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有块田txt盘搜搜》 第 1 章 绑架 “我饿了。” 当墙上挂着的老式挂钟显示下午一点时，唐令放下手里的笔记，对着防盗门上的猫眼道。那里没有装门镜，是一个露着的小洞。 今天是他被绑架的第五天。五天前唐令所在的学校放了假，他拒绝了家人来接他回家的提议，准备自己独自回去。刚过完18岁生日的唐令急切地想要跟家人证明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再把他当做小孩子看。 但谁知他会这么倒霉，刚出校门就被绑架，绑匪还是他认识的人。 因为是第一次出远门上学，父母怕他不习惯住集体宿舍，特意给他在大学附近租了一套房，方便他偶尔住几天。绑匪就是对门邻居，一个前后脚和唐令搬到一起，见了面会跟他热情打招呼，他提着东西多会主动搭把手的和善大哥，直到对方绑架了唐令。 唐令整个是懵逼的。 最初他以为对方想要求财，琢磨邻居大哥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想要勒索他们家要钱。毕竟半年相处下来，他的家庭情况也没有特意瞒着邻居，这个猜测最是可能。但很快他意识到对方不是求财，难道是和他们家有仇，绑架他意图报复唐家？ 也不怪唐令乱想，实在是对方绑架了他之后迟迟没有提出赎金要求，反而每次对着他神色复杂，欲言又止，让他不免东想西想。 唐令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直等到了第三天，绑匪终于提出了要求——不要钱也不是报复，只要唐令爷爷收藏的一枚印刻着山海二字的章。 唐令爷爷是个很有文学素养的老头，酷爱收藏印章，值钱的不少。绑匪说的这枚印章唐令有印象，在爷爷的藏品中属于平平无奇的那种，就是个普通石头刻的章，还缺了一个角。唐令相信不要说这枚章了，就是拿爷爷全部收藏的印章来换自己，爷爷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答应。 但现在有个问题，那枚章早被唐令弄丢了。 唐令家有个习惯，每个孩子长到15岁时，唐令爷爷都会允许对方在自己的藏品里挑一枚章。唐令自然也不例外。轮到他时不知为什么他一眼看中了那枚缺个角的山海章。唐令爷爷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章送给了他，只是嘱咐他好好保管，毕竟是祖上遗物。 他答应了爷爷，对那枚章保管十分用心，但谁知没多久那枚章就丢失不见了。他当时把家里翻了个遍，连垃圾桶都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找到。这枚章的失踪也成了一个不解之谜，一直让唐令记到现在。 唐令小声说出自己弄丢印章的事，怕激怒绑匪。 哪知绑匪奇怪地看他半天，摇摇头：“你不懂，山海章丢不了肯定就在唐家。” 唐令不明白绑匪为什么这么肯定，现在也只能盼着那枚章真的在家里，父母找到它好尽快把自己赎出去。 有一说一，被绑架的这几天，唐令过得还不错。除了环境恶劣了些，没有自由，别的其实还好。和电视里演的被绑架后受尽折磨不同，绑匪对他的态度同之前做邻居时没什么区别，吃喝也都尽量满足他。偶尔还会跟唐令聊聊天，说说唐家的事。他发现绑匪对唐家真的挺了解，如果不是绑匪指定要山海章，他真要怀疑对方跟唐家有仇，不然不可能这么费心思调查唐家。 他其实也怀疑那枚山海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但绑匪从不提及山海章的事。唐令怎么想那枚章都是一枚普通石头刻的章，到底哪里特别呢？值当的绑匪绑架他。 想到这里，唐令再次回到自己被绑架的现实，对着门上的小孔又喊了声。 “有人吗？” 空荡荡的过道里没有人回应。 唐令等了会，坐回到垫子上意识到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生了。被绑架的这几天，他的生活十分规律。绑匪每天中午12点左右会喊他吃饭。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离开防空洞，绑匪也会跟他说一声。但现在已经一点了，绑匪既没有喊他吃饭，也没有提到要出去，可人却不见了。 是警察叔叔找过来了吗？还是家里找到印章要跟绑匪交易了？ 有的没的想了半天，唐令连肚子饿都忘记了，眼巴巴看着门口的防盗门，期冀下一刻父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唐令父母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唐令是最小的。算上他的堂兄堂姐和表兄表姐等，唐令这一辈总共有十五个孩子，他依然是最小的。又因为唐令是个早产儿，自小身体不好，家里上上下下把他捧在了手心。连他那个比他大两岁的侄儿看他都是一副看晚辈的样子。结果就是他都上大学了，在家人眼中还是需要被照顾的对象。以至于唐令在“自由”半年后，终于迎来了迟到的青春叛逆期——不肯让任何人来学校接他，执意要自己独自回家。 唐令曲着腿耷拉着脑袋，有些想父母和哥哥姐姐了。早知道他就让哥哥来接他回家，被同学笑话就笑话吧，总比被绑架好。 等了又等，他心里的期冀越来越淡，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他从绑匪买给他的零食里找了包饼干垫了垫，无聊之下又捡起了垫子上那本看了快要二十遍的笔记。 笔记是绑匪给唐令打发时间用的，内容只有薄薄五十来页。据绑匪说笔记的主人是明朝一个叫唐文昌的人，原件已经失传了，现在看的是后人一代代的手抄本。 说这些的时候，绑匪看着唐令意味深长，可惜唐令根本没在意，只觉得这本笔记的作者还挺时髦。 原来唐文昌在笔记里记载了一个穿越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唐文昌自我介绍说是晋地名门后裔，因家有异宝遭人觊觎，全家在一夜之间被屠戮干净，只有他怀着重宝逃了出来，一路逃往北疆。抵达北疆后，唐文昌改名换姓生活了下来，可不久仇人又循着线索追来，唐文昌不得不躲入群山极境之中。某天饥寒交迫大雪纷飞之下他寻到一个山洞，一路往前竟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洞后的世界小桥流水、杏雨微风，不似北疆寒风凛冽。行人广袖高髻、神情怡然。唐文昌跟人问话发现双方口音相似，文字相符。但论及朝代风俗，却大体走向一致而每每细节总有出入。 唐文昌探寻一番，惊愕发现这里同他记忆中的世界似是而非，犹如一棵树上两根不同的分叉。他干脆在此定居，靠着家族异宝很快发家致富、娶妻生子，一代代绵延下来。 这个故事十几遍看完，唐令自觉都能背下。在他看来这不就是穿越版的桃花源记嘛。现在网上类似的小说多的是，唐令也跟风看过几本，故事内容并没什么特别的。 但绑匪显然不这么认为。 从笔记周边密密麻麻的批注就能看出，绑匪好像是真把这个故事当真。唐文昌说洞后的世界小桥流水、杏雨微风。绑匪就要考证杏雨微风是什么季节，小桥流水又会是在哪里？ 唐令觉得绑匪简直莫名其妙，但在无所事事之下，绑匪的考证给他带来了很多乐趣，看进去了能让他暂时忘掉被绑架的现实。 胡乱翻了几页，唐令不知不觉靠墙睡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最后是被热醒的。睁开眼四周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摸黑起身，先把身上的羽绒服脱掉，感觉还是热，又把里面的羊毛衫和保暖裤全部脱了下来，只剩薄薄一层保暖内衣，穿着单裤，才觉得没那么热了。 怎么回事？ 唐令摸索着去开灯，但没反应。他记得垫子下面塞了个备用手电筒，一边找一边觉得奇怪。他被绑架是在学校放寒假之后，离着过年还有20多天，正是一年最冷时。林城的冬天虽然没有他家乡那么冷，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大一直畏寒，一到冬天保暖内衣、毛衣、羽绒服什么都少不了。被绑架的这几天，他在没有暖气的情况下全靠着绑匪准备的大棉被撑下来。 可现在怎么这么热？他简直要热晕过去了，总不能林城一夜从冬天变成夏天吧。 唐令拧亮手电筒，抬手一摸脸上全是汗。昏黄的光晕下，周围一览无余。除了一个垫子、一床被子和半箱水，剩下就是几包饼干，别的什么都没有。他打着手电筒走到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听。外面一片静谧，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有人吗？” 唐令凑到小孔前喊，没有人回应他。 到底发生什么了？是绑匪一直没回来，还是回来看他睡着又离开了？是不是绑匪出了事，那警察叔叔怎么还没来？唐令有些担心，心里莫名有些慌慌的。如果绑匪一直不回来，他该怎么办？ “有人吗？有人吗？” 犹豫了下，唐令走到门口用力敲了起来。只是没敲两下，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随着他敲门，有悉悉索索的土块不断落下，这是之前没有的情况。 唐令被关的地方是林城郊区六华山脚下一个隐蔽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是人工挖掘而成，最初好像是准备建造防空洞，但挖到一半突然停工，这里便废弃下来。不过虽然只挖了一半，这个山洞的规模依然不小，里面又大又深七拐八绕挖出很多预备做房间的洞。唐令被关在最里面的洞里，绑匪还在关他的洞门口装了一个防盗门。 最初被关进来时，唐令也试过逃跑，但防盗门严严实实扣在墙壁上，根本打不开。可现在……唐令举着手电筒靠近，发现防盗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好像变大了。 他眼睛一亮，放下手电筒更加用力敲了起来。防盗门周围的土块不断落下，和墙壁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唐令比划了下距离，再努力努力他就能挤出去了。眼见自由就在眼前，山洞里突然传出一阵脚步声，还有重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唐令蓦地停手，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 有人来了，会是谁？绑匪？还是警察叔叔？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没有人说话。唐令紧张地脸色发白，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如果是警察叔叔，现在应该喊他的名字了吧。不是警察叔叔，难道是绑匪回来了？ 一步又一步，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唐令本能放缓了呼吸，等着外面的人先开口。 咚！ 外面的人没说话，有什么撞到了防盗门。防盗门剧烈晃动了下，几个大土块砸到了唐令头上。不是绑匪？唐令刚生出这个念头，又听到外面响起一阵低沉的“昂昂昂”声。 “有人吗？”他小声地问。 回答他的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和更加高昂的“昂昂昂”声。 外面到底是什么？唐令压下心中的害怕，举着手电筒朝外面看去，蓦地惊叫一声。门后面，手电筒照亮的地方，一只黄色的巨大竖瞳正冷酷地注视着他。 这是个什么东西？ 唐令害怕地后退，看到了怪物更多的样子。巨大的眼睛、覆盖全身的硬壳、镰刀状的肢节在手电筒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感觉像是个放大的虫子。 这一刻唐令有种自己出现在恐怖片里的错觉。不，恐怖片里估计也不会有人像他这么倒霉了。先是被绑架，又莫名其妙遇到了怪物。只是唐令不明白林城周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虫子。不单是林城，世界上会有这么大的虫子吗？ 啪啪啪啪！ 随着虫子又一次撞上来，更多的土块掉下，防盗门开始摇摇欲坠。唐令顾不得想别的，死死从里面抵着门。他有些后悔刚刚弄松了防盗门。明明不久前防盗门还是阻碍他逃跑的拦路虎，现在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咚咚！ 怪物不停地撞门，发出昂昂昂的声音。防盗门和墙壁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甚至一只闪着寒光的肢节已经从缝隙探进了洞。唐令注意到虫子的右侧肢节上挂着一个人，他看不清脸，但穿的衣服不像是绑匪。想到自己不久后或许会挂在虫子的另一根肢节上，唐令忍不住在心里骂了绑匪几句。 他从小教养甚好，骂人最多也就是骂一句混蛋。此刻想到室友玩游戏经常骂的那句操他祖宗，真想站在绑匪面前骂给他听。 昂昂昂！ 虫子又一次狠狠撞了上来。防盗门剧烈地震动了下。唐令差点以为门要被撞开了。他没注意，挂在虫子肢节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一把造型奇怪的手枪借着虫子的撞击甩到了唐令面前。 “滚开。” 唐令给自己壮胆，捡起枪寻找着扣动扳机的地方。他虽然没有摸过真枪，但男孩子谁小时候没几把玩具枪。他紧张地看着虫子，顾不上多想用力扣下扳机。 轰！ 强烈的后坐力让他倒退了好几步，绿色的血液喷洒，虫子的半个身体好似气化，消失在了空气中。他举着枪大口喘息着，惊讶于这把枪的威力，更是警惕地看着还剩半个身体的虫子。 死了吗？ 下一刻一直摇摇欲坠的防盗门砸了下来，绿色的血液渗出，被压在防盗门下的虫子一动不动，唐令终于放了心。 缓了缓他想到什么，绕过门口去看挂在虫子上的那个人。对方半个身体和虫子一起压在防盗门下面，只露出腰部以上的部位。虫子尖锐的肢节自他心脏部位扎出。看到这一幕，唐令心中一跳，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吗？ 他紧张地伸出手，想看看对方还有没有呼吸。然不等他伸过去，对方蓦地睁眼一把抓住了他，眼中满是燃烧的火焰。 “！！！！” 唐令吓了一跳，旋即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你还活着？太好了，你等在这里，我去找人来救你。对了你身上带着手机吗？能报警打120就好。” 对方黝黑的瞳孔沉沉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的话，手一松歪头晕了过去。 唐令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有口气。不敢再耽搁，他犹豫地捡起枪，拔腿朝着防空洞外冲了出去。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唐令一路举着手电好不容易看到了出口的光线。越靠近洞口他只觉得越热，等他一口气冲出去蓦地愣住，烈日当空，一望无际的褐色戈壁自他脚下延伸到了天际。 第 2 章 穿越 狂风卷着粗糙的沙砾掠过大地，滚滚灰尘遮挡着太阳，紫色的云朵阴沉沉坠下，几个动物骷髅被风吹着滚到唐令的脚边。几分钟前还是阳光普照，转眼天空便阴沉下来。大片云朵汇聚，一场暴雨似在眼前。 唐令站在废弃的防空洞口默默发呆，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觉。 脚下灰色的骷髅对着他，头骨的缝隙里插着几根枯黄的干草，露出无言的嘲笑。 唐令同骷髅对视一眼，脑海冒出无数的问号。他现在哪里？山洞后面的六华山呢？林城野生动物园呢？附近的康乐疗养院、湿地公园去哪了？他所熟悉的这些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一望无垠的褐色戈壁。 总不能是他一觉醒来沧海桑田，森林变成沙漠吧？还是绑匪趁他睡着把他送到了戈壁上，但山洞又是怎么回事？亦或者他穿越了？唐令想到这个最不可能的答案，莫名的脑海浮现出绑匪丢给他的那本笔记。 ——唐文昌躲入北疆群山，穿过山洞到了另一个世界。 山洞！ 唐令蓦地回头，盯着幽深的洞口抿了抿唇，是巧合吗？ 略微迟疑，他小心绕过地上的骷髅，离开山洞朝后看去。一座巨大的红色山丘绵延，黑色的洞口嵌在山丘脚下，严丝合缝好像原本就该在那里一样。红色的山丘周围，锋利的岩石仿佛刀锋一样遍布，看着像是魔鬼的脑袋，长了满嘴的獠牙。怎么看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像人工作品。 所以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唐令想来想去不得其所，学着爷爷的样子叹口气，默念着既来之则安之。原本他是想到附近看看情况，可倏然间豆大的雨珠滴落，夹杂着被风卷起的小石块，黑云压顶宛如电影里的末世，根本无法出去。他只得举着手电筒原路返回。 黝黑的山洞蜿蜒曲折，越往里面走光线越暗淡，只有手电筒昏黄的光一晃一晃。之前出来唐令满脑子都是趁着绑匪不在赶紧报警救人，反而没什么杂念，但现在他一个人走在这里，前后左右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那种幽深孤寂的氛围笼罩周围，他脑海一会闪过曾经看的鬼片，一会担心从哪个角落突然跳出一只虫子来，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恨不得拔腿就往外跑。 但能去哪里呢？ 外面不是他熟悉的林城，而是一望无际、陌生的戈壁。唐令感觉自己又想要叹气了。他脚下还是地球吗？假如他真的穿越了，那他是穿越到了过去、未来还是平行世界？ 往好处想，洞里那个伤者的存在证明了这个世界也有人类，他回忆起对方穿着的黑色制服，有些像是地球上的军装，还有枪……唐令低头看着手中这把造型古怪的枪，越想越觉得对方是个军人，很可能这附近有军队驻扎。这个猜测让他安心不少，军队的存在意味着秩序，反正不是虫子世界就好。 他一路乱七八糟地想着，倒是忘了害怕的事，绕来绕去终于绕了回去。远远的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那个人还挂在虫子上一动不动。 不会已经死了吧？ 他陡然一惊小跑过去探了探鼻息，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息。还好，他松了口气，可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就这样挂在虫子的肢节上？唐令觉得他需要做些什么，但又担心万一对方本来能坚持，被他搬动反而出了问题怎么办？ 可不搬也不行，现在有一个紧迫的问题，唐令抬手抹了把汗，山洞里的温度太高，虫子的尸体若是不管很快就会腐烂发臭。 犹豫了下，唐令蹲下认真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刚刚说要出去找人救你，但现在找不到人，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受伤很重，这样下去肯定会死，不过我也不是医生，我先试着把虫子和你分开，可能会有意外……” 地上的男人闭着眼没反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唐令做好心理准备，咬牙把防盗门抬起，费力挪到一边，露出了下面被压住的虫子和男人。稍微缓了缓后，他把之前脱下的羽绒服和羊毛衫找过来，做好给男人止血的准备，最后才小心翼翼拖着虫子尸体往外拉。 他不敢拉的太快，事实上他也拉不快。虫子身体虽然只剩下了半个，但分量感觉要有两扇防盗门那么重。好半天之后，他才把虫子肢节从男人身上脱离。顾不得休息，唐令飞快打着手电筒照过去，惊讶发现男人心脏处并没有鲜血流出。 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还是他的构造和他不一样，心脏长在了相反的方向？那也不应该啊，这么严重的伤口怎么会不流血？ 这一刻唐令脑海浮现出他看过的不少恐怖片，异形、铁血战士、普罗米修斯……犹豫了下，他举着手电筒重新照到男人脸上，仔细辨认起来。之前没注意，他现在才发现男人长得还挺好看。长眉入鬓，鼻梁高耸，虽然闭着眼睛也看得出英气逼人，确实是人类的样子。他从脸照到脖子，喉结有。一路照下去，唐令犹豫了下，解开了男人的衣服。虽然伤口不流血，但必要的包扎还是要有的吧。 他自己也怀疑起来。 唐令在解衣服时注意到男人身上的制服手感十分不错，黑色的制服里面是墨绿色的衬衫，同色带着银色暗纹的领带，感觉像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当然是不是人现在还存疑。 他很快把衬衫解开，露出男人肌肉线条流畅、充满力量的身体。乍一眼看去和人类没什么不同，但他举着手电筒照在男人心脏部位受伤处，虫子肢节造成的豁口清晰可辨，可奇怪的是豁口上方有一层偏粉色的透明薄膜覆盖，锁死了里面的血液流出。 不仅如此，之前他没注意，现在离得近了，他隐约听到了心脏的跳动，缓慢的，大约十几秒跳一次。 这算人类吗？ 唐令有些困扰，顿了下，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身体。触感和戳他自己一样，温热而柔软，整体给他的感觉还是偏向于人类。 他想起生物学上对于人类的定义，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总不能把男人裤子也脱了。 出于对男人小小的歉意，唐令扶着男人小心把他身上的制服和衬衫脱下来，用衬衫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感谢大一军训，唐令歪歪扭扭地打了个结，铺好羽绒服把男人拖了上去。 铛！ 一个拴着链子的黑色卡片从男人身上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 唐令捡起卡片，首先看到了两把交叉的武器。等他翻过去，银刻的三个汉字沈默团映入了眼帘。不对，不是沈默团，是沉默团三字的繁体。唐令爷爷喜欢传统文化，唐令跟着接触多了对繁体字十分熟悉。他怔怔地看着卡片上几个字，脑海不由自主又想到唐文昌写的那个故事。 故事里唐文昌穿过山洞，到了一个和他所在世界语言相似，文字相符，历史走向一致只是细节略有出入的世界。 他呢？ 他低头看向男人的脸，仔细端详确实是东亚人的样子。会不会他其实还在中国境内，只是平行世界的中国？可林城是在东南沿海，山洞外面怎么会有戈壁？ 不对，笔记里唐文昌逃避仇家躲到了北疆，他是在北疆误入的山洞，等唐文昌穿过山洞另一个世界却是杏花微雨小桥流水，正好和他的情况相反。 唐令脑海乱糟糟地想着，不知不觉把自己套入到了唐文昌的境遇中。外面有轰隆隆雷声响过，山洞回荡起一阵沉闷的回应。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笔记里说唐文昌穿过山洞到了另一个世界，却没说那个山洞后来怎么了？如果唐文昌原路返回，还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吗？就像唐令自己，一觉醒来出了山洞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世界。可如果他在山洞里再睡一觉，会不会睁开眼走出去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六华山和六华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森林了？ 这个猜测一经在脑海出现便再也忘不掉了。唐令低下头想着，打算试一试，万一回去呢？ “唐令你行的。” 闭眼之前他默默给自己打气，头一次盼着睁开眼能看到绑匪那张胖乎乎的脸。 …… 傍晚时分，暴雨还在下。 唐令举着手电筒站在山洞门口，有风吹过，惊起石林里一阵阵尖啸，带着冷气浸润到洞口，套着羽绒服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知是因为他下午没睡踏实的缘故，还是他真的回不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依然是渺无人烟的戈壁，而不是熟悉的六华山。看着暴雨冲刷过的世界，唐令心情不免低落下来。预想着睡一觉就能回去的办法不管用，他现在必须要正视一个问题——如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刚刚他举着手电筒把整个山洞找了一圈，除了他洞里的那几包饼干和半箱水，别的什么都没有找到。隔壁绑匪住过的洞里也是空荡荡的覆满了尘土，好似很久没有人存在过一样。可他记得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前，绑匪还给他做了一顿早饭。不说食物和睡觉的垫子，隔壁洞里起码该有一台柴油发电机，一个煤气灶和一罐煤气在。但他看了几遍，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一来，唐令不得不把仅有的几包饼干做好规划。哪怕他现在饿的火烧火燎，也只敢开一包饼干压压饥饿的感觉。等了会眼前的景色并无变化，唐令失望地返回了山洞。他想如果明天还在这个世界，他必须得离开山洞去寻找出路了。 回到洞里，唐令先去看了看受伤的男人，对方还有呼吸，但心脏的跳动已经慢到了二十多秒一次。唐令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人”是怎么回事，但心脏越跳越慢肯定是有问题的。 想到外面暴雨瓢泼，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情况越来越差，唐令心情说不上来的沉重。 不知什么时候，墙上的老式挂钟停了下来，整个山洞静谧无声。为了省电，他把手电筒的光调到了最暗，昏黄的光晕里，他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受伤的男人发呆。 过了会，他像是跟人聊天又像是自言自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倒霉，我好好上着大学，突然就被人绑架了，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我一点都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爸妈、爷爷和哥哥姐姐，想我养的狗，玩了一半的游戏，想我的朋友，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想学校西门的小吃一条街……我原以为睡一觉就能回去了，可睡了一觉外面还是戈壁，根本不是林城。我不知道外面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虫子，唯一幸运的一点我能看懂你们的文字，不用做个文盲。那本笔记上说……” 他摇摇头，想让自己摆脱笔记的限制，但思绪不受控制沿着笔记发散：“你知道穿越吗？如果真的穿越了，我希望这里还是中国，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了。看你的制服样式，应该是民国以后。现在新中国成立了吗？是不是已经改革开放了？”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欢快一些：“我以前还看过好几本穿越到改开时期发家致富的小说呢，里面的挺多点子我都记下来了，不知道能不能用上。可惜这里不是古代，要是古代的话我还知道火药、水泥、玻璃怎么做。不过古代没有手机大概会无聊吧。现在你们有手机了吗？有淘宝吗？要是没有的话……” 说到这里他垂头丧气：“要是早知道我有一天会穿越，我肯定高二学理，学文能做什么呢？你知道我大学学的什么吗？法律，穿越了这个是最没用的吧。也不知道你们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有多大的不同，对户籍管的严不严。