也没时间多想,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有血腥气指引的狭窄通道,另一边则是一扇上了锁且早已锈死的气密门。 据我的经验,只要穿过这道气密门,就会抵达第三层的某处。 而血气所指的那条狭窄通道,则不知通往何处。 我当机立断,暂且放弃追踪嗜血生物,从气密门进入三层。 毕竟正事要紧,现在如果一味追踪那些生物,万一与它们狭路相逢,没准会弄出很大响动来,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气密门根本挡不住我们,以断浪切开锁具,阳气微微一震便将锈迹震落,我小心翼翼的将门开了一条缝,强光从门缝透了进来,我适应了一下光线,偷眼看去,外边的情形让我心脏猛跳了几下。 第三层的巨大隧道里,灯火通明,三条铁轨并行,直指地下,一列老式的火车赫然正从地底深处驶来,铁轨的震动之中,一连几节载有不知是矿石还是渣土的车皮就在我眼前轰隆隆开了过去! 卧槽,他们不但开启了通道,竟然还启用了火车! 章节目录 第三百零九章山魈敢死队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反倒不急了。 要塞下的东西觉不允许外人染指,既然他们是为此而来,不论他们进展如何,唯战而已! 决心已定,剩下的就是探查他们的底细,尽量知己知彼。 我没有急于出去,而是透过门缝瞄着外边,侧耳细听。 不出所料,没多久,隧道中传来微微的震动,车轮碾压铁轨发出的咔哒声有节奏的响着,而且越来越近。 我招呼杨树:“咱们搭个便车,但一定要有礼貌,可别惊扰了其他乘客。” 话音刚落,一列蒸汽火车就在门外呼啸而过,我见车头过去,便闪身而出,飞快的扒上了车厢,后边的杨树把气密门门合拢,也紧跟着蹿了上来。 这列火车只有七八节车厢,都是黑皮闷罐车,好在速度不快,我俩很容易就爬到中央,撬开了车门,确定里边无人之后钻了进去。 车厢里冰冷,土腥味很重,看来这东西在停摆了几十载岁月之后,居然又干起了它的老本行,从洞底往外拉土石。 此时对方的图谋已经昭然若揭,分明就是接着当年小鬼子打下的底儿,继续往下挖! 可如此一来,就涉及到很多问题,最重要的是,下方的镇灵碑怎么样了?或者说,守护镇灵碑的前辈怎么样了?如果镇灵碑在,守护者也在,岂容得这些宵小如此肆意妄为! 其次,小鬼子当年是靠强掳、威逼数以万计的劳工为他们开掘隧道,才有能力觊觎地下的东西,而现在不可能再用这种手段,那么他们是靠什么继续掘进的? 我脑子里的疑问,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后便有了答案。 隧道里传来骇人的吼叫声,让我忍不住扒开一道门缝往外看去,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 只见隧道两边的墙壁上,被开凿出了一间间石室,以手臂粗的铁栅栏封死,栅栏后,一张张活像恶鬼般的脸孔正拼命的往外挤,有些脑袋都挤变了形,可它们却不管不顾,仍拼命的摇动着栅栏,冲着驶过的列车疯狂的咆哮着! 这些东西,身材高壮,除了肩颈部位一圈蓝黄相间的长毛外,通体漆黑,手臂长可及地,生有一张形似大马猴子的脸,但高耸的眉骨下,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与它那滴血似的长鼻梁连在了一起,鼻梁两侧覆盖着白色的骨板,像是肉烂没了露出的白骨似的! 更惊人的是,它们那怒张的大嘴几乎能塞得下人头,上下两对弯钩状的獠牙,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它们的穿透力,紧握栅栏的长爪子活像钉耙,在铁栅栏上挠出无数火花…… 不对,那火花不是挠出来的,而是电火! 他们竟在铁栅栏上通了电,若非如此,恐怕栅栏根本拦不住这些东西! “这是……”杨树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惊骇的看着两侧那数不清的监狱。 “山魈!” “啥?这就是山魈?” “是,也不是,或者叫他们鬼狒狒更贴切吧。” 我国传统文化中所谓的山魈,是一种鬼魅,也泛指山里的精怪,转好劫掠山民,甚至盗取婴幼儿为食,有些愚昧的山民还将它们当做山神来祭祀、供奉。 而我们眼前的这些,并非本土生物,是来自非洲、刚果一带的一种大型猿猴,我记得当初鬼子阴阳师曾试图驯化山魈,利用它们的强壮和凶猛进行大规模杀戮,为此甚至不惜以人肉饲养,以期达到目的。 但山魈的灵智仅次于人类,阴阳师终究没找到能够大规模驯化的方法,这个图谋也随着他们战败而彻底破灭。 想不到如今,黑巫教竟然效仿阴阳师,搞出这般勾当,如此数量的山魈若真能被驯化…… 一念及此,我仿佛已经看到了己方阵营血肉横飞的惨状! 我终于明白了,伯兰公司莫名消失的那些牛羊肉去了哪里。 正当我感到脊背发凉的工夫,列车开始减速了,随着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停了下来。 我连忙拉着杨树退回角落里,几乎是同时,车门呼啦一下被拉开,外边乱哄哄的,叫嚷声、尖叫声混杂着铁器敲击,重物落地的声响同时传来。 我清楚的分辨出,一些操着普通话的人在大声呵斥,显然,我们已经到了前沿开掘现场。 此时我们若是从车门出去,无疑会被当场撞破,可就算不出去,等车外的人进来,我们也照样无所遁形。 我暗骂自己混蛋,光顾着琢磨山魈,竟忘了身处险地,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情势逼人,再耽搁片刻,我们肯定会暴露。 我放眼四顾,一眼瞥见车厢顶部的透气口,紧忙一拍杨树,向上指了指。 杨树大喜,活像大壁虎一般,扒着车厢壁的凸凹处就爬了上去,一个腾跃就挂在了透气口边上,单手悬挂,另一只手轻轻扭开了盖子,探头看了看就翻身而出,紧接着垂下了一截登山绳来。 我窜起身抓着登山绳攀了出去,还没等我关上盖子,已经有人爬进了车厢,但并未留意车顶,而是呼喝着指挥人手,将一袋袋土石往车厢里搬。 我不敢再看,怕目光引起对方的惊觉,缓缓合上盖子后,伏在车顶观察情况。 好在这里是掘进的前沿,所有灯光都集中在掘进面和装卸台上,我们暂时没有暴露。 但细看之下,我心里更是一阵冰凉。 那掘进面上工作的工人,赫然正是一只只身形干瘦的山魈,而负责装车的苦力也都是这些长毛畜生,打眼一数,数量竟不下千余只! 让我心凉的并非它们的数量,而是它们与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不驯山魈有着本质的区别,它们竟然在一些人类监工的监督下,井然有序的工作着,即便被呵斥鞭挞,也只是尖叫一声,没有露出半点反抗的意思! 鬼子阴阳师未曾做到的事情,黑巫教,竟然真的做到了! 我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东西有个可怕的特点,一经认定目标,便会舍命扑击,不死不休,而且抗打击力极强,除非砍下它们的脑袋,否则就算伤腿断臂也照样往上冲! 眼前这个规模的山魈敢死队,若是运用得当,倾我赊刀人之力,即便能胜,也必将伤亡惨重!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章灵碑蒙尘 更给我添堵的是,经过仔细分辨,发现所有的监工都是汉人,而且都是初入玄门的新人,道行最高的也不过真境。 杨树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咬着牙指了指那些人,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我微微摇头,虽然我也恨这种数典忘祖之徒,但现在杀了他们于大局无益,还会令我们陷入险境之中。 我观察了片刻,拉着杨树从车背面滑下,趁未被发现,钻进了距离最近的门洞。 负责监工的都是些喽啰,而我要知道,他们在这里有多少强者。 或者说,目前我最关心的是镇灵碑和守碑人,此地若有他们的强者坐镇,一定就在那儿。 所有镇灵碑都位于要塞最深处的迷宫之后,黑巫教既然能重启列车,迷宫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我只能期望,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这类迷宫的套路我早已烂熟于心,虽然此处于东宁又有不同,但换汤不换药,凭借这一点,我带着杨树绕过岗哨,成功靠近了镇灵碑所在。 潜到镇灵碑所在的洞窟不远处,发现他们戒备森严,但洞中有光芒透出,即便离得远,我们也能清楚的看到里边的情况。 镇灵碑光芒黯淡,碑纹上的金光也像是电量不足似的,明灭不定,虽然仍不停的游走其上,却显得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整个石碑被一个硕大的倒五芒星图案圈在中央,倒五芒星的五个角上,分别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连帽长袍的人,虽然看上去一动不动,可脚下不断有强横的气息溢出,顺着五芒星的沟槽飞速流动,不时激起一朵朵湛蓝色浪花。 看到这倒五芒星,之前对黑巫教的猜想终于得到了印证,这正是它们的标志,黑巫术的力量也源起于此! 有心人只要将倒五芒星的图案画出来,与西方神学中撒旦的头像做对比,就很容易看出端倪,那头顶两角,耳侧两角,羊脸尖下巴的撒旦面孔,几乎可以与倒五芒星完美重合! 而他们现在正企图藉此手段,消磨蚕食镇灵碑的力量,在不引起其他镇灵碑共鸣的前提下,铲除他们此番图谋的最大障碍。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此刻我的脸色一定黑得吓人,黑巫教还真是接连给了我两个大大的惊喜,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若非被黑子的事牵扯出来,说不准真会被他们得逞了。 我强忍心中焦躁,皱眉盯着那些人。仅凭远观,我还无法判断那些站在星角上的黑袍人拥有怎样的实力,但能参与到蚕食镇灵碑的行动中,估计最差也得相当于圣境上下。 直接杀过去的念头再怎么诱人,但我的理智终究占了上风,狠狠看了他们一眼,我摆头示意杨树跟上。他们或许知道镇灵碑的作用,可绝不会知道,镇灵碑其实有三层! 然而,我刚要动作,突然惊觉不妥,转身抱住杨树闪到了石壁一侧。 就在刚才,一股狂暴傲慢的气息,横扫整个洞窟! 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法,如此蛮横的态度,显然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才是这里的王! 我刚藏好身形,就听到一个粗重的男人声音在洞中传来。 尽管是我听不懂的俄语,可语气中的不满却显露无疑。 在众多回应的声音中,我听到了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汉人说:“伊凡大人,收起你那一套,这里是中国。” 刚才那个俄国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用上了很流利的汉语:“呵呵,长河,我的朋友,我是在教训我的下人,并没有针对你。” 被称作长河的汉人冷哼一声:“那最好,上尊安排我来帮你们,却不是送上门任你折辱。” 伊凡大笑:“当然!可是我的朋友,已经七天了,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长河没应声。 伊凡得势,气势凌人:“你要知道,你口中的圣碑,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块顽石,在一块顽石上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朋友,这不符合我的习惯。” “你的习惯?到了这里,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不信你就试试,强行破碑,必会引得其他镇灵碑同时示警,三门之人必将联袂而至,到那时,就要看大人您怎么以一敌百,力挫群雄了!” 提及三门,伊凡为之语塞,尴尬的笑了笑:“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你看……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三天,最多再给你三天,如果还破不了它……” “到时我自会向上尊请罪,大人若是没有其他指示,我就不留您了!” 伊凡怒哼一声,气息敛去,洞窟中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急着动作,静静的等了几分钟,直到确定那伊凡并未走出洞窟,才稍作喘息。 伊凡的道行……呃,应该说实力,此人的实力绝不亚于我大师伯吴威,应该就是黑巫教派来坐镇的大巫,而那长河,显然就是接应他们的人。 我从没听过道上有长河这个名号,很可能是化名,而他口中的上尊,更让我摸不着头脑,黑龙教中似乎并没有什么上尊,教众称呼庆双天也都是尊称为教主,难道与黑巫教勾结的并不是他们?那又会是谁? 真正让我疑惑的是,长河受命破坏镇灵碑,可他本人似乎并不情愿。 当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只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那么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味。 但不管怎么样吧,他们的进度远超我们想象,实力也绝对不容轻忽,一定要尽快将消息带回去,否则这一战,我方甚至有全军覆没之危。 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晃了晃脑袋,撇开杂念,带着杨树就走。 杨树见我没有原路返回,赶上来拽住了我,指了指车站的方向。 我当然知道,最便捷的路径就是扒火车回到地面,而且眼下也没什么事比传消息更重要。 可你们都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一向不管不顾。 眼看外敌入境,灵碑蒙尘,碑下三层负责守护的前辈还生死不知,让我抛下他不管不问,是不是有点太为难我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一章鹊桥飞渡 镇灵碑下的密道,即便是杨树也不知情,我也是第一次下到二层。 本以为只是洞中洞的小格局,可真正站在二层空间时,连我都傻眼了,放眼望去,简直就是另一片天地! 我们落脚处是一片滩涂,鹅卵石铺满了地面,前方不远便是一片寂静的湖水,没有风,没有波浪,却倒映出漫天闪烁的蓝色流光,无数好似家燕大小的鸟儿在上空飞旋,它们亮蓝色的眼睛在漆黑的空间中划出一道道好似流星般璀璨的光芒。 显然,是我们的出现将这些鸟惊飞,可我却听不到群鸟振翅、鸣叫的声音,只见它们在这看不到边际的空间中,绕湖飞旋,像一副奇异的动态画,透着一种寂静而诡秘的气息。 “好美啊,这是……” “你记不记得,师父给咱们讲过一个雀娘的故事?” “咋不记着,妖仙雀娘和她的诗人,多悲伤的故事,当时可把我哭惨了。” “镇守此碑的,应该就是雀娘。” 杨树精神大振:“雀娘没死?就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杨树立马抬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雀娘……雀娘姐!” 可惜,喊声就如泥牛入海,未掀起半点波澜,仿佛根本没有传入“画”中。 我瞪了他一眼:“别叫了,不要把她想的那么善良,她毕竟是妖。” 我这话刚出口,胸口就是一阵刺痛,我赶紧抬手捂住:“我错了,哎哟,小姑奶奶你特么真下死口啊!” 小雪隔着衬衣咬了我一口,咬的还是胸口最要命的部位,咬上就不撒口了。 “我错了,你瞅我这张破嘴,哎哟喂小祖宗,有话好说,你先撒开行不行。” 求爷爷告奶奶的,它总算松开了嘴,可也不搭理我,缩进去就没动静了。 我苦笑着揉了揉胸口,瞥见杨树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气得我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结果你们都知道的,我这边一抬腿,他早溜向湖岸边了。 我不敢怠慢,急忙拔出断浪,朝他甩了过去! “卧槽,亲哥!” 杨树惊呼一声闪到了一边,这货耳朵灵着呢,破空声他听得清楚,自然不可能被戳中。 我没理他,大步走到了插进地面的断浪前,拔起了刀。 我这么做当然不是真想宰了他,而是要拦住他,眼前的景色虽美,却杀机暗藏。 刀一入手,我就挥刀横斩,刀锋呼啸着破空而去。 杨树不明所以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了吱吱喳喳的鸟鸣声,只见那盘绕在湖面上的鸟群忽然动了,好似从画中活过来一般,飞快的朝着我们这边涌来。 在我和杨树诧异的注视下,群鸟从天而降,竟口尾相衔,以它们娇小的身躯在我们面前搭起了一座弧形长桥,直通向湖心的一座小岛。 杨树瞧得都懵了:“我擦,鹊桥!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鹊桥!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奇迹!” 尽管我也没想到,我这一刀所召唤出的,会是这样别出心裁的迎接方式,但我还是用看土鳖的眼神看向他:“嘁,少见多怪,待会儿见了她,少吱声,省得给我丢脸。” 杨树吃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我不给他机会。 “瞅啥呢,上桥啊!难不成,还等人家八抬大轿来接你?” 这话果然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一脸兴奋的伸出一只脚,试探着,往鹊桥上点去。 “吱!”那鸟一声尖叫,杨树吓得唉呀一下,赶紧缩了回来。 有他这么一试,我心里才有了底,但也没忘了鄙视他一句:“真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 说着,我气息一振,与鹊桥连成了一体,抬脚上桥,虽然如同踩在云端一般忽忽悠悠,却再没踩疼鸟,单只鸟的力量有限,可成千上万的鸟气息相连,承载个把人完全没问题,前提是得让自身气息与它们相融,这才能借上群鸟气息的力量。 见我背着手,从容自若的上桥,杨树佩服万分:“哥,你咋这么聪明嗫。” 我偷笑,心说,还不是你趟路趟的好! 鹊桥长逾数百尺,我俩虽快,却也走了一会,再次脚踏实地,我才算舒了口气,尽管不知道这湖中藏了什么东西,但至少明白一点,这道充作镇灵碑最后防线的湖水,绝不好相与! 湖心岛并不大,一丛丛散发着异香的狐尾草被修剪得整齐,巴掌大的叶片上,叶脉泛着金黄色的光芒,里边似有金液流动,草丛中,一条卵石小路通向岛中央的小亭子,此时鸟雀绕岛飞旋,那湛蓝光芒映照下,古色古香的亭子里,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天鹅绒长裙的少女。 这少女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虽着长裙,但修身紧致,体态毕现,可惜戴着一顶欧式凉帽,帽檐上垂下的黑纱遮掩住了真容,只能隐约可见一张白皙的俏脸。 我没敢轻易凑近,在离亭子十步开外停脚,躬身行礼:“赊刀人杨林,携师弟杨树拜见。” “看来你对我族有些成见。”她的声音,极致动人,娇柔而不失清亮,似苏州吴语低吟浅唱,声调不高,却透着一股古朴的书香之气。 我知道又是刚才口不择言惹的祸,可我哪会算到,她会从第三层里迎出来? “晚辈一时鲁莽,您别见怪。” “罢了,几十年都没人来看我,若把你们留下,就更无人敢来了。” 她声音再怎么婉转动听,可意思却着实有点惊悚,要不是因为这,难不成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妖族的坏话,她还要将我们都杀了? “前辈大度!我们是担心上边那些搞事的人,惊扰了您,故此前来探望。” 她微微点头:“搅了我一场好梦,着实可恶。” 顿了顿,她对我俩轻轻摆了摆手:“让杨震来一趟吧,赶走那狼獾,顺便陪我下几盘棋。” 我心里苦笑,若是师父还在,肯定不会任由我俩这么作死。 “狼獾?前辈指的是?” “以你的道行,再修十年,也就该明白了。现在,乖乖去传话吧。” 我还未应声,一边的杨树已忍不住了:“雀娘姐,我师父已经走了,你要是闷得慌,就让我师哥陪你下两盘……” 我一听他坦承师父离世,便已意识到不妙,可惜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果然,他话到一半,周遭突然就静了下来,鸟鸣声、振翅声再次消失不见,一股凶煞之气陡然笼罩了整个湖心岛! 杨树惊觉异样,后边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愕然看着雀娘,脚步却慢慢朝我靠了过来。 她淡淡的笑了,声调也变得缓慢而阴冷:“噢,杨震,已经死了吗?”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二章自愿为囚 “我师父虽然走了,但这把刀还在,前辈,睹物思人,可想与它亲近亲近?” 我将杨树拉到身后,断浪重重插在了身前,阳气涌入,透着凫羽气息的诡火嘭的一下爆燃起来,高温瞬间将地面的卵石烧灼得纷纷炸裂,小路两边的狐尾草连火苗都未曾燃起便在热浪之中化成飞灰,扬起一片星火! 诡火虽不烧没有生命的物体,但高温的威力也极惊人。 雀娘轻咦一声,目光落在了断浪上。 “这火,倒是有趣,拿来我看。” 声音娇柔,却不容置疑,玉手轻舒,我手中的刀柄竟然把持不住,猛然震动起来。 无孔不入的妖力,就像早已埋伏在每一寸空间之内似的,毫无预兆的在我们四周闪现! 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高压锅里的一颗鸡蛋,随时都会爆开。 我很清楚,这只是她动念间掀起的惊天妖力,而非早有准备。 大音希声,大相无形,如此恐怖的妖力,闻所未闻! 剧烈的震动令刀柄在我手心中疯狂摩擦,钻心的疼痛,让我愈发无法把持。 这么硬挺下去,三息之内,刀便会被她夺走。 我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偏又无法阻止。 僵持不下之际,我心里恶念一闪! 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刀上那股恐怖的拉扯之力,顺势扬刀! “轰!” 长刀化虹,裹挟着烈焰,呈螺旋状,像火龙出洞般猛扑而去! 强如雀娘,也收起了轻慢,退了半步,一扬手,那狂猛如龙的刀风便在她面前三尺顿住! “你竟灭了凫羽?” 她一开口,我身周压力顿消。 我强忍住趁势再攻的念头,凌空虚抓,收刀归鞘。 雀娘微微一笑,婉然转身在亭中坐下:“凫羽再凶,毕竟还未脱那一身翎羽,莫以为有它助阵,便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她话未说完,杨树已然从我身后探出头来,一脸嬉笑:“雀娘姐原来这么漂亮,难怪师父夸你红颜祸水。” 雀娘一怔,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这才发现,凉帽前一抹黑纱不知何时已被热浪烧灼成灰! 她露一丝自嘲的笑意,淡淡的道:“没想到你师父这么会夸人。” 正说着的工夫,凉亭后方闪过一丝金光,原本乌沉沉的镇灵碑,上端有几个字符亮了起来,并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雀娘秀眉挑起,径自走到碑前,双手成振翅之态上扬,强横的妖力绕碑而上,如江水倒灌般将那刚刚亮起的字符一举压了下去。 妖力敛去,她并未转身:“你叫杨林是吗?” “是。” “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他老人家,寿终正寝,算是喜丧。” 雀娘不语,仰头看着石碑,娇小的背影在那直通上层的庞大石碑前,显得那么孤寂。 直过了许久,她轻叹了一声:“可惜了。” 我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是可惜未能见到我师父最后一面,还是可惜他老人家一身绝学,最终却还是不免身入黄泉,或者,可惜再不能亲手报那一刀之仇,一雪被困数十年之耻? “回去吧,别堕了他的名头。” “想办法除掉那头西伯利亚狼獾,我最多,还能帮你争取十天的时间。” “前辈辛苦,这份恩德,杨林铭记在心。” 我施礼后退,带着一脸不甘的杨树重回一层。 我知道杨树还想跟人家亲近亲近,倒不是男女之间那种亲近,如果你也曾亲眼见到童年故事中的悲情人物,而且她还落得个凄凉晚景,你也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但我没时间让他浪费,雀娘既然给出了十天限期,那就绝不会少一天,但也不会多一天。 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都要剁掉黑巫教这只爪子,否则杨树的童年故事,就会落个悲剧结局,镇灵碑也会陷入敌手。 可当我再次听到车站上那些山魈的尖叫时,我不禁也露出了和雀娘一样的自嘲之色。 十天,我特么能做到吗? 光是这群山魈,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何况还有那狼獾伊凡。 我不知道雀娘为什么称其为狼獾,说实话,至少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妖气,不过要说来自西伯利亚的强者,也只有此人才能落入雀娘的法眼了。 “师哥,雀娘姐那么狠,让她上来除掉这些家伙不就得了?”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说了不让他多嘴多舌,他还是控制不住,害死自己也就罢了,还特么差点把老子也给拉下水:“她若是上来,你去守镇灵碑?她甘愿为囚数十年,岂能因为这些杂碎,就前功尽弃?” 杨树挠了挠脑袋:“这你又没跟我说过……” “甭废话,给我安静点,再特么搞出事情,别怪老子把你扔给山魈当晚餐!” 我俩趴在车站外隐蔽的角落里,静等那辆已经装得差不多的火车开过来。 眼看着那些山魈乖乖的抗麻袋装车,我心里特别不甘,虽然一时想不出斩草除根的办法,可要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上去,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犹豫片刻,我还是掏出了拘禁着那一对怨灵和无数兽魂的剔骨刀,轻弹刀锋把那对怨灵揪了出来:“你们给我办件事,做得好,老子包你们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如何?” 这一男一女显然被困在此地太久了,闻言连商量都不商量,就兴奋的点头应承下来。 我指着装卸台上正在装车的山魈:“你俩带上这些兽魂,偷偷摸过去,鼓动兽魂去吃了它们!” 孰料,刚才还兴奋不已的怨灵,听了这话,竟齐刷刷的摇头,脸上那惊骇之色绝不是装出来的。那男怨灵更是比比划划,试图告诉我一些什么。 我常年接触这些东西,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说,那些兽魂其实都是被这些山魈虐杀吞食而死,包括他俩在内,现在一看到山魈就胆战心惊,更别说让他们鼓动兽魂去偷袭山魈了。 我微微皱眉,心里却是恍然,没错,除了这些山魈,还有什么生物能活活虐杀一头老熊? 除了它们,还有啥东西能在短短几年内制造出这么多兽魂! 我之前也是无心细想,经他一点才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如果已经有一部分山魈找到了逃出去的路,那它们为什么不溜之大吉,反而在外边猛吃一顿之后,还要再钻回这山底牢狱之中做囚徒?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三章调虎离山? 尽管心中疑惑,但我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连诱惑带恐吓,催他们对山魈下手。 无论那些山魈为什么自愿回到牢狱之中,对我的计划都不会有太大影响,而眼下,能在伯兰公司后院放一把火,对我而言,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当然,我也不是逼着这对苦命的怨灵去送死,虽然他们对强壮的山魈束手无策,但眼前这些山魈因为长时间的劳役,早已疲弱不堪、神情呆滞,他们还是有机会得手的。 怨灵虽不情愿,但终究抵不住威逼利诱,带着我放出的兽魂,战战兢兢的朝装卸台摸去。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它们,见它们拖拖拉拉好一会儿,才有一小股兽魂钻进了山魈身体。 不出所料,被兽魂侵入的山魈,先是倒地哀嚎,紧接着就暴怒如狂,猛跳起来,只一下,便将前来鞭挞它的监工给撕成了两片,血肉满天飞洒,那场面真是血腥到了极点。 而这还不算完,活撕了监工之后,那只山魈竟冲着身后的同伴扑去,面对陷入癫狂的它,那些形销骨立的山魈又岂是对手,眨眼间便被它杀了几只,其它的则四散奔逃。 这样的结果,显然大出怨灵的预料,同时也让他们兴奋不已,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当然不肯放过,立马煽动更多的兽魂向逃窜的些山魈冲去。 数不清的兽魂散成漫天黑色毛发,疯狂的向山魈的七窍中钻去,洞窟中顿时乱做一团,一场血腥的暴动就此展开。 为数不多的监工根本无法控制局面,几个侥幸躲过攻击的监工按响了警报。 两侧墙壁上红色警灯不停闪烁,明灭的红光与四处飞溅的鲜血交织在一起,令整个洞窟如同血染。尖锐的警报声混杂着咆哮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恰似一曲恶魔的欢歌。 见惯了血腥的我,也不愿再看,将溜回来的怨灵重新收入刀中,急忙带着杨树钻进了车厢,有两个监工已经逃上了车头,我估摸着,这种关口他们可不会尽忠职守,肯定会立刻发动列车逃往地面。 我们刚爬进去,列车就缓缓开动,别看是辆老掉牙的蒸汽机车,劲大的很,轰隆声中,很快就将追过来的山魈抛在了后边。 透过门缝看去,两侧囚牢里的山魈显然也嗅到了血腥,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发了疯。 眼下看来,我这一招后院放火的效果还不错,要是暴动的规模能再扩大一些就完美了。 不过我显然想得太美了点,就在火车将拐过第一个转弯之际,我清楚的感觉到了洞底暴起一股强悍的气息,显然,是狼獾伊凡出手了。 我有点沮丧的坐了下来,杨树见状不解:“咋了哥,这次他们可毁了,你还不高兴?” “没那么简单,这种程度的骚扰,还打不疼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提高警惕,增派人手,加快掘进的速度。” 杨树愕然:“你既然都想到了,咋还急着下手呢?之前可是说好不能打草惊蛇的。” 我暗暗苦笑:“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必须尽快逼他们集中力量,虽然硬骨头难啃了点,但总比动手之时,被他们外围赶来的援兵来个前后夹击要强。” “唔,也对,不让他们集中在一起,咱们没准还真会被包了饺子。” 我轻叹一声:“而且咱俩并没暴露,找不到线索,他们未必就能把此事联系到咱们头上,只会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这对我们很有利。何况……” “何况啥?” “何况下边一出事,厂区里的人肯定会下去帮忙,这是摸清他们厂区内部最好的机会。” 杨树嘿嘿一笑:“调虎离山?” “长进不小嘛,都会用成语了。” 话刚说完,耳中传来异响,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歪头看向门外,没多久,一列火车从对向驶来,向着洞窟底部疾驰而去,隐约可见车厢里坐了不少人,显然是赶去的援军。 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坏笑,这群孙子,显然对孙子兵法了解的不够透彻。 “好了,精神着点,一会儿千万别再行差踏错,明白?” 我颇有点不放心的捏了捏杨树的肩膀。 杨树嬉皮笑脸的点头,我也没再磨叨他。 我师父磨叨这些年也没让他稳当起来,我自然不能寄望这一两句话。 车到站台,我眼瞅着那几个监工跌跌撞撞的下了车,但车站上也没人迎上去,显然被我料中了弱点,他们人手不足。 趁着有监工在前趟路,我俩悄然跟在后边,顺利躲过岗哨潜入了厂区。 厂区内仍是一片死寂,我清楚的记着大师伯点破的那些监控和报警装置,这些东西虽然先进,但我毕竟专门研究过很长时间,从容避过,朝厂区内的办公楼摸了过去。 可就在我们抵近办公楼,还没琢磨明白怎么潜入的时候,厂门外传来了汽车声,随即那晃眼的大灯直射进来,我不得不放低了身形,躲在暗处观察。 偷眼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我精神一振,莫非这就是大师伯所说的那种见不得光的送货车? 果然,一辆密封的集装箱大货开了进来,径直朝左边的厂房而去。 我立刻改了主意,暂时放弃办公楼,先弄清这车里的玄虚再说。 看似无人的厂房,在大货车两短一长的鸣笛之后亮起了灯,库门大开,车子直接往地下驶去,我和杨树因为要绕过报警装置,略微慢了些,赶过去时大门已然合拢。 无奈,我只得小心翼翼的寻找,好不容易才卸开棚顶气窗的防盗护栏钻了进去。 落脚的地方是车间,阴冷黑暗,虽然清扫消毒得很彻底,还是轻易就能嗅到消毒水掩盖下的血腥味,流水线上方一排排乌沉沉的铁钩子表明,这是鲜肉分解车间,以气息判断,昨天这里还曾肢解过不知多少牛羊。 我找到通往地下的楼梯,避过了两道报警装置,轻松来到地下室的入口。 空荡荡的值班室还亮着灯,我震开窗子从里边开了门,踮着脚缓缓摸进地下一层,出乎意料的是,屠宰厂的地下室竟然装修得十分考究,化验室、除菌室等等所在一应俱全,其规模,丝毫不亚于一家正规三甲医院!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四章泯灭人性 他们花费巨资在地下建这么标准的实验室干什么? 我正诧异时,十数名身穿白大褂的人从走廊里经过,我和杨树急忙伏低了身子。 等他们过去之后,我才悄悄探头,见这些人开了密码锁,进了除菌室,消毒之后,穿了无菌服,全副武装起来,穿过除菌室的另一道门不见了踪影。 幸好他们开锁的时候我瞥到了密码,紧随其后也摸进了除菌室。 透过窗子瞥见里边又是一条走廊,左右两端是一间间由落地玻璃隔开的手术室,加一起居然有八间之多,里边设备器械一应俱全,其中的六间,此时被无影灯照得纤毫毕现。 手术台上,赫然躺着一个个被剥光的孩子,最大的也就三四岁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我脑子里轰的一下,本能的联想到了化骨池内的那些死婴,他们该不会来自这里吧?否则六个孩子同时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手术?他们要从孩子身上获得什么? 眼看其中一人已经提起了手术刀,我不敢再迟疑下去,不料还没等我出手,杨树已经一脚踢出,沉重的钢门轰隆一下被踹飞,直砸向走廊尽头,而他已经窜向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钢化玻璃根本无法阻挡这只人形猛兽,直接爆碎,碎片尚未落地,拿手术刀的人已然紧捂着喉咙,仰头而倒,鲜血窜起,溅得天棚上一片腥红。 突变发生在一瞬间,其他手术室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杨树已经解决了第一间里的二人,然后撞碎玻璃墙,冲进了第二间。 说实话,不要说他们,连我都被他如此狂暴的动作弄愣了。 原本我想先出手震住这些人,拷问出真相再处理,毕竟一切都还只是臆测。 可杨树显然不这么想,出手之狠辣远超从前,一击必杀,不留活口。 我皱眉断喝:“住手,先问明白!” 他却像是没听到我的命令一样,又闯进了第三间。 直至此刻,那些人才惊醒过来,惊叫着逃了出来。 我自然不会任他们走脱,大步上前,将冲出来的人敲晕在地。 剩下的几个人同时朝我扑来,被我接连放倒,可最后一个还没等我出手,就被杨树从后边一刀刺穿了脖子,鲜血喷了我一脸。 我不得不退开半步,孰料,杨树居然一刀朝我扎了过来! “混账,你干什么!” 我一把掐住了他拿刀的手腕,这才勉强将他压住。 也就是这一刻,我惊讶的发现,杨树双眼血红,发际线附近浮现出一层灰黑色的细纹! 但仅仅是一瞬间,那些细纹便隐入了头发之中消失不见,若非我瞧得真切,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杨树此时也清醒过来,一脸干笑的抽回了手:“嘿嘿,没看清楚。” 我死死盯着他,却并没看出什么不对。 但我知道,他刚才的异状,绝不是没看清楚那么简单。 以前的他,即便再怎么愤怒,不征得我的同意,也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刀刀要人性命。 可今天,他不光不停号令,而且一口气连杀十人! 此刻回想起来,上次在董铁铮的工地上,他出手就已经失了分寸,只不过当时还没严重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我也是过于大意,才给忽略了过去。 现在这种异状愈演愈烈,已经呈现出丧失本性的征兆,必须尽快弄清原因,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虽心焦,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确定他已经平复下来之后,我抹掉脸上的血迹,揪起脚边一个被敲晕的家伙,弄醒过来,刀顶在他喉咙上逼问详情。 这家伙早被杨树吓破了胆,没问上几句,他就全交代了。 事实果然被我猜中,他们竟然是在做器官交易,这些或拐骗,或收买来的孩子,只要落到他们手上,没有一个能活着离开这里,至于器官的交易渠道和尸体的处理方式,却并非他所知道的了,他只负责摘除器官,每次他来此之前,孩子就已经都被麻醉后放在手术台上了。 我怒从心起,不管主谋还是帮凶,凡涉事者,都死有余辜! 我亲手扭断了他的脖子,任由他的尸体从手中滑落,看看手术台上那些仍旧人事不省的孩子,我差点没把后槽牙咬碎,一脚一个将剩下的几人全都踩断了气! 见杨树又有点眼神发直、戾气上涌的趋势,我心情几乎糟糕到了极点,一巴掌把他拍醒过来:“还特么瞅啥呢,救人,我左你右!” 我俩动作飞快的将六个孩子卷在床单里,连背带抱的拾掇好,顺着手术室后的通道摸进了一处地下停车场,见那辆集装箱大货停在门口,一个司机模样的人,正叼着烟和两个穿白制服的人闲聊。 我和杨树一人一个,将两个制服男子同时了结,逼着那司机重新上车,朝大门开了过去。 大师伯给我的五四式此刻也派上了用场,我坐在司机身后,枪口紧顶着他的后脑勺:“油门给老子踩到底,冲出去,车速低于一百,就让你脑子开花,听明白没有?” 司机吓得哆哆嗦嗦,满口答应,货车像发情的公牛一般轰鸣着撞飞了厂子的铁门,一路狂飙而出。上了县道,我立刻拨通了吴威的手机,通知他们撤离,到事先定好的地方碰头。 考虑到撤离的时候身后有可能带着尾巴,我们不能直接返回吴家,而是约定在人迹较少的废弃码头会合,我们赶到之后没多久,吴威等人的三辆大越野也都相继赶到。 看到我和杨树像变戏法似的抱出一个又一个孩子,大多数吴家人都满脸愕然,只有吴威脸色阴沉得犹如乌云压城一般,指了指集装箱大货:“这车所送的货,就是他们?” 我咬牙点了点头,显然吴威已经猜到了一些眉目。 “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我没应声,而是一脚将那个司机蹬倒在吴威脚下:“这个祸害应该知道不少内幕,大师伯看着处理吧,我的意见是留他一命,送交邪管局,这种事,他们责无旁贷,总不能咱们拼命,让他们坐享其成。”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五章杨树跨境 救出来的孩子交给了吴家,相信他们能安排妥当。 我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杨树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不是我心疼他,只是担心他这么大岁数就嗝屁了,我家老爷子会气得找上门来,把我也给带走。 原本我打算找黑爷商议此事,没想到他招呼赶来援手的同道去了。 趁吴威忙着处理事情,还没来找我了解详情,我便先揪着杨树,找了一间安静的房间,让他老老实实的坐下来,接受我的审查。 杨树这两次表现出的异常,说白了就是丧失自制力,迷失本性。 这种情况搁在常人身上并不罕见,受到强烈刺激,或者太过紧张激动都可能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平时难以想象的事来。可对我们这些玄子而言,就未免有些不同寻常了。 所有玄子入门的时候都要接受坚守本心的训练,尤其像我们这种靠消化福禄来增长道行的类型,本心更是无比重要。毕竟福禄来自不同的鬼魅妖邪,很难做到百分之百的纯净,万一遇上沾染着邪念的福禄,本心不坚就容易被其侵入意识,受控、甚至发疯。 我绕着杨树转了两圈,直到他被我瞅得坐立不安了,也没发现他身上带有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我越发确定,他并非本心受损,否则以我对气息的把握,他想隐瞒,也瞒不住。 除此之外,就只剩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超出了真境圆满的程度,却仍没有悟透圣境的玄机,长时间徘徊在门槛上踌躇不前,才会遇到这种心浮气躁、意念动摇的情况。 搁佛门的说法,就是心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人的善恶往往都在一念之间,通常在你拥有生杀予夺的力量,对局面拥有绝对掌控权的时候,你的一个念头,就能决定你余生的走向。 而且,在这种关口,越是心性纯良的人,就越容易行差踏错。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做过恶事,但人都有尝鲜的天性,在拥有绝对优势的时候,就越发想尝试一下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一旦试过鲜血的滋味,感受到这种前半生从未有过的畅快、高高在上,甚至是主宰一切的感觉,就可能会深深的迷恋上它,再也无法自拔。 杨树的秉性,就极为善良,他若是遇上心魔,其危险程度远超他人。 “你对气息的感应达到什么程度了?” “能看到,能触及,无法相融,更难以掌控。”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一个季度了吧,自打上回受伤,亮哥给我治好之后就这样了。” “哥,你问这个干啥?” 看着一脸茫然的他,我不禁犹豫了。 我不是没有办法助他跨过这道门槛,只是这方法太危险,此时此地又危机重重,一个不好,我们俩就都会魂飞魄散,所以绝少有圣境愿意给其他人领路,因为失败的代价太大。 可他三四个月都没能跨过这一关,已经出现了着魔的迹象,想凭他自己去悟,希望实在太渺茫了,再拖下去,跨境不成反着魔,我这个做师哥的可怎么办?大义灭亲吗? 就像我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样,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帮他,谁帮? “没事,哥今个教教你怎么融会贯通!你老实坐着,我马上回来。” 我转身出屋,迎面正遇上吴威来找我,不等他开口我就道:“大师伯,给我拿颗福禄,要最好的!” 吴威一愣,伸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皮袋,将几颗指肚大小,颜色各异的福禄倒在掌心,随即挑出一颗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递了过来:“喏,可是受了伤?” 我微微摇头,想了想还是说道:“是杨树,我想助他跨境。” 我只点出关键,其他只字不提。 他身为吴家继任的掌舵人,诸如天时地利之类的因素,不必我提他也一清二楚。 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胡闹,不行!” 我刚想说话,他一摆手:“我知道杨树到了生死关头,否则你不会这么做,可就算他命在顷刻,你也不能用这一招!你考虑过行会没有,考虑过时局没有!” 夜菩提即将现世,我和杨树若是出事,赊刀人群龙无首,玄门没了领头羊,三门再聚就难上加难,内忧外患之下…… 可正因为如此,更不能放任杨树不管,万一开战之时他受到刺激,或者再拖下去,他真的着了魔,那可就错恨难返了! 我正焦躁时,却听吴威断然道:“我来!” “啥?这不行,大师伯……”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福禄:“我来,总比你把握大些!” 说着,他甩开我的拉扯,径直闯进了房间,随即嘭的一声将门关死:“给大师伯护法!” 我正想闯进去,却陡然感到一股霸烈的气息由屋中膨胀开来,他居然不由分说的开始施术了! 我抬起的手猛然在距离门板半寸处刹住! 跨境之术容不得任何搅扰,现在我要是再插手,无异于害他们性命。 跨境之术施展起来并不难,只要由引导者的神念领路,带着跨境者的神念进入气息的世界中,借助福禄中蕴含的能量,让跨境者在短时间内拥有圣境的力量,趁机仔细体悟对气息的融合和掌控即可。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就好比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学打枪,还给他一把装了实弹的冲锋枪,他扣住扳机之后,有多大的几率能控制住怒吼的枪? 何况与一个孩子端着枪乱扫相比,气息一旦失控,其力量足以撕碎气息世界中的任何东西,到那时,不光跨境者神念崩灭,引导者也同样难逃一死! 吴威自然是清楚后果的,可他还是毅然这么做了,显然他是看我在这种关口居然放下一切,独自带杨树来此,从而判断出,事情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程度。 但他要是出了事,让我如何自处? 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悄然将感官扩散到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此刻,无论是谁,我也不会让他跨过我身后这道门槛,想过去,除非跨过我的尸体!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六章异世蒙冤 如果只是帮他人跨境,以吴威的手段,确实有几分把握,可杨树已经有了着魔的征兆,此时强行闯入他的气息世界带他跨境,其凶险程度不啻于强闯大盛宫。 要知道,气息世界并非真实存在的物质世界,而是存在于每个玄子的意识之中。 他意识里的气息世界是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他对气息的理解和认知。 而他所要跨过的这道坎,折射在气息世界中,或许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是任何影响他本心通达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不可能预知,而且整个世界随时会因为他的念头,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引领一个本心坚定的人跨境尚且危险重重,遑论引领一个随时会着魔的人! 我越想越是焦急,却偏偏有力难施,只能聚精会神的感受着他们身上气息的变化,祈祷杨树不要在这个关口发疯。 殊不知,此时的杨树,可是淡定的很。 他正站在一座祠堂之中,负手而立,面对堂上一众族老的羞辱和指责,不为所动。 他脚边跌坐在地的,是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妇,她抽泣着,无力的抗辩着,可那柔弱的声音早已被淹没在众人的辱骂声中。 堂上端坐的族长已是年过耄耋,鹤发鸡皮,昏黄的老眼似乎都有些睁不开了,可目光却仍在那少妇玲珑的身子上流连着,偶尔吧嗒一下干瘪的嘴。 少妇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急忙侧身避开。 族长哼哼了两声,目光移开,顿了顿手里的枣木龙头拐,祠堂里逐渐安静下来。 “小芸呐,听太爷爷的话,改嫁给彪儿吧,你那不争气的男人死了也快一年了,你也算为他守过孝了,现在只要你答应改嫁,就能保全自己的名节,小树家也能收到一份丰厚的彩礼……” 少妇梨花带雨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从我嫁给杨林的那天起,我就是他家的人了,他活着,我给他生娃,他死了,我替他守孝,太爷爷,我不图什么名节,也不改嫁!” 站在族长身后的一个身穿灰蓝军服,腰上挎着镜面匣子炮的男人闻声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守孝?我看你是惦记着这小子吧!” 说着,他一把抽出镜面匣子,指点着杨树:“你说,这小子哪点能跟老子比?论家产,老子家有良田千倾,论权势,老子手下八百条快枪……就算论炕上的功夫,老子也比这菜头小子强百套,只要你试过一次,老子保管你……” “咳咳!”族长连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彪儿,你且退下。” “爷!” “退下!” 军装男瞥了一眼四周那些正在看他的人,不甘的哼了哼,又恶狠狠的瞄了杨树一眼,这才收了枪,晃晃悠悠的又站回了族长身后。 族长清了清嗓子:“小芸呐,你可知道叔嫂私通,按族规,可是要浸猪笼的!” “我和杨树清清白白……” 她这话一出,不光堂上的人哄笑起来,连挤在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都嘻嘻哈哈的笑了。 “都被堵在炕上了还不承认,真够贱的!” “就是,差么点就撞见他俩办那事,啧啧……” 族长的拐杖连连敲打着地面,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的目光落到了杨树身上。 “小树啊,这事儿你怎么说?” 杨树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笑:“长嫂如母,我自是听嫂子的。” “你可要想清楚,一百牛鞭可不是谁都挺得过去的,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总也该想想你那瘫了的老娘,万一你有个好歹……” 听到老娘二字,杨树身子微微一震,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我娘?我有娘了?” 族长趁热打铁:“你哥死的早,你们家现在就剩你顶门立户了,只要你代你哥签了这封休书,就算救了小芸一条命。” 族长将身边桌上的一张纸捏了起来,军装男上前接过,塞到了杨树手中。 本来瘫软在地的小芸见状,突然挣扎起来,伸手去抢那纸:“小树,不能签!签了它就等于承认了私通的罪名,我死不打紧,不能让他们诬陷了咱们家!” 杨树眼中精光闪过,不慌不忙的抬手架住了小芸。 他扫了两眼纸上的字,轻蔑的笑道:“狗屁休书,搞笑!” 话未说完,他缓缓将那张纸撕成了一条条碎屑。 族长见状,收起了那慈祥的模样,小眼睛里凶光闪闪:“冥顽不灵,杨家怎么会出了你们这种苟且之徒,简直丢光了宗族的脸!” 众人见状也嚷了起来:“就是,杨家没有这样的败类!” “族长,别跟他们废话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这对狗男女狡辩!” 不知哪个,带头吼了起来:“浸猪笼!浸猪笼!” 一时间祠堂内外群情激奋,吵嚷声甚嚣尘上。 “来人呐!” 随着族长一声喝令,八个背着长枪,身着军装的士兵呼啦一下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杨树和小芸死死按住,有人抽出麻绳就要往小芸身上套。 不料,杨树轻轻一挥手,不见任何碰触,这些当兵的全都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族长叱喝:“杨树,你想造反?” 当兵的也纷纷爬起来,八条长枪全都指向了杨树,一阵咔嚓声中,子弹尽数上膛! 杨树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你们的法令,我从未放在眼里,何来造反一说!” “不过,你们非要这么说也行,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就让你们痛快痛快嘴吧。” 话音未落,他轻轻抬手,虚空一抓,那端坐堂上的族长猛的一个摇晃,竟然就这么凭空从椅子上飞了起来,撞飞了挡在中间的士兵,直接落进了杨树的手中。 “反了反了,杨……小树你要干什么!” 族长惊慌失措,手乱抓脚乱蹬,老脸上尽是震惊。 军装男也慌了神,掏出镜面匣子:“杨树,你使的什么妖法……愣什么呢,给老子上!” 当兵的回过神来,尽管一个个惊恐不已,但还是端起枪将杨树和小芸围在了中间。 但族长还在杨树手里,众人投鼠忌器。 军装男眼神闪烁,连连挥动镜面匣子:“快放了族长,老子可以饶你一命。” 堂中的气氛一时紧绷到了极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军装男这话不过是缓兵之计,杨树要是真把人放开,立马就会被乱枪打死。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杨树会挟持族长做人质,带着嫂子逃逸的时候,杨树却笑了。 “咔嚓!”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杨树一把扭断了族长的脖子,漫不经心的将尸体甩到了军装男的脚下:“你饶过我?我可没打算饶了你们!”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七章以直报怨 不等士兵做出反应,杨树掌心向天,五指收拢,几乎顶到他脑门的那八支大枪,突然发出一连串嘎吱声,眼瞅着枪身迸裂,枪管就像被铁钳夹住了似的,缓缓向上翘了起来! 端枪的士兵惊慌失措,拼了命的抓着枪往下压,其中一个慌乱之下扣动了扳机,嘭的一声爆响,长枪炸膛,崩得他满脸鲜血,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这一幕,把祠堂内外的人惊得魂飞天外! 那军装男再也顾不上隔在他和杨树中间的士兵,举枪就射。 一连三声枪响,再看杨树,却安然无恙! 军装男面露骇然之际,手中的镜面匣子猛的一涨,扁平的枪身陡然鼓成了一个通红的铁球状,他下意识的甩手往外扔,轰的一声,一团火花在他身前爆开,直接将他炸得倒飞而起,落地时,胸口已经被炸得开了膛! 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胸口,便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祠堂之中顿时大乱,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门口窜去。 然而,身后的大门轰隆一声合拢,竟无一人得脱。 众人发疯似的拍打着大门,可高大厚重的樟木门,岂是一时间能砸得开的? 大门一关,祠堂中顿时变得昏暗下来,杨树那张原本白皙俊朗的脸,被门缝里透进来的夕阳映得好似涂了血一般,他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声音却冷得像是加了冰:“我看各位刚才那架势,不像是有什么急事,现在怎么都急着走了?” 他一出声,惊得众人更加慌乱,但有些人眼见逃走无望,转头就噗通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哀求:“小树啊,我是被那杨宗旺胁迫的啊,天地良心,是他拿枪管子逼着我来凑这个热闹,我要是不来,全家老小都得死啊……” “可不是嘛,这天杀的杨宗旺,还有这老不修的杨满仓,都是他们爷俩要害你……” “老弟啊,咱们可是血脉姻亲呐,你娘可是我二表姑,你们哥俩那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要不是租了杨满仓这老贼的地,欠了他的租子,我哪能跟你家过不去啊!” 哭嚎声响成一片,一群人,几十号,倒有一半转过头哀求起杨树来。 杨树淡淡的笑着:“谁说不是呢,各位都是有苦衷的人,不是被逼无奈,就是迫不得已,我要是再为难你们,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 众人一见有门儿,连声附和,哭嚎得更积极了。 孰料,杨树话锋一转:“可我跟你们讲人情,谁特么跟我讲?” 一句喝问,噎住了满堂老少,一个个表情精彩至极,杨树落难时,只见他们落井下石,却未见哪个人肯替他求情,此时却悔的肠子都青了。 就在众人心生绝望时,杨树却又笑道:“想走也行,不过得烦劳各位给我做个见证!” 有人壮着胆子问:“做甚见证?” 杨树哈哈一笑,挽住不知所措的小芸:“我要光明正大的跟她拜堂成亲,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尽皆哑然,叔嫂私通那是犯了族规,兄死弟继,岂非大逆不道? 然而,此时此刻,却没一个人敢说道半句! “好!杨兄弟有魄力,我赞成!” “对啊,小树这是替亲哥照顾遗孀,有什么不行的!” “来来来,都别站着,把这儿拾掇拾掇,小树要拜堂啊,还不弄的像样点!” 众人居然真的开始收拾大堂,手脚那叫一个麻利,抬尸体、搬桌椅,甚至还在供桌上点上了一对大红蜡烛,当然,做这些的时候,他们也没忘了时不时偷瞥上杨树一眼,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就像看着一头露出獠牙的猛兽。 杨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嘴角始终挂着笑意。 半晌,众人忙完,一个胆大的老妇战战兢兢的往前凑了凑:“小树啊,你看看,满意不?” 烛火映红了杨树的笑脸,众人也连忙挤出笑来,也不管自己笑得有多生硬。 杨树拉着小芸往前走:“嫂子你看到了么,这就是人性!” “为了活命,什么族规礼法,什么仁义道德,都可以翻脸不认!” “只要你掌握了力量,他们在你面前,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小芸似乎精神了些,扯住杨树:“兄弟,别闹了,咱们回家好不?” 杨树微微一顿,随即突然大笑起来:“家?哈哈,好,我也想回去看看我那老娘!” 可笑声突止,那老妇不知何时被他捉到了手中,五指齐张罩住了那张满是阿谀笑容的脸。 “噗!” 老妇的头颅像烂瓜一样爆开,血浆迸溅! 人群轰然炸窝,尖叫着四处奔逃。 “别!”小芸惊恐的抱住了杨树的胳膊:“别再杀人了,你答应让他们走的!” 杨树微微一笑:“嗯?我这不是在送他们上路么?” “杨树,这不是你的道!” 说这话的,不是小芸,随着这低沉的男声,祠堂的大门徐徐敞开,吴威那高大魁伟的身影显现在门前,逆光看去,虽看不清容貌,但身上透出的那股沉稳如山的气息,却一下就让祠堂中安静下来。 杨树笑道:“大师伯,莫非你教我以德报怨?” 微微一顿,他声线猛然上扬:“那我问你,何以报德?” 随着话音,他身上的气息越发凌厉,整个祠堂都蒙上了一片肃杀之意,地面在颤动,屋梁咯嘣作响,好似地震的前奏,让人惊恐不已。 吴威不为所动:“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没错。但他们,罪不至死!” 杨树狞笑着扫了一眼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的众人:“自私自利,蝇营狗苟,留之何用!”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听一阵隆隆巨响传来,紧接着,坚实的墙壁上蔓延起龟裂纹,梁柱爆开,屋瓦坠落,烟尘飞扬! 吴威轻叹一声,闭上了眼。 这是杨树的气息世界,杨树想干什么,他无法阻止,若是强行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让他心下黯然的是,他终归高估了自己,想不到杨树年纪轻轻,脾性竟然硬如顽石,手段之凶狠,不亚于当年的白起、冉闵,杀心一起,根本不给人劝诫的机会! 在吴威的哀叹中,祠堂轰然塌陷,沉重的巨梁、落石砸下,远非血肉之躯所能挡架,刺耳的惨叫声响成一片,血肉横飞,那些躲在墙角的人,骨折肉裂,惨死当场!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八章隐忧 尘埃落定,祠堂化为一堆瓦砾,只不过那瓦砾之中,仍有殷殷鲜血流出。 而门口的吴威、中央的杨树和小芸,都毫发无伤。 不过,吴威那双如同老藤盘绕的大手,已经悄然扬起。 面对戾气如此深重的杨树,唯一能阻止他着魔的方法,就是正面将其击败,狠狠挫他的锐气,挫到他怀疑人生,或许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 或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他痛下杀手之前出手? 要知道,阻拦他杀人和正面击败完全是两个概念,阻拦他,只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要动手,就要在没有任何前提的情况下,公平比试,而且必须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虽然这么做也可能会刺激到他,但眼下,已经别无选择。 废墟上的两个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 杨树的气息,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节节攀升! 如果说刚开始杀人的时候,他只是借助了福禄的力量才初掌圣境之威,那此刻他身上澎湃而起的威压,却远非一颗福禄所能给予的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发,也没经受痛苦不堪的折磨,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而然,不经意间,他已然跨过了那道大门,迈入了玄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圣境! 太阳已经落山,只剩天边一抹艳红的余晖披撒在他们身侧,夜风浮动衣角,呼呼作响。 就在气氛几乎凝固之时,杨树的气息也达到了鼎盛。 眼见积蓄的阳气已经快要失控,杨树却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烟消云散,暴烈的阳气竟瞬息之间消弭于无形。 “大师伯,咱们该回去了,我师哥这会儿,肯定正急得挠墙呢。” 吴威微微一怔,杨树居然肯回去? 杨树刚才那副样子,已经几近着魔,此时难道不应该是杀心大起,六亲不认么? 莫非那个视人命如蝼蚁的他,不是着魔,而是本心如此? “也好,走吧。”吴威余光瞥着已经快漫到脚下的血流,口中淡淡的应着。 “等等……” “嗯?”吴威脚下一顿,体内阳气却急涌而起。 转头却见,杨树笑着对小芸道:“什么族规、伦理,都是狗屁,嫂子不必放在心上,回去照顾好我娘,咱们,终究会有再见之日……” 随着他的声音,四周星移斗转,两人的身形,消失在暮色里。 吴威再睁眼时,杨树正一脸兴奋的搓着手,双手之间阳气几乎沸腾,化作星星点点的黄光融入了空气之中,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动作在激荡,周遭热浪翻滚。 “成了,成了,我真的跨过去了!” 他兴奋的又笑又跳,就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而门外的我,听到这熟悉的动静,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或许是刚才太过紧张的缘故,此时放松下来,竟觉得浑身一软,连拉开门都觉得有点吃力。 见杨树那忘乎所以的模样,我忍不住笑骂:“瞅你那德行,还不给大师伯磕头!” 杨树倒头便拜:“谢谢大师伯成全,再造之恩,杨树这辈子绝不敢忘!” 吴威微微一笑,将他扶了起来:“该着你有这份机缘,我不过适逢其会,起来吧。” “大师伯舍身犯险才成就了我师弟,这份恩德,我俩这辈子怕是报不完了,您就说吧,让我俩干啥,只要您别嫌我俩笨手笨脚就成。” “你师父若在,听到你这话,非抽你不可,我脾气比他好点,可你俩也别考验我的耐性!” 我忍不住大笑:“对,师伯教训的是,那我就不跟您外道了。” 虽然我很想知道,他们在杨树的气息世界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可眼下确实不是时候,只要杨树无恙,剩下的,当数要塞的事情最重要:“您之前来找我,不是有什么急事吧?” 吴威狠狠瞪了我一眼:“你小子,自己惹了多大的豁子自己不知道么,还问我!”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您不能怪我冲动,那种情况下,救人要紧呐。”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别告诉我,要塞里边的乱子不是你做的手脚。” “呃……那些山魈着实是个祸患,我这不也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实力嘛。” 从要塞返回的路上,我只来得及将此行发生的事情大概跟他说了说,毕竟车上有我不熟悉的人在,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都忠诚可信,所以并没提及用兽魂刺激山魈暴动的事。 “监视要塞的眼线传回消息,咱们撤出之后,要塞里一直没消停,直到我来找你之前还雷鸣不断,你这次可算是把他们的后院给点着了,我问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 不等我回答,他又严肃的补充道:“这也是老爷子让我问你的,莫非你想围点打援?” 我连连摆手:“不,不但不能打,还得放他们的援兵进来!” 吴威显然也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闻言点头:“倒也稳妥,避免咱们腹背受敌。” “好,知道大致的策略就好办了,我这便去知会老爷子一声,拿出具体计划再叫你过去,你好好照顾杨树,他刚刚跨境,气息还不稳……” “等等,大师伯,边境上监视的人手可靠吗?一定要摸清对方援军的人数和实力。” 吴威略一迟疑,便点头道:“的确要增派可靠的高手过去,这事容不得半点纰漏……我让你大师兄亲自跑一趟。” 我大师兄,也就是吴威的长子吴边,道行与我相仿,而且是土生土长的珲春人,对地形地貌十分熟悉。 “不够!边境线太长,难保他们不会分兵几路,要是被他们来一手暗度陈仓,明着派些人进要塞,暗里留一支伏兵在外边,那就遭了,这样,我跟大师兄一起去。” 吴威沉吟片刻,便果断点头:“也好,这边有我守着,你俩一起,更稳妥。” “我也去!”杨树一脸兴奋的嚷嚷起来。 以我和杨树的默契,带上他更有把握,唯一的顾虑是他刚刚跨境,怕他无法收放自如。 但我正想答应的时候,却留意到吴威的神色有些不对,似乎对杨树有些不放心,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神情凝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多加小心!” 我见状生疑,他行事果断,极少犹豫,现在却欲言又止? 他在担心什么?他们在杨树的气息世界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一十九章双尸命案 我要去边境,除了要查明敌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把陷害黑子的那个冯锆揪出来。 否则黑巫教被打击,他这种带路党肯定会闻讯潜逃,再想找他就难了。 会合了吴边,他亲自开车带我们向边境出发。 我此前只在抵达吴家的时候见过吴边一面,此时坐在一起,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位比我年长至少二十岁的大师兄。 说实话,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不少,身材粗壮,却略显佝偻,穿了一身有点褪色的迷彩服,肤色黝黑,相貌憨厚,脖子上还挎着条擦汗的毛巾,若是在田间地头遇上他,你肯定没法将他和吴家大公子、圣境强者这样的称号联系到一起。 他一边开车,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邹巴巴的香烟,倒出一根给我。 “没啥好烟,会首别嫌弃。” 我笑着接过点上,虽然我平时不抽烟。 他使劲嘬了两口,四周烟雾缭绕,他这才咧嘴笑了笑:“会首你说,这老毛子咋就不让咱消停过日子呢,他们地方那么大,还不够他们折腾?非得跑到这边来嘚瑟啥!” 我道:“他们是在惦记夜菩提。” “那玩意儿到底有啥好?孤魂野鬼想要,歪门邪道想要,现在连老毛子也想要,他们咋就不明白,那玩意儿真出来了,咱们这些活人就都甭想好过啊!”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师兄说的在理,可惜同为活人的他们,却是想不明白。” 笑了笑,我又补了一句:“也许是被利益冲昏了头吧,黑巫教的力量本源就是阴邪,夜菩提要是能顺利现世,他们的力量肯定会大幅增强。”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吧嗒了一口烟:“这群瘪犊子玩意儿,整天光寻思着力量、力量,为了这,什么都豁出去了,有谁还记得,增强力量究竟是为了啥?” “师兄觉得是为了啥?” “咳,还能为了啥,为了过上好日子呗!” 我愕然以对,可不就是这样么?修行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只不过,现下大多数人都在舍本逐末而已。 像他这样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其中,似乎也包括我。 那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吴边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可惜还没等我想明白这个理儿,车子已经在江边一处木屋前停了下来,吴边呵呵一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咧。” 