我如果说自己把身份证明都丢了，失忆了会有人信吗……或者我假装是华人，从国外回来寻根的，这样是不是更合理一些……” 唐令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也不需要受伤的男人回应，对方真回应了他反而什么都不能说了。他现在只是想说话，更多像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纾解自己面对生命流逝的无能为力，和一个陌生的、未知世界的恐惧。 他心里其实明白，他来到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说的这些，也再也没有家人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了。 说来说去都怪绑匪，唐令咬咬牙字正腔圆骂了句：“操|你祖宗！” 骂完他耷拉着脑袋，眼圈一下子红了。 第 3 章 山海 第二天天快亮时，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 唐令在睡梦中惊醒，整个山洞静谧无声。他拧亮手电筒，昏黄的光晕照到躺在墙角的人。想到什么他起身过去小心翼翼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半晌默然收回手，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没了呼吸。 这个结果在昨晚他发现男人心跳越来越慢时已经想到了，那么重的伤在没有任何救治的情况下能坚持到昨晚已经是一个奇迹。 尽管如此，他心情依然低落。虽然他跟这个人萍水相逢，彼此根本不认识，但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又因为对方的存在他才避免了被虫子吃掉的命运，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能活下来。 唐令沉默地挑了一个偏僻的小洞作为墓穴，又跑洞外两趟堆了不少石头回来。等把男人送过去，盖好被子堆满石头，最后用防盗门堵住了洞口，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避免尸体被虫子或者什么别的动物吃掉。 弄完这一切天刚刚亮，黛色的天空深沉，橘色的金乌躲在地平线欲露不露。有风吹过凉爽适宜，不冷也不热。 唐令把洞里的东西打包好，除了吃剩下的两包饼干和六瓶水，还有那本他现在也弄不清是记载了发生的真事还是故事的笔记。最后是男人的枪和沉默团的身份铭牌。 “我要走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要谢谢你的武器，也谢谢你。如果遇到沉默团的人，我会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同那个男人告了别，也同自己过去的生活做了告别，唐令最后看了眼山洞，背着包裹离开了这里，选定一个方向走了下去。 日升日落，就在他离开的当天夜里，伴着风声和引擎的轰鸣声，一排五辆重型卡车从北方驶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山洞口。不等车停稳，穿着黑色制服的人纷纷从车厢跳出，一半留在外面警戒，一半进了山洞。 片刻后，一群人抬着一个人出来，小心翼翼送上车。几辆卡车立刻离开。有风吹过，地上的车辙被细小的沙尘覆盖，好似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 “唐令你行的。” 烈日当空，唐令背着包裹，把羽绒服顶在头上遮挡太阳，艰难地在戈壁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离开山洞已经一天了，他不要说找到人类活动的踪迹，连动物活动的踪迹都没有看到，反而是中途遇到了一次虫子的巢穴，差点被当做食物拖到里面去。 就是这次倒霉的遭遇让他迷了路，他光顾着跑，不知不觉便偏离了方向。等他想要寻找太阳的影子纠正路线时，天气骤然变化，阴沉沉的云朵遮挡了半个天空，他不得不先找地方避雨，再想路线的事。 现在一天一夜过去，唐令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他只知道沿途所见全是荒漠，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抹了把脸上的汗，他再也撑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过了会他干脆仰面躺下。地面滚烫，粗糙的沙砾硌得有些不舒服，但曾经锦衣玉食的唐小公子已经顾不得挑剔环境了。从昨天到现在，他不停地走了十几个小时，能坚持下来全靠撑着的一口气。 真希望现在是做梦啊。 唐令看着天空瑰丽异常的紫色云朵想。 穿越、戈壁、迷路……过去在他最大胆的想象里都无法把这些要素捏在一起。他想要叹气，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疼，好似破旧的风箱发出痛苦的喘息。他艰难起身，打开包裹喝了口水，没敢多喝。自从发现自己迷路又找不到人类活动的踪迹后，原先还觉得宽裕的几瓶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谁知道他现在到了哪？万一正和军队驻地背道而驰呢？想想地球上西北的无人区有多大，唐令立刻把水的重要性上调了一倍。 至于食物，他看着兜里最后剩下的半包饼干，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没舍得吃，准备留着到撑不住时再说。 重新躺回到地上，他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天空的云朵变幻，好似一个胖乎乎的人脸。唐令又想到了绑匪，咬牙骂了句操|你祖宗之后，思绪从绑匪想到了山海章。如果不是那倒霉……念头转瞬，他只觉掌心一沉，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落在了掌心。他下意识捏了捏，这是？唐令举起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顿时瞪到了最大。 不会有错，这就是绑匪找的山海章。他看着熟悉的山海两字，记忆中土灰色的石头，还有磕了的一角。怎么回事？山海章不是丢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他手里？ 不等想明白，唐令只觉眼前一黑，灵魂好似被什么吸引，钻入一片绚丽的空间。等他睁开眼，一望无际的广袤荒野在眼前展现，高峰、丘陵、沙漠、大海……他好似站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身体轻飘飘的随风游弋，一个念头便似能穿梭整个世界。 这种玄妙的体验转瞬即逝，唐令忽的急速下坠。惊呼声中他轻飘飘落在地上，落到了一株只长着两片叶子的小苗跟前。小苗约莫几厘米高，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一滴乳白色的水珠缀在叶子边缘，欲落不落。 明明是不显眼的存在，但唐令好似受到蛊惑般蹲下，轻轻触碰着小苗。 下一刻他蓦地回神，烈日当空，偶尔有紫色的云朵飘过。他躺在戈壁烫人的沙砾上，高高举着手，山海章已经不见了，只有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挂在指尖，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这是什么？ 唐令手抖了下，水珠滴落在地。倏然，以滴落的水珠为中心，粗糙干燥的戈壁好似被什么浸润，粗大的沙砾碎开，松松软软黏在一起，颜色不再是红色，而是油浸一般的黑色。 “……” 唐令讶然地看着身边的变化，伸手抓起一把土感受了下。他虽然没什么生活经验，但也认得出戈壁和正常土壤的区别，况且手中的土壤松软湿润，有些像是书上提到的黑土。 记忆一帧一帧倒退，他想到了那滴乳白色的水珠，想到了山海章。掌心很快一沉，缺了角的山海章再次出现在他手里。但无论他怎么盯着山海二字看，再也无法进入到之前那种玄妙的境界。 难道是幻觉？ 他盯着地上不到一平米的黑土摇摇头，握着山海章想消失，手中的山海章很快不见。他确定山海章不在他身上，可等他想出现时，山海章又出现在了他手里。出现、消失……他不由想到绑匪跟他说的那句话——你不懂，山海章丢不了肯定就在唐家。 他当时确实没懂这句话，现在回想难道绑匪知道些什么？可为什么他在家找了半天，包括被绑架后山海章都没有反应，直到刚刚山海章才出现？ 顺着这个思路，他不可避免又想到那本笔记。笔记里面记载唐文昌携带异宝逃往北疆，而绑匪绑架他索要山海章。如果绑匪把笔记当做是真的，难道绑匪认为笔记里记载的异宝就是山海章？ 那唐文昌、唐家……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唐令也不知道自己放飞思绪想了些什么。他正对着山海章发呆，隐约有引擎的轰鸣声顺着风传了过来。 有人！ 他蓦地回神收起山海章，起身搭手朝着远处看去。远远的，飞扬的尘土形成一道长龙正朝着左边的方向疾驰而来。尖叫声、口哨声响起，是人类活动的踪迹。 唐令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努力跳起来冲着远处挥手，示意这里有个人。 很快，远处的车队发现了他，朝着他的方向拐了过来。离得近了，唐令才看清车队的组成，七八辆摩托车和两辆涂得乱七八糟的皮卡便是全部了，只是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和他想象中的车队车手不同，迎面而来的车队里，几个摩托车手一个个穿的破烂，头上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如果只是如此也不算什么，但车队越靠越近，他清楚地看到几个摩托车手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的发黑，有的腐烂。最前面的摩托车手脸上甚至缺了一块肉，露出黑色的牙龈和黄色的牙齿，冲着他不怀好意的笑。 这个时候唐令就是再傻也看得出这些不是好人。他果断转身就跑，但两条腿怎么跑得过车轮，没一会几辆摩托车便追上了他。口哨声响起，围过来的男人们纷纷冲他尖叫起来。 “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单独在荒野上游荡的猎人？是吗，小宝贝。”说话的男人视线落在唐令的脸上，笑起来透出一股森森的恶意。 “狗屁，你见过这么白这么嫩的猎人。看看他的脸，比我见过的女人大腿还白。”另一个脸上有洞的男人吹着口哨，语调轻挑而油腻。 “没有辐射感染、没有病变，一看就是从安全区跑出来的小少爷！这么干净的肉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让我想想该怎么吃？”第三个说话的是个身形佝偻，柔弱的好像一个骷髅架子的男人。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唐令身上，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是烤着吃还是煮着吃好呢？” 唐令：“……” 三个男人肆无忌惮地讨论着他的吃法，并不管他听到会有什么想法。唐令举着枪紧张地看着他们，勉强辨认出了他们的口音，像是参杂着某种方言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足够唐令听懂了，可他宁愿听不懂。 这些人展现出的恶意让他意外，习惯了过去生活的安稳和平和，唐令根本不清楚这个世界怎么回事！猎人、辐射、吃人……他感觉对方好似在讲一个荒诞的故事，但感受到的恶意不是假的。 本能的唐令握紧了手中的枪。“别过来，我会开枪的。”他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一些，妄图用武器吓唬住对方。 “小宝贝来呀，来呀，对着这里开枪。”脸上有个大洞的男人呲牙指着胸口大笑道。 唐令抿着唇看着对方，他可以杀虫子，但杀人却不是那么容易跨过心理关。见他迟迟无法扣下扳机，几个男人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中更多的摩托车和皮卡围了上来。一个穿着西装，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从第一辆皮卡的副驾驶上探出头，仔细地打量着唐令。 他看着和那些摩托车手的风格完全不同，好似文明世界的存在。只不过他看唐令的眼神不像是看人，倒像是看货物一样。 “没有辐射病，没有变异，白的像是牛奶。夏马尔那个疯子正想要这么一个小宠物，抓起来能卖个好价钱。”西装男人趴在窗口喊，“注意别伤了他的脸，卖了他够你们吃一年虫子了。” “虫子肉哪有人肉好吃。”瘦的像是骷髅一样的摩托车手嘟囔着。 唐令握枪的手颤抖了下，努力分辨对方的神情，确定对方不是开玩笑。包括之前讨论关于他的诸多吃法，这些人都是说真的。他本能后退一步，手指摁在扳机上，对上骷髅男人狞笑的脸，咬牙摁下了扳机。 这是唐令第二次用这把枪，强劲的后坐力依然让他不适应，但子弹带来的冲击却是实实在在。正对着他狞笑的男人没想到看起来像是蜜糖一样的小少年真的会扣下扳机，连躲都来不及躲，半个身子被炸成了碎片，只剩下两条腿留在摩托车上。 黑色的血液流出，带来一股腥臭。 呕！ 唐令强忍着恶心，举枪对准了脸上有个大洞的男人，努力镇定道：“我说过，我真的会开枪的。” 但让他意外的是这一举动不仅没有震慑对方，剩下的几个摩托车手反而露出嗜血的笑，纷纷鬼叫起来。 “很好，有爪子的宠物更能卖个好价钱，夏马尔肯定会喜欢。”之前的西装男人更满意了，强调道：“别伤了他的脸，那是他最值钱的地方。” 森森的恶意让唐令再次扣下扳机，西装男人若无其事伸出手，一把将射|来的子弹抓在手里。 “！！！！！” 唐令吃惊地看着这一幕，西装男人显然误会了他的反应，哈哈大笑：“没想到吧，暴民车队里也会有二阶基因者的存在。”显然唐令脸上的震惊取悦了西装男人，他还想要说什么，驾驶座上的光头突然脸色大变。 “操！是沉默团。” 唐令下意识回头，什么都没有看到。此时戈壁上只有风声，但围着唐令的几个摩托车手好似见了鬼纷纷面露惊恐，大叫着：“掉头、掉头！” 慌乱中，远处终于响起引擎的轰鸣声，正是朝着他们的方向。 这下更多的摩托车手露出惊恐的表情，转头就跑。 反倒是两辆皮卡不似摩托车灵活，跑的慢了一些。穿着西装，挺着肚子的男人脸上笑容凝固，驾驶座上开车的光头骂骂咧咧地拐弯。“怎么回事？沉默团怎么会跑进x-iii辐射区？不是说沉默团和青古拉干起来了吗？” “我怎么知道！”西装男人不舍地看了唐令一眼，要是把唐令抓起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可惜了，比起钱还是命更重要。他催促着：“快！快！快！” “催个屁！让你他妈的换个能量球你舍不得！”光头忍不住骂了句，一句话没说完，瞳孔蓦地缩小，半空中一个手臂粗的黑影正激射而来。 轰！ 第 4 章 老人 时间往前倒退几分钟。 荒凉和广袤的戈壁上一字排开五辆黑色的重型卡车在急速行驶。最前面的卡车车顶，盘腿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容黝黑好似一头巨熊。不管卡车如何颠簸，男人的身形都纹丝不动，稳稳钉在了卡车车顶。 迎着风，男人怀里拄着一把造型奇怪的□□，自得其乐地哼着歌。 后面车厢里有人探出头冲他喊：“谷熊你别唱了，跑调跑到我姥姥家去了。” 被叫做谷熊的男人哈哈大笑，故意放开了声音。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见个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 “草！”底下人骂了句缩回了头。 谷熊更大声了。 “注意，前方左侧一公里有人。”驾驶车厢里，一只葱白细嫩的手伸出敲了敲车顶，说道。 谷熊闭上嘴站了起来，把别在耳朵上的单片战术眼镜掰到眼前，眯着眼看向前方。作为三阶基因者，谷熊的能力【附魔】体现在了维修机械和对他手中的□□施加临时增幅效果两方面，其中尤以枪支类武器增速200为佳。但在侦查这方面【附魔】就排不上号了，需要借助现代科技的帮助。 战术眼镜浅蓝色的视界里，图像不断地放大又放大，最终显现出两辆皮卡和七八辆摩托车还有20多道人影的成像图。 “是一个流浪的暴民车队。”谷熊凭着经验做出了判断。 所谓暴民车队又叫蝗虫车队，是对荒野上亡命之徒的一种称呼。自从一百年前灭世战争爆发，上万枚核弹同时升空，这个世界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富饶美丽的世界。百孔千疮的废墟、被核辐射污染的水源和土壤，病变的人类和变异的动植物，文明的体面被撕碎，末日废土以一种让人绝望的冲击展现在每个幸存者面前。 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人类在这颗星球上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安全区。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出生在安全区，稀缺的食物和干净的水只能供养少量的人口，更多的人口游荡在荒野抱团求生。 这些人被统称为流浪者，但并非每个流浪者都是暴民。只有那些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才被叫着暴民。后者组建车队像蝗虫一样席卷荒野，像鬣狗一样野蛮地冲击着遇到的猎物。凡是被暴民车队盯上的猎物，最终的结局都是男人被杀掉，女人孩子留着要么充作食物，要么取乐卖钱。 在荒野上，暴民车队可谓是人人厌恶的存在。 谷熊支起枪，遇到暴民车队顺手拔了是活跃在这块区域的势力之间的默契。 车厢里有人探出头，还是刚刚那个嫌弃谷熊唱歌的人。“谷熊你一个人行不行？” 谷熊瞥他一眼：“老子行不行你晚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车厢里一时哄堂大笑，众人纷纷起哄。男人被谷熊顶了一句郁闷地缩回了头。 谷熊眯着眼看向远处，随着距离接近不需要战术眼镜已可以看清车队的情形。骑着摩托车的无一例外都是身上腐烂，扛着各式各样武器的男人。这些人一看便是辐射病晚期，又没钱注射基因药剂，过一天是一天的亡命之徒。 几辆摩托车围在一起，看不清中间有什么，他心里也不当回事，选好目标，对着正中的皮卡扣下发射器，一枚手臂粗细，巴掌长的子弹射|出。 连开了三枪之后，谷熊看着炸的飞起的皮卡，和疯狂逃窜的摩托车轻声道：“不用谢。” 他满意地跳下车顶，行云流水抓着第二辆卡车翻了上去。和第一辆卡车后车厢坐满人不同，中间这辆卡车车厢里只有三个人，显得十分宽敞。 “老大还没醒？” 谷熊冲着躺在车厢中央的男人看了看，视线重点落在男人的心脏处。一看就是虫子肢节造成的豁口处生长出了新生的嫩肉，红色的血液流淌，被浅粉色的透明薄膜锁在心脏当中。 想到什么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得亏我们找到老大及时，不然老大活过了虫潮被石头憋死算怎么回事！” “听着你这语气还挺遗憾！” 挑事的是坐在车厢左侧一个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带着无框眼镜，摆弄着手中的投影屏幕，抬头对着谷熊微微一笑。 “贱人！”谷熊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另一边。 那是一个魁梧不下于谷熊的壮汉，单是肩膀就有成年男人两个那么宽。他盘腿坐在车厢，手里玩弄着一个金属球，一会捏成圆饼，一会拉成细细的金属链。见谷熊坐过来，对着谷熊点点头。两人面面相觑，谷熊受不了这种沉默，转头又跟斯文男人搭话：“沈温云你在看什么？” “纪天明的一个讲座，关于基因方面的。” 谷熊撇撇嘴，低声骂了句：“不死的老妖怪。” 沈温云没理他。 谷熊没话找话：“老大身上的四阶基因药剂什么时候能跟身体彻底融合？” “还得有一个星期。”沈温云解释，“四阶基因药剂同身体融合需要消耗大量能量。之前老大遇袭受伤能量不足，身体自动进入假死状态，现在只能慢慢温养。” 谷熊眯起眼：“一个星期够我们把青古拉拔了，怎么样，拔不拔？” “这要看老大的意思。” 谷熊低头，车厢中央昏迷的男人缓缓睁眼，双瞳泛红，好似有火焰在燃烧。四阶基因药剂【南明离火】，整个车厢的温度逐渐升高起来。 …… 沉默团和暴民车队的交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双方都没放在心上。前者是真不在意，后者作为已经消失的存在更没在意的理由了。 随着沉默团离开，荒野再次安静下来。风声啸烈，那辆爆炸的皮卡后车厢艰难地爬出一个老人。老人看着七十多岁，皮肤黝黑好似树皮般粗糙，身上披了件破烂的袍子，露出的两条胳膊上缠满了绷带。 转身，老人从车厢里面拉出一把枪，环视一圈注意到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还没死，正痛苦地喘息着。 看到老人，西装男人挣扎道：“救我，送我到最近的雪山卫队避难所，我给你食物和干净的水，很多食物和水。” 他认得老人，老人不是暴民车队的人，只是跟开车的光头认识，搭个顺风车。现在光头死了，西装男人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了老人身上。 老人摇摇头：“我不傻，送你去了避难所，我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知道了。” “车上有基因药剂，我拿基因药剂做报酬。”西装男人立刻抛出一般人无法拒绝的诱惑。 老人漠然地看着他：“杀了你，基因药剂也是我的。” “不不，车上只有一阶基因药剂，送我去雪山卫队最近的避难所，我给你二阶、不三阶基因药剂。夏马尔手里有，我不骗你。” 基因药剂出现在一百年前，据说灭世战争前便已经有了。最初的基因药剂针对的是一些无法治疗的绝症和延长寿命的期许，只是疯狂科学家小范围的研究开发。但随着末世到来，遍布整个星球的辐射让一切都发生了可怕的变异，人类、动物、植物……各种各样的基因突变为基因实验提供了无穷的样本。 一夜之间，各大幸存者势力纷纷把资源、精力都投注到了基因药剂开发上。从最初增强体力、视力等，到开发各种闻所未闻的神奇能力，一个个超能力战士在实验中诞生，成为末世各大强权维持统治的基础。 经过一百年的发展，现在主流对基因药剂划分为五阶。一阶效果最弱，以抗辐射为主，略微可以延长一些寿命，并无什么特殊能力。二阶以上则根据基因药剂开发侧重不同，开始具有不同能力。 等阶越高则能力越强。 但考虑到成本、垄断等种种原因，三阶以上的基因药剂一般只在各大势力之间流转，很少流失到外面。 西装男人在提到用三阶药剂做报酬后马上想到这一点，急忙点出夏马尔的存在。夏马尔是活跃在x区的一个中等势力“雪山卫队”的头头，拥有数千私人武装，依附于极境对面的孔雀公司，手中握有三阶药剂并不意外。 可惜老人听了漠然道：“我信不过你。” “我可以发誓……” 老人举起枪。 西装男人绝望大喊：“夏马尔不会放过你的。” 老人沉默地看他，给了他一个痛快。 枪响过后，西装男人的头像是西瓜一样炸开。老人离得太近，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却丝毫不在意。他蹲下身子从驾驶室里摸出一个银色的小箱子，打开看了眼，里面整整齐齐并排躺着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 老人合上箱子看了眼已经死了的光头，又从驾驶室掏出一个背包，背上包转身正要走，突然顿住脚步，举枪对准了前面不远处的另一辆卡车。 “出来。” 卡车后面，唐令小心地爬起身。在刚刚的爆炸中他侥幸没有受伤，但也被炸了个昏头昏脑，连那把枪都不知道飞到了哪。他本来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待抬头看清老人的脸，下意识脱口而出：“爷爷？” 老人握枪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对上唐令发白的脸，久久沉默地放下枪，不发一言转身就走。 “……” 唐令反应过来急忙找回自己的枪追了上去：“请问……” 理智上他知道这个老人出自那个要把他吃掉和抓了卖宠物的车队，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看着老人酷似爷爷的外貌，他心里难免会有些亲近的感觉。 而且刚刚对方并没有杀他。 不久前的遭遇让唐令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对这个世界的猜想可能是错的。什么新中国成立什么改革开放，真要是新中国怎么可能出现那种土匪一样的存在，早被政府铁拳给镇压了。他如果还抱着以前的想法，说不定什么时候真的被人吃掉。 他现在急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世界，辐射、沉默团、病变……而眼前的老人是目前唯一能沟通的对象。 关键是对方没有杀他。 唐令在心里强调这件事，偷偷叹气，什么时候对方杀不杀他成为他判断的标准了。 “我……” 他紧跟在老人身后。老人依然不理他，目标直指前面被炸翻的几辆摩托车。 唐令看着老人挨个扶起摩托车检查，没找到一辆还能用的车，最后直接背着包朝着远处走去。略微迟疑，唐令远远跟在后面，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也不敢贸然再跟陌生人接触，反倒是跟着老人起码不用担心老人会杀他。 走了没几步，老人突然转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迷路了，我想……”唐令有些迟疑，他想要通过老人了解这个世界，最好是跟着老人，但该怎么说？ 老人打断了他：“你想雇用我？” “呃……” “你拿什么付报酬？” 唐令摸了摸身上，有些尴尬。 “食物、水、基因药剂、武器。”老人的视线落在唐令的身上，“还有衣服，你有什么？” “清水可以吗？不过我只有三瓶水了。” 唐令小心翼翼打开羊毛衫做的包裹，老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做工精美的羊毛衫和里面的三瓶水。特别是水，用的不是荒野上常见的铁皮罐，而是十分少见的塑料瓶。并且他在塑料瓶中没有看到丝毫杂质，是最高品质的纯净水。” 老人的视线从水转移到唐令身上，轻易做出了判断，一个天真单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不知为什么会流落荒野，运气好活到了现在，但可惜长了一张惹事的脸，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他不愿多管闲事，脑海却是浮现出少年刚见到他时的那声“爷爷”。 沉默半晌，老人上前捡起一瓶水：“我送你去青古拉的避难所。” 他说完转身就走，唐令急忙追上去。 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在戈壁上逐渐拉长，面向着北边的方向。 第 5 章 历史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唐令上学时读过的一首诗，只是以前无论是林城还是家乡，他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感受。城市的夜晚霓虹闪烁，完全遮挡了天上的星光。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晚上躺在戈壁滩上才亲眼见到了什么叫做星河璀璨、气凌霄汉。 不过此刻天上的星光再美，唐令注意力也不在那里，而是小心而警惕地观察着前面。 离着唐令不远处的一个干涸河道里，不时传来昂昂昂的声音，那是一个巨大的虫子巢穴，正好挡住了路。 唐令脸色有些白，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枪，视线不自觉瞟向几步远之外的老人。如果不是对方及时发现了这个虫子巢穴，他可能就无知无觉撞上去了。略等了等，确定虫子没有发现他们，老人示意唐令跟着他绕开此处。唐令心跳的飞快，生怕不小心惊动虫子。两人小心翼翼绕了一个大圈，总算有惊无险把虫子的昂昂昂声抛在了身后。 直到此时唐令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夜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原本因为紧张压下的饥饿和寒冷泛起，两条腿更是没了知觉，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还能走吗？”老人哑着嗓子问。 唐令点点头。 老人看他一眼，月色下唐令的脸苍白的厉害。老人什么也没说，辨别方向拐向河道下游。 唐令咬牙跟在后面，走了会远远看到前面依稀有建筑的身影。他下意识握紧枪，走近才发现这是一个破败废弃的集聚地。几块铁皮交错搭建出一排低矮的窝棚，周围环绕着铁丝网，还有一辆缺了轮胎的摩托车横躺在地上，但一个人都没有。戈壁的风吹过发出呜咽的声音，好似有人在哭。老人走到其中一个低矮的窝棚靠着铁皮坐下，唐令意识到这是今晚休息的地方，长长松了口气。 他选中了老人隔壁的窝棚，直接坐到了地上。夜晚的戈壁地面冰冷刺骨，和白天那种灼热简直是两个极端。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他掏出矿泉水小口地抿了几口，刻意忽视着叫嚣饥饿的肚子，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 咚！ 有什么从隔壁扔了过来。 唐令睁开眼，如水的月华下，地上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他迟疑地捡起来，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是一块褐色的面饼。 “蘑菇饼，算在那瓶水里面，我不占你便宜。”老人的声音传来。 唐令看着蘑菇饼低声道谢，没有拒绝老人的好意。他咬了一口蘑菇饼，入口有些干涩，味道也不是特别好。但在饥饿的情况下食物带来的满足感足以压倒一切对于口味的挑剔。三两口吃完，唐令仔细把油纸收好，再次跟老人道谢。 回应他的是沉默。 就在唐令以为老人已经睡着之际，他听到老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唐令。” “怎么会跑到x区？” 黑暗中老人的声音沙哑，让唐令想到了爷爷讲了一天课回来又被自己磨着讲故事的时候。他在心里转了一圈不知该说个什么理由，干脆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被人绑架，醒来就在这里，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隔壁窝棚里，老人的脸隐在暗处，握枪的手紧了紧。他就知道这个少年会是个大麻烦。x区太过荒凉根本没有安全区，离着这里最近的安全区是位于s区，隶属汉唐集团的前沿基地，再远一些更是在中原腹地了。他不清楚这个少年到底来自哪里，但能让人耗费大力气从安全区绑架到x区，指不定背后会牵扯出什么来。 老人并不喜欢麻烦，打定主意把少年送到青古拉避难所就不管其他了。 唐令等了会不见老人说话，犹豫地问：“您刚刚说x区，x区是哪？”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之前顾着赶路，一开口便是满嘴沙子，也是现在休息才有机会跟老人说话。 似乎是这个问题有些蠢，老人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道：“x区就是x区，具体点我们现在x-iii区，隶属青古拉的势力范围，不过辐射太过严重，很少有人进来。” “辐射？”唐令心中一跳，想到那几个摩托车手的样子，心中浮现某个猜测。“您说的辐射是什么？” “你不知道？”老人语气奇怪。 唐令心虚地嗯了声。 老人意识到什么，嗤笑：“现在安全区已经不讲历史了吗？” 唐令心知老人误解了什么，但他也没法说自己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对这个世界的情况根本一无所知。他小声道：“是我学习不好。” 老人：“……” 又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老人耐着性子道：“一百年前灭世战争，全世界都被核弹洗了一遍。核弹你知道是什么吧？”不等唐令回答，老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那种东西根本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存在。” 唐令听得愕然，灭世战争、核弹洗地，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吗？他来这个世界是2020年，感觉世界还是很和平的，根本想象不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情景。“您说的百年前灭世战争是什么时候？”他忍不住问，坐实了学习不好的样子。 “1914年。”老人声音低沉。 唐令：“！！！！！！” 这个世界1914年之前就研发出核|弹了吗？在他所在的世界，1945年才研发出第一颗原子|弹。两个世界的差异出乎他意料的大，他有些茫然地想，听着老人继续道：“灭世战争打了4年，世界陷入了核冬天，全世界30亿人死的只剩下2亿，一直过了几十年才慢慢缓过来。这些历史安全区的人都已经忘了吗？” 听出老人语气中的嘲讽，唐令不好说什么，满脑子都是末世两个字。他以前还挺喜欢看末世电影和小说的，但真要自己面对这么一个世界就不是那么有趣了。不对，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核辐射！他现在正处于核辐射区域。核辐射对人的危害是什么来着？他脑海闪过那几个摩托车手身上腐烂发黑的皮肤，蓦地起身撞得铁皮窝棚哐啷作响。 隔壁老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却没有说话。 有风吹过，卷起的石头噼里啪啦打在铁皮上，唐令被风一吹冷静下来。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全无防护地在一个满是辐射的世界生活了三天，该污染已经污染了，该得病也已经有了征兆，现在急也没什么用了。 况且他有些悲观地想，真是末世的话，比起辐射还有其他太多的危险，起码对他而言不管是虫子还是上午遇到的车队都比辐射危险多了。指不定他还没等到辐射发病就被不知什么东西当做食物给吃掉。 这样想的话辐射也不是太过可怕了，等到辐射发病总需要一个过程，他先顾好眼前再说吧。 想通了这些他又坐回到地上，问到了现实：“您知道青古拉避难所的情况吗？我是说里面能不能找到工作什么的？” 老人没问他刚刚怎么回事，顺着他的问题道：“青古拉避难所附近有座煤矿，里面的人绝大部分依托煤矿为生。” 挖煤吗？ 唐令看着自己的手，咬咬牙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 两天后唐令见到了老人说的青古拉避难所。这座避难所建在一座山脚，占地并不大，一条破败的水泥路将整个避难所一分为二，水泥路的尽头是一栋高达十层的大楼，大楼的顶端霓虹闪烁，大大的几个字——青古拉大厦。 唐令跟着老人沿着这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往前走，最先看到的是一圈用铁皮搭建的小窝棚。小窝棚有的关着门，有的干脆大敞着，进进出出的人多数都穿的破破烂烂，一个个面黄肌瘦，随时能被风吹倒在地。 这些人注意到唐令和老人，视线纷纷聚集在唐令身上。别看唐令在戈壁上走了好几天整个人灰头土脸，但和这些人相比依然显得干净太多。尤其是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好像牛奶，没有腐烂没有病变，也没有常年紫外线曝晒下沉淀的色素，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荒野上的流浪者。 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老人口中惹事的脸。 察觉出路边视线中的恶意，唐令把已经变成灰色的羊毛衫裹在了脸上。老人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唐令跟着老人很快穿过了铁皮窝棚，慢慢开始看到了石头搭建的房子。这些房子明显要比铁皮窝棚更好一些，住在这里的人也更干净一些，但也仅是如此。 这里的人依然很瘦，目光直直地落在唐令的衣服和老人背后的背包上，露出贪婪之色。 唐令低下头快步跟着老人，开始担心他在避难所的生活。尽管已经对末世做了最坏的想象，但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他还是天真了些。他忍不住担心自己一个人真能在这里活下去吗？可要不在避难所去了荒野他死的更快。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老人，老人注意到他的担忧，冷酷地提醒：“你的枪是摆设吗？” 唐令迟疑地把枪握在手里，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立刻全部消失。他紧紧握着枪，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现在是末世、末世，不再是他熟悉的世界了，他要尽快融入这个世界的规则。 尽管他并不喜欢。 一路往前，石头房子越来越少，唐令的视线里开始出现了钢筋水泥建筑。越靠近避难所中心，房子修的越好，出入的人群也开始接近唐令对文明世界的定义。一直到了青古拉大厦。 唐令仰头看着面前这栋避难所最好的建筑，放在他所熟悉的世界估计也就是比烂尾楼稍微好一些。整栋大楼完全是原生态，灰色的水泥和锈色的钢筋裸露，既没有刷漆也没有贴瓷砖什么的，倒是不少的墙面涂满了彩绘。 ——有巨大的武器，有赤|裸的女人和男人，有颜色诡异的花朵，有狰狞的骷髅，还有一个抓着虫子的鹰。 老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提了句：“青古拉的标志。” 唐令点点头，突然想到沉默团身份铭牌上那两把交叉的武器。说实话上次遇到沉默团的车队他还挺高兴，正打算把身上带着的铭牌还给沉默团，并告诉沉默团他把那个人埋在了什么地方。谁知道他差点死在沉默团手里，虽然对方也算变相救了他。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看向老人。老人朝着大楼前神情惫懒站岗的男人走去，低声说了句什么。 男人瞥了唐令一眼，拍拍手里黑色的对讲机：“老大，有生意来了。” 没多久，楼上有窗户被推开，一个披着褐色波浪卷，看着约莫二十五、六，神情妩媚的女人站到窗口，视线玩味地落在唐令身上。 “一个漂亮的宠物，古老头你不是从不做人口生意吗？” 唐令惊愕地抬头，老人默然拍拍手里的箱子：“他是我的客户，我要做的生意在这里。” “诶？不是宠物吗？”女人探身笑了起来，“喂小弟弟，姐姐很喜欢你，要不要睡一觉？” 唐令：“……” 第 6 章 阿雅 女人名叫阿雅，是青古拉5号避难所的负责人。 不过跟老人谈生意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下一个叫黄旭的男人。黄旭三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青色的制服，有些同唐令见过的沉默团制服相似。 他一见到唐令手里的枪就吹了声口哨：“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汉唐集团今年最新款，黑市上的抢手货。小兄弟你要不要把枪卖给我，我肯定给你个好价钱。” 唐令握着枪警惕地看着他。 黄旭失笑：“我是真想买这把枪，不过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他看得出唐令有些紧张，不再纠缠枪的事，转向老人：“你说的生意是什么？” 唐令轻轻松了口气。 老人打开一直不离身的银色箱子：“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 黄旭眼神闪了闪。 箱子里，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整整齐齐排列着。唐令好奇看过来，他听老人和那个已经死了的西装男人提过基因药剂，却不知道基因药剂是做什么的。从他的角度看，箱子里十二管蓝色的液体流动，煞是好看。 黄旭扫了一眼抬头看向楼上的女人，女人点点头。基因药剂无法作伪，看一眼便知道真假。黄旭伸手要接过箱子，老人犹豫了下从箱子里捡出一管试剂，留下十一管。 黄旭不在意地笑笑，直接问：“你要什么？食物、水、武器、女人还是其他？” “我想知道换一份三阶基因药剂【生生不息】需要什么代价？”老人声音嘶哑。 黄旭耸耸肩：“那你问错人了，青古拉没有三阶药剂。”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低声道：“我要一间普通的屋子，两人份七天的食物，干净的绷带、止血药剂和过滤膜，剩下的全部换成武器，武器我要自己挑。” “没问题。”黄旭略微思索：“光明街16号现在正空着，东西我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至于武器等我通知你来挑。” 老人和避难所不是第一次打交道，闻言点点头转身就走。唐令犹豫了下跟上了老人。按照约定老人把他带到避难所雇佣就完成了，他其实没什么理由再跟着老人。但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总是想要跟着熟悉的人，况且他觉得就算要跟老人分开也要正式告别，感谢老人送他来这里。还有蘑菇饼，如果不是老人一路接济他蘑菇饼，他早就饿死了。 见唐令跟着老人走，楼上女人喊住了他：“小弟弟真不睡个觉？” 唐令：“……” 女人展颜笑了起来。 等唐令和老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黄旭拎着箱子回到女人身边。“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了？” 女人摆摆手：“你不懂，这种一看就羞涩腼腆的小处|男逗起来最好玩了。” 黄旭把箱子推到女人面前换了个话题：“我收到消息，夏马尔刚丢了十二管【上帝保佑】。” “你想说什么？”女人不以为意，“这上面又没写夏马尔的名字，要不然你试着叫叫看它们答不答应？” 黄旭无奈：“你不怕就好，我们刚跟沉默团闹翻……” “不是我们，是上面人跟沉默团闹翻。”女人打断了他，“我们算什么？只是不起眼的小虾米，根本不会被沉默团放在眼里。”看黄旭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女人豪爽地拍拍他：“别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谁混不是混，沉默团要是打过来我就把青古拉大厦改成沉默团大厦表示诚意怎么样？再不行我去把沉默团的老大睡了总可以吧？” 黄旭头疼：“我提醒你，想睡韩为的男人女人能从这里排到苍龙云海。” 女人冲他翻了个白眼，葱白细嫩的手轻轻拍了下窗户，青色透着寒意的冰棱瞬间覆满了整座窗台。 “够不够格睡？你就说够不够格睡！” 黄旭：“……” …… 唐令尚不知道沉默团和青古拉可能开战的事，一路跟着老人想着该怎么开口告别。 直到老人站到一间石头搭建的房子面前，这就是光明街16号。唐令看着老人动作随意地拧开门上挂着的铁丝推门进去，在外面顿住了脚步。老人沉默回头，唐令冲老人鞠了一躬：“谢谢您一路上的照顾，我该走了。” 老人默默地看着唐令，他出生于灭世之后，长在荒野之中，见惯了杀人和背叛，自觉在这么一个狗日的世道里心已经硬的像是钢铁。但看着少年孤零零的身影，一向冷硬的心竟是软了下来。 避难所不是天堂，弱肉强食是整个荒野的规则，位于荒野之上的避难所自然也不例外。而偏偏少年太过天真，并没有多少保护自己的能力。老人甚至能够想象少年在避难所可能会有的遭遇，就像阿雅那个女人说的——一个漂亮的宠物。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 老人自嘲地笑笑，他不过一个快死的老头子，连自己都顾不了多少，何况其他人。再说他最讨厌麻烦，这个少年的存在就意味着麻烦。 “你走吧。”老人摆摆手。 唐令鞠了个躬转身要走。“等等。”老人喊住了他，“你打算去哪？” “您不是说这里有煤矿吗？我去看看招不招人。” 青古拉5号避难所依托一座煤矿建立不是假的，这里大量招揽流民挖煤也是真的。但老人看着唐令露出羊毛衫的半张脸，这样下矿不出半天就会被人盯上，指不定拖到哪里去，还不如跟了阿雅那个女人做个听话的宠物。 老人以为唐令会懂这些，但看他一无所知的样子，脑海不其然又闪过了那声爷爷。他垂下眼：“之前阿雅那个女人说你是宠物时，你为什么看她不看我？” “啊？”唐令没想到老人会问这个，小声道：“我相信您。” 那一瞬他是本能的反应。 老人默然。荒野上来自陌生人的信任是最无用，但某种意义上也是最珍贵的东西。“今天进避难所所有人都看到我背的东西，我需要雇个人在我不在时看着这里。”老人生硬道。 唐令愣了下，猜到了老人的意思。 “我……” 老人转身进屋：“我信不过别人。” 唐令看着老人的背影，迟疑跟了上去。他不知道老人说需要一个人看着屋子是真是假，但老人的好意是真的。唐令觉得他被绑架穿越的坏运气从见到老人后就被赶走了，自戈壁到避难所一路都是老人在保护他，就像爷爷保护他一样。 “谢谢您。”唐令真诚道。 老人沉默地摆摆手，进了屋把身上的背包扔到了地上，示意唐令随便找地方坐。屋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床板放在地上什么都没有。又因为窗户小的缘故光线也不怎么好，不过再怎么说这里也比铁皮窝棚和幕天席地强多了。 唐令也没什么讲究，直接坐到了地上。曾经唐小公子时的挑剔洁癖，早就在戈壁上治好了。 老人从背包里翻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他：“蘑菇饼。” “我不饿。”唐令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看他：“这是看屋子的报酬，不吃东西就没力气，你连枪都提不起来怎么守护屋子。” 感受着老人的好意，唐令小声道：“……谢谢爷爷。”老人别过眼不看他，粗声道：“快点吃。” 唐令接过蘑菇饼大口咬了一口。他和老人这一路全靠吃蘑菇饼撑着。据老人说末世最初的那几年作物要么变异不能吃，要么死在了核冬天里，只有蘑菇越发茂盛，不挑剔环境也不需要费心照顾，随便哪里都能长得好。早期的幸存者全靠吃蘑菇熬过来。后来环境逐渐改善，能吃的东西多了不少，但直到现在荒野上的流民依然以吃蘑菇为主。这东西长了一茬又一茬，救了不知道多少流民的命。 三两口吃完蘑菇饼，他找出剩下的半瓶水小口喝了几口。 老人看在眼里把一个密封不错的铁皮罐推到他面前。“你要用水，屋子后面有口井，不过里面的水污染的比较厉害，需要多过滤几次才能喝。干净的水也有，可以去刚才的大厦买。青古拉避难所通用一种信用币，一信用币可以购买一公斤普通净化水，没你喝的水干净，但辐射污染已经算是小的了。” 唐令点点头。 老人还要说什么，外面有人喊他，避难所的人送来了老人要的东西，并且通知老人去挑武器。 “记住你的枪不是摆设。”老人走之前提醒唐令。 唐令听明白了老人的意思，等老人跟着避难所的人离开，他低头看向腰上别着的枪，默默握紧了它。这个动作让他多了些底气。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把门外面挂着的铁丝拆下来，从里面把门缠紧。弄完后又自己推了推，觉得还算坚固，普通人肯定推不开。想想之前路上看到的那些皮包骨、仿佛风一吹就倒地的人，他默默叹了口气。 末世中食物的价值可见一斑。 唐令觉得他必须得想个办法养活自己了。老人收留他是好意，但他不能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应当，就此寄生在老人身上。他有手有脚还有武器肯定能养活自己。对，他还有山海章。 一念闪过，山海章出现在了掌心。 唐令低头看过去，刚看清山海二字，眼前突然一黑，那种玄妙的感觉再次出现。灵魂好似被什么吸引，钻入一片绚丽的空间。他睁开眼，一望无际的广袤荒野在眼前展现，高峰、丘陵、沙漠、大海……转瞬他急速下坠，再次落在了那株长着两片叶子的小苗前。 小苗还是上次见到的模样，蔫巴巴一点精神都没有。 唐令蹲在小苗前，注意到小苗的叶子上又凝结出一滴乳白色的水珠。这一次他没有贸然接触小苗，而是仔细观察，但无论如何看小苗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子，没有任何特别。放在外面估计也像地上的杂草一般不起眼。 上次见到小苗后产生的疑问重新冒出来：小苗到底是什么？水珠呢？他现在是不是在山海章内？他看小苗没精神的样子不免担心，山海章的秘密在小苗身上，小苗要是枯死了，山海章会如何？ 这些问题唐令一个答案都没有，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小苗凝结的水珠似乎有着特殊的能力，可以化戈壁为沃土。看起来他可以靠种地养活自己，但事实上以目前的条件来说这一点很难做到。 首先他自己无法控制什么时候能进入这种玄妙的状态。从上次到今天中间足足隔了三天，下次会是什么时候他并不清楚。其次小苗好像只能凝结一滴水珠，而一滴水珠转化的面积大约只有一平米左右。想要转化到足够养活他自己的土地面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唐令郁闷地想就算这些都不算问题，种地的种子又从哪里来？想到避难所外面的环境，他又该把地放在哪里？ 第 7 章 应聘 老人这一走直到晚上才回来。 入夜的避难所绝大部分笼罩于黑暗中，只有中央的青古拉大厦霓虹闪烁。借着月光，老人抱着半人高的狙击步枪沉默地回到小屋，几道隐约窥探这里的视线立刻便消失了。 听到老人的声音，唐令小心地从里面打开门。 老人把手里拎着的布袋塞给他：“蜡烛在里面。” 唐令的手电筒早就没电了，他摸黑找出蜡烛点亮，黑暗的屋子骤然亮了起来。无论什么时候，光明的存在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唐令转头冲着老人微微一笑，老人心神顿时恍惚，产生一种这就是家的错觉。 家？ 老人嗓子干涩地跟着唐令回了屋，半天才说出那个他特意带回的消息——避难所要招收一批技术员。昏黄的烛光下，老人坐在地上一边擦拭着怀里的枪，一边好似随口让唐令明天去看看。 “技术员？” 唐令神情愕然。在他的认知里，凡是技术员不管什么方面都是专业人才。他大一才上了半年，还是学的法律，算哪门子专业人才。 老人嗤笑：“你识字吗？” 唐令点点头。虽然是繁体，但他基本都认识的。 “识字就够了。” 对荒野上的流浪者而言，他们从出生到死会一刻不停地学习很多东西，如何杀人、如何寻找食物、如何躲过风暴、如何辨别方向等，但极少有人会专门花时间和精力识字。不说荒野上“老师”本就少的可怜，就算识字又有什么用呢？遇到虫子时，难道会因为你识字，虫子就不吃你吗？ 更何况荒野不是一百年前那个文明世界，读书识字能切实改变命运。流浪者就是流浪者，除非侥幸进入安全区，否则一辈子都是流浪者。 老人多说了几句：“技术员要在避难所卫队的眼皮子底下工作，阿雅那个女人还算有规矩，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可是……”唐令看了眼放在墙角的包裹，“您要是有事出去了，房子总得留个人。我不在房子谁来看？” 唐令不傻，虽然不知道技术员是做什么，但显而易见相比挖煤是份轻松的工作。何况又是在避难所卫队庇护下，像老人说的一样可以避免不少麻烦。只是他之所以能留在这里是因为老人的善心，而经过下午几波窥探的经历，他确实也觉得老人需要一个人在其外出时留守在屋子里。 听了他的话，老人擦着枪头也不抬：“接下来几天我不会出门，等休整完这段日子我就要离开了。” “您要离开避难所吗？”唐令吃了一惊。 老人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荒野猎人的归宿是荒野，留在避难所还叫什么荒野猎人。” 唐令动动嘴不知该说什么，看着老人心情低落下来。 一老一少谁也没再说话，只有戈壁上的风吹过，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沉默中唐令靠着墙，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老人看他一眼，停下擦了一晚上的枪，默然地从避难所送来的东西里面找出干净的绷带和止血剂，解开了缠在胳膊上的绷带。 两条干瘦的胳膊上，黑色的血液粘稠，腐烂的肉块连着骨头发出一阵腥臭。若有人看到便会知道这属于辐射病晚期，但又不仅仅是辐射病一种症状。老人自己清楚，这是基因崩溃的前兆。 灭世战争后，基因药剂的横空出世被称作神明的馈赠，成熟稳定的基因药剂流通在各大势力中。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所谓神明馈赠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真正的基因药剂来自于科研人员一次次的实验，才能从最初的不成熟到最后的稳定成熟。 既然是实验就需要实验对象。 实验对象从哪来？征集安全区的宝贵人口吗？自然不是。安全区外还有广袤的荒野，和生活在荒野上的一窝又一窝好像永无止境的流民。自基因药剂诞生以来，各大势力都习惯在荒野招揽流民实验他们天马行空的想法，通过流民反馈来调整药剂组成。 类似这样的试药往往都是九死无生的过程，但只要各大势力放出消息，流民依然趋之若鹜。这便是荒野求生的残酷之处。人命根本不值钱，反正都是死，搏一把说不定试药成功，日后能够活的好一些。再幸运一点被各大势力挑中就可以摆脱流民生活进入安全区。 老人便是这么一个实验对象，可惜他没有被挑中进入安全区，反而遇到了新的问题。 经过一百年的发展，各种主流、非主流的基因药剂各大势力不知研发了多少。一个公认的观点是基因药剂并非只能注射一种，只要身体承受得住，完全可以无限制注射基因药剂。但注意不同基因药剂之间会有冲突，最后的结果是导致基因崩溃。 那些出生于大势力，身世显赫的人从小便会有专业的技术人员对他们的身体监控检测，为他们日后的发展精心设计路线。要注射哪种基因药剂，什么能力和什么能力可以融合到一起，哪几种基因药剂冲突不能一起注射，都是成熟的安排。 可惜老人只是一个流浪者，背后也没什么大势力。长期的辐射感染和实验药剂的冲突导致他已经在濒死的边缘。想要活着就得不停注射各种基因药剂，而注射更多的基因药剂则会导致基因崩溃加剧，推进死亡的步伐。 万恶的悖论！ 老人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那管留下的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直接推到胳膊里。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老人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蹦出，足足过了一分钟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在胳膊上缠好干净的绷带，老人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死了。他沉默地看了眼蜷缩成一团的唐令，漠然移开视线。荒野猎人的归宿是在荒野，死在避难所还叫什么荒野猎人。 …… 唐令无知无觉地睡到第二天清晨。 彼时天空刚刚破晓，屋里隐隐绰绰只能看到个影子。