我一愣,抱过我?我咋没印象呢? 可我下了车,却见吴边停住了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木屋静静矗立,门窗紧闭。 启程之前我就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吴家设在江边的一个窝子,也是吴家探子往来边境时经常落脚的地方,以便汇总情报传回吴家。 以此推之,这屋里肯定会有人坐镇,可此刻放眼看去,木屋内外毫无生机,别说是人,怕是连只老鼠都没有。 吴边没挪脚,而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哎,里边有人没,俺们是过路的,来要口水喝。” 然而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应声。 吴边回头瞅了我和杨树一眼,我会意,留杨树放哨,我与他分左右慢慢向木屋靠近。 尚未接近,处在下风口的我就嗅到一股血腥气,心里顿时一沉,连忙加快了动作,摸到了窗子下边。窗子是板皮钉成的闸板,只有从里边支开才能通风透光,我从缝隙往里瞧了瞧,里边竟然还有层窗帘遮挡,看不到什么。 直到此刻,我也没发现周围有任何一丝阴气、妖气残留,可我并没放松警惕,冲吴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住,然后抽出刀,缓缓探入窗子底边,顺着底边轻轻的滑动。 忽然,刀刃似乎碰到了什么,微微一颤。 我立马停手,试探了两下后,用刀刃慢慢切割。 不久,果然听到里边传来嘣的一声轻响,再用刀刃搜索,就没了阻碍。 我这才缓缓将窗子敲起一条缝,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涌了出来,挑开窗帘,赫然看到一具头部浴血的尸体趴倒在木柜上,柜子上暖瓶翻到,水撒了一地。 我回手示意吴边稍等,自己抬起窗子跳了进去。 细看窗下,果然绑着一颗俄制进攻型手雷,墨绿色椭圆形的弹体,拉环上绑着一根尼龙丝,直扯到窗子上边绷紧,还好此时尼龙丝已被我割断,要是毫无防备的从外边掀开窗子,手雷会立马爆炸,就算是佛家金刚不坏之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遇袭,恐怕也得被炸个皮焦肉烂。 我吸了口气,确定屋中没有活人,才转到门前,见门口也倒卧着一具尸体,同样是后脑中弹,而且是近距离射击,伤口处的头发都被烧焦了。 我跨过尸体,见门口也挂着一颗手榴弹做的诡雷,我立刻卸下雷丝,将吴边放了进来。 吴边一见尸体,神情大变,附身就要去翻动尸体。 我急忙拦住:“别激动!” 说着,我指了指门边的手雷:“小心有诈。” 吴边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眼泪顿时滑了下来:“畜生,这群畜生……小海,小海呀!” 我拍了拍他:“师兄认识他?” “可不,不看脸我也认得出来,咱家跑外的孩子,他才十九啊,还没……” “既然能确定他的身份,那师兄还是先看看这位吧!”我指向了屋里趴在柜上的尸体。 吴边身子猛的一颤,两步冲了过去,可记着我的叮嘱,不敢翻动尸体,急得绕着尸体打转,声音哽咽,不停的呼唤:“兰姨,兰姨你醒醒,醒醒啊!” 我听得心里巨震,吴家有个四川老妈子叫蓼兰,因为无亲无故,一直在吴家效命,吴法天还特意为此跟我师父提过,经师父特许,吴家传了她修行的法门,粗略一数,传道至今也有十几年了,难不成死的竟然是她? “该死的老毛子,我跟他们拼了!”吴边猛转身,就往外冲。 “师兄且慢,下手的,恐怕不是俄国人!” “你咋知道?”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章边境追凶 我走近尸体,小心翼翼的翻动了一下头部,指了指后脑上的弹孔。 “你看这伤口,是大口径手枪近距离射击造成,否则手枪的威力跟本不足以让子弹洞穿头部,而且伤口是从后至前,导致死者前扑,显见她死前是背对凶手。” 说着,我拿起暖瓶,将里边的水倒出来一点试了试温度:“翻倒的暖瓶和她手里握着的杯子说明,她正准备给来者倒水,可知对来者并无防备。她在这里既然是为了监视俄国人,来的要是俄国人她怎么会一点戒心都没有?” “你是说,下手的是自己人?” “不,据我所知,吴家好像没人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 我清楚的记得,之前吴威还在为找不到一个懂侦查技术的人而发愁。 果然,吴边想都没想就点头:“老爷子不许,具体为啥就不知道了。” “凶手在窗下、门口都设了诡雷,手法简单却很实用,而且你看这些手雷,本来就是杀伤面积较小的进攻型,竟然还被改装过,估计是缩短了引信,从重量上判断,装药量应该在三分之二左右,为的就是确保短距离杀伤力的同时尽量减小动静,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的水准,超出了野战侦查部队的训练范畴,凶手不是职业雇佣兵就是特种兵,而且至少有两人。” “你咋知道是俩人?” 我飞快的解释:“看尸体的位置。小海死在房门口,兰姨死在屋里,从门口到屋里距离五米以上,中间隔着道屋门,夹角超过四十五度,无法直线射击。凶手要是先开枪杀死小海,兰姨必然惊觉,反之亦然,凭他们的手段,若有惊觉,岂会一点挣扎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喘了口气,我又说:“能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同时杀死二人,只能是两个人一起下手,而且他们目的十分明确,一进门就下杀手,肯定早就摸清了咱们的底细,来此就是为了杀人的,事后还留下诡雷意图赶尽杀绝,这……就是开战!” “可你又说不是老毛子干的?” “别忘了黑巫教手底下有多少汉奸走狗!” 我叹了口气:“暂时来不及给他们收尸了,从尸温和水温来看,他们至少已经死了两个小时以上,咱们派出去的兄弟恐怕正在遇险,你通知所有兄弟,叫他们加倍防范边防巡逻队,尤其是两人一组,其中有军官叫冯锆的!” 我一边说,一边检查尸体,确定再没有诡雷后,将他们平放在屋里的炕上,用他们的衣服盖住了头脸,回头把那两颗手雷也揣进了口袋。 做完这些,吴边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我一指后窗:“咱们追!” 说罢,我上前查看后窗,发现窗外竟然也挂了雷! 这畜生还真是够恶毒,出了屋还不忘再留一个陷阱。 我回头从房门出来,叫上杨树一起绕到屋后,顺着雷丝在墙根处翻出了一枚同样的手雷。 我收好手雷,杨树已经指着后院黄瓜地边的一串脚印道:“哥,这边。” 不等我开口,他已经率先追了过去。 他跨境之后对气息的掌控更清晰了,比往日更多了几分自信。 可脚印很快就在一条溪水边消失,我们徒劳而返,此时已经天过晌午,又跟丢了目标,索性由吴边开车载着我们,沿边境巡逻路线和观测点一路搜寻。 珲春边境全长二百三十多公里,南邻朝鲜,东南方向是俄罗斯,不仅有东北亚金三角之称,而且距离俄罗斯最近的部分更是只有一条柏油路,过了路就出国了。 但有些观测点附近行车不便,我们最终还是将车停下,步行良久,在一处叫红漆桩的地方停住歇脚。九三年我们和俄罗斯重定边境,推翻满清签订的瑷珲条约,从俄罗斯划归将近五公里的土地,不过一四年才正式命名,红漆桩正是其一。 吴边跟我说,这里距离俄罗斯的乌苏里斯克仅有六十公里,是越境走私的多发区。 我遥望河对岸茂密的林地,暗叹果然是一处绝佳的越境地点,正想着,远处传来脚步声,感官扩展之下,见两名身穿迷彩服,荷枪实弹的士兵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杨树唰的一下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 我连忙抬手止住了他,可转头刚要叮嘱吴边时,那边已经传来呵斥声:“站住,什么人!” 吴边连忙笑呵呵的起身应道:“同志,别误会,我是本地人,姓吴。” 然而对方并未放松警惕:“本地人?来这里干什么,他们呢?” “他们是我家亲戚,牡丹江来的,这不听说咱们这边能一眼望三国么,就想来溜达溜达。” 吴边说着话,就掏出烟递了过去。 我忍不住暗叹一声,我这位大师兄啊,可真是个实在人,两句话不到就把我们的老底都倒了个干净。我之前可刚说过,让他叮嘱所有人注意边防巡逻队,尤其是两人一组的,他倒好,属耗子的,撂爪就忘! 叹息之余,我只得盯紧了这两人,他们看起来都是二十多岁,浑身透着一股子彪悍劲,尤其是带头的那个,眼神好像都带电,瞄人的时候先瞄肩膀和双手,显然很有几分经验。 但我却放松了些,这两人无论是面相还是气息,都不像背着人命的凶徒。 随即我反应过来,莫非吴边早已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坦诚? 对方阻止了他递烟的举动,让我们出示身份证,查证过后告诫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们重又坐下,我笑道:“大师兄不愧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咱要找的人。” 吴边笑呵呵的瞄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不置可否:“这些小伙子都是好样的,可惜老头子不让当兵,要不,我年轻的时候真就去了。” 我点头:“老话不是说么,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有机会我倒要问问老爷子,为啥不肯让你们参军,难道对此有什么成见?” 吴边凑过头来,低声道:“啥成见,我跟你说……” 话刚出口,耳边突然又响起脚步声,身后小路上浮现出两个身影,见我们回过头,其中一个笑着摆手:“老乡们,别紧张,我们是边防的人……” 我闻言,眼睛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不知道小海和兰姨临死前,是否也听到过这话!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一章长官辛苦了 这次来的二人,为首者是个军官,三十多岁,生俱一张笑脸,眼睛细长,嘴角上扬,一开口便是笑眯眯的模样,肩膀上扛着的一杠三星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意。 而跟在他后边的那个略年轻些,长的还挺精神,两人都没佩长枪,也没像刚才那两个巡逻的士兵似的,一上来就大声呵斥,而是笑着伸手跟吴边相握:“几位是来观光的吧?这里已经偏离了大路,时常有野兽出没,一定要注意安全呐。” 吴边居然还是刚才那套说辞,三两句话就把我们的底细全给兜了出来,然后补充道:“有老熊的事我倒是听说过,不打紧,大白天的,出不了啥事。” 军官正色道:“唉,还是安全要紧,这两天俄罗斯那边有东北虎越境过来,已经伤了两人,这不,上级命令我们加派人手巡逻,一定要保证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有老虎?我咋没听说?”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已经封锁了消息。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可一定要保守秘密,泄密的话,我们是要受处罚的。” 吴边连连点头:“同志放心,我们都不是多嘴的人。” 说着他招呼我:“老弟,咱们赶紧走,老虎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点头:“嗯,别给同志们添麻烦,回去吧。” 可不等我们抬脚,军官便急忙抬手阻止:“别乱闯,危险。”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吴边忙问:“那咋整?” “这样吧,我可以送你们一程,但现在我们还有一部分防区没有巡查,你们先跟着我,等巡查完了,我再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我闻言笑道:“这不太好吧,太麻烦二位了。” 吴边也附和着点头:“那可不,我们没事闲着瞎溜达,咋还能麻烦二位同志嘞,走……” 说着,他拍了我一下,转身就要走。 没曾想,跟在军官身后那人见状,横插一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同时右手按在了枪套上,虽然没说话,却大有一言不合便拔枪相向的架势。 我们三人动作一顿,杨树更是下意识的双手反扣,剔骨刀已然滑进了手中。 双方都没说话,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还是那军官先开了口:“小项,不许乱来。” 士兵轻哼一声退了两步,却还是拦在我们的前边。 军官这才笑呵呵的走上前:“老乡们,别害怕,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听我的,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吴边看了看我,讷讷的道:“这是图啥子嘛,早知道就不来了,你瞅瞅这事儿闹的……” 我笑道:“没关系,跟他们走就是了,大不了晚回去几分钟,安全要紧。” 军官一拍手:“哎,这就对了,安全第一,快走吧老乡。”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你们添麻烦了。” “应该的,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使命。”军官说完,转身在前带路,而另一个士兵则留在了后边,将我们三人夹在了中央。 我们所在的位置原本距离大路不远,快走也就十几分钟,可这个军官反而将我们往相反的方向带去,走了没多久,小路都已经不见了,一行人完全是躺着杂草灌木在穿行。 吴边的裤子都被灌木给挂破了,忍不住叫苦连连:“我说同志啊,还得走多久,你们这巡逻的地方也太远了吧,都没有道可走啊?” “快了,前边就到,小项,跟上。”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来到河边一座土崖下,土崖上有个洞子,也不知道是人挖的还是天然塌出来的,那军官径直朝洞子爬了过去。 “哎哟我说同志,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爬不上去,干脆,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们吧。” “不行!这是个土涵洞,穿过去之后就快到大路了,我们不会折返。” 吴边一脸无奈,只得缓缓跟着爬进了洞子。 洞子挺深,军官摸出了手电照明,我们也相继掏出手机按亮,军官左看右看,不知不觉就落到了我们后边,我见状停住脚,照了照四周,对吴边道:“大哥累了吧,坐这儿歇会。” 吴边立马在边上坐了下来:“哎呀,可累死我了。” 军官原本已经拉开了与我们的距离,可我们一停,他们又不好停脚,只得走了过来,见吴边嚷嚷累,军官脸上浮起一丝不耐,紧接着狞笑起来:“既然累了,那就好好歇歇吧。” 我其实也没了耐性,故作没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笑着道:“这洞子不错,又偏又深,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军官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是说,辛苦你了,冯长官!” 这话一出,军官脸色骤变,本已按在枪柄上的手,唰的一下抽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瞄上了我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姓冯?” 我笑了:“我不光知道你姓冯,还知道你是个出卖兄弟的恶贼……” 我话到一半的时候,他手指微动,已然扣向扳机。 诱人说话,趁人不备突下杀手,他这套要是用在常人身上,说不准还真就奏效了! 可惜我们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他狠狠一扣扳机,却只扣了个空! 不是扳机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齐根而断,血涌如泉。 不过他倒也算个狠角色,惊变发生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一脚踢向挥刀割断他手指的吴边,顺势倒向一边,中指再次扣向扳机! 可他太低估了玄门圣境的手段,踢出去的脚,就像踢在了迎面冲来的卡车上,脚掌和腿骨爆裂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偏偏手里的枪却没响。 吴边以脚对脚,和他对踢了一记的同时,剔骨刀准确的将他手里的那把俄制乌鸦九毫米手枪削成了两半,他手里握着的,就只剩个枪柄,自然是不可能再响了。 但他这边没响,另一边却响了! 杨树居然根本没理会那个士兵,任由他掏枪射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二十二章清理门户 只不过,他的枪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子弹在枪膛内炸开,嘭的一声爆成了卷曲的铁疙瘩,尽管他一察觉不对就及时歪头,但半张脸还是被炸得没了皮,惨叫着摔倒在地。 杨树看都不看,冷哼一声,一脚将他卷到了我脚下。 这一脚看似轻描淡写,却也踢碎了他的骨盆,再想挣扎都没了力气。 而腿脚被废的冯锆也终究抵不住骨折肉裂的剧痛,躺倒地上抽搐起来,手机闪光灯的映照下,他疼得满脸是汗,五官抽搐得变了形,但他还是咬着牙关不肯呻吟求饶:“你们知道袭击边防……是什么罪吗?” 我眯着眼,看着脚下这张扭曲的面孔,心里竟萌生出浓浓的恨意。 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生出恨意,或许让人难以理解,可此刻,我就是恨,恨得咬牙切齿。 “杨树,扒了他们这身衣裳,这种败类,不配穿它!” 杨树扯住两人的衣服,连蹬带踹的把他俩扒成了赤膊,我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也不多说,掏出从吴家联络点搜来的手雷,将其中两枚挂到了冯锆的脖子上。 见到这手雷,冯锆终于闭上了嘴,显然心里仅存的一丝侥幸也随之溃散了。 他梗着脖子,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我,虽然没吭声,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成王败寇,老子既然落进你们手里,杀剐听便。 我狞笑起来,跟老子装硬汉,那是你不知道老子调理过多少败类! 我也不逼供,直接将他们手脚绑了个结实,随即让杨树撬开了冯锆的嘴,拔掉一枚手雷的拉环,将手雷狠狠塞了进去。 冯锆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死死咬住手雷,连哆嗦都不敢再多哆嗦一下。 他亲手改装的手雷有什么威力他自己最清楚,甭管他演技有多高,装得再怎么宁死不屈,这种与死亡玩舌吻的游戏,都能将他的面具彻底撕碎,露出其下那丑陋而卑怯的灵魂。 其实这个游戏,就像玩俄罗斯轮盘赌,只不过将装有实弹的弹槽,明示在双方面前而已。 他要是真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完全可以立刻将手雷吐出来,搏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而且这次的手雷跟以往不同,以往都是正常的手雷,就算被吐出来,也有两到三秒的缓冲时间,我有充足的时间躲避,而这颗很可能缩短了引信,完全可以说是瞬发,我应付起来也更麻烦些。 可惜,无论改装或是没改装过的,有资格跟我对赌的人中,至今还没有一个敢吐出来。 我从怀里掏出了黑子的那张合照,递到他眼前:“就这么送你俩上路,已经是便宜你们了,指望你这样的人懂得忠诚、爱国是不可能了,但记住,下辈子投胎,别再坑自家兄弟!” 说着,我朝杨树和吴边摆了摆头,转身就走。 但刚刚迈步,就听冯锆呜呜起来。 转身再看,哪还有什么宁死不屈的硬汉,只剩涕泪交流的鼠辈。 我冷笑着冲杨树示意,杨树上去拔出了手雷。 冯锆乖得像条哈巴狗:“晚上八点,红漆桩、界牌岭、吉龙沟,他们会分三路越界,大概有三十多人,带队的是大巫师,究竟是阿尼索夫还是乌特金就不清楚了……” “知道的我都说了,给个痛快吧兄弟。” 本来我心头的恨意已经消了不少,可他这兄弟二字,却让黑子的面孔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塞回去。” 说完,我转身就走,杨树动作麻利的将手雷塞回了他嘴里。 我绝不允许这种败类继续混迹在队伍之中,虽然不想惊动组织,但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替队伍清理门户,一刀杀了他虽然痛快,但不解恨! 要知道,最痛苦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我要让他充分享受口舌僵直,咬不住手雷,眼睁睁的看着手雷从嘴里一点点滑脱时那种深深的绝望! 或许有些圣母会说我心太毒,但我不在乎。 对他仁慈,就是对黑子不义,对小海和兰姨的不敬! 我听到了身后那歇斯底里的嚎叫,紧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爆炸,声浪、烈焰、冲击波掀起的烟尘,但这一切都被杨树振起的刀风隔绝在后,我们往前走,洞子就在我们身后塌陷,倒是免去了他们曝尸荒野的结局,权且算是他交代清楚的奖赏吧。 眼见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两点,距离黑巫教大举越境只剩六个小时了,我坐在副驾上拨通了吴威的电话:“大师伯,有关于阿尼索夫和乌特金的资料吗?” “哦,他们联手来犯?” “不,得到的消息是,其中之一会带队来犯……” 我将消息如实反馈给了吴威,吴威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并没就这两个黑巫教的大巫师做出什么点评。可我虽然不清楚这两个人的事迹,对大巫师的分量还是略有所知的,如果以玄门的理论评判,大巫师,相当于我们所说的事实长生! 与肖家老祖们的事实长生不同,大巫师是以活人的身份成就了事实长生,本体拥有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人体的极限,与佛门的金刚不坏,道门的刀枪不入有些类似。 或许有人觉得,金刚不坏也不过尔尔,那只能说明你被江湖杂耍给忽悠懵了,真正的金刚不坏,绝非胸口碎大石、喉咙顶大枪之类所能比拟的,那是相当恐怖的一种存在。 黑巫教等级明确,低中高三等巫师之外才是大巫师,通常任何一个大巫师都能主宰一个教区,搁在黑巫教那也是一方霸主,这次他们能出动大巫师带队,老子还真是受宠若惊。 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不断放大,或许,我该去会会这位大巫师。 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吴威,不出意料,他强烈反对。 “大师伯,若是咱们不加任何阻拦,让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他们肯定会生疑,甚至因此踌躇不前也说不定。派些实力不济的去,又未免太假,我去,正合适!” “你放心,我只是试探一下就假装败退,他们定会轻敌冒进……什么?我不会演戏?哈哈,你放一百个心,别忘了我是行伍出身,咱们的队伍当年就擅长诱敌深入,虽然已经过去了大几十年,这份看家的本事,可从没落下过!”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三章以酒会友 当然,我这个提议也不完全是一时兴起。 我之前是想悄然放他们进来,等他们抵达要塞再围而歼之,可现在他们既然授意冯锆铲除吴家的据点和人手,说明已经掌握了我们的一部分动向,在这样的情况下继续装聋作哑,只会让他们疑虑更重,反而不如出面拦截,再故作实力不济,给他们吃颗大大的定心丸。 现在的问题是,对方分三路而来,大巫师究竟会在哪一路? 我拿手机调出了卫星地图,仔细查看了三处的地形,最终目光锁定在吉龙沟这条路线上。 三条路线,吉龙沟居中,四周地势相对开阔,从风水上看,有苍龙出海之势,虽然是最难隐蔽行藏的一条,却也是距离最近的一条。 想那大巫师身份超然,在属下面前,必不屑于藏头露尾,堂而皇之的扣边来犯才能凸显他的气魄和实力。 瞄了一眼天气预报,我突然有点想笑,不由想起了在工地上,跟李逍装神弄鬼的事。 当时我之所以一口咬定会有暴雨,可不是未卜先知,说穿了其实一钱不值,不过是出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天气预报而已,虽然我用的软件隶属北斗军用,但也只是比民用版更精确一些罢了,他们随便找个天气软件瞄一眼,估计也就不会对我敬若神明了。 可惜不能再故技重施,今夜是个月朗星稀的好日子。 果然,入夜之后万里无云,银月将河面与滩涂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属色,虽然已是六月,可地处北国边境,河风浮动之下,寒意依旧直透重衫。 我与吴边和杨树在河滩边生了一堆火,围坐在边上,一边烤着河里刺上来的雅罗鱼,一边说笑,时而瞥一眼东南方向那两条山脉中间宽阔的谷地,等候着那位来自中西伯利亚高原的大巫师。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绝非靠伪装潜伏或者突然袭击就能取胜,在这种层次的强者面前,任何伪装都会被一眼看穿,小动作只会徒惹人笑罢了。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准备,有朋自远方来,“待客”的工夫总要做足的。 而我的准备落在吴边眼中,却让他有了别的想法:“师弟,你的刀谶术太古怪了,难不成祖师爷为了保住你们这一支的正统,传道时留了一手?” 我早猜到他会疑惑,却没想到他竟直接问出来,我这位大师兄,真是“憨厚耿直”。 “不瞒师兄,今天之前我还没发现自己的刀谶术有了变化,也不知是福是祸。” 吴边面露担忧:“该不会是走差了路吧?” 我摇了摇头:“祖师传下来的术法都是一样的,但根茎相连花不同,术法修到一定程度之后,表现也会因人而异,不然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源出同门,技法却南辕北辙的门派了。” “何况我这些变化,还没超出刀谶术的范畴,到目前为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适,索性就顺其自然好了……” 话到此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我们三人同时转头看去,见天地交融的那条黑线上,一个几乎无法目测的黑影盘旋而来,速度惊人,眨眼之间已跨过山巅,双翅一荡,狂风乍起,卷得沟口平原上沙石滚滚,竟遮蔽了月光。 身前的篝火被吹得烈烈狂舞,星火飞溅,我们同时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头翼展惊人的巨鹰落在沟口,见它就地一滚,羽翼收敛,竟化作了一头健硕的孤狼,双眸之中寒光闪烁,犹如夜幕色中悬着两盏银灯,缓缓向我们这边而来。 虽然看起来不紧不慢,但只是数息之间,它便跨过了宽阔的平原,一路走来,身形变幻,竟人立而起,化作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眼中银光归于黯淡,手中一支粗大的蟒状权杖点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三响过后,人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此人有着西伯利亚人典型的宽阔额头,卷曲的黄眉之下,灰蓝色的眸子反射着篝火的亮光,颧骨两侧一片青灰,若是蓄起胡须,必是满面虬髯。 “怎么,不打算邀请我这个远行客烤烤火吗?”他操着略带高音的汉语,笑问道。 我索性坐下,指了指对面的石头:“坐吧,这天气冻得人手脚都僵了,坐下来暖和暖和。” 大汉也不客气,撩起斗篷,径自坐了,掀下宽大的帽兜,露出了一头大波浪金发。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膛,他搓着手放在火上烤了烤,见架上的烤鱼正滋滋作响,竟笑得有些腼腆:“我可以……” “呵,手艺一般,阁下不要见笑就好。” 他也不理烫不烫,狼吞虎咽的干掉了一条,意犹未尽的抹了抹嘴:“真是美妙,比圣彼得堡的烟熏三文鱼更妙,唔,这么美妙的鱼,你们竟忘了带酒?” 看着他那毫不作伪的诧异神情,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掏出酒壶甩给他:“正宗的二锅头。” 他抄住我那只能装一斤的扁银壶,大摇其头,回手从斗篷里拽出一个硕大的皮酒囊丢给我:“伏特加,最好的,不会比你的差!” 尽管我是个特级酒魔,拎着这十多斤的酒囊,也不禁有些咋舌,都说俄罗斯人嗜酒如命,没酒的时候甚至敢喝酒精含量极高的洗手液,看来传闻真是不假。 但我没急着喝,而是从吴边处要来他那只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军用水壶,把伏特加倒进去,架在火上熏烤,浓烈的酒香顿时飘散开来,深吸一口气,就辣得肺子像是火烧一般。 “好酒!伏特加名不虚传!”我忍不住挑起了拇指。 “哈,终于遇上了懂酒的人,我瓦西里的酒从不吝啬,可惜他们不懂欣赏,来,干杯!” 他抬手邀杯,我抓起火上的酒壶与他遥碰,滚烫的酒水入喉,却压不住我内心的震惊。 特么的,被冯锆这犊子给耍了! 什么见鬼的阿尼索夫、乌特金,跟他相比,他们连个屁都算不上! 瓦西里,俄罗斯著名的邪灵大巫,一个在西伯利亚冰原上独行了几十年未尝一败的野兽,据说他半生与狼和熊为伍,号称最接近自然神灵的男人! 可他不是从不接受任何人类势力的邀请吗?怎么跑到这儿跟老子拼上酒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四章狼之猎心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不到一心追求天道的先生,也终有向欲望低头的时候。” 酒过三巡,我看着他,轻叹了一声。 他怔了一下:“先生?这在你们中国,算是敬称?” 我笑了:“有时候吧。” “为你这句先生,干!” 他仰头痛饮,然后甩了甩空酒壶:“狼饿了要吃羊,有什么不对?” 我毫不客气的应道;“但狼绝不会像狗一样,为了得到一块羊肉,而驯服在人的脚下。” 他笑容敛去,眸子里倒映的火光不停的跳动。 我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管这神情,在他看来是不是充满了嘲讽。 忽然,他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串东西,挂到烧烤架上:“狼便是狼,怎么会被驯服?” 我瞄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那是一串耳朵,血淋淋的耳朵,打眼一数,竟有十个。一旁的杨树和吴边见状,气息陡然暴涨,同时绷紧了身体。 我一抬手,示意他们别急。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瓦西里用带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笑道:“在我们那里,上门做客是一定要带礼物的,既然喝了你的酒,这就算是我的礼物吧。” 我瞄着架上那串被烤得滴出血水的耳朵,心里暗惊,上边残留着晦暗的气息,竟与他身上的气息略有相似,莫非这些耳朵的主人,都是巫师? 难怪这一路的来犯者就只有他一个,原来其他人,都被他杀了! 但我却不敢将这些耳朵视作他望风归降的投名状,以此人的风评,杀掉几个他瞧不上眼的同伙并不稀奇,否则他也不会落下个孤傲狠毒、生人勿近的名头了。 可就像他说的,狼就是狼,总归是要吃肉的! “却之不恭,但不知先生想要什么回礼?” 他笑而不语,将耳朵翻烤了两下,竟直接摘下一只丢进嘴里大嚼,血水溢出,将他那张大嘴染得腥红:“我处置了他们,就得把他们的事办好,总不能让人笑我瓦西里吃里扒外……” 不见任何动作,四周突然变得寂然无声! 环境还是那个环境,篝火仍是那堆篝火,可所有的气息,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包括我们身上的气息、体内澎湃的阳气,也毫无预兆的隐匿不见! 如此剧烈的落差,让我们同时身体一软! 好不容易稳住脚,力量却像被掏空了一样,别说出手伤人,连自保的信心都没了。 这感觉,就像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陡然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心里的惊骇根本无法形容,尤其当你面前,蹲伏着一头嗜血的野兽时,心里的绝望就越发难以遏制。 要知道,我们三人可都是玄门圣境,这样的实力,一旦联手,不说纵横江湖,灭个小门派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谁还敢说能让我们瞬间失去还手之力? 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瓦西里却咧着大嘴笑了:“知道吗,狼捕猎的时候,不管它是咩咩乱叫的羊,还是疯狂咆哮的虎,在它们眼里都没有区别,猎物就是猎物,毕竟最后都会变成它们嘴里的肉,所以,狼才会勇猛无畏,才会不顾一切!”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身形扭动间,手化利爪,颈生鬃毛,口唇蠕动凸起,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狼牙:“我可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与它们同吃同睡,共同捕猎,才想通了这个道理,我称它为‘狼之猎心’!” 两句话间,一头肩高足有两米开外的西伯利亚巨狼呈现在我们眼前,冰冷的瞳孔中散发着锋锐如刀的寒光,仅仅被它盯着,就让人脊背发寒。 “好个狼之猎心,大巫的意志力,果然不同凡响!” 我没再试图说服他,面对露出爪牙的野兽,威逼利诱只是笑话,想让它臣服,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它掀翻,让它屈从在你的绝对力量之下。 我缓缓抽出了断浪,却招来他半咆哮半吼叫的讥讽:“哼,垂死挣扎!” 随着声音,巨狼凌空扑来! 假如换做他人,在骤失力量的情况下,又遭遇巨狼扑袭,恐怕也只剩惊慌逃窜的份了。 可单凭肉体的力量,想逃脱它的袭击,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老子不但没逃,反而拼力挥起断浪向前狂砍。 或许有人会说,失去了阳气支撑,没有术法增幅,就算砍中它,也伤不了它。 没错,所以我砍的不是它,而是火堆! 就在它凌空扑下的一刹那,断浪猛砍在篝火之上,火焰崩散,露出了埋在其下的一块巨大卵石,刀锋砍中它的一刹那,卵石之中竟窜起丈许高的炽焰,惊人的热浪,将我这个始作俑者都冲得蹬蹬连退,自然,也燎得那巨狼猛然蜷缩起身体,嗷嗷尖叫着闪向了一旁。 这一声尖叫,却让我们三人如释重负,身体一轻,阳气顿时恢复如常! 感受到阳气奔向四肢百骸所带来的力量,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 巫师凭借意志力驾驭巫术,说穿了,便是将他此刻的意志强加给对手,令对手屈服。 但也正因为如此,动摇它的意志,便可见招拆招。 说起来虽然简单,可瓦西里的意志都是他身入荒野百般磨炼所得,想动摇他,难比登天。 然而物性相克,他化身为狼,不可避免的也沾染了狼的弱点,它们,怕火! 或许瓦西里说得对,狼在捕猎的时候,眼中只有肉,不会考虑那堆肉拥有多强大的力量。 可就算饿红了眼,它们还是怕火,我将诡火埋伏在卵石之中,外以篝火遮掩它的气息,在动手的一刹那将其爆开,出其不意,利用它的天性,引发他的恐惧,所谓的“狼之猎心”自然也就成了笑话。 而这一切,自然也瞒不过瓦西里,巨狼在落地之际,便重又化做了那个金发大汉,甚至还鼓起掌来;“真是绝妙,你们的情报做的不错,居然得知我会亲来,特意为我量身打造了这样的埋伏,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们。” 我将断浪往身一插,手拄刀柄笑道:“不,你是高估了自己,什么量身打造,不存在的,你还配不上这样的待遇!”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五章相爱相杀 我说的是实话,刀谶预示的第一个镜像是狼,可没具体到是哪一头狼,否则得知来者是瓦西里的时候,我也不会心惊了。 不过,甭管是哪一头狼,只要对策起到了预想的效果就可以了。 瓦西里对我的讥讽并不在意,微微一笑:“这样的激将法就太拙劣了,既然你们都恢复了力量,不如,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力量吧。” 他笑得有些阴险,同时抓起权杖挥动起来,可就在他前方的我,既看不到任何能量的轨迹,也没听到什么声响,反倒是他的动作神态,看着有点像跳大神似的,让人想笑。 “先生这舞姿,很销魂呐……” 可我这边话音未落,忽听身后风起,左右两道凌厉的破空声直扑而来。 我猛回身,挥刀迎上,险险架开了刺来的双刀,却赫然发现,出刀者,竟是杨树和吴边! 他们二人不知何时,变得面目苍白,双瞳消失,眼中竟泛着幽幽的青光,浑身阳气蒸腾,分明已鼓荡到了极致,那恶狠狠的神态,就像我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更要命的是,我刚架开他们一招,他们反手就又是一刀刺来,根本不顾自身空门大露,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势头。 要知道,即便是我,同时挡架两个圣境玄子的强攻,也照样会手忙脚乱。 “师兄、杨树,给我醒醒!” 我一声擂天鼓吼出,试图震醒被人所控的他们,可在提神醒脑方面一向无往而不利的擂天鼓,这次居然毫无效果,他们的动作不但没见任何迟滞,刀上反而阳气怒射…… 瓦西里笑着挥舞权杖:“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相爱就要相杀,看吧,他们真的很爱你!” 随着权杖的动作,杨树和吴边猛冲上来,刀刀直奔我要害,权杖每挥动一下,他们就狠刺一刀,感觉就像是两个被瓦西里玩弄的牵线木偶一样,不顾一切的要将我撕碎。 我连挡几下便已经觉得吃力,虽然手握断浪,却又不敢还手,唯恐真的伤了他们。 此时我心头着实有些沉重,大巫的手段果然不虚,无论是刚才的狼之猎心还是这招相爱相杀,事先我们竟连丝毫的预兆都没察觉,更没有任何抗拒的余地,完全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这里边有我们不熟悉敌人套路的缘故,但实力上的碾压无疑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还好我心血来潮,决定先一步来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这要是在大战之时偶遇,被他突然来这么一套,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人就得先乱做一团! 想来被他干掉的巫师,也是死在这一招之下,否则他再强,以一对十,也不会毫发无损! 汗颜的同时,我一边大吼,一边后退,很快就退到了河滩对面的沟口边,两侧石崖高耸,中间的地面看似平坦,实则也满是乱石,这让我的动作越发显得迟钝了。 瓦西里似乎很享受这种玩弄对手的感觉,步步紧跟在杨树他们身后,双目也变得和杨树他们一样绿光闪闪,手中权杖也越举越高。 而我已经被逼得背靠石崖,不得不出刀还击! 再这么一味硬扛下去,我就要被他俩活活分尸了。 虽然我清楚的知道,此刻的瓦西里几乎是毫不设防,只要加以突袭,肯定能杀他个出其不意,可惜分身乏术,根本够不着藏在后边的他。 眼见我已穷途末路,他也越发兴奋,活像见了血的狼,嗷嗷叫着靠上来,催促杨树和吴边对我猛下杀手,一时间刀光四射,我身上连连中刀,鲜血飞溅。 忽然,杨树一刀奔我下路而来,速度快得我挡架不及,只得抬脚很踹他胸口! 杨树闷哼,身形暴退,猛的喷出一口鲜血! 瓦西里兴奋的吼道:“妙啊,就该这样,你不是也深深的爱着他吗?” 我拼尽余力,重重一刀横扫,将杨树和吴边震得飞退到了他身前:“我特么最爱的是你!” “来啊,有种跟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瓦西里大笑:“你们中国人太好笑,为了虚荣,甚至可以不要性命,在我们那里,没人会那么傻……” 说着,他高高举起了权杖:“杀了……” 杀字出口,杨树和吴边果然动了,但出乎瓦西里预料的是,这一次他们的目标却不是我,而是同时扭身,猛扑向了近在咫尺的他! 他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的横过权杖要挡,可惜,来不急了! 他们二人离他实在太近了,近到一个转身,剔骨刀的刀尖就可以直透他的胸膛! 两个人,四把刀,狠狠插进了他的前胸,心窝处的两把甚至连刀柄都捅了进去! “唔!”任凭他再怎么强壮,也被捅得踉跄后退。 杨树和吴边一击得手,立刻分左右飞退,直到他们在十步开外稳住脚,瓦西里似乎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刀,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这怎么可能……” 我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老子说了,最爱的是你!” 扭头看了看杨树他们,见他们双目已然恢复如常,正忙着止血裹伤,我才算是彻底放心了:“显然,他们也和我一样。” 同时,杨树的后脖领子一阵抖动,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里边探了出来,使劲打了两个喷嚏,满脸嫌弃的唾了杨树一口,呲溜一下窜向吴边,从他胸口的兜里叼出块亮闪闪的东西,才跳到了我的胳膊上,邀功似的冲我摇头晃脑。 “好啦,这回你功劳最大,先回去,乖!” 小雪有点不甘的回头瞪了瓦西里一眼,才钻进了我怀里。 瓦西里显然也已经看出,就是这条毛茸茸的东西坏了他的好事,眼珠子瞪了个溜圆:“哦,上帝,一头雪貂妖灵?” “先生就是见多识广,这小畜生没别的特点,嗯……就擅长迷人。” 我呲着牙才忍痛把这话说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说话可得留着点神,不然胸口迟早被里边的小祖宗给咬烂糊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六章可怜的瓦西里 “但我还是不明白,素未谋面,你怎么会对我如此了解?” “你特么还知道素未谋面?那你还逼老子动粗!”我此时才感到伤口传来的剧痛,忍不住骂了一句,心里也有点恼火杨树下手太重,虽然不用这样的苦肉计就无法骗得瓦西里放松警惕,虽然他们刚才确实是被瓦西里控制了心神,可这个仇,老子还是得找机会报! “你弄不懂的事儿还多着呢,赶紧回去杀了怂恿你来此的那个人,他才是真正想要你命的家伙,要是再执迷不悟下去,你注定会客死异乡!相信我!” 虽然瓦西里胸口还插着剔骨刀,心脏都已经被搅碎了,可这种程度的伤,还远未达到要他命的程度,最多能损伤他的一部分元气罢了。 或许有人会说,趁他病要他命! 我当然明白这个理儿,而且我一向都这么干,可这回不一样,事实长生啊,离长生也仅仅一步之遥,真想把他留下,那我们三个最少得有一个留在此地,甚至可能全都得留下! 这种赔本的买卖,老子怎么能做?只希望他知难而退,那就皆大欢喜了。 但他似乎并不这么想,见我不肯回答,他笑着捏住了胸口的刀,缓缓将它们一一抽了出来,刀锋摩擦胸骨的响动虽然轻微,却着实让人牙酸、心寒! 当啷声中,剔骨刀相继掉落在地,原本寒光闪闪的刀身,就像是刚在强酸里泡过一样,不但通体乌黑,甚至有些扭曲变形,而他的伤口,却连一滴血都没淌! 不用我吩咐,杨树和吴边就已经跟着我的脚步缓缓后退!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怪物?那都是赊刀人亲手打造的剔骨刀啊,就算真拿硫酸泡,也不会变成这个熊样,难道他血管里流的都是王水么? 此刻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阴冷:“你们以为,凭这点小伎俩,就能把我吓走?” 我笑着反问:“你以为,捅你两刀就算完事了么?” 他一怔,居然没立刻应声,而是放眼四顾。 原本以他的实力,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但是很显然,被我连着算计了两回,他有点草木皆兵了。一个事实长生的大巫,居然硬是被我们给搞成这个德行,也着实有点好笑。 没想到,直娘贼的杨树,居然真就笑出了声。 这笑声,让瓦西里老脸一红,紧接着身上的气息就陡然暴涨,原本清晰的面目,竟变得黯淡起来,定睛细看,何止是他的面目,连同四周的景色,也随着他的怒火而变得晦暗无光! 这是真正的晦暗,山水草木的颜色就像被某种力量抽走了似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白的,给人的感觉就像在看黑白电影,而且那黑白的范围还在飞快的扩张。 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山崖也随之传来异响! 我知道不能再迟疑了,掏出吴威塞给我的五四式,毫不迟疑的扣动了扳机。 沉闷的枪响声中,瓦西里笑了:“用你们的话讲,这是不是可以叫黔驴技穷?” 说着,他还摊了摊手:“而且,你的枪法实在太糟糕了,居然一枪都没打中。” 我特么也笑了:“二逼,老子打的是你么?” 瓦西里愕然回头的工夫,我们三人撒丫子就跑! 虽然我这辈子也逃过不止一回,但这回绝对是跑得最快的一次! 耳中传来巨石打爆的声响,我跑的更玩命了,可是却忍不住边跑边乐,他要是不理会那块被我一连五枪打落的石头,或许还有溜走的机会,但现在,他就算是神,恐怕也难逃灰头土脸的厄运了! 果然,身后传来石崖崩塌的轰隆声,声响虽大,却掩不住瓦西里那气急败坏的咆哮! 那是老子给他准备的最后一份大礼,应该会让他受用一阵子了! 事先踩点的时候我就看出那沟边那两座高耸的石崖有利用价值,只要破坏根部的几个支撑点,就能使它崩塌,所以我被杨树和吴边压着打的时候,就一直在往那个方向退,而且交手时还借机震松了一些地方。 如果只是这样,它或许还能坚持,可我们的瓦西里同志,好死不死的居然在石崖下发威,他那惊人的气息更加速了石崖的垮塌,我那五枪,不过是将最后一根稻草放上去罢了。 要知道,为了给他备这份大礼,我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啊,不但仔细勘察了石质、密度、结构,连高度、重量、垮塌的速度,躲避的角度和逃脱的可能性,都是经过仔细计算的。 至今我还记得东方红那老货在麻达岭要塞里,只抽了一块石头,就利用塌方的洞穴将亡灵列车掩埋的事情,那场面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可惜我不是大地师,没有他们那种看穿地脉结构的本事,他们看一眼就能搞定的事情,我得上蹿下跳算计好久才能做到,这让我不禁有些想念洛凝风,要是有他在,事情就好办了。 我这边还吧嗒着嘴,觉得事情做得不够利索呢,却听杨树一边跑一边笑:“我说亲哥唉,这老毛子的道行那么高,你咋知道他逃不出来?” “呵,他要是不理会我打下来的那块石头,就还有逃走的时间,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岂会把一块落石放在眼里,肯定会打碎它,这么一耽搁,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我瞧那悬崖有十几米高,塌下来的石头至少有几万斤,不说把他砸成肉泥也差不多了,咱还急着跑啥啊?” 杨树说着就要停步,我赶紧一扯他:“别磨蹭,赶紧的,你以为他那么容易挂么?” 他骇然回头看去:“啊?这都死不了?” 我被他那夸张的表情逗笑了:“死是死不了,不过那几十万斤石头,也够他扒上几个小时,出来之后会变成什么德行就不好说了。我让你赶紧的,也是想着早点回大师伯哪儿,今晚的事情还多着呢。” 杨树咋舌:“几十万斤……哦,可怜的瓦西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七章战云起 晚上十点半,我、杨树、谢志坚、吴威、刘敏亮、林凝香等三十余人,站在草坪山山腰处,静静的打量着下方的屠宰场,此刻的屠宰场再不复昨夜的寂静,整个厂区灯火通明! 厂房四边都设上了明岗暗哨,围墙上甚至架起了探照灯,两支各十多人的巡逻队在厂区中环绕巡视,虽然距离太远看不出这些人的实力如何,但人数上肯定占了优势。 若论人手,我们自然不缺,是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刘敏亮,将大部分人留在了厂区外围。 真正准备攻入要塞的,除了吴家人,就是刘敏亮和九名刘家嫡系,再有就是四平苏家赶来的两名圣境强者苏白、苏春,当然,还有林凝香和蒋家派来的蒋运龙等人。 兵贵精而不贵多,在场的人里,没人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何况我们还有吴法天的援兵。 “会首,大家在等你的号令。”吴威见我沉吟不语,出言提醒道。 虽然计划已经事先定好,但我还没具体分派到人头,与瓦西里一战,让我发现刀谶术有了变化,不但捕捉到了狼的镜像,连他那招相爱相杀也做出了准确的预示,这才让我有机会针对其弱点,提前差遣小雪埋伏起来,利用妖祖的那片龙鳞,破了他的致命巫术。 可刚刚赶回吴家后我又施展了一次,却没有了之前的神效,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差在哪里,难道是因为环境的差别?所以我打算阵前再施展一次,然后再具体分派任务。 我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释放出气息,将众人都笼罩其中。 除了杨树和吴边,其他人同时一震,个个面露惊诧朝我看来,而我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我的刀风盘旋在众人之间,每个人的面孔都在我脑海中闪现,大多数都只有两个画面,只有杨树和吴威各多了一幅,也不知是我格外关注他们,还是他们与我气息融合得更好。 眨眼之间我便收敛了气息,对即将来临的战斗,已经有了计较。 “大师伯,待会儿您和杨树一路,让他带您从山顶的隧道进入,隐蔽下来,不要急于出手,只等那狼獾伊凡动手时,由杨树从侧面偷袭,您伺机绞杀。” 吴威一怔,他可以说是我们这一队的最强战力,我却没让他加入正面主攻,这显然让他颇感意外,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后,便点头:“好!” 我知道他也看清了刀谶术的画面,笑着补充道:“杨树这小子性野的很,您该揍就揍!” 吴威点头,杨树则是一脸不忿。 我没管他,拉过吴边和他弟弟:“大师兄和二师兄联手,我们进洞半小时后你们再进,到时会有一列火车开出,车上的那些畜生,就交给你们了。” 吴边的弟弟吴际,也就是我的二师兄,忍不住道:“要是小杂鱼,让大哥去就是了。” 我笑了笑:“二师兄别急,尽管按我说的做,放心,绝对委屈不了你。” 吴际无奈的撇了撇嘴,别看他和吴边一样,天生一副老实相,可言谈举止却比吴边活跃得多,虽然跟我没见过几面,却一点也不显生分。 我这才看了看苏白和蒋运龙:“二位带人随我正面主攻,有意见没?” 他们二人我还是第一次见,自然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可二人似乎仍沉浸在刀谶术所造成的震撼中,只是本能的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刘敏亮不放心的补充道:“黑巫教的援兵里有几个手段阴狠的家伙,尤其是那个叫萨鲁的,据说在东北长大,还学过十几年道术,对咱们的情况应该比较熟悉……” 黑巫教三路援兵,除了瓦西里那一路没能及时赶来,另外两路二十多人已经进入厂区一个多小时了,加上要塞内原本就有伊凡等高手坐镇,实力的确不容小觑,我此刻也不过是面上轻松,心里也难免有些忐忑。 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黑巫教这根钉子必须拔除! 我见他这话有点长他人威风,忙接过话头:“甭管这些异族学的是巫术还是道术,敢把手伸到咱们的地头,咱们就一定要剁了它!” 顿了顿,我又笑道:“咱不说那些大义凛然的废话,各位只要记住了,老毛子这一耳光已经打在咱赊刀人的脸上了,能不能抽回去,能不能抽出脆响来,就看着一战了!” 说着,我用力一挥手:“出发!” 众人当即分作三路,除了被我安排出去的吴威、吴边两组,其他人都跟我一起,鼓起阳气从山腰向厂区直扑而下。 我们这边刚一动,厂区外围埋伏的人就先一步动了起来,数辆大卡车从远处疾驰而来,直接撞向了厂区的大门,这一路并非完全是虚张声势的吸引火力,还负责清扫外围的任务。 厂内的巡逻队果然被吸引,立刻向大门扑去,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直捣要塞入口。 这地方我已经来过一次,不过按我的估算,他们应该已经将站台上的所有火车都开进了内部,以此阻碍我们进攻的脚步,沿途加以阻击,来消耗我们的锐气和精力。 可意外的是,不但刀谶预见了之后还会有一列火车,而且我们赶到的时候,竟发现一辆火车正在装车,不过负责装卸的并非山魈,而是十几个实力一般的黑龙教子弟,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我们尽数拿下。 抓人拷问之后,我们都有点哭笑不得,车上装的竟然都是食品、物资,或许是黑巫教那帮俄国老爷们打算跟我们打长期拉锯战,又受不了咱这苞米面大饼子的伙食,居然还惦记着运点鱼子酱之类的下去,没准还打算开个派对也说不定。 确定火车没问题,我们直接上车,高速向要塞底部冲去。 或许是大战在即,众人神经都有些紧绷的缘故,车上竟然没有人说话。 我环视了一眼众人正要开口,却见林凝香走了过来,不怀好意的笑道:“我的会首弟弟,你刚才用的那一手是刀谶术?怎么跟我学的不太一样呢?”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八章阴蝠乍现 面对林凝香咄咄逼人的目光,我不由苦笑起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刀谶术为什么会有此异变。 虽然系出同源的术法也会因人而异,但我既没琢磨,也没顿悟,变化究竟从何而来? “我要是说它自己进化了,香姐肯定不信。” “呸,这才一个月不见,会首的脸皮厚了许多!” 林凝香甩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转头问刘敏亮:“军师,我看你刚才也是一脸纳闷,难不成,你也不知道他偷偷摸摸练成了这等神功?” 刘敏亮似笑非笑的点头:“九阳神功需要跳崖,葵花宝典需要自宫,他这门神功需要啥?” 我被他俩盯得寒毛直竖,同时也察觉到,其他人也都或明或暗的关注着我们,想想也是,这车厢里的人大多都会刀谶术,只不过掌握的程度有所差别罢了,我要是不拿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真让大伙以为祖师传道的时候留了一手,那就不好了。 “前一段时间,我机缘巧合下闯进了混沌之隙,有幸遇见了泽应前辈,助他除掉了一个鬼修,得他点拨,在术法上有所顿悟,这才稍有进境。” 因为一时想不通异变的原因,我也只能把泽应当做推搪,毕竟那是一条长生老龙,如果得到他的指点,道行上有多大的进境都不足为奇,而且我闯入混沌之隙这件事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作为托词,再好不过。 这话一出,除了刘敏亮之外,大多数人都露出了惊慕之色,尤其是蒋家、苏家等一众圣境强人,那表情夸张得像是见到了福彩大奖得主的真容一般,眼珠子都瞪圆了。 林凝香急切的一把拉住我:“泽应?你说的不会是妖祖泽应吧!那好像是一条老龙?”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泽应若知道我把他拿出来说事,会不会见怪。 耳边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众人面面相觑,那神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林凝香更是毫不掩饰羡慕之色,使劲晃了晃我的胳膊:“怪不得你施展刀谶居然不用谶语引,动念间能让被施术者都看到一部分镜像画面呢,快说,那老妖还教了你什么?” “再就没什么了,真的。”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帮他除掉一鬼修,他就教了你一招?” “我不过适逢其会,铲除鬼修其实还是他动的手……” “才不信,依你那谦虚的德行,如果只是碰巧撞上了,怎么可能说是助他铲除了鬼修。” 林凝香不依不饶的噘着嘴还想追问,可刘敏亮却轻咳一声打断了她:“香姐!” 他虽然没说透,但林凝香何等精明,自然意识到当众对我这个会首如此纠缠,有逾矩之嫌,只得撒开了手,却还是面带不甘的剜了我一眼,分明就是在说,暂且放你一马,你等没人的时的! 对此我也只能报以苦笑,我知道,不光是她,恐怕在场的人大多都不会相信泽应只给了我这么点好处,可我又不想当众把那片龙鳞拿出来,毕竟那是泽应给小雪的。 而点拨得来的顿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即便我有心分享,也没法传授给众人,他们便也绝了向我讨教的念头,这才是我做此托词的根本原因,否则我拿什么指点他们? 见众人情绪有些低落,我笑道:“因果循环无常态,各有机缘莫羡人,诸位,气运虽然琢磨不透,但眼前的机缘可是明摆着的,下边说不准有多少因果、福禄等着咱们呢!” 众人果然精神一振,下边可聚集了一种黑巫教高手,虽然有点棘手,但换个角度看,可不就是不远千里送上门来的因果、福禄么? 蒋运龙笑着开了腔:“会首乃是有大气运之人,否则也不会横空出世,短短半年时间就一鸣惊人了,这趟能跟着他做买卖,赚头肯定多的是,大伙可要打醒精神,别让机会从手心里溜了!” 这话在我听来有吹捧之嫌,可众人却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连连点头,苏白更是笑道:“有没有赚头不重要,有会首带头,重振行会指日可待,这才是人人有份的实惠。” 众人都笑着附和,我却忍不住有些皱眉。 兄弟之间,这种溜须拍马的作风要不得,只会让人心越离越远,得找几乎纠正才是。 正琢磨时,列车突然轻震,虽不强烈,但我还是感觉到车速在减慢。 我的感官迅即拓展开来,念头如水,涌向了前路。 刚才说笑的时间不过几分钟,列车距离洞底应该还有很远,而且我一直都注意着车前车后的变化,并未察觉到异常,此时进一步拓展感官往远了查探,才赫然发现,原本倾斜向下的铁轨,竟然变得平直,坡度不知不觉间减小了许多。 “不对,谢导,减速停车!” 我一声令下,车轮摩擦铁轨的声音立刻传来,巨大的惯性让我都感到有些头晕。 好在这列火车只有三节车厢,装的又是轻物资,很快就彻底刹住了。 我拔刀跳下车,挥手示意刘敏亮布置警戒,让蒋运龙和林凝香紧跟着我向前探查,车灯的强光将前路照得通亮,还没到光线的尽头,我就察觉到,几十米开外,铁轨居然崩断了,下方塌陷出一个偌大的坑洞,感官探查不到底,也没法察觉到对面的情况! 我的感官能覆盖数里方圆,即便在隧道内会受些影响,但三四里地还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这陷坑深度和宽度都极为惊人,明显不是我之前走过的那条直达地底的轨道,幸好察觉得早,再迟几秒,非得连人带车都砸进坑里不可。 蒋运龙也察觉到了前路的异样:“会首,你确定之前走过这条路?” 我摇头:“不对,咱们进了岔路。” 话虽这么说,但我回想起来,却想不出列车何时拐过弯,很显然,应该是中了算计。 “运龙,你在这儿等着别动,我和香姐上去看看。” 蒋运龙点头,我和林凝香迅速向前,尚未靠近大坑边缘,一阵刺耳的尖叫就从坑里传来,同时一阵阴风涌起,带着强烈的屎臭味扑面而来。 “快撤!”我神情大变,不由分说,扯着林凝香就往后跑。 身后的大坑里,一大片红云冲天而起,瞬间便将隧道的空间填满,喳喳尖叫声中,成千上万的紫红色蝙蝠,紧追其后向我们扑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三十九章血火洗礼 实际上没有我的命令,林凝香也已惊觉,纤腰一扭,朝列车狂奔。 蒋运龙虽然迟了一刹那,但好在离列车较近,转身跟我们一起冲进了车厢,刘敏亮和他安排出去的人也都及时退了回来,同时关紧了车门。 几乎是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车身就开始承受剧烈的撞击,嘭嘭之声不绝于耳,沉重的车体都在震颤,而且愈演愈烈! 车头的方向传来玻璃炸裂的声响,车窗瞬间被撞得粉碎。 幸好开车的谢志坚已经先一步退了过来,用后背顶住了通往车头的铁门。 我们所在的车厢是货运用的闷罐车,通体都是厚重的生铁铸造,没有窗子,一时倒不会被那群疯狂的阴蝠撞开,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心惊不已,脸色都不太好。 阴蝠这东西,是个玄门中人就认得,它们看上去样子和常见的蝙蝠差不多,区别在于,它们生活在地底夹缝和深渊之中,没有眼睛,靠超声波和热感应识别目标,一旦发现活物,便会蜂拥而至,如行军蚁、食人鱼一样集群扑杀目标。 它们生了一张锥子似的角质长嘴,偏偏飞行速度又快得几乎能突破音障,在他们的疯狂冲锋下,金钟罩铁布衫都得被捅成筛子! 或许有人认为,只要让它们失去速度优势,没法直接撞上来就好办了,那得说他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没有了那飞扑上来的夺命一捅,被它们缠住也是有死无生。 它们的大嘴能呈十字形裂成四瓣,每一瓣上都有两排密密麻麻的倒钩状利齿,只要被它咬住,就跟镶在肉上没什么两样,即使忍痛把它从身上拔下来,那也会带下来二斤皮肉,一小群阴蝠都成百上千,一个人身上有几个二斤? 透过门缝看去,外边已被阴蝠挤满,一只挤一只,挤得变了形,根本无法数计。 臭气透过缝隙飘进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会首,杀出去吧!”蒋运龙第一个提议道。 我皱眉摇了摇头,尽管我们都是以搏杀见长的赊刀人,但眼下无法估计阴蝠的数量,又不知道暗中是否有异类窥伺,硬拼只是下策。 “香姐,你盯着外边,注意有没有妖邪藏匿其中。” “苏白、苏春,守住左右,吴家兄弟们注意上下,运龙你带人策应!” 众人纷纷领命,我和刘敏亮等人来到通往车头的铁门前。 铁门外动静小了很多,只剩零星的撞击声,堵门的谢志坚明显松了口气:“幸亏老子反应快,再慢一步,你们全都得变骨头架子!” 我笑道:“对,是道爷您救了我们,我们做牛做马都难报您的大恩。” 谢志坚见我笑得不怀好意,不敢再装腔作势:“别扯了,赶紧想办法。” “那还得求道爷您呐!” 谢志坚明显预感到不妙:“滚一边去,你们一群圣境,求我一个真人,亏你说得出口!” 我还想再调理他两句时,车厢忽然一晃,居然缓缓向前开动。 林凝香惊道:“遭了,这群臭瘪咕在推车!” 我心神一震,前方几十米就是万丈深渊,它们仗着数量众多,竟要把列车推进去,着实是狡诈的很,若真被它们得逞,我们这一车厢人都得摔成肉酱。 当下我顾不上再调侃谢志坚:“谢导,我和亮子掩护你冲进车头,你开倒车!” “你疯了?” “你有更好的办法?” 谢志坚只迟疑了一秒钟,便咬牙切齿的吼:“行,老子拼了,这身皮肉就交给你们了!” “我数三个数,你让开门,让你冲你就冲,别的不用你管!” 说着,我朝刘敏亮递了个眼神,掏出刀,守住了门两侧:“三!二!一,开门!” 谢志坚就地一滚,从我们中间倒翻了过去,车门呼的一声被冲开,数不清的阴蝠纠缠在一起涌了进来,已经分不清是飞进来还是被后边的同伴挤进来的了。 我和刘敏亮同时鼓起刀风,堪堪挡住了它们,刀风翻卷之下,挤在一起的阴蝠还没来得及分散便被削成了肉泥,尖叫声震得整个车厢都在颤抖。 好在我们早有准备,刀风紧紧封住了车门,没有一只阴蝠漏网,我冲刘敏亮一摆头,同时向前踏出,顶着阴蝠,踩着满地血肉向车头推进,被刀风绞烂的阴蝠在地上堆积成了一层深及小腿的肉泥,湿滑腥臭,每向前一步都很吃力。 车头里的空间已经被阴蝠塞满,入眼尽是扭曲成一团的尖牙利齿,任我们不停的绞杀,它们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就像是在塞满肉的空间里掏出一个血洞,那感觉,好像每前进一步,就离地狱更近了一分。 足有数十息,我们终于踏进了车头。 幸好锅炉门是闭合的,里边的火应该还没灭;“谢导,看你的了,快!” 谢志坚连滚带爬,像在肉泥里游泳似的冲了进来,双手齐上扒开糊在炉门边的血肉,炉门一开,里边的煤火见了风,呼的一下又窜了起来:“快,来人,添煤!” 跟上来的刘家人连忙从肉酱里挖煤往里添,谢志坚则爬向了驾驶位。 可任凭他怎么鼓捣,火车仍在慢慢向前滑行。 “不行,车太重,裹在外边的东西太多了!” 我和刘敏亮此刻已经有些不支,连续数分钟将刀风鼓荡到极致,已经消耗了我们不少阳气,若是再不得喘息,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亮子你带人撑住,我帮谢导!” 我一声大吼,收起了刀风,四面的阴蝠立刻压了上来,空间迅速被压缩。 我顾不上这些,反手抽出断浪插向地面,阳气涌入,刀上诡火窜起,分作四股,从两侧车窗车门涌了出去,火焰烧灼皮肉的滋滋声和阴蝠尖叫的吱吱声交织在一起,皮焦肉烂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诡火一出,包裹在外的阴蝠顿时烧成了一片火海! 可即便浑身浴火,它们竟还在拼命往车里挤,只不过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轰隆!”列车一震,终于停了下来。 谢志坚吼叫着猛踢猛踹:“动,给我动起来!” 紧接着,车厢颤抖着开始后退,虽然一晃一晃的十分吃力,但终究还是开始后退。 我稍稍松了口,瞥了一眼车外那如同火焰炼狱般的景象,暗道侥幸,用上诡火其实十分冒险,以它遇活物既燃的特性,哪怕有一只沾了诡火的阴蝠漏进来,车里都难有活人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章妖蝠之后 要知道,刀谶术不是万能的,以我现在的水准,也不可能准确、全面的预见到所有情况,只能从镜像中推断出事情大致的走向,而且随便哪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会改变全局。 这次我就没预见到阴蝠的出现,弄得我们十分被动,拼了老命才脱险。 但诡火一烧起来,很快就连成了一片,那炽热的温度把整个隧道都烧得大面积塌陷!幸好列车顺利开动了,否则我们就算不被烤成焦炭,也得被活埋在里边! 直到此刻,还有侥幸未沾上诡火的阴蝠追过来,不过零星几只,再也无法构成威胁。 车退出三里地,才在林凝香的细致观察下,找到了隧道的岔口。 通向地底的那条路被一个大型幻术遮蔽了,若不是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 幻术的核心,居然是三面人脸大小的镜子,林凝香飞刀将其击碎后,另一个隧道口显现出来,幸而对方忘了破坏扳道器,调整了轨道后,列车还能继续往下开。 不过这次我可不敢再有任何大意,谁知道这群老毛子沿路还挖了多少坑! 布置了十几人观察情况后,列车以低速向地底滑行,我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我们进隧道已经过去了十八分钟,时间虽短,可每一分钟都好似一重地狱,过得竟是如此煎熬。 我发现隧道两侧关有山魈的监牢此时都已经空了,不知道是已经被屠戮殆尽,还是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让我心里更沉重了些。 就在我琢磨此事时,怀中的小雪却突然蠕动了两下,探出头来,小眼睛亮得直闪光。 这段日子它一直很安分,从不会无缘无故钻出来,此刻现身,让我心生诧异,一瞥之下赫然发现它眼神中竟透着惊悸和焦急,小爪子直指我头顶。 可顺着它的指向看去,车厢顶部并无异样。 不对,有古怪! 再过五、六分钟,列车将会驶过一座高架桥,桥是架在一道地底裂缝上的,那裂缝长有百余米,深不可测,上次回来的时候我听到裂隙下方隐隐有水声,很可能是一条地下河。如果有东西潜伏在车顶想害我们,那将是最好的时机。 我不声不响的向前走了几步,此时阴蝠的血肉虽然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浓重的腥臭味仍未散尽,要知道,味道是感官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即便是我,也难逃其影响。 我立刻意识到了危险,急忙先冲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原本集中在我身边的人,慢慢向车厢两端退去,同时缓缓拔出了背后的断浪。 几乎是在刀吟声响起的同时,车顶上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风声! 我顺势一刀向上方劈出,车厢顶盖轰的爆开一大段,黑暗中响起女人的尖叫,半截生有长毛的胳膊喷着污血跌落在我脚下。 虽然只瞥了一眼,但我还是看出那并非人手,只有三指,指间生有蝙蝠一样的肉膜。 不等我第二刀划出,上方噗的一声闷响,炸开一朵紫红色的“烟花”,定睛细看,竟是数以万计的阴蝠,遮天蔽日般朝车厢顶部的破洞涌来,而那断臂也随之炸开,化作数百只体量极小的阴蝠,猛扑向众人。 好在我先一步驱散了众人,阴蝠乍现并未造成混乱,瞬间就被早有准备的众人给绞杀一空,而我也鼓起了气息,刀风将头顶的破口彻底封住,所有扑下来的阴蝠都被绞成了肉酱! 可我还来不及庆幸,本来缓慢的车速陡然加快,巨大的惯性将不少人晃倒在地! 车头处响起金铁摩擦声,数不清的阴蝠扑上来,再一次包裹了车头。 不过刘敏亮等人反应极快,抢在阴蝠涌进来之前就封住了门窗,将它们隔绝在外。 可车速还在成倍递增! “香姐顶上!”我随即就意识到了那东西的企图,忙叫林凝香接替我。 林凝香祭起刀风的同时急问:“你要干嘛?” “我得出去!” “不行,情况不明,不能冒险!” 林凝香不知道列车将要驶过高架桥的情况,自然不允许我冒险。 “相信我!”我来不及解释,脚下发力,向破口猛的窜去,同时扭腰挥刀,在钻出车顶的一瞬间朝车头方向横斩而去。 明亮的刀光撕裂了成群的阴蝠,将车头处的情形映照出来。 一只体型硕大如牛的阴蝠,双爪紧抓车头,正疯狂振翅,拽着车头令其不停加速! 我这一刀虽然是应急的招数,却也足以劈死一只鬼王,可此刻却硬生生被蜂拥而至的阴蝠们以肉体挡架,终究消磨殆尽,未曾伤及那巨型阴蝠一根毫毛!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也印证了我心中猜测! 在岔路里激战阴蝠的时候,我就怀疑这么大群的阴蝠不会无故涌现,还那么悍不畏死的不停攻击,很可能有妖邪在暗中指使,否则我也不会让众人加倍留意阴蝠之中是否藏匿了其他妖邪。 现在看来,我果然没有料错,车头那巨型阴蝠明显就是阴蝠之王,只是没想到它如此狡诈,不但躲过了诡火,甚至还匿息藏于车顶伺机而动,刚才车厢里场面混乱,异味浓重,大大降低了我们感官的敏锐度,要不是小雪对妖族的气息格外敏感,险些就被它得逞了! 以此时的车速,最多再有三分钟列车就将抵达高架桥,届时我若仍未能将这妖蝠除掉,它只要将列车扯离轨道,我们所有人都得坠入那地底裂缝之中! “妖蝠,找死!” 我不敢再有任何留手,一招三叠浪向车头方向狠劈而出! 三叠浪并非什么奇招,但在断浪刀的加持下,其威力更是一重胜过一重,正适合破杀数量众多的妖邪,得诡火之助,更是如虎添翼,仅仅一招便将密不透风的阴蝠群撕开了一个口子,让我再次看到了那只阴蝠王。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妖后,那坦露的上身和尖削的女人面孔无不证明它是只母的! 可同时我也看清了情势,四周的阴蝠数量远非数以万计所能形容,大半的隧道空间都被这种东西填满了,整个列车都被裹在其中,像一颗紫红色的流星,拖曳着长长的“流火”,正朝地底飞射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一章探路先锋 三叠浪的威力显然超出了妖后的预料,最后一重赫然破开了层层阴蝠,向它当头劈下! 但它的速度快得惊人,一侧身便避过了刀光,不但没有放开车头,反而拽得越发拼命,四周的阴蝠发疯似的朝我冲来,妖后再次隐没其中。 虽然阴蝠群已经沾染了诡火,火势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可如此庞大的数量,就算我能坚持到它们被烧光,列车恐怕也早就冲上了桥,显然,那妖后也正是这么打算的。 此时想要招呼林凝香等人相助,希望有点渺茫,且不说我正在全力抵御阴蝠,无法吐气开声,就算拼了命能吼出来,在如此嘈杂的情况下,他们也未必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 局面恶劣至此,我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惊疑,阴蝠虽然难缠,但本身在妖族中算不上什么高阶的存在,一则并不擅长术法,再者灵智也有限的很,繁殖速度并不算快,平时上千只一群已经算是罕见了,而这一群却不下数十万只,甚至还诞生了一只妖后…… 如此反常的情况,究竟意味着什么? 情势容不得我细想,只好一边抵御阴蝠,一边积蓄阳气,刀上卷云纹渐渐呈现出耀眼的白炽色,这一招蓄势越久,威力越强,我就不信破不开这群会飞的耗子! 却不料,正当我蓄势待发之际,右侧阴蝠群后方,突然闪过一道庞大的黑影! 妖后突袭? 我刀风一转,向右猛砍! 阴蝠群轰然炸开,被劈出一道巨大的豁口,上千只阴蝠在诡火中化为乌有,刀风不息,直砍在隧道右壁上,土石飞溅,留下一道深可盈尺的刀痕。 可那黑影却不知所踪! 我陡然醒悟,哪有什么突袭,根本就是那妖后的诡计,为的就是分散我的注意力。 破垒一式耗力甚巨,再想聚力恐怕来不及了,我咬了咬牙,为今之计,也只有拼力向前,顶着扑上来的阴蝠闯过去,只要将我和那妖后的距离拉近到五米,它若不逃,就必死无疑! 我吃力的抬脚向前,刀风将前方的阴蝠尽数搅碎! 然而面对争先恐后扑上来的阴蝠,即便我拼尽了全力,每迈一步也得耗费数秒,脚步踏出,沉重非常,震得车顶直颤。 但也正是这脚步声提醒了我,想叫人援手也不是不可能,就看他们,能不能想到了。 一念及此,我故意加重了脚步,声声都如擂鼓般震颤着车厢。 同时我也发现,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已经有了变化,不再坚实,而变得空洞起来。 距离那高架桥所在的裂隙已然不远了! 心里焦躁,脚下声响更重,终于,在我踏出第六步的时候,车头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大喜,早就握紧的长刀趁势挥出,横扫千军这一招虽然普通,却恰好可以拦截正面冲来的对手,它若不逃,就难逃被腰斩的命运。 果不其然,前方的阴蝠被破开的一瞬间,恰逢那妖后孤注一掷的朝我扑来,那一对三趾利爪距离我不过一个身位,却被裹挟着烈焰的刀风一举斩断! “呼……” 诡火借着喷溅的鲜血猛然上窜,就像点燃了浸透汽油的棉花般,直卷起数米高,一下便将那庞大的妖后裹进了烈焰中央。 我一个倒仰,仗着铁板桥的功夫,堪堪避过了迎面扑来的烈焰! 烧成一团的妖后惨叫着从我上空飞过,直堕入阴蝠群里,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唯有尖叫声仍在隧道里回荡不休。 妖后一去,车轮摩擦铁轨的吱嘎声就响了起来,显然车里众人早就将刹车扳到了头,没了拉扯之力,列车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停了下来,四周的阴蝠死的死、逃的逃,回头看去,隧道中火光熊熊,想必没有多少阴蝠能成功逃脱。 我只觉浑身酸软,恨不得躺在车顶不起来,可车皮被烧得滚烫,再躺下去非被烫熟了不可,只好撑着身子爬起来,任由冲上来接应的林凝香等人架着,钻回了车厢里。 没等我坐下,谢志坚就扑了过来,捏了捏我的肩膀,皱着鼻子嗅了嗅,一脸的不满,扯着脖子嚷道:“老板,老板呢!你这烤的啥玩意儿,说好的全熟,怎么还夹生……” 车厢里一阵哄笑,我却连踢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拍开他的爪子苦笑:“生烤总比闷烧的强,下次再有这事,我豁出去涅槃了,也得在外边加一把火,把你们一个个全闷透喽!” 众人笑得更甚,尽管是劫后余生,这群见惯了凶险的家伙却没一个怂的。 瞥见车头顶部破开的大窟窿,我忍不住笑道:“话说,到底是哪位大仙猜到了老子的暗号,爆了那家伙的菊花?” “还能是谁,亮子呗,你俩勾勾搭搭那么多年,也就他知道你放屁啥味儿!” 刘敏亮呵呵直笑:“你都快把车顶跺塌了,我要是还猜不到你啥意思,这军师的宝座也该退位让贤了,不过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急,那妖物又为甚拽着车跑?” 我有点惭愧,紧忙把前边有高架桥的事说了,白天光顾着跟瓦西里斗智斗勇了,忘了把隧道里这一段的情况安利给众人,差点就铸成大错。 刘敏亮听了脸色有点阴沉,我估计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早就跟我急眼了。 我正想找个由头岔开话题之际,心中警兆突现! 一种冰寒彻骨的感觉从天而降,让我忍不住一个激灵,猛的拔出了刀! 车厢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凛然色变,下意识的仰头四顾! 这情形,前所未见,勉强形容的话,就像是孤魂野鬼遇见了神念巡游的阎王,仿佛周身三百六十度都被一个强大而恐怖的意识所笼罩,又像是作奸犯科的人发现举头三尺坐着一尊怒目金刚! 这一瞬间,我是真的想要挥刀狂斩,凭直觉,再迟疑一秒就会被碾压成肉酱! 可没等我的刀挥出去,那种感觉又瞬间消失,令我急涌而起的阳气猛然一顿,浑身气血都随之凝滞,狠狠倒吸两口气才勉强稳住脚步。 于此同时,林凝香、蒋运龙等人尽皆一个踉跄,口喷鲜血栽倒在地! 反倒是道行较低的几人没当场出丑,虽然满脸骇然,可至少没吐血。 谢志坚最先反应过来,沙哑着嗓子呻吟:“额滴娘,这是什么玩意!” 我此刻才有点醒悟过来:“应该是地底下那位的探路先锋……”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二章内讧? 一瞬间虽短,可我却清晰的读到了那一缕神念中的冷漠和悲悯。 没错,那就是一缕神念,来自黑暗圣物夜菩提的神念! 阴蝠喜欢栖居在地穴深处,找不到食物时,就会选一处阴气旺盛的地方,靠汲取阴气来维持生命,或许某一天,一只蛰伏状态下的阴蝠,恰巧被夜菩提蔓延的触角所触及,一缕神念便融入了它的血脉里,助它成长壮大,帮它统领族群。 正因为有了夜菩提之助,这群阴蝠才能繁衍出如此惊人的规模,也正是出于夜菩提的授意,它们才会出现在此,阻挠我们深入要塞。 想通了这一点,我不由得脊背发寒,一缕神念便强横至此,他的本体会恐怖到何种程度? 那毫无感情的冷漠显然是针对我们,而那份悲悯,针对的分明就是阴蝠了,这并不矛盾。 矛盾的是,怎么会有这种异类存在于世间! 我扶起刘敏亮等人询问伤情,他们之所以会受伤吐血,显然和我一样,也是因为提气过猛又未能及时宣泄,才导致阳气震荡内腹而受伤,只不过我强压了下去,他们却迟了一步。 而谢志坚等真境,倒是因为尚未来得及提起阳气而侥幸躲过一劫。 虽然众人并无大碍,却全都陷入了沉默,沮丧的情绪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不怪他们沮丧,此刻就连我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亲历过当年那一战,自然也不了解夜菩提的可怕,现在总算见识到了对手的实力,难免会联想到,我们打赢这一仗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这可能是个圈套!”我振作精神点醒众人。 刘敏亮皱眉问:“什么意思?” “或许是我们的行动已经威胁到了他,所以他才会分出神念来吓阻我们,虽然这一缕神念看起来很惊人,可大家别忘了,他还被镇压在地底呢!” 谢志坚挠头:“夜菩提是被镇压着,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可怕啊。” 我冷笑道:“在七座镇灵碑的镇压下,想要分出神念,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想过没有?” “多大代价?” “至少损耗他上百年的道行!” 谢志坚等人咋舌不已,我笑道:“我这还是往少了说,他真正的损耗很可能远超于此,但为了先声夺人,不得不忍痛为之罢了。他这么做就是想打击我们的士气,诸位要是就此垂头丧气,岂不中了他的圈套?” 刘敏亮适时点头附和:“是的,他越是苦心设套,越说明我们触及了他的要害,各位不用多想,眼下他触角再长,也就只能虚张声势罢了,只要此战拿下草坪山,就等若断他一臂,到时候,上火的就该是他了!” 不得不说,还是刘敏亮的话点到了关键处,夜菩提再强,此时也奈何我们不得,我们眼下所要对付的,只是下边的黑巫教教徒,又何必杞人忧天? 众人的气色渐渐恢复,我暗暗冲刘敏亮挑起了拇指,虽然我俩这话,自己都特么不敢全信,但大战在即,军心要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列车在震荡中再次前行,顺利闯过了高架桥,并未再遭遇阻击,最终在隧道深处的装卸台边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装卸台四周一片狼藉,只有几个残存的照明灯还亮着,一些断裂的电线不时爆起一团团火花,破烂的掘进工具丢得满地都是,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 我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激战的准备,可面对这般景象,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亮子,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黑家兄弟俩翻脸闹内讧?”刘敏亮皱眉揣测道。 “扯淡!”我瞪了他一眼,率先向通往镇灵碑大厅的岔路走去。 进入岔路不久,就发现了明岗,但都是些小喽啰罢了,不等他们发出警报,就被蒋家人给抹了脖子,我们没费多大的工夫就靠近了镇灵碑的大厅。 远距离窥探,大厅里的情形弄得我们全都一愣。 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浑身浴血,披头散发,左手一把断剑,右手一支权杖,背靠镇灵碑,勉强支撑着身子,却在放声大笑:“少特么跟道爷绕弯弯,想要蝎杖就来拿啊!” 虽然他笑得张狂,气息却已经起伏不定,鲜血顺着手持的短剑不停的淌到地上,明显经历了一场激战,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但看到此人,我心里却不由一动。 这不是上次我摸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与伊凡顶嘴的长河么? 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说过的话:“这里是中国……到了我们的地头,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 虽然这话很对我的脾胃,可我要是没记错,这小子是黑龙教派来辅佐黑巫教的汉奸,跟伊凡顶嘴或许是因为利害相关,但因此打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了? 围在他身前的足有三、四十人,却并没见到那个狼獾伊凡,为首者是个身穿墨色金边巫师袍的人,背朝厅门,从我们的角度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听他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有什么是维克多大巫不敢做的,不过你今天就算说破了天,道爷也不会任由你糟尽我们这些天的心血,想用它破碑,你就动手吧,只要你受得起上尊的怒火!” 他这么一说,维克多似乎有所顾忌,沉默下来。 而我却盯上了他手中的权杖,那分明就是一支巫师用的权杖,不知怎么被他抢到了手里,他说话的时候,把权杖扎在了脚下的倒五芒星阵中,杖子的下端绽放出了鲜红的光芒。 显然,维克多之所以没有痛下杀手,并非顾忌他口中的上尊,是他手里的权杖令众巫师投鼠忌器,不敢过分威逼。 可我看不出这东西有多大的威能,竟能强行破开镇灵碑? 上次我见到长河时,他就是因为不肯强行破碑,才与伊凡顶嘴,此刻又豁出命去,抢夺对方破碑用的利器,若不是明知我方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我甚至怀疑他是我们打入敌人内部的零零七了。 可他既然不是我们的人,又为什么要拼死护碑?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三章亡灵重水术 不等我想明白,大厅里情势突变,维克多见劝不动他,猛的举起了权杖,口中吐出一连串晦涩难懂的音符,四周的空气随之荡漾起来,半空中浮现出一个接一个的细小涟漪,空间也随着涟漪的波动而变得扭曲,泛起一丝淡淡的蓝光。 蓝光的范围迅速扩大,维克多身后的众人全都面露惊色,纷纷后退。 而首当其冲的长河,似乎也没料到维克多会施展这等巫术,惊得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灰色符箓贴在断剑上,竖剑当胸,飞快的掐诀…… 可他毕竟晚了一步,不等符咒奏效,他就已经被蓝光包围,那蓝光就像水一样涌动着,令他的衣袍和乱发都飘荡起来,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而吃力! 见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亡灵重水术! 即便是我这个对黑巫教了解有限的人,也早就听说过这种凶名赫赫的巫术,水系大巫拥有对水的绝对掌控力,能从普通水中提炼出含量只有千分之一左右的重水,临战之时施放,覆盖范围内的对手立刻置身重水之中! 这东西密度大、重量高,熔点和沸点也远超普通水,连制造原子弹都得用它,陷入其中不但动作会大幅度迟滞,甚至连闭气都做不到,巫术操控下,肉体内的水分和氧气很快会被榨干,就更不用说还要防备里边埋伏的各类亡灵了。 显然,维克多是个水系大巫! 他见长河被困,冷笑道:“不要再挣扎了,我知道,你在等那些穷摊贩打进来,可就算他们真来了,现在的你,还能浑水摸鱼吗?” 说着,他瞥了一眼厅门方向,阴测测的笑:“何况,他们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 这话刚出口,厅门外一声惨叫,紧接着就见一个体型健壮的人,凌空向他扑去! 他并未动作,那人一头扎进了荡漾的重水里! 几乎是同时,数十道黑影窜了上去,速度快得看不清模样,它们有的扯头,有的扯腿,只一下,便将那人五马分尸,然后争抢着尸块,大口撕咬咀嚼,血水在重水之中无法散逸,沿着洒落的痕迹,在微蓝的波光中凝成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暗红斑块,竟也被那些“黑影”争相舔舐…… 如此血腥的场面,几乎令大厅中的人窒息,而维克多看到那被分尸之人散落的衣饰,脸上的冷笑消退,很明显,那人是守卫厅门的黑巫教教徒。 他目光锁定厅门的同时,我已然迎着他的视线走了过去:“怕是要让阁下失望了,我们这些小摊贩虽然一个个穷的叮当乱响,可这命,却硬的很。” “杨会首?久仰。”维克多微一错愕,便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 我笑着朝他走近:“不敢当,我有个建议,还望阁下斟酌。” 我的动作立刻引得一种教徒哗然,其中几个已然不安的举起了权杖。 但维克多不动声色的止住了他们:“哦?愿闻其详。” 我不理会那些紧张的教徒,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指着已经快支撑不住的长河:“我建议你还是先放开他。” 维克多笑出声来:“噢,我知道就这样与杨会首动手,显得不够尊重,可这个盗贼偷了我的东西,杨会首要是不介意,可以稍等片刻,我先处理了他?” 我一边走,一边抽出了两把剔骨刀,沉声道:“这里是中国的领土,发生任何事情都轮不到你们来长臂执法,你给我听清楚,带着你的喽啰滚出中国,现在!立刻!” 维克多看了看其他教徒,笑着耸了耸肩:“杨会首这样就太不好客了!” “对你们这些不请自来的恶客,这已经很客气了!” “我要是说不呢?难道杨会首还准备闯进我的领域,把我赶出去么?” 维克多权杖一顿,重水包裹的空间立刻颤动起来,那些狰狞的食人亡灵兴奋的乱窜! 他这话,已经完全是在调侃了,两侧跃跃欲试的教徒们纷纷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亡灵重水术所笼罩的范围内,维克多就是神! 但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在他们的瞩目下,我就那么直接走进了重水里,和走平地一样,只不过细看之下,一层薄薄的气体贴身包裹住了我,在我与重水之间形成了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隔断。 场中大部分人,不止那些教徒,包括我身后的刘敏亮、谢志坚等人都没看出端的,见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了进去,忍不住面露惊愕,个别沉不住气的甚至惊呼起来。 而他们的惊诧远不及当事者维克多,别人不知道他这招亡灵重水术的可怕,他自己却是最清楚的,即便他们教主,也不可能在他的重水领域内行动自如! “避水术?想不到杨会首的术法施展起来竟这么……举重若轻?” 我的解释很直白,双刀一划,分左右向他喉头刺去! 十步距离,刚好施展十步一杀这招猛攻! 维克多早有准备,身形暴退的同时,权杖指向了我。 早已按捺不住的食人亡灵从四面八方朝我扑来,但我懒得看它们一眼,任凭它们撞在我身上,然后化作污水溃散,刀锋仍旧紧紧锁住了维克多的咽喉。 维克多失色,不得不晃身闪向一旁,而我冲势不减,趁他反应过来之前冲到了长河身边,抓住他的衣领,将惊得目瞪口呆的他凌空甩了出去,就像甩那个守门教徒一样,毫不费力。 长河一脱出重水,便试图发力稳住身形,但刚落地便被守候良久的刘敏亮扣住了肩膀,只能苦笑着听凭摆布。 而阵中的我,打量着从长河手里抢过来的权杖,忍不住笑了。 我要是没听错,他们好像管这玩意儿叫蝎杖? 还真是,杖头一只举钳扬尾的大蝎子雕得栩栩如生,尤其是蝎眼上镶嵌的那两颗蓝得都发了黑的蓝宝石,足有拇指肚大小,抠下来卖钱也肯定能卖上两吊子。 然后,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抠下了其中一颗,在手里掂了掂,由衷赞道:“好货!” “噢,不,你怎么可以这样……”维克多发疯似的咆哮起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四章臣妾做不到啊 我不知道这帮老毛子从哪儿搞到这种蕴含着丰富自然能量的宝石,但对我们玄门中人来说,它无疑是一种绝好的福禄,既然是福禄,我当然要把两颗都抠下来收着。 我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错,可维克多显然不这么觉得,那瞪眼扯脖子狂嚎的模样,就像我抠的是他眼珠子似的:“该死的!你们这些穷鬼乡巴佬,还我,我命令你,把蝎杖还我!” 见他这么激动,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人家远道而来,我也不好做的太绝。 我有点不舍的掂了掂蝎杖,紫铜的哎,卖到废品收购站十七八块一斤,唉,可惜了! 狠了很心,我甩手将蝎杖丢还给他:“喏,按江湖上的规矩,应该见面分一半,不过看在你们初来乍到不熟悉现下行情的份上,我就少拿点,意思意思得了!” 维克多倒是顺利接住了蝎杖,就是手有点哆嗦。 不,好像嘴也有点哆嗦:“你……你这……” 见他这副德行,我有点不乐意了:“咋的,你还想一毛不拔啊?大头我可是还你了,我连小头也没拿,就象征性的抠了俩玻璃珠子,你还叽叽歪歪个屁?” 本来安静的大厅,被我这一句话给搅合得开了锅,我们的人全都笑了,尤其是谢志坚这逼,笑得腰都弯直不起来了:“对,那头毛熊,别给脸不要脸哈,再叽歪,把你们都扒光了,裤衩都不留一条!” “嗷……嗷!”维克多丢开蝎杖,单手捶胸,口中发出怪异的吼叫声。 我有点懵,这是什么功夫,气急了也该是哇呀呀呀之类的,这货莫非气成了失心疯? 可紧接着我就明白了,敢情人家这是憋大招呢! 只见我头顶的重水瞬间凝固,丝丝缕缕的寒气飞快的向四面八方蔓延,一瞬间,以我为中心的数米方圆,竟然全部结成了坚冰,虽然我与重水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可架不住那寒气侵袭,终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这么一哆嗦的工夫,坏了! 我居然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被困在冰里动弹不得! 果然是骄兵必败,大意,实在是太大意了! 虽然我有能力破冰而出,但别忘了重水的冰点也远超普通水,它一旦结冰,坚固程度远非寻常冰块可比,就算我全力破冰,也要三息左右!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的说辞,高手对决,胜负往往就在一息之间,我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人家维克多可是正宗的水系大巫,我破冰需要时间,可他在自己弄出来的冰里穿行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么,三息?怕是够人家杀我几个来回了! 果然,维克多抢在冲上来营救我的刘敏亮等人前面,一杖朝我捣了过来! 眼见刘敏亮等人被其他巫师缠住,我忍不暗叫一声,老子休矣! “艾维嘚!” 因为隔着坚冰,维克多的吼声显得有些飘渺,可让我意外的是,紧接着袭来的并非他的权杖,也不是深水亡灵的利爪,而是咔嚓一声清脆的冰裂声。 定睛看去,见维克多并没像我想象中那样穿过坚冰袭来,那沉重的权杖只是敲在了冰层外围,这一击的力道着实惊人,坚冰应声而碎! 冰裂快如闪电,瞬间已到眼前,我身周的冰块当场碎了个稀里哗啦,我随即恢复了自由! 这是什么手段? 我一摆双刀,严阵以待,准备应对他的杀手锏! 人家既然敢放我出来,自然就有必胜的把握,真正的杀招应该在后边。 可再看维克多,居然还在原地,权杖点出,身体做马步前探状,保持着刚才一杖破冰的姿势,没有任何冲过来的意思。 难道杀招已至? 我悚然一惊,迅速感应周围,可除了重水和碎冰,连个鬼影也没发现! 难道我已经死了? 我摸了摸脖子,活动了一下四肢,胳膊腿都在,没缺啥零件,喘气也没问题! 那他这是玩啥呢?先禁锢了我,再放了我?想学诸葛亮七擒七纵感化老子不成? 事实上不光我愣住了,此刻场中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纠缠在一起的人群也都停住了动作,正眼巴巴的瞧着我们这边。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说……” “不可能!” 没等我问呢,维克多难以置信的叫唤起来:“你怎么还活着!” 我无语哽咽,一摊手:“呃,那请教阁下,我该怎么死?你说,我试试看。” “你……” 见他吞吞吐吐,我也急了:“你特么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哪知道自己行不行?” “哎呀卧槽,你该像那个水鬼一样四分五裂啊杨导!” “我想起来了,他刚才吼那句话是俄语,翻译过来就是‘破碎’的意思!” 谢志坚眼尖,抢先指着一堆碎冰嚷嚷起来。 我转头看去,见不远处的碎冰里,满是深水亡灵的尸块,显然是一个走避不及的亡灵被冻在了冰里,随着坚冰一起被维克多砸了个细碎,已经碎得四分五裂,就算找个拼图高手来,怕是一时也无法将它拼回原来的模样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维克多这一招,是想把我和重水冻成一体,再一举碎尸万段! 这玩笑可开的太大了,他的寒气确实够猛,一瞬间冻结了数米方圆的重水,可老子要是告诉他,那寒气虽然穿透了我体表那层空气,却没能侵入老子体内,仅仅只是让老子打了个哆嗦而已,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见他此时一副希望破灭只剩绝望的神情,我忍不住以手加额呻吟道:“这死法可太有难度了,臣妾做不到啊!” 老毛子显然不知道臣妾这个梗,或是太缺乏幽默细胞,听了我这话,居然没人附和着笑两声,反而一个个都叫唤起来! “上帝,他是怎么做到的?” “魔鬼!他是魔鬼!” 一众黑巫教徒阵脚大乱,刘敏亮见机得快,挥刀而出,一举将身前那个还处在懵逼中的对手斩首,直到那家伙颈血喷起数尺,他才一声暴喝:“杀!” 场中顿时大乱,飞扬的刀光几乎完全遮蔽了巫术的响动,战局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我也不想再跟维克多废话,大踏步朝他逼近,趁他没弄清我身上的玄机,先除了他为上,否则真要是被他看穿了我的虚实,再对付起来就难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五章预留伏兵 我的秘密,说穿了其实不值钱,我之所以能轻易穿过重水领域,抵抗寒气,是因为我身上揣着老妖龙泽应的那片逆鳞,若论玩水,谁能比得上他?什么避水术也及不上老妖龙先天自带的水系神通,这可是天赋技能,就好像人生下来就会哭一样,纯属本能。 说实话,当初我还觉得泽应奸猾,老子豁出命才救下他,他拿片鳞就把我给糊弄了?要不是小雪上次拿它恶整了瓦西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东西真是个宝呢。 回头想想,也对,若非那妖龙的皮囊有此神通,郭氏一族和鬼修苏城也不至于为了得到它,几代人都潜藏在混沌之隙里,挖空心思的设计泽应了。 可维克多哪知道我身怀重宝,他还以为我术法通天,可以直接无视他的攻击,愣是把他这样一个黑巫教巨头,给惊得乱了分寸,见我逼近,这丫的居然不顾身份,调头就跑! “卧槽,你能要点脸吗?跑鸡毛,说好的兽人永不为奴……呃,不对,说好的战斗民族永不言败呢,维克多……你给老子站住!” 他前边跑,我后边追,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大厅左边,与缠斗的人群拉开了距离。 我正琢磨这老小子是不是在玩调虎离山呢,谁知他居然停住了,还转过头,冲我阴笑! 同时,我头顶罡风乍起,一道极为凌厉的气劲从正上方的黑暗中朝我扑了下来! 这一刹那,我感觉就像有一座大山从头顶压来,那惊人的气劲笼罩十几米方圆,我根本躲无可躲,而那罡风,尚未近前便已破开了我身周的刀风,头顶刺痛极为明显! “狼獾伊凡!”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举刀相迎! 咔嚓一声脆响,两把剔骨刀齐断,但也勉强架开了那破脑开颅的一击! 狼獾借力翻到了我身后,轰的一声,地面都随之震颤,只见一头体型大如牤牛的狼獾重重落在地上,砸得地面土石崩裂,它呲着一口獠牙咧嘴而笑,长舌舔了舔那一尺多长的利爪,鼻息咻咻的紧盯住了我,与维克多一前一后,对我形成了夹击之势。 我不得不甩掉剔骨刀刀,缓缓将断浪抽了出来。 这家伙不但能轻易破开我的刀风,而且利爪比我的剔骨刀更锋锐,面对这样一头畜生与维克多的夹击,我还真是凶多吉少了。 我趁着尚未动手,平复气息,笑道:“兵法学的不错,还预留伏兵,想一举擒王?” “杨会首肯莅临指导,我们当然要热情接待,你说呢伊凡。” 狼獾的声音如同低音炮:“亲爱的杨,你实在太诱人了,吃了你,我的力量能再次突破,何况对你的悬赏那么高,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这么说,我现在就是一堆活动的卢布?” “噢,不不不,是美金!” 我眼珠一转,笑着看向维克多:“那你俩准备怎么分赃,谁拿大头?”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维克多见我想挑拨,索性不再迟疑,挥动权杖,口中发出一连串极高的音节。 他一开口,我脚下的地面就像是开了锅的热水似的,无数深水亡灵的利爪竟从地下暴起,一举将我的双腿牢牢抓住,虽然在刀风的绞杀中纷纷破碎,可转眼就又在凄厉的呜咽声中凝聚成形,再度袭来! 他当然不会指望这样的攻击能将我拖进地狱,他的目标只是牵制,同时,狼獾那血盆大口已经朝我头颈咬来,我挥刀逼开了狼獾,却感觉背后一道狂暴的能量正接踵而来! 我脚被缠住,只得原地扭腰闪开! 不等我转过身,狼獾扑来,那巨大的爪子横扫,几乎锁死了我所有能够闪避的角度! 瞬息之间,我已险象环生。 维克多也大笑着出手:“用你们中国一位伟人的话说,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嘈,傻屌,黄世仁不过是个土财主!” 我分心二用,一拳一刀分别挡住了二人,可身体就像被插上了个八寸泵,阳气正以我无法承受的速度被抽干,连声调都弱了几分…… 维克多见状得意的很:“好吧,换个话题,你看,你的同伙置你的生死于不顾!” 他这话恶毒的很,不光是想动摇我的心态,还企图让我出声求救,以达到他牵制刘敏亮等人的目的。事实上就算我招呼刘敏亮等人来援,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若转身来援,反而会让黑巫教徒缓过气来,从而颠倒战局。 但我感受着四周气息的流动,忍不住笑了:“你错了。” 没等维克多反应过来,狼獾伊凡那庞大的兽躯突然一缩,紧接着佝偻起来,嗷嗷叫唤着滚向一边,露出了他身后的两人,正是杨树和吴威! 杨树这一刀,挑断了狼獾的一条腿筋,若不是它蜷缩得快,险些就将它开膛破肚。 它那粗壮的大腿抽搐着不敢沾地,一双黄眼里凶光闪闪,恶狠狠的盯着杨树。 而此时,杨树的眼珠子也红了,二话不说,扣着双刀再次逼近。 狼獾发现伤了自己的只是个初入圣境的玄子,顿时恶向胆边生,双爪扬起,意图一击解决杨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只可惜,它想差了。 杨树的道行与它相比确实不算高,可他快! 一连串的虚影滑过场中,杨树硬是在它双爪中间穿过,一刀锁喉! 狼獾吓得不轻,不得不使出懒驴打滚这样的招数,才勉强躲过一劫,但一只爪子上鲜血狂飙,被割开了一道尺余长的血口。 看到这儿,我放下心来,以杨树的速度,对付这种体型大蛮力足的家伙,即便不胜,自保当属无虞。 转过身,我与吴威相视一笑,同时看向了正在悄然后退的维克多:“这么着急干什么,再聊聊,承蒙阁下的热情款待,我们正准备好好感谢你呐!” 维克多脚步一顿,目光停留在吴威的身上,干笑着摊手:“这位应该是吴家老先生了,久仰大名,但真的很遗憾,我还有别的事情急着处理,只能改天再跟二位交流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六章各怀心机 维克多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扯断了胸前的一根项链,狂风乍起,裹挟着沙石和暴雨朝我们拍了过来,谁也不知道他这招式有什么玄机,稳妥起见,自然要先护住自身。 可等我们稳住阵脚再看,维克多已然踪影全无,感官里只剩下一丝水汽,正急速朝隧道上层遁去,我和吴威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堂堂黑巫教负责一个教区的大巫,居然就这么撇下同伙逃之夭夭了? 看到吴威投来询问的眼神,我摇了摇头,他逃得有些蹊跷,现在去追他,并不明智。 随即我看向了正在与狼獾缠斗的杨树。 在我想来,以杨树的速度,狼獾伊凡或许一时奈何他不得,但同样,杨树想解决这头畜生也十分困难,外国妖族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尤其是修得了人形的大妖。 可出乎意料的是,就在我看过去的同时,杨树竟举刀硬扛狼獾的利爪,冒着被开膛破肚的风险,绞伤了狼獾的一只前腿,虽然自己也被震得口喷鲜血,却也趁机冲破利爪的阻碍,直扑对方咽喉! 然而成了精的狼獾并非等闲,对杨树的伎俩早有所觉,竟打出了提前量,先一步扭头,血口猛的向杨树咬去,那情形,就像杨树主动往它嘴里冲似的! 我下意识的惊呼:“躲开!” 声音出口的同时,我已然扬起了断浪。 但不等我挥刀,却见杨树不但没躲,反而双手齐出,将狼獾的大嘴生生撑住,双手扒着它的上下颌,浑身肌肉奋起,企图将那血盆大口一举撕裂! 开什么玩笑,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狠,不好好打他的游击,居然学人家正规军,打起了正面强攻? 身侧的吴威见状冷哼一声,轻抬手,凛冽的刀风突然间在狼獾身周爆闪而出,活似一条猎食的毒蟒,一举缠住了狼獾伊凡那庞大的身躯! “嗷!”狼獾吃疼,拼命甩开了杨树,惨叫着缩起身体,试图逃开。 可那刀风竟紧随着它的动作猛缩,死死的盘绕着它,不断的勒紧! 我刚才曾与狼獾交手,深知这家伙皮糙肉厚,要不然杨树那一刀就不会只断了它腿筋。 而吴威仅凭刀风,就将它勒得皮开肉绽,那刀风犹如实质,狼獾挣扎得越厉害,刀风就越凌厉,眨眼间就都没入了它皮肉中,血浆泉涌一般喷溅出来,疼得它引颈长嚎,声震整座地穴! “住手,我认输!”狼獾伊凡硬撑着停住动作,摇摆身躯,妖气狂震之下,勉强将刀风震退了一些,却也身形不稳,语不成声。 吴威散去了刀风,负手而立,冷冷的盯着它:“也好,就给你个机会!” 我闻言皱眉,但并没劝阻,吴威明了全局,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打算。 然而伊凡不但没有半点感激,反而哼哼着抖动身躯:“早听说你们这些卖刀的诡计多端,还真是这样,这局算你们赢了……要不是维克多那蠢货,你们别想赢得这么容易。” 说着,他浑身妖气凝聚,身形扭曲间,重又化作了人形,只是再不见当日的威风,反而是一身破衣烂衫,满身是血。 此时厅中缠斗的众人也已经停了手,准确的说,是刘敏亮下令暂停了追杀。 黑巫教教徒已经躺下了将近半数,个个身首异处,剩下的也都是浑身带伤,听到伊凡认输,全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窃喜。 “我们走!”伊凡不敢转身,倒退着朝人群靠近。 可他刚挪脚,就听吴威冷笑:“你恐怕误会了!” 伊凡猛然戒备起来:“什么误会?” “我所说的机会,是让你自行了断,可没说放你走!” 伊凡大惊失色,甩手将权杖抛向吴威,同时伸手朝怀里摸去。 可惜,没等他的手伸进去,身周突然寒光爆闪,以他为中心,四周的空间中陡然钻出了无数把宽大的鬼头斩,随着一声凄厉的刀吟,无数刀光从他的身上横掠而过,令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刀光来得迅疾去得了无痕迹,即便是我,也只看清了刀影,若是眼力不济,只怕会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过了足有一息,伊凡的身躯突然崩裂成无数肉块,噗的一声轻响中垮塌了满地,浓重的妖气溃散开来,地面上留下的只剩一具不成型的狼獾尸体。 眼看一个成形的大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惨死当场,我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禁不住一颤。 姜还是老的辣,吴威那招绞杀其实未伤到伊凡的筋骨,伊凡要是情急拼命,吴威杀他还要费一番手脚,可惜他吓破了胆,被吴威骗得现出人身,结果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落了个乱刃分尸的结局。 伊凡惨死,黑巫教徒轰然大乱,惊呼着开始逃窜,刘敏亮带着林凝香等人拦截追击。 而我和吴威对视一眼,并未参与进去。 吴威沉声道:“他这么痛快就认输,明显是缓兵之计,他们必然还有后招。” 我深以为然的点头:“应该是想麻痹我们,再会合援兵,卷土重来。可惜他太着急了点,不小心中了您老人家的算计……” 吴威笑了:“你小子,是想说我老奸巨猾吧?” “没,我可没这意思,依您老之见,他们的伏兵在哪儿?” 我虽然在问他,但眼神已经瞥向了镇灵碑。 吴威笑着拍了我肩胛骨一巴掌:“小滑头,心里有数了还问我!” “我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翻盘机会,明面上的阵仗即使输了,也可以为暗处的人争取时间,只要他们能成功破碑,我们就会一败涂地。” 吴威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着丢在一旁的长河:“那咱们进来之前那一出怎么解释?如果他真是配合老毛子在演苦肉计,那我得说他的演技真不错,拿下个金鸡影帝没问题。” 我微微摇头:“未必,或许他也被蒙在鼓里,让人当枪使了。” 毕竟上一次我亲眼见到长河与伊凡起了争执,当时他就在阻拦伊凡强行破碑,如果说那时候他们就已经编排好了剧本,未免有些扯淡, “走吧,过去瞧瞧就知道他是不是今晚的最佳男配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七章我是乔央 高耸的镇灵碑黑漆漆的,脚下的倒五芒星图纹却仍旧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地表开裂出一道道寸许宽的缝隙,细看之下,里面仿佛有岩浆流淌,这里距离地心尚远,自然不可能有岩浆上涌,显然是巫术积聚的能量。 我们这才注意到,五芒星图纹的四个角上都插着一支权杖,唯有正前方一角空缺,难怪维克多拼命抢夺那支蝎杖,那东西可能不止是他的法器,还是完成倒五芒星的关键一笔。 虽然无法揣测出这巫术阵法的威力,但从他们的重视程度来看,至少能摧毁这一部分镇灵碑,真要是被他们得逞,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长河,见他正紧张的看着我们,于是示意杨树上前将他拉了过来。 “谢谢你帮我们保住了镇灵碑,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长河伤得不轻,可此时却显得很精神:“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带我去见雀娘!” 我们三人闻言都是一愣,我笑道:“你还知道什么?” 长河却不再言语,只是看着石碑,面露悲戚之色。 我也没再逼问,左右我们也要下去查看情况,带上他倒也无妨,有我们三人在侧,任他有三头六臂也翻不起浪花来。 一念及此,我挥刀劈飞了那四根权杖,火花四溅中,倒五芒星的光芒黯淡消散,我与杨树一左一右夹着长河,由吴威殿后,来到通往下层的密道前,确定四周无人,我才开启门户走了下去。 与我们上次来时不同,第二层黑漆漆的,目力所及竟没有半点光亮,也没了当初阻隔声音的那道诡异屏障,原本集群翱翔的飞鸟一只也不见,鸟鸣都听不到半声。 我停住脚,仔细的观察着整个空间,这种死寂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身后的长河刚要动作,我便冷冷瞥了他一眼,警告他别搞花样。 他悻悻的停住了动作,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直到我举步向前,他才缓缓跟了过来。 但没走几步,我就停住了脚。 脚下应该是鹅卵石滩涂,可刚才这一脚踩下去,却感觉绵软,像是踩在了肉上。 低头看去,我心里不禁一惊。 一只死去的鸟雀已经被我踩烂,但依稀能分辨出,这正是曾给我和杨树搭成鹊桥的那种鸟,原本泛着蓝光的眼瞳已然充满了死亡的灰黑。 我留意着脚下,死鸟越来越多,几乎铺满了地面,显然正如我们所料,老毛子已经先一步侵入了这里,上边的阵仗,很大程度上只是做给我们看的障眼法,为侵入者拖延时间。 我不免焦急起来,雀娘怎么样了,如果她遭了毒手,入侵者肯定已经闯进了最底层! 杨树显然也看出了不对,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我一点头,他嗖的一下朝湖边窜去。 我也押着长河加快了速度,片刻之后,却见杨树站在湖边发愣。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我们的目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但隐约可见,湖边倒卧着一具尸体,浸入水中的上半身已经只剩白骨,搭在岸上的部分却还保持着完整。 无奈,我掏出一支冷焰火划亮,嗤嗤声中,光芒照亮了偌大一片。 这一看,我们尽皆心惊不已,湖面上赫然漂浮着十几具白骨,诡异的是,这些载沉载浮的白骨几乎呈一条直线分布水面上,好像一道通向对面的浮桥,而真正让我戒心大起的是,在距离对岸最近的一具白骨上,赫然站着一个手持权杖的巫师! 他的巫师袍已然烂成了破布条,显然之前经历过一场大战,只是不知,他脚下的这些白骨,是之前的大战中留下的尸体,还是他为了搭桥而丢进湖里的手下。 按理说,能走到这一步的强者,对我们的到来应该早有所觉! 可直到此刻,他仍旧站在白骨上一动不动,背对着我们,仿佛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好一招暗度陈仓,我们差点都被阁下给骗了。”我平静的开口,试探他的反应。 但他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他已经死了。”吴威淡淡的道。 我也没察觉到他身上有任何生命气息,想了想,我捡起一块卵石,用力朝他后腰掼了过去,这一击我用上了阳气,并且不做丝毫掩饰,石头嗡的一声破空而去。 嘭! 尸体被卵石砸飞,扑落在几米外的水面上,掀起偌大的水花! 我松了口气,果然是个死人。 我之所以选择卵石而不是刀,就是想在试探之余,不至于浪费这具尸体。 如果他活着,不管我用的是刀还是卵石,他都能轻而易举的躲过去,反之,他自然会被卵石砸出数米开外,落在水里正好可以完成这座白骨桥的最后一部分,既然他已经死了,想必不会介意把皮囊借我一用。 果然,尸体跌入水中掀起的水花不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愈演愈烈,水面就像开了锅似的,眨眼间就沸腾起来,无数诡异的黑影从湖底涌起,扑向尸体,那场面就像成群的食人鱼见了血饵,血肉翻飞,尸体都被顶得来回翻滚,好一会儿才彻底没了动静。 平复下来的水面上只剩一具颤动的白骨,鲜血染红了偌大一片水域! 更诡异的是,白骨竟不下沉,好似有死不瞑目的怨灵附在其上,等着拖人下水似的。 但我知道,这是此处水体密度极大所导致的,因为刚才那些把它啃得精光的东西,分明就是一只只食尸灵,它们可不光会啃食尸体,连带着魂魄也会被撕成碎片,自然不可能留下怨灵附体,而换句话说,这座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湖,其实连水鬼都甭想游得过去! 可与这座湖相比,真正恐怖的还得说是岛上的雀娘,那积年老妖反复无常,只是不知此刻为何声息皆无,我们要是贸然登岛,再被她当成入侵者处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还在沉吟之际,身侧的长河却已哽咽着嘶喊起来:“陌陌,陌陌你在这儿吗?回答我,我是乔央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八章去他娘的来世 一句“陌陌”,叫得我们几人尽皆愕然,陌陌是谁?难不成是指雀娘? 可这“乔央”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岁,而雀娘已经在此困守几十年,两人几乎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他这是…… 不等我们追问,乔央已经踩着白骨朝对面冲去,尽管他伤势不轻,可动作却极为灵活,脚下一点便窜出去数米,显然已是拼上了命。 我本想留杨树在此接应,但杨树似乎心悬雀娘,抢先一步追了上去。 我和吴威对视一眼,也只能迅速跟上。 直到再次脚踏实地,我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镇灵碑上,见灵碑无恙,我略松了口气。 此时岛上的狐尾草已然尽数化灰,烟尘尚未散尽,地面仍可见星火,浓重的烟气很是呛人,而乔央停在了岛中间的亭子外,隐约可见亭子里坐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雀娘无疑。 我心知不妙,雀娘若非受创甚重,岂会对我们置之不理。 果然,乔央冲过去抱住了雀娘,她却只是无力的躺在他怀里,头歪向了一边。 我急忙上前查看,发现雀娘已经气若游丝,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好在我为了以防万一,事先从刘敏亮处讨来了续命丹,急忙让杨树给她灌了三颗下去。 这续命丹是刘家秘药,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能最大限度的保住伤者的元气不散,给抢救争取时间,连龙虎山的人都对此药觊觎已久,否则地缸真人谢天华当初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与刘家合作了。 三颗丹药下肚,不久雀娘就轻哼一声,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乔央激动得一下跪倒在我面前,附身就要磕头,我连忙扶住了他。 “不必谢我,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心里着实有些不忍。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与雀娘有什么渊源,但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充分说明了雀娘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只可惜,雀娘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服下续命丹的伤者,若是一直昏迷不醒,那说明他生机未绝,还有抢救的余地,可一旦服药之后很快醒来,那就代表着已经进入了回光返照的阶段,药力刺激他清醒,却也只能给他留下交代后事的时间,至于时间长短,因人而异,但通常不会超过五分钟。 乔央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悲从中来,发了疯似的不顾拦阻,拼命磕头:“求求你,救她一命,我什么都告诉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她刚才与对手的拼斗,肯定用上了绝命的招数,现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乔央猛的打断了我:“不!我不信!一定有办法!” 说着,他转身抱住了雀娘,泣不成声:“陌陌,你能听到我的,对不对?” “央,是你吗?” 乔央泪如雨下,已经说出话来,只是拼命点头,抓着她的手抚在自己脸上。 “真的?我终于等到你了……”雀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泪珠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我来晚了,十八岁我才觉醒,为了找你,我想尽了办法,甚至不惜拜在上尊名下,学道十三年,才终于得到了你的消息,对不起!” 雀娘挤出一丝笑容:“苦了你……” “没关系,真的,只要能找到你,别说认贼作父,哪怕让我吃人喝血我也愿意!” 雀娘面露伤感:“都怪我,我该去找你的。” 说着,她深深的凝视着乔央:“再见了,下一世,轮到我找你,动手吧!” “不,我不允许你死,什么该死的来世,我不信半生修行就只换来这一面,你等等!” 乔央一边说,一边摸出了一支金步摇,抵在了自己心口,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娟秀的面庞,合上了她的双眼:“陌陌乖,闭上眼睛。” “不要!”雀娘大惊,抬手想阻止他,可终究慢了一步。 金步摇噗嗤一下扎进了他的心窝,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和她的俏脸。 我们三人在旁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都惊得心颤不已,谁也没想到这乔央果决至此,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眼见那步摇之上青丝浮动,我醒悟过来,玄门秘法绕青丝! 这乔央莫非就是雀娘的故事里,那个因为人妖殊途,被道门逼得跳下了舍身崖的诗人? 雀娘无力的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哪能敌得过一心求死的乔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乔央那泛着金黄色光泽的心血顺着步摇的坠子徐徐滴下,滴落在她青白的唇边,令樱唇再次变得鲜红,淡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顺着她的皮肤蔓延开来,令苍白变得红润, 当最后一滴饱含阳气的心血滴入她的口中,乔央笑了:“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人妖殊途,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陌陌,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雀娘泪眼婆娑,点头,再点头! 乔央仰天倒了下去,心口那只带血的步摇,红艳艳的,摇曳个不停。 我们三人都沉默了,但心里都很清楚乔央的意图,他以毕生道行将生机和阳气逼入心脏,凝结出的几滴心血全都度给了雀娘,令油尽灯枯的雀娘再次焕发出生机,而他,就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亦或是一只行尸。 “杨树,照顾雀娘。” 我将雀娘扶起来交给杨树,自己则掏出七把剔骨刀分别钉在了乔央的尸体周围。 吴威见状抓住我的手,沉声道:“你想清楚,这么做,是倒行逆施!” 我笑了:“不要紧,这份孽债我担了!” 死人想成为孤魂野鬼,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怨灵,其实并不容易,首先要心存怨念执念,再者也需要天时地利,乔央的执念虽然够了,但难保死后魂魄不失,若是没人干预,他成功的几率并不高。 而成为行尸更是难上加难,需要在成为怨灵的基础上,趁着肉身未腐烂,重回体内,并力抗阴差的搜捕而存活下来,再找到养尸地之类的极阴处,纳阴气入体以保尸身不腐。 我们玄门中人,本应超度这些不甘就死的异类下去,反其道而行,必会孽债缠身。 但我不是酸腐,眼见他们如此情深义重,怎么忍心棒打鸳鸯? 可吴威不肯放手,面色凝重:“会首三思,可以助他再用绕青丝,以求来世!” 想及那渺茫的成功几率,我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但求今生,去他娘的来世!” 章节目录 第三百四十九章决战之前 施展旁门左道的锁魂术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一向与鬼魅妖邪势不两立的我,竟有亲手塑造行尸的一天。 七把刀上阴气浮动,汇聚成一股黑烟,倒灌进了乔央的眼耳口鼻之中,四周阴风乍起,呜咽着拂动尸体的衣襟、乱发,越晃越急。 一阵诡异而凄厉的咯咯声从尸体口中传出,紧接着,他吐出一股黑气,缓缓坐了起来,只是眼中已经没了活人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亡的冷寂。 他看着我,空洞的目光中似乎混杂着一丝难以置信。 我挥手收刀:“看在你痴情一世的份上,就成全你们一次,但你记着,别以为有雀娘撑腰就可以肆意妄为,若让我知道你倒行逆施,我一定亲手送你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活动着手臂道:“承蒙关照,要是能扛过阴差搜捕,乔央再行拜谢。” 说着话,他站了起来,虽然说话时声调有些怪异,但动作之灵活却和生前几无二致,这让他多了几分底气。要知道,行尸刚刚成形时通常动作僵硬迟缓,更别说开口说话了,要不是我出手帮他,他七七之内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程度的。 当然,他的顾忌也不是没有道理,人死之后若不肯魂归地府,自然会有阴差找上门来,尤其是锁魂起尸,阴差更不可能放过他,到时候连雀娘也未必护得住他。 虽然雀娘有斩杀阴差的能力,可一来她险死还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道行,再者,杀阴差等若对抗地府,会招来层出不穷的祸患。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担忧一样,他这边刚刚起尸,湖面上就刮过一阵阴风,灰尘漫天,亭外不远处的地面上,钻出了丝丝缕缕纯粹的阴气,渐渐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这么快?”乔央一惊,拔出心口那支金步摇,就要上前。 我抬手拦住了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同时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前面。 乔央急了,试图把我拉回来:“不行,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牵累你们……” 他这边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胆子不小,竟敢悖逆轮回,助鬼起尸!” 声音分明出自黑影口中,却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回荡不休,同时他的身形也渐渐清晰,手持阴差双钩,上身精赤,肌肉虬结,肩上的勾魂锁不停的蠕动着,发处一阵阵慑人的喀啦声。 我拱了拱手:“这个人你不能拘,我留下有用。” “好大的口气,仗着几分道行,就想对抗阴司?” 我不想与他纠缠,掏出阴差令丢了过去,那阴差接在手里看了看,身形一颤,连忙上前,躬身双手将阴差令递还给我,恭敬的行礼:“卑职卢州鹿江府许岩庆见过上差!不知大人在此公干,多有冒犯,请大人降罪。” 我笑了笑:“是我来得突兀,你何罪之有。” 在这一刻之前,我也不清楚我这块阴差令到底有没有用,只是想让他念在同属一个系统的份上通融通融,总比让乔央上去跟他硬拼要强。想不到我现在的身份,竟已经高出寻常阴差一头,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你来得还真快,应该给你颁个勤奋奖。” “多谢大人夸奖,不瞒大人,卑职受命来此带她归籍,是以早在一旁守候。” 见他指的是雀娘,我心里恍然,阳世有难缠的主儿要死,当地的阴差都会事先得到通知,为防横生枝节,大多都会提前来守着,难怪他动作这么快。一具行尸还配不上这样的待遇,也只有雀娘这种棘手的主儿,才会引起阴司的重视。 “让你空跑了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哪里哪里,这也是常有的事,不敢耽搁大人,您要是没别的吩咐,卑职就去复命了。” “人没拿到,你怎么交差?” “就说这雀娘早就备有还魂灵药,像她这样的老妖,留点后手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着挑起了大拇指:“好,这份人情我记住了,不能让你白等这么久,这点小意思你收下,要是有人责难,你再来找我便是。” 我把蝎杖上抠下来的蓝宝石递了一颗给他,他再三推辞,见我确实不是客套,才勉强收了,恭恭敬敬的行礼告退。 这么好的福禄,刚到手就送出去一半,我也有点肉疼,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跟他互不统属,人家给我面子,我不能真就厚着脸皮生受,听他的言辞,分明知道我这是假公济私,但他却不戳穿,还真是圆滑的很。 虽然就算我一毛不拔,他也无可奈何,但要是总这么做,名声可就臭了,时间一长,在这个圈子里就没法混下去,不如出点血,买他守口如瓶,也能落个容易亲近的好风评。 送走了许岩庆,我心里踏实了些,其实我帮乔央,还是看在雀娘肯出死力的份上,这画地为牢的手段其实困不住她,她肯与老毛子同归于尽,我岂能过河拆桥? 乔央自然也看得出这一层,但还是感激不已,一再拜谢。 好不容易把他劝起来去照顾雀娘,不料吴威却淡淡的笑道:“会里人都说会首年纪虽轻,却根底深厚,行事往往出人意料,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机缘巧合弄了个腰牌罢了,师伯别拿我开涮,我这只能冲冲门面,待会儿论起真章来,还得靠您给撑着。” 吴威瞟了一眼我们刚才下来的地方,笑问:“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杀个回马枪?” “有些事,不用刀谶也能猜得到,师伯要是不信,就等着瞧。” 刀谶术虽然并未预见维克多等人会去而复返,但只要仔细琢磨一下就知道,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派下来的人被雀娘全歼,他们等不到消息,自然会去而复返。 而这一场,才是决出胜负的关键,究竟鹿死谁手,就要看我估算的准不准,看吴家两兄弟到底能不能完成我交给他们的任务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章退无可退 事实上,维克多并没让我们久等,雀娘醒来没多大工夫,入口处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十余个手持权杖,身形笼罩在黑袍之中的身影,不急不缓的出现在了密道口处。 “杨会首,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为首者掀开了帽兜,露出了那张苍白消瘦,犹如大烟鬼般的面孔,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我笑道:“嗯,是没想到,你这种靠出卖队友逃生的人,还能腆着个逼脸再出现。” 维克多语塞,我轻咳了一声:“过来的时候没看看那条狼獾凉透了没有?我走的急,都忘了把它脑子里的福禄挖出来,实在可惜。” “你这招挑拨离间并不高明,为我教牺牲,伊凡大人将享受永久的荣耀……” “嗯,荣耀,肯定荣耀,脑袋剁下来做成木乃伊往墙上一挂,能不荣耀么?” 据说黑巫教有这个传统,把死者的头颅保存在他们的圣地以供后人瞻仰,他们咋想的我是不知道,反正换做是我,这份荣耀真真是享受不起。 “住口!我一定会用你们的头颅祭奠伊凡大人!” 维克多终究装不下去了,气急败坏的吼了起来。 而我虽然在跟他斗嘴,但目光却一直盯着通道口,要是没有强援,借这维克多几个胆子,他也绝不敢再这么大模大样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只是,此人并未隐匿在他们之中,他到底在哪儿? 似乎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唤,通道口处,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他一出现,维克多等人急忙避让到两边,低着头一言不发,惊恐之情明显胜过了敬畏之心,甚至不敢偷瞥此人一眼。 我心里顿时踏实了,笑道:“我就说嘛,瓦西里大神要是不来,维克多哪敢在这狐假虎威,只是不知大神您身子骨可还灵便?” 正如我所料,现身者果然正是瓦西里,他此时已然换过巫师袍,从步态举止来看,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这不仅让我暗暗心惊。老天爷唉,那特么可是名副其实的山崩,没砸死他也就罢了,腿都不给他砸断一根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他一声苦笑:“是我低估了你,拜你所赐,苍狼已死。” 这话一出,维克多等人悚然大惊,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询问,众所皆知,瓦西里重要的一魂便是西伯利亚狼,这一魂湮灭,瓦西里三条命已去了一条,战力必然大损。 他们当然不敢质问瓦西里,而是全都骇然朝我们看了过来,显然也是此刻才知道,他们倚为强援的瓦西里居然已经败在了我们手里,这对他们的信心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倒是没想到瓦西里居然会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也跟着笑了笑:“侥幸而已,我们也是为了保命,大神别记恨才好。” 瓦西里缓缓掀掉头罩:“保命么?也对……” 我这才注意到,三条狰狞的疤痕自他左侧额角斜斜划下,贯穿了他那张粗犷的脸,像是被狼爪深深挠出来的一样,还泛着粉红,显然痊愈未久,令他的相貌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不料,瓦西里语出惊人:“想保命,现在带上你的人离开,我保证没人敢拦你们。” 我还没应声,维克多已经急了:“大人,不能放他们走,教主的意思是,斩尽杀绝!” 瓦西里冷眼看向维克多,激动的维克多陡然惊醒,连退两步,低下了头去,可仍旧不甘心的低声抗辩:“我是替大人着想,放了他们,教主若是迁怒大人……” 瓦西里冷哼一声打断了他:“你在威胁我?” 维克多慌忙摆手:“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瓦西里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而看向了我。 说实话,他这个提议确实让我心动了,面对他这样的敌人,能不动手,傻子才会逞强,尤其是我们这边还带着伤病员,打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虽然之前赢了他一局,但那是仗着出其不意,现在他已经有了警惕,必然不会再给我钻空子的机会,同样的招数我要是再使出来,那与找死无异。 可我身后就是镇灵碑,若是被毁,就等于在灵碑大阵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给了夜菩提冒头的机会,更可怕的是,它若是趁隙兴风作浪,很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大阵全面崩塌。 “恐怕我只能辜负大神的美意了,责任所在,不敢擅离。” “好吧,我给过你机会了。” 瓦西里遗憾的耸了耸肩,紧接着就举起了手中的权杖。 “等等……大神,你莫非想倚多为胜么?” 我一指维克多等人,面露愤慨。 维克多见状大惊,恶狠狠的嚷道:“两军对阵,又不是决斗……” 瓦西里伸手打断了他,冲我淡然笑道:“无论你在等什么,我都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别再想办法拖延了,那只会让我瞧不起你,来吧。” 意图被他识穿,我也只能苦笑罢了。 骄傲如他,若是换个场合,说不准真会暂且停手,等我的后援到来时,再光明正大的将我们一举击溃,那才是他的作风。 可现在,他既然可以放下面子问题,说明对镇灵碑势在必得,剩下的,唯有死战而已! 我缓缓扬起了断浪,刀头微微一点:“请指教。” 话音未落,瓦西里本已举起的权杖猛然朝地面顿去。 “轰……” 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直接对我下手,重击竟然落在了地面上! 沉重的权杖触及地面的一瞬间,他们脚下的鹅卵石滩涂轰然巨震,一道又一道如同巨浪般的震荡波扩散开来,前方的湖水呼的一下激起数米高的浪花,视线顿时模糊起来。 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想隐蔽身形,却不料,震荡接二连三的传来,震得小岛都为之摇晃,紧接着,让人骇然的一幕展现在所有人眼前。 我们倚为屏障的湖水,竟然在震荡中徐徐升空,露出了湖底凌乱的尸骨和卵石,以万吨计的湖水就像被什么包裹着似的,在空中涌动翻腾,包裹在其中的食尸灵惊慌四窜,如临末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一章土源熊魂 我们顿时暴露在对方火力之下,十数名巫师如狼群一般穿过湖底,缓缓逼近。 “师伯守碑,杨树,跟我上!” 情势危急,若不能发挥我们近战特长,趁他们尚未登岸打乱他们的阵脚,把他们逼回湖底,等开辟通道的瓦西里空出手来,包围圈彻底成形,那就大势去矣! 我一刀挥向带头的维克多,这货的套路我熟,正是最好的切入点。 孰料,他居然不闪不避,甩手祭出数十道粗如手臂的冰凌! 这些冰凌来势汹汹,笼罩了十几米方圆,所过之处掀起一片白霜,空气仿佛都凝结了。断浪的刀光在破开了半数的冰凌之后,竟消磨殆尽,冰凌余势不衰,呼啸着扑来! 我只得改攻为守,虽然挡住了这一击,可随着另外两人加入战团,我很快落入了下风。 而杨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些巫师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猛攻一气,也不知是因为有了瓦西里撑腰,还是说他们本就是黑巫教的精锐,几个照面下来,我们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不得不退守岛上。 眼见吴威也被六个巫师围攻,已经疲于应付,我不禁暗自焦急。 刘敏亮他们是指望不上了,他们追击那些溃逃的黑巫教教徒,一时半刻不可能回援。 但按之前的估算,此时吴边和吴际早应该来了,莫非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正当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却听杨树一声怒吼,周身刀风暴涨,压制他的巫术硬生生被搅得支离破碎,同时,一把追心刺如雷电一般划破黑暗,一举洞穿了对手的咽喉! 见他亮出了追心刺,我心里一沉,这东西是师父传给他的法器,他一向爱惜如命,自从师父过世就从未见他用过,此刻连它都用上了,分明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果不其然,一击得手之后,他竟完全不管自己空门大露,一跃而起,向另外两人猛扑。 可这么做无疑给了对手机会,虽然被他再次斩杀一人,可他身上也着实挨了几下子,后背和大腿顿时鲜血淋漓! “混账,你特么想死?快收手!” 我大声呵斥的同时,也不敢再有保留,掏出久未使用的黑心镰,向维克多头顶飞出。 黑心镰和追心刺本是一对,是师父倾尽心血打造的法器,因为我更擅长术法,师父才将能切割五行之力的黑心镰传给了我,与追心刺的破防效用相比,它的威能更强几分。 巫师的力量也跳不出五行,维克多也不例外,本来他没把毫不起眼的黑心镰当回事,可是这巴掌大的镰刀一出,竟带着惊人的压力突破了他的防御,毫不停顿的向他头顶压下,任他如何支应,竟不能挡其片刻,顿时逼得他手忙脚乱。 这本来是取他性命的绝佳时机,可杨树那边根本不听我的指挥,仍像拼命三郎一般朝对手猛攻,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把权杖带着风雷之声朝他后心砸去,只得抛开维克多,挥起刀光劈向那把权杖,同时合身扑上。 一刀劈飞对方的权杖,我也已经扑到了近前,与杨树背靠背,接连挡下了几次重击。 好在他还没混蛋到对我视而不见的程度,略微放慢了速度。 我强压心底怒火问道:“小兔崽子,你咋样?” “死不了。” 听他语带不耐,居然有点嫌我多事的意思,我气得紧咬后槽牙,要不是形势恶劣,非给他一个大耳刮子不可:“你特么混蛋!我还没死,轮不到你拼命!” “小心你的镰刀!” 我这才注意到,维克多在其他巫师的帮手下,竟将黑心镰罩在了一道冰幕之下,没有我的操控,黑心镰威力削弱,维克多竟伸手向它抓了过去。 “贪得无厌!” 我一刀劈向冰幕,同时挥手虚转,黑心镰顿时飞旋而起,迎着维克多的手转了过去。 维克多顿时惨叫起来,冷不防被黑心镰绞断了半截手掌,若非他手缩的够快,恐怕连胳膊都保不住了。 我一击得手,不敢恋战,抓回带血的黑心镰,逼退了攻来的巫师。 慑于黑心镰之威,围攻我的几人攻势一缓,我才算稳住了阵脚。 