他揉着眼睛刚坐起来，老人便睁开眼摸到了怀里的枪，这是长久在荒野生活养成的警惕。 “您睡吧，我去打水。”唐令对老人道。 老人沉默地抱着枪坐起，唐令没再说什么拎着两个铁皮罐，拿着枪出了门。打水的地方在屋子后面，是一口露天的水井。老人说山的另一边有条河，水量还可以，所以这附近可以打井，避难所也不缺水，比起别的避难所要好很多。 唐令找到水井时，已经有人在那里了，是一个看着才十岁出头的小孩，又瘦又小，正吃力地拎着木桶往上提。听到唐令的脚步声他吓了一跳，手一松拎到半空的水桶噗通又掉回到了井里。 而同时唐令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哥哥，是坏人吗？”一个怯怯的小脑袋从井沿钻出来，是一个更小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唐令。 “……” 唐令摸枪的手放下，没有上前，适时地保持着距离让对方安心。 两个小孩打了半桶水匆匆离开，唐令也没在意提着铁皮罐站到井前。他学着刚刚小孩的样子把井边栓绳子的木桶扔了下去，用力晃着绳子提了半桶水上来。之前因为光线的缘故看不清井水的颜色，提上来他才注意到桶里的水不是常见的清透，而是暗沉的黑色。 他有些怀疑这水真的能用吗？而等他提回去便知道了。 老人从昨天避难所的人送来的东西里面找出过滤膜，示意唐令看。唐令注意到老人把过滤膜贴在铁皮罐口，来回把里面的水过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水的颜色清澈不少，但总体还是偏暗沉，至于铁皮罐上的过滤膜早就漆黑一片了。 “这些水留着洗脸吧，你要喝的话有避难所送来的净化水。”老人不说唐令简直都要想不起来他上次洗脸是什么时候。之前被绑架虽然不能洗澡，但好歹基本的卫生都能保证。谁知道倒霉遇到了穿越，不要说洗脸刷牙了，能有水喝都要偷偷庆幸。 唐令确实想要洗脸，还想洗个澡换衣服，但一想到现在是末世，这些便都能忍下来。不过考虑到他今天要去“应聘”，唐令还是打湿了羊毛衫擦过脸又洗了手。冰凉的井水穿过手指，唐令心想除了弥漫在空中的辐射，他这是又接触了辐射水源，不知道辐射病什么时候出现。 但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辐射的世界，除非他生活在真空中，否则根本无法避免接触到辐射源。 洗了脸又用干净的水漱了口，唐令简单地收拾了收拾，吃了一块蘑菇饼当早饭。老人塞给他两块蘑菇饼中午吃，看了一圈指着唐令昨天喝完的矿泉水瓶说：“你自己装瓶水去。” “呃……” 唐令看着空瓶心中一跳，他昨天从山海章出来，带出了小苗凝结的那滴水珠，就放在老人手指的矿泉水瓶中。 老人奇怪地看过来。 唐令乖乖拿起空瓶，从放净化水的铁皮罐里倒满了水。清澈的水沿着塑料瓶流入，转瞬同那滴乳白色的水珠交融。水珠悄无声息融入到水里，他举着水瓶晃了晃，里面的水清透见底，一丝杂质皆无。 直到在前往青古拉大厦的路上，唐令都在想这瓶水的事。 正常情况下一滴水珠可以转化一平米大小的土地，那要是把水珠稀释了呢？像他早晨做的这样。可能转化后的土地不再像黑土这般肥沃，但面积应该会扩大吧。就算放在唐令熟悉的地球世界，黑土平原全世界也仅有三块。对于种植作物来说，土壤固然是越肥沃越好，但黄土高原还能种地呢，是吧？ 唐令想的挺好，但转念便意识到对他现在而言，土壤是肥沃还是贫瘠，面积是大还是小根本没区别。他默默叹了口气，重新把心思放回到即将到来的应聘上。 …… 青古拉大厦 唐令过来时，大厦门口已经稀稀拉拉站了五六个人。他扫眼注意到这些人虽然还是偏瘦弱，但穿的衣服比起窝棚区的人体面不少，精神状态也不错。大概都是避难所里过的还算好的人。 他观察别人，别人自然也看他，甚至看的更仔细。 毕竟不说普通人长年累月生活在戈壁上，在风吹日晒和紫外线照射下，很少能有像唐令这么白皙的皮肤。就说给人的感觉，作为一个在富足文明的世界出生，从未经历过饥荒、战乱，顺风顺水衣食无忧长大的人，唐令身上完全没有末日挣扎求生的烙印。 他体验过最难的日子也无非是这几天天天吃蘑菇饼，没法洗澡睡不好，精神高度紧张，根本不曾见过真正的末日是什么样。 或许当他在荒野上艰难求生过上几年，他可能会忘掉曾经在地球上的生活，忘掉那个美丽富饶的世界，然后他的身上会逐渐烙上末世的印记，变成在场这些人的样子。但现在只是站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出他和这些人的不同。 楼上的某个窗口，阿雅趴在窗台，若有所思地看着唐令。 “你说安全区的普通人会是这样吗？”她冲着身后的黄旭问。 黄旭摇摇头：“安全区的普通人也就是生活安稳一些，不需要面对虫子、变异兽、尸鬼。同样也需要担心食物和水，担心辐射，绝对没有这种气质。再说那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现在流出来的很少，普通人根本买不到。” “那就是说身后可能有背景了？” 黄旭点点头。 “一个有背景的小少爷不呆在安全区反而偷偷跑到荒野？”阿雅笑了起来，突然推开窗冲着唐令大喊：“小弟弟，你今天是来找我睡觉的吗？” 唐令：“……” 第 8 章 老鼠 因为阿雅那一嗓子，聚集在青古拉大厦门口的人纷纷对唐令投来羡慕的眼神。 他有些尴尬，但这种事又没法解释，总不能抓着每个人说他不是来跟阿雅睡觉的，只能一个人沉默地待在一旁，等着青古拉开始挑人。 负责挑人的是一个叫做邱明的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又黑又瘦，看人喜欢压着眉头，像是别人欠他钱一样。邱明站在大厦台阶上，视线在越聚越多的人群扫过，随手点出了三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唐令身上，刻薄又玩味地打量了几眼，点点唐令示意他也通过了。 “啊？” 唐令有些意外，招聘技术员这么随意的吗？他看到点出来的三人殷勤地凑到邱明身边，落选的人沉默地散去，后知后觉意识到所谓招人可能早就已经内定好名额了。那他呢？他抬头看向楼上敞开的窗户，女人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等人群都散去，邱明看向四人问：“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吗？” 其他三人很快点点头，唯独唐令一脸茫然。老人只是说避难所要招一批技术员，具体做什么并不清楚。好在邱明似乎也没指望唐令知道，随手点了一个人：“你跟他说说。” 被点中的人殷切地跟唐令笑笑，身上有着唐令在避难所见到人的普遍特征——黑、瘦，但精神状态明显好得多。他热情地拉着唐令讲了起来，从他的讲述中唐令才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居然是来种地的。种地是唐令自己的理解，用对方的说法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调配抑制剂。 “抑制剂？”唐令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想到什么又变成了了然。“抑制剂是撒在土里的，可以消除辐射、净化土地。” 抑制剂，灭世战争之后和基因药剂并称为两项最伟大的发明。和基因药剂针对的是强化人类不同，抑制剂的作用是清除土壤辐射，净化人类脚下的土地。 一百年前，上万枚核弹升空，整个世界笼罩于强烈的辐射中。人类、水源、土壤、植物、动物……没有什么能够避免。彼时人类面临着生死存亡，文明的传承危在旦夕。虽然基因药剂的出现让人类看到一线曙光，但想要把文明传承下去还是不够。毕竟哪怕是超级战士也需要吃饭，而全世界的土地在灭世战争后都已经被污染，只是程度严重和轻微的区别。受到污染的土地要么是完全无法耕种，要么是生长出的作物充斥着变异和辐射，吃了同样会死。 直到抑制剂的发明。 “程绍远。”提到这个名字时，临时充当唐令老师的男人眼中闪过一抹自豪，“我本家，我也姓程。” “程哥。”唐令轻声叫道。 男人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刚刚说哪了，对了程绍远……” 程绍远是灭世前生人，早早参加了革命党，号召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后来灭世战争爆发，程绍远侥幸活到了战后，跟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了汉唐集团，目前汉唐集团是亚洲最大的强权之一。 抑制剂就是程绍远发明的。和基因药剂被垄断在各大势力不同，程绍远发明出抑制剂之后免费推广向了全世界。用他的话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整体，救别人就是救自己。后来各大安全区的建立和扩张全仰仗于抑制剂的存在。 唐令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 荒野生存艰难，戈壁、沙漠原本就不适合人类生活，更勿论灭世战争后环境急剧恶化，原先还有的绿洲也大量消失。目前活跃在这一块的势力全部依托资源为生。煤炭、铁、铝、石油……还有唐令第一次听说的魔石。大量的资源被采集贩卖给汉唐集团和极境背面的孔雀公司，以此换回食物、武器等维持各势力的发展。 青古拉自然也是如此。不过用资源换取食物是不得已，位于x区的各势力一直都想要改变这一切。前有沉默团四处寻找绿洲，后有阿雅咬牙凑钱买了一台二手净化仪在河边净化出了几亩地，打算尝试着种植作物。 而净化仪的使用离不开抑制剂的调配，所以才有了这次招人。许是跟唐令说的投机，程哥也小声透露了这次招人内|幕。他们都是有亲属在青古拉卫队，早就提前知道了招人，也都事先打点好了。 至于唐令，他给了唐令一个“你懂”的眼神。 唐令：“……” 两人这边说完，邱明那边也没什么事了，招呼四人跟他离开。出了青古拉大厦，邱明上了路边的一辆吉普车。 “上车，我送你们去工作点。” 唐令站在车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觉得这辆车的设计和地球上的吉普车差不多。真奇怪，这个世界按说经历了灭世战争，科技发展和文明传承等各方面肯定会受影响。但就他观察，武器也好，车辆也好，技术的发展似乎并不比地球落后。 他回头看看远处的铁皮窝棚，再看看脚边的车，先进和落后交融说不出的怪异。 上了车唐令看向窗外，注意到邱明正绕过青古拉大厦朝着后面的山脚开去。他记得老人说煤矿就在那个方向，果然没一会路边开始出现连绵起伏的煤堆和穿着破烂、身形佝偻背着煤进进出出的人。 有穿着青色制服的避难所卫队成员持枪在附近巡逻，程哥轻轻戳了戳唐令：“看，那就是我弟。” 唐令刚顺着程哥的视线看过去，突然离着他们不远处背煤的人群喧闹起来，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十几人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开。邱明一脚刹车，骂骂咧咧下了车。 唐令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程哥脸色惊惶：“老鼠，肯定是老鼠又跑出来了。” 他担忧地把脸探出窗外，寻找着自家弟弟的身影。 唐令还在想老鼠，蓦地一只灰色、皮毛腐烂双眼发红，好似成年金毛大小的动物从一个煤堆后面翻出，滴着涎水扑向离它最近的人。 “老鼠！！！！！！” 那个人几乎毫无抵抗地被扑倒在地，眼见老鼠呲牙冲着那人的鼻子咬下去，只听得砰的一声，不知谁开了枪。那头巨大的老鼠顿时被掀了头盖骨，红色的血液四溅，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死了吗？” 唐令念头闪过，只见之前被扑倒的流民不仅不跑，反而像老鼠扑他一样扑了过去，一口咬在老鼠腿上。远处有人喊他离开，那个流民只死死咬着嘴里的肉。就在这时谁也想不到，又一只小点的老鼠从煤堆后面翻出，凶狠地撞向流民，咬住了他的脖子。 砰砰！ 一连几声枪响，第二只老鼠也被干掉了。鲜血四溅中，那个被咬了脖子的流民还没有断气，躺在地上发出“赫赫”的声音。他绝望地看向吉普车，对上唐令的视线，满是求生的挣扎。 鲜血从他的脖子里不断溢出，明显已经没救了。 唐令握着枪的手有些抖，他想要移开视线，但那双绝望的眸子让他一动不能动。 砰！ 又是一声枪响，躺在地上的流民额头多了一个洞。唐令看到邱明收起枪低喃一句不用谢，转身上了车。这一切发生不过电光火石，从老鼠出现到流民死去也仅仅过了一分钟。车上的人都已经麻烦，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唯独唐令脸色发白，久久无法回神。 “好了，你们运气不错，中午有肉吃了。”邱明上车随口道。 唐令心中一阵翻腾，努力看向另一边，压下心中的恶心。 “是不是以前从没见过变异老鼠？”程哥看他的样子小声问。 “那些老鼠……”唐令顿了下，“像那种老鼠很多吗？” “多！”程哥压低声音，“就在煤矿底下多的是，杀了一窝又一窝，一直杀不尽。避难所组织围剿好几次了，每次看着都杀光了，过段时间总能又冒出来，都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唐令想到什么：“那个人……” “你想说那个人为什么不跑是吧？”程哥苦笑，“能为什么？饿呗，那可是肉。” 他说到肉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唐令沉默下来，一直到了目的地都没有再说话。 “到了。”邱明把车停在了河边不远。 唐令下车踩到地上，脚下的土地松软不少，不像戈壁那般粗糙和坚硬，大约是靠着河边的缘故，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绿色的蕨类分布其中。邱明喊几人跟他走，唐令和程哥落在了后面。走了没多久，唐令讶然地看着前面，靠着河的一侧，密密麻麻长满了一簇簇手掌大小灰色的蘑菇，此刻正有不少人弯腰在地里采摘蘑菇。 注意到唐令的视线，程哥撇撇嘴：“天天吃蘑菇，人都要变成蘑菇了。” “这些地就是净化过的吗？” 程哥摇摇头：“净化过的地种蘑菇不是浪费吗？这就是河边本来的地，什么都长不了，也就能种点蘑菇。” “那辐射……” 程哥失笑：“这世界哪没辐射，凑乎吃吧，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对了……”他想到什么，“负责这块的人我认识，待会我带你去要点菌种，你找什么东西挖点土回去在家里也能种蘑菇。多少也能补贴一点生活，要是舍不得吃拿出去跟人换点什么都行。” 唐令心蓦地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身上装着的矿泉水瓶。他昨天还想没种子也没地方藏地，可要是种蘑菇的话，在屋子里就可以了，而且不需要他找借口跟老人解释。 唐令越想越觉得可以，他有小苗凝结的水珠，辐射不辐射再说，起码论土壤肥沃没有比得上他的了。 “谢谢您程哥。” 程哥摆摆手，有些吞吞吐吐：“……我也不是白帮忙，有件事……” “什么事？” 程哥压低声音小声道：“雅姐，我是说雅姐不是看上你了吗？要是哪天你跟雅姐睡了，你能不能替我兄弟说句话，把他调到大厦里面执勤。外面我真怕他哪天被老鼠给吃了。”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吹吹那什么枕头风。” 唐令：“……” 第 9 章 蘑菇 因为程哥的直白，唐令在接下来的这段路上不免有些尴尬。少年脸皮薄，之前又被家人当做小孩子护的紧，恋爱也没谈过，对于这个世界人们挂在嘴上的“睡不睡”颇有些不适应。 好在邱明很快带他们到了目的地。 沿着河岸一直往上游走，拐个弯便可见一片坦途，这里就是避难所目前开垦出的全部土地，一共只有六亩大小。戈壁上种植本就不易，如果不是有条河，阿雅也不会动这个念头。别看六亩地不多，但只是购买二手净化仪和足够这里使用三个月的抑制剂已经掏空了阿雅的小金库。她只是五号避难所的负责人，算不得青古拉高层，这一切也是私人行为。 当然这些唐令并不知道，此刻他正认真地看着一份抑制剂调配说明。 邱明自己是不识字的，把四人带来一人丢了一份说明便算完事。不过他虽然不识字，人情世故却是精明的很。拢共六亩地被他分成四份，四人每人负责一份，也不怕有人偷懒耍滑，干得好不好一对比就知道。 “怎么样？能看懂吗？”程哥凑过来问。 唐令点点头。说明都是繁体字看得比较费力，有时候他还得想一想，但基本能看明白。 程哥笑笑，压低声音问：“我听说在安全区所有出生的小孩长到六岁都得去上学是吗？” “呃……” “真好啊。”程哥羡慕道，“我小时候特别聪明，不管听什么一遍就能记住。当时避难所有个老头是犯了错被安全区赶出来的，他经常说我要是出生在安全区肯定能考上大学。大学你上过吗？” “……上了半年。” “里面什么样？” “……” 从之前遇到的暴民车队到老人和程哥，都把唐令当做安全区跑出来的人。他为了避免麻烦也默认了这件事，但真问起安全区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犹豫了下他小声道：“我不太记得了，前不久我受过伤很多事都忘了。” “连你是哪个安全区的人都不记得了？”程哥吃惊地问，对唐令所言的受伤并没有太意外。 唐令嗯了声。 “我就说。”程哥露出恍然的神色，“怎么会有人放着安全区的好日子不过，跑到荒野上来。要知道这荒野上有一个算一个做梦都想进入安全区。” 老人也好，程哥也好，提到安全区都是一副向往的样子。他忍不住好奇问：“这附近有安全区吗？” 程哥摇摇头：“最近的安全区也离着这里好几百公里，远着呢。倒是听说沉默团想要依托找到的绿洲建立安全区。”他以为唐令是想要回家，看唐令的眼神带着同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唐令要是跟雅姐睡了，在荒野上的生活除了危险点，别的其实也不差。想要傍着雅姐的人多了，他偶尔还要做梦呢。 程哥思绪飘散，好像听唐令问了什么。“你刚说什么？”他回神问。 唐令摸了摸裤子里一直带在身上的沉默团身份铭牌，重新问了一遍：“沉默团也是和青古拉一样吗？” “你不知道沉默团？哦对，你不是荒野出生的。”程哥想了想说：“沉默团和青古拉不太一样，青古拉是荒野本土势力，沉默团是外来的。几年前x区还没沉默团的影子呢，突然一夜之间就崛起了，说背后没人支持谁信！反正我是听说沉默团背后靠着汉唐集团，团里主力都不是流民出生。”说到这里，他四处看了一圈，确定邱明不在附近，神神秘秘对唐令道：“你知道吗？前几天沉默团跟青古拉干起来了，好像是青古拉伏击了沉默团，韩为死了。” 唐令听得一脸茫然：“韩为是谁？” “……” 程哥反应过来他忘了告诉唐令一个关键信息，唐令自然无法体会这个消息如何惊人，白瞎了他一番表现。他咳咳两声，低声道：“韩为就是沉默团的团长。” “哦。” 唐令反应淡定。他虽然在山洞亲手安葬了一个沉默团的人，却根本没把对方和韩为联系到一起。不过他意识到什么：“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程哥凝重地点点头：“我弟说他们私下都担心沉默团打过来，万一要是给韩为报仇，那我们……” “我们会怎么样？”唐令被他弄得紧张起来。 “其实我们也不会怎么样，给谁干活不是干活，沉默团也招流民开荒呢，而且背后靠着大势力，听说待遇比青古拉好多了，起码能吃饱。这样说不如沉默团早点打过来，你说是吧？” 唐令：“……” 程哥嘿嘿笑了起来：“这话你可不能外面乱说啊，说了我是不认得。” “我知道。”唐令认真点点头。 他其实挺喜欢跟程哥聊天的，通过跟程哥聊天，这个世界在他面前一点点具体鲜活起来。就好像老人只扔给他一个大框架，而程哥开始填充细节一样。他想到基因药剂，正要问问基因药剂的事，邱明在边上喊了一嗓子：“开始干活了。” 程哥连忙讨好地迎了上去。 唐令跟着起身，裤子里沉默团的铭牌掉了出来，他吓了一跳。程哥刚刚说沉默团和青古拉不对付，万一他被当做沉默团卧底，那他要冤死了。藏好铭牌，唐令朝着程哥追过去，跟着程哥开始了今天的抑制剂调配。 半成品抑制剂是粉末状的，说是为了方便运输，需要他们调配成比例合适的液体，喷洒到土壤中。这份工作并不复杂，干的也轻松，看得出来确实是有照顾卫队亲属的意思。甚至中午还管了一顿饭。 “邱明没骗咱们，今天中午真有肉。”程哥拉着唐令去吃饭，兴冲冲道。 唐令迟疑地看着属于他的午饭，一个蘑菇饼，半碗褐色的米饭，半碗土豆糊糊，一根两指粗细的肉条，有些超出他意料的丰盛。看着肉条他想到了早晨的老鼠，心里一阵翻腾。 旁边程哥恍然不觉吃的喷香，还跟唐令点评：“你尝尝，肉还挺劲道，我都要快一个月没吃到肉了。上次还是我弟生日狠狠心去买了一斤虫肉，真香啊。” 唐令看程哥回味的样子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末世、末世，说得多了好像老鼠肉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了。不过他还是只吃了蘑菇饼和土豆糊糊，米饭和肉条都留了下来，打算晚上带回去给老人吃。 “家里有人？”程哥猜到什么。 唐令点点头：“……爷爷在。” 程哥没问太多，心里倒是觉得唐令这个小孩不错。唐令说的爷爷不可能是亲爷爷，多半是避难所没人管的老头。他心里记住了这件事，一天的工作干完拉着唐令就去找他认识的人要菌种，又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筐来，让唐令多挖点土回去。 唐令正犹豫该怎么跟程哥说菌种的事，结果程哥自己记得呢。但他一想到程哥这么热心是为了所谓的枕头风，就觉得苦恼的不行。他肯定做不到程哥希望他做的事，但愿程哥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免得太大的失望。 回去的路上邱明看到唐令怀里的菌种倒是没说什么，青古拉卫队的人都这么干。不过他提醒四人，以后他们就得自己过来，他只带今天一天的路。 唐令根本没注意邱明说什么，甚至连程哥跟他说话都没太大的反应。他全部心神都在怀里的菌种上，想象着它们从土里长出来，他终于迈出了养活自己的第一步。 …… 邱明把车停在了青古拉大厦，从大厦回屋子的这段路是程哥送唐令回去的。筐里的土太沉，唐令一个人搬不动。 “我回来了。”唐令在门口喊了声。 老人抱着枪沉默地打开门。他看到唐令搬了一筐土回来没说什么，倒是对程哥的出现保持了警惕。程哥敏锐地察觉出老人的敌意，视线在老人怀里的枪上停留了几秒，果断离开了。 老人关上门，看着唐令小心捧着手里的菌种，问：“那是什么？” “菌种。”唐令给老人说了要种蘑菇的事。“程哥说蘑菇长得很快的，过几天我们就能吃到蘑菇了，还可以煮着喝蘑菇汤。” 老人听了没说话，抱着枪坐回到角落里。他沉默地看着唐令忙碌，半晌哑声问：“你饿了吗？包里有蘑菇饼。” 老人提到蘑菇饼，唐令想起来了，把挂在筐子一侧的油纸包拿过来，递给老人。“中午他们管饭，还有肉，我不吃肉您吃吧。” 隐隐的肉香传出，老人别开视线，粗声道：“我不吃你吃吧。” 唐令遗憾道：“您不吃吗？那只能扔掉了。” 他故意拿开油纸包，做出一副要扔掉的样子，老人沉默：“放下吧。” 唐令偷偷笑了起来，放在老人面前。 “老鼠肉？”老人问了一句。 唐令嗯了声，把早晨的遭遇讲了一遍。提到那个人死前看着他时，语气低落下来。老人干巴巴地安慰着：“这个狗日的世道早死了早解脱，活着才是遭罪。” “我知道。”唐令没了带回菌种的喜悦，恹恹坐到那筐土前。 老人想要说什么，可惜他只会杀人，却不知该怎么劝人。“你要种蘑菇，我去打水。”想来想去他现在好像也只能做这个。 很快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外，唐令打起精神，拿出带了一天的矿泉水瓶，正好趁机把水用了。他先把筐里的土靠墙倒在地上，均匀铺展，差不多就是一平米大小的样子。又把瓶子里的水倒了下去。第一次他只倒了三分之一，睁大眼看着土壤的变化。 等了会，他注意到土壤颜色似乎没有太明显的改变，但伸手进去便能察觉到不同，似乎更松软细腻、更湿润了。想了想他又倒了小半瓶，留了半瓶水在瓶子里。土壤变化太大会被老人看出来，到时就不好解释了。 伸手感受一番，体验着土壤的变化，唐令小心地把菌种撒在里面，按照程哥说的铺了两层。 老人提着铁皮罐回来，看到的就是唐令正认真地把土铺平。他安静地坐到一边，沉默看着唐令忙碌的样子，抱着枪不知在想什么。 这天晚上唐令睡得很早，老人一直抱着枪坐在角落，久久没有入睡。 突然，老人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的视线转向一旁的“蘑菇地”，注意到褐色的土里多了一些灰色的小点。在老人的目光注视下，灰色的小点越长越大，一点点从土里挣扎着冒头、生长。 从黑夜到黎明，老人一夜没睡，就这样看着蘑菇小小的伞柄撑开，从一个指甲盖大小慢慢长到了手掌大。一簇簇蘑菇挤在一起，好似一团团旺盛的生机。 第 10 章 绿洲 唐令早晨是被一股浓郁的香味唤醒的。 他睁开眼，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但并不影响他看到靠墙的角落多了一个石头垒成的土灶。几块煤烧的通红，铁皮罐架在上面冒着热气，伴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老人坐在土灶前，掰开一个蘑菇饼放到铁皮罐里，硬邦邦的蘑菇饼迅速被热气融化，褐色的面汤中撕成细条的蘑菇起起伏伏，蒸腾的热气遮挡住老人的面孔，看不清他的表情。 “醒了，今天早晨喝蘑菇汤。” 好似长着后眼一样，老人头也不回道。 唐令脑海回荡着蘑菇汤几个字，看向墙角顿时瞪大了眼。灰色的、手掌大小的蘑菇遍地，一簇簇挤在一起。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呢喃道：“蘑菇长得这么快吗？” 过往从未有过种地经验的唐令自然不清楚蘑菇生长需要多久，就是程哥说起来也是蘑菇长得很快，一年四季都能长，不然流民也不会天天吃蘑菇饼了。唐令想想地球上也是这样，一场雨过后地上就会长出好多蘑菇，所以蘑菇长这么快是正常的吧？ 他坐到老人身边，闻着食物的香气，看着铁皮罐里咕嘟咕嘟冒起的泡泡，突然想到这好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热食。从最初吃不饱到可以吃蘑菇饼，到现在能喝到热乎乎的蘑菇汤，生活显然一日比一日好，这样想着未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侧头看向老人，老人找出两个干净的铁皮罐，没有任何防护直接把土灶上热的冒泡的铁皮罐端下来，分别将蘑菇汤倒入两个干净的铁皮罐里。 “可以喝了。” 唐令洗了脸端着铁皮罐喝了起来。一罐暖暖的蘑菇汤下肚，他简直幸福地想要哭，以前怎么没发现蘑菇汤这么好喝。 看他吃的香甜，老人把手边几乎没动过的铁皮罐推到他面前。 唐令脸一下红了：“我吃饱了。” 老人没说什么，低头看着又推到自己面前的蘑菇汤沉默半晌，突然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 “避难所今天要去围剿一个虫穴，我接了任何跟他们一起去。” “那您还回来吗？”唐令紧张地问。 老人还是那副寡言的样子：“顺利的话下午就回来了。” 唐令松了口气，他一直记得老人上次说荒野猎人的归宿是荒野，担心老人不再回来。转念他想到一个问题：“那屋子没人怎么办？” 老人那双长满老茧、干枯好似树皮的手摸到了一旁的枪，轻声道：“无碍。” 莫名的，唐令从这短短两个字里听出了血的味道。转念他觉得自己多想了，认真跟老人道：“我会尽量早点回来，您要小心。” 老人沉默下来，半天唐令收拾好都要准备走了，老人才低低“嗯”了声。 …… 早晨快要八点时，老人抱着那把睡觉都不离身的狙|击枪来到青古拉大厦门口。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一部分是穿着青色制服、精神面貌昂扬的青古拉卫队，一部分像老人这样，或满面风霜、或神情彪悍，穿的乱七八糟的荒野猎人。 正如老人跟唐令说的一样，荒野猎人很少固定在一处避难所，他们游走荒野，接受各个避难所或者流民组织和个人的委托，什么都干。当然荒野猎人接的最多的还是避难所的任务。虽然比起来避难所的任务给的报酬会少一些，但起码有个基本保证。不像流民组织和个人，可能今天还在，明天就不知道被什么给干掉了，常常有收不到尾款的风险。 看到老人过来，青古拉卫队还好，他们一向看不起荒野猎人，并不会在意荒野猎人多个人还是少个人。倒是同是荒野猎人的一个光头壮汉看到老人露出讥笑：“这种老家伙也来跟我们抢口食，你跑得过虫子吗？” 后半句是跟老人说的。老人抱着枪沉默地不理他。 其他的荒野猎人听了纷纷笑了起来。 笑声中阿雅推开窗户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冲身边问了句：“支援四号避难所的任务发下去了吗？” 黄旭站她身边摇摇头：“还没通知下去，沉默团现在按兵不动谁也不知道韩为打什么主意。三号、四号和六号避难所都有可能是沉默团的目标，支援任务先看看形势再说吧。” 阿雅嗤笑：“你们就是想得多。韩为现在能干什么？他这次差点死在荒野，青古拉伏击是次要的，身边有人出卖才是关键。打不打赌，沉默团现在肯定在搞大清洗，可惜……” “可惜什么？”黄旭看他。 “可惜了要死在清洗中的基因者，那可都是用钱堆出来的。”阿雅眉头皱起，一脸惋惜。 黄旭无语，干脆道：“时间到了我先下去了。” 他出了青古拉大厦，大厦门口的喧闹声和笑声顿时停了下来。黄旭低头看了眼时间，敲敲手腕上黑色的战术手表。两分钟后，三辆涂装着鹰和虫子的卡车驶了过来。 “我最后说一次，杀光虫穴里面的虫子即可，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黄旭面无表情道。 至于下面的人有没有听进去他便不管了。 三辆卡车很快离开避难所，老人抱着枪上了最后一辆卡车。车上的人不少，那个光头壮汉正好也在车上。看到老人他故意走过来撞了下，以为老人会像之前一样忍住，谁知他脸上的笑容尚未凝固，一支黑色的枪管已经抵在他的下巴。 黑色血腥手|枪，疯子查理系列，阿尔瓦军火公司已经停产的一支手|枪，威力奇大，只要这么轻轻摁下去就能把光头壮汉的脑袋炸个稀巴烂。 老人沉沉地看着他，光头壮汉的头上有汗滴落，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的杀意，是真的会开枪。 车里的荒野猎人俱是冷眼旁观。 老人嘶哑着嗓子：“小子，你说我会不会开枪？” 光头壮汉扭曲着脸想要落句狠话，话到嘴边变成了：“放过我，这次属于我的收获全是你的。” 老人不置可否地嗯了声，直接扣下扳机。 砰！ …… 穿着黑色制服的沉默团成员砰然倒下，红色的血液四溅，落在了那张惊恐而扭曲的脸上。 谷熊收起枪，几步走上前从死者的脖子上拽下拴着金属链的沉默团铭牌。 “这是第几个了？”沈温云坐在副驾驶里懒洋洋地问。 谷熊一把把身份铭牌扔给他：“第七个，还有四个。” 沈温云对清洗叛徒没什么兴趣，抓着染血的身份铭牌突然想到一件事：“诶？老大的身份铭牌你见了吗？” 谷熊愣了下：“不在老大身上吗？” 沈温云抓起驾驶座上谷熊的制服外套擦干净铭牌上的血，随手把铭牌丢到后座的盒子里。“我反正从老大回来就没见过他的铭牌。”他回忆道。 “要是丢了老大肯定会说。”谷熊不甚在意，提枪上了车。“走吧，让我看看下一个目标在哪。”他掰正挂在耳朵上的战术眼镜，浅蓝色的视界里一个红色的小点正朝着x-iii辐射区不断移动。 “x-iii辐射区？老大就是从那抬出来的吧？”谷熊坏笑着问。 沈温云白了他一眼：“我先睡了，找到人喊我。” 他说着闭上了眼，谷熊一脚踩下油门冲着x-iii辐射区疾驰而去。一望无际的褐色戈壁不断在眼前倒退，没有虫子没有变异兽没有暴民车队，谷熊无聊地正要哼歌，突然看到什么，一个急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沈温云闭着眼正假寐，差点被谷熊甩到外面去。他转头怒瞪着谷熊，谷熊一脸看到神迹的表情指指前面。沈温云顺着谷熊的手指看去，一时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 两人从车上下来，神色古怪地朝前走去。 离着他们几步远，褐色的戈壁上突兀出现了一抹绿。面积并不大，好像只有一平米大小的范围，黑色的土、绿色的草，同周围的荒凉和冷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 11 章 招揽 砰！ 枪声在河边响起，一个黑色的巨大身影咆哮着冲进蘑菇地里的人群。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人群慌乱四窜，骚动很快从蘑菇地开始朝着河岸两边蔓延。 正在调配抑制剂的唐令被外面突如其来的枪响吓了一跳，手一抖抑制剂撒落在了地上。出事了！脑海浮现这个念头，他顾不得收拾抑制剂快步朝着门口走去，和匆匆找来的程哥撞了个正着。 “快走，狼来了。” 程哥脸色苍白飞快道。唐令有一瞬间的茫然。狼？他想过外面跑来了灰色的老鼠，想过可能是沉默团打过来了，唯独没想到会是狼。他曾跟着老人在漫无人烟的戈壁上走了三天两夜，见到的除了石头便是虫子。他还以为戈壁上只有虫子了，没想到还会有其他的动物。 他跟着程哥出了门，正遇到慌乱逃窜的人群。有密集的枪声在远处响起，伴着巨大的狼嚎，宣告着危险的存在。唐令无意识朝着远处瞥了一眼，顿时愣了下。一头宛如野牛大小的黑色巨狼正在蘑菇地里横冲直闯。红色的眼珠，突出嘴唇的利齿，巨大的体型，完全不同于唐令记忆中的狼。 现在狼也长这么大了！他惊诧地想。 “别发呆，快跑！”程哥拽着他顺着人|流跑。 唐令踉跄了下，脚边是个坐在地上哭着找哥哥的小孩。他认出了小孩，昨天早晨打水时遇到的小的那个。没时间多想，唐令蹲下抱起小孩，转头人群已经淹没了程哥的身影。 “……哥哥……” 怀里的小孩哭着叫了声。 唐令搂紧他，跟着人群往前跑。不知是否错觉，小孩紧紧抱在怀中的衣服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蘑菇地里的黑色巨狼耳朵抖了抖，撇开身边的人群奋力朝着唐令的方向奔袭而来。 “狼！狼！狼！” 哭喊声在身后响起，巨狼奔跑敲击地面的沉重声音和着唐令的心跳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一时只觉头皮发麻。他没搞清楚刚刚还在蘑菇地的巨狼怎么会追到这里，更让他惊惧的是离得远了尚且不觉，此刻他才意识到这头狼到底有多大。不需要巨狼做别的，只是挥一挥爪子他可能就要没命了。 砰！又是一声枪响，提醒了唐令他还带着枪。 他一手抱紧小孩，一手去摸腰里的枪，没什么瞄准只是本能地对着前面开枪。巨大的后坐力让他退了一步，但子弹并没有射中巨狼，对方灵活地躲开了攻击，更加愤怒地朝着唐令扑来。 死亡近在眼前，唐令干脆站住了没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他脑海一片空白，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只是咬牙紧紧举着枪。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巨狼冲到他身边扬起了爪子，黑色的阴影笼罩，唐令猛地扣下扳机。 砰！ 巨狼在离着唐令不到半米远的距离蓦地停住，半个身体轰然炸开。暗红色的血液四溅，浇了唐令一头一脸。他回神紧紧握着枪，看到巨狼剩下的半个身子重重落在地上。 “死死死死死死死了？” 程哥结巴的声音在他耳边冒出，好似地上的狼尸给了他勇气。他突然朝着地上啐了口，带着哭腔骂道：“今天负责巡逻的卫队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放进一头变异狼。” 听到变异狼，唐令恍然，难怪这头狼大的有些不像话。 程哥拉着唐令的胳膊，也不管他浑身是血，强烈的后怕让程哥不住嘴地抱怨着：“避难所前面刚通知附近的狼群都被围剿干净了，还是特意花大价钱从总部基地请的人。这才几天又有狼群出来了，以后谁还敢来河边工作。” 和煤矿地底挖煤、河边种蘑菇的那些流民不同，程哥在避难所的生活还不错。虽然舍不得吃肉，但那是因为他怀着攒钱给弟弟娶个正经媳妇的念头。在他看来活着最重要，即使没了这份工作，他也可以干别的，并不像那些底层流民一样没得选择。 是的，在安全区的人眼里，生活在荒野上的不管是什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流民。但在流民群体中又自觉不自觉分成了三六九等。 “小丫。” 一个大点的男孩从人群冲出来，打断了程哥的话。他惊喜地冲到唐令身边，伸手想要把唐令怀里的孩子抱过去。 唐令认出了他，昨天打水的小男孩。他收起枪把怀里的小孩递过去：“小丫没事。” 男孩接过小丫，看了唐令一眼转头钻入人群跑了。 程哥戳戳唐令：“你看看，这帮小崽子根本不懂得感恩。” 这么一会的功夫更多的巡逻卫队赶了过来，加强了附近的巡逻，警戒可能会有的狼群。虽然目前闯进来的只有一头狼，但谁都知道狼是群居动物，指不定什么时候冒出一群狼。很快跑散的流民也被卫队聚拢。唐令看了卫队里那个明显是头目的人一眼，犹豫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身上湿腻腻的特别不舒服，怎么说他也算是帮了卫队的忙，不知道卫队能不能提供个地方让他洗个澡，还得借他一身衣服。他迟疑地朝前迈了一步，就看到阿雅在黄旭的陪伴下匆匆赶来。 卫队头目迎上去飞快跟两人说了句什么。 阿雅和黄旭的视线同时看过来，一个看人，一个落在唐令腰里的枪上。 “干得不错！”阿雅走到唐令面前赞赏道，下一刻话题一转：“小弟弟你要不要跟姐姐去洗个澡？” …… 温热的水冲在皮肤上带来一种难言的舒适，特别是身上满是血迹汗渍灰尘时，洗个澡简直无异于新生。 唐令痛痛快快洗完了澡，才有心情打量他所在的浴室。浴室的规模并不大，约莫只有五六平米大小。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看着和地球上的瓷砖差不多。一个淋雨喷头，一个白色的浴缸，墙上订了两层木板做架子。最上面一层放着绿色的沐浴露，闻起来有种草木的清香。下面一层是叠的整齐的白色浴巾和一套干净的青古拉制服。 制服是按照唐令的体型准备的，从里到外全套都有。 他穿好制服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类似酒店房间一样的屋子，有床、有沙发、有木质的桌椅，墙上还贴了有大片花朵的墙纸，挂了一张大幅全|裸女人的画。 唐令从画上移开了视线，觉得这个房间的主人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怎么样？那幅画不错吧？”阿雅的声音突然响起，自窗口传出。 唐令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看向窗口，窗帘飘飞正好挡住了阿雅的身子，难怪他刚出来没注意到。他窘然地跟阿雅打了声招呼，阿雅看他倚着墙笑了起来。 “喜欢女人又不是什么错。” “我不是……”唐令想要解释。 “你喜欢男人？”阿雅挑眉。 “……” 阿雅逗完了唐令对他道：“青古拉大厦的装修是专门去安全区请了人设计的，大厦里面除了住了一部分青古拉的人，剩下的住的更多的是荒野猎人。你把这里当做一个旅馆就好，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荒野猎人的喜好。譬如那幅画、还有这张床。小弟弟你看到这张床就没什么想法吗？” 唐令：“……” 他其实也察觉出来了，别看阿雅嘴上喜欢这样说，其实多半就是逗他，并不是真想做什么。但他过去接触的同学也好、朋友也罢，很少开类似的玩笑，以至于唐令很不适应阿雅的这种性格，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地看着阿雅，阿雅收敛了逗弄之色，走到唐令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圈：“这套衣服还挺适合你的，有没有兴趣加入青古拉？” “哈？” “待遇很不错的，每天都有肉吃哦。” “为什么？”唐令迟疑地问。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被青古拉看中，难道是因为他杀了那头变异狼？ 阿雅玩味地看着他，直接道：“黄旭太丑了，换个漂亮的洗洗眼。” “呃……”唐令尴尬地摇摇头，“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就挺好。” 阿雅耸耸肩对他的拒绝也不在意，随口道：“我看你的样子像是安全区长大的，为什么离开安全区？” “我被人绑架，醒了就在戈壁，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唐令搬出了失忆的万能借口。 “连自出哪个安全区都不记得了？” 唐令点点头。 “你是在戈壁上遇到的古老头？” “嗯。爷爷帮了我……” “爷爷？” 阿雅嗤笑一声，荒野猎人哪来的好心，但对上唐令那双干净的眸子，她脸上的讥笑褪去，耸耸肩：“你今天杀了那头变异狼，按避难所规定有100信用币的奖励。楼下三层左拐大厅是避难所集市，里面有不少实用的东西，你可以去看看。” “有衣服和洗漱用品吗？” “当然。” 唐令眼睛一亮：“我洗好衣服再把身上的衣服还给你。” “送你了，你穿的还挺漂亮。”阿雅摆摆手。 唐令回到浴室拿好自己换下的衣服，捏了捏裤子，沉默团的铭牌还在。他认真跟阿雅道过谢后离开了房间，阿雅倚着门看着他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可惜是个小处|男。” 耸耸肩，阿雅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暗红色的皮裙勾勒出了美好的身体曲线。对门正好出来的荒野猎人眼睛都直了。阿雅妩媚一笑，随意地伸手拍了下门，青色透着寒意的冰棱瞬间包裹了整扇木门。 “……” 对面的荒野猎人缩了缩脖子，消失在了门后面。 第 12 章 报答 青古拉大厦三楼集市是专门面向青古拉内部和家属的一个集市，里面的物品不仅种类齐全还物美价廉，属于加入青古拉的隐性福利。唐令并不知道这一点，阿雅也没有提。 靠着身上的青色制服，唐令顺利进入集市，只匆匆一扫眼恍惚有种自己回到地球的错觉。刚刚的浴室是，现在的集市带给他的亲切感觉也是。说是集市其实有些像唐令上学时常去买水的学校门口小超市。因为空间没有那种连锁超市大的缘故，一般这种小超市里面都挤得满满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眼前的集市便是如此，一眼看去里面塞满了东西什么都有，然而这些东西并不是按照分类放置，显得乱糟糟的。 唐令就看到新鲜的、根茎还带着土的蘑菇同干净的碗碟摆在一起，小孩子的玩具和一个铁皮炉塞一起。他的视线落在玩具里那个地球常见的小熊玩偶上，情不自禁微微笑了起来。 转了一圈挑好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唐令还记得他跟老人说今天要早点回去的事，抱着一堆东西去门口结账。 负责结账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看到唐令脸红红地低下了头。 “一共六十四信用币，你要一个布袋吗？”小姑娘算了半天账后细声细气地问。 “来一个吧。” 布袋是免费送的，有些出乎唐令的意料。之前老人跟他说一信用币只能购买一公斤净化水时，他还以为青古拉发行的信用币购买力不行。但在集市逛了一圈后他才知道，不是信用币购买力不行，而是荒野上水太珍贵，尤其是没有辐射的干净水，直接被称作液体黄金。 唐令在集市里见过最贵的水是三十信用币一公斤，没有辐射没有污染完全的一级纯净水。他看到这个价格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喝完的半箱矿泉水，难怪当初老人只收了他一瓶水作为雇佣费用。 结完账唐令拎着东西正要走，结果一抬头又看到了程哥。和他一样，程哥也拎了一个黑色的布袋，鼓鼓囊囊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你加入青古拉了？”这是程哥看到唐令后的第一句话。 唐令摇摇头：“没有，是雅姐借我的衣服。” 不知程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他亲热地上前揽着唐令，压低声音问：“那什么，你说了吗？我兄弟的事。” “……” 唐令尴尬地看他，试图强调：“我和雅姐没有……” “我懂，我懂。”程哥点头，“感觉要慢慢培养嘛。” 唐令怕他再说什么马上转移话题：“程哥你要买什么吗？” “换点东西。”程哥把拎着的布袋交给负责结账的小姑娘，对方熟练地找了一个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满满一筐的蘑菇。小姑娘看着跟程哥挺熟，脆生生地问程哥：“听说今天杀了一头狼，怎么没有新鲜的肉送来？” “别提了，那头狼身上的肉都烂黑透了，一看就是辐射病晚期谁敢吃，雅姐吩咐烧了。” 唐令仔细回想那头狼死时候的样子，肉是不是真的烂的黑透了，但他发现他只记得血液喷溅的那一刻，那头狼死后的样子他全都不记得了。 听了程哥的话小姑娘失望地哦了声，拎着蘑菇去称重。程哥拉着唐令压低 声音：“怎么样？小静很不错吧，我给弟弟挑的媳妇，再攒攒钱换个好点的房子就能给他们办事了。” 唐令回神配合地点点头。 程哥想到什么随口问他：“你昨天的菌种都种下去了吗？” “种了。” “那就好，过个五六天蘑菇就长出来了，你要是吃不了就带到这里来换点东西。” 唐令愣了下：“蘑菇长出来需要五六天吗？” “这已经很快了。别急，蘑菇一次长挺多，能换不少东西。” “……” 唐令心虚地点点头，想到屋子里那一簇簇的蘑菇。原来正常蘑菇的生长速度不是这样的。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这不是蘑菇的问题，根由还在那滴水珠上。他原以为水珠的功效只是转化土地，现在看还有促进作物生长的作用。 就是不知道这种作用是一次性还是长期的。如果是长期的，唐令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座蘑菇山，越堆越高越堆越高，很快整个避难所都成了蘑菇的海洋。 …… 同程哥分开后时间还早，唐令拎着一堆东西朝着他和老人住的屋子走去。 路两边偶尔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待看清他穿的青色制服，视线里的恶意立刻消失不见。青色制服在避难所是权利的象征，穿上青色制服对于普通流民便拥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 唐令虽然不知道这些，但能感觉到看来的视线里那种微妙的变化，不免想到雅姐的提议要不要加入青古拉？下意识地他捏了捏放在裤子里的沉默团铭牌。他一直想要找个机会把这个铭牌还给沉默团，加入青古拉后是不是只能在战场见了？ 胡思乱想中唐令远远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站在他和老人住的屋子门口，正是今天那两个小孩。“有什么事吗？”他走过去问。 大的那个男孩看到唐令身上的制服有些害怕，拘谨地后退一步：“我们是来感谢你今天救了小丫的。” 许是提前教过，男孩说完，叫做小丫的小女孩立刻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救了我。” 唐令看着她，心软的一塌糊涂，抬手揉了揉小女孩稀疏发黄的头发：“不用谢，那是我该做的。” 曾经在地球上唐令接受的教育便是遇到危险男人要保护老幼妇孺。他觉得这种行为特别正常。但他不知道在末世后的荒野，一个人肯对陌生人施与援手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 小男孩奇怪地看着唐令：“你不要我们报答吗？” “报答什么？”唐令不解。 “肉，给你吃肉。”小女孩不舍地看着怀里，把怀里一直抱着的破烂衣服塞给唐令。唐令接到手立刻意识到不对，衣服里裹着什么软软的，似乎还动了下。他撩开看了眼，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还没睁眼的狼崽子？ 他蓦地想到了上午的事，那头黑色的巨狼为什么追着他不放？因为他抱着小女孩，而小女孩怀里抱着这头小狼崽子。 “肉，给你吃肉。” 小女孩咬着手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唐令，不停地说着。 唐令又撩开衣服看了眼，很快发现一个问题——这头狼崽子快要死了。它身上的皮肉腐烂的厉害，一条后腿上甚至能看到里面白色的骨头，更关键的是里面露出的肉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种暗红偏黑的颜色。他想起程哥说的话，那头死掉的母狼是辐射病晚期，这头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狼崽大概也是。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唐令问。 小男孩说：“我在蘑菇地里摘蘑菇，小丫在河边找到的。” “肉，我知道是能吃的肉。”小女孩补充道。 唐令看着两个小孩想跟他们说这头狼崽子病了不能吃，但一想两个孩子是拿这个报答他的，这是两个孩子的心意，何必要破坏这份心意呢。“谢谢，我很喜欢。”他回头看了眼门上紧紧拧着的铁丝，转头：“你们等我一下。” 费力地拧开了门上的铁丝，唐令扫眼里面的东西还在，应该没人来过。 他把小女孩送他的“肉”放在墙角，蹲在蘑菇地里摘了一半蘑菇用衣服包住，又从买的东西里面找出一包小动物饼干放一起，拿出去递给两个小孩。 “给，肉的回礼。” “我们不……”小男孩想要拒绝。 唐令不容分说塞给他：“快点回去吧，天黑了不太安全。” 小男孩感激地看了唐令一眼，拉着小女孩转头跑了。 唐令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离开，回了屋子看到那头小狼崽子忍不住开始发愁。怎么办？吃掉肯定不行。丢掉的话，会不会又有人捡回去吃？要弄死吗？他看着小小的、软软的，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生命很难下得去手。 况且他刚把这头小狼崽子的母亲给杀了。 唐令小心地避开狼崽子身上腐烂的地方，戳了戳完好的脑袋。“你这么小肯定没吃过人是吧？” 小狼闭着眼抬头寻找着唐令的手指，伸出舌头软软地舔了舔。唐令看着它，不由想到家里那头从小被自己养大的傻狗，也是喜欢这样舔唐令。 “算了，你就这样呆着吧。” 让唐令弄死这条小狼崽子他做不到，他打定主意反正这条狼崽子也快要死了，他就等它死掉然后再找个地方埋了，也免得为难。他把小狼崽丢一旁不去管，注意力放回到了蘑菇地里。 程哥说正常蘑菇生长需要五六天，他想要确认地里蘑菇的生长速度是只有第一次栽种这么快还是每次都长得这么快。但现在有个问题，昨天蘑菇的生长速度老人是知道的，要是以后蘑菇长得慢了，老人会不会觉得奇怪？ 想了想他把蘑菇地按照一九分成了两部分，中间隐秘地做了个记号。这样大的一部分继续“正常”生长蘑菇，小的一部分用来做实验。就算老人发现什么，也可以说是他种子撒的不均匀。 确定好这些，唐令又按照程哥教的法子对比着光线寻找蘑菇伞下的孢子。第一次种蘑菇需要菌种，以后就不需要了，可以自己采集蘑菇孢子。可惜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孢子在哪，干脆挨个举着蘑菇晃了晃，又对着伞柄吹了半天，假装是风吹散了孢子。 这样应该行了吧？ 唐令松了口气，把剩了一半稀释过的水珠拿出来倒入铁皮罐。这些水将用来浇灌蘑菇地，不过为了避免土壤变化太大，还是得继续稀释。他拿铁丝拧好门准备去打水，没注意在他离开后，墙角趴着的小狼崽子闭着眼，循着本能一路爬到铁皮罐整个没入脑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第 13 章 报复 外出围剿虫穴的卡车在傍晚时分回了避难所。出去时青古拉卫队连同荒野猎人一共四十三人，回来时只剩下三十一人。死了十二个，三个卫队成员，九个荒野猎人。 卡车的身后，巨大的网兜里拖着的是小山一般的虫子。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从铁皮窝棚到石头屋，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露出欣喜的眼神。这次的收获出乎意料的大，依着避难所往常的惯例，一部分虫肉会做成肉干留着慢慢吃，一部分会拿出来当做福利。不管是青古拉卫队成员还是住在铁皮窝棚的底层流民，大大小小都能分到一点。 至于死去的人，除了特别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根本无人在乎。荒野上哪天不死人呢。 收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黄旭早早等在了青古拉大厦门口。围剿虫穴并不是一个太难的任务，但荒野上随时都有意外发生，保不齐倒霉遇到虫潮，全军覆没也是可能。这次任务顺利完成，他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等卡车停住，围剿负责人率先跳下车走到黄旭身边，开始汇报外出情况。 荒野通行规则，类似的围剿任务报酬并非固定，而是根据荒野猎人在任务中的出力表现决定。让卫队负责人意外的是这次杀虫子最多的居然是个看起来快要死的老人。 古平。 带队的负责人对他印象深刻，还没出避难所老头就杀了一个人。等到了荒野老头更是不肯跟任何人搭档，自己一人架着枪守在了虫穴外面。原先众人对老人的行为还颇有微词，直到他们见识了老人的枪法，所有人包括卫队成员和荒野猎人全都闭上了嘴。 负责人尽量不带偏见地讲述着围剿发生的事。黄旭瞥了眼抱着枪孤僻守在一旁的老头，耐心听完手下的汇报，开始发放报酬。 对荒野猎人来说，生活往往是有今天没明天，所以他们很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拖欠报酬。而和荒野猎人合作的避难所也习惯了任务结束立刻结清报酬的做法，这也是日后长期和荒野猎人合作的基础。当然荒野猎人也是一群手里留不住钱的慷慨大方的家伙。每每活着完成任务拿到报酬的第一时间，绝大部分荒野猎人都会迅速地把这些钱再花出去。武器、药物、女人……总有他们不得不花的理由。 青古拉大厦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要感谢这些猎人。反正每次黄旭发下去的报酬转个圈又会回到他的手中。 譬如现在，黄旭在一边发放报酬，另一边紧跟着就有卫队成员询问猎人们有什么需求，像是尽职尽责的推销员。很快发放到猎人手里的信用币又回到了黄旭手里，换成了猎人们需要的武器、药品、美酒、女人、男人或者什么东西。 轮到老人，数次的合作让黄旭自觉了解老人，这就是一个倔强孤僻清苦不讨人喜欢的老头。每次要换的东西离不开武器、食物和药品三种，至于别的青古拉大厦休想从他身上赚取01个信用币。 他报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等待老人一成不变的交易。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头沉默半晌，哑声道：“我需要一些日用品，你有什么推荐？” 黄旭：“……” 派了个人带着老人去挑选日用品，黄旭总觉得老人今天的反应有些异常，他随口问这次围剿的负责人：“你们出去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负责人垮着脸努力回想，该汇报的都汇报了呀。他不知道黄旭就是心血来潮问了句，耗死不少脑细胞总算想起那么一件来。 “发现一个古怪的坑算不算？” “虫穴？”黄旭头也不抬地问。 “不是，就是荒野上突然出现一个坑，大小只有一平米，深度差不多两三米，里面的土全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旭听了没怎么在意：“说不定是什么新发现的虫子。” 手下点点头没再提这件事。 ……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疾驰过荒野，从x-iii区一路横穿回到了x-i区，沉默团的一号避难所就在这里。 和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类似，沉默团一号避难所也是依托资源矿脉而形成的一个荒野聚集地。这里原先属于一个叫“黑火公司”的小势力，几年前沉默团崛起时，第一个目标挑中的便是黑火公司。几次冲突后，黑火公司的创始人死在沉默团手里，原先占据的资源和地盘也全被沉默团吞并了。