可维克多等人也随之围了过来,不算带伤的,围住我们的对手也足有八人,而且个个都是本事过硬的老油条,即使拼了这条命,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 而我最担心的,还不是他们! 或许今天该着我走背字,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我这边刚想到瓦西里,就见悬空的湖水落了回去,小岛边缘,瓦西里那高壮的身形随着他的步伐不停扭曲胀大,钢针一样的黑毛很快覆盖了他的体表,离我们还有十数米的时候,已然化作一头人立行走的巨熊,高度足有三米开外,怒吼声中,獠牙利爪显露无遗! 完了! 今个老子怕是要葬身熊腹了! 看到这巨熊动作间隐隐带着黄沙状的氤氲,我心里凉了半截,想不到瓦西里对土属性的领悟竟达到这种地步,那氤氲分明就是超越了灵气、灵力的最强力量--灵源! 力量达到这种层次,阳气根本无法将其撕裂,换句话说,除非我们贴上去拿刀子硬捅,否则不管刀风还是刀光,都只是给他挠痒痒罢了。 可说起肉搏,谁能干得过一头三米多高,体重上千斤的巨熊?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下手为强吧! 我咬牙甩出黑心镰,并紧随其后向巨熊扑去,同时低吼:“我缠住他,你去找师伯!” 说完,我也顾不上杨树了,挥刀劈开拦路的巫师,拼命朝巨熊靠近。 我的本意,是用黑心镰开路,趁着巨熊应付黑心镰的档口,冲到近前,跟他拼灵活。 然而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我击退拦路巫师的同时,黑心镰也已经飞到了巨熊的头顶,可这把刚才还将维克多压得自顾不暇的法器,此时却禁不住巨熊轻轻一巴掌,转眼便被拍飞,而那巨熊却停都没停一下,摇晃着大脑袋朝镇灵碑的方向走去。 我猛的刹住身形,心里一阵绝望,瓦西里这条熊魂实在太可怕了,即使吴家兄弟俩能像我预料的那样把“援兵”引来,恐怕也难解今日之危!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二章遗言 可有些时候,明知道是送死,也得上。 这或许就是玄门中人的宿命。 外人只看到我们的逍遥,却没人理解其中的艰辛,这世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肩负一些责任,能力越强,责任也就越大,当兵的要保家卫国,我们则要守土卫道! 我深吸一口气,将断浪归鞘,掏出剔骨刀,正准备窜上去拦住巨熊,却没想到有人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它的前边,这人,自然就是不听号令的杨树。 “你去帮师伯,这里交给我!” 我气得重重一刀击退了扑来的巫师,忍不住暗骂;“交个屁给你!” 眼见他贴地急窜向巨熊腹部,我再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只得拼命摆脱了维克多等人的纠缠,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帮手,原本整个战局之中最危险的是吴威,可杨树擅作主张之下,已经把自己置于了必死之地! 但杨树这悍不畏死的打法,显然也超出了巨熊的预料,以至于当杨树滑到它肚腹之间的时候,它还有点懵逼,直到双刀从它的肚皮上划过,它才醒悟过来,咆哮着往一旁翻去。 眼见双刀准确无误的插进了它腹部柔软的长毛之中,我甚至还感到一丝惊喜,虽然杨树抗命不遵,但他还真是将出其不意的战术和速度上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一击,或者能重创巨熊也说不定。 可下一秒,我的期望瞬间破灭了。 巨熊翻滚之际,除了一些飞散的黑毛,甚至连一滴血都没见到,反倒是杨树一招用老,自身陷于险境之中。 千钧一发,我不得不双刀脱手,直射巨熊双眼。 那硕大的熊掌一扫,便将两把剔骨刀尽数荡飞,还割断了我束缚在上边的阳气牵扯。 万幸的是,杨树也借机翻身而起,逃脱了被拍成肉酱的命运。 我歇斯底里的怒吼:“给老子滚开!” 吼声未歇,我已经凌空跃起,同时伸手入怀,再掏刀子。 然而,我太着急了,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冲进了它轻易便能攻击到的范围! 我的手刚摸上刀子,还没等抽出来的工夫,就发觉自己被一道惊人的罡风所笼罩,紧接着胸口猛的一震,仿佛被攻城车的木槌正面撞上了似的,腔子里的空气、阳气、血液瞬间崩散,身子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高高抛起,又以我无法理解的速度飞了出去。 我已经很久没与死亡亲密接触了,但此刻,我再次重温了这种感觉! 说了你们可能不信,这会儿我一点都不觉得疼,反而有种酒喝到位了的飘然,身子变得无比轻盈,连耳畔的风声听着都那么悦耳,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扭曲,但都不重要了,毕竟,这可能是我此生最后的感受,如果错过了,再想体验,可能就要等下辈子了。 呃,其实我不信什么来生,我说过的,对吧? 猛烈的撞击如期而至,我的意识顿时陷入了最后的混沌,隐约间,好像听到杨树凄厉的惊呼,还有……还有什么我就听不清了。 四周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寒意袭来,我有种想打哆嗦的感觉,却又哆嗦不起来。 这是灵魂开始从肉体中剥离的征兆,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是干这个的,相信我。 我想快点脱离肉身,能不能成为怨灵不好说,但至少在投胎之前我还能看到战场上的情况,想看看吴家那两个坑爹货最后有没有赶过来…… 然而这种黑暗冰冷的感觉却不肯就此褪去,隐隐有股力量拉扯着我,不肯让我离体。 一个女声哭着嚷着摇晃着我……是小雪? 没错,是她,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别看最近一段时间她都很消停,但我能感觉到,这妞指不定在憋什么坏。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我死了,她居然会这么伤心? 没等我想明白,一股暖流包裹了我,寒意消退,周遭也慢慢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剧痛,那是真真的撕心裂肺,我强撑着意识调整视线,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处,一片血肉模糊,五条翻卷的血沟横跨我的胸口,胸骨已经碎了,瘪下去一大块,心脏咋样了我不知道,但伤口里汩汩而出的血浆着实是触目惊心,再这么淌下去,肺管子会不会随着血水淌出来? 随即我看到一双染满了鲜血的小手,拿着一瓶子药粉往伤口上撒,我甚至还能看清这双手在不停的哆嗦。 这一刻我才真切的体会到,续命丹真是名不虚传,必死无疑的人吃下去,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敏锐的直觉!甭管是不是回光返照吧,至少它真有效果。 “小妖精,你跑的倒是够快的,我还担心你被那狗熊拍死了……” 给我上药的正是小雪,幻化人形的她,还是那么漂亮,要是没哭的那么狼狈就更好了。 “你闭嘴,不许说话,不许死!” 她哽咽着,徒劳的将满瓶子药粉都倒在了我身上,可前边倒下去,后边便被血冲散了。 “行了,别忙活了,我有话跟你说。” 我想抬手,但抬不起来,只得任她的小手瞎涂抹一气,随即目光越过她,向战场看去。 杨树正像疯狗一样缠着巨熊拼命,仗着速度快,巨熊一时奈何他不得。 我前边是吴威,不愧是老江湖,一人独自应对八九个巫师尚能自保。 而我身边躺着的是雀娘,正目光凄然的看着我,乔央蹲在另一边,面无表情。 呃,刚起尸的行尸嘛,也不能奢求人家表情多丰富,看他一身是血的模样,应该是他把我抱过来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就算不错了。 我定了定神,知道时间不多了:“小雪,你在这儿帮不上忙,趁乱走,去找黄大兴还是老妖龙都行……” “我不走……” “别插话,听我说。我背后这把刀,你必须带走,回头交给刘敏亮,让他出掌行会。” “要是他也死了,就交给吴法天,由他决断吧……” 我还没说完,就被她那柔软却冰冷的小手捂住了嘴:“别说了!” 虽然我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在我腰上掏摸什么,但无力阻止,紧接着就见她把我那支闲置了很久的三棱刺掏摸了出来:“我是妖,希望你别嫌弃。” 说着,她竟倒转三棱刺朝自己心口刺了过去! 她竟要学乔央救雀娘之举,给我过命! 我惊得魂飞天外,这不是胡闹吗?先不提妖给人过命能不能行,就算行,可我是受了致命伤,不是像雀娘那样油尽灯枯,她的心血再多,也架不住我这边淌的快啊! “住手……”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三章因果清算 我被拍死的时候都没觉得怎样,可此时此刻,却感到绝望至极,眼看着她将要死在我面前,我却连抬手阻止的能力都没有,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就在我目眦欲裂之际,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虽然三棱刺扎进半寸,但好歹性命无忧。 拦住小雪的竟是雀娘,只见她强撑着身体半坐着,缓缓摇头:“傻丫头,咱们的妖气不能给他们续命,不然当年我也不会任由乔央去投胎……” 小雪深知雀娘不会骗她,闻言颓然坐倒在地,三棱刺当啷一声掉落一旁。 而我终于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却意识到不对,我和小雪的交情不到换命的地步,虽然之前确实曾经有过一次误会,可那毕竟只是误会而已,她怎么就肯牺牲自己换我一命?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肯跟我换命,我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如此惊慌难过? 眼角传来一丝细微的热度,不知何时,我竟然淌了一滴金珠下来! 我滴天呐,她刚才的举动竟然把我吓哭了? 不,我那么紧张只是不想她做无谓的牺牲,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我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刚才的激动已经耗尽了回光返照的力量,此时只觉浑身乏力,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只能眯着眼挤出一丝笑来:“乖,别忘了我还是个阴差,下去了也不会有事,记得我说的话,去找……” 我话没说完,小雪就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 被这样一个柔软的娇躯抱住,滋味真是不一样,那温度,那香气,连带着泪水滴在我脖颈上的感觉,啧啧…… 紧接着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她是幻化的人形,感受怎么会如此真切? 若说是错觉,那她之前给我上药的时候,那双手抹在我身上的触感总不会假吧? 该死的小妖精,到底什么时候冲破了化形大关? 我到底被她骗了多久? 我真想揪住她的颈皮好好拷问她一番,可惜,却再也做不到了,意识再次陷入混沌之时,只听前方突然变得吵杂起来,模糊的视线中,似乎看到洞口处冲进了许多人来,只是已经无法判断,到底是黑巫教的援兵,还是我苦侯不至的吴家兄弟了。 冰寒和黑暗之中,一股力量牵引着我,朝着远方遁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住。 本已混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地方,只有身周一片区域透着微微的亮光,远处都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奔跑和喘息声由远及近,一个呼哧带喘、懊恼焦急,却又透着几分熟悉的声音传来:“哎呀我的爷,您怎么说死就死,事先打声招呼行不行?” 我一听就乐了:“行,下次我先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准备好欢迎仪式再死。” 人高马大的乔鲲鹏跑了过来,可能是跑的太急,即便停住了脚,一身肥膘还在乱晃。 听我这么说,他一脸的苦笑:“您可真是我的亲爷爷,还有下次?” 我听出他话里有话,但还是故意收敛了笑容,瞥了一眼他肩上挎着的阴差锁,语气转冷:“怎么着,老子就不能出点意外么?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送我回去喽?” 他本来还算有点人色的脸,立马就白了,手忙脚乱的把阴差锁收了起来,苦笑着拱手:“大仙呐,您先听我说……” 我其实也想知道,自己死在延边地界,按归属,应该是鹿江府管辖,怎么就跑到他的地头上来了,若说这中间没点缘由,那才真是见鬼了。 呃,好吧,我的确见到鬼了。 “您这码子事儿,要是搁我说了算,那不用您张嘴,我立马溜溜的把您送上去,就算违纪吧,那又算得了什么,咱们那是什么交情!” 虽然他挤眉弄眼的一脸阿谀之色,但从他那种打骨子里透出的惶恐情绪来看,这话应该是发自内心。 我点了点头:“但是呢?” 他笑得更苦涩了:“这我得问问您了,您之前是不是端了一窝子匪类,里边还有个鬼修,叫什么苏城的?” 我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这特么还是我自己惹下的豁子。 之前杀苏城的时候,他说自己是江州广平府都监莫勋的干儿子,当时他那副扯虎皮拉大旗得意洋洋的模样,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可别说我根本不可能相信他,就算信了,那种情况下,也必杀他无疑,他可是威胁到了洛凝风和陆长孝的性命,还连带着我们一行人也都被软禁。 不要说我是个耿直货,不知道变通,讲人情世故也要分情况,危及我兄弟,别说莫勋,就算阎王老子的干儿子我也照杀不误! 然而啊,因果真特么太玄妙了,现在轮到我还账了! 想及这些,我没接他的话,而是掏出了阴差令抖了抖,一股黑烟扭曲着飘了出来,蠕动了半天才凝聚成了苏城的模样,鬼修三魂七魄,九个被杀,但我留了一个打算拷问情况。 苏城一看到我,吓得猛的一个哆嗦,差点直接吓趴,仗着阴魂身子轻才没倒地,紧忙深深一揖:“巡检大人饶命,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给我留口气吧!” 我冷哼一声,没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乔鲲鹏。 乔鲲鹏一脸的惊喜,如获至宝的绕着苏城转了两圈,这才兴奋的冲我道:“这可是太好了,我就知道大仙您肯定留了后手,只要把他往上边一交,那莫都监估计就不会为难您了。” 我不置可否:“这么说,把我转到广平府来,果真是莫勋的意思?” 乔鲲鹏连连点头:“可不就是嘛,他还严令要将您押解到他那里,否则不止我,我们这一支都要被下大狱。” 我暗暗琢磨着这个局该怎么解的时候,一边的苏城却听出了眉目,发觉到了莫勋的地盘,他腰也不弯了,身子也不抖了,一反刚才那副诚惶诚恐的嘴脸:“哈哈,姓杨的,看来是到了清算的时候啦,当初我给你脸,你却不要,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不等我说话,他使劲抖了抖身形,背着手转向了乔鲲鹏:“当差的,我义父他老人家最近可好?他在哪儿?现在就带我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四章初入广平 苏城这副嘴脸,连见惯各色人等的乔鲲鹏都不禁看得一愣,随即转头看了看我,见我没表态,他也没急着吭声。 苏城见状却先恼了:“怎么着,没听见我的话是吗?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装聋作哑,待会儿见了我义父,恐怕就没说话的机会了。” 说着,这孙子斜了我一眼,冲乔鲲鹏下起了命令:“你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他绑了!” 乔鲲鹏仍旧没吭声,但神色却有点不对了。 苏城却并未看出他的变化,兀自喝骂:“你一个小小差役,难道想抗命不成?我告诉你,赶紧把他绑了,我会在义父面前给你请功,再敢拖拉,就准备跟他一起下地狱吧!” 虽然苏城嚷嚷的很大声,但从他闪烁的神情上看得出,他明显是有些心虚了,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的极力催促乔鲲鹏,唯恐生出什么变故来,毕竟被囚禁在阴差令里多时的他,虚弱已极,若有变故,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可他却没意识到,他这样的态度,反倒把乔鲲鹏推向了我这边。 眼见苏城那耀武扬威的德行,乔鲲鹏忍不住面露狰狞,他好歹也是阴差,被一个初入阴司的阴魂指着鼻子呼来喝去,心里当然不是个滋味。 忽然,他抖手甩出了阴差锁,却不是冲我,而是一下将苏城给缠了个结实。 苏城顿时傻眼,紧接着反应过来,懊恼的咆哮:“你想干什么,你个……” 不等他说完,乔鲲鹏挥手便封住了他的嘴,狠狠一拽锁链,将他拽得滚倒在地,一脚踩住,然后扭头低声对我说:“大仙,这人交不得,我了解那莫勋,这孙子行事阴毒的很,你要是再把这么个玩意儿交上去,非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不可!” 我还真是没想到乔鲲鹏会如此果断,于是笑着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他目露凶光,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斩草除根!” 苏城虽然被他踩着,可耳朵没聋,闻言拼命的挣扎扭动,呜呜做声,虽然声音含混,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替他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杀了他,我怎么办?你又怎么交差?” 苏城想都不想:“我送你上去,就说没拿着人,以大仙你的本事,有得是办法躲过搜捕,就算拿不着人也很正常,姓莫的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我笑了:“要是平常的阴魂,这么干或许能行,可一府都监亲自下令抓我,非比寻常,你这么干,可是要担着魂飞魄散的风险,弄不好还会牵累同班的弟兄……” 他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但不等我说完他就一摆手:“大仙您快别说了,我做这劳什子差事做了几十年,早特么就做够了,平时受窝囊气也就罢了,你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就因为跟姓莫的沾点亲,就敢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实不相瞒,本来我是打算带您过去,毕竟您是有大本事的人,那姓莫的未必就真敢把您怎么样,而我只要交上您这份差,功劳什么的且不说,至少不用再看人脸色了。” “可一看他这份操行,我实在是没法昧这个良心,您若是落进莫勋的手里,要遭的罪就多了去了。这些日子您没少关照我,我这次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您吃了亏。” 我点了点头,乔鲲鹏骨子里到还有几分义气:“那你呢?” 乔鲲鹏一咬牙:“真要是有事,大不了我自己把事情扛下来,直接跑路便是。” 我却笑着摆了摆手:“你自己就是当差的,没人比你更清楚做一个孤魂野鬼有多痛苦。我谢谢你的好意,但不能因为我的事情,把你牵累至死。” 乔鲲鹏闻言急了:“我说您是没亲自体验过下边的残酷……” 我止住了他:“不必多说了,今天这份差,你还非交不可!” 他顿时语塞,紧盯着我,似乎想看透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我只好给他吃颗定心丸:“放心,莫勋见了我,不但不会给我上刑,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我。” 他满脸的不信,忍不住瞥了一眼脚下的苏城。 我笑道:“行了,收了你的神通,我留着他还有用。” “咱们的话都被他听了去,留不得啊!” 我皱眉道:“听我的!” 乔鲲鹏实在拗不过我,只得将苏城放开,苏城这时才算是从得救的兴奋中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多谢两位不杀之恩,你们放心,我见了义父之后,绝不会提起这事。” 我懒得看他表演,直接将他收进了阴差令里,然后伸出双手:“给我锁上。” “这就不要了吧?” “废什么话,我让你锁上是为了待会儿让莫勋亲自给我解开!” 乔鲲鹏实在忍不住了,撇着嘴嘟囔:“您就吹吧,待会儿就教您领教……” “你说啥?” “呃,没啥,那咱们这就上路?” 见我点头,乔鲲鹏才心怀忐忑的在前引路,穿过黑暗的旷野之后,一座形似古都洛阳的庞大城池呈现在我们面前,本以为仗着所处的地势较高,可以俯瞰一下这广平府主城的全貌,谁知全城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只能大致看清外城和内城的形状,还能隐隐听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以及怨魂野鬼的哀嚎! 我嘴角抽搐了两下,还真是要感谢莫勋横插一手,若不是他,我可能就要在此常住了。 虽然心里已有盘算,但眼见护城河里挤满了怨魂,不停的翻滚嚎叫,像是在沸水中熬煮似的,我也不免有些心悸。偏偏正赶上一队阴差押解着近百个已经被修理得看不出人样的怨魂,像赶鸭子一样将他们赶进了河中,那场面,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而看守城门的,竟然是一队人头牛首的阴兵,个个手持锋锐钢叉,身形健壮魁梧,尤其是那没有白点皮肉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有钱人挂在自家墙上的野牛头骨,但眼眶中红光闪烁,鼻孔里白气喷涌,被他们的目光盯着,即便我早有准备,也照样毛骨悚然。 再向后看,那形似栅栏的巨大铁门早已锈迹斑驳,而厚重的城墙之上,如同污血一样黑红的广平二字,赤裸裸的昭示着,此处,已经不是人间地界!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五章过堂 有乔鲲鹏押着我,倒也没遇到什么阻碍,路上的一些阴差见了他,居然显的很恭敬,我悄悄追问才得知,这小子竟然升了巡检,其职位在阴司虽是底层,但实权在手,颇有油水。 说起这事,乔鲲鹏有些愧疚,原来我这些日子给他送下来的那些阴魂,着实让他赚了不少功劳,尤其是那上古凶禽凫羽的魂魄,让他一下子在地府出了名,阴司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一个姓乔的差役竟抓了一头上古凶禽! 我不禁想起了闷在心里很久的疑问,那上古凶禽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它会追杀当日参加大盛宫之战的人,和泽应所说的厄运之兆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 可惜乔鲲鹏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如今确实厄运缠身,而那头凶禽就是循着我们身上缠绕的厄运追来,至于它如何选择下一个被害者,却很可能只是凭借自己的喜好而定。 但是关于它的来路,乔鲲鹏也是一头雾水,因为这东西已经上千年未曾出现在阴司的记录上了,毕竟它们的数量本就十分稀少,而且拥有强悍的天赋和悠长的生命,就算死了,想将魂魄拘过来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然他也不会一举成名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愧疚,我成全了他,他却曾想着把我交上去邀功。 但我对此不以为然,谁没有功利心?尤其正在春风得意的时候,突然就让他冒死救一个囚犯,搁谁摊上这种事恐怕都会寻思寻思吧? 他能在最后选择帮我,足以证明他的仗义,而我就更加不能牵累他了。 至于我的阴差令上会显现出魔字第一千九百八十号,正如我所想的一样,那表示我已经正式入职阴司,而且也位列巡检,虽然牌号靠后了点,却也是非常难得了,毕竟像乔鲲鹏这样苦熬几十年都没能爬上去的阴差比比皆是,我的情况算是特事特办。 正常情况下,活阴差死后只能算是归位,会被编入阴差行列,这年头什么都讲工作经验,熟练工到哪儿都更受欢迎。很多邪道妖人对阴差的位置趋之若鹜,是因为可以避过殿审,生前的罪孽通常能一笔勾销。 可我这回得罪了顶头上司,闹不好可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正琢磨的工夫,乔鲲鹏已经停了下来,已然到了一座高大雄伟的衙署前,三层九阶石阶象征着天地人三才,两侧各站了六名牛头阴兵,身披石甲手持钢叉,一动不动,乍一看跟雕像似的,但我却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身上升腾者极寒的阴气,估计要不是有乔鲲鹏在前,敢踏上这石阶,多半会落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我正望景呢,乔鲲鹏却低声道:“大仙,你真要去见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笑了笑:“问你个事儿,鬼修在你们阴司算什么?” “在逃犯。” “那就结了,你放心带路。” 乔鲲鹏似懂非懂,只得来到衙署前敲响了通报鼓,片刻之后,那高达数米的大门在一阵吱嘎声中缓缓开启,院中赫然并列两班皂服衙役,我这边刚迈过门槛,衙役们低声齐喝,颇有一种令人心惊胆颤的威势。 我知道这是莫勋玩的套路,并不在意,缓步来到大堂前,见一白衣高帽的无常,一手捧黄册子,一手持朱笔,正瞥着我,见我看他,才改做目不斜视,用太监般的腔调明知故问:“兀那阴魂,姓甚名谁,阳籍何处,因何而卒,何故到此啊?” 乔鲲鹏连忙递上自己的阴差令:“启禀将军,此人姓杨名林,宁古塔人氏,因械斗横死,黑水道魔字第两千零壹拾叁号乔鲲鹏奉命将其羁押,现交于将军复命。” 无常先是提笔记下,再接过阴差令印在那黄册子上,丢还乔鲲鹏。 乔鲲鹏拱手正要退下,谁知无常一抬手:“且慢,大人命你亲自将他递解上堂。” 乔鲲鹏一愣,但急忙应是,无常这才侧身让路,由乔鲲鹏带着我进了大堂。 这大堂与我印象中的古代官署不同,幽深宽阔,地上由一块块巨大的青砖铺就,两侧雕刻着地狱受刑图的粗大圆柱前,带着黑铁面具的衙役手持各色刑具肃立,中央一排铁架上撑着巨大的铁锅,里边不知烧着什么,却散发出鬼火般的蓝光,映得大堂阴气森森。 而大堂末端的桌案后,端坐着一个身穿黑红锦袍,头戴流苏冠冕的老者,粗眉圆目,狮鼻阔口,一脸的威严,光看这架势,不比一方霸主差上多少。 没等走上堂前,乔鲲鹏腿肚子一哆嗦就跪了下来:“启禀大人,人犯杨林带到。” 他这通禀报实际上有些多余,在我进入大堂的一瞬间,那莫勋的目光就已经紧紧盯在了我的身上,而我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他见我不跪,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也不废话:“杨林,你可知罪?” 没有丝毫做作,这声音沉冷得让人心里直颤,裹挟着惯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那种近乎本能的威压,若是做贼心虚的,恐怕这一嗓子就能让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拱手弯腰:“杨林拜见都监大人,大人勿怪,杨林不知所犯何罪,请您明示。” 莫勋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胆子不小。” “呜……” 随着他一句讥讽,大堂两侧的衙役同时一声低吼,震人心魄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大堂里激荡不休,堂中火盆里蓝焰陡然窜起,四周顿时寒气大作,身为阴魂的我没了肉身的凭籍,顿时感觉如坠冰窟! 换做常人,肯定早被惊得没了定力,好在我吃的是玄门饭,虽不算司空见惯,也已耳熟能详,尽量稳了稳心神,我一字一顿的道:“杨林在世之日,便秉承师门教训,为保阳世海晏河清,立志一生降妖除魔,更是领了阴司的腰牌,替十殿,行法度!” 说到十殿,我向上拱手遥敬,说完,我眯眼直视着他:“敢问大人,我所犯何罪!”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六章前倨后恭 “你与那泽应沆瀣一气,屠戮千余人,如此血淋淋的罪行,阴司早有记录,如今到了本都面前,还敢诡辩!” 我闻言冷笑,这就是典型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阴司律法虽然严苛,但也没严到被人围攻,却不能还手,只能任人宰割的地步,勾结泽应更是无稽之谈! 不过他既然这么栽赃,我再继续抗辩就太天真了。 “按大人的说法,我又该下哪一重地狱?” 莫勋冷笑一声:“当下无间地狱,受永不超生之苦。” 永不超生四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两侧的衙役也同时发出类似鬼叫一般的呜呜声,伴随着呼啸的阴风,整个大堂瞬间被一股阴冷肃杀的气氛所笼罩! 一旁的乔鲲鹏闻言,那张死人脸惊得白里透出绿来,冲我连使眼色。 但我却忍不住暗暗发笑,我知道,要是按莫勋的剧本走,接下来我就该惊得瑟瑟发抖,然后跪地求饶,任他耍尽威风,再来个法外施恩,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当然,机会不可能是免费的。 可我今个想跳戏,不按他的剧本来! “永不超生么,好,就请大人宣判吧!” 果然,我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阵死寂,阴风也停了,衙役也不吼了,一个个显得有些发懵,而堂上高坐的莫勋,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乔鲲鹏更是大惊失色,竟忍不住抓住我,使劲捏我胳膊,暗示我不要胡言乱语。 可这下,我心里反而更抵定了。 但莫勋很快就回过神来,眯着眼看我:“想不到,你也是个磊落之人……” “大人想不到的还多着呢。”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本官说吗?” “没有。” “你虽犯大错,但生前也曾行善积德,莫非就不想伸冤?” “不想。” “需知一入地狱便是永世不得翻身,前生的恩怨就此无解,难道你就没有未了之事?” “大人不知,我这人一辈子作孽太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早已是心如死灰,不要说生前了无牵挂,就是这死后,也是没了盼头,你还是赶紧判了我得了,省得我心里没找没落的闹得慌,或许到了那地狱,我就没心思想这么多了呢!” 我一口气说完,硬生生把他给怼得没了说辞,把两侧衙役看了个目瞪口呆,估计是没见过主动要求赶紧下地狱的,一时有点不适应。 乔鲲鹏则已经绝望了,完全不明白我在抽什么疯,看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个神经病。 莫勋吸了口气,总算不再继续追问了,显然他也觉得这样上赶着买卖,未免有点太尴尬了,他打量着我,半晌才问:“你即是玄子又是阴差,想必有些道行,不知出身什么宗派,师从何人?” 我心里暗恼,这些在阴籍上都有记载,他特么还明知故问:“赊刀人,家师杨震。” 这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坏了菜了! 只见他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哎呀,这可从何说起……” 然后他冲着衙役们一挥手,衙役们如释重负,立马全都退了出去。 莫勋脸上堆笑,起身走了下来:“都怪我一时疏忽,忘了提前查看案卷,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想不到贤侄竟是杨兄弟的后人……”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带这么给自己找台阶下的么? 不过人家都跟我那死鬼师父攀上交情了,我再接着怼,就未免说不过去了,真把他惹急了,我也得不着好去。 他笑呵呵的亲手抽掉了绑在我身上的阴差锁丢还乔鲲鹏,调侃道:“难怪你近日接连立功,原来竟有如此奇缘,得了赊刀杨家之助!” 而乔鲲鹏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这会儿他早就彻底懵逼了,我之前跟他说的话就这么匪夷所思的应验了,他岂能不懵? 索性莫勋也没有跟他闲扯的心思,挥手让他退下,转头就拉住我:“贤侄受苦了,快随我来,咱们后堂叙话。” 我跟着他来到后堂,里边是一间客厅,倒也透着几分古色古香,莫勋把我按在了左手首席,自己在主位做了,招呼使女端了茶汤,虽然是冰冷的地府茶汤,但那幽香确实沁人心脾,阴魂喝了,能稳固心神,有抵御透骨阴风的效果。 此时我倒是被他勾起了一丝好奇,甭管他与我师父的交情是真是假,他管辖广平府,想必对我师父下来之后的遭遇应该知道一些,我何不借机问问,顺便也能试探出,我师父是不是真的曾与他称兄道弟? “先前不知大人与家师竟有渊源,是晚辈失礼了,还望大人莫怪。” 莫勋一摆手:“哎……还叫什么大人,我与你师父是忘年之交,虚长他几岁,你叫我伯父便是。” 我起身拱手见礼:“莫伯父。” 他笑着虚扶了一把:“快坐,快坐。” 我坐下之后就直接问道:“我师父仙逝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他老人家在阴司过的可好?” 谁知莫勋闻言露出一丝诧异:“什么?你师父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更诧异:“莫伯父既然与我师父有旧,怎会……” “说起我与尊师的交情,那可有些年头了,打他十七岁第一趟走阴,我们便有缘相识,那时候,我还只是个狱吏……” 我这才恍然,原来他竟早与我师父相识并非近期的事,可即便如此,我师父原籍东宁,死后也该归于江州广平府的阴籍,他身为都监,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见我一脸的疑问,他才认真起来:“莫非我那兄弟,真下来了?” 我郑重点头:“就是去年的事。” 他皱眉不语,沉吟片刻道:“果真如此,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自愿流连人世,要么就是有人插手,抢在他归籍之前把他调去了别处。” 我缓缓摇头,玄门中人深知孤魂野鬼之苦,若非有莫大的隐衷,谁也不会在死后还徘徊在人间,这样不光自己痛苦,亲朋好友也会受其牵累,何况我师父也算是善终,并没有什么无法放手的牵挂,应该不会是前者,可若说是后者,又是谁从中作梗,为的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七章虚与委蛇 我拱手笑道:“既然如此,就要劳烦伯父您帮我打探一下了。” “好说,这个好说,不过……” “怎么,在阴司的地头上,还有什么能让伯父为难的不成?” 莫勋笑着摆手:“那倒没有,只是需要些时日,怕是贤侄你,要在此间耽搁几天了。” 我想都不想就点头,除非我现在就打出阴司去,否则除了留下,也别无他法。 虽然这莫勋说话不尽不实,未必就跟我师父有什么交情,他答应帮我,可能只是留下我的借口,但我又何尝不是虚与委蛇,也好争取时间,为还阳打通关节呢。只是不知上边情况如何,吴家人能不能把我的尸体抢出去保存好。 不出所料,只见莫勋沉吟了一下:“另有一事,不知贤侄可曾知晓。” “啥事?” “苏城死后,三魂七魄未曾有一个下来报到,贤侄可知为何?” 别看他直呼苏城之名,摆出一副远近有别、满不在乎的态度来,可实际上,这应该就是他真正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要不是因为这,我此刻怕是早就被他丢进地狱了。 我立刻满脸疑惑的接过话来:“怎么会这样?当日我确实抓了他一魂一魄,但他鬼修的功法太特殊,到底还是让其他魂魄遁走了,我还以为它们早下来了呢。” 当他听到我捉了莫勋一魂一魄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虽然立刻就掩饰了过去,可终究还是被我察觉到了,这让我心里彻底踏实了,显然他在乎的并非苏城的命。 他急切的问:“那一魂一魄现在何处?”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伤势太重,崩散了。” 莫勋忍不住神色微变:“什么?” “若是早知伯父与家师的渊源,当日我拷问苏城时,便也不会下那么重的手了。” 莫勋这才平复过来:“可曾拷问出什么?” “也算有所收获吧,他修行的套路我问出了一些。” 莫勋长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尽管莫勋也算是成了精的老鬼,但关己则乱,越是在意的事情就越容易让人冲动,他也不能免俗,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如释重负的味道。 随即他清醒过来:“我的意思是,有了他的功法,贤侄便可倚之重修道行,再塑肉身。” 果不其然,这老鬼真正惦记的是苏城的鬼修功法,甚至他收苏城做义子都很可能就是为了这个。要知道,苏家能传承这么多年,甚至力压郭家嫡系,反客为主的坐稳了族长之位,进而霸占混沌之隙图谋妖龙之躯,倚仗的大半都是这套功法。 而莫勋虽然贵为一府都监,所修的功法却也只是阴司常见的套路,若能得到苏城的功法,虽然未必能达到重塑肉身的至境,但实力暴涨却是肯定的。 我哈哈一笑:“伯父太抬举我了,凭我这点道行,想达到再塑肉身的究极境界,没个几万年怕是不成了,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事情过了这么久,以我这脑子,也忘得差不多了,不知还能想起来多少。” “不妨事,你仔细想,把想出来的都跟伯父说说,伯父自可帮你校正,伯父我在阴司就职多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 我心头恍然,这老鬼,怕是早就从苏城那里问出了不少,毕竟苏城要仰仗他的关照,拜他做义父,不拿出点真货来,是很难哄得住莫勋的。 但这两个老鬼彼此利用,苏城也不可能对他倾囊相授的,肯定留了不止一手,否则莫勋也不会和颜悦色的求到我这里了。 “这不好吧,家师的事情已经烦劳伯父了,怎么能再……” “无妨,凭莫、杨两家的交情,些许关照理所应当!” 在莫勋的百般殷勤之下,我终究还是答应他,默写鬼修功法给他,但这东西我得去问苏城才行,现在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于是推说魂魄不稳,要先歇歇。莫勋立马给我安排了后院最好的上房,还弄来两个女鬼伺候我。 女鬼的艳福我是享受不起了,不过这间安静的上房正是我想要的,进屋查看一番,房间幽静雅致,并没有什么异样,我这才偷眼观察院中,院落里倒是空无一人,但墙外、门外都鬼气森森,显然安排了实力强悍的阴差守卫。 他们根本不用隐匿气息,我若是问起,莫勋完全可以推说这么安排是为了保护我,可实际上,这特么就是软禁!别看莫勋现在一口一个贤侄的叫得亲切,但我心里清楚,打从进了这都监府的那一刻起,我的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了。 不管我能不能拿出莫勋想要的东西,最后的结局都只有一种,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我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就是莫勋翻脸之时。 我立马施展手段隔绝了房间与外界的联系,但并未急着拷问苏城,他现在是我手里的面团,想怎么揉捏都没问题,现在的关键是,吸纳阴元,稳固魂魄,也好为接下来潜出都监府做准备,否则以我现在的实力,真遇上点什么意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而且与走阴时不同的是,我如今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阴魂,死的又很突然,未做准备的情况下,阳世随身的物件是没法带下来的,别说断浪,连把趁手的剔骨刀也没有。 好在阴差令正是阴司的物件,可以跨越阴阳,此时我也只有倚仗它来聚阴了。 莫勋这都监府,正建在地脉的节点上,阴气浓得几乎化不开,再以阴差令调动,我身周立马就刮起了阴气凝聚而成的旋风,随着我的呼吸,一缕缕融入我的魂魄之中,没用上半个钟头,我就得心神宁静,精力十足。 是时候了,此番能否还阳,就看祖师们在江州到底混的怎么样了。 听说他们还在卖刀,府城外的诛仙镇就住着一个,可我纳闷的是,阴司又没有打铁的条件,我还真想当面讨教一下,这阴司的刀,该怎么打!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八章碰壁 阴魂还阳,与生魂不同,生魂即便下了阴司,但在阳世仍有肉身牵扯,还阳轻而易举。 而人死之后,这一丝牵扯便彻底断绝,想要还阳只有两条路,要么闯过黄泉路上重重险阻,从鬼门关偷溜出去,要么就只有得到阴司特赦,被阴差亲自送上去。 以我的身份和死因,特赦就不要想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闯黄泉! 我虽有阴差令,但那是发给阳世人用的,阴魂拿着阳世令牌,一露头就得被抓个现行,想凭它蒙混过关那是不可能了,我也只能把主意打到那些老铁匠的身上了,他们在这地下混了不知多少年,总该有些门道。 说干就干,我透过后窗观察了一下的动静,确定无人之后,便隐去气息,翻窗而出,仗着阴魂特有的轻盈,一瓢便飘上了墙头,墙外是一处林园,虽然谈不上什么经典雅致,但也有模有样。 我观察了许久,竟未发现守卫,便壮着胆子跳了出去。 谁知刚一落地,便惊觉脚下不妥,地面上一滩水渍似的东西竟人立而起,就活像液态金属终结者那样,凝成了一个面目冰冷的阴差,不等我动作,他已然拱手道:“大人子夜翻墙,意欲何为?” 这话看着客气,但配上他那生冷的语调,就成了赤裸裸的质问。 我不禁哑然,做贼心虚说的就是我这样的,顿了顿我才指着园林干笑道:“呃……嘿嘿,我瞧着这边景色不错,便出来溜达一圈,差爷您这藏猫猫的工夫真是独到,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阴差语气冰冷:“大人谬赞,阴司不比阳世,处处凶险,大人请回!” 他不容置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态度,跟监狱的看守对待囚犯也没什么两样。 我暗自恼怒,不是恼他,而是恼自己大意,明知莫勋必有防范,却还是轻敌冒进,现在惊动了守卫,若是强闯定然会惹出莫勋,可要是就此回去,又心有不甘。 心念一转,我故作不满的挑起了眉头:“我想去哪儿,轮得到你多嘴吗?一个下人也敢这么放肆,看来是莫伯父太仁慈,惯坏了你们!” 说着,我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那阴差果然不敢硬拦:“冷眸奉都监之命护卫大人,您若一意孤行,出了问题,冷眸实难向都监大人交差,还请……” 我冷哼一声打断了他:“我溜达一圈就回去,难道这都监府周遭也不安全?” 名为冷眸的阴差终究语塞,没敢再强行拦阻,想来莫勋肯定有过不准与我撕破脸之类的吩咐,而这也正是我能利用的一点。 这家伙担心我走远,肯定不敢回头去报告,未曾撕破脸,又不好高声叫嚷,唯一的选择就只有默默跟在我后边,等老子找个没人的僻静处……嘿嘿。 虽然我是初来乍到的阴魂,实力或许还不及这冷眸,但我与鬼魅妖邪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手段又岂是一个小阴差能防范得了的?悄无声息的做了他还是比较容易的。 我迈开八爷步,一步三摇的向园林深处走去,同时左顾右盼,看似望景,实则寻觅着方便动手的所在,谁知这园林看似简单,实际上却真是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溜达了足有一刻钟才瞥见远处林木掩映下,露出一个亭子尖。 我吧嗒了两下嘴,琢磨着距离都监府已经够远了,在那片林子里动手应该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于是我突然加快步伐朝那处走去。 身后那团阴冷的气息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我不自觉的翘起了嘴角,这货的隐匿工夫不差,就是心智差了那么一点。 眼见进了树林亭子在望,我已经懒得再掩饰什么,速度几乎与飞掠无异。 可就在我转过最后一重林木,看到亭子的一瞬间,我猛然刹住了身形,满脸愕然的看着亭子里对坐的二人,一时不知所措! 亭子里坐着的,竟是莫勋! 说实话,这档口我是真懵逼了,实在编不出飞奔来此的理由,下意识的转头四顾,寻找最好的逃窜方向,也好在翻脸时有个应对。 我能对付那阴差不假,可对上莫勋,必是凶多吉少,硬撼更是死路一条,何况他对面还坐着个女鬼,关键时刻必会帮凶。 但没等我动作,莫勋倒是打了个哈哈站了起来:“贤侄怎知我在此处?” 我硬生生忍住了逃窜的冲动,但仍旧紧绷着神经,盯死了他,堆起笑脸道:“我若知道伯父在此,哪敢前来冒犯,只不过是闲着没事四处溜达,恰好遇上罢了。” 这时,冷眸也紧追而至,一眼瞥见莫勋,他也懵逼当场,愣了一下才赶忙施礼:“都监大人饶命,属下追这个……不想惊扰了大人……” 莫勋看了一眼冷眸,脸上浮起怒容:“行了,下去吧。” “这……”冷眸这个死心眼,紧盯着我,仍不忘使命。 莫勋声音转冷:“我让你退下!” 冷眸这才醒悟过来,惶恐施礼,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莫勋玩味的笑了笑:“贤侄雅兴不浅,午夜竟还游园。” 我此时也定下神来,刚才那情形,莫勋要是还看不出是怎么回事,那就不是莫勋了,但他既然不想撕破脸,我也没必要非得跟他硬怼。 “哈,伯父不也一样?”说着,我还瞥了一眼仍端坐在亭中的女鬼,这才惊觉,此女竟美得好似一朵空谷幽兰,虽然只瞧见了侧脸,但那近乎完美的轮廓配上顾盼生姿的凤眼,只让人觉得鬼气到了她身上都胜似仙气一般。 当然,再美我也不会多看,这种关口,保命要紧。 莫勋闻言打了个哈哈,用那种是男人都懂的口吻笑道:“你小子,不许胡说,唐突了佳人,我可饶不了你。” 我诧异于莫勋表现出的和蔼气度,但随即明白,应是那女鬼的功劳无疑,若非莫勋想在她面前表现,今天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 我也故作了解的哈哈一笑:“不敢打扰伯父,杨林这便告辞。” 别看我俩说说笑笑,其实直到此刻,我都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逃跑,只要莫勋有任何异动,我都会毫不迟疑的开溜。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莫勋,他显然有所倚仗,根本不怕我趁机溜之大吉,只是笑着摆了摆手,竟然一副任我自行离去的架势。 我心中虽疑,但自然不会犹豫,连忙转身就走。 但我还没迈开步,就听身后一个柔美的女声,幽幽的自亭中传来:“且慢。” 章节目录 第三百五十九章月姬 我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却见莫勋也是一副诧异的神色,显然他也不知道,他这个女伴为什么会叫住我。 我拱手道:“姐姐叫我?” 谁知那女鬼不答,却咯咯轻笑起来。 莫勋则有些哭笑不得的纠正:“贤侄不得无礼,你该尊称她前辈才是。” 我还没应承,女鬼就笑着阻止:“既然是江湖人,又何必拘泥于俗礼,各论各交,这么叫,也不错。” 莫勋更是愕然:“不知玄月叫他何事?” 女鬼玄月不答,笑着向我招手,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亭外站定。 不走近也就罢了,越是近前越是觉得此女不凡,虽为阴魂,却不带半点阴冷之气,反而透出一种飘渺朦胧的意味,摇摇曳曳让人捉摸不定,越想看清她的真容,就越是感觉如坠云雾之中,唯有那动人心弦的声音,一字字敲打在心魂中,令人怦然心动。 “我瞧你的身姿,却有几分似曾相识,不知你姓甚名谁,师从何门?” “小弟杨林,生前是赊刀门人。” 我不知她意图,只得言简意赅,她闻言微微一笑:“果真……” “岂敢欺瞒姐姐。” “我是说,果真被我猜中了呢……莫都,你竟收留了聂桥的后人,莫非是想给我惊喜?” 莫勋苦笑更甚,他把我留下,当然不是为了玄月,但此时除了就坡下驴,他还能怎样? “确有安排,只是未曾想到会在此时撞破,本想让他下去听传,想不到月姬慧眼如炬,竟然看穿了他,啧啧,这真是弄巧成拙,月姬不要见笑才好。” 我眼见莫勋这副文绉绉的儒雅模样,当真是大跌眼镜,要不是之前见过他在堂上的凶神恶煞,说不定还真就被他给骗了。 我知道“姬”是阴司中人对女性名家、大师的一种敬称,沿用自古时对名妓的雅称,看来这玄月,八成是个名妓。 提到名妓,很多人都有所误解,这里不得不赘述一句,妓之一字,最早是用来形容以歌舞取悦于人的女性,也可以说指的是一种职业,虽然带有贬义,但那是因为以古时的道德观来评断,女性就不该抛头露面于人前的缘故,绝不能与以色侍人的娼相提并论。 那时候的名妓,大多是琴棋书画俱会、诗词歌赋皆通,其地位大致与现在的女明星相当,而我眼前这个,以莫勋的对她的态度来看,就算不是天后级,也该是一线当红。 但她提到的聂桥,我却并不熟悉:“姐姐所说的聂桥也是赊刀人?” 玄月微微一怔,但随即娇笑道:“我倒是忘了,他阳世曾用聂枭之名,晚年归隐才自称聂桥……” 聂枭之名,听得我耳中嗡的一下,暗暗咬牙才掩住内心的惊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聂枭虽非我要找的那位祖师,却是我赊刀人中极为著名的一位,论辈分,当属我的太师叔祖,当年一把唐刀名震四海,杀得魑魅魍魉几乎绝迹江湖,晚年自认杀孽太重,归隐于十堰太和,也不知是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发自内心的忏悔,抹去了枭字,改成了与人便利的桥,只是此事知者不多,若非玄月提及,我也忘了。 “晚辈唐突,还请前辈莫怪。”她是我太师叔祖的故人,还真当得起我这一声前辈。 “姐姐听着更顺耳些呢,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瞧了莫勋一眼,见他没有任何不满之色,才走进亭中,当离着玄月仍有五步开外。 玄月美眸流转,上下打量着我,光是这么被她瞧着,愣是让我有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虽说是没了肉身心志大减,却也说明此女天生媚骨,与生俱来的风姿已非言词所能形容。 半晌,她突然幽幽一叹:“看着你,俨然有种远观聂桥之感……” “呃,前辈难道是我太师叔祖的……” 我想说,她难道是聂桥的老婆? 可仔细一品,又觉得不对,如果真是这样,她不会直呼聂桥之名。 果然,她轻笑道:“非我不愿,只是不敢奢望罢了,有幸与他生在一世,我已知足了。” 我顿时语塞,这妞居然是我太师叔祖的小迷妹? 好吧,想来我那太师叔祖应是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一代宗师,她虽然也是当红头牌,但那时的世风就注定了他们一生无缘。 我偷眼打量莫勋的神色,却见他竟没有半分吃醋的意思,反而面露遗憾之色,似乎也替玄月感到惋惜似的,虽然不知道他是装的、装的、还是装的…… 我正想顺杆爬打探我太师叔祖的消息,却不料玄月下一句话,突然把话头给聊死了。 她起身对莫勋微微一礼:“这份礼物让玄月无从拒绝,莫都有心了。” 说着,她转向我:“你若无去处,这便随我走吧,姐姐身边恰好缺一个可以支应的人,只是姐姐我常年漂泊,不知你受不受得了这份奔波之苦。”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一阵哑然,莫勋愣住,我也怔住,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心里当然是一万个答应,且不说能逃脱莫勋的囚禁,单凭本能,是个男人都会选择跟着玄月这个大美女走,而不是留下来看莫勋这个老不死的脸色。 可我又清楚,莫勋是绝对不可能放我走的。 莫勋就是再倾慕玄月,也不会为了美色放弃自己眼看要到手的功法,美色常有,而能助他登峰造极的鬼修功法可不常有啊! 玄月见我迟疑不答,也并不懊恼,很平和的问:“怎么?你是不愿,还是另有难处?” 我万般无奈的咬牙道:“承蒙姐姐厚爱,杨林自是甘愿追随,只是我初入阴司,尚未登录阴籍,姐姐也知想要取得阴籍并非易事,还得仰仗莫伯父的关照,所以……” 我尚未说完,莫勋就抢着接道:“正是如此,我本想将他阴籍办妥再带来与月姬相见,那时他大可以追随你侍奉左右,不曾想事情偏偏如此之巧。” 莫勋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如释重负,他显然没想到我会主动拒绝玄月,又给他找了这么个顺理成章的台阶,此时看向我的眼神里,甚至都带上了几分赞许之色。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章老子要还阳 可是天知道,老子的心都在滴血,这么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眼前溜过。 而莫勋笑着给了我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没再言语。 殊不知我心里也在暗笑,就算我真从苏城那里拷问出功法来,也是不可能如数奉上的,否则他拿到全部功法那一天,便是老子的死期! 且不说我杀他义子的仇,他到底在不在乎,就算真不在乎,以他这般阴毒的性子,在拿到这种顶级鬼修功法之后,也不可能允许世界上还有另一个知道他功法底细的人存在,尽管我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这点识人断相的本事还是有的。 功法老子会给,不过嘛,到底给什么样的就看老子的心情了,他要是好酒好菜的把老子伺候舒坦了,我就少篡改点,要是让我不开心了,我特么就往里添一段慈航心经进去,不把你个阴司老鬼练得立地成佛,就算老子这二十几年白活! 我一边暗自腹诽,一边留意着玄月的表情,玄月怎知我们二人的算计,脸上不由露出失望之色:“可惜姐姐有约在身,不能在此多留……” 我不顾失礼,抢着接道:“姐姐到也不必烦心,以莫伯父的能力,办个阴籍也就是十天半月的事儿,只要此事办妥,小弟立刻就去寻姐姐,今后定当侍奉左右,任凭差遣。” 玄月这才转忧为喜,点了点头:“如此最好。” 说着,她转头看向莫勋:“莫都以为如何?” 莫勋干笑:“这个理所当然。” 也难怪他笑的有点干巴,我与玄月定下如此约定,无疑让他平添了几分顾忌。 我不会天真的以为,有了这份约定就能保命,可即便不能动摇莫勋杀我灭口的决心,至少也能让他缚手缚脚,不敢太过张扬,否则一旦事情传了出去,追玄月的事情泡汤了不要紧,要是招来玄月的记恨,以她的能量,要想坑他一把,应该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玄月这才笑意盈盈的向他再次施礼:“玄月在此先行谢过,承蒙莫都盛情款待,今日时辰不早,这盏中的茶也冷了,便就此别过吧。” 莫勋顿时难掩失望之色,还想说什么,玄月却已经转向了我。 “姐姐行踪不定,想要寻觅也是难事,这样,十日之后姐姐返程,顺路接上小弟如何?” 我自然不会推拒,如此一来莫勋想对我下手就更困难了。 眼见玄月被丫鬟伺候着远远去了,我和莫勋都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颇为不舍。只不过我不舍的是跳出这个囚笼的机会,而莫勋不舍的,多半是她这个勾魂摄魄的大美人罢了。 直到她走得不见了踪影,莫勋才恋恋不舍的轻叹一声:“如此佳人,实乃天造的恩物,若不能收入房中,堪称平生憾事……” 我笑道:“那伯父可真得策马急追才行了。” 他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我:“能与她朝夕相处,哪怕做个任她差遣的小厮也是修来的福分,你刚才……就真的没有心动?” “当然心动,谁还不是个带把的男人了?可事有轻重,总不能因为一个娘们,耽误了自己的前程,我还得留下来请伯父您指点修行呢,您说是吧?” 话到此处,我俩四目相对,俱都哈哈一笑,就此放下话头再也不提。 回到后院上房,我一屁股坐进椅子里不肯再动,虽然只是不到半个时辰的谈笑,却差点把老子的魂魄都弄散了去,只觉比活着的时候打上三天三夜的恶仗还累。 说实话,我真有点懊恼自己的性子,要是之前答应乔鲲鹏,直接让他送我还阳,也不会有这么一遭凶险,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累得跟个孙子似的,还苦逼呵呵的被人软禁了。 可话说回来,我这人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连累战友,自己的事自己扛,那才叫男人,尽管乔鲲鹏还算不上是我的战友,可就冲他肯豁出一切把我送上去这一点,我也不能拖累他!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那么做了,就算还阳翻生,也会在阴司被列为黑户。 横死之人不到阴司归籍,若是真有一天被捉了下来,直接就失去了重入轮回的资格,我不能因为贪图一时的轻松,而给自己留下天大的后患。 老子要还阳,也得是光明正大的让阴差送我上去,毕竟我阳寿未尽,命不该绝。 只是眼下看来,想做到这一点不太容易,莫勋这道坎,着实有些棘手啊! 缓过口气来,我立马将房内与外界的联系割断,接着就将阴差令里的苏城放了出来。 此次开溜被发现,莫勋定然加强防范,想故技重施没那么容易,说不得要花上一些工夫琢磨脱身之策了。可这中间,我得拿一些真东西来拖住莫勋,否则把他逼急了,撕破脸,给我来个强行搜身收监,没准会暴露了阴差令和苏城的存在,到那时我可就彻底歇菜了。 苏城一出现,就苦着一张老脸打躬作揖:“巡检大人,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条老狗吧,当初确实冒犯了您,可那也是情势所逼,现在我给您磕头赔罪成吗?” 说着话,他居然真就往下跪。 我一把拎住了他,冷笑:“你特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凭什么信你?” 他一听我口气松动,忙做出诚恳之色:“您瞧,咱们现在也已经没了利害纠葛,没必要再死抓着之前的事不放。这些天我也想了,我就是贪念太重,占了那混沌之隙的宝地还不够,还得寸进尺的想要龙宝,真是应了那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着,他长叹一声:“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那是我自己惹下的祸事,绝不敢再记您的仇了,其实就算没遇上您,早晚也会有别人灭了我。” 他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真挚感人,差一点就要声泪俱下了,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精湛的演技,凭这份本事,要是混进演艺圈,小金人那是一准儿没跑了。 可要说演戏,老子怕过谁? 我故作沉吟片刻,然后松开了他:“你早有这份觉悟,也不至于落个身死道消,有句话你说的没错,咱们也没啥利害纠葛了,饶了你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咱俩都一样,都是个死人了,不过……”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一章天无绝人之路 “不过什么?” “你总得拿出点诚意来,我才好相信你。” 苏城下意识的摸索了一下衣服口袋,随后才反应过来,如今他已不是坐拥混沌之隙的族长,下了阴司之后更是身无长物:“您瞧,我都这个模样了,哪还有……” 不等他说完,我就笑着摇头:“不,你有。” “呃……” 苏城也不笨,很快就明白了我的用意,但是却笑得更苦了。 “大人所指,应该是我的功法吧?您有所不知,我这功法比较特别,每个魂魄所修的都各不相同,如今我只剩命魂,所知的也就仅仅是命魂的修炼之法罢了。” 听了他这话,我第一个念头是不信,可再看他神色,却又不似作伪。 我冷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我抬手扣住了他的头顶,五指捏紧,做出要动用搜魂术的架势,惊得他抖如筛糠,身形都扭曲模糊起来,眼见就有崩散的趋势,连连告饶,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饶命,我说的是真的,真的,不信我把命魂所修之法写下来,您一看便知。” 我这才收手,冷眼看着他。 其实我此时也已经没了动用搜魂术的力量,刚才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就算真能用,我也不敢贸然下手,以他现在的状态,搜魂术下,肯定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 苏城这次倒也痛快,借着房中笔墨,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命魂功法写了出来,我仔细看了一遍,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功法确实处处针对命魂,而且相对完整独立,以我对修行之道的理解,完全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问题,想来他提笔之间也不可能编得这么妥帖。 此刻我已经顾不上再遮掩自己的目的,一把揪住他:“既如此,你是怎么糊弄住莫勋的,难不成,你还敢给他假的功法?” 看过真正的功法,我可以肯定莫勋根本没有得到过这个功法,也不知道功法的这种特点,否则他知道我仅仅抓获了苏城一魂时,便不可能再寄希望从我口中掏出全篇来,更不会再软硬兼施的逼迫我了。 “我……未曾给他,他倒也曾索要过,只是我住在混沌之隙,他鞭长莫及,只要我不出来,他也奈何不了我。” “胡扯!要是这样,你怎么维持和他的关系?他凭什么放任你在阳世胡作非为?” 鬼修的存在对阴司而言,可以说是大案要案,甚至可以说是奇耻大辱,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别说苏城是住在混沌之隙,就算住在天宫,莫勋也肯定早就想办法把他绳之以法了。 “阴元丹,我每月十四都给他上供一颗阴元丹,那是混沌之隙中仅有的地脉凝聚的纯粹阴元炼制而成,实乃不可多得之物,要不是分了一颗给他,我的道行早就突飞猛进,何至于死在你手里……” 我听到这里,手不由一松,颓然坐倒在椅子里。 完了,这下真的凉了。 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只得这十分之一的功法,我如何哄住莫勋那老鬼十天? 就算每天只给他一点,这些最多也就能拖他三天,三天之后我若再也拿不出其余部分,他必然生疑,翻脸逼问那都算比较温和的手段了。 苏城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不必烦恼,若是我义父为难您,您将我交给他便是,我自有办法让他送咱们回去。” “什么办法?” “还是阴元丹,我不回去,没人给他定时上供,他修行的速度怕是要大大减缓。” 我冷笑:“你只剩这半死不活的一魂,还想拿这个要挟他?他身为一府都监,你以为真在乎你这点供奉?他一直想要的,都是你的命根子功法!” 苏城语塞,一脸失神。 或许是与世隔绝了太久,他也难逃井底之蛙的通病,自以为是的把阴元丹当成了无上至宝,殊不知,他视为至宝的东西,在人家而言未必就如何珍贵,莫勋肯收他的东西,多半是缓兵之计,只是一时还没想到怎么在混沌之隙内将他生擒活捉的办法而已。 混沌之隙虽是宝地,阴司也并非真的无可奈何,只是没有把握在那里将苏城活捉,以莫勋的奸诈,几乎可以想见,待苏城麻痹大意走出混沌之隙时,便是莫勋对他下手之日了。 只不过,我突然横插一手打乱了莫勋的算盘,让他的计划彻底落了空。 也难怪他会强行将我调到广平府来,我坏了他谋算已久的好事,就算不能从我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至少也得把我千刀万剐了出口恶气! 一念及此,我心里更烦躁了。 还是苏城先回过神来:“若真像您所说那样,我此次怕是也凶多吉少了?” “呵呵,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你修的这是什么破功法,居然还特么分作十册,真当是出版读物呢,册数越多就赚的越多!” 苏城苦笑连连:“现在如何是好,呃,您那个阴差兄弟呢,不如您让他把我偷带出去,我苏城一定铭记您的大恩大德!” 我两眼一翻没搭理他,老子要是没了出路,肯定拉上他垫背。 可仔细一琢磨,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对啊,这不是还有乔鲲鹏呢? 我一把抓起被我扔在脚边的功法,细看了几眼,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二话不说,我立马将苏城拘回了阴差令,略作掂量,将这仅有的一份功法分作了三份。 休息了一夜,稳住了魂魄之后,我拿着其中一份出了后院,直接去找莫勋。 莫勋见我这么快就拿了干货出来,果然是喜笑颜开,仔细研究了半天,看向我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如获至宝的意味:“哎呀我的好贤侄,来来来,快坐下说话。” 落座上茶,他才一脸关切的问:“怎么样,昨晚睡的可好,你初到阴司,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啊?” 我笑道:“别的还好,只是这修魂之术实在晦涩难懂,和我以前所学根本就是南辕北辙,不瞒您说,这套功法我昨晚仔细琢磨了半宿,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才将开篇的部分写下来,找伯父您讨教一二。”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二章凶险重重 说着,我起身拱手,正色行礼:“还请伯父指点迷津。” 莫勋笑意僵住,但随即就笑着抬手安抚:“好,好,你且坐下说。” 他当然不会真的指点我修行,且不说他自己也还没琢磨明白,就算明白了,他又岂会在我这个“将死之人”的身上浪费精力? “这个嘛,这个功法我毕竟也是刚刚看过,稳妥起见,还是应该等我研究透彻再指点你,这也是对你负责,贤侄应该明白我的苦心吧?” 我表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冷笑,我明白的,又何止你的苦心。 实际上,我早就料到他会找借口推脱,而我要的,正是他的搪塞! 紧接着我便笑道:“伯父用心良苦,侄儿铭感五内,但伯父有所不知,我现在不光是琢磨不透这本功法,而且对阴司的修行方式也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有什么该注意的,该避忌的,全都不懂……” “这不怪你,所有初来乍到的阴魂都一样,诸多细节,待我指点你时自会一一说明。” 我却摇了摇头:“总不能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要伯父指点,那也太浪费您的时间,不如这样,伯父先派个人教我最基础的东西,我先弄通了这些,能节省您不少时间。” 我这要求合情合理,而且很容易做到,他即便有心拒绝,也得考虑一下接连拒绝我,会不会引起我的不满。 果然,他略微打量了我两眼,像是想看穿我的目的。 我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微笑不语。 他看不出端倪,便点了点头:“倒也有理,这样吧,便让乔鲲鹏引你入门,如何?” 我眉头微微一皱,略带勉强的起身行礼:“听凭伯父安排。” 他见我略带顾忌的神情,便彻底打定了主意,在他眼里,乔鲲鹏的忠诚度毋庸置疑,毕竟是乔鲲鹏亲手把我押解到他面前,此时再由乔鲲鹏来指点我,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殊不知,要不是老子执意要来,乔鲲鹏早就反他娘的水了,我用这招以退为进,目的正是想见到乔鲲鹏这个胖鬼。 莫勋不疑有他,当即命人传乔鲲鹏前来,我与他又闲扯了几句,乔鲲鹏一到,便借着修行的名义,与乔鲲鹏一起回了后院。 一进屋,我便隔绝了房间与外界的联系,乔鲲鹏也急忙问我:“莫勋有没有为难上仙?” 我哈哈一笑,指了指这间颇为舒适的上房:“老子过得滋润的很……” 于此同时,前院大堂上,莫勋正低头品茶,那份功法残篇就摆在他身前的案牍上,但他却未曾看上一眼,而案牍一侧,站着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袍,头戴员外方巾的干瘦老者,此人脸颊消瘦,眼睛里却贼光闪闪,此时正紧盯着莫勋,似是等他吩咐。 莫勋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落在了功法残篇上,半晌,他微微摆手:“不用急,此子既然落在本都手里,还怕他翻得上天去?” “大意不得,此子虽然貌似粗蛮,但以我之见,他眉角入鬓,目光游移不断,分明是个狡狯多诈之人,如今虽被大人囚于宅中,却仍敢在您面前卖弄口舌,若说他没有包藏祸心,老朽第一个不信!” 莫勋皱眉看他:“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立刻捉他下狱,严刑拷问,以府上八十道酷刑的凌厉,就算他是铜皮铁骨的西天罗汉,也能揉捏成一团烂泥,到时候您想问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莫勋连连摇头:“万一受刑不住就地崩了怎么办?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岂能如此轻率!” 