于是这里便从黑火公司成为了沉默团一号避难所。 对于原先依托这座矿脉生活的流民而言，统治势力的变更没有在其内部引起一丝的波澜。正如程哥跟唐令所言，跟谁混不是混，不管是谁占据了这片荒野都离不开荒野上的流民。 况且一百年来在荒野上崛起的组织势力数不胜数，绝大部分都如流星闪过，扑腾了两下便没了水花。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势力站住了脚跟，长久地盘踞在荒野，居高临下地统治着荒野上的一切。譬如青古拉。如此一来，流民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势力的崛起、覆灭，统治势力的变更还不如晚上给发一块肉引起的轰动大。 也因此最初沉默团崛起时并未有多少人在意。谁知道它会存活多久呢？直到各大势力隐约知道了沉默团背后站着的另一个庞然大物——汉唐集团。那是统治了原先清国将近五分之一区域的强权势力，建立起了大大小小无数安全区，是荒野所有人的向往。荒野上的势力才逐渐意识到沉默团并不像以往那些昙花一现的存在，它有着自己庞大的野心，直指整个荒野。 远远的看到了避难所的轮廓，谷熊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黑色吉普宽敞的后车厢里，堆得满满的全是黑色的泥土。一抹绿色在泥土的最上方，随着风从窗户灌入，来回左摇右摆着。 谷熊回头看了眼，一向粗犷的脸上满是温柔。 “我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x-iii辐射区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小块绿地。”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沈温云道。 x-iii辐射区位于x区最西端，属于荒野上重度辐射区。一百年来人类的脚步已经遍布了x区，但除非必要很少有人愿意进入x-iii辐射区。那是整个荒野上最荒凉的地方，除了已经变异的虫子，什么都没有。 “这不科学。”谷熊强调道。 沈温云揶揄地看他：“你居然知道科学？” 谷熊翻了个白眼：“老子高中毕业了好吗。” 沈温云笑了起来，伸出手，白色的骨刺从手掌扎出：“你觉得这科学吗？” “当然。”轮到谷熊反击了，“你追随的纪教授不是说这就是基因科学嘛。” 沈温云没理他。 谷熊认真起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特殊的基因能力？” “不知道。如果真是特殊基因能力的话，他跑x-iii区做什么？” 两人一路闲聊进了避难所，把车停在一栋六层的建筑面前。和青古拉大厦不同，这栋没有名字的建筑只有沉默团的人可以出入，荒野猎人另有单独的活动场所。 谷熊随手拉了一个人问：“老大呢？” “团长在训练场。”对方看到谷熊立刻举手行礼，完全不同于青古拉卫队的松懈和自由。 谷熊和沈温云对视一眼，开车前往了训练场。这又是一点和青古拉不同的地方，沉默团在驻地特意修建了一个训练场，用于成员和荒野猎人日常训练。当然成员是免费的，而荒野猎人则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考虑到高阶基因者强大的破坏力，训练场修建时便选在了远离居住区的地方，毗邻铁矿附近。远远看着训练场占地颇广，宛如一头雄踞荒野的巨兽。训练场内部分为了大大小小五个区域，前三个区域对所有人开放，而后两个区域则只对沉默团内部的基因者开放。 谷熊和沈温云一来到训练场便意识到了不对。往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的训练场此时冷冷清清。 “怎么回事？” 今日负责轮值的守卫在向两人行礼后，解答了两人的疑惑——四阶基因者全力释放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很快踏入训练场内部区域的两人便明白了守卫的意思。 热，太热了！ 盛夏的戈壁本来就热，此刻训练场给他们的感觉更似把人投入到火炉炙烤。而随着两人一步步往前，炙烤的感觉愈盛，两人更是产生一种皮肉都要烧焦的错觉。 远远的，一个魁梧不亚于谷熊的壮汉看到两人，冲着两人点点头。他手里搭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沉默地站在训练场边缘注视着场中一团流动的金色火焰。 “老大？” 谷熊和沈温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些意外。说来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四阶基因药剂【南明离火】展现出的完整状态。惊讶中那团火焰朝着他们走来。炙热的感觉逼近，一双胳膊从火焰中伸出，慢慢是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而等火焰走近，沉默团团长韩为整个人从火中走了出来。金色的火焰好似活物，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最后温顺地被他收拢于掌心。 赤着上身的韩为光脚踩在戈壁上，黑色的长裤熨帖，看不出丝毫破损的痕迹。 “都没把裤子烧了吗？”谷熊好奇嘟囔了一句。 下一刻一团火焰顺着他裤脚升起，谷熊飞快跺脚，沈温云默默远离了他。 “人都处理了？”韩为从壮汉手里接过衬衫，随意问了句。 谷熊踩灭脚下的火焰，不敢再皮老老实实摇头：“没。遇到点意外我和老沈就回来了。” “什么意外？”韩为系着扣子看过来。 谷熊飞快把他和沈温云的发现讲了一遍，再一次特别强调：“这不科学！” 从谷熊嘴里听到科学，韩为系扣子的手顿了下，谷熊抢在他说话之前道：“对对对，科学，我高中毕业了。”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好似想到什么：“那里离着魔鬼山多远？” 魔鬼山就是他被发现的地方。 “不是特别远。”回答的是沈温云。 “离着青古拉的哪个避难所更近一些？” “三号避难所。” 韩为系好最后一个扣子，略作沉吟：“就青古拉三号避难所吧。” 他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但在场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话，顿时凛然。 这天晚上，一直吊在荒野众人头顶的大石终于落地，沉默团展开了对于青古拉的报复，目标直指青古拉第三避难所。 第 14 章 消息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戈壁的风吹过，吹得石头屋子上挂着的木板门哐哐哐作响。 一墙之隔的石头屋里，简陋的土灶燃着炭火，发出温暖的光。一口漂亮的双耳小锅架在土灶上，撕成细条的蘑菇和切成块的土豆上下翻滚，乳白色的虫肉漂浮，酝酿出一股异香。 热气蒸腾隔绝了戈壁上的风云突变，什么都不知道的唐令此刻正裹着一个天蓝色的毯子坐在地上听老人讲荒野的事。毛毯是老人带给他的，除了毛毯还有一些日用品和几套崭新的衣服。这些东西唐令今天自己也在集市买了，但看到老人给他准备的，他依然很高兴。 同样披着毛毯的老人坐在土灶前，看着土灶里微微的火光，嘶哑着嗓子给唐令传授着他用命搏来的经验。老人身上的毛毯是黑色的，唐令下午在集市特意挑选的颜色。曾经唐令的爷爷很喜欢黑色，老爷子冬天常常穿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特别有范。下午在集市看到黑色毛毯时，唐令一下子想到了老人。他托着下巴看着老人裹着毯子，就像是爷爷一样。 “荒野最常见的是一种铁甲虫，刚出生的幼虫有手掌大小，成虫身长一米多，最大能长到两米。铁甲虫多数都是黑色的，喜欢地下，虫穴一般挖的很深，习惯聚居生活……” 老人对荒野上的虫子十分熟悉，一边讲一边回忆着：“除了这些甲虫，还有一种蠕虫。不过蠕虫多生活在沙漠，极少出现在戈壁。” “蠕虫是什么样的？”唐令听得认真，这些都是老人在荒野上生活了几十年的经验，也是唐令要在这个世界填充的细节。 “蠕虫……”老人想了想，“我只见过一次，听人说成虫有三十多米、四十米长。我见过的那次是幼虫，也有十多米了，约莫水桶粗细，是青古拉的人从沙漠带回来的。” 四十米，那不是比一截高铁车厢都要长了？唐令心里有点恶心，没法想象这种存在。 老人又从蠕虫讲到了虫潮：“在荒野一定要注意虫潮，年年都有虫潮袭击避难所的事。” “虫潮？” 老人点点头：“虫潮多发生在夏季，夏季也是虫子的繁殖季。繁殖时虫子需要大量的能量，靠日常猎食肯定不够，各种各样的虫子就会聚集在一起，朝着避难所袭来。” 对荒野上的各个避难所来说，时不时出去围剿虫穴，一方面是补充肉食，另一方面也是减少虫潮发生的风险。毕竟要是平时都把虫子围剿干净了，遇到繁殖季虫潮想聚也聚不起来。 “如果在荒野上遇到虫潮怎么办？”唐令想象着老人说的情景问。 老人沉默：“……只能等死罢。” “那现在荒野上大概有多少种虫子？” “谁知道呢。”老人摇摇头，“自从灭世战争后，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物种死了多少，又变异了多少新的物种出来。很多看着像的东西，可能在基因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了。” 老人想到了人，基因药剂的开发和滥用，那些高阶基因者还算是人吗？他摸了摸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就像他一样，现在被拉去解剖的话，也不算是人了吧。 老人看着火光微微有些出神，屋里安静了下来。 唐令听老人提到变异想到了那头小狼崽。小狼崽的母亲确实不太像是他印象中的狼了，但小狼崽好像没什么变化，也可能是太小了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来。想到什么，他 转身从墙角拨拉出那条垂死的小狼崽，想看看它现在怎么样了，却惊讶发现小狼崽的气息比下午强健了不少。虽然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但给他的感觉却像是透着一股生机勃勃。怎么说呢？就像是笼罩在小狼崽身上的死气散去了，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 唐令觉得自己肯定是太晚没睡产生了错觉，但这种玄妙的感觉就跟进入山海章一样，不由分说萦绕在他的脑海，怎么也消散不去。 山海章？ 他又想到一件事。下午他打水回来时，这头小狼崽正栽在铁皮罐里喝水珠稀释过后的水。当时他还有点担心，怕那些水有什么不对，但转念小狼崽都要死了，喝什么水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他戳了戳卷着尾巴正熟睡的小狼崽，小狼崽给他的感觉会不会是因为喝了水珠的缘故？ 感受到唐令的气息，小狼崽闭着眼朝着他手指的方向蠕动着。 “……还没死吗？”老人回神看到小狼崽问了一句。 唐令已经跟老人讲过发生在河边的事故，也包括两小孩拿着小狼崽找他报答的事。老人知道唐令的想法什么也没说，他看过小狼崽，腐烂发黑的皮肉和他一样，活不了多久了。 老人继续讲了起来，荒野猎人的归宿是荒野，他是一定要死在荒野中的。但在死之前，他在荒野磨砺到冷硬的心却是变得柔软起来。从少年最初在荒野叫他那声“爷爷”开始，老人便不再是过去孤零零一个的死老头，他心里有了牵挂。他想要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多留些东西给少年，尽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多告诉少年一些，帮助少年能在荒野更好的活下去。 …… 这一夜伴着肉香和老人的讲述，唐令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他早早醒来，先去墙角看了看小狼崽。发现小狼崽的呼吸均匀有力，正睡得熟，完全没有要死的迹象。 “真奇怪啊。” 唐令戳了戳小狼崽的脑袋，不会真的是因为水珠的缘故吧？ 他想了半天不得其所，转头又去看自己做实验的蘑菇。蹲在蘑菇地前，他注意到昨晚经过水珠稀释浇灌的“九”分地里的蘑菇已经长了出来，手掌大小的蘑菇挤得满满的。而他特意做了记号的另一边，深褐色的土壤和昨晚相比没有任何变化。趁着老人没注意，他特意用手轻轻拨了拨土壤，也没有找到蘑菇的菌丝。 现在实验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水珠可以用来转化土地，转化后的土地可以促进作物生长，但效果只有一次。想要维持这种效果，只能不停浇灌水珠。除此之外……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墙角的小狼崽子。犹豫了会在没有确切证据下还是没把小狼崽好转的原因算在水珠头上。说不定是因为小狼崽是个变异兽，生命力顽强熬过去了呢。 洗脸刷牙吃饭，唐令在帮着老人收拾后，找出了昨天的布袋把地里的蘑菇全摘了下来。前天种的蘑菇还没吃完，今天又是一大堆。而按照山海章上次的规律，隔三天可以进去收取一滴水珠的话，今晚又能种新的蘑菇了。 刚刚吃饭时他就在想这些蘑菇该怎么处理。留下吃肯定吃不完，晒干没条件，保存又不好保存，似乎也只有去集市换东西一途。只要躲开程哥，别人也不清楚他的蘑菇到底种了多久。 想到就做，唐令跟老人说了一声，特意比往常早出门一会，先去了趟青古拉大厦三楼集市。今天他换下了青古拉制服，但集市结账的小姑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他拎着鼓囊囊的布袋，小姑娘细声细气问：“你是要换什么东西吗？” 唐令点点头，倒出了布袋里面的蘑菇。 “咦？”小姑娘突然叫了声。 唐令紧张起来：“怎么了？是蘑菇有什么问题吗？” 小姑娘仔细看着蘑菇：“你种的蘑菇和别人种的有些不太一样。” “哈？哪里不一样？”他心虚地问。 “你种的蘑菇更大、肉更厚，而且颜色也好看，肯定更好吃。”小姑娘给了一个主观判断。 唐令松了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等小姑娘给蘑菇称重时，他透过货架又看到了玩具堆里那个灰色的玩偶小熊。看了会他依依不舍移开了视线。唐令默默跟自己说你都是成年人了，又是男人，怎么能喜欢小熊呢。但其实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喜欢小熊，而是看到小熊就想到了地球世界和那边的生活。 明明这个世界穿的衣服也好，用的日用品也罢，都和地球世界差不多，但都没有那个小熊带给他的冲击强烈。 “你有什么要换的吗？”小姑娘称好蘑菇问。 唐令回神，小熊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摇摇头：“换土豆吧。” 小姑娘压低声音：“要不你等等晚上过来再看，今天是三号避难所往这里送货的日子，晚上说不定会有一些新鲜的东西。” 唐令犹豫了下点点头：“谢谢你。” 小姑娘抿嘴笑了起来：“你是程哥的朋友，不用谢。” 离开了青古拉大厦，唐令快步朝着河边走去。但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一路上遇到的巡逻人员比往日多了不少，更是都板着脸，没了之前那种懒散的样子。 难道是昨晚老鼠又跑出来了？ 他心里猜测着，到了河边正想问程哥，程哥已经拉着他到了角落，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唐令被程哥的态度感染严肃起来：“什么事？” 程哥脸色复杂：“昨晚沉默团攻下青古拉三号避难所了。” “……” 不知为什么，唐令脑海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那今天三号避难所还能给这里送货吗？摇摇头他把这个念头赶出去，皱眉看向程哥。上次程哥已经跟他讲过青古拉和沉默团之间的问题。导|火|索是青古拉伏击了沉默团的团长韩为，而沉默团的报复也是肯定的。他记得程哥还开玩笑说一旦沉默团打过来就跟着沉默团混。 看程哥脸色不好他小声道：“您不是说跟着沉默团也挺好吗？” 程哥苦笑：“我是没问题，但我弟怎么办？要是雅姐肯跟沉默团低头还行，万一雅姐要是对着干……” 唐令听出不对了：“程哥是觉得沉默团肯定会赢吗？” 程哥点点头，看看左右确定没人更加小声道：“沉默团一个晚上就把青古拉三号给攻下了，那还是青古拉前沿基地，比咱们避难所高端战力强势多了。”他伸出两根手指，“三号避难所可是有两个三阶基因者的，咱们五号才一个，就是雅姐。” “基因者？”唐令想到了那个死在老人手下的西装男人。他一直记得对方手抓住子弹的那一刻，几次想问老人却找不到机会。 “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程哥顺利被唐令带偏。 唐令点点头。 程哥当即便给唐令科普了半天什么叫基因者，什么是基因药剂。唐令瞪大了眼：“这不就是超能力吗？”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超能力！ 第 15 章 合作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的生活环境太过平和的缘故，唐令很难想象得出沉默团和青古拉的“战争”会是什么样。特别是在程哥说流民是资源，任何势力之间的争斗都不会波及到资源后，在他脑海中双方之间的冲突已经从“战争”降格为“黑帮火拼”了。 抛开流民，说不定双方之间的人数还没有电影里黑帮火拼人数多呢。 当然鉴于程哥的态度，唐令倒是认真想了想如果沉默团真的攻占了避难所怎么办。大约是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见得第一个人是沉默团成员，所以他对于沉默团并没什么恶感，得以心平气和去设想——大概他会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但就像程哥说的沉默团也需要流民开荒，说不定他会找到另一份工作。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要紧，他可以在屋子里种蘑菇。有山海章在他肯定不会饿到。最最不行他可以跟着老人一起离开这里，做一个自由自在的荒野猎人，如果老人愿意带他的话。 仔细地想过这些，唐令觉得自己在沉默团治下应该也能活下去，便放心丢开这些认真工作起来。 而他也是调配抑制剂的四人中今天唯一还在工作的人。毕竟能在这里工作的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就算是消息不灵通像唐令，程哥也早早告诉了他沉默团的事。其他两人更不用说，根本无心工作早去到处打听消息了。 一上午的忙碌下来，唐令干完了一天的活，看着铁皮桌子上排列整齐的抑制剂微微有些出神。真奇怪，半成品抑制剂粉末是白色的，但调配好的抑制剂就变成了蓝色，像是雨后洗过的天空，澄澈而透明，光泽幽幽好似透着一股神奇的魔力。 他很喜欢这个颜色，有时候看着脑子里忍不住会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把水珠融入抑制剂会怎么样？ 当然这最终只是一个念头而已。 吃过午饭，唐令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他其实有些惊讶青古拉今天居然还有心思给他们做饭。自第一天送他们过来就再没露过面的邱明阴沉着脸过来转了一圈，发现就唐令一个人什么都没说转身又走了。 唐令有些替程哥担心，邱明走的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替程哥想个借口出来。 一直到快下班程哥才回来，脸上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没事了。”他跟唐令摆摆手。 唐令不太明白这个没事的意思，是说沉默团不会打过来了吗？还是雅姐不打算跟沉默团死扛？ 程哥抹了把汗：“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听说雅姐好像已经打算把青古拉大厦改成沉默团大厦了，肯定打不起来。” “哈？” 程哥说完嘿了声：“我也是瞎着急，雅姐识时务着呢。你不知道吧，这里原本不叫青古拉避难所，十几年前那会这里叫做云龙基地。创始人就是雅姐她爸。她爸叫唐云龙，基地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当初唐云龙带着一帮人发现了山底的煤矿，吸纳流民建起了基地。我就是那会来的这里。可惜就在基地发展蒸蒸日上之际虫潮来了，唐云龙受了伤没熬多久就去了，留下雅姐一个人撑着基地。那会青古拉也像现在的沉默团一样，刚露出要吞并基地的意思雅姐就同意了，也就有了现在的青古拉五号避难所。” 说到这里程哥转头看向唐令：“你知道荒野生存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唐令摇摇头。 “是活下去，不顾一切活下去。” 回家的路上唐令一直在想程哥说的话，他注意到路两边巡逻的卫队没了早晨紧张的感觉，又有些变得懒散起来，看样子都收到了消息。经过青古拉大厦时，他犹豫了下拐向了三层集市。早晨他送了蘑菇过来还没有换东西，原本他是想看看下午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玩意，现在肯定是没指望了，还得换土豆回去。 看到唐令，负责结账的小姑娘抿嘴笑了起来：“你运气真不错，今天有牛肉和白米呢。” “……不是说三号避难所……” 唐令没说完，小姑娘显然听懂了，细声细气道：“是我们自己保存的，雅姐说与其等哪天沉默团打过来都归了沉默团，不如我们先吃掉。反正以后都有沉默团养我们了。” 唐令：“……” 他其实很想问一句，那要是沉默团打不过来怎么办？感觉现在大家都已经调整好心态要做沉默团的人了。万一青古拉压着沉默团打回去，心态是不是还得调整一次？ “对了，你上午送来的蘑菇雅姐很喜欢吃，说没有辐射的臭味，你是怎么种出来的？” “呃……” 小姑娘脸一红：“对不起我忘了，这是你的秘密不该问。”她很快道：“雅姐说你种的蘑菇很好让我给你一个好价格，你想换什么？” “我能看看牛肉吗？” “等下。”小姑娘转头搬出几条冻得硬邦邦的牛肉来，给唐令介绍：“这是上次三号避难所送来的，听说是汉唐集团牧场里养的牛，吃的是专门的牧草，喝的是净化过的水，三号避难所那边给检测过了，辐射量很少能达到二级标准。” 和地球世界一样，这个世界的食物也有等级之分。但不同的是这个世界划分等级的标准不是口感、营养等因素，而是根据食物里面蕴含的辐射量分为一到三级。一级辐射量最低，对人体无害。三级辐射量略高一些，长期实用可能会有一些健康方面的影响。二级介于两者之间。 饮用水同样如此。 当然这都是安全区的标准，对于荒野上的流民来说有吃的就不错了。除非一眼看去特别严重的那种，否则根本没人计较辐射量什么的。就像他们平时吃的蘑菇饼和虫肉，放在安全区根本没人敢吃。 唐令全部换了牛肉，但也只是手掌大小的一条。他想到“家里”还有点土豆，兴冲冲地捧着牛肉跑了回去。在他想青古拉和沉默团之间的冲突跟自己也跟老人无关，两人该吃吃该喝喝跟着大流走就行，谁知一回去却听到一个让他惊愕的消息。 “您接了青古拉支援四号避难所的任务？” 老人沉默地坐在地上擦着怀里的枪，半晌哑声道：“我走后你就搬到青古拉大厦去住。” “为什么？” 唐令想问老人为什么要接青古拉的任务。 老人避而不谈：“沉默团攻入青古拉三号避难所的消息已经传出，青古拉总部把支援重点放在了四号和六号避难所，这里已经被事实放弃了。荒野上的暴民很快会像是闻到腐肉味道的虫子一样围上来。青古拉当然不怕他们，但这里离着外围太近了，万一有什么卫队根本赶不过来。我在青古拉大厦订好了房间，即便沉默团攻入这里，你不属于青古拉的人，沉默团的人也不会为难你。” “那您呢？您都说了我们不属于青古拉，为什么要接青古拉的任务？” 老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唐令默默地坐到老人身边，努力说服自己就算老人接了任务其实也没什么，老人只是荒野猎人不会傻乎乎给青古拉卖命的。他只是不理解老人为什么要接这个青古拉总部发出的任务，连雅姐都准备投向沉默团了，挂这个任务也只是敷衍下总部，老人为什么要接？ 如果老人真是唐令的爷爷，他可以撒泼打滚想各种办法阻止老人接任务，但老人不是。老人只是像爷爷，这段时间老人对唐令的照顾已经很好了，唐令没法自以为是地去管老人的事。 万一老人是有不得不接任务的理由呢？ 他轻轻叹口气，从裤子里掏出沉默团铭牌递给老人。 “这是？”老人擦枪的手愣了下，认出了沉默团铭牌。 唐令把当初在山洞的事讲了一遍，跟老人说：“那个人已经死了，我把他就安葬在了山洞，这个铭牌本来是打算拿着还给沉默团，但一直没机会。如果……”他认真道：“青古拉要是失败了，您就把这个拿给沉默团告诉他们那个人葬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沉默团会看在这个的原因上不找您麻烦。” “魔鬼山。”老人突然道。 “什么？” “你说的那个山洞是在魔鬼山。” 唐令嗯了声，老人把铭牌塞给他：“你留下吧。” “我留着没用，您不是说我不是青古拉的人，沉默团不会为难我吗？”他抓着铭牌又塞给老人，认真道：“我就在这里等您回来。” 老人沉默半天嗯了声。 …… 夜色降临，两辆黑色的卡车摇摇晃晃离开了避难所，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老人抱着枪坐在其中一辆卡车上，这辆车的目的地是四号避难所。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老人打开脚边的包拎出里面的毛毯，一眼看到了毛毯下面盖着的金属铭牌。他走时特意把铭牌留在屋里，没想到少年找着机会又塞给了他。 老人看了眼铭牌收回视线，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坐到了他身边。 “没想到你会接这个任务。” 男人一身黑色迷彩，身材魁梧，对老人语气熟稔，显然是认识的人。 老人看他一眼，哑声道：“你为什么接？”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根卷烟叼在嘴上，冲着老人挽起袖子。一只肌肉虬结的强壮手臂上赫然有个碗口大的洞，像是用什么生生把里面的肉给剜了一样。“狗|日的辐射！”男人低低骂了句，“肉只要开始烂了就停不住了，哪怕是把烂肉的地方给剜了，别的地方也还是会烂。” “你想要三阶药剂【生生不息】？” “难道你不是冲它来的？”男人压低声音：“合作怎么样？” 老人摸了摸怀里的枪：“我信不过你。” 男人嗤笑起来：“青古拉难得大方一次，一个三阶基因者的命能换一管三阶基因药剂。如果是韩为的命，能送一个人进孔雀公司的安全区。韩为虽然也是三阶基因者，但他身边护卫众多，老头你就别想了。至于其他那几个三阶基因者，老头你觉得你能杀几个？” 他好整以暇：“我们合作，干掉两个不成问题。” 第 16 章 铭牌 日升日落，才短短两日的功夫，戈壁的风就把沉默团攻占青古拉三号避难所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荒野。 但让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吃了亏的青古拉没有雷霆震怒，立刻发兵夺回三号避难所，反而是派出大量支援前往了沉默团尚未有行动的四号避难所跟六号避难所。对于已经被沉默团占据的三号避难所却没任何表示，似乎是默认了沉默团的行为。 至于夹在四号避难所和六号避难所之间的五号避难所则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 青古拉四号避难所依托一座蓝金矿建立，是青古拉治下唯一的一座蓝金矿，对青古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青古拉六号避难所则是占据了一片绿洲，虽然规模并不大，但在戈壁上绿洲可比五号避难所的煤矿值钱多了。 荒野上不少人都在打赌，沉默团的下一个目标是谁？是四号避难所？还是六号避难所？一时之间整个荒野的目光都落在了沉默团和沉默团团长韩为身上。