老者急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呐大人,就算是崩了,只要还有一缕残魂,还可施展搜魂之法,难道老朽的手段,大人还信不过吗?” 莫勋仍在犹豫,老者又谏言道:“您不要忘了,秦王殿的大司判已经在巡狱来此的路上,老朽几次派人打探,都未曾探听到他的具体行止,往年巡狱都在上元,今年却值此时节,来得又如此突然,大人您可不能不防啊!” 莫勋闻言有些恼火:“胡扯!本都治下素来刑罚分明,便是那秦广王亲来又如何!” 老者也知语气过重,转而呐呐道:“混沌之隙一案,那上千条阴魂……” 不等他说完,莫勋重重一拍案牍,震得案上陈设纷纷跌落,乒乓乱响之中,滚了满地。 老者急忙垂手躬身后退。 莫勋声音冰寒:“卢师爷,你是在指点本都该如何做事么?” 卢师爷连称不敢。 “不敢就给本都闭上你那张臭嘴,再敢信口胡诌,当心……当心本都送你重入轮回!” 莫勋说到一半改了口,虽然不知他原本想怎么说,但卢师爷也已经是低头不语,不敢再争辩半句。 莫勋显然也觉得有点过火,冷哼一声:“做好你的事,此事本都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是,听凭大人吩咐。”卢师爷一板一眼的应着,语气中却带上了几分难掩的失望。 而此时后院的上房里,乔鲲鹏正一脸苦笑的接过我的阴差令,把苏城的魂魄度进了他自己的阴差令中,把我的递还过来:“上仙这是何苦,早知如此,不如依我的意思,直接送上仙还阳,就算我丢了这份差事,也不会怨您半分。” 我笑着摇头:“我没有坑队友的习惯,再说了,我要是没了阴籍,再下来的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乔鲲鹏不以为然:“阴籍虽然重要,终究比不过命去。” “有些事,你不知道内情……算了,不说这个,你就按我说的,今晚就去诛仙镇,只要能找到我那师祖裴天轩,我这点麻烦自然能迎刃而解。” 我想见乔鲲鹏自然不是让他指点我阴司的修行之法,老子在阳间还没混够,急着学那劳什子法门做什么?我见他的目的,就是让他给我师祖传信,毕竟我现在时间不多了。 乔鲲鹏倒也痛快:“上仙放心,等下出去我就立刻给您办这事儿,只是那裴先生,我从没有过任何耳闻,他真有本事让莫勋放了您?” 我心里也有些没底,一切毕竟只是听闻,并未亲见,可我这条小命,此次却实实在在的押在了上边!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三章狗急跳墙 乔鲲鹏转身要走,我赶忙拦住了他,他进来不过一刻钟,现在离开必然引得那老鬼生疑,我将他留到入夜时分,吃了晚饭才放他离开,临走之前我又叮嘱了他一些细节,听得他连连点头,这才嘿嘿笑着走了。 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莫勋还没吃完早点,就有一名衙役惶惶来报,市井传闻,都监府扣押了一名无辜阴魂,囚禁在府中后院,意图很值得玩味。 若只是扣押个阴魂,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关键是,这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据说那阴魂是个年轻男子,相貌颇为英俊,而且还是莫都监亲自下令从别的州府截过来的! 事情到了这里便有点变了味,要知道,一府都监,亲自下令截下其他州府的阴魂实在有些非同寻常,阴司治下,法令严明,州府郡县各司其职,少有这种垮境抓人的事发生。 但即便如此,也还算不得太稀奇,州府之间联手查案也是有的。 可关键是,再加上年轻英俊,囚于后院这两句,便不能不引人遐思了。 江州素有娈童之风,广平尤甚,一些高官贵人乐此不疲,甚至一度引得稍有品貌的青年阴魂人人自危,不敢公然显露相貌于街市之上,个个皆以方巾遮面,还冠以避祸巾之名。 直到十数年前,阴司重堪疆域,江州划归秦广王治下,秦广王为人方正,最厌恶那些苟且之事,严令清查治下州府,凡涉案者尽皆下狱受刑,就连在任的江州都督都未曾幸免。 如今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余波始终未平,恰逢秦王麾下大司判即将巡狱至此,广平府中竟出现这等传闻,让身为当事者的莫勋怎不如坐针毡! 没等衙役汇报完,莫勋一张老脸已然变得铁青,手中小碗重重往桌上一甩,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碎,碗中粥水溅了那衙役满身,惊得他慌忙后退,低头不敢直视莫勋。 “哪个混账走漏的消息,查,给本都严查!” 莫勋的咆哮声震得那衙役魂魄摇荡,答应一声便要逃开,可刚一转身便被莫勋叫住:“回来!” “是,大人还有何吩咐!” 莫勋眯着眼扫视周遭侍立的仆婢:“这事儿有点蹊跷啊,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仆婢纷纷低头避祸,那衙役却只能壮着胆子应道:“小的也是不知,但街头巷尾都在传,好像……好像这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似的,要查源头,怕是要耗费些时日。” “耗你娘的费,滚,三天之内查不出造谣之人,你们都给老子下大狱!” 莫勋气得胡须乱颤,连粗口都爆出来了,那衙役得了一个滚字,却如蒙大赦,一路小跑着出消失在府衙之中。 而莫勋铁青着脸坐在堂上,目光在周遭伺候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又一圈,不得要领之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疑神疑鬼起来。 没错,这事正是我授意乔鲲鹏做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乔鲲鹏一个即兴发挥,愣是把我跟莫勋配上了对,导致这流言一夜之间传遍府城,掀起了偌大的波澜。 本来我的意思,只是让他制造一些小道消息,这样一来,我那师祖若是寻上衙门要人,也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兀,能减少乔鲲鹏传递消息的嫌疑。 可此时,连我都不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反而将莫勋逼上了绝路。 等我拿着备好的功法残篇去见他的时候,却见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目光中明显透出了饿兽一样的光芒,言辞间也是不冷不热,比不得昨天那么有耐性了,对我交给他的功法残篇看也不看,只是轻拍着桌面催促我多写一些给他。 我心知不妙,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得回了后院,琢磨应对之策。 手上仅剩的功法可能连最后一天也无法应对,明天我若还是拿着这点东西去见他,难保他会彻底失了耐性,不过好在我已经将苏城的命魂托付给了乔鲲鹏,即便莫勋翻脸,也再难从我身上搜查到什么,在他完全绝望之前,我的小命还能保得住。 果不其然,第二天,莫勋见我的地方换在了都监府内院的一间正堂,这地方,又叫小衙门,古代官衙多有设置。 前边的衙门大堂,是公开审案的地方,后院的小衙门,则是私刑、密审、处决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犯最合适的所在。 而今天的阵仗,也与之前大为不同,堂上两侧,各站着几名带着描漆铁皮面具的阴差,与手持杀威棒的衙役不同,这些阴差手中的刑具,却是透着阴寒血腥的利器,大堂两侧,更是刑具齐备,滚刀板、荤不沾、断魂锯、锅里烹,林林总总不啻于无间地狱。 见我上堂,端坐上首的莫勋笑了:“贤侄今日,又带了几页功法来啊?” 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手里的残篇交给伺候在侧的阴差递了上去:“伯父见谅,并非小侄不想多默写一些出来,只因时隔太久,又事关重大,只能逐字逐句的仔细回忆,不敢有分毫差池……” 我这边话未说完,莫勋便冷笑着打断了我:“罢了罢了,贤侄啊,原本看在你师父面上,我不想对你使那些下作的手段,可你却拿我的仁慈来愚弄我,这叫我情何以堪?” 虽然我早在进都监府的时候,便已预见到了今日的局面,可眼看莫勋这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还是觉得脊背生寒,若是活着时,难免一身鸡皮疙瘩。 “都监大人这话,我可就不太明白了。你要的东西,我当然得认真着点,慢是慢了,好在没什么谬误,若是大人要的再急了,我可就不能保证它是多了几字,还是串了几行了。” “哼!”一声冷哼自上边传来,却非莫勋所发,而是站在他身侧暗处的一人。 此人上前两步,我才看清是个红衣白巾的瘦弱老鬼,可那绿得瘆人的眼珠子,却溜溜转着盯在了我脸上:“好个无知的后生,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看看跟你说话的是什么人?在这儿还敢口出狂言,看来你是真不知掌刑使的手段!” 说着,他挥了挥手上的判官笔:“来呀,大刑伺候!”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四章炼狱初体验 阴差们刚要动作,莫勋却抬手拦住了他们,笑眯眯的冲我说:“贤侄啊,这是何必呢,你只要痛痛快快把苏家的功法说出来,伯父自然不会为难你,何必非要受这皮肉之苦?” 我冷笑不答,心里默默祝福着莫勋的祖宗八代。 莫勋索性起身走到我前边,正色道:“傻孩子,伯父又不是问你要赊刀人的功法,你也没有替苏家保守秘密的必要,何苦为了这点东西,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紧接着他拍了拍胸脯,一本正经的道:“伯父向你保证,只要你交出苏家的功法,你的阴籍就包在我身上。有了阴籍,你便可长居于此,享受阴司中人无病无灾,不死不朽的生命,超脱六道不入轮回也并非难事!” 话到此处,他突然一拍手做恍然状:“哎哟,对了,你本身已是可以领俸禄的官差,入籍之后,伯父给你稍作打点,弄个巡检、狱判的官职也并非难事,到时候不但有官派的宅邸,还可以娶上几房娇妻美妾……” 转回头,他笑嘻嘻的压低了声音:“不瞒贤侄,这日子可比你在阳世的生活,逍遥快活得多呢!” “怎么样?一份与你本不相干的功法,换你生生世世的锦绣前程,划算否?” 我还是沉默不语,只是嘴角禁不住翘了起来。 红脸白脸的好戏,老子在部队的时候就唱得熟稔了,在老子面前玩这套有用么? 见我不为所动,莫勋居然不恼,只是直起身子,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担心伯父言而无信,也罢,来人呐……” 就当我以为他终于没了耐性的时候,却见他冲上边一伸手,那卢师爷立马从桌案上拿了一本薄薄的木壳小册子递了过来,莫勋接在手里,在我眼前晃了晃:“这便是无数阴魂梦寐以求的阴籍,你想不想要?” 我眼见那册子上散发着凝而不散的淡蓝色光晕,心知这是真正的阴籍没错。 不等我做出反应,莫勋便哈哈一笑,立刻走到案前,抄起都监的大印重重盖在了上边,再拿到我面前:“喏,你自己亲手添上姓名籍贯,伯父立刻给你交送州府备案,七日之内必可收到回函。” 说实话,看着这东西,我还真有点心动,要知道,寻常阴魂下到阴司,那都是要开堂过审,论罪下狱或者送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的,能取得阴籍永久居留者少之又少。我要是能住下来,说不定还真比在阳世过的快活些。 可惜,我也只能想想罢了,现在还不到我躲在地下享清福的时候。 我接过那册子,左看右看翻了半天,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莫勋闻言大喜:“取纸笔来!” 立刻有阴差搬来桌椅,取来纸笔,摆在了我面前,我也不急,又看了半晌才将那册子填好递给莫勋,莫勋看了看桌上的纸笔,笑眯眯的冲我摆了摆头,其意不言自明。 我叼着笔管想了想,开始慢腾腾的写了起来,三字一涂,五字一顿,一行字我愣是写了大半天! 不能怪我写的慢,让我一个扛枪的大老粗做文案的活儿,还是凭空瞎编,能写出来就不错了好嘛,还要啥自行车? 一边写我心里一边嘀咕,我的祖师爷啊你特么能不能快点来,你要是再不来,你徒孙我可就要交代在这老鬼手里了,到时候您连一绺残魂都捞不着……天灵灵,地灵灵,祖师爷啊快显灵…… 莫勋倒是并未察觉到我正施展拖延大法,可那卢师爷一双绿豆般的眼睛却闪烁不定,看了没多久就附在莫勋耳边嘀咕了些什么,莫勋脸色一变,挥手派人抢走了我那鬼画符一般的惊世佳作,拿到手里一看,立马勃然大怒。 “杨林,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好,既然如此,就休怪莫某无情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名阴差一下将我架了起来,阴差锁一捆,便让我立刻动弹不得,像拖死狗一样将我朝左侧的刑具处拖去。 我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莫勋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着实好笑的很。 莫勋见状更是暴怒,拍着案头吼道:“锯!锯了他!” 我被他们脸朝下按在一条浸透了血腥的特制长凳上,那刺鼻的味道熏得我脑袋直晕,阴差锁一勒,只觉浑身皮肉爆裂,骨头也像是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阴魂虽然看起来与人无异,但说白了就是一团气息凝聚而成,即便受了再重的伤,只要意志不崩溃,气息就仍能慢慢聚合。 可也正因为如此,莫勋才敢一上手就用此重刑,说白了,我现在想死都难。 “卧槽……” 后腰上一阵火辣辣的撕扯之痛传来,我猛的一抖身子,忍不住一口咬在了长凳上! 没尝过这种滋味的人绝难想象,这种疼,不似刀砍那般快速,而是极为缓慢的,你能清楚的感受着身子一寸寸被锯齿撕开,然后随着那锯子的深入,疼痛也一点点渗入骨肉之中,尤其阴司的锯子是专为折磨人设计,锯齿呈一个偏左一个偏右的外八字形,轻轻一拉,骨肉便被生生豁开一道寸许宽的口子…… 我不得不承认,我大大低估了这种酷刑,尽管我生前也曾受过反刑讯训练,可在这种剧痛面前,什么第三者视角、什么自我催眠,都特么是扯淡! 生平第一次,我忍不住放声嚎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意识里只剩疼痛,魂魄几乎崩溃的时候,锯子终于停了下来。 莫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原来:“杨林,我看你还是识相一点,交出苏家功法,我刚才的许诺,仍然有效!” “放你娘的屁,我交你吗了个……” 我刚骂出口,就觉得上半身飘了起来,被阴差拎着扔进了旁边烧得鼎沸的大铁锅里,瞬间的炽热,从内二外,从伤口到内腹,让我猛然窒息,浑身激颤,拼命撑着锅沿,一下从粘稠的汤汁中窜了起来,可紧接着就被一棍子敲回了锅里。 热浪翻腾中,我眼睁睁看着,它们将我那血肉模糊的下半身从长凳上拎起来,就丢在我脑袋旁边,溅起的热汤汁,糊满了我的头脸!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五章鬼死为聻 当一个人的自我意识开始丧失,脑子里就只有“疼”这一种感觉的时候,只要能止住这种疼,那他一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死! 可如果连死都死不了呢? 就在我要被煮化了的时候,一把钢叉刺穿了我的肩背,把我从锅里挑了出来,挑在沸腾的锅鼎上方,本已崩散的阴魂,又丝丝缕缕随着锅中水汽袅袅飘出,重新凝聚成了阴魂,意识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卢师爷狞笑着问:“你说不说?” 我强振精神:“说……你吗!” “再煮!” 我噗通一下又被丢入汤中,骨肉成糜,随即又被挑起,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 不知莫勋是已经气急,还是懒得再开口,这之后的几次,都是卢师爷在逼供,当我咬牙熬过了不知多少道酷刑之后,竟然渐渐忘掉了莫勋,脑子里只剩对这个卢师爷的滔天恨意,恨不得生啖其肉! 不用怀疑,此时若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扑上去将他一口口撕碎,生生把他吞进胃里。 我终于体会到了厉鬼怨灵那发自内心的疯狂仇恨,我此刻仿佛已黑化成了厉鬼,死死的盯着他,直到盯得他心里开始发毛。 “看什么看,把他的眼睛给我挖出来,这该死的小聻种!” 我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怕了,我这个受刑的还没怂,他这个掌刑的居然怕了! 俗话说,人死为鬼,人见惧之,鬼死为聻,鬼见畏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又死了一次,不过能让卢师爷骂出小聻种这样的话来,足见他已经心生畏惧! 两个凶神恶煞的阴差扑上来架起我,另一个阴笑着抄起一把形似鸟爪的刑具逼了过来。 我曾听闻过这种刑具,具体叫什么已经记不住了,但作用倒还记得,只要罩住眼窝轻轻一旋,便可将阴魂的眼珠连根剜出,阴魂从此便成了瞎子…… 可我死都不怕了,还怕瞎? 我放声大笑,笑得那行刑者都踌躇不前! 卢师爷疯狂嚎叫:“挖,给我挖啊!” 然而,他的嚎叫声未歇,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启禀大人、师爷,衙署外有人聚众闹事……” “何人闹事?” “恕卑职失察,人实在太多了……” “多少人?所图何事?” “不下百人,所图……所,咳,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小的们已经快挡不住啦!” 那衙役急得手足无措,越急就越解释不清,居然顿足不已。 莫勋怒哼一声就要往外走,可卢师爷却拦住了他:“大人,偏巧赶在这档口有人闹事,恐怕不会是巧合,多半是为了此人而来!” 卢师爷一脸阴狠的盯着我,表情虽然狠毒,却又透着几分顾忌。 莫勋微一迟疑,瞄了我一眼道:“胡说,他一个刚下来的阴魂,哪有这个本事!” “大人不可轻忽,您也知道此人的来历,虽然他们的根基在阳世,可难保阴司就没有朋党,如今市井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让人坐实了此事,再闹到大司判的面前,您……” 莫勋脸上闪过悚然之色,随即一挥手:“快,把他押下去!” 卢师爷再次拦阻:“且慢!” 莫勋皱眉看他,只见他摇头道:“大人应知轻重缓急,府中虽有大牢,可若是细究起来终究难以掩藏,事关您的声望前程,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那依你的意思?” “大人若是信得过,便将他交给在下,在下的搜魂术向来无往而不利!” 莫勋犹豫了:“本都自是信得过你,可……” “哎呀我的大人呐,都这个节骨眼了,您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掏出您想要的之后……” 卢师爷阴狠的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您放心,保证收拾干净,不留半点痕迹!” 我听到这里,先是一阵绝望,看来这次老子难免要交代了。 可随即我又冷笑起来,也好,死了还能拖个垫背的,值了! 就算他手段通天,也不可能从我这里搜到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自然是无法向莫勋交差的。到那时,以莫勋的多疑,肯定会怀疑他私吞了功法,他的下场绝不会比现在的我,好到哪里去,只怕我今日所遭受的酷刑,会加倍奉还在他身上! 这到底算是因果循环呢,还是该算我给自己报了仇? 想及这些,我有种仰天大笑的冲动,只可惜,此处上不见天,而我,也没了笑的力气。 莫勋还在犹豫,府中已传来吵杂的人声,衙役急报:“大人,他们闯进来了!” “废物!快给我拦住!” 莫勋大惊之下,忙派人拦阻,然后冲卢师爷挥手:“带他下去,就按你说的办,要快!” 说着,莫勋大步冲出了门,而卢师爷狞笑着让人拖着我,往小衙门后面走去。 眼见他笑得狰狞,我心里反而不像刚才那么恨他了,甭管阳世还是阴司,都逃不过因果循环,这家伙急于向莫勋献媚邀功,终究难逃厄运。 只是想不到我杨林,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最后却死在这种奸佞小人手中,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这次关娘娘怕是注定要伤心了,杨树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变得生人勿近,他那个脾气实在是我最放心不下的。 至于小雪,怕是不会怎么样吧,那小妖精跟我又没多少交集,最多哭一场也就过去了? 一念至此,我竟生出些许失落来,但随即又有点自嘲,这种关口我还有心思想她,莫非我最在意的,竟是这只跟我无甚关系的小妖么? 抛开这些杂念,我勉强打量四周,看看能否再找到一线生机。 并不是我奢望奇迹,这只是本能而已,早在我第一天受训的时候,教官就说过,即便身处绝境,只要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现在,呵呵,就算教官亲来,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吧? 我被他们拖出了小衙门,穿过后院来到一座不甚起眼的房子前,门外只有一个阴差守着,眼见我们到来,竟只顾盯着我打量,卢师爷急匆匆上前叱喝:“还不开门,发什么愣呢!” 谁知那门卫突然嘿嘿一笑,抬腿就是一脚,重重踹在了卢师爷胸脯上,愣是将他干瘦的身板踹得飞起:“嘈,老柴火棒子,咋跟你爷爷说话呢!”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闹府衙 “大胆!何方贼子竟敢私闯府衙……” 卢师爷倒也抗揍,尽管被踹得飞扑在地,但就地一滚便翻身而起,指着那动手的家伙嚷了起来,虽说嚷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倒也官腔十足。 可那家伙瞄了一眼众人,根本不搭他的话,嘿嘿一笑便冲着我走了过来。 押解我的阴差见状,连忙扯着我后退,有个胆大的挡到了前边,却被他凶威所慑,不敢上前。 卢师爷气急败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他拿下!” 阴差壮着胆子甩开阴差锁,不料被那家伙一把抄在手里,使劲儿一拽,反倒把那阴差拽得扑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脚,把阴差也给踹飞,刚巧砸在卢师爷身上,两人滚成了一团。 “狗仗人势的东西,敢跟你爷爷嘚瑟,踹你都算是轻的!” 他骂骂咧咧的把阴差锁揉做一团,甩手砸在卢师爷身上,自己则大步朝我走来。 架着我的阴差眼见他肆意揉捏阴差锁如同揉捏烂泥一般,哪还敢跟他较劲,妈呀一声扔下我就跑,我要不是早有准备,冷不防没了支撑,非趴地上不可。 但即便有了准备,此刻的我也根本站不住脚,晃了晃便朝地上栽去。 幸好那人动作很快,抢上来架住了我,上下打量两眼之后问道;“你是杨林?” 我感觉此人是友非敌,勉强点了点头,只见他眉毛一挑:“这帮狗娘养的,爷爷要是再晚来一步,非把你折腾散了不可。” 我此时才有机会细看他,这人大方脸,一字眉,大圆眼蒜头鼻,一脑袋短发像钢针似的根根炸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话虽然粗声粗气,可架起我的动作却很轻柔,抓着我胳膊的大手很是凝实,虽是阴魂,乍一看却与活人无异,道行显然不低。 我有心问他身份,可连张了两回嘴却都发不出声音,只得放弃。 他一边架着我往府衙前边走,一边笑道:“想知道爷爷是何方天神?呵呵,甭问,待会儿你自然会知道,瞅你这副德行,还是赶紧闭嘴吧,别再真散了去。” 我无奈苦笑,只得任由他架着返回小衙门。 衙门里此时已经空了,院中却人声鼎沸,他架着我直接出门,就见莫勋正带着一群衙役堵在院门口,挡住外边黑压压的人群。 “众位切莫听信谣言蛊惑,本都从未私押什么阴魂,更没有任何见不得光的癖好……” 他这边话未说完,架着我的这位就嗷的一嗓子吼了起来:“放你娘的狗臭屁,莫老太婆,你没关押阴魂,那这是什么?” 吼声把院中的吵嚷都压了下去,包括莫勋在内的所有人,都扭头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这一瞬间,我清楚的看到莫勋脸上那惊诧的神情,就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似的,原本黑漆漆的脸都涨红起来。 而那些被拦在外边的人顿时哗然,为首者是一个长髯及胸的魁梧老人,一见我们出现,大喜,一把将拦路的衙役推翻在地,大步走了过来。 这次不要说衙役,连莫勋也愣在当场,忘了拦他。 那老人上前托着我下颌,仔细看了看我的长相,张口想问我什么,可发现我已经气若游丝,他两条白眉顿如长刀般斜斜挑起,转而含怒问道:“老五,这是谁干的?” 架着我的那人冷笑:“还能是谁,当然是那姓莫的婆娘!” 老人猛回身,死死盯紧了莫勋,一步一步,朝莫勋逼去。 再看莫勋,竟面露惊慌,双手连摆:“裴老太爷,您息怒,且听本都解释……” “解释?莫勋呐莫勋,你这是都监做的太久了,真不把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放在眼里了,一个刚下来的阴魂,被你折磨成这个德行,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眼见这老爷子气势极盛,丝毫没把莫勋这个都监放在眼里,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看来这回我算是押对了宝,这位祖师爷,还真不是个善茬儿! 莫勋连忙躲到了众衙役身后:“裴老太爷,你切莫胡来,此人事涉阳间大案,身负累累血债,本都将他收监拷问那是秉公执法,你们……” 也不知莫勋是慑于裴老太爷的凶威,还是太过心虚,竟没有半点都监的威仪,被追得抱头鼠窜,绕着衙役跟裴老太爷兜起了圈子。 可裴老太爷就像没听到他解释一样,举手便抓,怎奈莫勋滑溜的很,几次都被他险险避过,气得裴老太爷须眉倒竖,索性一扬手,将挡在中间的几个衙役全都划拉到了一边,径直奔他而去! 莫勋大惊,调头就跑,前方恰有一座陡峭假山,他被逼得急了,三两下便窜了上去,眼见裴老太爷追来,他便抬脚踹下山石阻挡,一时间裴老太爷倒也奈何他不得。 “莫勋,你小子要还是个带把的,就给我下来!” “我……本都凭什么下去,这边凉快的很!” 莫勋这话,引得围观的众人一阵哄笑,堂堂广平府都监,遍数阴司也算得上有数的人物,如今却被追得像只猴子一样蹲到了假山上去,这要是传出去,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 裴老太爷似乎也觉得闹的有点过分了,没再紧逼,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喧哗。 “你好歹也是穿了官衣的,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爬到那上边耍猴,也不怕失了体面!” 而莫勋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也拉下了脸:“你还知道本都是官?你这是要杀官造反?裴天轩,我看你上了岁数才敬着你三分,你可不要倚老卖老,把本都逼急了,把你们这些目无法纪的,全都抓去下狱!” 裴天轩不禁怒了:“你个丧良心的小贼,忘了当年你落魄之时大家是如何关照你的了?行,你不记得也罢,咱们也没指望你知恩图报,这人我带走了,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裴天轩向搀扶着我的男子一挥手:“老五,背上他,咱们走!” 老五一俯身就把我背了起来,扭头要走。 而莫勋见状却真的急了,这要是任由别人把我带走,他做的那点丢人事肯定会落个街知巷闻,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弄丢了我,他找谁要苏家功法去? 不等老五抬脚,他陡然暴喝一声:“站住!你们真要造反吗!” 随着他的声音,府衙四周风云突变,一阵狂暴的阴风席卷而过,院落中变得昏暗下来,大门前、墙头上,顿时浮现出无数鳞甲峥嵘的阴兵,高处的手持劲弩,拦路的长刀出鞘,一张张冰冷凶戾的面孔恶狠狠的盯紧了院中众人!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七章烫手山芋 院中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住了,事实上包括裴天轩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莫勋真的会翻脸,而且翻得这么快,这么干脆! 众人愣住片刻,随即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裴天轩。 让他们大闹府衙没问题,但要真和莫勋翻脸,他们还是颇有些顾忌的,毕竟莫勋公器在手,闹翻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死伤多少不说,活着的也难免要落个造反的罪名…… 裴天轩显然也有顾忌,沉吟着没有说话,倒是老五忍不住开了腔:“好你个白眼狼莫勋,真有你的,都敢在老太爷面前耍刀弄枪了是吧?” 说着,他背着我上前一步,挡在了裴天轩的面前,挺起了胸膛:“来,有种你让他们往这儿射,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箭是怎么射进我胸膛的!” 他这么一发话,顿时惊醒了众人,众人也愤而挺身围了上来:“往这儿射!往这儿射!” 一时间群情激奋,倒是把莫勋逼得脸色大变:“你们别太过份,以为本都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惹恼了本都,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好啊,来啊!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要杀就杀,爷爷皱一下眉头,便是你养的!” 众人吵嚷声中,裴天轩突然抬起了手,人群这才静了下来。 “莫勋呐,看来你今个是打定主意,不肯给我这老不死一个面子了?” 莫勋被裴天轩这么一瞪,气势顿时馁了三分,可目光落在我身上,最终还是咬牙说道:“老爷子你别逼我,此人是阴司重犯,无论如何是不能让你们带走的,只要放下他,你们尽管离开,我权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得不说,莫勋的脑子转的还是够快的,他这么一说,顿时将众人同仇敌忾的劲头化解了不少,他们都是听了裴天轩的指挥,跟着他来闹腾的,与我本没有什么情分,闹腾一场也还罢了,犯不上为了我和都监府的阴兵拼个死活。 而且话说到这个份上,裴天轩要是还一意孤行,就难免失了人心。 难不成他还能为了救我,真把所有人的命都押上去? 裴天轩何等老辣,自然看穿了这点,冷冷一笑:“莫勋呐莫勋,你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崽子,当初你身犯重案,要不是大家豁出命去把你藏在镇里,哪有你的今天?” 说着,他抬手一指我:“你好好看看,今日的他,与当日的你何其相似?” 莫勋顿时语塞,面露犹豫之色。 不等莫勋说话,裴天轩就朗声道:“我也不怕你笑话,他是我裴某人的外室玄孙,如今落到广平地界上,我自不会放任不管,你口口声声说他身犯要案,那好,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他到底犯了什么案!” “我……”莫勋欲言又止,他给我罗织的那些罪名,糊弄一下外行也就罢了,真要是当面锣对面鼓的在裴天轩面前说起来,哪经得住推敲?、 “事涉阴司机密,本都岂能说与你等庶民知晓!” 裴天轩闻言哈哈大笑,直笑得莫勋心虚,他才不屑的道:“眼下不便公开?也罢,那我就等到能公开那一天!我就留在此地陪他,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只要你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我自不会阻挠你办案。” “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难不成你早就打定主意,用那见不得光的手段?” “这个……自是不会。” “那就成了!”裴天轩一锤定音,回头抬起双手冲众人道:“诸位父老,此次本是裴某人的私事,众位肯与我同来,裴某人已是感激不尽,不能再因因此拖累大家,大家尽管回去,此间事了,裴某再设宴摆酒酬谢今日相助之恩。” “不可,老太爷怎能留在此处受屈……” “让我来,我替老太爷守着这小哥,管保不让他有任何闪失!” 众人如炸了锅似的,纷纷挺身自荐,却被裴天轩一一回绝,众人见他执意如此,自然也不好勉强,只得依他吩咐相继离开,临走还不忘示威似的狠狠瞪上莫勋一眼,眼神里那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弄得莫勋是苦笑连连。 事实上此刻的莫勋,也真是进退维谷,他怎么也没想到裴天轩会来这么一手。 要说当着裴天轩的面对我下狠手,他当然不敢,不光是顾忌着往日情分,关键是,这裴老太爷背后究竟有多大能量,他到今天也还没摸清楚。 但若是一切都按常规走,他又哪有机会从我口中掏出想要的东西? 直到他恭恭敬敬的邀请裴天轩入住内府却被一口回绝,不得不把我和裴天轩一起送进后院上房之后,他才真的动摇了,脸上阴晴不定,显然是在权衡利弊,要不要卖裴天轩一个人情,把我给放掉。 回到内堂,莫勋仍在犹豫,可还不等他坐定,便发现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他不耐烦的呵斥:“谁在外边!” “是我啊大人。”随着声音,骨瘦如柴的卢师爷闪了进来。 莫勋一见他,更是心烦:“滚滚滚,谁叫你进来的,还嫌老子不够烦么?” 卢师爷非但未退,反而贴近一步,谄媚的笑道:“大人何故心烦?” “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想不到杨林居然跟那老东西有血缘,待会儿他俩一对口供,让他知道我差点没把杨林给弄死,他岂能饶得了我?唉,这回可麻烦了……” 孰料,卢师爷闻言竟然奸笑起来:“此事再简单不过。” 莫勋怒极反笑:“简单?呵呵,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个简单法儿?” 卢师爷仿佛没留意到莫勋的恼怒,又凑近了些,低声嘀咕道:“大人您不是早就看姓裴的不顺眼了吗?这次他主动送上门来,岂非天赐良机,何不借机除了这心头大患?” 莫勋一惊,瞪眼看向卢师爷,随即连连摇头:“除掉他?不可不可!”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八章收钱 “有何不可?俗话说一山不能容二虎,广平府本就该是您的天下,这姓裴的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您呼来喝去?我知道您敬他是长辈,可您看看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哪有半分长辈的样子,简直把自己当太上皇一样,聚众滋事,大闹府衙,长此以往,您威信何存?” 被卢师爷这么一说,莫勋脸色也阴沉下来,今天他这张老脸算是丢到份了,要是再被裴天轩揪住此事不放,万一闹到巡狱的大司判那里,可就不光是丢脸的事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姓裴的惯会拉拢人心,且不说诛仙镇,就连这府城里也不知有多少捧他臭脚的人,他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个好歹,那还不捅破了天?” 卢师爷似乎早就等着这句话呢,嘿嘿一笑道:“如果不是在府上,而是在外边呢?” “什么意思?” “这眼看着可就要十五了。” 莫勋眼中亮光一闪:“你是说,收钱的日子……” 阴司惯例,每逢初一、十五,生辰、死祭、年节之日,便是在押待审的囚犯,也有权去收取阳间烧来的祭品,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些盖了红印章的黄表纸,更不是动则上亿的地府宝钞,那些玩意儿烧了就烧了,除了一点青烟,下边是一个钢镚都收不到的。 真正有效的,是瓜果、糕点之类的吃食,有钱人家或许还多送几样荤腥,这些实在物件能让逝者填饱肚子,要是条件允许,再烧点烟、酒之类,即便逝者不好这口,也能拿来打点一下阴差,在下边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至于什么纸人纸马、元宝、别墅之类就别烧了,烧那个除了能让扎纸铺子的老板多恭维你几句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真正想给逝者送钱,那得请懂这门手艺的扎纸匠出手,详细该怎么做我就不赘述了,总之价钱不低。 而我这个新死之人还没出七七,阳世的亲友又都是行内人,送来的东西自然更多,只不过究竟有些什么,就不太好说了。 当然,我现在也没心情琢磨那些,眼前这位老祖宗,就特么够我喝一壶的了。 这老先生,正盘腿坐在床头上,磕着手里那杆已经盘成了酱色的老烟袋锅子,不紧不慢的往里塞了几撮烟丝,我堆笑凑过去想给他点上,人家拿眼一横:“显不着你,老实儿给我跪着!” 我苦笑着又跪回地上:“老祖宗,您倒是听我解释……” “解释啥?这会首让你给当的,不到而立就跑下来报道,还特么有脸解释?” 一句话,就把我满肚子的牢骚、委屈全给怼回去了,只得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偷眼瞥着他抽烟,眼瞅着一袋烟抽完,他磕掉烟灰,把烟袋锅子别回腰里,才没好气的开了腔。 “说说吧,有啥了不得的事儿,非得拿命填?” 我哭笑不得:“这不是意外嘛!” “意外个屁,谁传的你手艺?他就没告诉你,没传人之前,啥事儿也大不过命去?”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老货都没等我回去就撒丫子走人了,哪有机会跟我说这些? 当然,这话我也只敢腹诽,真要说出来,眼前这位非给我扣个忤逆不孝的大帽子不可。 无奈之下,我只得把夜菩提即将出世,黑巫教捞过界的事情捡紧要的跟他说了,听闻我是为了保镇灵碑、救自家师弟才送了命,老先生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可还是没个笑模样:“夜菩提闹腾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哪个会首年纪轻轻就下来报道,就你这废物……” “老子不管你那么多,过两天你老老实实给我回去,再敢招呼都不打就下来,看老子不打折你中间那条腿!” 我听得裤裆一凉,下意识的夹住了双腿:“您说的倒容易,莫勋还指望从我这儿掏出苏家功法呢,能就这么放我回去?” “有我在,这事儿轮不着你管,你乖乖听安排就行了。” 我心说:“得嘞,我的死活都轮不到自己管了……” “关键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安置我尸体的,万一我一睁眼睛都躺棺材里了,不白费了您老一番苦心么。” 裴天轩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以为单凭姓乔的阴差那几句话,老子就会带人跑这儿大闹一场么?要不是吴家那小孙儿捎信过来,老子才懒得管你这不争气的!” 我这才知道吴家人已经跟师祖通了气,虽然好奇上边捎了什么话过来,却又不敢细问,生怕问多了,再招来一顿臭骂,那简直比上刑都难受。 好在他老人家似乎也没有数落人的嗜好,之后的两天,除了教我怎么聚阴凝神之外,就是指点我修行,不得不说,老鬼就是老鬼,比我那不负责任的死鬼师父强了何止几筹,经他点拨之后,我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之前修行上的一些门槛,如今看来竟有些好笑。 可惜没有肉身,无法一一实践,只得在心里记了,等还阳之后再做计较。 或许是有裴天轩在侧的缘故,莫勋这两天竟然一次都没提审我,直到第三天头里。 早上吃过早饭,就有阴差来提醒,说今天是收钱的日子,我可以让人陪着去利川收钱。 我本来没当回事,阴魂去收钱再正常不过,可是当裴天轩笑着说要跟我一起去的时候,我就发觉有点不对了,那送信的阴差不但没有任何劝阻的意思,反而一口应承,转头就出去叫人了,似乎早就料到裴天轩会这么做似的。 一个送信的阴差,哪有权力替莫勋做这样的决定?如果是莫勋早就吩咐好的,这事儿就有意思了,他会这么痛快的让我跟裴天轩一起出门? 要知道,裴天轩的道行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真要是想趁机带我逃走,谁能拦住? 我一脸疑问的看向裴天轩,他却只是冲我微微一笑,做了个不必多问的手势,起身先一步出了房门。正巧门外两名道行颇深的阴差迎了过来,也不多说,拿阴差锁把我和裴天轩绑了个结实,也不走正门,押着我们从府衙后门出来,直向城外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六十九章煌煌之威 利川准确的说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统称,阴司的每个州府都有类似的所在,以便阴灵收取阳间烧来的供奉。几乎所有的利川都设在地势较高的峡谷、山坳之中,这种地方地气聚拢,阴风日夜不停,上边烧东西的时候借着旋风就刮到了此地。 但现在又与以前不同,以前的人们在烧纸的时候,都知道在“包袱皮”上写明阴司的地址以及接受香火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可经过那些年的动荡,这些规矩几乎都失传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就只好写上逝者生前的住址和姓名。 殊不知,这么一来,有很多香火都落到了旁人手上,能被正主接到的,十不存一。 可即便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仍是尚未往生的阴魂们最兴奋的日子,怎么说呢,感觉上有点像灾区人民期盼官方空投救济物资似的,能接到自己那份最好,就算接不到,也总能借机争到一点好处,总比啥都没有强。 我和裴天轩被两个阴差押着,走得自然不快,尚未出城,就瞥见城北上空风云际会,本就昏暗无光的天空好似被什么力量搅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翻滚旋转的云层之中,星星点点的飘下一朵朵亮光,活像阳世年节时放飞的孔明灯。 “开始了,快走……” 街巷之中,无数阴魂朝城北涌去,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则是成群结队由人率领,这些大多是取得了阴籍常住广平府的阴魂,像我这种被押解着的待审阴魂十分少见。 拖拖拉拉走了好些时候,直到一些阴魂已经收完香火往回返了,我们也终于到了地方。 眼前是一座空旷的山坳,两边陡崖直上云霄,崖下是两片乱石岗,堆积的石块间,竖着数不清的木牌子,牌子上用鲜红的朱漆写着名讳生辰,乍一看像是供桌上的牌位,但细看却又有点像乱葬岗上的墓碑,只不过小了几号。 天空中不断有闪烁的火光落下,有些直接散落在地上,有些则像是被什么力量牵扯着,向乱石间的那些木牌子落去,触及木牌便立刻熄灭,而守候在木牌边的阴灵拾了灰烬里的东西,个个都是又激动又兴奋,像捡了宝似的,有些直接扒出里边的果品大口啃食,有些则捧着东西哭泣起来,一时间,整个山坳都回荡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听起来甚是凄凉。 我很理解这些阴魂的心情,他们都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月,大多数早就没了后人祭祀,此时还能收到供奉,一则说明后人尚存,再者代表着子孙还没忘记他们,想想那心情,又岂是一句感慨万千所能形容,阳世间所谓的不能断了香火,正是由此而来。 可我来得仓促,并未准备收香火的木牌,眼见人家一个个收了东西,不由得有点傻眼,只得堆起笑脸向押解的阴差道:“两位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等我说完,其中一个阴差便冷哼道:“送你过来已经是都监大人法外施恩了,还想咱们给你松绑?别做梦了,睁大你的狗眼看吧,找到了算你运气,找不到可也怪不得咱们了。” 我不由语塞,虽然明知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可也没再舔着脸去解释,松绑这样的举手之劳人家都不肯,还怎能奢望他帮我弄个牌子来? 一边的裴天轩沉声道:“别理会这俩狗才,尽管看着便是。” 那阴差顿时瞪起了眼睛:“老东西,你骂谁?真拿自己当老太爷呢?” 说着,他猛的一抖阴差锁,顿时将裴天轩扯得一个踉跄,虽然裴天轩的道行胜他十倍有余,可一旦被阴差锁这种专克阴魂的法器捆牢,就算有通天的道行也施展不出来。 我见状刚要拦阻,却见另一个阴差拦住了他,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那阴差才一脸冷笑的停了手,恶狠狠的催促道:“赶紧瞅着,咱没那么多工夫给你们浪费!” 我和裴天轩对视一眼,都没再理会他们,集中注意力,在漫天飘落的火头中寻觅起来。 可寻觅了半晌,脖子都快扭折了,也没见到任何与我气息相近的火头。 我不免有些失望,莫非我们来得太迟,上边烧来的东西早就被别的阴魂抢光了? 眼见山坳里的阴魂陆续散去,天空中的火头也变得稀稀落落,早等得不耐烦的阴差开始冷言冷语起来:“瞅你这气派,还以为在上边混得多牛掰,原来也是个死了都没人上坟的主儿,那咱就不明白了,你在这儿跟爷摆的什么臭架子?” 另一个也夹枪带棒的冷笑:“我看你呀,也甭在这儿瞅了,瞅破了天,该没人祭拜也还是没人祭拜,趁早上路得嘞!” 我眉头微皱,没有应声,而裴天轩却眼珠子一横:“上什么路?” 那阴差一愣,随即恼道:“趁时候早,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我俩的晚饭。” 裴天轩呸了他一口,没再接话,而那俩阴差也没再催促,抱着膀子一脸看戏的德行。 就在我几乎没了耐性的档口,头顶的天空中风云突变,本来漆黑的云层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天空中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强光,那金灿灿的颜色瞬间照亮了整个山坳,惊得那些翘首以盼的阴魂纷纷掩面躲避,尖叫声不绝于耳。 那两个阴差也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惊呼:“不好,有大能要下来!” “去你个直娘贼,难不成这就是上仙走阴?咱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咋就给咱撞见了!” 正如他们所言,天空中那道强光越来越亮,竟如正午的骄阳一般放射出了咄咄逼人的热浪,又如一把撕裂空间的利刃,直向山坳中间的方向戳下,那凝实的阳气挟着雷霆之威,硬是将周遭数十米的阴霾一扫而空,几个走避不及的阴魂,瞬间崩溃消融,彻底灰飞烟灭! 谷中顿时一阵惊呼,便是有缘见过生魂走阴的老鬼,也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就算有道行高深的上仙能偷偷越界下来,也会被浓重的阴气消磨得没了脾气,别说如此声势惊人,能勉强自保已是万幸了,就好比烧得再红的铁剑,捅进水里也会瞬间黯淡下来一样,怎么可能还拥有如此煌煌之威?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章上仙驾到 此刻就连我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是何方神圣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走阴过来,来干什么? 可是当那道光芒落地时,一股熟悉的气息立马远远传来,这气息凛冽而狂暴,却又透着一种光明正大的感觉,对我而言,竟是再熟悉不过,因为我也曾经拥有同样的气息,虽然没这么凶猛,本质却是一模一样的。 没错,这气息就是赊刀人的刀风。 距离太远,我一时无法确定下来的是谁,但瞥见身边的裴天轩似乎毫不意外,反而面露欣然之色,我才明白了,这一切是他们早已经计划好了的。 那人毫不掩饰行迹,任由阳气凝聚的生魂暴露在所有阴魂、阴差的视线之中,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穿过山谷朝我们这边走来,所过之处,阴魂尖叫走避,竟无一人敢迟疑片刻。 直走到近前,他才收敛了刀风,显露出了那魁梧如熊的身形! “大师伯,您怎么下来了!”我惊喜不已,来者正是吴家当代掌权人吴威。 “废话,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想撂挑子跑路,还不准我来抓你回去?” 说这话时,他冷眼瞥了一下早就远远逃开的两个阴差,刚才还耀武扬威的他们,根本不敢与吴威对视,转头连连后退,眼见违规越界的人就在眼前,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形如丧家之犬,还是夹着尾巴的那种! 而我却苦笑不已:“我不能这么回去啊师伯……” 说实话,我也是强忍着心动才说出这话,此时我要是想回去,完全可以直接跟他回去,凭吴威这惊天的威能,根本无人可挡! 但如此一来,我必然会上阴司的黑名单,成为“逃狱”的黑户,即便还魂了,也将面临阴司无穷无尽的纠缠,而且再下来的时候,就连投胎的资格都失去了。 更重要的是,我这边可还有裴天轩在场,我一甩袖子走了,他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好在吴威也深知我的苦衷,虽然有些失望,却并未再为难我,先是大礼拜见了裴天轩,然后才淡淡的对我道:“也好,把身后的尾巴处理干净再回来不迟,尽管放心,你的肉身口含冰魄、身带龙鳞,一时半会儿还烂不掉。” “哪儿来的冰魄?” “你自己抢的你忘了?” “呃,难道是从维克多的拐杖上抠下来那两颗?” “正是,大家都怀疑你小子是不是早有预见,否则怎么连身后事都准备妥了。” 我哭笑不得,总不能告诉他,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东西,之前压根不知道那是啥吧。 一念及此,我连忙追问:“对了,那瓦西里……” “跑了,那畜生真是皮糙肉厚!你那俩个不争气的师兄办事拖沓,你走之后才引着暴怒的山魈群冲进来……” 说到这儿,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还真是好算计,怎么就知道哪些山魈会趁机造反,怎么就算定它们会咬住老毛子们不放?” 我嘿嘿一笑,打第一次进要塞时我就发现有一部分山魈完全有机会逃走,可它们却没那么做,而是偷着溜出去猎食,再潜回牢狱里反哺被困的同类,它们这么做唯一的理由就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再联想一下那些整日被老毛子鞭挞、奴役的山魈,它们等待的是什么时机还用说么?山魈这东西可是很记仇的,若是老毛子们一直占据优势也就罢了,可被我们一通狠打之后,他们还能抵得住数以千计的暴怒山魈么? 只是我没想到,让吴家兄弟俩引它们下来竟然用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是吴家兄弟没领会我的意思,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吴威安然无恙的出现在此,就充分说明我的计划最终还是成功了。 “瓦西里能跑掉也不算意外,黑巫教的其他人呢?” 吴威微微一笑:“全军覆没。” 得了这四个字,我真是心怀大畅,若非场合不对,我非得仰天大笑不可。能顺利剁掉黑巫教这只爪子,老子也算不白死一回,世俗中一直传闻我大中华的地界是雇佣兵、黑手党的坟墓,来一个死一个,这次我就让他们明白明白,什么叫传闻不虚! “好了,其他事你就别惦记了,我先替你安排着。喏,给你捎了点吃食下来,别饿着。” 吴威说着话,丢了个背包过来。 虽然我本能的感觉到,我这亲爱的大师伯实在不太擅长转换话题,这么生硬的打断我,似乎在隐瞒什么。可此时也确实不是细究的时候,即便上边又生出了什么枝节,我也是力有不逮,有大师伯在,我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些吃力的接过背包,拉开后我只瞥了一眼,心里就忍不住一跳。 他为什么带这些给我? 难道…… 吴威见我被阴差锁捆得结实,连接个背包都这么费劲,立马扭头朝那两个阴差看了过去,那俩货倒也聪明,没等吴威开口,就溜溜的过来把我和裴天轩身上的阴差锁解了。 其中一个有心想看看我背包里的东西,可刚一探头,就听吴威一声冷哼,吓得他立马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我笑着从包里掏出两瓶二锅头,跟裴天轩一起手把瓶,好一通猛灌,喝得通体舒泰,甚至都没留意到吴威什么时候走的。 直到我俩扔了瓶子,那俩阴差才畏畏缩缩的凑了过来,堆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道:“二位爷,咱这东西也收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往回走了?” 裴天轩突然冷笑起来,一抬手:“急什么,赶着投胎去吗?” 那阴差吓得猛一缩头,倒退了好几步,见裴天轩的大手又收了回去,才强笑道:“不急,不急,只是怕回的晚了,二位爷没了宿头。” 裴天轩还想说什么,被我转身拦住,趁着背对阴差的工夫,我从背包里掏摸出了一些东西收在袖中,然后扬了扬背包笑道:“老爷子,这里还有许多嚼头,咱回去再喝也不迟。”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一章谁是主使 虽说不知裴天轩为何隐瞒我和他是同门的事情,但他既然声称我是他亲戚,我便也没有当众叫他师叔祖的理由。 裴天轩看到了我的小动作,却故作不知:“罢了,那就回去。” 说着,他抬脚就走,我也跟了上去,那俩阴差见状紧忙追在后边,嘀嘀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其中一个紧追几步凑过来,嬉皮笑脸的道:“爷,还得委屈您二位,再戴上这锁,不然让人撞见了,我们没法交代……” 我笑了笑,与裴天轩对视了一眼,随后任由他将我们绑了。 我俩都被捆上之后,那阴差明显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也不说话,一前一后的压着我们继续赶路。 只是走了没多久我就发现,我们并没原路返回:“两位大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前边带路的阴差脚步一顿,却没说话,后边那个颇为不耐的一抖阴差锁:“废什么话,赶紧走,要不是你们拖拖拉拉,也不用走这条小路往回赶了,让都监大人等急了,你们吃罪得起吗!” 此时的他,早没了刚才的恭敬,又露出了那副张狂的嘴脸。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理会他,闷头又走了片刻,发现前路越来越荒僻,而且府城在山下,这条路却是往山上去的,两边乱石丛生,前方山势陡峭,分明是一处险恶所在! 我停了脚,笑道:“二位差爷不会是奉了都监大人的命令,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结果了我们吧?” 此话一出,两个阴差身子都是一颤,不约而同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看到这一幕,我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悄然往裴天轩身边挪了一步。 而我身后的阴差,在瞬间的失神过后,突然狞笑起来:“就你话多!” 前面的阴差也呛啷一声拔出刀来:“想不到你脑子倒也灵光,居然给你猜到了,本来想给你们找块好地方再送你们上路,但你既然非得急着送死,这地界,便也将就了吧!” 我微微一点头:“正有此意!” 见我波澜不惊的样子,那阴差似乎觉得有点不妥,惊疑不定:“什么意思?” 我终究忍不住笑出声来:“要动手就赶紧的,别特么磨叽,老子没兴致陪你们遛弯。” 两人闻言色变,居然迟疑着不敢下手,左顾右盼了片刻,为首的那个才狞笑道:“少特么虚张声势,就算你那脑袋再灵光十倍,今个也是死定了,可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自己惹错了人!” 另一个道:“别跟他废话,老的归你,我送这小的!” 话音未落,他猛的抽出腰刀朝我头顶狠狠劈了过来,刀势甚猛,摆明了要我魂飞魄散! 好在我早有准备,侧身滑步,避开了这一刀。 我身侧的裴天轩举手一挡,捆在手腕上的阴差锁恰好架住了刀锋:“好大的狗胆,敢在你太爷爷面前耍威风!” 他这一嗓子,倒真把阴差吓了一跳,但瞥见他手上那困得结结实实的阴差锁,那阴差又笑了:“老东西,都这会儿了还在装,我去你姥姥……” 说着话,他猛力抽刀,不料刀刃夹在裴天轩手腕间,像是嵌在石头里似的,竟纹丝不动! 另一个见状,急忙挥刀而上,可刚砍到一半,刀便顿在了半空! 抬头一看,长刀被我单手捏住,而绑在我手腕上的阴差锁正缓缓滑落,掉在他身前的位置,他若再往前凑一步,说不准会砸到他脚面子上! 他大惊失色,也顾不上夺刀了,噔噔连退了数步,面露骇然:“你……” 另一个见状也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裴天轩一脚踹在腿弯里,恶狗扑食般跌在了地上。 我反手将刀扣在掌中,不紧不慢的笑道:“二位大人,何故惊慌?” 我本想调侃他们两句,可惜这二位,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一个吓得愣在当场,另一个反应快点的,抖手虚抓,将那断掉的阴差锁抓了过去,却也看着那齐刷刷的断茬呆若木鸡:“这怎么……可能!” 我无聊的耸了耸肩,转身捏住裴天轩身上的阴差锁,咔嚓一声轻响,阴差锁应声而断。 裴天轩活动了一下关节:“你师伯倒是够疼你,连他保命的家伙事儿都给你了。” 我笑着收起手心里那把似金非金,呈半透明状的小剪刀:“您老人家为了救我,连命都豁出去了,又岂是一件法器能比得了的?” 裴天轩开怀大笑:“算你小子有良心!”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那两个阴差已然缓过神来,也顾不上什么阴差锁了,趁我俩没注意,同时转身就跑! 不等我出手,裴天轩双手一扬,两人身形猛颤,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揪住了后颈皮似的,一起踉跄倒退,牵扯的力量大得惊人,甚至让他们无法保持身形稳定,被拖拽成了一团凌乱的黑烟,直到摔在我们脚下,才又在一阵凌乱中化作了原本的模样。 尽管如此,二人却根本顾不上稳固魂魄,就像排练过似的,同时翻身跪倒在我们面前,异口同声的哀嚎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哟呵,你俩挺有默契啊,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那股劲儿呢?” 要不怎么说这俩家伙又默契呢,听了我这话,他俩居然想都不想,又是同时扬起手来,狠狠扇自己的耳光:“小人该死……” 这场面,把裴天轩都看乐了:“直娘贼,变脸变的这么快!” 微微一顿,他语气阴沉起来:“饶了你们也行,说,是谁指使你俩害人的!” 两人怔住,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裴天轩冷笑:“谅那姓莫的也没这样的胆子,你们也不用往他头上推,最后问你们一次,到底是谁!” 他这最后一句是吼出来的,把两个阴差震得身子直颤,其中一个壮着胆子仰起头:“我说,大人饶命,我们是奉了……” 话刚到一半,他身子突然一震,紧接着竟然笔直向上冲起! 我还以为他是被逼急了想要拼命,可随即却看到,地下钻出一支犹如牛角状的东西,直接贯穿了他的身子,像穿肉串一样将他半空!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二章千军破 “呵呵,是我让他们做的。” 随着一声阴笑,阴差身后的影子突然动了起来,紧接着啵的一声轻响,好似气球碎裂的动静,那影子居然人立而起,就在距离我们几米之外的地方,化作一个身材干瘦,穿着黑褐色长袍的老头。 幸存的阴差看到这一幕,顿时面露喜色:“师爷……” 话未说完,他脚下也突然窜起一根牛角状尖刺,一举刺穿了他的身体! “噗!” 阴差的后半截话显然再也没机会出口了,那尖刺将他挑起两米高,尸体好似蜡烛融化一般,化作粘稠的液体顺着尖刺淌了下来,而尖刺上一阵细碎的爆裂声传来,浮现出无数鹦鹉嘴状的裂口,疯狂的吸食着液体,转眼间,便将偌大一具尸体消化殆尽。 干瘦老头一脸享受的看着这恶心的一幕,笑道:“这牛角桩的历史颇为悠久,最早是夏桀创造出来处置奴隶的,啧啧,不得不说,那时候的人就是聪明……” 说着,他抬手摸了一把牛角桩,然后舔了舔手指:“涓滴不剩,一点也不浪费啊!” 我忍不住眯起了眼:“想不到卢师爷是如此节俭的人,呃,或者我该叫你卢鬼仙?” 没错,这干瘦的老头正是莫勋帐下那个出谋划策的卢师爷,只不过此时看来,他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竟远超鬼王境的莫勋。 尽管我早就觉得这个老鬼不简单,但真是没料到他道行竟然这么高,要知道,鬼王境就相当于人类的圣境,世上多少修到圣境的强者最终都倒在了长生的门槛上? 而鬼王境更是难上加难,毕竟鬼体修得再强,终究抵不上天赐的肉身,很多肉身可以轻松做到的事,鬼体做起来都千难万难,能成功突破鬼仙境界的万中无一,我与魑魅魍魉打交道这么多年,今天也是第一次遇上! 不过这也终于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堂堂鬼仙会屈居在莫勋帐下做个师爷! “师爷也好,鬼仙也罢,我要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拿来吧!”说着,他笑着一扬手,一道犹如实质的阴风直向我脖子卷了过来。 裴天轩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手,挥手如刀,凌厉的气劲一举割断了阴风,惹得他轻咦一声,转头看向了裴天轩。 裴天轩笑道:“卢师爷煞费苦心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按道理我真不该横插一手,可他既是我裴家的后人,那就说不得只能让你白忙一场了。” 卢师爷背着手凝视裴天轩:“想不到广平府这乡野之地,居然也是藏龙卧虎!” “若我所猜不错,你刚刚堪破鬼仙境不足十年吧?”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两人尽管只交了一次手,但彼此的斤两却已心知肚明。 果然,裴天轩也不遮掩,坦然道:“是又如何?” 卢师爷哈哈一笑:“看在你的面上,我也不为难他,交出完整的归元诀,我放你们走!” 正如我所料,卢师爷潜藏在莫勋帐下这么多年,为的也是苏城的功法,若能重塑肉身,他的道行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我刚要开口,裴天轩却抬手阻止了我:“我要是不答应呢?” 卢师爷摇头失笑:“你凭什么拦我,就凭你隐藏的赊刀人身份?我劝你一句,修行不易,何必为了一个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同门晚辈,搭上你这么多年的苦修?” 话到此处,卢师爷已然撕掉了所有伪装,一身狰狞的阴气澎湃而出,山岗上阴风大作,四下里鬼哭阵阵,这一刻,似乎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黯淡下来,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同时盯紧了我们,令人有种天地虽大却无处容身的感觉。 鬼仙境的恐怖,若非亲身体会,着实无法想象! 反观裴天轩,也不知是被对方压制得无法释放出气息,还是说直到此刻他仍不愿意暴露真正的实力,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平静的挡在我身前,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隐藏赊刀人的身份是不想太过招摇,毕竟赊刀人生前树敌太多,若是亮出招牌,就很难再藏匿于小镇之中过那种平淡无波的生活,可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那许多,莫非他另有苦衷? “放我们走?哈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此大言不惭,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几乎是同时,裴天轩的大手猛的向我挥了过来,冷不防将我推得踉跄后退,正诧异时,却见我原来站立的地方,一支牛角桩破土而出,直插天际,劲风带起的沙石如重炮轰击,漫天崩散! 我暗自大惊,事先我没发现任何征兆,若非裴天轩出手,我退慢一步就得步上那两名阴差的后尘!这卢老鬼到底是想要我脑子里的功法还是想要我的命?出手竟不留半分余地? 再看卢老鬼,已然不见了踪影,而黑暗中、乱石后、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阴魂冒出头来,一个个面露饥渴,目光灼灼的死盯着我们,一步步向我们逼来,根本无法分辨哪一个才是卢老鬼本尊。 这种瞬间陷入重重包围之中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慌,即便我久经战阵,也没遇上过如此突兀的险情,更可怕的是,这些阴魂分明都有着不弱于厉鬼的道行,粗略一数不下万余个,竟比当日在府衙之中被阴兵包围的情况更恶劣十分! 然而,裴天轩似乎不为所动:“哼,雕虫小技!” 裴天轩抖手之间,一把短柄三尖两刃刀浮现身前,犹如浓墨般的阴气自刀身上散逸出来,托着三尖两刃刀,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势头向上空徐徐升起! “风起!” 一声叱喝,天地之间呼啸的阴风竟随其敕令,化作无数长刀状的风头,齐齐涌向三尖两刃刀,犹如万刀朝宗一般绕着它飞旋,搅得半空中风起云涌、地面上飞沙走石! 我虽明知不是发愣的时候,却也被这惊人的气势所慑,术字诀中有载,跨入长生便可唤醒此生所铸的万千刀魄为己所用,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一招荡平…… 莫非这就是集刀术之大成者才能施展的“千军破”?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三章烈阳之身 “给我破!” 阴风怒吼,刀气凛冽,数不清的长刀猛然向四周爆开,鬼哭狼嚎的声音随之响彻云霄,只一击,满山遍野的阴魂悉数死绝,只剩空荡荡的山野上散逸的缕缕黑气。 而那三尖两刃刀,凌空劈出一刀贯穿天地的刀风,直向地平线的尽头呼啸而去,仿佛要把这天地一切两半似的,悠长的刀鸣声响彻群山,犹如龙吟! “轰!”刀风在远山尽头炸开,那隐隐可见的群山都被豁出一道缺口,仅仅最后爆开的力量,就不啻于一枚导弹,威力着实让人咋舌。 随着爆炸声平息,山野中彻底安静下来,静得只剩风过高岗的响动。 我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也不见卢师爷的踪迹:“死了?就这么把他弄死了?” 裴天轩却一脸严肃,挥手将我扒拉到了身后。 于此同时,远处传来卢师爷那带着嘲弄的动静:“一出手就这么拼命,是怕再迟些就没有施展的机会了吗?” “总比东躲西藏好!” 卢师爷奸笑不已:“那就再来!” 话音未落,我眼见裴天轩的背影中,突然伸出一只利爪,凶狠的朝他后心掏去! 因为我就站在他身后,离得极近,虽然那爪子出现得突兀,且速度又快,可我还是反应过来,双手齐出,化作一把剪刀状的气劲,向它剪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哼,利爪化作烟气消散,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身后就传来一股凉意,再想回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觉后颈一紧,好似被人抓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中计,他偷袭裴天轩是假,分散我的注意力是真,我出手帮裴天轩,自然就放松了本身的戒备,殊不知,对方的目标原本就是我! 心惊的同时,我不由起了拼命之心,一颗丹药自袖中滑到手里。 但就在我张口想吞咽时,却见裴天轩合身向我扑来,速度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一股冰寒的凉意透体而过,身后猛的传来一股大力,就像手雷爆开的气浪一样狠狠将我撞得向前飞扑,猛的栽倒在地,半天愣是没缓过气来。 等我挣扎起来时,见裴天轩斜持长刀正与卢师爷对峙,只是上衣已然崩碎,赤裸着半身,原本凝实的鬼体也因为阴气的剧烈动荡而显得有些模糊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刚刚竟然拼着折损阴元,直接透过我的身体狙杀卢师爷,虽然帮我摆脱了钳制,本身显然也伤得不轻。 要知道,鬼体本是由阴气凝聚,其核心就是一口阴元,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拼着损耗阴元去跟别人硬碰硬,他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 “你走,循大路向南!”裴天轩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 “师叔祖!” “少废话,快走!” 卢师爷的奸笑声传来:“往哪儿走?今天你们都得留下!” 没等我动作,地面突然一颤,数十根粗大的牛角桩破土而出,如囚笼一般将我们都困在其中,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牛角桩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血色光芒,互相交错着连成了一体! 