但和青古拉让人意外的行为一样，沉默团也出乎意料地选择了按兵不动，谁也猜不到韩为的心思。 青古拉三号避难所。 几名穿着沉默团黑色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避难所中央最高层建筑的楼顶，将上面硕大的“青古拉”三字拆除。同样是依托资源矿脉建立，青古拉三号避难所同五号避难所很多建筑都相似，一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横贯整个避难所，两边是铁皮窝棚和石头房子。沿着水泥路往里面走，越靠近中央建筑越好，直到高耸的青古拉大厦。 唯一不同的便是三号避难所的青古拉大厦足足有十五层。其实最初的设计只有十层，但因为青古拉三号避难所毗邻雪山卫队的势力范围，双方之间来往交易频繁。而雪山卫队背后的孔雀公司，在灭世战争爆发前便是全世界最大的走私公司，没有之一。灭世战争爆发后，孔雀公司的实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孔雀公司依然凭借着丰厚的历史积累在原殖民地南亚占据了大片的土地建立安全区，并通过雪山卫队穿梭极境往荒野上走私大量的物品，换取荒野上的矿脉资源。 如此，作为青古拉和雪山卫队的联系枢纽，三号避难所人来人往显见要热闹不少，便面临了一个青古拉大厦不够住的问题，不得不在盖好后又一层层往上加盖，直到十五层。 此刻眼见青古拉三字拆除只剩下了“拉”字，突然一声轻微的异响传出，拽着招牌的钢索从中崩断，足足一人高的“拉”字飞速坠下，重重落在了地上，激起一片扬尘。 哐当！ 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安静的避难所传出很远。自两天前夜里沉默团突然攻入避难所之后，避难所一直处于一个安静而惶恐的氛围中。此时伴着巨响，附近建筑里一双双眼睛出现在窗口、门缝，紧张又仓惶地看向了青古拉大厦，不，现在该叫沉默团大厦的方向。而在更远处，住在铁皮窝棚的流民则无动于衷。作为人口资源，无论哪个势力统治这里都不会波及到他们。但原先位于这座避难所“上层”的人则不同。 这些住在青古拉大厦附近的人，或是曾经的青古拉卫队成员及家属，或是在青古拉的几处生意中有着稳定而体面收入。他们当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说沉默团的纪律还不错，只说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也是资源，沉默团不会对自己的资源下手。他们担心的是另一方面——曾经的体面生活还会有吗？他们会沦落到底层流民那样住铁皮窝棚，去矿山下背矿吗？手里既得的利益怎么办？全要上缴给沉默团吗？ 这两日沉默团一直没什么反应，他们则在惶恐不安中度过了难眠的两日，直到刚刚那声巨响，好似一柄重锤落下，一个个更是惶惶然起来。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三阶基因者魏安顺。青古拉三号避难所原本是有两名三阶基因者的，另一个倒霉蛋在沉默团攻入的那天晚上被干掉了，剩下的一个便是魏安顺，果断选择了投降。 投降在荒野上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活下去，不顾一切活下去，是荒野所有人都知道并遵循的准则，无所谓背不背叛，仅仅只是活下去而已。 魏安顺的前同事，另一个三阶基因者如果不是太倒霉，被沉默团选择做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投降的说不定比魏安顺还快。 此刻，魏安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乖顺地站在韩为面前，隔着一张巨大的木质长桌，魏安顺低着头心里生不出丝毫反抗心思。 ——四阶基因者，魏安顺苦涩地想，青古拉总部肯定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却死死压着这个消息没有外传。难怪前段时间青古拉要不顾一切伏击韩为，是他也会做出这个决定。一个四阶基因者，相当于一个王炸，已经打破了整个荒野上的武力平衡。 他猜韩为成为四阶基因者的时间一定很短，不然外面不会没有一点传闻。估计就是在青古拉伏击之前，而青古拉挑选了韩为最虚弱的时候，可惜失败了。 这个念头浮现，魏安顺陡然一凛，心里默念他现在是沉默团的人，他不应该替青古拉惋惜，而是该替韩为庆幸。想到这里魏安顺抬头偷偷看了眼韩为。 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背后对着敞开的窗口，正翻阅着他花了两天时间整理出来的避难所资料。和大多数沉默团成员一样，韩为穿着沉默团黑色的制服，肩膀上是两把交叉的武器徽章擦得闪亮。这个徽章此时就挂在避难所入口，和另一个三阶基因者的尸体一起，向整个荒野宣示了沉默团的强权。 他脑海闪过那个倒霉蛋，蓦地一声重响，有什么坠了下来。漫天的烟尘扬起，魏安顺瞳孔一缩，就见一道流光从远处激射而来，正对韩为的方向。 有人要杀韩为！ …… 时间往前倒退几分钟。 离着青古拉大厦不远的一处平房建筑里，老人沉默地坐在窗口，从不离身的狙|击步|枪支在一旁，一人一枪正对着青古拉大厦的方向。 老人身后，两个一人宽的地洞并排在一起，穿着黑色迷彩的男人灰头土脸从其中一个洞钻出，抖着土坐到老人面前。那天在车上偶遇之后，两人最后还是达成了合作，半路离开卡车转向了三号避难所的方向。 “两个洞都挖好了，不同的方向。待会要是乱起我们一人一个洞，能不能逃出去就看运气了。” 老人看他一眼哑声：“我要进来的那个洞。” 男人点点头：“随你。反正两个洞都通到了避难所外面，除了方向不一样没什么区别。” 老人不说话，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弹头。男人吹了声口哨：“我就知道老头你藏了好东西。” 老人拿的弹头是专门针对高阶基因者的特殊弹头，即使是以防御著称的三阶基因者【钢盾】也无法阻挡此威力。男人兴奋地趴在窗口张望着外面：“老头你的目标是谁？谷熊怎么样？他的能力在于热武器，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保命技能。而且谷熊是韩为的得力手下，干掉他说不定青古拉一高兴再附赠一管【上帝保佑】呢。让我看看谷熊在哪……”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了下：“你猜我看到了谁？” “韩为！他的那个护卫居然不在。”男人啧啧两声：“现在真是个干掉韩为的好机会呀。” 他只是随口说说，却见老人慢慢摸上了枪，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从头到尾摸了一遍。随后老人沉默地把子弹塞到枪里，趴在地上对准了韩为。 韩为？ 男人立刻跳了起来：“你疯了！你要杀韩为？我就是随便说说，我……不对，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韩为，你是真疯了！杀了他我们根本走不出避难所，我……”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洞口，拔腿就要跳下去，但某个念头浮出，万一老头真的干掉了韩为呢？老头的枪法他是见识过得，之前也曾杀过三阶基因者，韩为怎么了，韩为也就是个三阶基因者。 “老头你给我个准话，你到底行不行？”男人停在洞口紧张地问。 “闭嘴！”老人低吼了声，一枪射|出。黑色的子弹顿时如流光闪过，直奔青古拉大厦顶层。下一刻巨大的招牌坠落，老人压低枪口，这一次目标对准了韩为。 男人闭上嘴一眨不眨盯着子弹的方向，眼见子弹就要射|中韩为，韩为却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歪了歪头，子弹擦着他的脖子击中了对面的墙。老人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稳着手就要扣下第三次扳机。但旋即一道流火闪过，直冲两人而来。 青古拉大厦四层窗口，韩为目光凌厉地看了过来，视线穿透飞扬的尘土，准确地落在老人和男人身上。他脖子上有血珠渗出，但更多的血珠被锁定在伤口里，看着并没什么大碍。 “四阶，韩为他妈的是四阶！”男人心里诅咒着青古拉，二话不说朝着地洞钻去。 老人比他更快一步，半个身子已经钻入洞口，但更快的是一团流火，直接撞上了这栋屋子。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瞬间七八道身影从青古拉大厦疾驰而来。 魏安顺一步冲入，单手把老人从洞里拉出，另一只胳膊挥拳便要砸上去，他急于在韩为面前洗清自己的嫌疑。 叮！ 老人身上一个金属链子掉了出来。 阳光下，沉默团几个大字闪耀，魏安顺的拳头停在老人面前，迟迟没有往前。 …… 青古拉大厦一层，一个临时的审讯室。老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周围看守投来的异样视线。 轻轻叹息一声，老人无心去管这些人会想什么，他只觉得遗憾。尽管他拿枪的手依然稳，但辐射病和基因崩溃带来的问题还是影响到了他的身体，让他没有年轻时的反应快，否则他绝对会来得及开第三枪。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韩为居然是四阶基因者。想想自己无畏地对着一个四阶基因者开枪，老人佝偻的身体挺直了不少。四阶又如何？如果他早些知道情报，肯定会准备的更充分一些。 胡思乱想中老人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军靴，老人视线往上，笔挺的制服、墨绿色的衬衫、沉默团闪亮的徽章上面是一张棱角分明英俊的脸。 这张脸正是他此行的目标。 “欢迎来到沉默团三号避难所，我是韩为。时间比较紧张我长话短说，你手里的铭牌是哪里来的？” 韩为好整以暇地坐到了老人对面。 老人沉默：“从死人身上扒的。” “沉默团的人？” 老人默认了。 韩为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含义莫名的笑：“可能我没有说清楚，这个铭牌是我的。” 老人蓦地抬眼，吃惊地看向韩为。 第 17 章 韩为 临时搭建的审讯室内，气氛一瞬变得古怪起来。 老人死死盯着韩为，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韩为把玩着手中的身份铭牌，任由老人打量着。半晌老人低下头，嘶哑道：“身份铭牌是别人给我的，他说他曾在山洞里遇到了一个重伤的男人。后来那个男人死了，他带走了身份铭牌，想要找机会还给沉默团。并告诉沉默团那个男人安葬在什么地方，好让那个男人不要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外面。” 站在韩为身后的沈温云推了推眼镜，对老人说的话不予判断真假。 韩为像是好奇一样身体微微前倾：“那他为什么会把铭牌给你？” 老人脑海浮现出少年跟他说遇到沉默团便把铭牌拿出来，说不定沉默团会看在铭牌的份上放他一马，嘴里却是道：“是我从他手里骗出了铭牌，我说我认识沉默团的人，可以替他转交铭牌。” 事到如今老人不觉得韩为会放过自己，与其徒劳无益地说出少年的打算，不如把这份渊源留给少年。反正他都要死了，就替少年给韩为留个好印象。 “你说的这个人在哪？”韩为听了轻轻笑了起来。 “青古拉五号避难所。” “吩咐下去作战方案调整，下个目标青古拉五号避难所。” 沈温云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审讯室只剩下了韩为和老人两个人。 “你相信巧合吗？”韩为看着老人慢悠悠问。 老人抬头死死看向他。 “我不信。”韩为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我不是说每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都别有目的，但魔古山山洞，你相信那里会在我受伤时正好出现一个漂亮的不似流民的少年？” 老人动动嘴想说什么，韩为轻笑一声，“他带走我的身份铭牌，然后又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面前，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老人低吼。 韩为看老人一眼没说话，收起铭牌要走，老人挣扎起来。 “你要去做什么？” 韩为神色如常，语气冷酷道：“我只是去看看有人费尽心思把这么一个小宠物送到我身边想要做什么。” …… 凌晨三点，一排黑色的装甲车轰隆行进在荒凉而广袤的戈壁上。最前面的装甲车上两盏黄色的大灯宛如利剑刺破了黑暗，指引着后面的车。 偶尔有一两只出来觅食的虫子被车灯扫过，纷纷惊叫着逃入黑暗中。虫子虽然没有智商，但源自基因的传承让它们本能记得这种钢铁怪兽不好惹，同样这种钢铁怪兽肚子里吐出来的会走路的“卵”似乎也不好惹。 居中的一辆装甲车上，谷熊精神奕奕，戳了戳坐他身边的沈温云。 “诶，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谷熊心里简直好奇死了。上次沈温云说老大的身份铭牌不在，他还没当回事。没想到老大的身份铭牌是真的丢了。丢了也就算了，结果今天又从一个刺杀老大的猎人手里冒出来。听老大的意思，身份铭牌也不是猎人捡到的，是另有其人。谷熊总感觉老大知道身份铭牌是谁拿走的，那为什么不早点找回来呢？今天的老头又是怎么回事？往常遇到刺杀的，老大都是直接干掉，今天却是让人把老头看起来，一点不像是老大的作风。 他满腔的八卦想要跟人探讨，看沈温云不理他，忍不住又戳了戳沈温云。 “诶，问你呢？” 沈温云带着耳机对着手里的屏幕看的认真。 谷熊探头过去，注意到屏幕上是个外表约莫三十多岁的儒雅男人。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白色的羊毛衫，蓝色的长裤，正神情温和地看着女主持人，似乎在倾听着什么问题。 谷熊撇撇嘴，认出这个男人是纪天明。一个不死的老妖怪，基因药剂的开创者和引领者，他高中所有不及格的元凶。他实在无法理解沈温云大晚上不睡觉看一个男人的访谈，女人不好看吗？ 确定了沈温云不会理他，谷熊只得仰天长叹，恹恹压下了八卦的心思。 一个小时后，装甲车队出现在了青古拉五号避难所外围。 当夜负责巡逻的青古拉卫队成员很快便发现了车队的踪迹，急忙通知避难所负责人阿雅。远远看着停下的车队，一众青古拉卫队成员纷纷面露惊惧之色。装甲车在荒野并不常见，往往有那么一两辆也都是各大势力的宝贝，哪像沉默团这样直接拉一个车队出来。 特别是看到装甲车上面装备的火炮和导弹，几个卫队成员更是担忧，不知道雅姐会不会临时更改主意要跟沉默团死扛，那他们避难所可就要大祸临头了。好在没多久阿雅和黄旭便独自出现在荒野，没带武器也没带卫队成员，证明商议好的投降没变。 “阿雅小姐请这边走。”负责接待的沈温云风度翩翩。 阿雅跟着沈温云穿过警戒区，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猜测那便是韩为。戈壁的风吹过，韩为身上披着的风衣猎猎作响，他两手插兜独自站在那里，凝望着黑暗中的荒野不知在想什么。 待听到脚步声，男人转头看了过来。 这是阿雅第一次见韩为。她注意到韩为有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不知是否阿雅的错觉，离得近了她从韩为身上感到一股淡淡的威压，让她生出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唐雅，青古拉五号避难所负责人。” 阿雅打起精神站到韩为面前。她今天没有穿裙子，而是一身绿色的迷彩，波浪卷的头发在脑后扎起，显得十分干练成熟。感觉到韩为打量的视线，阿雅坦然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虽然有些奇怪韩为把目标放在了青古拉五号避难所，但她心里早调整好了状态，韩为不来最好，要是来了就投向韩为。无非是要为避难所的老人多争取一些利益罢了。 “韩为。” 认真地打量了一圈面前的女人，韩为伸出了手。在荒野上，不，甚至在整个世界包括安全区，女人都是弱者的代名词，是需要依附男人的存在。仅以汉唐集团计，韩为知道的高阶基因者便有数万人，但女人在其中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更勿论荒野了。阿雅作为一个女人能成为高阶基因者，又独立支撑避难所多年，靠的显然不是美貌而是实力。 韩为尊重每一个有实力者。 两人轻轻握了握手，阿雅赶在韩为开口之前抢先道：“沉默团出现在五号避难所的意思我明白，我想此刻我出现在这里也已经向沉默团证明了我的诚意。避难所是我父亲的心血，我答应过父亲一定会让避难所存续下去。我现在便可以向韩团长做出承诺，带领避难所加入沉默团。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韩为看她，很是欣赏阿雅的坦率：“说说看。” “当年跟着我父亲创建避难所的有一批老人，我要确保他们的利益。” “可以，很合理。”韩为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还有别的要求吗？” 阿雅犹豫了下摇摇头：“没有了。” 韩为伸出手：“欢迎阿雅小姐加入沉默团。” 阿雅勉强笑了笑：“多谢。” 韩为的视线落在阿雅脸上，又轻轻移开：“阿雅小姐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觉得难堪。在荒野上生存下去最重要。” 阿雅默然地点点头。 意识到韩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霸道和暴戾，甚至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自接到沉默团出现的消息便生出的疑惑重新泛起，她忍不住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五号避难所？” 四号或者六号避难所显然更符合韩为的利益。 韩为看她，阿雅总觉得韩为眼中似乎有一抹讥诮。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 阿雅顿了下，咽下去继续问的念头。韩为都说是私人原因了，她也不好这么没眼色，反正事已至此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了。 凌晨五点，沉默团低调地进入了避难所。 彼时正是破晓时分，将明未明，跃跃欲试的金乌光芒穿透辐射云层，为黛色的天空涂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整个避难所静谧无声，绝大多数人依然沉浸于梦境，不知道一夜之间风云变幻，避难所已经从青古拉变成了沉默团。 唐令正是其中之一。 此刻他卷着被子睡得正熟，恍惚沉入了一场梦境。梦境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魔鬼山的山洞，黑乎乎的山洞伸手不见五指，隐约好似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循着声音往前，七拐八绕一路走到安葬那个男人的墓室前。那个呼唤他的声音正是从墓室中传出。他好奇贴近去听，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墓室中伸出紧紧拽住了他。 呼！ 唐令从睡梦中惊醒，摸着砰砰砰跳的心脏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但噩梦的具体内容却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梦境挺可怕。真奇怪，他卷着被子想，作为一个经历过穿越末世和虫子搏杀过的人，他也算见多识广，还有什么能吓到他。 鬼吗？ 唐令摇摇头，起床洗漱后准备换衣服，视线落在了青古拉制服上。 自老人离开避难所，他就搬到了青古拉大厦居住。老人在大厦九层给他订了一间房，和唐令曾经洗过澡的房间类似，有睡三个人都没问题的大床，有全|裸的女人画，有沙发有浴室，还有闻起来有青草味道的沐浴露，完全是不同于石头屋的文明世界的样子。 唐令必须承认，比起种了蘑菇的石头屋，他更适应这里，也更喜欢这里。起码每天都能洗到澡便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但这又面临着一个问题——他石头屋子里种的蘑菇怎么办？ 考虑到避难所的气氛，这两天雅姐干脆除了青古拉卫队其他全放了假。唐令于是从每天上班变成了每天回到石头屋看他种的蘑菇。不过正如老人所说，外围最近的秩序恶化了不少，虽然还没有出现暴民车队的影子，但为了安全唐令都是借着青古拉的制服吓唬人的。这种行为也得到了雅姐的默认。 换好青古拉制服，唐令从床底下拉出一个铁皮罐。小狼崽子就住在铁皮罐里。上次水珠稀释后，他又给小狼崽喂了点，明显感觉到小狼崽的状态是越来越好，身上腐烂的肉看着像要掉落，里面隐约有新肉长出来。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小狼崽的恢复跟水珠有关，不过他有感觉水珠占得作用很大。如此他对水珠更加好奇了，想要知道水珠到底是什么？ 感受到唐令的气息，小狼崽闭着眼朝着唐令的方向蠕动起来。 唐令戳了戳小狼崽，确定它状态挺好，锁好门朝着楼下走去。 一路上都没问题，直到他走到一楼大厅。 拐角处，唐令跟雅姐面面相觑。 雅姐身后，十几个陌生男人全是黑色的制服，连雅姐身上都是唐令曾见过的沉默团制服样式。更远处整个大厅都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唐令看看对面，又低头看看自己，他居然是全场唯一穿青古拉制服的人。 唐令：“……” 一众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大厅有人走过来，堵在拐角处的人群迅速让出了一条路。来人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唐令身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唐令愕然地看着对方，脑海只有一个念头——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第 18 章 见面 青古拉大厦十层，曾经属于阿雅，现在属于韩为的办公室外，唐令坐在门口尴尬地扯扯身上的衣服。偶尔有人在附近出没看到他，脸上都是一副古怪的表情。唐令郁闷的不得了。谁能想到啊，一觉醒来避难所居然从青古拉改成沉默团了。昨晚程哥还跟他分析沉默团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四号避难所，他们还能安生一段时间，哪知沉默团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再说改就改吧，雅姐把青古拉的人都通知到了，偏偏他不属于青古拉没通知他，结果…… 唐令叹口气，这件事也不能怪雅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借着青古拉制服“狐假虎威”。这下好了，撞到真老虎了。回想之前大厅中的那一幕，韩为肯定以为他是在挑衅吧？ 想到韩为，唐令心情更复杂了。那个死而复生的男人——他真的确定当初在山洞时韩为呼吸和心跳都没了，才拿石头给对方垒了个小坟堆，万万想不到时隔多日又见到了他。在他跟雅姐确认韩为没有双胞胎没有替身之后。 可惜完全没有重逢的喜悦。 从之前韩为的反应看，对方显然不记得他，这也可以理解。当初在山洞韩为只最初清醒过一瞬，剩下全程昏迷，不记得他很正常。在韩为眼里他大概就是一个陌生的、胆敢挑衅沉默团的人。 而既然韩为不记得他，他也不想凑上去。凑上去说什么？说他和韩为昏迷时在一个山洞待过，他还给韩为垒了个小坟堆？ 唐令的爷爷从小就教导他施恩不图报，帮助别人只是出乎于本心。就像他在山洞做的一样，仅仅是因为在他刚穿越过来最茫然无助时，韩为作为一个特殊的象征陪在他身边，他感同身受不想韩为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荒野。 那现在韩为没死，他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更不需要多提了。 想到这里唐令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前面紧闭的办公室门。里面雅姐正跟韩为解释制服的事。他要庆幸刚刚韩为没有暴怒把他赶出去，要是发生了那种情况，他也只能攀扯出两人那点小的可怜的渊源。 可是仔细想想他和韩为在山洞有什么交情呢？他埋了韩为不算…… 唐令心里正纠结，办公室的门打开，唐雅走了出来。 “雅姐。”他忐忑地看向唐雅。 唐雅冲他眨眨眼：“没事了，我已经说清楚了。” “谢谢雅姐。”唐令眼睛一亮松了口气，没事他就可以走了吧，他急着回去换衣服。谁知唐雅下一句是：“韩为要见你。” “哈？” “别怕。”唐雅看少年一副受惊小兽的样子，微微笑道：“韩为是个讲理的人，他问什么你说实话就行。” “……哦。” 唐令迟疑地点点头，怀揣着韩为要见自己的疑惑推开办公室的门，第一眼便对上韩为极具压迫的视线。那一瞬唐令身体本能僵了下，有种自己被强大天敌盯上的错觉。之前在脑海所有的纠结都不翼而飞，他犹豫地往前走了两步，隔着老远停下来，瞟了韩为一眼低下了头。 办公室里，韩为正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张干净整洁的长桌。长桌的左边摆着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几朵怒放的假花玫瑰，右边随便丢了一把造型怪异的枪。唐令认出了那把枪，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和他藏在房间枕头下的一模一样。当然他的枪也是来自于韩为，他差点给忘了。于是唐令更加心虚了。他低头做出一副认错的样子等着韩为说话，但寂静的屋子里迟迟没有响起韩为的声音，只有唐令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隔着数米的距离，韩为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桌后，目光颇具侵略性地落在对面少年的脸上。这张他只看了一眼便印象深刻的脸。之前在汉唐集团，韩为也见过不少美人，男人女人都有，但都少有眼前少年身上的这种气质，干净澄澈，一看便是被人呵护着无忧无虑长大。 不得不说背后的人也算是费尽心机，挑的小宠物完完全全迎合了韩为的审美，甚至连韩为自己都挑不出毛病。但这也是让韩为最愤怒的地方。 ——有人在背后盯着他，并且十分地了解他，比他想象的更了解。 虽然知道这种事不可避免，但韩为依然不高兴。他眼神沉了沉，视线从少年那张漂亮的脸蛋移开，落在了白皙的脖子上。此刻少年低着头，脖子微曲显得纤细修长，让韩为想起汉唐集团总部人工湖里养的一群天鹅。又漂亮又脆弱，只要伸出手便能将其拢在掌心，掌握对方全部的命运。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便似有恶魔在耳边低语，怂恿着韩为走上去，如他想的那样把少年整个掌握在手中。 韩为确实也这样做了。 他离开办公桌走向了唐令。 唐令听到了脚步声，视线中黑色的军靴包裹着两条大长腿逐渐在靠近。他的心又开始砰砰砰狂跳起来，韩为要做什么？这个疑惑伴随着韩为最终站到他面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给出了答案。 唐令蓦地抬头，惊愕地看向韩为。 已经成年的唐令并不矮，足足有一米八。但韩为更高，以至于唐令不得不微微仰头。但这个动作反而让他更贴近韩为。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后韩为温热的手掌和强健有力的手臂，把他禁锢在韩为身前狭小的空间，像是被韩为抱在怀里一样。 “你、我……”唐令有些无措。 