裴天轩大怒,却不是对卢师爷,而是对我咆哮起来:“蠢材,老子让你滚呐!” 说话间,他已然闪到我身侧,双手齐出握住了两根牛角桩,一声怒喝,身上肌肉贲张,竟如鲁达拔柳一般,生生将两根牛角桩一寸寸拔了起来! 卢师爷见状脸色也凝重起来,但没有趁势进攻,反而双手虚按,脚下阴影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将所有牛角桩都覆盖在了阴影范围之内,微微颤抖的身形表明他此刻也不好过,显然这牛角桩是他性命交关的法器,不容有失!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们一言不合就陷入了力量对撞之中,这样的情况下,双方都没了退让的可能,谁先退让,谁就死定了。 更苦的是夹在中间的我,此时我就算吞了烈阳丹,也不可能再撼动全力以赴的鬼仙,一身圣境道行,在这种层次的血拼中,竟没了用武之地! 眼见裴天轩浑身阴气蒸腾,明显抵不住对方的压力,我心急如焚,他若败,必死无疑,而我的结局,更是不难预见。 危急关头,我感到手心中的那股灼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虽然这么做有不敬祖师的嫌疑,而且颇为冒险,但总比一起死的好! 我闪身转到裴天轩前边:“张嘴!” 裴天轩一怔之际,我一把将烈阳丹塞进了他口中! 一道强光自他口中透出,那光芒竟可以穿透他的躯壳散射向四周,我急忙退开,却见裴天轩神情痛苦万分,强光顺着喉管直滑入他腹中,最终隐匿不见。 再看他,身躯剧烈颤抖,五官几乎扭曲到了一起,可身上蒸腾的阴气竟然暴涨,一条条赤红的光芒,沿着血脉的形状向四周扩散,原本已经模糊的躯体,随着光芒的舒展,飞快的凝实,眨眼间整个躯干便有了几分肉身的模样! “轰!” 沉闷的碰撞声自地下传来,原本占了上风的卢师爷陡然一震,脚下阴影寸寸崩碎,化作黑气窜出了地面,整个人也像一条破布袋子似的,被震得离地抛飞,凌空几个翻滚才勉强稳住了身形,踉跄落地! “这是……什么!”卢师爷大惊,干尸一般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惧色。 裴天轩猛睁眼,双眸之中闪过一抹明光,用力搓了搓手,他的嘴角顿时翘了起来:“烈阳丹?哈哈,好!想不到这吴家小子这么机灵!” 卢师爷虽不知烈阳丹为何物,可眼见裴天轩竟有了几分重塑肉身的趋势,禁不住心生退意,缓缓挪动脚步往后退去。 裴天轩却哈哈大笑着挥起三尖两刃刀:“怎么,这就想走了?” 一刀下去,重重劈在卢师爷身后,地面裂出一道壕沟,狂暴的刀风几乎是贴着卢师爷的身体划过,惊得他再次蹦了起来:“裴天轩,你别欺人太甚,老夫不愿跟你死磕,却不是真怕了你!” 裴天轩笑得无比畅快:“那就再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四章过往和曾经 烈阳丹是赊刀刘家秘传的一种冷门丹药,之所以说是秘传,是因为这东西多少有些见不得光,它不是给活人用的,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是专门给阴魂、怨灵培元固体的圣药。 但饲喂怨灵这种事,本就为玄门正道所不齿,若是让人知道堂堂刘家竟然秘密炼制这种东西,对刘家的名誉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除了刘家极少数的核心弟子,大多数人就算见到实物,也分辨不出它的来历。 我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它,还是因为刘敏亮一段很不光鲜的情史。 上高中那会儿,刘敏亮暗恋的一个女同学因为被继父侮辱而自杀,刘敏亮为此愤愤不平,便瞒着家中长辈,偷偷拘了那女孩子的魂魄蓄养起来,还答应助她复仇。 可她那继父竟然也是玄门中人,等闲怨灵近不得身,她一个初生的怨灵根本难以得手,还险些再次落入陷阱,之后刘敏亮亲自出手,也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当时刘敏亮年轻气盛,不甘在心上人面前丢脸,竟不惜违背誓言,偷炼烈阳丹,助那女孩增强道行,早日复仇。 然而炼烈阳丹需要童男心血做主药,虽然他还保持着理智,只是隔三差五的取自己的心血炼药,可心血这东西不比其他,时间稍长,他的身体就出了状况,被我瞧出端倪,一再追问下他才说了实话。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当时究竟是我的洞察力太敏锐,一眼看破了他的问题,还是他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有心拖我下水,才故意露出破绽让我看出来的。总之为了兄弟义气,我也拼了命的取心血给他炼丹,合我俩之力,经多次失败,两个多月才炼制成功。 也正是那一次,让我亲眼见到了烈阳丹这种奇门邪药的真容,成丹之时,有日出丹炉的异象,而且带有血气异香,丹药在手会感觉像是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似的,温热而活跃。 此时回想起来,当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事后证实,这种丹药不但炼制成功率低,而且因为纯阳心血极易引来妖邪窥伺,炼制过程中,炼丹者往往会招致不测。 那时候我俩为了瞒着家中长辈,在学校旁边随便租了一间平房就开炉炼药,虽有简单戒备,实际上形同虚设,然而就在这样的条件下,丹药居然被我们给练成了,实在不知是刘敏亮天赋异禀,还是我们的运气逆天。 按理说,事情至此,一切本该水到渠成了,可实际上,真正的危险才刚刚来临。 烈阳丹本就是纯阳心血炼制,虽说用了多种辅药中和其烈性,但终究存在极大的风险,阴魂服下之后,要么道行大增,得到一部分活人才能拥有的特征,要么就会当场灰飞烟灭,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尽管刘敏亮已经尽力提高了安全性,成功率却也只有六成。 然而那怨灵居然毫不迟疑的服下,并顺利汲取了烈阳丹的药力,由普通的怨灵一跃而成厉鬼,甚至已经触及了鬼王境的一丝边际,每逢月圆的夜晚,鬼体都能达到最佳状态,简单点说,就是除了没有脉搏之外,一切基本与常人无异。 说实话,当时我就怀疑刘敏亮给人家吃这种药,动机不纯,毕竟寻常阴魂只能在梦中或幻境里才能与人亲热,而服下烈阳丹的阴魂,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能跟活人一起体验一下真正的鱼水之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有点邪恶了。 我们刘敏亮这样的纯爷们,应该不可能有这种企图吧?哪能像我想象的这么龌龊…… 甭管咋样吧,那女怨灵道行大增,可把我和刘敏亮给高兴坏了,他咋想的我不知道,反正我那会儿特骄傲,特有成就感,或许还夹杂着一股子偷偷违禁之后的兴奋? 之后自然而然的,复仇计划就正式提上了日程,这一次除了他们,复仇小队的成员中又多了一个我。那时候的我,青春热血,遇上这种让人义愤填膺的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何况还是我兄弟的事,更是责无旁贷。 可那件事的结局……呵呵,说出来实在让人汗颜。 我们当时计划得颇为周密,可最终却还是落入了对方的埋伏之中,差点身死道消。 因为那女孩其实早在第一次复仇失败后,就已经被她继父俘获,她继父拿她母亲做人质,胁迫她回来引诱刘敏亮上钩,在亲妈和刘敏亮之间,那女孩几乎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出卖刘敏亮。 究其原因,大概是人家知道了刘敏亮的家世,想从刘敏亮身上攫取一些利益吧,我的出现,对人家来说纯属意外之喜,大概就相当于上市场买菜,被当做搭头送的那根大葱…… 怎么样?是不是与想象中的感恩图报、以身相许,人鬼情未了之类的狗血故事有点不同?可这就是现实!甚至于,这很可能已经是被美化过的现实! 因为真正的结局,我和刘敏亮都不知道。 在我们身陷绝境,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时,我师父和刘家长辈突然出现了。 我们那点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真的瞒过他们,他们早已在暗处盯着了,之所以在最后关头才出手阻止,就是为了给我们上一课,让我们俩,长点记性。 那个女孩的继父虽然也是个玄门中人,道行和手段足以把当年的我们玩个团团转,可哪里是我师父他们的对手,反正没用几分钟就解决了。遗憾的是,在他们动手之前我俩就被扔了出来,没能亲眼见证那一战,那之后的情形都是听我师父说的。 只是,我师父说这些的时候,曾经犹豫了一会儿,以我对他老人家的了解,他犹豫那一会儿,八成是在编故事给我们听。 事实究竟是什么?是不是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个针对刘家的圈套? 女孩到底是怎么死的? 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继父侮辱继女? 有没有继父利用亲妈来胁迫她屈从? 她是否真的喜欢过刘敏亮? 不重要了,这一切都已经随着他们的死,变成了过往和曾经……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五章鬼仙殒命 裴天轩一口叫破烈阳丹的名字,让我微微有些吃惊,旋即又释然了,秘传毕竟不是没人知道的事情,谁知道裴天轩跟刘家又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好在他成功消化了丹药,否则老子就算死了,也难逃欺师灭祖的骂名。 反观卢师爷,那叫一个识时务,调头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能活到这把年纪的老鬼,无一不精,眼见事不可为,哪还顾得上什么功法,浑身解数施展开来,都只为一个字:“逃!” 可裴天轩岂会纵虎归山,一刀挥出,竟像引发了山崩一般,面前的山岗在一阵隆隆声中裂开,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裂隙中阴风裹挟着沙石奔腾咆哮,状如长江大河! 裂隙恰好拦在了卢师爷身前,他不得不停脚,缓缓转身:“好一招画地为界,既然你一定要分个死活,我自当奉陪!” 说话间,他抽出了一支判官笔,浑身气劲勃发,奋笔急挥! 按常理,对手既然肯正面交锋了,裴天轩怎么说也该给对手一点准备的时间,这也算是江湖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可没想到,裴天轩根本不吃这一套,不等卢师爷划出两笔,刀风已然呼啸而至,愣是将卢师爷的气劲斩破,逼得他连续几个后空翻才稳住阵脚,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你……” 裴天轩冷笑:“趁早收起你那点歪心思,你以为你那招‘遁入空门’当真无人知晓?” 卢师爷愤愤的神情顿时凝固。 原来他刚才那副拼命的架势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想要施展的,仍是逃命的招数,可惜还是被裴天轩瞧破了玄机。 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双方心里都清楚,除了死战,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卢师爷咬牙切齿的挥起判官笔:“你划界,我便给你画牢!” 挥手间,他一身长袍烈烈鼓荡,身形凌空而起,判官笔下黑气如龙,朝我和裴天轩狂卷而至,所过之处大地龟裂,无数如剑刃一般的巨石破土而出,恰似牢笼般将我们圈进其中。 “哼,还想跑?” 裴天轩如离弦之箭般飞扑,一刀直取其心口,卢师爷只得停笔回防,金铁交鸣声中,那刚刚成形的“画地为牢”轰然崩碎,只余下满地乱石。 别看他嘴上嚷得慷激昂,心眼里还是打着逃走的念头,若是让他成功将我们圈住,只要有一息的工夫,他就能借机开溜。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 高手过招容不得半点差池,气势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环,他一味想逃,已然落了下风! 裴天轩一刀破了他的算计之后,竟不停手,反手又是一记重击。 看似一招,却传出一连串密集的脆响,三尖两刃刀已肉眼难辨的速度接连砍在他的判官笔上,刀刀都砍在同一处,爆起的火花将他们的身形都淹没其中! “咔嚓!” 判官笔从中而断,卢师爷惨叫着翻滚跌退,右手齐肩而断,瞬间崩溃成一股黑烟消散。 我忍不住大声叫好,阴魂虽然是阴气凝聚,可一旦被鬼仙的兵刃所伤,就犹如活人被肢解一样,再也不可能重新凝聚,受此重伤,这卢老鬼今个死定了。 然而,不知是我吼这一嗓子拉来了仇恨,还是说卢老鬼早已盯上了我,我这边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周阴风乍起,一连几根牛角桩猛窜而起,封死了我所有的闪避空间。 “不知死活的小辈!” 卢师爷嚎叫着缠住了裴天轩,另一边却对我突下杀手。 裴天轩见状大惊,顾不得卢师爷,扭身便要来救。 我仓促间顾不上考虑,急忙一甩手,将吴威的金剪刀垫在了脚底。 果不其然,几乎在我做出反应的同时,脚下一股惊人的力道传来,一根牛角桩正戳在金剪子上,将我和剪子同时向上托起。 好在我反应快,只要再慢上半拍,我今个就得被戳个透心凉。 “师祖别管我,弄死他!” 眼见金剪刀还能抵挡片刻,我大声吼道。 卢老鬼这一招分明就是围魏救赵,裴天轩转身来救我,他势必趁势开溜。 虽说裴天轩一见我暂时性命无忧,就立刻转身挥刀,可终究是慢了一拍,那卢老鬼已经趁势跳出战团,朝相反的方向遁出了老远,裴天轩的刀风落在了他身后。 裴天轩恼怒不已,急追而上,可那卢老鬼速度惊人,眼见是追之不及了。 卢老鬼得意之下,不忘丢两句场面话:“姓裴的,今日所赐必不敢忘,他日定当……” 然而他话到一半,就突然变了动静:“谁!谁敢拦我!” 只见他面前陡然升起一道厚重的石墙,状如翻开的古书,他跑得正急,差点一头撞上,虽然勉强刹住,可也闹了个灰头土脸,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怒吼起来。 但还没等来回音,裴天轩的刀风已然杀到,他仓促挥笔应对,却忘了那支笔只剩半截! 刀风擦着笔头一闪而过! 噗嗤!闷响传来,他那干瘦的身板一分为二,惨叫声都没传出来,便被裴天轩一脚踹成了散乱的阴气! 裴天轩显然是深知这老鬼的奸猾,一击得手便不肯再给他任何机会,袖子挥舞间,将四散的阴气都吸进了袖口之中,可怜卢老鬼一身鬼仙境的修为,最后却落得个变成滋阴大补丸的下场,被裴天轩吸了个干干净净。 卢老鬼一死,我脚下的力道顿消,那些几乎能戳破天的牛角桩完全消失,只剩一团巴掌大的暗红色水晶被金剪子压在其下,我连忙收回剪子,不愧是吴威炼制的至宝,竟然完好无损,而其下压着的那团水晶,好似一个晶洞,隐隐泛着红光。 我知道这是件了不得的东西,连忙收了起来,倒不是怕裴天轩跟我抢,毕竟此刻还有个敌友未分的家伙在场,弄清他的来历之前,自然是谨慎点好。 那道断了卢老鬼最后一丝活路的石墙此时也已经销声匿迹,化作一本账册消失在灰烟之中,灰烟散去,竟显露出一群人来,为首者官服纱帽,赫然正是此间主官,广平府的都监,莫勋莫大人!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六章江州公函 一见莫勋,我立马绷紧了身体,暗暗握紧了剪子。 今天的事情显然是早有预谋,现在喽啰死光了,该正主出场了! 裴天轩也是杀气毕露,刀尖直指莫勋:“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敢来!” 此刻的裴天轩道行暴涨,又携大胜之威,气势极为惊人,莫勋那边虽然是一群人,可硬是被裴天轩一个动作吓得纷纷后退,想来若不是莫勋在场,这帮人早就作鸟兽散了。 却不料,莫勋一边往后闪一边连连摆手:“老太爷先别动手,且听我说。” 裴天轩冷哼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 莫勋苦笑着看了看裴天轩,继而转头看向了我:“若说此事并非我的本意,二位想必是不会信了……可你们想,我莫勋何德何能,帐下怎么供养得起鬼仙境的高手?” 不得不说,这话确实直指要害,一下就戳中了我和裴天轩心里的疑惑。 一个府城的都监,换在阳世,也不过就相当于市级,最多算市级的一把手,而鬼仙境虽说比玄门长生境强者稍稍多那么一些,但相差也不会太远,试问,哪个市书记能把庆双天收罗在帐下做打手? 可我今天来收钱,分明就是莫勋的安排,若说此事与他无关,谁信? 只见莫勋有些沮丧的道:“姓卢的掩藏实力潜伏府衙里这么多年,实在是居心叵测,可恨我之前竟没有丝毫察觉,还屡次受他的蒙蔽,险些就铸成大错!” 说到这,他冲着裴天轩拱手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幸好有老太爷出手,替我剪除了此贼,否则真让他伤了杨贤侄,那就错恨难返了,我得拜谢老太爷的援手之恩!” “少在这儿假惺惺,你与那卢师爷分明是一丘之貉,还想……” 裴天轩一声怒斥,可没等他吼完,莫勋居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裴天轩怔住,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吼不下去了。 莫勋语带悲怆的大声道:“老太爷明鉴,我的确起了贪心,想从杨林身上套取归元诀,可我是真没打算对他下杀手啊,要不是那姓卢的煽风点火,我也不会对他用刑……” “杨贤侄你说句公道话,最初你到我府上,我可曾对你有半点轻慢?我跟你师父可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忍心对你下杀手?” 我闻言皱眉不语,当然,不是说我真信了他的鬼话,而是有些疑惑。 这莫勋好歹是一府都监,此时肯当着一众下属的面跪下来求饶,着实有点匪夷所思,就算他真怕了裴天轩,大不了撂挑子跑路,甚至可以禀报上司,请兵来援。 可他现在不但主动赶来拦下了卢师爷,还豁出去脸皮跪了下来,这就未免太不合常理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他在图谋什么? 难道是真心悔过?呸,这老东西哪有真心! 我迟疑着对裴天轩道:“卢老鬼此番偷袭截杀我们,莫勋或许并不知情。” 莫勋闻言,冲我连连作揖:“哎呀杨贤侄,你这话可算救了我一命,此事断然与我无干。我是见你们久久不回,又发现姓卢的没了踪影,才感觉事情不妙,就赶忙找了过来,幸好来的及时,才没让他跑了。” 我冷笑:“哼,你撇的倒是干净,照这么说,你放我出来收钱,完全是一片好心?” 莫勋语塞,只得强撑着点头。 我也懒得跟他争辩:“你只是没想到卢老鬼会横插一手,差点抢在你面前摘了果子罢了。你也别跟这儿假惺惺,放你一马可以,但有两个条件。” 莫勋连忙问:“什么条件?” “第一,以后见着我们家老爷子,你必须跪迎!” 莫勋没吭声,偷瞥了裴天轩一眼,见裴天轩面露杀机,他赶忙点头:“裴老太爷有大恩于我,理当……跪迎。” 别看他这会儿答应的痛快,可我看他那德行就知道,他一准是打算,以后能避则避,再也不肯见裴天轩了。不过我也没理会,继续道:“第二,立马把我案底消了,送我还阳!” “这……”莫勋面露难色。 裴天轩顿时就恼了:“嗯?你还敢打他的主意?” 莫勋赶忙直起身来连连作揖:“不敢不敢,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杨贤侄的事,现在已经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满脸苦涩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双手举过头顶。 我皱眉上前接过,发现竟然是阴司的公文,转身来到裴天轩身边展开细看,原来是江州上司发给广平府的,上边赫然写着,苏家血案惊动了秦王,已经颁令正在巡狱的大司判改道广平问案,命莫勋梳理案情,看管好在押人犯,静待大司判亲临。 虽然我也是头一次见到阴司的公文,但上边盖着鲜红的大印,谅莫勋也没那个胆子作假。 我这才算是明白了,莫勋为什么把姿态摆的这么低。 上边特意颁令让他看管好我,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的下场绝对比我凄惨一万倍。得罪了裴天轩,他还可以逃命,要是惹怒了秦王,他逃都没地方逃,唯一的去处就只有十八层地狱! 可如此一来,我刚刚看见的那一点曙光,就又特么没了。 虽然苏家被灭门一案错不在我,但毕竟事涉上千条人命,要是那大司判明辨是非也还罢了,万一来个不讲理的,我岂非再也难以翻身? 这一刻,我是真动了溜之大吉的心思,小命要紧,也顾不上什么阴籍了。 可扭头看向裴天轩,他居然冲我点了点头:“也罢,那就去他府上再住两天!” 我愕然以对,但随即反应过来,我要是这么逃了,裴天轩可就惨了,注定会成为阴司大力通缉的逃犯不说,他在诛仙镇的那些子孙,怕是也难逃被株连的命运。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比莫勋笑的还苦。 欺师灭祖的事,我自然不肯去做,何况还要连累那么多帮过我的人。 算了,死就死吧! 我连一句为什么都懒得问了,索性迈开大步,率先朝山岗下的广平府而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七章赌生死 我不知道裴天轩为什么想都没想,就答应带我回都监府,虽然明知他不会坑我,但事后我问他原因,他却一直笑而不答,而我也不能揪着此事不放,只得作罢。 实际上秦王的大司判并没让我等上两天,第二天中午,莫勋的欢迎仪式还没有准备好,大司判的车队就已经进了府城,阴兵净街,铜锣开道,那肃杀的气氛,令整个广平府都变得冷清萧瑟了许多。 莫勋没限制我的自由,但迎接的事跟我这个“囚犯”没什么关系,我便躲在暗处偷瞥。 只见百余名玄甲阴兵持戈护卫两侧,队伍中间,数头银甲披挂、体型庞大的幽冥巨象格外显眼,最强壮的一头巨象背上,驮着个的六角飞檐的双层轿厢,上面雕着一行行类似梵文的字符,在昏暗的天色下,微微散发着银光。 轿厢的每个飞檐之下都挂着长长的一串银铃,随着巨象的步伐,银铃极具规律的响起,声音悠长而诡异,听上去有点像赶尸人摇的起尸铃。 巨象在府衙门前跪伏下来,自有侍从扛着乌木阶梯上前迎候,婢女将轿帘掀起,一个身穿红底锦纹官服的男人走了出来,但此人的面相,着实让我有些诧异。 传闻中的判官都是一张大黑脸,配上剑拔弩张的络腮胡子,戴个七品芝麻官似的乌纱帽,一手生死簿一手判官笔,血盆大口一张,活脱脱猛张飞般的模样,这样的形象可谓是深入人心。 而这人,面白无须,剑眉高鼻,唇红齿白不说,一双星眸竟清澈如碧潭、山泉般,看着就有种令人心醉的魅力,以阳世的审美观而论,就算不是小鲜肉,也绝对称得上玉面郎君,尤其是嘴角嗪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感。 要是非得说他有什么狰狞猛恶之处,那就是右眼处有一条淡红的疤痕,上及眉骨下到颧骨,却偏偏没有伤及眼睛,不得不说,这样的伤势没有变成独眼龙,绝对是上天的垂怜。 此人的面相让我怔住,直到他身后轿中又出来一人,我才算回过神来。 出来的,居然是个黑纱遮面的女人,长袖锦袍难掩玲珑的身段,一眼可知是个美人。 不过,大司判巡狱还带着家眷?阴司也有公款旅游这一说? 大司判的眼神不经意的朝我所在的方向瞟来,我赶忙收回了目光躲到窗子后边,与身边的裴天轩对视了一眼,我苦笑道:“这次你曾徒孙我,怕是麻烦大了。” “哦?何出此言?” “此人面向不善,怕是个很难答对的主儿。” “呵呵,看出了什么,说说。”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说的不就是他这种人?按理说这样的人生性坦荡,可白面无须主阴,右脸留疤主狠,这位爷活着的时候就绝不是个善茬子,下来当了大司判,只怕会更冷血无情,让他审我,他九成九会来个照章办事,法不容情。” 论理,苏家灭门一案我是罪魁祸首,上千条人命的因果,足以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可若是从人情上讲,我杀苏城却是情有可原,一则为了自保、救人,再者苏家一族欲壑难填,逆天而行,本就该遭天谴,我杀了他们完全可以说是替天行道。何况我还兼着阴差的职位,也有处置他们的权力。 如此一来,怎么断案就成了关键,偏向我,可以说我是职责所在,秉公执法。不偏向我,就可以说是擅专越权,嗜血滥杀。 人嘴两张皮,就看人家想怎么说,而这位大司判给我的感觉,实在是不妙至极。 谁知裴天轩听了我的说法,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丝毫不理解我的焦虑:“你这相术,倒也不可谓不准,真不知道他若是听了你的论断,会是什么心情。” “哎呀我的师叔祖啊,您老还有心情拿我开涮,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啊!” 裴天轩还没答话,房门就被敲响了,一个衙役面带急色的进来通报:“大司判升堂问案了,都监大人着我带您过去呐,您看……” “这么快?”我讶异的看了看他手里的阴差锁,无奈的点头,让他将我绑了。 现在再想办法也来不及了,只能随机应变,至于结果,就听天由命吧。 裴天轩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如咱祖孙俩打个赌如何?” 我是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这档口了还有闲心跟我打赌,索性没好气的道:“赌什么,反正你曾徒孙我也是个快没命的人了,不怕再输你点啥。” “我看你小子今天气色不错,虽不是鸿运当头,小命却也无虞,想必大司判应该会对你从轻发落,不如就赌你的死活可好?” “得嘞,就按您老的意思办,我死了,您就保佑我家杨树学好术法,把杨家一脉传下去。我要是能活着回来,您说要啥吧,只要您提得出来,我都应着!” “这可是你说的。” “嗯呐,我说的,您赶紧!” “一万个你亲手扎的纸人!” “啊?”虽然我笃定这笔账根本用不着我还,可还是让他这狮子大开口的架势个吓了一跳。赊刀人的术法里有个扎纸人的法门,练到精细处,可做替身,即便是粗浅的,也能用来施展撒豆成兵的迷魂阵,可这东西特耗时间,十个八个纸人也不顶用,感觉颇为鸡肋。 但要是真能凑上一万个纸人,那威力绝对不同凡响。 我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一万个?那得扎到什么年月去?” “可以分期嘛,现在上边不都流行这一套?”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分一百期,也得还两辈子…… 他似笑非笑的怼我:“不敢赌?” “嘁,赌了,杨树就拜托您了。”我转身跟着衙役出门,再不肯给这老货反口的机会。 出门才发现,阴兵已经将府衙守卫得极为森严,院子到大堂的几十步距离,我们竟然被盘问了两次,到了门口,衙役禀报人犯带到,就听里边一个阴冷的声音:“带上堂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八章大司判的怪癖 堂中上首,端坐着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我一进大堂,他就冷冷的盯着我。 我也毫不避让的与他对视。 下首陪坐的莫勋见状斥责:“杨林,这位是秦广王麾下大司判,还不见礼!” 莫勋不在乎我的死活,但我要是得罪了上边这位,他莫都监也难逃池鱼之殃。 可老子左右也难逃一死,何必为了他而卑躬屈膝? 我只是微微躬身:“杨林见过大人。” 莫勋很是不满,又要开口,却被大司判抬手止住:“你便是魔字一九八零号阴差?” “正是。” 他轻轻一敲惊堂木,两侧阴兵立刻一顿手中长戟,震得大堂都随之颤动:“混沌之隙郭家一脉三姓七百余口,一夕之间尽数毙命,可是你犯下的血案?” 我愕然看他:“才七百多口么?” 大司判被我问得一怔,估计他不常遇到会反问的犯人。 一旁的莫勋闻言色变:“杨林,现在是大司判在问你,老老实实回话!” 我笑了笑:“我记得应该上千吧?” 莫勋被我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咬牙切齿,但大司判只瞥了他一眼,便把他到了嘴边的呵斥给憋了回去:“你只管答话便是。” “对,是我做的。” “你杀了多少人?” “一个。” 莫勋忍不住再次叱喝:“大胆!司判大人面前,你还敢巧言诡辩!” 我干脆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我不知道他交上去的案卷里是怎么写的,但老子亲手杀的就只有苏城一个,其余被大阵拖累而死的人完全是咎由自取,说白了,关我屁事? 惊堂木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敲的却不是我,大司判扭头看向了莫勋。 莫勋急忙起身,堆笑拱手:“大人容禀,这杨林狡狯非常,最喜欢推诿抵赖,那些人的确是死于战阵之中,但导致战阵崩溃者正是他,所有因果自当算在他头上。” 大司判没应声,平静的看着他,直到把莫勋盯得战栗不安,才平静的问道:“是我审,还是你审?” 一句话,令莫勋大惊失色,连连鞠躬:“大人恕罪,卑职……” 大司判还是没应声,任他不停的鞠躬,莫勋扛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大司判这才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莫勋连滚带爬的跑到一边,脑袋低得几乎压到胸口,还在不停的哆嗦。 这一刻,我只觉这些天来郁结于胸的那口闷气全都吐了个干净,再看这位大司判,那真是无比顺眼。 而他也朝我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好像看到他冲我笑了笑。 “你杀了苏城,毁了他操控的战阵?” 他的声音仿佛永远不会出现波动似的,平静如水。 “是,那老小子倒行逆施,想仗着人多毁了我们,我不杀他,我们就得死。” “哦,用你们的话说,这应该叫正当防卫?” 我一听就乐了,这位爷是想替我平反还是怎么着,怎么觉得他想替我开脱呢? “没错,大人消息很灵通啊,知道阳间正在重修法典,正当防卫不再是摆设了呢。” 他微微把身子往前俯,目光里透着一丝玩味的看着我:“你可知道,这里是阴司?”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一下就把我浇了个透心凉。 阴司法典大多数是以因果量刑,也就是说,不管我为什么杀人,杀孽总要算在我身上,甚至那些直接因我而死的人,也都是我的孽债。 嘈,要判就痛快的判,既然你打算依法严办,那跟我聊特么啥正当防卫?耍老子呢?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骂人的档口,他拿起桌案上的惊堂木,在手里摆弄着,淡淡的道:“按律,当打入无间地狱,永不开释。” 两侧阴兵齐齐一声低吼,十余支长戟顿在地上,咣咣两声震响,震得地上石砖碎裂,屋顶瓦片直颤…… 虽然我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苦涩,老子一辈子斩妖除魔,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真特么搞笑,真特么可悲! 然而,没等我自怨自艾,他又不咸不淡的开口了:“孽债算清了,现在算算你积下的阴德吧。” 我眼前顿时一亮! 论阴德,老子就算成不了佛,也足以把莫勋撵下台,自己坐上都监的宝座。 可没等我高兴起来,他又一盆冷水泼了过来:“别高兴太早,功过不相抵,之前的阴德换你来世的福报,只有事出当日的阴德才能抵消你欠下的孽债。” 我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那么一点就喷出来! 这特么什么人呐,怎么当上的大司判? 只见他翻着案头的账本,煞有介事的嘟囔着,好像我当天积下的阴德有多难统计一样,可是天知道,老子当日除了跟苏城拼命,压根没干过其他积德行善的事儿,要是一定说有,那就只能说帮了洛凝风他们,成功助他们摆脱了困境。 然而,就在我垂头丧气的当口,他突然轻咦一声,停住手上的动作看向了我。 “你竟然救了他?” 我不报任何希望,甚至都没搭理他,他爱玩就让他玩去,老子没工夫跟他逗哏。 “妖龙泽应是你救的吧?”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都说那苏城倒行逆施了,他带着族人把泽应堵在自家老巢里,让人家堂堂一条龙,憋屈了近百年,为的就是把人家扒皮抽筋。” “可泽应是妖族,救他算不得积德吧?”为免他泼我冷水,我先把他台词给抢了。 谁知,他竖起一根指头摆了摆,表情愈发值得玩味了,那模样就像在嘲笑我,抢台词的工夫练的太差…… “妖祖泽应,百年前曾以龙身撞塌悬镜崖,倾泻山石堵住了决口的江堤,使七个县免受洪水肆虐之苦,救黎民数十万,功德足以封神,连地藏菩萨都曾褒奖过他,称为义妖!” 听他不慌不忙的说完这句话,我心里忍不住狠狠一震,这么说,老子不用死了? 可随即我却更绝望了,抬起头死死的盯住了他,这丫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跟外边那个姓裴的老头子串通好了在玩我?尼玛,一万个纸人呐,我还是死了算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七十九章竹杠敲的这么响 “功足抵过,此案究竟难在何处?”大司判扭头问莫勋。 “这……”莫勋哑口无言,表情活像便秘一般,有心分辨吧,又怕得罪上边这位,可要是不分辨,眼看着自己难逃失职之罪,这下可是进退维谷,把他给憋了个面红耳赤。 好在大司判貌似心情不错:“依成例,救妖不算功德,但凡事总有例外。妖龙泽应的事迹阴司早已登录在册,你身为都监,平日要多读些书,免得被人指摘孤陋寡闻。” 莫勋闻言急忙点头应是:“卑职一定铭记大人教诲!” 惊堂木再响,大司判面无表情的宣判:“杨林此次虽犯下大错,但好在救下了妖龙泽应,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念其履职阴司多日且阳寿未尽,便着既卸下枷锁,发还原籍。” 衙门里一阵寂静,虽然这样的结果出人意料,但没谁傻到去质疑大司判。 他这才道:“杨林你身为阴差,巡查缉捕鬼魅是你分内之事,但行事不要拘泥于成法,像苏城这样的人,虽不是鬼魅,其所作所为却较之鬼魅尤甚,若是你遇见此人时便当机立断,将其缉拿归案,又怎么会牵累那数百无辜之人?” 我闻言愕然,他说的虽然比较含蓄,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甭管是人是鬼,只要犯在我手上,先杀了再说,免留后患呐! 我脸上肌肉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随即拱手:“大人教训的是!” 见我应了,他微微点了点头,一拍惊堂木:“退堂!” 这次我敢肯定,他是真的冲我笑了笑,尽管那笑容一闪即逝,几乎微不可查…… 莫勋堆笑伺候着他进了后堂,自有衙役上来给我卸去阴差锁,笑嘻嘻的道:“杨兄弟果然手眼通天,难怪裴老太爷舍了命也要保你,原来竟有这样的底气,这么大个案子,居然平安无事,啧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我直到此刻还有点懵逼:“我哪来什么底气,是大司判明察秋毫。” 他微微一顿,然后笑了:“呃……对,大司判自然是明察秋毫的,哈哈。” 他笑得那叫一个暧昧,一副事情就那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样子。 我也懒得再解释,说实话,我特么也没法解释,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司判就是在偏袒我,不然就算功过相抵,也没有立刻发还原籍的道理,死人想还阳哪有那么容易? 可要说不容易吧,其实也容易,毕竟留下还是回去,还不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但这个衙役自然是没权利直接送我回去的,而是把我送到了前院左偏殿的一间屋子里,叫人端来茶点,让我暂时休息片刻,说待会儿莫勋会亲自安排人送我回去。 他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扯住,让他把裴天轩请到这里来。 不是我想不开,急着要兑现那一万纸人的赌账,实在是这一肚子的疑问,还得让他来说个清楚才行。 很快裴天轩就笑眯眯的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我:“本来我想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能会缺个胳膊断条腿之类的,没想到他老人家这么关照你,让你囫囵个回来了。” 我一脑门子黑线:“咱先不提他老人家,我就想问问您老人家,这事儿,您早就知道?” “知道啊……” “知道您不早说,让我提心吊胆的这么久,好玩是嘛?” 我是抱着兴师问罪的打算来的,语气自然不会很好,谁知裴天轩老脸一沉:“嗯?你想干什么?这就是你跟师祖说话的口气么?” 我心里这个无奈啊,只得堆起笑脸恭恭敬敬的道:“您老人家才是手眼通天,居然能说动大司判徇私枉法,徒孙我佩服,佩服之至!” 他嘿嘿笑着坐了下来,拈起桌上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免了你的赌账,回去赶紧给我扎纸人,你可许诺过亲手扎的,要是让我发现你糊弄我……嘿嘿!” “您费这么大劲儿把我弄回去,该不会就是让我后半辈子都给您扎纸人吧?咱们行会是有敲竹杠的优良传统,可敲到自己人头上,是不是……何况我还是您徒孙呐。” 他吧嗒着嘴:“一万好像是有点多哈。” 我撇嘴:“何止有点多……” “八千,不能再少了。” 我索性往椅子里一躺:“得嘞,我还是搁这儿陪您算了。” “七千五,最多了哈,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也不吭声了,任他自说自话,他磨叨半天看我不吭声,急眼了,上来就住我衣领:“你小子还是不是赊刀人,是不是会首?愿赌服输你懂不懂?再说,你以为你扎的纸人就都归我了?聂枭那老东西拿的才是大头,不然你以为他能那么容易放你回去?” “谁?我没听错吧?” 裴天轩惊觉说漏了嘴,撒手把我搡回椅子里,气哼哼的转身坐下,两眼望天装聋作哑。 我却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哇,说了半天,敢情我这是让自家太师祖和师祖给设计了?您二位真是挖的一手好坑,就等着我这个小辈傻呵呵的往里跳呐!” 裴天轩都不敢正眼看我,自顾自嘟囔:“他出的主意,要算账,你找他去。” “啊哈,他出的主意是吧,那您坐着,我这就找他去!”我转身就往门口走。 裴天轩这才急了,一把把我扯了回来:“你小子别犯浑,他现在身份不同,你这么一声张……” 看到我奸笑的表情,他才知道被我给蒙了,怪眼一翻:“你就说,肯出多少吧!” 我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千?想都别想!” “不,您误会了,最多扎俩,您二位一人一个,当是徒孙一份孝心……” “您先别急眼,我跟您说,再多一个我都不回去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上边也没啥好惦记的,杨树那小子能不能挑起行会的大梁,就看天命好了。” 裴天轩气得吹胡子瞪眼:“混蛋,那小子能挺得住才怪,夜菩提马上就要降世,你敢在这儿耍赖,老子削你个不争气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章还阳 最终我还是答应尽量给他俩扎纸人,没办法,谁叫人家是祖宗呢。 而我虽然年轻,却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祖宗,莫勋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着他自家的祖宗一样,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贤侄请看,这是你的阴籍。” 我接过他双手递来的册子看了看,里边记的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尤其是这次郭家被灭的案子,被写成了郭家霸占混沌之隙,进而图谋杀害泽应,我身为阴差,不惜以身犯险将首恶鬼修苏城斩首,立下大功,晋升阴司巡检,而且还是广平府魔字第一号巡检。 我虽不知道魔字一号有多大的权力,但原本是一千多号,现在一跃居首,绝对是破格提拔。可我家师叔祖给我定了个功过相抵,莫勋这个马屁,我若受了,岂非是违逆祖意? 我指着册子给他看,他放低了声音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次要是什么也没得着,我这个做伯父的心里实在过不去,放心,大司判那边我已经极力替你申辩了,已经得了他老人家点头的。” 不得不说,莫勋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先跟我家老祖宗打个招呼。 “也罢,那我就在伯父手下做个打杂的好了。” 莫勋赶忙分辨:“哎,不是这么说,魔字号阴差有自己的巡检衙门,名义上虽然归都监府统属,可实际上,听调不听宣的事情也常有,连我也是莫可奈何。贤侄如今做了一号首座,拿捏那些小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以后我这个做伯父的,恐怕还要仰仗你喽。” 我不禁暗暗吃惊,巡检衙门是阴司直辖的暴力机关,地位比现实中的武警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我能握住这个权柄,以后广平府地面上的魑魅魍魉,哪还逃得出老子的掌心? “一号首座?伯父的意思是,魔字号所有阴差都归我管了?” “正是,在册者两千余人,从今天起,都归你节制!” 我抬头盯着他,忍不住笑了,我这位伯父,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这是看我有大司判做后台,生怕我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给抖落出来,所以急着拿实惠堵我的嘴呢。可实惠倒是真实惠,只不过接在手上,有点烫! 他自己也说了,人家巡检衙门根本不把他这个都监放在眼里,他却仗着名义上的管辖权,把我空降到人家衙门里做一号,那人家会怎么对我,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他既送了我一份天大的人情,自己又没舍出去什么利益,我要是能镇住巡检衙门,他自然乐见其成,我要是收拾不了他们,也没法怪到他的头上,毕竟,他打一开始就跟我明说了不是么? 不过,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他或许不知道,老子最擅长的就是收拾刺头,当年连里可都是从各处抽调来的精英尖兵,论脾性,一个比一个狂傲,可最后怎么了,还不都在我手下当起了乖宝宝? “行,这份大礼我收下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走马上任,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不需要不需要,贤侄下来有些日子了,肯定惦记着上边的事,你尽管回去,什么时候抽出工夫来,只要催动阴差令,就能把他们都集合到你哪儿,到时候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说着话,他将我的阴差令递了回来,我接在手上细看,发现比我之前那块稍稍大了些,上边的文字果然变成了一号,连图案都成了一只耳生双翅般的大嘴怪兽,神似上古凶兽饕餮。 我收好东西,点头:“那就听凭伯父安排吧。” 我嘴上这么说,心里琢磨的是,我那位老祖宗怎么着也会见我一见,传我个一招两式的吧?我记着玄月大姐可是他的小迷妹来着,见了他,我也能趁机替她说顶两句。 可没成想,连裴天轩我都没再见着,莫勋竟然亲自用他都监的仪仗,送我去了鬼门关。 两顶大轿由衙役抬着,敲锣打鼓的一路摇晃着,等下了轿我才发现,已经到了一座雄伟的城门楼前,阴差净街,无关的阴魂都被远远的拦着,而那厚重的城门已然大开。 莫勋笑着指向城门:“出了这鬼门关,便可回转阳世,我只能送贤侄到这里了,此去路远多珍重,来日相逢莫相忘,若是有机会再见我那杨兄弟,也替我问声好。” 原本我心里还想着问他,查到我师父的下落没有,可听他这话的意思,显然他也是没找到,不过此时我心思都在还阳上,也没再跟他计较这个。 放眼瞅了瞅四周,发现周遭的阴魂无不一脸羡慕的看着我,我心知这应该就是还阳的路,莫勋不敢在这上边玩什么猫腻,他之所以坐言起行的亲自送我过来,八成还是担心我一旦与聂桥碰面,说他什么坏话。 正想着的时候,我的目光却陡然停住。 远处的人群中隐约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人,不正是那面白无须的聂桥? 而他身边站着的女人,俨然就是当初和他一起从巨象上下来的那个黑纱蒙面女,见我朝她看去,她竟然撩起面纱冲我微微一笑…… 是她? 距离虽远,但我决然不会看错,这女人竟然正是玄月! 这一刻,我隐约感觉明白了,聂桥之所以能和裴天轩联系上,能这么快赶过来,这中间应该还有她一份功劳,聂桥不愿与我会面,该不会怕我笑话他人老心不老吧? 可惜这些事眼下是没机会问了,莫勋招手唤来两名阴差:“我身为主官不能擅离,就让他们陪贤侄上去走一遭吧,还魂之后若是有事,贤侄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叫来的两个人中,那个胖胖的正是乔鲲鹏,见到他一脸微笑,我才彻底放心了,莫勋若是想搞什么鬼,乔鲲鹏的表情肯定不会这么自然。 我笑着看了一眼远处,却发现已经不见了聂桥二人的身影,转回身,我朝莫勋拱了拱手:“小侄就此别过,莫伯父千万珍重。” 说完,我先一步朝敞开的城门而去,留下一众羡慕的目光在身后……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一章烽烟起 在乔鲲鹏敬畏的注视下,我笑着跟他摆了摆手,转身投入了久违的躯壳之中,与想象的感觉不同,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疼,撕心裂肺的疼! 我虽然成功还魂了,可身体的伤并没痊愈,胸口那几条被瓦西里的熊爪撕开的伤口还在,虽然被纱布包着,但鲜血却隐隐渗透出来,看着触目惊心。 “活了,活了!”杨树那活似猪叫一样的动静响起,紧接着我就看到了两张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脸,一个自然是杨树,另一个,不是小雪还能是谁。 只不过此时的小雪,眼睛居然红得透透的,不是红肿,而是像白化动物的那种剔透的红,也不知道我躺尸的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吃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勉强冲她抬了抬手:“来,抱抱……” “滚!”小雪的反应有点生猛。 我地小心脏顿时啪嚓一下碎了,这是咋了,我还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她可是主动冲上来抱过的啊,那时候一身血她都不嫌弃,现在是咋了…… “哥,别闹了行不行?”杨树上来就要把我好不容易抬起的手按下去。 “滚!”我现学现卖,也给他来了这么一句。 杨树动作一顿,干笑起来:“亲哥,不带记仇的,我知道这次把你连累的不轻,大不了下次换你连累我好不啦。” 我气得闭上了眼,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此生要跟这么个混账玩意纠缠不清! “滚犊子,现在从我面前消失,立刻!” 或许是久未开口的缘故,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漏了的风箱。 “得,得嘞,您好好躺着哈,我去叫亮哥他们。”杨树肯定是被我这怪动静给吓着了,急三火四的跑出了病房。 是的,我躺着的这房间就是东宁第一医院的一间病房,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医院沟通的,居然同意让一具不腐不臭的尸体占着一个单间。 杨树这一出去,就剩我和小雪单独相处了,气氛顿时有点尴尬。 我忍着疼,强挤出一点笑来:“咳,我说内妞,内个小妞!爷死而复生也是跟你学的,你难道不该高兴才对么,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 小雪的脸色柔和了些:“刚醒就这么多话,也不怕阎王再把你收了去!” “我这都半个多月没吭过一声了吧,再不多唠几句,都忘了咋说话了。” 我一边嘟囔,一边哆嗦着手去解胸口的绷带。 可还没等我解开,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给握住了:“你干嘛,不要动,你肉身不腐都是靠老祖宗的那片逆鳞镇着,你乱动的话,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管你。” “行,我不动,那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是想知道你死的时候我为什么会激动么?如果是,就别问了。”她别过头去,一脸冷漠的样子。 见她如此,我知道问也问不出来,索性笑道:“我是想问,你眼睛咋了?” 她这才转过脸,凝视着我:“你不知道?” 我皱眉不语,这事我应该知道么? 转念一想,我心里不禁猛的一震:“是夜菩提?” 夜菩提现世之前,会有很多异象出现,其中之一就是,方圆百里之内的所有妖族都会受到这邪魔圣物的影响,精神亢奋,力量增强,会身不由己的生出一种前往朝拜的欲望。 而小雪本是雪貂,精神极度亢奋的情况下,眼睛就会变红,当然,这对她而言算是一种失控的表现,想要控制住自己不往那个方向去,也是很吃力的。 果然,她嗯了一声。 “已经现世了么?这次在什么位置,到什么程度了?都有谁在压制封禁?” 我不由得有些焦急,一股脑的将所有问题都抛了出来。 小雪还没应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风尘仆仆的刘敏亮接过了我的话头:“这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你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伤养好,我们可不想你好不容易还魂回来,一激动再把自己给送下去。”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谢志坚和林凝香,我一见便知这三人刚才就在门外,只是听到我说问起正事才肯推门进来,也不知道之前待在门口的时候想到哪儿去了,居然不肯露面。 小雪本来就坐在床边,见他们来了,起身让到了一旁,刘敏亮还很客气的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当仁不让的往我边上一坐:“杨会首,现在道场里有黑爷坐镇,行会的日常有吴大师伯住持,各家的把头也差不多全到了,所以说,少你一个也不少。” 我刚想分辨,他抬手止住了我:“我们把你从吉林接回来,是为了方便就近照顾,可不是为了让你瞎逞能,你可别误会了。” 我苦笑:“既然你都安排了,我还有啥好担心的,行,就按的说的来,但你总得让我知道情况吧,要不我这提心吊胆的,伤势也好不快。” 林凝香上来给我掖了掖被子,轻笑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你瞎操什么心,听姐的,养好身体再说。” “就是,我们龙虎山、茅山的都已经到了,佛门五台山的也正赶过来,大玄空也在替你吹哨子,萨满教都在帮忙接待来援的三门同道,很多势力已经明确表示支持你们赊刀人做这次镇压行动的首领,你真是没有啥可担心的了。” 还是谢志坚够意思,一句话,把我想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个大概,可惜被刘敏亮一个白眼给瞪得干笑着不吭声了,否则我也不用再问别人了。 “看来情况已经很急迫了,亮子,我这伤啥时候能好?” 刘敏亮没好气的道:“以你的恢复速度,一个月吧,差不多就能行动自如了。在这之前,你就安心在这儿给我养着,不许出这个房门一步!” 我干笑:“你看,我又没说一定要出去,最后一个问题,黑龙教现在什么态度?” 我这话,似乎把房间里的空气都问得凝滞了,几人彼此相视无言。 这种沉默让我意识到,自己怕是问到点子上了,难怪吴威下去看我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恐怕他想说的,就是关于黑龙教的事!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二章贵人之邀 “庆长生法喻,镇魔除妖黑龙教责无旁贷,况事关家国,唯以身相许,道义所在,有死而已。若蒙不弃,愿与三门同道共襄盛举,舍生取义,舍我其谁。” 刘敏亮一字不改,将庆双天的法喻转述了出来,这话说完,病房里一阵沉默。 我皱眉细品,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可其中的骄狂之意溢于言表。 说白了,他这是告诉所有人,东三省是他黑龙教的根基所在,他不会任由妖物横行,必将倾全教之力与之死战,捍卫黑龙教的家园根基。 这前半句说得倒也颇有骨气,但有意思的却是后半句,所谓的若蒙不弃,愿与三门同道共襄盛举,根本就是在说,这事儿毕竟事关整个三门,你们要是原意来呢,我也可以带着你们一起玩,让你们沾沾光,可这个除魔卫道的盟主我黑龙教是做定了,谁也别惦记!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好个舍生取义、舍我其谁,庆双天这是预定了头把交椅啊,这事儿有意思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这是跟你们争权夺位呢,我跟你说,连张天师都因为他这话迟疑过,要不是我师叔亲自回山参议,说不定那些老家伙真就答应奉黑龙教为首了。” 谢志坚有点气急败坏的瞪着我,看那表情,要不是看在我是伤员的面子上,他早就动手捶我一顿了。 我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刘敏亮:“亮子,这事儿你怎么说?” “大家商量过了,决定暂时不表态,查其言,观其行,如果他们是真心实意,那我们奉他为首也不是不行……” 不等他说完,我就哈哈一笑:“得嘞,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俩相视而笑,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黑龙教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那就让他当,我们这个时候如果站出来和他们唱对台戏,难免会被天下同道所不齿,说我们不顾大局只知道争权夺利,都这种关口了还内讧! 论整体实力,黑龙教教徒巨万,分坛遍布三省,论领衔担纲的强者,人家有长生境的高手坐镇,这种情况下我们跟他们争,不占任何优势,甚至会让那些与我们关系好的势力左右为难,连与我们结盟的龙虎山都曾考虑奉其为首,就足以说明三门各大势力如今的心态了。 可这只是外人所见罢了,我们守家带地的人都清楚,黑龙教表面上如日中天,可实际上藏污纳垢,教中成员驳杂,全仗着庆双天一力弹压,才维持着表面的团结。 但这样的团结在遇到真正的生死危机时,肯定会出现裂痕,如果危机和损失大到一定程度,庆双天也未必能镇得住局面,届时黑龙教唯一的下场就是分崩离析。 到时候,不用我们争,这个首领的位置也肯定是我们的,而且有黑龙教打头阵,我们可以尽量避免前期的损失,少出点风头就能少死不少人,何乐而不为呢? 我能想到这一点,庆双天自然也想得到,可他不得不争这个风头! 受盛名之累,以他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声威和地位,要是不拿下这个首领,黑龙教必将声势大跌,他本人也将威风扫地,所以他就算打掉了牙,也得和血吞! 我估计庆双天巴不得我们现在去跟他争呢,他八成会就坡下驴,把这个烫手的排头兵之位让给我们,还会做出一副忍气吞声以大局为重的样子,让天下同道看看他们为了团结,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们自然不会傻到去跟他争,不过眼下恐怕要受点窝囊气了,黑龙教一旦大权在握,排挤我们,给我们安排吃苦遭罪的差事那肯定是免不了的,可冲锋陷阵的事他也不敢给我们,那么多眼睛瞅着呢,他要是这么做,声望必将大跌。 当然,如果黑龙教真能稳住阵脚,带大家成功镇压夜菩提,我们也甘愿听凭调遣做个苦力,但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和刘敏亮都心知肚明。 可谢志坚却想不通,见我俩一副退位让贤的态度,顿时急了:“你们啥意思?真就把首领让给黑龙教?你们这么整,让我们咋办,让那些推举你们的同道怎么办?” 我淡淡的笑道:“他们那么做,是摆明立场,客气话当不得真的……嗨,你就别管了,回去就把我们的意思跟你家老爷子说,相信我,他肯定早知道我们的选择。” 谢志坚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勉强答应下来,我又细问了一下最近的情势,这才放他们离开,连小雪也被我支回了店里,只留了杨树在跟前。 众人一走,我就忍不住问杨树:“怎么没见关娘娘,这不像她性格啊。”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和关宁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如果上次在哈市相聚算是定下了名分的话,她现在该是我的女朋友才对,可如今我还魂半晌都不见她的踪影,又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房中只有我和杨树,便也没有绕弯子的必要,杨树干脆抢白道:“你一走几个月,我看娘娘是另觅新欢了,自打你尸体运回来,都没见她来过。” 我闻言心里多少有点失落,可不知为什么,脑中闪过小雪的样子,竟又觉得有些轻松。 “算了,随她去吧。昨天陆俊真跑这儿来坐了一个多小时?” 刚才与刘敏亮交流的时候得知陆俊重回东宁邪管局,依旧任职副局长,昨天还来“吊唁”过我。 杨树用力点头,一脸纳闷:“我也闹不清他啥意思,就往哪儿一坐瞅着你,害我们紧张了半天,结果人家直到走,都一声没吭。” 我纠结了片刻,不死心的问:“他留下什么东西没有?” 杨树指了指床头花瓶里插着的一束白菊:“喏,晦气的东西,要不是小雪说闻着挺香,我昨个就给扔了。” 我摆了摆头,示意他拿给我看,他上前整束花都拔了出来,甩掉根上的水,拿给我看。 “过一下阳气。” 杨树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用阳气激了一下,花瓣连带着叶子簌簌飘落,其中一片叶子迅速变得枯黄,落在我身前,格外显眼。 杨树轻咦一声,将叶子拾起细看,见上边竟有一行小字:“盼得一晤,陆。” 我笑了:“陆副局长这样的大贵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三章陆俊的谜题 陆俊这个人我很了解,不管做什么事都喜欢搞得光明正大,可今天这个帖子,却有点偷偷摸摸的味道,这就有意思了。 难道有人冒他之名,想给我摆个送命局? 也不对,之前我已经挺尸了,除了他这么了解我,知道我肯定能还魂,谁还能笃定我会死而复生?更何况花是他亲自送来的,能在他眼皮底下搞这种小动作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如此一来,就只剩一种可能,他在顾忌着什么。 又有谁,能让卷土重来且官复原职的他心生顾忌? 看来我真有必要见他一面,虽然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有那么一点困难。 我转头看向杨树,还没等说什么呢,这小子就开始大摇其头:“别瞅我,我可还没活够呢,让亮哥知道我帮你开溜,他有一百种方法能整死我。” 我瞅着他就笑了,笑的他直发毛。 没多大工夫,他就一脸沮丧的投降:“得,得嘞,说吧,你想咋整?” 虽然我一声也没吭,但他心里清楚,不帮我,我有一千种方法整到他生不如死。 我指了指窗户:“把窗帘拉开,整这么黑乎乎的干嘛,我又不是吸血鬼,不怕晒。” 杨树依言拉开了窗帘,窗外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 我适应了一下光线,见外面花红柳绿,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初夏了。 街对面一间咖啡厅看上去不错,店名也很有意思,叫伊诺咖啡。 伊诺,一诺,一诺千金嘛! “去弄一把轮椅来,然后去给陆俊送个信儿,今晚十二点,我就在这家店里等他。” 杨树很不情愿:“就算要给人家送人头,也不用这么急吧?等你好点再说不行?” 我翻了个白眼:“我能等,夜菩提能等吗?少特么废话,赶紧去!” “得,那我就先走一步,等不到我回来,记得多烧点东西给我……” “别大模大样的往里闯,注意避人耳目!” “知道啦!” 杨树走后,我看着街对面的咖啡店出神,不知道陆俊对我这样的安排是否满意。 我当然能弄到他的电话号码,也可以大白天的约他到医院来,但他既然用这么隐晦的方式传讯,肯定事出有因,在没弄清他的企图之前,索性就配合他一次好了。 当天午夜,我坐在咖啡店靠墙的角落里,幽暗的灯光将杨树那张板着的脸照得活像要账的小鬼,看得我忍不住想笑:“放松点,都是老朋友了,有必要那么严肃?” “朋友?待会儿要是被人包了饺子,可别怪我扔下你,自己跑路。” 我嘴角微翘:“陆俊要是会玩这种把戏,就不是陆俊了。” 我话音未落,门外掌声响起,随着声音,陆俊推门而入,可我却看得眯起了眼。 今天的陆俊与我印象中的有所不同,虽然身形依旧挺拔,西装也还是一个褶皱都没有,却是敞着怀,领口也松垮垮的,不似之前那样一丝不苟。 “有杨会首这样了解我的对手,是我的荣幸。”陆俊微笑着踱步而来,在我对面的椅子里坦然落座,看都不看杨树一眼,从容笑道。 可我却越发觉得不妥,无论怎么看,他那笑容都变味了,不再傲娇,反而有点苦涩。 “彼此彼此,陆副局长别来无恙?” “这无恙二字就免了吧,大盛宫一别,你我都已经是再世为人,又何必掩饰?” 他这样直白,出乎我的意料,我死过一次,名副其实的再世为人,而他又经历了什么? 我试探着道:“如此说来,陆副局长这些日子过得也并非顺风顺水,何不说来听听。” 可惜陆俊终归是陆俊,就算变了心态,傲骨终究不改,没有丝毫吐苦水的意思。 “冷暖无常,唯人自知,不提也罢。”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小木盒,缓缓推到我面前,这盒子制作精巧,上面刻着黑龙教的徽章,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一点气息波动,以我对气息的敏感竟也猜不到里边装了什么:“这是……?” 陆俊做了个请打开的手势:“物尽其用而已。” 我的手动起来还有些吃力,杨树见我点头,上前打开了盒子。 盒盖一开,一股淡淡的馨香立刻飘散,淡青色的气息如氤氲一般飘飘荡荡的溢出,仅仅是嗅进鼻端的些许,便让我感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仿佛都轻盈了几分,盒中一颗鸽蛋大小的半透明丹药上,光滑流转,似有万千星辰运转其中。 我强忍心中诧异,微微一挑眉:“长生丹?” 陆俊没有丝毫得意,只是点了点头:“不错,应该能让你早几天康复。” 长生丹,材料不明,炼法不明,但江湖上尽人皆知,这东西是黑龙教至高无上的疗伤圣药,庆长生独门炼制,据传连他最亲信的弟子都未得传炼制之法,如果说刘家的续命丹能拖住最后一口气,给人争取续命的机会,那这长生丹便是能真正抓住这个机会的宝贝无疑! “是庆双天让你来的?”尽管匪夷所思,但除此之外,我着实想不到其他可能。 陆俊笑了:“教主雄心大志,岂会向你示好,你要是想争,尽可放手而为。” 他这话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却直接戳透了我的心思,我本以为是庆双天派他来送药示好,是想让我们赊刀人别去跟他争镇妖联盟的头把交椅,可仔细一想,也觉得太低估庆双天了,以他的权势、手段,这种事他当然不屑为之。 可如此一来,我就更猜不透陆俊的用意了。 “不用费心了,我只是不想等的太久而已,杨会首,保重!” 说完这话,他毫不拖泥带水,起身便走。 我心里乱做一团,却并没出言拦阻,听他的意思,是不服上次输给了我,想让我吃了这丹药,尽快痊愈,也好在势不可免的大战之中,再次与他一较高下? 没错,这很陆俊,而且入情入理,也恰好解释了他偷偷约我的原因,以他的傲娇,自然不愿让人知道他曾有恩与我,免得我跟他动手的时候有什么道义上的负担、顾忌。 可看着他略显孤独的背影,我心里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他的真实用意,并非如此! 我知道即使追问,也不可能问出答案,便没有出言挽留。 但他走到门口,却脚步一顿,丢下了一句让我更加苦恼的话:“离关宁远一点!”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四章关乎颜面 陆俊会知道关宁的存在并不奇怪,以他的消息渠道,若查不出我俩的暧昧关系,那才真见鬼了,可问题是,他居然让我离她远着点? 这是什么情况,莫非陆俊暗恋那暴力娘娘不成?他刚才那语气,还真有点情敌的味儿呢!苦思不解之下,我也只能抛开不管,这妞到现在不见踪影,我就算想弄明白也没地方使劲。 这件事我没告诉刘敏亮,毕竟,我还不能确定陆俊的意图,所以暂时不打算张扬。 长生丹的功效名不虚传,有了它,没到半个月,我的伤口都已结痂,有些甚至开始剥落了,连刘敏亮都觉得这个恢复速度异乎寻常,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出院之前我和黑爷他们碰了个头,觉得目前局势还算平稳,黑龙教在明处各种张罗,无论敌方还是友方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了过去,有利于我们闷声发大财。 经过黑爷等人连日来的努力,已经与大部分友方势力达成默契,按我们的既定策略,暂且奉黑龙教为龙头,察其言观其行。 最关键的是,夜菩提近日来没有异动,之前屡现异状的麻达岭要塞,也没了动静,应该是进入了爆发前的蛰伏期。 既然如此,眼下就没有必要公开我已经恢复的消息,或许关键时刻还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当然,道场我暂时是不能去了,需要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 要避人耳目,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山村,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藏着了,而且离小鬼子弄的那个矿泉水厂很近,方便我监视他们。 我的东风猛士目标太过明显,也只能暂时开刘敏亮的了,杨树先开车去接了耿彪,然后趁夜接我出院,尽管说好要低调行事,可车里仍旧挤满了人,杨树、耿彪之外,小雪非得保持人形占了个座,抱着她的啸天,和我挤在后座上。 一路上我和小雪就啸天还是哮天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 最终以我不敌一貂一犬的夹攻败下阵来而结束,于是啸天改回了哮天。 说实话,打我认识楚雪儿,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或许是因为就要回家的缘故吧,她当初找上我,说到底不就是想要安安稳稳的回家么。 楚家主人回归,倒是替我省下了买下楚家大院的钱,不过住别人家里,自然比不得自家那么随便,我和杨树被半强迫的逼到了前院住,而且还得一再保证,未经允许不得私闯后院,否则后果自负…… 我和杨树也算是故地重游,住进了当初摄制组留宿的那个房间,当日陈曦被黄大兴附身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切恍如昨天。 我上了炕,却睡不着,一心琢磨着怎么提升一下自己在这个院子里的地位,挤进后院那个小木楼里去。要不然让人知道,我堂堂赊刀人总瓢把子,居然落得跟别人的爱犬一个待遇,只能在前院给人家看门,那也太丢面儿了。 但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主意,怎么降妖捉妖我倒是门清,可让我和一只小妖精讨价还价这事儿,我真是不太擅长,不然啸天也不用改名了。 杨树可能是折腾累了,一沾炕就打起了呼噜,看他睡的贼香,我就忍不住来气,你亲哥都愁成这熊样了,你特么还有心思睡觉? 我一脚蹬在他屁股上,把他蹬得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咋了,又要还元汤?” 我忍不住笑了,陈曦那妞现在也该有男朋友了吧,不知道她男友跟她么么哒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味…… 可笑着笑着,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没有机会,就要懂得创造机会嘛! 我顿时有了主意:“你要是渴了,可以自斟自饮,要是不渴,就给老子起来办正事。” 杨树挠头:“啥正事?” “不用多问,去,给我把哮天尾巴上的毛撸下来俩撮,要尾巴尖上的才行。” “啊?亲哥,大半夜的你折腾人家狗干啥?就算你让小雪姐怼了,也不能拿人家狗撒气吧?” 我又是一脚:“就特么你话多,让你去就赶紧去!” 杨树一脸懊恼的揉着屁股去了,我忍不住贱笑起来,我和杨树自然是不可能被附身的,但是哮天可以啊,看她对哮天那么宠溺,要是它出了问题,就不信她能无动于衷。 我只要一个小术法,就能让它像被附体一样狂嚎不止,到时候当着小雪的面再施展点手段给它解了,却把情况说得严重点,说有外敌窥伺之类的,然后借口小雪一个人住后院不安全,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住进后院去做贴身保镖了么? 可就在我忍不住暗赞自己聪明的档口,院里突然就响起了哮天那惊天动地的咆哮声,紧接着屋门一开,杨树顶着个鸡窝头,一脸狼狈的钻了进来。 我皱眉看着两手空空的他:“搞什么?毛呢?” 杨树气急败坏:“有个鸡毛!那狗比鬼还奸,前一秒还冲我摇尾巴,我一伸手,它甩头就是一招掏裆式,差点要了小爷的命根子,我是撸不着了,要撸你自个儿去!” 我不禁以手加额,却又忍笑不禁,能让杨树如此狼狈,也只有哮天这样的异种才行了。 可要是杨树都不成,我亲自出手,恐怕也白搭吧,毕竟我都没喂过它几回…… 正苦恼的档口,却听院里传来小雪的动静,显然是听到哮天叫唤个没完,出来查看了。 我眼前一亮,这不也是机会么? 一拍杨树肩膀,眼神示意他见机行事,然后拉着他出了屋。 小雪果然正蹲在狗窝前,抱着哮天在安慰。 我故作茫然:“咋了咋了,好端端的,狗咋叫起来了?” 谁知,我这话刚出口,哮天就像疯了似的冲我嗷嗷狂吼起来,要不是被小雪抱住,瞅它那架势,非得冲上来掏我两口不可。 哎哟喂,邪了哈,就算它成了精,也不可能猜出我就是要撸它尾巴毛的主谋吧? 可随即我就发现,它不是冲我吼,而是冲我身后的杨树。 眼见小雪起疑,挑起眉看向了他,我心里一动,回头做惊诧状瞪着杨树,趁他发懵之际,拉开架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大吼:“何方妖孽,敢在老子面前放肆,还不现出原形!” 喜欢赊刀人请大家收藏:()赊刀人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五章假戏成真 我一边吼,一边冲杨树挤眉弄眼,可我忘了,杨树这货的情商一向都在负数上下浮动。 他根本没领会我的意思,而是一脸憋屈的看着我:“亲哥,我咋就妖孽了?” 我暗暗咬牙,关键时刻你给我掉链子,想让雪看我笑话? 骑虎难下,我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孽障,在本会首面前还想蒙混过关?也罢,今便让你领教一下赊刀饶本事!” 话间,我摸出剔骨刀,灌足了阳气,毫不迟疑的冲杨树甩了过去。 我俩本就近在咫尺,刀光几乎是脱手既到,一柄直插面门,一柄奔向心口。 雪见状不禁惊呼出声,可我并不担心山杨树。 十几年来,我突袭、强攻、偷袭,什么手段没用上过?哪一次擅到他? 果然不出所料,杨树一晃手就把两把剔骨刀全都夹在了指间! 可灌满了阳气的刀身骤然停顿,阳气无处宣泄,瞬间爆开,化作两团明黄色的震荡波飞速扩散,就像鼓爆了两颗上千瓦的灯泡,震得我都两耳嗡鸣,眼前一片煞白。 下一秒,异状消散,杨树连脚步都未曾挪动一下,剔骨刀也完好无损,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既没大呼叫,也未撒丫子开溜,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冷笑着盯住了我。 我一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如释重负,这子还不算太笨,终于明白了老子的意思,知道配合我演戏了:“果然有点来头,相好的,报个腕吧,免得做个无名鬼。” 然而杨树对我的话置之不理,清脆的咯嘣声响起,他将剔骨刀折为两段丢在脚边,回手从怀里摸出了那柄他用得最顺手的虎牙匕首,微微拉开了架势,身上的气息顿时澎湃而起,如饿虎欲扑,令人心神一颤。 “哟呵,想掐架是吧?”我也不由得来了兴致,打杨树跨入圣境之后,我还真没跟他实打实的较量过,借这个机会称量他一下,看看他到底有多大长进也好。 我又掏出两把刀来,双臂一挥,阳气涌入炼锋,感官也同时舒展开来。 尽管是切磋,我也不敢大意,这子的灵活劲儿远超于我,一个不好就得吃亏。 本想再跟他交代两句,谁知还没开口,他已然如饿虎般迎面扑来,虎牙上闪耀的光芒将他的身形都遮蔽其中,让人找不出动作间的破绽。 “来得好!” 我双刀下探,向前绞了过去,虽然单凭视力看不清他的来势,可感官中清晰可辩,他的刀正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向我下腹刺来。 咔嚓! 双刀一举将匕首绞住,但不等我发力将他震开,他已然扭身一脚,一记狂暴的虎尾鞭向我脑袋甩了过来,这要是被踢上,当场就得爆头! 我紧忙歪头避开,眼瞅那裹挟着罡风的鞋底子擦着我的脸皮扫过,甚至连我贴身的一层气息都被这一击划破,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我顿时心头火起,好子,来真的是吧? 趁他招式未尽之际,我蹂身而上,肘击紧跟着砸向他的脚踝。 却不料,竟然中了这子的圈套,只见他整个身体都离地而起,像个滚动的车轮一般,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手中那把本已远离我面门的虎牙匕首,顺势向我颈侧刨了过来! 我正值身体用力前探的档口,想收招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我只得抬起左手的剔骨刀尽力挡架! 咔嚓一声脆响,剔骨刀断裂,虎牙一举穿透了我的臂,尖锋仍向我颈侧大动脉刺来! 好在经此一挡,虎牙力道已衰,他招式用老,没等刺到动脉便不得不收手! 我借力回弹,阳气涌动,封住了臂上正在往外窜血的伤口。 稍一用力我便知道,虎牙恰好从尺骨和桡骨中间的缝隙插了过去,并未伤及骨头,可虎牙刀背上的锯齿撕裂了肌肉,仍让我疼得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如果不是有雪在侧,我此刻定然已经咆哮起来,这子发的什么疯,居然用这样的阴招算计我?闹着玩下死手啊?别忘了,我特么现在可还是个病号! 我满脸惊疑的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在看我,但那阴狠的眼神和嘴角挂着的一抹狰狞,却让我心头一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对,他不是杨树! 我俩自幼一起长大,我实在太熟悉他了,他本性纯良,就算闹急眼了发了疯,也绝不会露出这般凶恶的眼神,或者,他压根不是这样的人,对陌生人都不会生出什么歹毒的心思,更遑论对我下杀手了。 难不成,他还真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扯什么犊子,就算是一块锈铁,被我师父锤炼了那么多年,也早就百毒不侵了,何况他至今还是童子之身,即便黄大兴他家祖宗来了,看到他这样的人形法宝,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儿,怎么可能被附身? 这些念头在我脑中闪过只是一瞬间的事,紧接着我就听到雪的惊呼。 “杨树你疯啦?他是你师哥!” 着话,她闪到我身侧,焦急的查看我的伤势。 我知道现在绝不是裹赡时候,抬手止住了她,将她缓缓扒拉到了身后。 杨树对此置若罔闻,一直盯着我,在我的感觉中,面前站着的就像是一头饿虎。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此前他曾出现过的异状,包括在董铁铮的工地上失控,还有他险险跨入圣境后,大师伯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段时间他并未显露什么异常,本以为他已经好了,可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能瞒过我的查探也就罢了,居然能瞒过大师伯的法眼,他身上这东西,着实猛恶! 我稍一沉吟,便笑道:“杨树啊,你知道为什么同在杨家赊刀人门下,同样是自幼修行,我却是大师兄,你只能屈居老二吗?” “哼,不过是你早生了些时日!” 我笑着收起了剔骨刀,抽出了三棱刺轻轻一挥:“你错了,现在,让我告诉你为什么!”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六章前世觉醒 我和杨树亲如兄弟,但此时的情况,已非兄弟之间的矛盾,而是上升到了下属挑战会首权威的层面,他既六亲不认,我当然得给他点教训,无论他是杨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双刀扬起的同时,体内阳气也已经奔涌起来,澎湃的气息如狂涛怒浪般卷起,偌大的院落之中,风沙骤起,随着我踏出的脚步,脚下的地砖尽皆爆碎,化作数不清的飞石向杨树拍了过去。 正如我所料,杨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冲了过来,恰好撞在我的气息之中! 尽管他已经是圣境强者,可惜对气息的领悟还差了些许,还不能在我全力鼓动的气息中来去自如,攻势不由得缓了半分。 就这半分,生死立判! 我猛一跺脚:“给我起!” 早已潜入地下的阳气瞬间爆开,借着地面的震颤,一下将他的身形裹进其中,如同一条暗金色的锁链,又像是一张扭动的大网一般,缠着他离地而起! 杨树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却吃了痛失先机的亏,任他虎牙狂舞,却怎么也切不断纠缠的气息,反而被缠得越来越紧,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便已动弹不得。 我手中双刀爆射出长长的刀风,但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刀风并非凌厉笔直,而是随着我手上的动作不断摆动。 我并未急着下手,任由他继续挣扎。 他甚至连引爆自身气息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都用了出来,却仍旧徒劳无功,忍不住咆哮起来:“不可能,你这不是本门术法!” 我笑了:“你一个外人,怎能窥尽赊刀人术法的玄机,说吧,你是谁。” 事实上我心里有点小得意,就算是真的杨树,被这种术法困住,也照样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赊刀人在杨家手里传承千年,怎么可能没有压箱底的功夫,说是尽传于行会各家,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不然真遇上心怀叵测的叛徒,杨家拿什么拨乱反正? 他停止了挣扎,渐渐冷静下来,可目光中的凶戾不减反增:“就凭你这点手段,怎能镇得住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更别说压制那妖树了。” 说话间,他身上的气息重又开始凝聚,如果说之前他身上的气息还没有摆脱杨树的影子,还让我感觉有几分熟悉的话,此时的他,却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凌厉。 我虽然意识到不妙,却弄不清变化从何而起,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法,只得断喝道:“放了杨树,有话好说,若是伤了他,我包你魂飞魄散连渣子都不剩!” 他闻言怪笑两声:“撤了你的手段,我教你如何统御群雄。” 见他所答非所问,我心里越发焦急,不敢再任由他继续下去,抖手一刀朝他胸口抽去。 没错,就是抽,刀风化作鞭状狠狠抽在杨树胸口,衣服瞬间炸裂,他就像被数万伏的高压电击中,身体猛的抽搐起来! 我这招说穿了也不值钱,是借地气与阳气交织成网锁住对手,再加以鞭挞。若是换了其他门派的人,这种手段除了出其不意之外,效果也只是一般,但用在赊刀人身上,威力却极为惊人。 没人比我更熟悉赊刀人的修行方式,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穴位的走向和作用我都了如指掌,想针对他们自然是轻车熟路,再辅以地师的手段,就能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这是历代会首口口相传的秘密,称之为“家法”,我也是在成年之后才得师父传授。新乐文 当初收拾蒋煜,我就曾想拿他试试威力,可惜当时在场的人太多,暴露这种手段得不偿失,想不到如今却拿杨树当了试验品。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招立竿见影,一鞭下去,他刚刚振作起来的气息瞬间萎靡,阳气崩散,化作汗珠溢出,几乎是一瞬间便大汗淋漓。 我倒吸一口凉气,紧忙停手,再抽下去,杨树不死也残。 然而他立刻看穿了我的心思,一咬牙,冷笑道:“再来!” 不等我说话,他唇角已然溢出了鲜血,浑身颤抖着,汗珠尽数化作白气散逸。 “住手!” 我不得不收回刀风,这家伙,竟然逆行阳气,再这么下去,不出数息就会气绝而死! “说吧,要怎么才肯放过我师弟,你已经是过去式了,何必为难现世的自己?” 这一刻我终于看穿了他的来历,他不是别人,他就是杨树! 只不过,他是上辈子的杨树! 玄门中人道行达到某个层次,是可以将自己的一丝意志凝聚成珠,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这样可以躲过转世轮回的大劫,在下一世,如果得到适当的机缘,上一世的记忆便会复苏,甚至得到重生,类似于佛门高僧的转世之法。 之前杨树表现出的种种异常,就已经让我有所怀疑,只是我从没见识过这种传说级的异术,有点难以置信,直到他施展出逆行阳气的法门。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甭管附身的是什么神佛,都无法让阳气逆行,毕竟借来的躯壳不可能那么熟悉,使唤起来也远远达不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同理,他既然用上了这一招,也就没打算再隐瞒自己的来历。 他声音沙哑的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死?” 我一时无语,让他放弃上一世的记忆,跟让他自杀也没什么分别。 此时我终于明白了大师伯吴威为什么看破却不说破了,因为说破了也于事无补,他这种情况,就算庆双天亲至也无可奈何,你可以杀了他,却不可能让他灵肉分离。 难怪他自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现在看来跟他上一世的修行不无关系,只是不知师父收养他的时候,是否清楚这一点,究竟是他老人家有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 一念及此,我悲从中来,莫非我熟悉的那个杨树就这么没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突然冷冷的开了口:“要是情况允许,我会把你的师弟还给你,但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七章领上惊变 我收起双刀,散去术法,皱眉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整理着衣服,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还愿。” 说完,他鼓动阳气平复伤势,活动了几下腿脚后,皱眉叹道:“还是太弱了……杨林,把刘家的药都给我。” 我自然也不希望杨树的身体受创,掏出刘敏亮给的续命丹丢给了他,他接在手里只瞥了一眼,便转身往屋里走去:“我是说所有!” 眼见他转身进了屋,我和小雪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惊疑,尽管现在摸清了他的来路,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上辈子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赊刀人》第三百八十七章 领上惊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八章又见恶迹 我没想到的是,杨树居然也要同去,在没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无疑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还愿”究竟是要干什么。 可换个角度想想,让他脱离我的视线更加不妥,这么个披着“杨皮”的家伙若是任意胡来,对我,乃至对整个行会都绝非好事。 我索性答应了他,然后吩咐耿彪赶紧带路,去找那两个死里逃生的猎户。 这二人是亲哥俩,哥哥张金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弟弟张金宝二十多点,都是守家带地的南山村人,家里几代人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前些年封山禁猎之后,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上山,便偷偷摸摸的在山边子打打野猪、狍子之类。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也不敢再用挖陷坑、下套索那一套,害怕误伤了东北虎之类的保护动物,万一事情闹大了,是要坐牢的。如此一来猎获自然就少了许多,日子过的也不像以前那么滋润了。 按理说,初夏时节天气还没热透,不是打熊的好时候,熊瞎子刚从冬眠中醒过来没多久,皮毛不光亮,熊掌也没什么嚼头,反而因为肚子空着,性情比平时更凶猛,即使打到了也往往得不偿失。 可偏偏最近有人在高价收购野生熊掌,甚至出到了一万一只,他们这才动了心,强拉起队伍上了山,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折了五条人命,他俩要不是因为赶巧不在营地,估摸着此时也早就挺尸在荒山野岭之中了。 二人再怎么年轻气盛,现在也已经被吓破了胆,一听说我让他们带路上山,那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答应,还一个劲儿的劝耿彪也别去,说山上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付得了的,就算耿彪这个出马仙也不行。 我无奈之下只得使了点手段,把黄大兴召唤过来上了张金明的身。 张家人一见黄大兴现身,激动得又是跪拜又是上供,可被他们奉若神明的保家仙却对我毕恭毕敬,我让他劝张家兄弟俩带个路,他却给张家下了死命令,说是他们要敢违逆我半分,保管他们张家老少死一户口本…… 这家伙把人家给吓的,连连保证全听我吩咐。 我早说过,麻达岭这地界山高林密,就算再怎么熟悉路径的人,摸黑上山也很危险,一不留神就得转晕在林子里,何况要在里边寻找案发现场了。 本以为有了张家哥俩带路能节省不少时间,孰料一进山,我就发觉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乌云遮月的夜里,靠电筒这点光线照明,照到哪儿都是树林,根本看不清地形全貌,行进速度堪称龟速。 无奈之下我只得拼着浪费精力,放开了感官,这才勉强提起了速度,可如此一来自然难免惊动了林子里潜藏的那些魑魅魍魉,仅仅一个小时的路程,被我撞破的异类已经不下百余,显见都是嗅着夜菩提的味儿聚集过来的。 好在那些道行低微的小角色一见我都惊得望风而逃,道行高的也不愿在此时自找麻烦,纷纷避而不出,一路走来倒也顺利,但数量如此惊人的异类还是让我暗暗捏了把冷汗,这要是让他们凑成一伙,想打散了也不容易。 终于,天色将亮未亮时,张家兄弟终于停了下来,战战兢兢的指着道左边一处林木稍显稀疏的山窝子说,他们的营地就在那边,那五人的尸体应该还在帐篷里。 耿彪听了这话,急吼吼的就往前窜,被我一把扯了回来。 接着我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那山窝子里有古怪。 事实上并非我发现了什么,恰恰相反,在我的感官里,方圆数百米内都寂静得出奇,连一点阴气残留都未曾发现。而这正是诡异之处。 我这么急着赶来,一是担心吴威等人遇到麻烦,其次也是想趁着遇害者的阴魂没出什么岔子之前,先一步将他们找出来问明情况,让耿彪的二叔跟耿彪见一面,交代一下遗言。 然而面前这片林子,不要说阴魂、阴气,就连血腥味和尸气都没发现半点,若非张金明一口咬定就是这里,实难想象里边会有一个藏了五具尸体的帐篷! 杨树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却不屑的轻哼一声,不理我的阻止,径自朝林中走去。 我没强拦,带人追上了他,林中的古怪我还是没想明白,但话说回来,就算有什么不对,应该也威胁不到我们,不如过去看个真切。 山窝子不深,三面都是大松树,中间地势较为平缓,杂草已被割去,一堆篝火早已熄灭,两个树枝撑着帆布搭成的帐篷挺立在哪儿,里边静悄悄的,乍一看就像是露营者已经睡着了一样,没有任何异常痕迹。 张金宝哆嗦着指了指左边的帐篷:“喏,就那个,人都在那里……” 杨树上前挑开了帐篷,电筒一照,里边白花花的尸首摆得甚是整齐,正如张家哥俩形容的那样,尸体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一条伤口从胸骨往下直豁到小腹下方,肚腹都已经瘪了下去,杨树挑开伤口,果然发现几人的内脏全都不翼而飞。 但诡异的是,尸体表面和帐篷里都没有一丝血迹,就像被仔细清洗、整理过一样。 杨树冷笑:“该死的畜生,还特么有洁癖。” 我微微摇头,却没多说,真正的杨树若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觉得似曾相识,毕竟我和他闯蛤蟆窖的路上,曾在猎村里遇上过类似的情况,当初那个驯养食狮鹫的乌居间吉就曾在我俩眼前逼着被他俘获的人自己洗干净身体,然后他再杀人留尸。 只不过乌居间吉是把尸体码放在地窖里,给食狮鹫做备用饲料,可能也是他们这些人面畜生的应急口粮,但他至少还知道遮掩一下避人耳目。而眼前这些尸体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码放在帐篷里,连遮掩的工夫都省了,如此恶迹昭彰,实在令人发指! 【《赊刀人》】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又见恶迹是不是有一种激昂的感觉在澎湃 作者【大肥兔子】没日没夜精心构思的经典优秀作品 【魁星阁】的这一本【《赊刀人》】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又见恶迹是给力网友自发转载作品 《赊刀人》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又见恶迹书看到这儿了佩服不佩服咱们的作者大肥兔子当然了最优秀的应该是您才对 其实我就是想问问这本还有资格入您的法眼吗《赊刀人》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又见恶迹要是还不错的话可一定不要吝啬您的正版支持啊! 下一章预览:... “如此说来,许道友来的正巧。” 我一边说,一边上前掀起了帐篷的门帘:“我们道场的弟子传讯给我,说有亲友在此地遇害,我这才带人来看个究竟,结果就发现了这些,你们看。” 许半仙闻言并未上前,而是警惕的跟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摆头示意同伙上前查看。 他那同伙也是个三十出头的道士,上来往帐篷里瞥了一眼,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许半仙见状生疑,将他扯到一边,径自上前查看,待他看清里边的情形,身上灵气陡然一震,紧接着也飞速退开,面露惊疑的打量着我们。 我放下门帘淡然道:“...... 下二章预览:...... 下三章预览:...声都几不可闻。 虎啸上人发现是小白,不由痛彻心肺,凄厉的嚎叫一声扑了上去,疯狂拍打着小白身上的炽焰,想要保住它最后一丝残魂。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拼尽全力拍出的巴掌不但没能拍熄小白身上的炽焰,手掌反而被炽焰波及,口中的嚎叫声顿时变成了惨叫! 炽焰如噬骨的毒蛇,刚一沾身,便顺着手臂缠绕而上,一个呼吸之间已经蔓延全身,任他灵力喷吐,气息狂震,都未能延缓火势分毫,转眼便已变成了火人,身躯竟随着炽焰的燃烧变得透明,没等众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就迅速淡化在焰头里,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 下四章预览:...... 下五章预览:...... 下六章预览:...... 下七章预览:...... 下八章预览:...... 下九章预览:...... 下十章预览:...... 本章提要 我没想到的是,杨树居然也要同去,在没弄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之前,他无疑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毕竟谁也不知道他所谓的“还愿”究竟是要干什么。 可换个角度想想,让他脱离我的视线更加不妥,这么个披着“杨皮”的家伙若是任意胡来,对我,乃至对整个行会都绝非好事。 我索性答应了他,然后吩咐耿彪赶紧带路,去找那两个死里逃生的猎户。 这二人是亲哥俩,哥哥张金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弟弟张金宝二十多点,都是守家带地的南山村人,家里几代人都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前些年封山禁猎之后,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的上山,便偷偷摸摸的在山边子打打野猪、狍子之类。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也不敢再用挖陷坑、下套索那一套,害怕误伤了东北虎之类的保护动物,万一事情闹大了,是要坐牢的。如此一来猎获自然就少了许多,日子过的也不像以前那么滋润了。 按理说,初夏时节天气还没热透,不是打熊的好时候,熊瞎子刚从冬眠中醒过来没多久,皮毛不光亮,熊掌也没什么嚼头,反而因为肚子空着,性情比平时更凶猛,即使打到了也往往得不偿失。 可偏偏最近有人在高价收购野生熊掌,甚至出到了一万一只,他们这才动了心,强拉起队伍上了山,却没想到,这一去竟折了五条人命,他俩要不是因为赶巧不在营地,估摸着此时也早就挺尸在荒山野岭之中了。 二人再怎么年轻气盛,现在也已经被吓破了胆,一听说我让他们带路上山,那脑袋摇晃的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答应,还一个劲儿的劝耿彪也别去,说山上的东西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对付得了的,就算耿彪这个出马仙也不行。 我无奈之下只得使了点手段,把黄大兴召唤过来上了张金明的身。 张家人一见黄大兴现身,激动得又是跪拜又是上供,可被他们奉若神明的保家仙却对我毕恭毕敬,我让他劝张家兄弟俩带个路,他却给张家下了死命令,说是他们要敢违逆我半分,保管他们张家老少死一户口本…… 这家伙把人家给吓的,连连保证全听我吩咐。 我早说过,麻达岭这地界山高林密,就算再怎么熟悉路径的人,摸黑上山也很危险,一不留神就得转晕在林子里,何况要在里边寻找案发现场了。 本以为有了张家哥俩带路能节省不少时间,孰料一进山,我就发觉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乌云遮月的夜里,靠电筒这点 章节目录 第三百八十九章巡山许半仙 所有的迹象都直指小鬼子,凶手几可呼之欲出,但我脑子里却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五名猎人当夜就在帐篷里休息,按里说,此处就应该是案发现场,可现场却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这只能说明,他们是在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杀的。 而据我所知,操控食狮鹫的小鬼子动起手来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利索,说穿了他们就是身手好一点的驯兽师罢了,虽然对手只是五个普通的猎人,但也不应该毫无还手之力。 这里边,究竟还差着什么? 我当即将感官拓展开来,想探查一下远处有没有遗留的气息,可还没等我发现什么痕迹,一阵异常的气息波动就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屏气凝神之下,惊觉数百米外的密林之中,赫然有七个极为隐匿的气息正在悄然向我们所在的地方逼近。 让我惊讶的是,这七个气息竟如此细微,若非仔细搜索,几乎就要忽略过去,即便现在已经发现了他们,脑海中的景象仍旧是模糊不清,黑暗的林地间,七个身形模糊的灰色影子如鬼魅一般悄然前行,动作轻灵却不缓慢,显然道行颇深。 我抬手止住众人的动作,此时再撤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察觉到我的气息,动作更快了。 来者不善,我直接抽出断浪严阵以待。 杨树也同时察觉到了异常,横跨两步,与我成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 转眼间对方就已到了林边,七人中的五人分散在林中形成包围,其中两个缓步走来,为首的是个四十岁开外的秃头,身形健硕一脸的横肉,眼中凶光闪闪,却故作道士打扮,一身青灰道袍手持拂尘。 “杨会首,想不到竟在此处得见尊驾,贫道失礼了。”他连个道号都不打,皮笑肉不笑的招呼道。 我却忍不住微微皱眉,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此人。 他见我迟疑,笑着往前两步:“杨会首贵人多忘事,想必不记得贫道了……” 说着,他摩挲着自己的秃瓢:“可尊驾所赐,贫道却一日不敢有忘,你可还记得当年东宁街头摆摊算命的许道人?” 我心里恍然记起了他的来路,这家伙数年之前在东宁招摇撞骗,被我当街戳穿,掀了他的摊子不说,还把他一脑袋杂毛给烧了个干净。只是时隔多年,他容貌变化不小,况且剃了秃子,难怪我一时想不起来。 “原来是许半仙,你居然还在东宁。” 说着话,我重新打量了他和他那个同伙两眼:“瞧你们这架势,是投了新主家啊,可这三更半夜的,你们不在宫里双修,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干什么?” 他们的衣饰虽不显眼,但袖口的黑龙纹却表明了身份,而真正让我惊讶的是,这许半仙当年才达到初入真境的实力,短短数年竟已真境圆满,距离圣境也只有半步之遥,看来黑龙教没少给他好处。 许半仙阴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贫道如今是镇妖联盟巡山七队的带头人,巡山除妖乃是职责所在,片刻不敢懈怠。倒是尊驾,听说尊驾受伤卧床,如今看来,实属谣传呐。” 我心里有些不安,之前给刘敏亮打电话询问山上的情况,却没听他提及镇妖联盟已经派人上山的事,若非他们也是刚刚赶来,那就是他们有意瞒着刘敏亮做出了某些部署。 不过镇妖联盟组织巡山队也很正常,眼下我们表面上还是奉黑龙教为首,倒也不好跟他们冲突。此处发生的凶案应该让他们知道,也好提醒其他人加强防范。 “如此说来,许道友来的正巧。” 我一边说,一边上前掀起了帐篷的门帘:“我们道场的弟子传讯给我,说有亲友在此地遇害,我这才带人来看个究竟,结果就发现了这些,你们看。” 许半仙闻言并未上前,而是警惕的跟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摆头示意同伙上前查看。 他那同伙也是个三十出头的道士,上来往帐篷里瞥了一眼,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许半仙见状生疑,将他扯到一边,径自上前查看,待他看清里边的情形,身上灵气陡然一震,紧接着也飞速退开,面露惊疑的打量着我们。 我放下门帘淡然道:“看来诸位还未曾遇上类似的情况,实属万幸。” 许半仙稳住了心神,打量着我们同行的人:“杨会首什么时候到的此地,他们又是什么人,死者当真是贵道场的子弟?” “不是道场直系,是亲属。” “什么亲属?什么道行?” “没什么道行,都是些普通人,上山打猎的。” “打猎的?也就是说,其实跟你没啥关系了?杨会首深夜上山,就为了几个外人?” 许半仙根本不问几人的死因,却死盯着我们一行人,目光闪烁不定。 张金宝见状忍不住插嘴:“死的都是我们村里人,我们七个一起来的,现在就剩我俩了!你们到底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不好使?” “哦?你们是幸存者?”许半仙不以为忤,脸色反而缓和了些。 张金宝还想说话,张金明却扯住了他,示意他别多嘴多舌。 我也没心情跟他再多说,挥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章一瓢脏水 虽然被许半仙等人横插一杠,但我并没多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揪出凶手,再上去接应吴威等人,至于镇妖联盟究竟有什么动作,和吴威会合之后一问便知。 “跟我上。”我不再理会许半仙等人,摆手示意众人跟上,凶手费了这么多手脚处理尸体,显然不会是杀人泄愤之类,只要尸体对它有用,那它就不会离此太远。 此刻我已经顾不上浪费精力,感官全开,方圆千米之内的风吹草动尽收心底。 然而张家兄弟虽说体力过人,终究跟不上我和杨树的加速飞奔,片刻之后便大汗淋漓。 我不禁皱眉,吩咐耿彪照顾好张家兄弟,让他们跟着我的行迹上山,我和杨树则先一步往林中摸去。 没了二人拖累,速度倍增,周遭也显得更加静谧。 不过片刻,感官边缘便闪过一道诡异的气息,刚一接触,对方就调头逃窜,速度快得连我都差点忽略过去,根本来不及分辨对方是人是妖。 可既然露了马脚,想跑哪有那么容易,我提气直追,杨树也紧随其后。 那东西往东南方向遁走,竟是朝山下去了,一追一逃之间,转眼便已掠过数里。 眼看距离渐渐拉近,却不料那东西狡猾至极,竟转而向镇妖联盟所设的一道岗哨奔去。 尽管我们一掠而过,却还是惊动了岗哨,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追来。 我明知这家伙想用岗哨拖住我们,自然不会停脚,可身后的追兵见我们不肯停下,立刻开始呼叫援兵,招呼前方岗哨试图将我们合围。 前方刚好是一片林间空地,眼瞅那家伙钻进了对面林中,相距最多不过百米。 可侧面林中冲出七八个手持利刃的道士,看那与众不同的道袍便知,正是黑龙教麾下的道人,不由分说的朝我们扑了过来。 “让开,我乃杨林!” 情急之下,我大吼着将灌满阳气的剔骨刀狠狠甩出,一刀插在他们正前方的树上,爆裂的阳气震得古松剧烈摇晃,松针如暴雨般激射而下,在雪地中爆起一片耀眼的光华。 按理说这一手敲山震虎足以表明我的身份,即便不知道我的名号,总看得出我的来路。 孰料对方只是微微一顿,紧接着便甩出手中长剑,直射我后心。 那长剑裹着凛冽的罡气,转瞬即至,即便我手段通天,也不能置之不理。 无奈,我只得转身挥刀,一举震开了长剑,但脚步终究是停了下来。 却见那长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金光,凌空反转,居然又直刺向我面门。 紧跟过来的杨树一把抓住了剑柄,居然也被强大的惯性拖拽得一个趔趄,才勉强稳住了脚步。 不等我们开腔,对方便厉声叱喝:“狂妄鼠辈,还敢放肆,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呼啸,身后数人一拥而上,将我和杨树围在了中央。 我见此人有七旬年纪,须发仍旧半黑,红光满面,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派头,却偏偏不问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动手,以至我错失了抓捕那东西的时机,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劈手从杨树处夺过那长剑,缓缓发力将其掰成了一道弯弓:“且慢,听我一句。” 对方恍若未闻,不断缩小包围。 我懊恼之下,双臂猛一发力,长剑骤然大亮,在刺眼的光芒中爆成了数十碎片,向周遭爆射而出! 围上来的众人齐声惊呼,纷纷闪身躲避,动作这才缓了下来。 没曾想,那为首的老道心疼得失声大叫:“哎哟,我的松鳞!” 我怒哼一声:“便是龙渊又如何,再好的利器在你这种不分是非的人手里,也是助纣为虐的东西,再说一遍,我是赊刀人杨林,这位是我师弟,我们正在追踪妖邪,让开!” 那老道不但不退,反而怒道:“少在这儿虚张声势,难怪许上师示警说你们有杀人害命的嫌疑,原来声名赫赫的杨林也不过是个徒逞凶顽之辈,如今落在我等手里,今夜便是你授首之期!” 我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几分,扭头看了一眼杨树,见他也是眼中带火,显然也气坏了。 可此时此刻,我感官之中,那妖邪已然逃得不见了踪影,就算摆脱这几人,恐怕也只能是前功尽弃,而且那东西受了这番惊吓,一时半刻怕是不会露头了。 念及即使动手也于事无补,我强压火头,沉声道:“想必是有误会,诸位还是弄清楚事实再做计较也不迟,这节骨眼上,内讧只会让妖邪得计。” 谁知对面那老货见我让步,竟面露得意之色:“可笑,杨林呐杨林,你刚才那股子凶蛮劲儿哪去了?莫不是发现自己的名头唬不住我等,便黔驴技穷,又想巧言诡辩了吗?” 我翻白眼的工夫,他又重重踏出一步,咄咄逼人的大声呵斥:“赊刀人的名头虽然不小,本尊却未曾放在眼里,好叫尔等小辈知道,本尊是黑龙教绥滨分坛的住持刘步同,在本尊面前,尔等再怎么狡计百出也是无济于事,要么束手就擒,要么,本尊现在就送你们归西!” 我闻言有些愕然,绥滨分坛是什么鬼,老子没听说过。再说了,一个分坛住持居然一口一个本尊,还口口声声要送我们归西?谁特么给他的勇气? 见我不理他这个茬儿,刘步同声色俱厉:“还不跪下,莫非真要本尊动手?” 我终究忍不住笑了:“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我一步跨出,左手五指张开,阳气激涌而出,直接戳破了刘步同仓促之下祭起的金光护体,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右手抡圆了,狠狠一巴掌扇在他那老脸上! 啪嚓一声脆响,刘步同身子顿时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浑身气息崩散,再无半点声息。 剩下那六人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出手,或者说,没料到他们倚为首领的刘步同在我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大惊之下,吼叫着相继拔刀扑了上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一章林中遇故人 我并没理会他们,这种还在真境初段徘徊的小杂鱼,来一百个也不够杨树热身的。 不过我得承认,有件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就是这刘步同实在太废物了点,好歹也算个一把手,竟然一巴掌就晕了,看来黑龙教的良莠不齐已经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我把他甩在脚边,使劲踩住了他的小腹,他一口气喘不上来,顿时给疼醒了。 不等他挣扎,我脚尖用力一扭,顿时踩得他弓成了虾米状:“说,许半仙给你们传的什么消息,除了栽赃我杀人,还特么说了啥!” 刘步同没有任何抵抗:“不留活口,他们要杀了你,你听我说,这不是我的意思……” 我暗暗咬牙,还真特么让我猜着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误会,而是许半仙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我一脚把刘步同踢得滚了开去,他根本不顾其他手下,居然就势连滚带爬的往林中逃去,其他人见状也跌跌撞撞的四散奔逃。 杨树抖了抖衣襟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瞥了我一眼:“就这么放走了?” 我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轻蔑,但也难怪,人家都要不留活口了,我还手下留情,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么做有点妇人之仁。其实我倒不是顾忌什么,只是刘步同这种小喽啰,即便杀了,也只是徒增杀孽罢了,根本于事无补。 我此刻琢磨的是,以许半仙在黑龙教里的地位,他真敢在这种关口对我挟私报复? 还是说,黑龙教内部早有默契,要寻机挑起与我们的争端? 若真是如此,庆双天的格局就太狭隘了。 眼下也顾不上查找凶手了,还是先跟吴威等人会合为上,得提醒他们当心黑龙教使绊子,他们奈何不了我,却难保不会对其他人下手。 打定主意正想动身的工夫,我心里却陡然一震,没来由的生出一种异样。 稍稍一品,我不由大惊:“不好,快走!” 来不及仔细分说,我转身朝着来路飞奔,尽管没有施展刀谶术,但术法达到现在这种程度,我内心已经不会无故生波,刚才那种不安的感觉,十有八九会着落在耿彪三人身上! 他们是我亲自带出来的,要是出了问题,怎么向村里的老少交代? 尤其是张家兄弟俩,几乎就是被我连诓带骗硬架上山来的,他俩要是死了,我特么就真没脸回南山村了。 感官中的异动似乎也印证了我的预感,耿彪三人的方向有异常的能量震荡,虽不算剧烈,却实打实的凿在我心上,让我不由得暗恨自己顾头不顾腚。 好在他们所在之处很快便清晰的纳入了我的感官之内,有人正在打斗! 我顾不上细查,疾驰而至,没想到还是晚了,等我和杨树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然结束。 看着场中那个单手掐腰,正冲我瞪眼的小女人,我有点尴尬:“你怎么来了?” 小雪哼了哼:“要不是我来了,你就擎等着给他们仨收尸吧!” 我看了看耿彪三人,虽然模样狼狈,好在没受什么伤,而地上散落的一堆碎渣子,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尽管没有血迹,可还是飘散着一股血腥气。 “骨傀儡?” 小雪略微扬着头:“当然,不然也用不着本姑娘出手。” 我赶忙堆着笑挑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家大仙,手段就是高明!”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却不禁暗自庆幸,多亏来的是个傀儡,如果是真身,小雪恐怕也会陷入危险之中,我怎么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档口,再大意的话,就不会像这次般幸运了。 小雪那娇嫩的脸蛋上飞起一丝淡红:“谁是你家的,你也算老江湖了,下回能不能靠谱点,就这么把他们扔下,是想存心害死人么?” “那是,那是,想不到这妖邪如此奸猾,居然趁我们分身乏术的工夫杀了个回马枪!” 杨树也附和道:“不错,这家伙报复心够重的,之前已经自身难保了,可一逮着机会就敢冒险偷袭,还真是难缠得紧。即使来的是傀儡吧,难道就不怕咱顺藤摸瓜揪他出来?” 如今的杨树,不能以常理度之,虽然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但毕竟也是“再世为人”的老油条了,此时见他盯着那残渣细看,我忍不住问:“知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看上去应该是阴阳师的手段,但也不排除有人模仿他们的可能。” 我点了点头,眼下这形势错综复杂,很难说是不是有人想假借小鬼子之名诛除异己,毕竟这种骨傀儡术早就流传到东北了。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把小雪等人安排下山之际,远处已然传来呼啸之声,听那好似鬼嚎一般的动静就知道,肯定是黑龙教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许半仙带人径直朝我们扑来,于此同时,四面山上也人迹浮现,光是圣境的气息就有三道,声势倒也颇为强盛。 我和杨树还算镇静,耿彪等人已然色变,小雪也忍不住咬着嘴唇道:“他们这是……” 我拍了拍她:“没事,有我呢。” 说着,我朝最先奔来的一伙迎了过去,这伙人的气息是众人之中最强的,竟透着几分洪荒猛兽般的狂躁凶狠。 让我没想到的是,来者竟是老熟人,为首者一张猪肝脸上满是虬髯,一身黑黄相间的宽大道袍随风鼓荡,再加上那缠在臂弯里的招牌长鞭,不是虎啸上人白洪还能是谁! 一瞅是他,我就忍不住乐了,这货上回让我们给坑的不轻,想不到今天又在此撞见,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一振气息,盘旋的刀气自身体周遭乍起,迎着虎啸上人撞了过去。 气息碰撞之下,林间狂风呼啸,断枝落叶漫天急旋,顿时令来者冲势一缓,实力稍弱的甚至拿捏不住身形,当即化作了滚地葫芦,惊呼声响成一片。 虎啸上人那猪肝脸顿时更黑了,圣境之战,声势首先夺人,我和他这么一碰,我身后的耿彪等人浑然无事,他带来的小喽啰却滚成一团,高下自然立判。 我却故作未见,高声笑道:“多日不见,上人这精气神可是见长啊!”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二章人生长恨水长东 虎啸上人竟然愣是没回过神来,显然被我硬碰硬的回应方式给吓了一跳,这可以理解,毕竟老子上一次跟他碰面的时候,还被他实力碾压,短短半年没见,如今一碰头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中间的差距,对一个圣境强者而言,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他愣住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我占了几分出其不意的便宜,可实力的增长仍是主要原因,我敢打赌,这老货刚才肯定是抱着一露面就虐杀我的心思,以报当初的羞辱之仇来着。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没听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么?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怎么?上人莫非太激动了?” 虎啸强作镇定,下意识的回了句:“贫道为何激动?” “思念,一定是思念,你我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也算是一见如故,我也无时无刻不再思念着上人你啊!” 我一本正经的回他,同时忍笑忍的腮帮子都直抽抽。 这老货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智商的没有,有的全特么是硬伤。 当初他被我拿鞭子一顿抽不说,宝贝白虎都被我给虐跑了,还被我和谢志坚一唱一和挤兑得七窍生烟,嘴皮子这一块明显被我拿捏的死死的,现在居然一点不长记性,还特么敢接我的话,这不是找虐么? 可惜,还没等我再逗他两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叙旧。 “上人切莫中了小人奸计,心神不稳岂非让他有机可乘!” 心思被戳穿,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去,却是獐头鼠目的许半仙。 我恼他坏我计划,冷笑着断喝一声:“我和上人正在叙旧,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插话!” 这一句,我可用上了擂天鼓的气劲,他一个真境道士,哪受得了这突如其来的暴击,顿时脸色煞白,捂着双耳连连倒退,连带着撞翻了紧随而至的数人,围上来的众人势头顿时就缓了,也没了刚才那股凌厉的气势。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三个圣境强者大兵压境,我身后的杨树又不知道靠不靠得住的情况下,我必须要先声夺人才能占得一丝先机,否则任由他们威势不断增长,小雪等人的安全便无法保证了。 然而,对面毕竟不全是呆瓜。 “不愧是赊刀人的首领,圣境之威果然不同凡俗,许执事,还不退下!” 一句话连消带打,不仅削弱了我的威势,还暗讽我仗势欺人,令我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声势消散无遗,显然,来者是个高手。 此人身高与我相仿,四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瘦,一双浓眉却好似关二爷般斜斜挑起,衬得一双长目炯炯有神,穿了身黑色麻衣,汉服的样式,两手虽然空着,可就这么信步而来,穿过树丛土丘如履平地,不带半点烟火,气度颇为不凡。 我定了定神:“阁下倒是面生。” 他呵呵一笑:“不才只是教主座下一文书,不足挂齿。” 我心中巨震:“嘈,竟然是他!庆双天座下的文书,除了水长东还能有谁!” “人生长恨水长东,久仰!久仰!” 我这句久仰可真不是客套,与黑龙教为敌的圣境强者几乎都听说过,黑龙教中有个儒术高手,不知师出何处,却擅以一手扶乩之术为人谋划设局,百不一失,且精通易经、归藏、推背图,素来受庆双天倚重,其地位还在大执事之上,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惭愧惭愧,都是故人调笑之词,当不得真。在名震江湖的杨会首面前,不敢托大。” 我知道,他所说的故人,可不是什么老相好旧相识之类,那特么是实打实的已故之人! 迄今为止,被他算计的人,十成中已经去了九成,所以才有人借南唐后主李煜的《相见欢》给他扣了个人生长恨的名号,至于他究竟是真的姓水名长东,还是因为遭人痛恨而得名,如今已不可考了。 别人会不会跟他“相见欢”我不知道,反正我这会儿可不怎么欢,这深更半夜的时候,在深山老林子里边,居然撞见了这号人物,这跟活见鬼也没啥区别了。 毕竟他不是擅长正面硬刚的战士型圣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除了说明老子今天掉进了他谋划的陷阱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的理由。 恨只恨我粗心大意,临行前竟没施展一下刀谶术,算计一下行程,否则他扶乩之术再强,我的刀谶术也未必会输给他。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再硬来只是徒劳,不如…… “少特么废话,放我的人走,老子跟你去见庆双天就是了。”我有点气急败坏。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如果他不答应,那不管他到底谋划了怎样的凶局,我也只能拼了。 好吧,我承认,这一局我已落了下风。 不是我甘心束手就擒,也不是我不知道此一去凶多吉少,关键是,站在我对面的可是水长东,向来算无遗策的水长东!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策,便是直接认输,这样或许还能出乎他的意料,不然按照他的剧本推衍下去,必然每条路上都是坑! 别看我们目前的实力并不比他们弱太多,山上还有吴威等人,论情势我们未尝没有一战之力,可若是这些都算不到,那他就不是水长东了。 “不行,你不能跟他走!”杨树断然阻止。 “杨林你疯啦,干什么……”小雪也愕然失声。 “师父!”耿彪更是拼命抢到我身前,想替我挡枪。 我苦笑,拉开耿彪:“老子可没说收你这个徒弟,去,把他们送到家,明白了吗?” 几人还想说什么,我狠狠一挥手打断了他们,转头看向水长东,等待他的答复。 他的答案很是云淡风轻:“杨会首请。” 我咬了咬牙,深深看了杨树一眼,转身便走。 小雪等人还要阻拦,却被杨树拉住了,我也不担心水长东会说了不算,再去为难他们,索性与水长东并肩而行,向山下而去。 水长东始终面带微笑,似乎只是请我去喝喝茶的架势,直到杨树带着小雪等人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感官范围,他才淡然道:“杨会首难道就没想过,我只是冒险唱了一出空城计?” 这话听得我如遭雷击,脚步猛的顿住,瞬间万念俱灰。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三章群雄毕集麻达岭 不是说我没想过,恰恰相反,我心里一直在怀疑,今天这出戏是不是他的空城计。 我今夜上山是因为突发情况,所走的路线也与往日不同,他水长东能耐虽大,仓促之间也未必能面面俱到的设局,或许他只是耍诈,想凭他的名头唬住我而已。 可如今被他一语戳中心思,我顿感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在此人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什么都瞒不过他。最重要的是,既然他敢戳穿此事,说明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我再怎么挣扎恐怕也是徒劳。 圣境之争,气势极为重要,我本已落入下风,再有了这种无力感,不必动手胜负已然分明,难不成,还真要随他去见庆双天? 我苦笑:“不愧是水长东,见面更胜闻名。” 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经将周遭的形势尽收眼底,对方三个圣境,身边的水长东威胁还算是最小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虎啸上人就有点麻烦,这家伙脑子虽不灵光,可手中长鞭也不是吃素的。更可怕的是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家伙,我只知他在左侧,甚至无法称量他的实力。 但即便如此,也只有拼了,豁出去挂彩,也不能任由水长东继续掌控局面。 我之所以那么痛快的跟他走,就是为了此刻,没有了小雪等人的掣肘,谁能拦住老子! 我正要告辞,不料水长东像是早有预料,先一步抬手止住了我:“会首且慢。” “白洪,此间事了,你可以回山上去了。”他头也不回的对紧随而来的虎啸上人道。 虎啸上人动作一顿,怔了怔才道:“水先生,这小子可奸猾的很,你没跟他打过交道……我还是跟着吧,跟着他我还能放心点。” 水长东负手而立,语气转冷:“如此说来,上人是不放心水某的安排了?” 虎啸赶紧晃了晃脑袋:“这个自然不是,可他是要犯,敢在这节骨眼上杀人曝尸,说不准就是里通外贼的奸细……” 不等虎啸说完,水长东就打断了他:“他什么罪,自有教主定夺,何时轮到你我决断?” 虎啸还想争辩,水长东猛然转身直视:“莫非上人想弃职责于不顾,回去面见教主?” 虎啸那一脸虬髯猛的颤了颤,无奈的拱手为礼:“且听先生吩咐就是。” 说完,他三步一回头的走了,从他看我的眼神就知道,这货肯定是极为不甘,只是不知,到底是因为没能手刃我这仇人而不甘,还是说没能跟着一起回去向庆双天表功,错失了生擒杨林这份功劳而觉得遗憾。 我收回眼神,笑看水长东:“水先生自去臂助,就不担心到了嘴边的鸭子会翻生?” “会首自便。”他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居然径自往前走去。 我倒是愣了,啥意思? 眼瞅他走的还挺快,我愕然道:“喂,你要这么说,那我可真自便了啊?” “以水某人这点道行,会首若是要走,我还能强留不成?” 他笑得越发古怪了几分,而且始终隐匿在侧的那个圣境,居然也弃我不顾,跟着他一起走远了。此人一去,我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虽未与此人谋面,可从始至终,他的存在才是我最大的顾忌,那种飘渺不定,却又无所不在的气息,说不上有多强大,却总能让我片刻不敢疏忽,甚至压抑得有些窒息。 不过我也没心思揣测他了,水长东这次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捉放曹么? 费尽心思给我栽赃设套,转头再把我给放了? 玩呐? 图啥?就图个开心? 任我心有七窍,此刻也是一脸懵逼。 难道他们是想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是杨树?小雪? 明知不太可能,我还是收敛了气息,迅速潜回山上,循着痕迹很快追上了杨树等人。 好在杨树没玩什么幺蛾子,正护着小雪等人快速向山顶奔去,不远处已然见到了行会的岗哨,距离要塞入口也不远了。 我并未急着追上去,暗中查看了四周,黑龙教果然安排了不少监视的暗哨,我大概摸清了人数和位置,才小心翼翼的避过岗哨,溜进了自家的大本营。 说是大本营,也不过是十几座行军帐篷搭起来的临时营地,四周缜密的设置了针对妖邪的防线,但这些玄机我都门清,自然不会触及。 可没想到我前脚刚进营地,耳畔就传来一声闷响:“何人深夜造访,报上名来!” 虽然这声音是透过感官单独针对我所发,也并未用上擂天鼓的气劲,可还是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强镇心神回应:“师伯别声张,是我。” 顺着声音摸去,中间的一个帐篷里已经聚满了人,不止吴威等自家兄弟,连大玄空派的洛凝风等地师、天师府的地缸真人谢天华、谢志坚,茅山宗的叶不相,法华宗的几位高僧等等,几乎是齐聚一堂,偌大的帐篷几乎都快坐不下了。 只不过此刻,帐篷内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全都死死盯着我,就像逛博物馆却看见了活恐龙一般,连叶不相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老辈人,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我只觉皮子发紧,头皮发麻,连身前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抬脚都吃力了许多! 看这架势,我进来之前,他们应该正紧张的筹划着怎么把我救回来,一个个都是精神紧绷着,而我出现的太突然,他们一瞬间戒心大增,所以才会让此地的气息几乎陷入凝滞。 我暗自庆幸他们还算冷静,没下意识的直接动手,不然真被自家人给捅两刀,那乐子就大了。要知道,这些人的实力几乎是个个深不可测,被他们的目光锁住,便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挥洒自如,真有刀子捅过来,我未必就接得住。 “诸位莫惊莫慌,是我,我真是杨林!” 吴威最先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上来一把抱住了我:“是这小子没错,我就说他鬼精鬼精的,不可能真被掳了去……” 不等他说完,我赶紧拦住了他:“别声张,隔墙有耳,先别惊动他们。”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四章运筹帐中 吴威一怔,叶不相等人随即围了上来,见我无恙,俱都面露喜色,可也诧异万分。 谢天华忍不住皱眉:“你这是……” “诸位别急,坐下听我细说。”我自己也找地方坐下,抓起桌上的酒壶猛灌了几口,才将刚才的所发生的诡异情况跟他们都说了。 一番话说得他们尽皆面面相觑,看来不止我猜不透水长东的意图,实在是这种情况有些超出常理。 “难道这水长东曾受过咱们的恩惠?”说话的是我大师兄,吴威的长子吴边。 吴威狠狠白了他一眼:“没仇都算不错,还恩惠,亏你想得出。” 吴边悻悻的不说话了,倒是杨树冷笑道:“这也简单,说明庆双天现在还不想让你死。” 我闻言皱眉,以水长东的身份,说他能代表庆双天也不为过,他放我走,多半是庆双天的授意。 “那他为何还设计陷害杨林?这岂不是自相矛盾?”谢志坚给了杨树一个大大的白眼,他还不知道杨树身上的变故,显然是觉得杨树跟我说话的口气不对头,才想怼他两句。 谁知杨树不急不忙的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是他设的圈套?水长东若是出手,手段岂会这么粗劣,当时我就已经怀疑此事非他手笔,只是一则无法确定,再者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这才听了杨林的安排。” “你特么一口一个杨林的,太没大没小了吧,别忘了他是你师兄!”谢志坚怒道。 我抬手阻止了他,看来他是不满杨树丢下我不管,我回来之前他们应该就已经吵起来了,只是杨树的情况不适合当众解释,只能先瞒他一会儿了。 “我倒是觉得杨树说的有点道理,现在细品,这么粗浅的圈套的确不像水长东的风格,那又是谁在给我挖坑?水长东又为什么要出面替我解围?” 叶不相沉吟道:“黑龙教内鱼龙混杂,各派系势力纷争不断,或许就有人急于置你于死地,挑起我方和黑龙教的争端,就势令镇妖联盟土崩瓦解?” 我点头附和,其实之前我也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看虎啸上人和水长东的那番对话就能品出一丝苗头来,否则我也不用悄悄的摸进自家营地了,我这么做就是想让虎啸上人那一派暂时不知道我已回来的消息,让他们认为营地里群龙无首,或许能收获些意外的惊喜。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点揣测,不见得就是真相,最让我拿捏不定的是,假如这种揣测是对的,那虎啸上人这一派是谁在挑大梁?竟敢违逆庆双天的意思,甚至让庆双天心有顾忌,而不愿公然撕破脸? 这简直匪夷所思,别说黑龙教内,遍数整个江湖,除老子之外还有谁敢跟庆双天叫板? 我琢磨了片刻道:“不管黑龙教在搞什么鬼,咱们也不能舍本逐末,镇压夜菩提是眼下的重中之重,这件事还需诸位同心协力,矿泉水厂那边是谁在盯着?” 叶不相不急不缓的道:“这你放心,那边有吴法天坐镇,刘敏亮住持,赊刀蒋家、林家的圣境也都在那边,保管小鬼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只是……” “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就别卖关子了,只是什么?” “只是这要塞之内,情势有些恶劣,最近这几天的情况已经超出了预计。” “哦?”我扭头看向吴威。 吴威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不错,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夜菩提很可能会提前降世,诸多征兆已经浮现,妖邪也前所未有的活跃。” 我深知吴威所承受的压力,我不在这段时间,他既要紧盯夜菩提,又得分神应对黑龙教,矿泉水厂那边尽管有黑爷和刘敏亮,但小鬼子的目的终究也是夜菩提,压力还是会转嫁到他的身上。 我们正筹谋对策,脚下地面忽然一震,一种犹如浪涌般的力量从脚下直透出来,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力量来自深层地底,震得帐篷摇晃起来,整个山林也随响起一片躁动之声。 我不禁皱眉,果然,夜菩提这妖物已经醒了! 吴威神色微变:“恐怕有变,杨林、杨树你们留下,吴边、吴际,带人随我来!” 我赶忙拦住他:“大师伯等等,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得先‘救我’出来。” 众人同时看向我,我道:“给我下套的人刚才没能得手,必不会善罢甘休,我本以为他们可能会趁隙偷袭我们大营,可他们并未动手,显然是不想落下率先撕毁联盟协议的口实,但只要等我们的援兵出营,他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维护秩序’了!” 众人恍然,纷纷点头同意。 谢天华道:“不错,如果杨林没有回来,那我们收到信后必然倾巢而出救援杨林,他们只需以黑龙教的名义拦阻,而我们恰好又在火头上,双方的冲突自然不可避免,镇妖联盟这块招牌也就可以砸了。” 吴威看了看他:“那依您之计,我们该当如何?” “甭管他黑龙教到底在搞什么猫腻,现下还不到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我带人去跟他们扯皮,摸一摸他们的底细,以我龙虎山天师府的招牌,他们肯定有所顾忌,就不信他们敢直接对我们下手。” 吴威闻言,皱眉沉吟,显然有些为难。 叶不相一眼看穿了他的顾忌,上前拍了拍他的脊背:“地缸这老东西精的很,你若还不放心,我陪他同去便是。放心,去多少人我就给你带回来多少,而且必不会授人以柄。” 其实不止叶不相,谁都知道吴威在顾忌什么,龙虎山天师府的招牌自然是够硬,可地缸真人的暴脾气也同样无人不知,让他带头打架没问题,让他去摸底,那可就成了笑话,说不准他这会儿主动请缨,其实就是抱着干架的心思去的! 果不其然,谢天华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咦……你个臭疯子,怎么着,信不着我?” 叶不相微微一笑:“岂敢岂敢,同去同去。” 说着,他搂着谢天华,带人出帐而去。 我与吴威对视了一眼,也都放下心来,有晚来风叶不相住持,这一队人当可无虞。 “走,咱们赶紧去里边瞧瞧,这妖物可别现在拱出头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五章阴邪祭 我和吴威收敛气息,从营地西南溜了出去,成功避开了黑龙教的耳目,直达山顶。 让我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麻达岭要塞,竟已面目全非,原本的坑道洞穴大范围塌陷,变成了一片半露天的废墟,爬到山顶俯瞰,只能从暴露在外的隧道遗迹上隐约记起,那复杂的地穴,此时夜色将近,清晨的薄雾飘荡在残垣断壁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师伯,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山崩了咋的?” 吴威抬手指着山巅苦笑:“这就是那妖孽的手笔,它迫不及待的想要重见天日了,你看到那个无底洞了吗,那下边便是镇灵碑。” 顺着他的手看去,雾气掩映之间,隐隐可见一个漆黑的缺口,边缘巨石向四面绽开,形如盛开的花瓣,之所以说是缺口,是因为目力所及根本看不到对面,更无从揣测这洞口究竟有多大,只见其中妖气升腾,泛着黑黄之色,竟有凝聚成云之势。 我加速向洞边奔去,可没几步,便觉得脚下有异,踩上去软绵绵的,每一脚下去都会激起一股腐臭之气,定神一瞥,竟是无数鸟雀的尸骸,山路上,石缝里,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整片区域。 我边走边问吴威:“这就是阴邪祭?” 吴威语气沉重:“不错,已经五重了。” 虽然对阴邪祭这种事早有耳闻,但如今亲见,仍感到无比骇然。 阴邪祭并非某种祭祀仪式,准确点说,应该叫做阴邪迹。据说强横的鬼魅妖邪现世之前,附近必会连连出现诡异血腥的迹象,这其中就包括鸟雀夜翔,哀鸣坠亡。 现世的妖邪实力强弱和种类不同,所呈现的邪迹也不一样,据我所知只有两个共同点,一是邪迹通常代表着生灵的大量死亡、诡异的死亡,二是现世的妖邪越凶顽,邪迹出现的次数就越多,据说最强的妖邪能引发九重阴邪祭,致使方圆百里变成一片阴风阵阵的死域。 以眼前这些鸟雀尸骸的数量判断,邪迹初现的那一夜,场面定然相当恐怖,即便不是绝后,应该也算是空前了。 我没兴趣去问其他四重邪迹是什么,只是隐隐担心,若还有邪迹,会不会着落到聚集在此的同伴身上,如果真被我不幸猜中,又该如何处置。 要知道,邪迹近乎天象,无法预知更无从抵御。 正思忖间,已经到了洞口附近,强劲的阴风裹挟着妖气不断侵袭而来,我不得不振起气息才能继续靠近,耳畔那呜呜咽咽的响动,如鬼魅夜哭,几乎令人心神不守。 镇定心神踏足洞口边缘,才惊觉这黑暗的深渊有多可怕,入眼之处根本看不到边际,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远处则隐没在森森阴气之中,那股冰寒甚至穿透了我的气息,身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敢擅动感官去窥探深渊之下的情形,只得低声问吴威:“师伯想必已经试过刀谶了,结果如何?” 吴威缓缓摇了摇头:“自然试过,可惜一无所获……” 我看他似乎言犹未尽,便盯着他没有接话。 他沉默片刻后果然又道:“如果黑暗也算结果的话,那倒是太真切了,当时我几乎沉在那无尽的黑暗里,至今想想还心有余悸。” “一片漆黑?以师伯之能岂会如此?” 只有刚开始练习刀谶术的新手才会出现一片漆黑的情况,吴威的实力无须赘述。 吴威刚要开口,可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咽了回去,继而眉头紧皱,伸手拉住我徐徐后退。 我惊疑之下转头看去,却见那激荡的黑黄妖气竟慢慢淡去了颜色,变得一片灰败,就像是被撒上了一层炉灰似的,只是不知这“炉灰”从何而来,情形极为诡异。 “第六重,快走!”吴威声音微颤,甚至来不及转身,就那么拉着我倒飞而下。 然而,那灰败之气扩散得极快,虽不及阳光映射的速度,却也相去不远,而且我们脚下都是狰狞的乱石,倒飞而下又怎能顺利逃脱。 眼看避之不及,吴威竟急促的低吼:“替我报仇!” 话音未落,他已然臂上发力,猛的将我抡得凌空飞起,向后方飞堕而去。 事起突然,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一手,而且身体被那巨大的惯性猛抻着,即便及时提气,仍来不及返身回援,眼睁睁的看着那灰败之气狠狠将他吞没其中! 我心如刀绞,忍不住嘶吼起来,恰好身体从一块巨石边掠过,我强扭身形,一脚踹在上边,借力翻身,朝着他隐没之处扑去。 当然,此时我早已鼓尽阳气,震开了四周所有的阴霾。 至于这么做是否能抵御那灰败之气,却已经顾不得了。 直到力道用老,身形开始下堕,我也并未感受到任何异样,目光所及,见吴威浑身金光缠绕,正迎着我飞奔而至。 见他没事,我不由大喜,当即与他会合一处:“你想整死你侄子是不是!” 吴威见我无恙,也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屁孩,就特么知道逞能,老子把你丢出去就是要你保命,谁叫你回来的!” 我不禁直翻白眼:“我可是会首,我……” “就算你成了武林盟主也还是小屁孩一个,没个轻重的玩意儿!” 虽然他嘴上骂我,可脸上明明笑开了花。 我紧忙打岔:“这到底是什么邪迹,你感觉到什么异样没?” 吴威一边狂奔一边晃了晃肩膀:“这到没有,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放慢了速度,指了指左侧高耸的一片石崖:“去那边。” 我们先后脚冲上了石崖,驻足其上,果然发现那股灰败之气只在地势相对低矮处蔓延,但让人惊悚的是,灰气所过之处,所有草木都如同被猛火烧成了灰烬一般,迅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成了一棵棵灰色的雕塑,紧接着就在阴风中崩溃,消散在风头里。 我忍不住惊叹:“这是什么邪迹,简直匪夷所思!” “闻所未闻,但它显然掠夺了所有草木的生命,恐怕天亮之后,麻达岭将成为一座寸草不生的石山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六章进军 阴邪祭目前已到第六重,形势之严峻前所未见,整个山区已经没有任何遮掩,鬼魅妖邪蠢蠢欲动,镇压夜菩提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我慢慢环视台下静静伫立的江湖群雄,无论是老辈耆宿还是后起之秀,人人面色凝重。 “此战事关生死存亡,无论是黑龙教,还是我们赊刀人,乃至江湖各大势力都不可能独善其身,我们胜,则江湖依旧,安享太平,若败,便是生灵涂炭,遍野哀鸿!” “我们没有退路!” “我们的身后,便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为了他们,为了江湖,为了这盛世,我请诸君,不吝一死,将你们的命交给我吧!” 短暂的寂静之后,黑爷吴法天为首的赊刀各部众齐齐拱手躬身:“唯会首之命是从!” 吼声如浪,向四面八方扩散,各势力的首领、代表,纷纷拱手致敬:“谨遵会首号令!” 千人盟誓声震山野,激起飞灰漫天,却压不住灼灼骄阳。 我心潮澎湃,往事历历在目,血战鬼王,恶斗太平道,力压黑龙教联盟,从九幽地府翻生还阳,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师父若是在天有灵,想必会保佑我们大事得成吧! “叶前辈,谢真人,守护外围抵御妖邪是场恶战,我道场的弟子、肖家的战士们就交给你们了。” 按照我们事先商议的方略,在我们进入深渊之后,夜菩提一旦感受到威胁,肯定会蛊惑那些被它吸引而来的鬼魅妖邪,不惜一切,群起而出抄我们的后路,这些妖邪大多已经迷失了本性,就像磕了药一样不顾死活,这种疯狂绝对不容小觑。 而阻击它们的任务,交给最擅长驱妖避邪的茅山宗和龙虎山再稳妥不过,由他们带领诸多门人弟子,组成防守外围的大阵,应该能撑上二十四个小时。 见他们应允,我放低声音对叶不相道:“虽然已经和黑龙教达成同盟,但这帮阴险小人未必就会信守诺言,偷放些妖邪过来拆台几乎是一定的,我知叶师公道法通天,但若是事不可为,还请您保重身体……” 与黑龙教的联盟还是叶不相亲自达成的,之前他和谢天华带人去跟黑龙教扯皮,竟再次遇上了水长东,双方纠缠良久才达成协议,我们带人负责山南面,黑龙教负责山北,各出人马防守麻达岭一半的区域,再各派精锐直抵夜菩提所在的深渊。 不等我说完,叶不相就呵呵一笑打断了我:“就你小子狡狯,当我傻吗?我这条老命还不到交待的时候。” 我知道他不像谢天华那样火爆脾气,有他住持大局,进退必然有度,但退路能否守住,事关我们的生死,他虽说的轻松,关键时刻却未必会依言抽身而退:“嘿嘿,叶师公可还欠我一个许诺,若是您还记着,那今日便应了吧。” 叶不相气道:“去去去,拿我的许诺来保我自家性命?这是何道理,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答应你此事了结,再到你道场去蹭上几杯便是!” 我这才放下心来,他这样的人,把信誉看得极重,有我这话压着,他肯定会有所称量。 看到叶不相和谢天华带人去守外围,我才对吴法天道:“黑爷,您老还是带着我大师伯他们镇守矿泉水场,我总觉得那帮小鬼子不会就此偃旗息鼓,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地方很重要,不容有失。” 之前黑爷带人在矿泉水场与小鬼子的阴阳师恶战了一场,阴阳师损失虽然不小,但并未伤及根本,可他们却迅速退走了,直接放弃了他们经营了这么久的大本营,这太不寻常。 以他们的顽固秉性,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派镇得住场面的黑爷把持着,我才放心。 吴法天郑重点头:“你放心去,这里有我,行会的将来,在你手里了!” 话虽简单,但分量极重,我沉默片刻,拱手应诺。 黑爷带着吴威和蒋家一脉的人下山而去,我则率领其余众人向山顶进军,直抵那深渊。 临渊而立,我与刘敏亮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才转而对法华宗的不空大师及其徒众,还有从五台山远道而来的十几位得道高僧道:“这深渊入口乃是第二道屏障,若外围有趁乱潜入的漏网之鱼,多半会是实力强横的灵体异类,它们便交给诸位大师了!” 不空大师一顿手中那三錞十二环的秘银禅杖,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放心,老衲等必不负所托。” 说罢,诸多佛家子弟迅速盘膝而坐,诵经声随即徐徐传开,一道道淡金色的波纹随着声音荡漾开来,四周肆虐的阴风和妖气就如同被阳光避散的雾气般消退一空。 身体被佛光所覆盖,我只觉心中一片祥和宁静,其他人的神色也都为之一松。 我不再迟疑,一挥手,刘家诸多高手立刻开始架设装备,一台台绞绳机在深渊边上架设完毕,连带着绳降的器具准备妥当,这都是刘敏亮早就采办妥当的,可靠性毋庸置疑。 眼见万事俱备,我点头示意,众人按照事先议定的次序开始向深渊底部进军。 此行我安排的多数都是赊刀人中的中坚,大连林家、长春蒋家、四平苏家、天津徐家等等分支都派了圣境来此,加上我和杨树以及刘家众人,光是圣境就有十二个,这还不算大玄空为首的其他势力的圣境强者。 不是我不放心其他势力,我们行会既然被推为首领,攻坚克难的事自然要一马当先,何况赊刀人本就擅长近战硬仗,好钢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眼见作为先锋的蒋家人已经陆续潜入,我正想随后跟进的档口,却听到对面云雾深处传来“人喊马嘶”之声,显然是山北的黑龙教也已经开始进军了,据我所知,他们这次派下去的人包括四大护法中的三位,二十四执事也去了近半,各堂住持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而我最担心的,却是陆俊,自打这家伙给我送了药之后,便再也没露面,说实话,我着实猜不透他到底在谋划什么,这也是我特意把刘敏亮调来的主要原因。 不是我妄自菲薄,面对陆俊,我也无法保证不出纰漏,有刘敏亮在,当可一拼!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七章又见雀娘 眼看着蒋家七人的身影相继隐没在妖气中,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七人,个个是蒋家的精英,为首的蒋隆是蒋家长子,已跨入圣境数年,若不是身系庶出,必是蒋家下一代掌权人无疑,但自从嫡子蒋煜出了欺师灭祖那档子事后,他俨然已经是接班人的首选。 而他们之中唯一的女将,也是蒋家现任掌权人蒋无边的嫡女蒋晗,虽然是年后刚刚跨入圣境的新手,可从小就以术法见长的她,堪称蒋家绝对的中坚,亲手灭杀的妖邪已不下数百,比我这个不干正事的会首还多。 其他五人也都是一脚踏入圣境的真人,蒋家这次真可谓是精英尽出,若非我力阻,家主蒋无边甚至要亲自来此,显然是为报答我上次挽回了蒋家颜面的恩情。 我很庆幸自己没看错人,当初我就觉得蒋无边应该是个恩怨分明的掌权者,此时再看果然没错,但越是如此,我越担心他们的安危,人家把长子嫡女全都托付于我,若真有什么闪失,让我如何面对蒋无边! 可他们做前锋,却是蒋无边以自己不亲自来此为条件,跟我谈下来的,不能擅改。 所以,估摸着他们快要到底了,还没等到约定的信号,我就直接冲杨树一摆头,杨树立马带人紧随其后潜入进去。 就在杨树他们快要隐没在妖气中时,深渊内一颗绿色信号弹破雾而出,直上云霄。 给蒋家人配备的是新式信号枪,射程足有三百米,而今信号弹只窜出洞口几十米便已达到最高点开始回落,显然到底部至少二百米距离,这还是刨除阴风的阻力得出的结果。 “好!我们走!”我踏入刚刚组装好的吊篮,跟刘敏亮、洛凝风等人一起下降。 吊篮徐徐下降,借着信号弹的光芒,隐约可见周遭黑如墨染的岩壁,这些原本都是花岗岩,受阴风和妖气侵染而变色,摸上去更是冰寒,显见这夜菩提的道行远超预估。 吊篮不比索降,速度很慢,好在终于在咔嚓一声轻震后,终于落地,蒋晗立刻过来拱手:“会首,五十米之内安全。” 我点头:“你带人接应后边的,我去看看。” 说完,我不管蒋晗抗议,与刘敏亮并肩向前,不久,见蒋隆和杨树等人间距五六米,呈半圆形散开,护定了落脚处。此地阴风已然平息,只是妖气格外浓重,可见度不足十米,不动感官的情况下,一时无法查清前方情况。 “杨树,你跟着我走左边,蒋隆,你跟亮子一起负责右侧,凝风带着你的人局中,徐老哥带人殿后,不要动阳气,我们上!” 我与杨树在前,缓步向前。 此刻的杨树似乎收敛了脾性,倒也对我言听计从,这让我稍稍放心了些。 可令我皱眉的是,这深渊底部不但异常平坦,而且静得出奇,按理说,我们封锁得再严密,也肯定会有漏网的妖邪钻进这里来享受妖气滋养,以这里的妖气浓度来看,绝对称得上妖邪的天堂,但现在偏偏连一只小妖都不见…… 我默默抽出了断浪,叮嘱杨树:“情况不对,当心点。” 话刚出口,脚下的地势已变,一片鹅卵石滩涂呈现眼前,我心里一颤,这不正是麻达岭镇灵碑下层那座小湖吗,之前在此处与雀娘相遇,还救了她的老相好乔央,想不到如今这里成了深渊底层…… 我上次死掉之后,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瓦西里是谁解决的,雀娘和乔央怎么样了? 纳闷归纳闷,此时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眼见已经踏入了小湖的范围,湖水已干,里边的食尸灵早不见了踪迹,倒是那些白骨仍散落在湖底,中间那座小岛仍在,镇灵碑仍在,只是那碑,与我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了。 抵近镇灵碑细看,见高大的碑身上布满了裂纹,中间字符黯淡无光,倒是裂纹中透出丝丝血色,仿佛随时可能会崩塌一般。 “雀娘还在下边?”我忍不住问道。 刘敏亮点头:“若没有她,这碑恐怕撑不到现在。” “胡闹!”我有点来气,雀娘本已油尽灯枯,是乔央把自己的性命给了她才保她周全,怎能还留她在此护碑,那不是坐视这对苦命鸳鸯一起去死么? 尽管镇灵碑事关重大,但偌大的玄门莫非就找不出一个能代替她的人了? 我瞥了一眼对面,见黑龙教那边还没有声息,便示意刘敏亮安排人防卫,我带杨树下去看看情况。刘敏亮看出我对他的安排不满,只是苦笑一下没有解释,却也没再拦我。 镇灵碑三层的空间本就不算宽广,而今显然经过了小规模的崩塌,乱石堆积,层层叠叠的石缝间可见妖气散逸出来并透着暗红的光,中央的塔基下,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因为背朝我们,无法辨明身份,可他身上那缭绕的尸气,却着实浓烈得惊人。 “你们来的正好,杨林,我要走了。”雀娘那婉转的声音响起,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清冷,随着她的话,碑前站立的那人转过身来,不出所料,正是已经化作行尸的乔央。 我暗吸一口冷气,此时的乔央,双目殷红,眼中明显有血光流转,身形比当初健硕得多,动作不见分毫迟滞,最重要的是,额角隐约可见紫色肉鳞,竟然已达“紫甲”之境! 要知道,行尸只是最低等的异类,在它之上还有黑凶、白凶、红煞、汞体、蒙昧、垂眉,寻常异类想要跨越这重重关隘,且不说要经历多少劫数,便是修行也且需年月! 不久之前可是我亲手将他炼成了行尸,若非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相信他的道行进境如此迅猛,竟比当初那个偷得天机的韩添福还更高一筹! 我顿时明白了雀娘留驻在此的动机,还真是冤枉了刘敏亮。 看着乔央让开身形,露出了他身后盘坐在一块巨石上的雀娘,我点头笑道:“要去便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只盼日后,再无相见之日。”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八章争端又起 不是我不想留雀娘帮手,而是我清楚的知道,雀娘已经到了极限,快要撑不下去了。 当然,这里说的撑不下去,并非伤重不支,恰恰相反,她此时浑身妖气凝实,不仅从当初的油尽灯枯状态恢复过来,而且还帮乔央提升到了紫甲之境,这一切自然是拜夜菩提所赐,没有夜菩提的妖气之助,即便她真的迈入化身大妖之列,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成就乔央。而且,她还凭着强大的道行支撑神智,不受夜菩提蛊惑,稳住了镇灵碑。 但如今夜菩提即将降世,那不可一世的妖力已然渗透到了每一个角落,她再强留下去,很可能迷失其中,成为夜菩提的可怕爪牙。 按理说,我本不该放她回到世间,便是师父在时,也难降得住她,如今她不仅道行大增,又得了乔央这样的臂助,一旦出山作乱,几乎无人可治。 可我本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更何况这一对异类伉俪的深情,也确实让我动容。 只希望此刻的决定不会让我后悔,否则再见之日,就只能让断浪替我亡羊补牢了。 雀娘二话不说,袅袅起身,带着乔央与我擦肩而过。 临到出口,她脚步一顿,幽幽轻叹道:“这世上,谁不是向死而生,不论是人、是妖,终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 我闻言皱眉,她正当盛年,乔央又已是不死不灭的异类,何来这番感慨? 想再问时,她已经芳踪渺然。 没了她的镇压,镇灵碑上红光大盛,一阵细微的震颤从地底深处透射上来,悉悉索索的轻响如风过枯草,听得我心里麻痒难耐。 我断然挥刀,断浪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雀娘刚才所坐的那块巨石。 噗!刀锋入石一尺,刃上卷云纹绽放出了炽热的强光,凫羽特有的诡火瞬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很快便将镇灵碑裹入其中,诡火与碑上的红光相遇,迸发出红铁入水般的嗤嗤之声,只是听起来更让人心惊。 片刻之间,诡火罩住了镇灵碑,碑身就像烈烈燃烧的熔岩,照亮了整个空间。 “好!你比那老妖也不弱了!”杨树不知是嘲讽还是喝彩的声音响起。 我暗暗咬牙,这种关口,不帮忙也就罢了,还特么看老子笑话。 这一刻,我格外怀念那个与我心有默契的杨树,也更坚定了灭杀这假杨树的心。 可这念头刚起,就听上层传来吵嚷声。 刘敏亮该不会拦阻雀娘,我没示警,他应该知道是我有意放她走的,除此之外,唯一的可能就是跟黑龙教的人发生了冲突,如果发现了妖族,就不该是吵嚷而是厮杀了。 我断然返回,一眼瞥见徐奇胜带人堵住了对面一群黑色道袍的家伙,瞧他们袖口的标志,正是黑龙教的无疑,但这身装扮还是头一次见。 我还没上前,便已听出了原委,对方见我们这边竟然放走了一个人形大妖,正炸毛呢。 “徐老哥且住,我来解释。” 我上前分开众人,冲对面为首的一个老道拱手:“我是杨林,敢问阁下是?” 对方呵呵一笑,也见礼道:“贫道索忠鹏,杨会首有礼了。” 闻言我心里一动,不得不重新打量这老道,想不到堂堂黑龙教四大护法之一的踏鹤天师竟然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道,瞧这些人都唯他马首是瞻,应该是他亲传弟子无疑了。也对,若论攀岩索降,黑龙教中倒是无人能出其右,以他们做先锋理所当然。 “失敬,索护法有所不知,刚刚离开这位,是上一代留守在此的义妖,守护镇灵碑数十年,如今功德圆满,我等自当以礼相送。” “原来如此,贫道早就说,杨会首这么做必然另有原因嘛。” 他说着话,冲围在四周的徒众一挥手:“不得失礼,还不给我退下!” 孰料有一人愤愤嚷道:“师尊,他这话不可轻信,镇灵碑如此紧要所在,怎会留给妖族镇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正是正是,之前白护法就说他们勾结妖族企图祸乱联盟,偏又让那茅山宗姓叶的强词夺理给蒙混过去了,现在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就算他舌灿莲花也别想再抵赖!” 人群里一阵闹腾,竟有弹压不住之势,我一直盯着索忠鹏,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猜到这“群情激奋”不是无端而起,就算这些人事先不曾得到授意,也肯定有人暗示了什么。 我语调沉了几分:“孰是孰非一查便知,贵教也有参与过上次镇压夜菩提的先贤,问清楚应该不难。索护法授命来此,想必也是为了夜菩提吧?” 不是我怕了黑龙教,忍让只是不想在此时内讧,既然先有奉黑龙教为首的允诺,后又与水长东谈妥了联手,总不能一照面就再次翻篇。 索忠鹏沉吟了一下,抬手止住人声,笑着对我点头:“杨会首万勿介怀,都怪贫道平日把他们惯坏了,毕竟不是所有年轻人都能如会首这般识得大体。” 我轻哼一声没接话。 索忠鹏这才瞥了一眼镇灵碑:“想必贵派已经掌控了局面,不如这就带贫道去看看如何?” 我侧身让路,带他进了下层,他看到镇灵碑前插着的断浪,明显神色一紧:“敢问会首,这么做能稳住灵碑多少时候?” 我不喜欢自夸,便说的保守了点:“三个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个时辰足够我们和黑龙教将力量集中到此并部署妥当了。 而索忠鹏缓缓摇了摇头:“既如此,就请杨会首收了手段,将此处交给贫道如何?”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莫非索护法有更稳妥的方式?” 索忠鹏微微一笑,略带自得的道:“贫道数十年来教训弟子,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所谓术业有专攻,或许就此平复了灵碑也说不定。” 我心里暗骂他吹牛逼,如果凭这些心浮气躁的真境道士就能镇压夜菩提,那上一次牺牲的前辈强人岂不是都白死了? 章节目录 第三百九十九章无需再忍 我还没应声,索忠鹏的徒弟又特么嚷嚷起来了:“还不把你那破刀拔了,误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你们口口声声奉我教为首,怎么办起事来这么磨叽!” 一边的徐奇胜闻言终于忍不住怒了:“瞅你那奏性,你也不觉闷,再吱歪揍你个丫挺。” 徐奇胜这样的老天津人开骂自有一套,可我没心情品它,抬手止住了他。 “就听索护法的吧,徐老哥带你的人上去守住入口,替踏鹤天师护法!” 徐奇胜顿时不乐意了,冲我连使眼色。 我只是笑笑,我当然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争功,稳住了镇灵碑就能拿下镇压夜菩提的首功,传到江湖上,黑龙教自然是大大的露脸,待此处事成,他们的风头再也无人可及。 但这份首功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与门人弟子的性命相比,我更在乎后者。 徐奇胜见我没有改口的意思,恨恨的回头瞪了那家伙一眼,带着自家弟子出去了。 我抬手虚抓,断浪一声刀吟,呼啸着飞回我手上,卷起的热浪虽未真个烧到黑龙教众人,却也刮得他们纷纷退让,连索忠鹏都神色微变,强稳心神才没做出闪避的动作,不过看向我的神色明显郑重许多。 我退后一步,笑着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索忠鹏不敢怠慢,背后一柄松纹长剑自行离鞘,窜上头顶后竟发出悠长的鹤鸣,盘旋两圈直朝镇灵碑前飞去,他一声断喝:“布阵!” 十余名黑龙教弟子迅速将镇灵碑围在了中间,长剑出鞘也是青光闪烁,随着索忠鹏口中道诀,这些人个个脚踏天罡,构成了一张我未曾见过的卦象阵法。 而索忠鹏的松纹剑居然不偏不倚的插在了断浪留下的刀口中,灵力特有的光芒瞬间覆盖了整个阵法,与弟子的剑光相映衬,一处动则各处应,很快便将灵碑下的躁动压制得再无半点声息。 索忠鹏瞥了我一眼,眉宇间透出几分得意。 我知道他有意将长剑刺入刀口,不光是因为那方位是最佳的阵眼,也是有意告诉我,他的手段不仅不在我之下,而且犹有过之。 其实我心里门清,光看他随意挥洒灵力的从容模样就知道,此人道行绝不像他的长相那般寻常,我们行会里除了黑爷能将力量锤炼到这种程度,其他人恐怕都有所不及。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放手将镇灵碑交给他,双方明争暗斗是一回事,但我还没蠢到因斗气而不顾大局。 “索护法好手段,既如此,这里便交给你们了,我这就上去迎接庆长生法驾。” “不必了,教主坐镇山顶,稍后另有援军抵达。” 我没接话,转身回返,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庆双天才是黑龙教的定海神针,我肯与黑龙教联手,其实看重的多半是他,他不亲来,派些爪牙至此,能有多大用处,索忠鹏所说的援军又是些什么人? 刚返回上层,我就知道了答案,虎啸上人正大踏步走来,让人恼火的是,这家伙有意将气息放得极重,每一步都隐约带起隆隆之声,震得四周妖气翻卷地面都在颤动! 见他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显然来者不善,我不禁也火气上涌,这是冲谁使狠呢? 果然,未及走近,虎啸上人便声如雷动:“传教主法喻,赊刀人行会一干徒众,即刻退守二线,此处由本教全盘接管!” 不等我应声,他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人便涌了上来,纷纷抢占我们事先布置好的哨位,甚至对蒋隆、徐奇胜等人推推搡搡,后者自然不肯相让,一时间吵嚷声大作。 我下意识的眯起了眼:“上人果真是奉庆长生之命而来?” 说话的同时,我已经握住了刀柄,今日我对黑龙教一再忍让,却不料他们把忍让当成了软弱,眼下他气势汹汹的来找茬,我岂能一让再让! 虎啸闻言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横眉怒目:“本座乃是教主身前护法,自是言出法随,岂会与你等小辈戏言说笑,不过,杨林呐,你却不能走!” “哦?这怎么说?” 虎啸上人面露阴笑:“教主器重你,要留你做个帮手!” 我也笑了,也不理四周乱哄哄的场面,径直朝他走去:“我有句话,上人想不想听?” “说!” 我招手让他过来,这老货虽然面露不快,却还是附身上前,我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光抽了过去:“憨逼,你特么连撒谎都不会!” 虎啸上人虽有防备,可架不住离得太近,我又用上了全力,连带着他挡架的手一起狠狠拍在他脸上,扇得他一个趔趄,还没稳住脚跟就勃然大怒:“你找死……” 死字刚出,我已然一脚踹在他小肚子上,把这货的后半句硬生生给怼了回去。 几乎是同时,我已经抽刀跃起:“杀!” 麾下众人早已火冒三丈,如今得令,顿时暴起,刀斧尽出,朝虎啸上人带来的徒众死命招呼,一时间杀声四起,怒吼连连。 虎啸闪身躲过刀锋,暴跳如雷,手中长鞭如电般朝我脖子卷了过来:“好个杨林,你敢抗命!” 我手上阳气汇聚,一把抄住抽到面前的鞭稍,腰上发力,生生扯住了他。 虎啸显然没料到我敢这么硬扛,不禁一惊。 我冷笑着提高了声调:“你我双方互不统属,庆双天岂会给我们下什么法喻!” “何况临阵之时改弦更张本是大忌,让我方撤走岂非自乱阵脚!” “更可笑的是你这憨逼,居然让我自己留下,难不成庆双天故意让我方群龙无首?” “你当庆双天像你这般有头无脑?” 我每吼一句,虎啸的脸色就更难看几分,到最后气得胡子乱颤,哇哇怪叫着双手勒住长鞭拼了命的往后拖,我见他力道用满,冷不防一撒手,虎啸一个跟头往后栽去,尽管凭着强悍的实力,躲过了坐个大腚墩的凄惨下场,却也是气息紊乱,狼狈至极。 我眼见那些本来还有些放不开手脚的手下,听了我那番话,此刻都已经没了顾忌,心里顿时放松了不少,再看已经红了眼的虎啸,心知往日宿怨已到了了结的时候,也罢,今天就与这老货一决生死! 章节目录 第四百章虎啸之死 虎啸这老货恼羞成怒,虎尾鞭挟着风雷之声直向我头顶劈来,软鞭竟显出了尤胜钢刀的声威,更有甚者,灵力竟凝聚成一只硕大的虎爪附在那鞭上,凌空压下! 即便我道行大涨,也被这狂暴的虎爪按压得无法挪动身形,只能举刀硬扛! “嗷……”震天虎啸响彻深渊,我只觉头顶仿佛炸开了一颗手雷! 那狂暴的气息顺着刀锋蔓延全身,浑身骨头都好似要爆开一般,我紧咬牙根才堪堪撑住,可身上衣服却被无处宣泄的灵力撑爆,余势不竭,瞬间席卷开来,周遭飞沙走石,气浪将周边的人尽数震飞! 直到烟尘散去,我未曾动手还击,虎啸也没能再趁热打铁,我瞥了一眼身上破破烂烂的作战服,抬手掸了掸灰尘,那一击竟然彻底爆开了我的护身气劲,这才使得尘埃及身,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而虎啸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已然崩成了鸡窝,络腮胡子也灰蓬蓬的,名副其实的灰头土脸,让他心疼的是,他那宝贝虎尾鞭竟被震得遍体炸毛,活像受了惊的猫。 如此惊人的交锋自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刘敏亮等人迅速靠拢过来询问我的伤情,连杨树也凑上来仔细打量着我。 我笑笑表示没什么问题,众人警惕的盯紧了虎啸。 反观虎啸一边,那些爪牙竟然一个比一个跑得更远,唯恐遭了池鱼之殃,与我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虎啸颜面尽失,也顾不上调理气息了,咬牙吼了起来。 “好你个杨林,学了点小把戏就敢跟老子叫阵,刚才老子没防备,让你得了便宜,来来来,老子这就送你归西!” 嘴上说得轻松,可这次他真的学乖了,长鞭旋动间,狂风乍起,灵力绕着他周身形成了一道道奔涌的气劲,风声中隐隐透出了猛虎的咆哮,在他身后,一只恐怖的巨虎徐徐睁眼,凶光毕露,赫然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白虎凶星。 我这才知道,他终究把虎灵给寻了回来,当初我借着龙鞭之利,将这白虎凶星给吓得落荒而逃,想不到还有再见之日。 之前交手,虎啸都不肯轻易召唤这虎灵,显然是怕我故技重施再把他的宝贝给刺激着,可他却不知道,此刻龙鞭却并未在我身上。 我魂入地府之后,尸体也弄的破破烂烂,刘敏亮他们给我梳洗的时候显然把龙鞭给收拾起来了,如今临时想找,却哪里找得到? 虎啸根本不给我准备的时机,见我没有祭出龙鞭,顿时窃喜不已,当即大笑起来,猛挥长鞭:“小白,灭了这群杂毛!” 那白虎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一跃而起,挟着狂风碎石向我们压了过来。 这东西显然能操纵土属性的力量,身形一动,周遭大大小小的石块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向它疯狂汇聚,跃起之时还是一只灵力凝聚的巨虎,扑到我们上方时却俨然成了一头浑身披着厚重石甲的狰狞虎妖。 众人大惊,纷纷亮出了看家的手段,洛凝风更是手捧罗盘,双脚陷入了地底,汹涌的地气竟腾腾而起,化作一把大伞迎了上去。 然而,嘭的一声巨震,大地师全力祭出的手段,竟不敌那巨虎轻轻一爪,眨眼间化作一蓬飞灰消散殆尽! 但也就是这一挡,给了我反应时间! 我双手紧握断浪,反手一刀挥出,直撩向虎妖腹部! 这一击,却不似刚才那般只有刀风,随之而出的,还有一只如同凤凰状头生羽冠的巨鸟,这家伙双翅一展遮蔽了十数米方圆,如同刀吟般尖锐的长鸣声响彻云霄,灼人的热浪也冲天而起,形如举火燎天,直冲着巨虎而去! 一连串巨震和轰鸣声滚滚传来,间中还夹杂着猛兽的咆哮! 这一刻,深渊的半空中呈现出一幕奇景,刚才还威猛无俦的巨虎身形卷曲成球,浑身石甲崩裂燃烧,随着它的疯狂挣扎,化作无数大小不一的火流星四散喷溅,滚滚浓烟裹挟着热浪笼罩了整个空间。 巨变瞬间发生,众人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罩在了火雨之中,好在能进入此地的都是强者,即便无法格挡,闪避总还是来得及的,只是场面混乱至极。 而这其中,有两个人未曾轻动,一个是我,另一个自然是我们的“嚎叫上人”白洪了。 准确点说,他是被惊住了。 “上古凶禽?” “怎么可能?” “幻术……这是幻术!杨林,你到底玩的什么杂耍,你把我的小白弄哪儿去了!” 虎啸上人须发皆张,眼睛瞪得像是狮子滚的那个绣球,一边咆哮着一边张牙舞爪的朝我冲来,可刚冲出几步,便被迎头砸下的一大团火焰拦住了去路。 令人惊奇的是,那火焰砸在地上,居然还扭动着朝他奔去,细看之下,竟是浑身燃烧着的虎灵小白,只不过被一团炽焰包裹着,原本庞大的身躯也越烧越小,甚至连哀嚎声都几不可闻。 虎啸上人发现是小白,不由痛彻心肺,凄厉的嚎叫一声扑了上去,疯狂拍打着小白身上的炽焰,想要保住它最后一丝残魂。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拼尽全力拍出的巴掌不但没能拍熄小白身上的炽焰,手掌反而被炽焰波及,口中的嚎叫声顿时变成了惨叫! 炽焰如噬骨的毒蛇,刚一沾身,便顺着手臂缠绕而上,一个呼吸之间已经蔓延全身,任他灵力喷吐,气息狂震,都未能延缓火势分毫,转眼便已变成了火人,身躯竟随着炽焰的燃烧变得透明,没等众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就迅速淡化在焰头里,最终彻底归于虚无! 炽焰燃尽,只余地面一道浅浅的灰色痕迹,须臾之间,叱咤风云数十年的白虎妖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了个透,让人不禁怀疑,这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就连我,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不知该庆幸,还是该物伤其类的好。 修行不易,毁灭却只在一念之间,以虎啸的道行,即便失了虎灵,照样也能称霸一方,只是他太宠爱那虎灵,以至于失了方寸,才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若他早知有此一劫,几十年前他还会不会去虐杀那只白虎?这真是成也白虎,败也白虎!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一章地裂了 虎啸一死,随他而来的一众弟子全都懵了,一个个看着空空如也的场中呆若木鸡,显然谁也没想到,被他们奉若神明的大护法,居然就这么死了,死的透透的,尸骸都未曾留下。 其实不怪他们骇然,连我也没想到虎啸会死得这么干脆,要知道,那可是摸到了长生门槛的一代妖道,不光道行深湛灵力纯粹,就连他那头虎灵也堪比一个圣境大成的高手,而且还是那种嗜血善杀的狂暴型高手! 这么一个妖道加虎灵的组合,仅仅两个照面就没了,换了谁谁都得呆滞一阵!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真正的杀局,根本没有什么纠缠不休的战斗,开始的时候或许情况各不相同,但结果往往都是以干脆利落的一个死字而终结。 我忍不住叹息:“咳,生命总是如此脆弱……” “噗……”正仰头喝水的杨树一口喷了出来:“你这么装逼真的好吗?” 我笑了笑:“还真不是装,有感而发罢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那一刀确实是全力以赴,但以我的判断,最多是逼退虎灵而不可能伤其根本,毕竟那家伙精明的很,能被龙鞭吓得不顾主人落荒而逃的货,你怎能指望它豁出命来跟我硬碰硬? 可结果实在出人意料,凫羽的炽焰竟然受它吸引,爆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击,直接把它给烤了……更意外的是,虎啸上人不知炽焰的凶猛,情急之下居然上去扑打,那就怪不得谁了,以炽焰燃烧一切生命的特质,他不死谁死? 然而这些,旁人是不知道的,别说虎啸手下的那些喽啰,就连熟知我根底的刘敏亮也懵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罢了,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刘敏亮就一挥手,命人将在场的所有黑龙教众全都围住,又派人堵住了下层的入口,担心踏鹤天师听到动静派人出来查看。 众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没等黑龙教众回过神来就已经完成了部署。 刘敏亮随即投来征询的眼神,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明白他这么部署的意思,且不论是非曲直,毕竟我亲手杀了人家大护法,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黑龙教当场就得翻脸,而最稳妥的解决方式,就是杀人灭口,一个不留!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么做太黑太狠,可这就是真实的江湖! 事后只要焚尸灭迹再栽赃给妖邪,就算黑龙教明知不对,但死无对证,他们也没辙。 黑龙教众此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立马跟拦阻者拼了命,不顾一切的想逃,场中顿时缠斗起来,一片混乱,但未得我命令,我方的人又没法下死手,不由落了下风。 我犹豫了一下便扬声道:“放他们走!” 命令一出,不光我方的人愣了,连黑龙教的人都愣了,刘敏亮更是急道:“不可,这关口万万不可妇人之仁!放心,下来的都是自家人,绝不会走了口风。” 我苦笑:“杀虎啸是情非得已,但再杀他们就说不过去了,放人吧。” 刘敏亮见我坚持,沉默片刻之后没有再劝,抬手示意放人,黑龙教众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没了影,而我方众人则表情不一,刘敏亮更是愁眉不展。 唯有徐奇胜走过来道:“这种时候跟黑龙教摊牌,是不是早了点?” 我知道他是怪我不该杀虎啸,既然杀了就更不该放人。 我有意提高了声调:“老哥亲见这白洪咄咄逼人,黑龙教也一再试图挑起与我方的争端,我们为了大局可以一忍再忍,但一味忍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徐奇胜叹了口气:“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这么一翻脸,夜菩提岂不是成了渔翁?” “庆双天真要翻脸,也由得他!” “但有句话我必须得说!” “大局不是忍出来的,江湖信奉的是实力,你拳头狠,别人才会尊重你,否则你名头再响,再怎么努力表现自己的隐忍宽仁,再怎么强调自己的大局观,换来的也不过是别人的讥笑嘲讽,长此以往,连那些狗屁不如的小喽啰都敢骑到你脖颈子上拉屎!” “诸位想受这样的窝囊气吗?若是不想,就挥起你手里的刀剑,让那些敢于叫嚣的跳梁小丑付出血的代价,来一个,杀一个,来一批,就杀一批!” 话到这里,众人的神情渐渐变了,徐奇胜深以为然,洛凝风等人也无不点头称是。 让我微微有些意外的是,自打前世灵魂觉醒之后,就一直对我七不服八不忿的杨树,这次居然也挑起了拇指:“说的好,来一批,杀一批!” 我笑了:“只有杀到他们畏你如虎,杀到他们不敢在背后说你一句风凉话,他们才会正视你的实力,才肯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跟你谈什么叫天下一家,什么叫大局为重!” “诸位大可放心,黑龙教便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也必不敢与我们动手,甚至不敢再尝试挑起争端,便是长生境强者也不是无所顾忌,况且虎啸此来,还未必就是出自长生境强者的授意……” 这话可不是单纯让他们安心,事实也是如此,黑龙教的强者若是得知我两个照面之内就斩杀了虎啸上人,而且自己完好无损,他们不心生顾忌才怪。毕竟再怎么人才鼎盛的组织里,像虎啸上人这等实力的强者都是屈指可数的! 他们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想办法弄清我是怎么做到的,甚至会怀疑我其实已经踏入长生境,一直在隐藏实力。没弄清这个之前,他们想翻脸也会有颇多顾忌,而他们几乎是不可能弄清原委的,因为我自己都还没彻底弄清楚凫羽为什么就突然暴走了。 当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本来屏气宁息的众人突然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下层入口处,因为脚下的一阵轻颤,突然间裂开了许多细小的缝隙,想来不是夜菩提有所异动,便是踏鹤天师索忠鹏听到动静有了反应。 然而入口还没发现有什么动静,脚下异变突起,好似高压蒸汽般滚烫的妖气从无数裂隙中喷出,顿时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惊呼着跃起,更有人腿脚被高热所伤,惊呼倒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二章各求多福 异状突起,众人纷纷鼓起气劲护身,但不管什么护身气劲,最薄弱的区域都是脚下,就算是我,在灼热的妖气喷溅下,也坚持不了多久,一些真境弟子更是已经受伤严重,眼下只能先撤离。 我正忙着组织撤退的时候,洛凝风突然高声示警:“不对,不是夜菩提,别动!” 我皱眉看去,见一众地师背靠背结成了一个圆形阵势,个个手捧罗盘,罗盘上的金光如同流水一般覆盖了他们脚下的地面,倒是勉强抵住了妖气的侵袭,但瞧他们的神色,显然也不轻松。 而为首的洛凝风却弃罗盘不用,俯身将双手插进了地表裂隙中,妖气自然不会跟他客气,已然顺着他的双手侵入了身体,双臂衣袖爆裂、筋肉扭曲,他原本俊秀的脸庞,此时更是形如鬼魅,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见他如此,我不敢有丝毫迟疑,猛挥手:“所有人,原地结阵!” 尽管这样的命令听起来就像是让所有人留下来等死,但幸好在场的大半都是行会中人,得以令行禁止,众人立刻停住了脚,纷纷联手结阵,数十把剔骨刀几乎在同一时间射入地表,铎铎之声不绝于耳,牵扯在刀上的阳气如同纽带,将人和刀紧紧钉在地表,瞬间稳住了阵脚。 所有人的刀风凝聚成一体,呼啸着扫过深渊,所过之处,妖气崩散,众人也得到了喘息之机,我大步来到洛凝风身前:“究竟怎么回事?” “妖,数不清的妖!当心……” 当心二字刚出口,他猛然挺身,双手奋力拖拽之下,地面炸裂,一团青黑色的肉球被他狠狠从地下拔了出来,土石飞溅中,十数根老藤般的触须疯狂扭动挣扎,其中一些已然扎进了他的双臂之中。 但那东西一离开土地,便很快虚弱下来,在他的气息碾压下,终究没了声息。 洛凝风长出一口气,拔出扎进胳膊的触须,将其丢了过来:“是妖茧!” 我闻言心里一震,接过细看,见这东西形如水雷状,比人头略大一些,表面斑驳如老树皮,无眼无口,却通体长满带倒钩的触手,其中扎进洛凝风手臂的那几根已经吸了不少鲜血,呈现出诡异的猩红色,致死还散发着刺鼻的腥气。 虽然未曾见过,但妖茧之名我早有耳闻,拔出短刀扎进去,那东西呷的一声才算死透,我顺势割开了它的表皮,其中赫然呈现出一个团成一团犹如胎儿般的妖物肉体,细看竟是只几乎要发育成熟的野鸡! 准确的说,妖茧并非待孵化的幼体,而是已经成型的妖物在寻到得天独厚的“福地”之后,以涅槃的形式把自己“埋葬”其中,吸纳天地间自然生成的妖邪之气,重新洗炼肉身以求脱胎换骨的一种独有方式。 这种情况本来极为罕见,毕竟天地间妖气汇聚的邪异之地少之又少,即便有妖物寻到这等地脉,能豁出已经修得的道行,拼死以求进境,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但以洛凝风所查,此处竟然有无数妖物集体涅槃,显然只能是夜菩提的手笔,这招可谓一箭双雕,若是我们闯入深渊,便很容易惊醒沉睡中的妖茧,陷入难以拔足的地狱,如果我们没闯进来,待它们破茧重生的那日,就能锤炼出一支所向无敌的妖族大军! 想及此处,我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我们还是太低估它了!” 我丢掉死胎,放眼看去,入眼处,地面上无数触手已然伸展开来,幸好结阵及时,否则冒险往外闯的话,会被这些东西纠缠住,寸步难行不说,最后可能会被生生耗死当场! 刘敏亮沉声叹道:“难怪一个妖物也不见,原来都钻下边去了,够毒啊!” 我默然点头,暗暗思忖对策。 杨树冲洛凝风挑起了拇指:“小小年纪就见识过人,难怪这些老家伙肯奉你为首。” 洛凝风表情有些古怪,杨树跟他算是很熟了,而且年纪比他还小,被杨树这么夸赞,他显然很不适应:“还得说杨林对我足够信任,他反应再慢一步,咱们得有一半死在此地。” “行了,自己人就别吹捧了,要紧的是想办法出去。”我皱眉打断了他们。 “好办,步步为营,我带人打头阵。”洛凝风说罢,一招手,一众大玄空地师便紧随着他的脚步向绳降处开始移动,步伐虽然缓慢,但地面那些张牙舞爪的触手一撞上他们结成的阵势,便迅速萎顿了下去。 我见状暗喜,连忙吩咐众人紧随其后策应,将那些打横攻来的触手斩断。 别看地师不善近战,但其毕生所学都在地脉一门上,遇上这种借地底妖气而滋生的异类,正是水火相克,竟比我们出手更稳当了几分,硬生生在触手丛生的地表趟出了一条生路。 可刚刚开拔,刘敏亮就凑近低声道:“下边那些,怎么办?” 我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硬起了心肠:“踏鹤天师道行高深,必可自保无虞。” 不要怪我心狠,这种关口,让我带人舍命去救他们,我还没慈悲到那个份上,且不说这些人根本没有任何盟友的自觉性,还对我们怀有很强的敌意,即便都是误会,处在会首的立场上,我当然也要首先保障自家人的安全。 事实上我和刘敏亮都明白,能蛊惑这么多妖族来到此地涅槃,证明夜菩提的觉醒已然无可避免,镇灵碑几乎已经是形同虚设,拼死保碑已无必要,眼下需要的是破而后立! 听到我的回答,刘敏亮脸上分明闪过一丝庆幸,显然他也和我的想法一样,只是担心我一心维护联盟而不惜代价……话说我是那么昏聩的人嘛? 正自嘲的档口,忽闻身后一声巨响传来,镇灵碑所在之处突然塌陷,烟尘与妖气混杂着冲天而起,剧烈的震荡令我们几乎稳不住阵型。 显然,踏鹤天师福运还不够深厚,此番难逃被活埋的悲惨结局了。 而更让我吃惊的是,身后远处的妖气中,惨叫声连绵不绝的响起,不知是哪一部的势力遭遇了妖茧的袭击,想必也是黑龙教所属,只是不知,继白洪和索忠鹏之后,他们又派了什么人下来,所图为何?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三章孤悬 此情此景,让我忽然意识到雀娘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这世上谁不是向死而生,不论是人是妖,终究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天。” 当时我还奇怪她为何有此感叹,如今想来,她后半句话咬字极重,分明是在提醒我尘土之下有猫腻,可惜我生性驽钝未能领悟她的暗示,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我不怪她未曾明言,或许她有所顾忌,或许同为妖族,她这么暗示已经是极限,不论怎样吧,现在绝不是懊悔的时候。 我们也没有更多时间思考对面到底是谁遭了殃,眼下幸得地师庇护,伤亡不重,但情势瞬息万变,分秒不敢耽搁,我带着几个身手较强的,亦步亦趋的护卫在洛凝风他们后边,绷紧了神经盯着四周,大队人马缓缓向山崖处移动。 眼看着渐渐接近绳降处的崖壁,见吊篮等物依旧完好,不少人松了口气,地师刚刚将崖壁下的妖物压制下去,蒋隆就第一个攀上了吊索,呼叫上方接应的人准备上升。 而蒋晗则带人安排分组,准备将伤者和部分道行稍差的人先一步送上去。 他们这么安排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却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夜菩提摆下这“万妖涅槃”的大阵仗,为的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怎会轻易让我们得出生天? 一念及此,我上前拦住蒋隆:“你殿后,我跟杨树先上!” 虽然这么做有点不顾手下死活,抢先逃命的嫌疑,但紧急时刻也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我攀住一根吊索,扭头示意杨树并肩子一起上,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算是我的最强臂助,但把他留在下边我更不安心。 杨树显然也明白我的意思,露出一丝讥笑,却也握住了吊索。 随着吊索徐徐上升,我也将感官扩展到了最大,但五感之中并无异常,刀削般的崖壁上连棵野草都没有,似乎预示着我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很快,崖顶已然在望,上边接应的不空大师带着十余名和尚手持禅杖驻足崖边,淡淡的金色气息凝结一处,犹如崖顶佛光,令人安心不少,连绵不绝的诵经声更像九天梵音。 我深吸口气,正要给下边发送安全信号,却不料,头顶数米处的山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喀啦声,我猛然看去,只见那坚硬的石壁竟迅速龟裂开来,腥臊之气喷涌而出! “当心脑袋顶上!” 我出声示警的同时,一脚撑在崖壁上,紧抓着吊索朝左侧猛的荡了出去,同时抽出了久已不用的三棱刺,虽然七戾器被牛角阴蟾吞了三件,威力大不如前,但临时用作登山镐,还是比剔骨刀强得多。 果不其然,我身体刚荡出去,上边的崖壁已经崩塌,巨大的落石挟着雷霆般的轰鸣塌落下来,从我刚刚所处的位置呼啸而过,看那体量足有数顿,这要是被当头砸中,便是活金刚也只有化作金刚饼的份儿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左手突然一轻,吊索已被崩塌的乱石割断,幸而我早有准备,挥手将三棱刺戳进了崖壁中,身子随之紧贴在了崖壁上, 沙尘漫天遮蔽了视线,却掩不住那惊人的妖气破土而出,腥臊之气中,竟透着浓重的腐尸味道,我瞬间陷入了这恐怖的气息之中,四周一片混沌,连感官都随之变得混乱不清。 原本就暗无天日的深渊此刻再也无法分辨周遭景物,身处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位置,我一时也不禁有些发懵。孤悬此处,孤立无援,除了担忧下方众人是否被落石所伤之外,更让我没底的是,究竟是什么妖物如此强横,竟不顾被我们上下夹击的危险半路突袭而至? 它并没让我惊疑太久,很快我便察觉到,上方崖壁上细碎的攀援声,仿佛有无数蛇虫正在逼近,我绷紧了神经,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断浪。 妖气翻滚中,一双双散发着黄光的眼睛呈现出来,如浪如潮,数之不尽! 细看之下,顺着崖壁爬下来的,竟是一个个如同藤编稻草人状的东西,个头与常人差不多大小,只是周身都缠满了姜黄色的刺藤,动作虽然缓慢却十分敏捷,口鼻之中不停的喷吐着腐臭的尸气! 我心里一哆嗦,忍不住暗骂,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单看这东西的道行,一个两个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可问题是,它们何止成百上千,入眼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黄眼珠子,而且看样子还保持着某种队形,相互之间应该有某种特殊的联系方式…… 不,不是应该,而是肯定有联系,因为我很快注意到它们肢体上缠绕着的那些长长的刺藤都隐没在身后的妖气之中,还有规律的抖动着,就像是牵线木偶。 随着它们渐渐逼近,可以清楚的看见上方的崖壁已经被那恶心的刺藤和藤人铺满,冲上去硬碰硬显然是不智之举,只能先退下悬崖与众人会合再谋对策。 可往下一看,我的心顿时沉到了底,不知何时,下边也已经被藤人占据! 它们竟然还懂得断敌退路,看来只有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了! 我暗暗估算,此处距离崖顶只有十余米,一鼓作气冲破包围应该可以做到。 断浪缓缓出鞘,悠长的刀吟响彻深渊,那些藤人似乎为刀气所惊,出现了一丝畏缩。 就是现在! 我一声怒吼,脚蹬石崖向上窜起,长刀狠狠劈出! 灌满了阳气的断浪放出刺眼的强光,刀气鼓荡如龙,一举豁开了混沌的妖气,挡在我前方的藤人应刀而碎,爆出一团团黑烟,随即崩溃消散,令我视线都为之一清。 可也正是这一瞬间的清亮,让我心丧如死! 妖气之中显露出了一个藤蔓纠缠的半球形妖物,牵扯着藤人的刺藤全都汇聚向它身下,那庞大的身体赫然是由无数枯骨腐尸扭曲在一处而成,虽然没看到它的眼珠子,可那空洞的大嘴边缘,却探出无数尸体的手臂,活像海葵的触须! 这么多尸骸纠结在一处,这家伙的道行岂非通天?难道它就是夜菩提本体?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四章腥线槐作乱 不对,异类圣物夜菩提岂会这么简单,这东西……分明是腥线槐! 我脑中闪过麻达岭要塞里那密布于二层的腥线槐根须,当初发现它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妥,动过铲除它的念头,只是后来麻烦太多,给岔了过去,没想到一时迟误竟铸成大错,让这东西养成了祸患! 刚才那一刀只撕碎了一些藤人,未曾令它的本体受到任何伤害,显然是它受万人坑滋养日久,如今又得了夜菩提的强化,已经达到了妖王的层次,若是再迟些时日,说不准真能借这百年难得一见的邪异之地养出通天的道行来! 即便是现在,它也已经成了气候,那些藤人恐怕都是万人坑里的枯骨,如今却都成了他的爪牙,再加上数以万计的腐尸枯骨凝聚成肉体,叫人根本无从应对! 若放在平地,即便打不过它,至少还跑得了,可身处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在,一个不好我就得变成滋养它的肥料。 心惊的同时,我脑子里也飞快的转动着念头,却一时苦无对策,如果能借助凫羽的炽焰或许还有一搏之力,但或许是刚才斩杀虎啸的时候用力过猛,此刻不管我怎么催鼓,断浪上就是不见半点火舌! 仅凭我现在的道行,硬拼的话,恐怕还没碰到它的本体,就已经被蜂拥而至的藤人给缠在里边了,正愁眉不展之际,却听右侧传来杨树的怒吼声,我心知他此刻的处境绝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救人要紧。 一念及此,我挥刀劈碎两个扑来的藤人,果然察觉到破碎的藤蔓中混杂着枯骨,枯骨散架后,操控着它们的那些刺藤便迅速后缩,我见机将其紧紧抓住,借它们的回缩之力朝右侧荡了过去。 勉强避过藤人的纠缠,果然见到杨树陷在一群藤人的围攻之中,他的虎牙短小,几无挣脱之力,我断喝一声挥刀扑上,一举将包围圈破开了一个缺口。 杨树见机极快,一耸肩便已闯了出来,身上已经多了不少血痕。 “这些见鬼的玩意儿,这要搁在当初,老子一招就能将它们斩尽杀绝,可惜这辈子的肉身太怂,都怪你那偏心眼的师父……” 我哪有心情听他牢骚,单手攀住崖壁,将三棱刺甩给了他:“少废话,送我上去,不然今个都得交待在这里!” 他瞄了一眼上边,已经猜到我的用意,如今唯一脱困之策便是擒贼先擒王! 仅仅这么一两句话的工夫,我们已经再度被成群的藤人淹没,已经没有时间再迟疑了,他立马掏出剔骨刀大吼:“瞧准了,机会只有一次!” 我弓背崩身,紧握长刀,随着他吼声出口,我也极力向上跃起。 生死攸关,杨树挥出的剔骨刀显然灌注了毕生的道行,犹如一发四零火,呼啸着穿透层层藤人直射入上方数米的崖壁中! 而我同时挥刀猛进,在那剔骨刀刺入崖壁的同时,一脚踩在上边,借力再度上跃! 这一次拔高,我已冲上去数米,距离腥线槐那丑陋的本体只剩一半距离。 可架不住疯狂扑来的藤人阻挠,眼见那妖物就在眼前,这一跃却已力竭,无数荆棘般的刺藤如狂蟒出洞般与藤人一起向我缠了过来,显见腥线槐已经意识到危险,不顾一切的想把我置于死地。 危急关头,下方又一股狂暴的阳气激射而至,我侧身一让,那股阳气恰好在我脚下爆开,轰隆一声巨响,四周的藤蔓藤人纷纷震散,激起的气浪推得我身形一轻,直向那巨大的妖物扑了过去。 诚如杨树所言,机会只有一次,我鼓尽体内阳气,一记破甲狂轰而出! 刺眼的强光甚至遮蔽了我自身的视线,只觉手中利刃如击败革,但我发了死力,咬牙直切而下,所有挡在刀锋前的东西都在破碎、破碎、再破碎! 污血和腥臭在我面前激荡开来,一声似有似无的怪异响动在深渊中回荡开来! 强光伴随妖气散去,入眼尽是残肢断臂,我这一刀正好砍进了腥线槐那巨口之中,也不知砍进去多深,只觉整个人都深陷其中,若非刀锋上最后炸开的阳气轰击,我几乎被黏糊糊的血肉裹在里边。 但随即我不禁松了口气,崩散的妖气显然预示着这妖物终究难逃一死。 我自然不会在这满是腐臭的位置再停留下去,吃力的扭身钻出,第一眼便见到数之不尽的藤人崩散、下堕,呼呼之声不绝于耳! 下边传来杨树的大笑:“不错不错,这一刀真特么像样!” 见他无恙,我放下心来,刀插崖壁攀上了崖顶。 崖顶众僧显然也被这妖物打得措手不及,阵型大乱不说,其中数人更是僧袍破烂受伤不轻,为首的不空袈裟染血,手中禅杖却是深插在岩石之中,挺拔魁梧的身形挡在所有人之前,直到我上来的一刻仍是一脸坚定,分明摆出了舍身成佛的架势。 我见状不禁笑道:“大师,放松,放松点,那妖物已经死透了!” 不空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紧接着回过神来,单掌当胸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亦惩恶,施主法力高深,功德无量……” 见他这么说,众僧才清醒过来,纷纷向我行礼,有的更是直接拜谢救命之恩。 我却没心思跟他们扯这些,就地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环视众人:“谢天师他们……” 不空轻叹一声:“方才施主等人下去之后……” 经他解释我才得知,我们下去之后,山外果然传来妖族大举攻山的消息,谢天华和叶不相等人带人去阻击,崖顶便只留了不空等佛家子弟接应,否则刚才腥线槐乍现,也不至于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我暗忖山外的妖族应该只是些喽啰,虚张声势只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罢了,有叶不相他们前去,当不至于有什么差错,到是崖底的洛凝风等人处境堪忧,还是先把他们拉上来要紧。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五章不解之题 幸而事前预想过各种情况,做了准备,吊篮吊索都有备用,当即让人重下吊索。 谷内此刻烟尘妖气弥漫,根本看不到下边的情况,随着吊篮沉入烟尘之中消失不见,我不由得暗暗忐忑,说实话,夜菩提布下的这个局着实出人意料,虽然明显是为了拖延时间施展的手段,但只要有一点疏忽,损兵折将都是轻的。 好在刚才预感到危险,我当先探路,才免去了折损,可谷底未必就安全了,不知此刻他们情况如何! 很快吊索抖动传来信号,众人连忙开动绞绳机往上拉,可没想到承重上千斤的绞绳机此时都有些不堪重负,发出刺 《赊刀人》第四百零五章 不解之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六章必死之地 我遥望天坑对面本该是黑龙教聚集之处,虽然看不清什么,心里却没来由的一沉! “坏了,洛凝风他们悬了!快,跟我下去救人!” 众人都是一怔,但随即也意识到了情况有多严重,如果洛凝风他们还占据着主动,又怎么可能任由这些尸魁爬上吊篮?眼前这种规模的偷袭确实不可能损伤我们的根本,可如果黑龙教此次出动的人手都被献祭了呢!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除此之外,别无他解! 不空大师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我,口宣佛号:“会首且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留在此地主持大局,且待谢天师等人回 《赊刀人》第四百零六章 必死之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七章饕餮盛宴 或许是心有灵犀,恰好刘敏亮也朝我这边看来,一见我的神色,他猛然皱眉,拼命吼了一句什么,可惜身处这诡异的无声之战中,根本什么也听不到,而且如此昏暗的环境,即便以我的目力也看不清他的口型,只能苦笑以对。 几乎是同时,身后劲风又起,显然是那隐匿的圣境捕捉到良机,再次出手偷袭。 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要老子的命? 那便来吧! 这一次,我头也不回,故作疲惫不支,反而挥刀向前! 那厮果然中计,以为我没察觉到他,劲风直透我的气息,背心已经能感觉到一种锋 《赊刀人》第四百零七章 饕餮盛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八章得其门 夜菩提自然不可能对我们手下留情,更不会操纵尸魁在必胜之时退走,唯一的解释就是,有大能在暗中相助,关键时刻救了我等一干人的性命。 但这个人是谁? 谁有能耐限制甚至操控天兆? 我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深深感觉我们这些人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影之中,但此事不是瞎猜能猜明白的,再者说,现在也不是瞎想的时候。 “管不了那么多了,亮子,蒋隆,你们立刻组织人手,先将伤员运上去,还能自理的且晚走一步,留一部本警戒,其他人帮忙打扫战场,不要漏下一个伤员!” 刘敏 《赊刀人》第四百零八章 得其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零九章幕后之手 而如今被他们这般洗炼,我只需精修就能顺利度过那关键的一步,也就是说,得成阳力只是迟早的事了,如此大恩,我当众拜谢已经算是礼轻了! 毕竟修阳气者众,得阳力者稀,赊刀门下,目前成功修得阳力者,唯黑爷一人而已! 孰料他们二人对我的大礼视而不见,只是闭目养神,谢天华更是额头见汗,明显有些虚耗过度的迹象,倒是叶不相片刻之后便回过神来,笑道:“不必谢,这也是你的机缘,若非形势刻不容缓,你又恰好油尽灯枯,我们便是有心成人之美也不敢冒此奇险!” 我不禁愕然,连叶不相也称之为奇险 《赊刀人》第四百零九章 幕后之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章与谋 只见他徐徐跪倒:“参见教主。” 庆双天虽然脸色未变,但语气中还是透出了一丝急迫:“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遵照教主吩咐,我已假借对方早有防范之由,将尸魁悉数召回,但属下无能,无法逆转献祭之术,这数百名弟子怕是再无还阳的可能了。” 庆双天沉默片刻,颇带几分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他呢,仍要一意孤行?” 这下轮到陆俊沉默了。 庆双天似乎明白了,再次叹息了一声。 陆俊道:“属下尽力了。” “罢了,原本就是尽人事而已,错不在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章 与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一章不谋而合 何况,即使陆俊舍身成仁,也只能迟滞庆祭的脚步,想绝了他的念想,只能把他打趴下才行,可谁又能击败长生巅峰的强者?到了这个层次,已经不是依靠人多势众就能取胜的了,唯有同为长生巅峰的强者才有机会! 一念及此,我心里不禁一震,莫非…… “你们教主也已经只差那最后一步了?” 我问得虽然含蓄,但在这个关口说出来,陆俊自然清楚我指的是什么。 “不错,届时,教主会亲自出面规劝上尊。” 我笑了,好个“规劝”! 难道我看上去真那么傻? 否则我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一章 不谋而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二章来了 我转头出帐,一眼便看到镇灵碑方向燃起了数个火头,虽然妖雾重重,仍掩不住那显眼的火光,多半是庆祭准备开坛做法了。 身边的洛凝风冷冷说道:“还真是肆无忌惮呐!” 我笑了笑:“这不是驾鹤天师那帮人嘛,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躲过那次坍塌的。” 不等洛凝风接话,我就冲已经聚齐的众人摆了摆头:“走吧,咱们摸过去看看!” 当下,我将人手分作三队,我带中路,洛凝风率队在左,蒋隆带人在右,间隔百米,各自收敛气息,借着夜色和妖雾的掩护,缓缓向深渊中央摸去。 此时深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二章 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三章长生之威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悚,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控制了我的每一条神经! 那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力量,乃是天地赋予的,高等物种对低等生物的等级压制。 之前虽然无数次的想象过夜菩提降世时的场景,可怎么也没料到,仅仅是一道气息便让我们彻底丧失了动手的能力,这一刻,只让人感觉之前针对它做出的所有布置、谋划,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它是猛虎、是恶龙,而我们每个人都是井底的癞蛤蟆! 就在我自嘲时,却眼睁睁的看到,上尊那魁梧的身形竟然动了,虽然只跨出了一步,但那种游刃有余的从容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三章 长生之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四章父子反目 抬眼再看,陆俊虽然衣衫破碎、满脸赤红、青筋暴起,却还死死按着那引灵幡,显见我们的到来让上尊分了神,没能及时把临阵倒戈的陆俊拿下。 我这才恍然,从陆俊临阵反水到现在,正好十息将尽。 原来这货竟早把我们冲上来分了上尊心神这一层,所争取的时间都算在了里边! 我一抖双臂,重振心神,毫不迟疑的朝陆俊冲去。 既然来得及,我总不能眼看着一个信守了承诺的人,在我眼皮底下被击杀,就算不是上尊的对手,我抢了人就跑总没什么问题吧?眼瞅着祭坛已破,即使他是长生巅峰,这么一折腾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四章 父子反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五章危如累卵 整个深渊都被这惊天一击搅了个天翻地覆,仓促之下,强如叶不相等人也不得不闪身退避,轰鸣声隆隆不绝,大量土石被气浪裹挟着狂涌而来,场面一时间彻底混沌,根本看不清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众人稳住阵脚,烟尘渐渐消散,再看祭坛,众人尽皆骇然。 妖气依旧冲天如柱,反倒比之前更浓郁了几分,漆黑如墨,冷如冰霜,置身其中的庆祭不仅安然无恙,透出的气息竟然稳固了许多,若非周遭散逸的黑烟仍未全消,几乎让人怀疑刚才那撼天动地的一击根本就未曾发生! 庆祭那摄人心魄的笑声仿佛能穿透人心: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五章 危如累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六章作死的试探 说罢,我也不理邱逸云等人,自顾自的排众而出,径直朝阴兵将军裴元庆走去。 场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尽皆瞪大了眼珠子,显然猜不到我要干什么。 而那裴元庆也冷冷的盯住了我,阴冷的目光令我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 但此时此刻,我已无所顾忌,不管叶不相等人的拦阻,走到裴元庆身前站定,躬身一礼:“江州广平府巡检衙门魔字第一号巡检杨林,拜见裴将军!” 说话间,我从怀里摸出阴差令,双手举过头顶,恭敬的递了过去。 “嗯?”裴元庆诧异的接过了阴差令。 直到此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六章 作死的试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七章生死之间 我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事情显然被我猜中了,裴元庆又怎会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明情况,不分黑白,他心里其实门清的很,也并不想为虎作伥,但不知是受那契约所限还是碍于颜面不好当众倒戈,所以他才有意给了我争辩的机会!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做,那就真成了榆木脑袋。 当下,我毫不犹豫的冲着对面吼道:“庆长生,拿出你联盟的诚意吧,这祭坛之下便是镇灵碑,哪怕只剩一块残碑,那夜菩提也出不来,现在它就交给你了!” 然而庆双天居然没有反应。 我情知再也耽搁不得,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七章 生死之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八章老不修和一百个 “此事广平府都监莫勋莫大人可以作证,将军若是不信,招他过来一问便知。” 裴元庆听得莫勋名号,却冷哼一声:“那厮所言,岂可采信!” 我一听这语气,哟嚯,好像他也对莫勋不太感冒?难道他也认识这老货? “当日在场的还有广平府名宿裴天轩,他也可以作证。” 裴元庆面露恍然:“倒是忘了他也在广平,不过他一介布衣怎会与此事相关?” 我看他神色,突然意识到,裴这个姓氏可不是什么大姓,他姓裴,我师祖也姓裴,莫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 “不瞒将军,裴天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八章 老不修和一百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一十九章假传圣旨 我恶寒不已,亏得当初没把他惹急了,否则给我来上这么一下,我哪受得了? 可就在我暗自庆幸时,身后一声痛苦的嘶吼传来,妖气之中,庆祭浑身衣衫爆碎,身体抽搐蜷缩成猴子一般,点点异彩流光自七窍喷涌而出,明显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我心里一惊,先天八卦阵并非针对庆祭,照这个速度,靠阵法灭了庆祭显然来不及了。 但眼下别说有裴元庆拦路,就算没他,我方主力都在运转大阵,也抽调不出人手强攻庆祭,能指望上的,恐怕就只有黑龙教的人了。 可再看水长东那帮人,一个个负手仰头满脸的无 《赊刀人》第四百一十九章 假传圣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章怀中的残忍 我闻言心里一颤,麻烦果然来了。 转向庆祭,我这腰杆可就挺直了,冷冷的说:“仙长啊,依我看,你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都是命数使然……要我说,不如就这么算了吧,至少还能保住老命不是么?” 庆祭沉默片刻,突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嘴角不停溢出血沫! 场中一片死寂,那张狂的笑声远远传开。 笑罢,他突然转头盯住了裴元庆,嘶哑着嗓子说道:“将军好手段!” 裴元庆面无表情的拱手一礼:“惭愧,末将本事不济,未能护佑仙长周全。” 庆祭低沉的笑 《赊刀人》第四百二十章 怀中的残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一章碎剐 这一刻,我身边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什么阴风、妖气,什么司马、长生,对我而言,都是狗屁!唯有我的哭声在深渊里回荡,像是冥冥中的另一个我,在为这个凄惨的我而悲戚。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我肩上,裴元庆的声音响起:“他是个好汉!” 我猛一甩肩:“滚!” 我管他司马还是司徒,是他们逼死了杨树,我恨不得把他撕碎,活祭我的师弟! 一念及此,我猛然醒悟,裴元庆我打不过,可始作俑者还有那半死不活,行将就木的庆祭!对,还有他!要不是这老杂种临死还非得拉个人垫背 《赊刀人》第四百二十一章 碎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二章天崩地裂 而那庆祭的前世,竟是初唐名人,瓦岗寨的军师徐茂公。 当初裴元庆父子倒反王世充,是他施术将裴元庆从断头台上替了下来,这才有了他们之间的轮回契,不论世事轮回,裴元庆需助他三次,当然,前提是不违背天道人伦,不虐杀良莠无辜,若没这前提,我们怕是早死了个干净。 如今契约已了,裴元庆算是彻底解脱了,而我们这边却到了要命的关口,虽然镇灵碑得了庆双天的护持,先天八卦阵也渐入佳境,两大长生联手,夜菩提似乎只有被镇压的份儿了,但不知怎么,我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者说,心里的危机感丝毫没有解除 《赊刀人》第四百二十二章 天崩地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章节目录 第四百二十三章天外飞龙 就像是在回应我的惊疑,天际一道宽大的霹雳撕裂空间,直扑裂缝中央! 霹雳擦身而过,刺眼的光芒晃得人双目刺痛流泪不止,浓重的硝磺味呛得我一阵咳嗽。 可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那霹雳好像湮灭在了裂隙深处,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而乌云之中呈现出的景象却让人目瞪口呆! 一个巨大的龙头从滚滚黑云中缓缓探出,怒张的血口,雪亮的獠牙,泛着暗红的双目紧盯着裂隙深处,飞舞的龙须和狮鬃般的毛发间雷光缠绕,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霹雳。 “苍龙!” “是妖祖 《赊刀人》第四百二十三章 天外飞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