韩为居高临下地盯着唐令，冷酷的眸子像是暗夜荒野上出来捕食的猎手，观察着少年的反应。对方会顺势扑到他怀里还是……少年选择了挣扎，眼中流露出的仓惶和手掌下的柔滑很好地取悦了他，让他被人算计的愤怒消散了那么一些。 他又想到了唐雅刚刚的解释——少年穿着这身制服挺好看，她就送了他一套。实话实说少年穿着这套青古拉制服确实好看，裁剪得体的制服显得他腰细腿长不说，少年本身的气质和这套制服又形成一个强烈的反差，带来的冲击让人很难移的开视线。 起码韩为很难移开。 感受着少年明显的抗拒，他顺势放开手臂，从少年的后颈移到衣领前，甚至帮着少年理了理衣领。 “很好看。” “呃……”唐令一时没明白过来。 “我是说你穿的这身制服很好看，以后可以继续穿。” “……” 韩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办公桌后，屋里刚刚那种近乎窒息的气氛逐渐缓和下来。“唐令？”他坐回办公椅，第一次叫出了唐令的名字。 唐令紧张地点点头，完全摸不透韩为的心思。 “从安全区过来的？” 唐令再次点头。几乎每个见了他的人都会认为他出自安全区，他也早默认了这件事。 “哪个安全区？” 唐令迟疑：“……我不记得了，我前段时间受了伤很多事都忘了。” 这个借口他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但不知为什么对上韩为，他又像是第一次说一样心虚起来。都怪之前在山洞，他有的没的跟韩为说了太多的事，什么穿越什么地球世界什么山海章……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搞得他现在就像是说谎一样。 虽然也确实是在说谎。 “抱歉，需要我帮你找找家人吗？”韩为礼貌又温和地问，好像之前那个强势的男人不是他一样。 “呃……” 唐令意外地看着韩为，不太能分辨韩为的表情。不过他反应过来马上点头：“麻烦您了。” 他听到韩为似乎轻轻笑了声：“你还记得什么吗？譬如家人从事的职业，标志性的建筑什么的？” 唐令摇摇头，对于韩为的行为有些不解。之前那种无礼的举动就算了，现在韩为看起来是真的打算帮他找到家人，可沉默团的团长这么闲吗？ “我不记得了。”他一口咬定。 “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令点点头。 韩为视线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你可以出去了，我会想办法联系汉唐集团看看有没有符合你情况的失踪案。” “多谢。” 唐令一头雾水地离开了办公室。等他的身影消失，韩为扭头冲着一旁的空气道：“你怎么看？” 离着办公桌不远，窗户旁边一个魁梧的身影从虚到实逐渐显现出来。葛辉，三阶基因者，也是韩为的贴身护卫。他长了一张憨厚的脸，闻言为难地抓抓头发：“他的反应都是真的，但出身来历说了谎。” 想了想葛辉又补充了一句：“我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 “是吗？” 韩为相信葛辉的判断，葛辉是少见的双能力者。【变色龙】和【心灵感知】。 这就有趣了。 韩为起身走到窗前，俯瞰着他新的领地，突然道：“我相信背后的那个人把他找出来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我只是奇怪……”他脸上露出一种玩味的表情，“他们为什么会送一个男人过来？” “因为你的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葛辉带着笑意道。 以韩为的年龄和出身来说，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女人确实是一件在旁人眼中古怪的事。 “关于这一点外面有很多传闻。有人说你有大野心，活的隐忍自律像个苦行僧。有人说你其实喜欢男人，但为韩将军所不喜，只能压抑自己的喜好。还有人说你不行，男人女人都不行。” 葛辉笑眯眯说完，强调道：“谷熊跟人打赌，压你是第二个原因。” “军中禁止赌博，扣掉谷熊三个月的福利待遇。”韩为平静道。 葛辉耸耸肩，想到什么问：“要把他抓起来吗？” 他指的自然是唐令。 韩为正要点头，少年垂着头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他好像只要伸手便能掌控少年的一切。 “不用，留着吧。”他改变了主意。 葛辉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 19 章 变化 呼~ 出了办公室的唐令不知道他差点就成了失踪人口，松了口气之余还在想韩为。和昏迷时的无害不同，刚刚的韩为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和强大的威压。他想起程哥说的高阶基因者对于普通人有着天然的压制，所以他才会有那种被天敌盯上的感觉吗？ 唐令沿着楼梯往九楼走去，转念又想到了韩为说要帮他找家人的事。是因为看他“出身”安全区的缘故吗？正常来说沉默团的团长应该不会管这种小事。也可能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唐令倒不担心韩为真给他找到家人，根本不存在的人总不能突然从地下蹦出来。要说他的家人，唐令脑海浮现出地球家人的样子，最后定格在了老人身上。 沉默团出现在五号避难所的消息现在老人应该还不知道。他有些担心老人。不知道老人听到消息是会回来还是继续等在四号避难所？他是希望老人回来的，又担心老人接了青古拉的任务。还有老人身上的身份铭牌，估计是没什么用了。 这些念头在唐令脑海盘旋，等他下了楼远远便看到了程哥在楼道徘徊的身影。 “程哥？” 听到这声叫，黑瘦的男人迎了过来，视线扫过唐令身上的青古拉制服，满脸懊恼。“你没事吧？哎，我也是早晨才听说沉默团半夜进来了，忘了告诉你了。” “没事。”唐令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语气轻快道。 “没事就好。” 唐令拿出钥匙开门，程哥跟着唐令进了屋，小心翼翼问：“韩、韩团长没生气吗？” 唐令回忆着韩为的反应，对方好像确实没有因为自己穿青古拉制服的事生气。但在叫他的名字前，韩为突然离开办公桌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 见他没有立刻回答，程哥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生、生气了？” 唐令回神摇摇头：“没生气，他还说青古拉制服挺好看，可以继续穿。” 程哥的表情变得古怪：“你不会继续穿吧？” “我又不傻。”唐令笑了起来。 “哎！”程哥羡慕地叹道：“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哈？” 程哥看他不懂，细细分析道：“你说咱们避难所现在谁最大？” “韩为。” “那不就是了。”程哥猛地拍了下大腿，“现在避难所最大的就是韩团长，整个避难所谁不想攀上韩团长的大腿，哪怕跟他说句话都是好的。你看你现在给韩团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唐令：“……” “以前咱们紧跟着雅姐的步伐，以后就得紧跟着韩团长的步伐了。荒野上就是这样，谁强认谁老大。懂了吗？” 唐令点点头。 程哥继续唾沫横飞：“你现在就应该抓着机会多在韩为面前出现，让他对你进一步加深印象。”说到这里，程哥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我打听过了，韩为也住在这栋大厦，就在九楼。你注意观察，装作跟他偶遇几次，看能不能说上话。” 程哥还有一句话没说，唐令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很难不讨人喜欢。韩为应该也不例外。又不是做什么，路上遇到说几句话嘛。 “说上话就可以了？”唐令不解地问。 程哥点点头：“说上话就够了。这避难所里没人是傻子，他们知道你跟韩为走得近，那以后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你。就像咱们之前的那份工作是吧？要不是雅姐邱明也不能选你。四个人选都内定了，邱明是临时改的主意。” 唐令：“……” 程哥说的兴起，唐令忍不住走神。调配抑制剂的工作他知道邱明录用自己的原因是雅姐，但当时他还没有种蘑菇。现在他可以靠蘑菇养活自己，没了工作其实也可以。而且韩为身上的威压太重了，唐令不觉得自己有胆一次次凑上去。 他做出一副认真听得样子，时不时配合地点头。程哥说的心满意足，俨然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最后拉着他道：“行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不是？” 唐令乖乖嗯了声。 程哥又想到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沉默团的后勤车一会就该来了，你可以去集市看看有没什么需要的，估计会有不少好东西。” 他说了半天唐令也就记住两点，一是要假装跟韩为偶遇说话，一个便是沉默团的后勤车要来了。对唐令来说后者的吸引力可比什么跟韩为偶遇强多了。 …… 快到中午时，沉默团的后勤车出现在了避难所。一辆辆黑色的卡车驶过，路两边的房子里探出无数双眼睛。 彼时唐令正在石头屋摘蘑菇。 老人不在，他又搬到了青古拉大厦，唐令干脆在石头屋又开出两块地，现在一共有三平米大小的蘑菇地了。看着手掌大小的蘑菇挤挤挨挨挤满了屋子，他颇有一种老农丰收的喜悦。 上次进入山海章收集水珠，唐令把稀释过后的水珠分成了四份，两份用来转化土地，一份喂给了小狼崽，最后一份在继续稀释后浇灌到了蘑菇地里。但或许是稀释太过的缘故，种下的蘑菇并没有如往常一日便长出来，而是今天才成熟。 他把地里的蘑菇同上次仔细对比，感觉并没什么区别，还是像集市小姑娘说的一样，色白而肉厚看着就很好吃。小心地把蘑菇采摘下来，唐令又开始了种植新一批的蘑菇。不过上次的水珠都用完了，他算着时间再次进入山海章应该是今天晚上。 念头闪过，他只觉眼前一黑，灵魂好似被什么吸引，钻入一片绚丽的空间。他讶然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广袤荒野如浮光掠过，身体随风游弋，飘飘然落在了只长着两片叶子的小苗跟前。 咦？ 唐令觉得意外，原本应该三天才能进入的山海章怎么提前半天就进来了。不等他想清楚，又发现了小苗的变化。 ——以往每次无精打采蔫巴巴的小苗这一次却是迎风舒展，两片小小的叶子支棱了起来，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唐令在小苗面前蹲下，乳白色的水珠没什么变化，依然缀在叶子的边缘，欲落不落。 真奇怪。 唐令看着小苗的变化猜测着原因，不知影响到小苗的会是什么？山海章吗？可他每日都观察山海章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那会是什么？他干脆坐到小苗面前认真思索起来。除去山海章可能影响到小苗的只有他自己了。 是他最近有做什么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唐令的生活就单调的很。应该说避难所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很单调，没有任何娱乐，每日只想着如何生存下去。唐令也是如此。特别是老人走后的这几天，他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待在石头屋看着蘑菇。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多开辟了两块蘑菇地。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 唐令戳戳小苗的叶子，头一次思考一个问题——小苗会长大吗？它长大的契机又是什么呢？或者说他需要做什么才能使小苗长大？ 要不要再开辟两块蘑菇地试试看？ 一直到离开石头屋前往集市，唐令都在想小苗的事。刚刚收集水珠后，他如猜想的那样又开辟了两块蘑菇地。现在他和老人住的石头屋已经一多半都种上了蘑菇，只留下了两人休息的地方。 其实唐令是希望老人回来后跟他一起搬到青古拉大厦住。他问过雅姐老人给他订的房间能住多久，雅姐说让他随便住。唐令不觉得老人会有这么多钱，随便住大概是雅姐的意思。不过如果石头屋都种满蘑菇的话，应该够养活他和老人吧。 同样是蘑菇，集市收购的价格并不一样。上次集市小姑娘给唐令的价格就是最高的，说是他种的蘑菇里没有辐射的臭味。唐令猜测是土壤的原因，会不会水珠在转化土地时，也净化了里面的辐射呢？ 可惜这些都是他的猜测，要是有什么能检测一下就好了。 唐令想着这些回到了青古拉大厦，看到楼下停了一排黑色的卡车。有不少戴着沉默团标识，但没有穿制服的人正从卡车车厢往下搬东西，附近围了不少避难所的人在围观，这些人似乎也不在意。 唐令意识到沉默团或许在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实力。 他看了会拎着蘑菇上了三楼，负责结账的小姑娘看到唐令抿嘴笑了起来。短短半天的时间不到，唐令早晨穿着青古拉制服出现在韩为面前的事已经传遍了半个避难所，小姑娘守在集市没少听到关于这件事的八卦。 “这么说你单独跟韩团长说话了？”小姑娘笑过之后托着下巴问唐令。 唐令尴尬地点点头。 “韩团长脾气好吗？”小姑娘想了想自问自答，“我觉得脾气挺好的，见到你穿青古拉制服也没发脾气也没惩罚你。” “这么说也是。” “韩团长是不是长得很英俊？”小姑娘又问道。 “哈？”话题转换太快，唐令有点跟不上。 小姑娘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我前段时间还听说雅姐想要睡韩团长呢。不过也不光雅姐啦，荒野上想要睡韩团长的人多了，男人女人都有，都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生活，过上衣食无忧不用担心辐射和虫子的日子。” 唐令听到雅姐想睡韩为愣了下，等小姑娘说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男人？男人也想睡韩为？” 小姑娘扑哧一声：“男人怎么了？荒野上才不讲究这个呢。活着都不容易了，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诶你还没说呢？韩团长是不是长得很英俊？” 唐令迟疑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雅姐能不能睡到韩团长？” “谁要睡我们老大？”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第 20 章 顾霜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绿色紧身背心、迷彩长裤的女人，身材凹凸有致，两条腿又长又直。和一般的女人不同，来人留着板寸，也就比光头稍微好那么一点，左耳别着一枚耳钉。沉默团的标识被她用一根金属链挂在脖子上，一起挂着的还有身份铭牌。 她站在唐令身边，个头并不比唐令矮，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插|进话来。 唐令和小姑娘同时失声。不仅是因为两人背地八卦韩为被他的手下抓到，还因为对方毕竟是沉默团的人，两人不知该说什么。 女人不见外地冲两人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自我介绍道：“顾霜，沉默团后勤主任。以后……”她朝着堆得乱糟糟的集市抬抬下巴，“这里归我管。” 小姑娘紧张地看了唐令一眼，似乎想从唐令身上汲取点勇气，细声细气道：“我叫白静，在这里工作。” 顾霜挑眉，示意一旁的唐令：“这是你小男朋友？” 白静急忙否认。 “不是吗？”顾霜看了眼唐令，转头敲敲柜子对小姑娘道：“我住509，晚上要不要来一起喝一杯？” 明目张胆的调戏让小姑娘的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去称蘑菇。” 她拉着唐令送来的布袋就走，拉的太快里面的蘑菇掉出来几个。小姑娘顾不上捡蘑菇，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她一样立刻便消失不见了。 顾霜耸耸肩，往后靠在柜台上，正眼看向唐令：“刚刚你们说谁想睡老大来着？” “呃……”做了半天背景板的唐令有些语塞。 “是你？” 唐令下意识摇头。 顾霜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随手捡起一个蘑菇看了看：“你这蘑菇哪采的？看着挺不错。” “我自己种的。” “自己种？”顾霜挑眉，“你种了多少我全要了。” 唐令下意识看向小姑娘消失的方向，顾霜明白了：“下次蘑菇丰收不用来这里，你直接去十楼后勤部，就说我说的你的蘑菇后勤收了。” “谢谢你。”唐令迟疑道。 “不用谢，你蘑菇种的不错，大家都烦透罐头和土豆糊糊了。” 实事求是地说，沉默团的后勤保障要比荒野上大大小小的势力都高出一截。即便是青古拉总部也就是堪堪和沉默团持平。大部分势力的生活水平都比不上沉默团，更不要提流民了。 但这种好要看怎么说，让一个天天干啃蘑菇饼的人吃热腾腾带着香味的土豆糊糊，那生活简直美上天。要是再吃一个工业化生产出来的肉罐头，那简直可以赤手空拳去虫潮拼命了。可让过往生活还不错的人天天吃土豆糊糊，滋味可就不是那么好受了。就像荒野传闻的一样，沉默团的主力大部分出自汉唐集团。习惯了汉唐集团的高标准福利，现在的生活水平简直是跳崖一样往下掉。 这倒不是韩为克扣他们，而是荒野上的条件便是如此。一直以来沉默团的后勤补给都出自汉唐集团，但考虑到距离、存储、价格等种种问题，后勤能选择的范围便不大了。除了各种各样的罐头和方便食品，便是以土豆为主。 韩为想要寻到绿洲发展农业，一方面是减少对汉唐集团的依赖，真正扎根荒野。另一方面也是想要改善大家的生活。 当然这些没必要跟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年讲。顾霜捏着蘑菇好奇地看唐令：“你不是流民吧？安全区跑出来的？你种的蘑菇和别人不太一样，是农学研究所的学生？跑荒野做什么？采集标本？” 这么一堆问题砸过来，唐令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他犹豫道：“我失忆了，你说的这些都不记得了。” 顾霜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愣了下抬手在唐令头上薅了把：“抱歉。” “……没事。” 不久前，唐令也曾听韩为对他说了抱歉，这么一比较顾霜的抱歉可真情实意多了。 “好了。” 躲了半天的小姑娘拎着一个空布袋回来，不去看顾霜把布袋交给唐令，小声问：“你是要信用币还是换东西？” “东西吧。” “你要换东西？”顾霜问了句，示意小姑娘：“待会给他打个八折。” “呃……谢谢你。” 唐令这声谢谢也比之前说的真心实意多了。 顾霜爽朗地笑了起来：“不用谢，多种点蘑菇就行。” 唐令点点头看了眼小姑娘跟顾霜告辞，并不知道回头顾霜把他拿给小姑娘的蘑菇全带走了，而中午沉默团的午饭里就多了一份蘑菇炒虫肉和一道蘑菇汤。 …… 青古拉大厦二层，原先是青古拉卫队吃饭的地方，现在吃饭的换成了沉默团。 中午12点，谷熊掐着开饭时间拉着沈温云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天天罐头和土豆糊糊，众人早失去了对吃饭的热情。 “要不要打赌今天中午吃什么罐头？”谷熊撞撞沈温云。 沈温云正要说话，一个小个子从两人身边擦过，纵身一跃跳到了台阶下。二阶基因者【逐风】。谷熊撇撇嘴嘲笑道：“苗宁你有毛病吧？天天吃罐头不腻，搞这么积极。” 小个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貌清秀头发微卷，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回头冲着谷熊和沈温云笑笑，却是一句话没说继续朝着二楼跑去。 谷熊还没反应过来，沈温云若有所思：“顾霜回天攸城了？” 天攸城是汉唐集团总部所在地，也是汉唐集团治下甚至是整个亚洲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市，号称远东明珠。顾霜作为沉默团后勤主任，时常往返天攸城采购补给各类事物。以往吃饭遇到这么反常的情况也只有顾霜从天攸城带了什么不易保存的食物蔬菜等回来，短时间内极大地提升沉默团的生活水平，振奋大家吃饭的热情。 听沈温云这么问，谷熊顿了下：“没听说啊。” 不过两人终究是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快步朝着二楼走去。离得近了，一股浓香从二楼飘了出来。谷熊嗅嗅鼻子惊道：“紫香菌！老大不过日子了？” 紫香菌是一种菌类的名字，生长于汉唐集团下辖潍鹤城周围的峡谷中。成熟的紫香菌颜色为淡紫，看着不起眼但做熟后香味浓郁，咬一口香嫩爽滑极其鲜美。最初因为辐射的缘故，紫香菌并不在可食用范围，只是在黑市上偶有流通，成为一些不要命的人口中的珍品。后来潍鹤城当地的农学研究所人工培植紫香菌成功，辐射量低到可以正常食用的紫香菌立刻风靡整个汉唐集团，甚至出口至世界其他几大强权。 当然因为紫香菌的产量并不高，价格一向高高在上，普通人根本吃不起。 谷熊闻到紫香菌的味道，立刻意识到苗宁为什么吃饭的热情高涨了。他兴冲冲地拉着沈温云奔至二楼，那股浓郁的香味更加醇厚，而香味的源头则排着长长一列队伍，显然大家吃饭的热情都被紫香菌给调集了起来。 队伍行进很快，不多久便轮到了谷熊。 他看向飘着几片乳白蘑菇的蘑菇汤，那股浓郁的香味还在，但紫香菌呢？ “不是紫香菌？” 负责打饭的后勤人员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依然认真道：“不是紫香菌，是顾主任在避难所收的蘑菇。” 避难所能有什么蘑菇？谷熊和沈温云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河边种的那些荒野上最常见的灰蘑菇。这种蘑菇谷熊以前也吃过，味道苦涩不说，辐射量还不低，是荒野流民最主要的食物——蘑菇饼的主要成分。 无论如何，谷熊没法把这股香味跟灰蘑菇联系到一起。不过转念，身处荒野这种强辐射下，变异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指不定灰蘑菇变异了呢！反正他吃的是味道，又不是名字，至于里面的那点辐射量，偶尔吃一次又死不了。况且三阶基因者的身体对于辐射量的摄入已经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注意了。 打了一大份满满的蘑菇汤，谷熊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一口咬下去很快便赞不绝口。之前闻着香味他把这种白蘑菇当做了紫香菌，可吃到嘴里便发现了两者的不同。蘑菇汤里的蘑菇肉质肥厚，质地脆嫩，和紫香菌有着明显的区别。 心满意足地喝了蘑菇汤，谷熊对吃罐头和土豆糊糊没了太大的排斥。他抬头看了一圈，看到顾霜使劲冲着顾霜招招手。顾霜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到了谷熊对面。 “有事？” “没事就不能和顾主任一起吃个饭？”谷熊毫不客气地从顾霜餐盘里夹走一片蘑菇，顺口问：“你蘑菇真是避难所收的？我一开始当是紫香菌还以为老大不过日子了。” 顾霜点点头，一边和谷熊抢蘑菇吃，一边道：“真是避难所收的，就是荒野常见的野蘑菇。不过这些蘑菇不是外出采集的，而是有人自己种的。” 沈温云感兴趣地看过来：“谁？” “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孩，说是失忆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了荒野，估摸是哪个农业研究所的学生。” “失忆了这种话你也信？”谷熊眯起了眼。 顾霜不甚在意：“女人的第六感，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恶意，谁还没点小秘密呢。” 沈温云听着若有所思。 “你想到什么了？”谷熊看他问。 “没什么。”沈温云推推眼镜，“一个不像流民的漂亮小孩，我们早晨都见过了。” 谷熊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意。“是那个穿着青古拉制服在一楼大厅挑衅老大的少年？” “什么青古拉制服？”顾霜来得晚，没有见到早晨那一幕。 谷熊立刻绘声绘色跟她八卦起来。 …… 阿嚏！ 青古拉大厦九层，唐令蹲在地上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不会生病了吧？”和唐令围在一起的程哥立刻紧张起来。不管什么药在避难所都属于稀缺品，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应该不是。”唐令揉揉鼻子，继续盯着面前咕嘟咕嘟冒泡的小锅。小锅里起起伏伏的是炖的软烂的肉，和几片看着像是午餐肉一样的东西。 见唐令不像是有事，程哥立刻把全副心神放回到了小锅上。他满足地低叹：“我都不记得上次吃肉罐头是什么时候了，感觉还是我弟小时候才吃过一次，也就那么一次。印象里就一个词好吃，太好吃了。在咱们青古拉，就是雅姐也不一定天天能吃上罐头。你说沉默团的人天天吃这些，想想就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小锅里，属于各种调料集合而成的香气溢出，唐令忍不住点点头。 曾经的唐小公子哪能想到有一天他会对着一个午餐肉罐头咽口水。在地球世界，凡是罐头都属于他母亲口中的不健康饮食，肯定比不上新鲜的好，根本不让他吃。 但现在连辐射食物都吃了不少的唐令是真心赞同程哥的话。 天天吃罐头，应该永远不会吃腻的吧！ 至于顾霜说的吃腻了罐头的话，早被食物的香气给冲刷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第 21 章 消息 下午过半，碧蓝如洗的天空风云突变，大团大团紫色的辐射云层汇聚，霞光流散，给避难所后面的煤山涂抹了一层温柔的橘红。 青古拉大厦十层，韩为办公室。 谷熊、沈温云和顾霜都在，正向韩为汇报目前青古拉五号的情况。 “关于青古拉卫队的整编目前一切顺利。按照我们同阿雅商议的结果，青古拉卫队编制内的十三名基因者全部吸纳入沉默团，设三个月考核期，考核期内一应福利待遇等同正式成员。剩下三百五十六名武装士兵及大量普通工作人员，视为沉默团外围人员。同样设三个月考核期，考核期内福利待遇享受外围人员的八成。考核结束享外围人员同等福利待遇……” 现在汇报的是沈温云，他负责偕同阿雅一起整编青古拉卫队。 韩为坐在办公椅上听得认真。大约是天气热，他没穿外套，墨绿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两颗，手臂袖子挽起，露出黑色的通讯仪，比上午见唐令时的冷漠凌厉明显放松了不少。 对于青古拉卫队的整编，韩为并未太在意。沉默团的主力依托的是他从安全区带出来的班底，这一点不会变。而随着沉默团势力范围不断扩大，吸纳当地的武装力量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至于吸纳进来的人凡是能通过考核期的都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至于通不过的……那些不在韩为关心的范围。 很快沈温云的汇报进入尾声。正当他说完要退下之际，一直挂在墙上满屏都是白点、好半天没有动静的电视突然响起刺啦的声音。 这台电视原先是没有的，挂电视的地方是一张巨幅女人半|裸像。韩为成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后，让人拿走了女人画像换上了电视。同时原先空荡荡的办公室也多了几件小家具和摆设，另外又单独摆放了几张椅子供来客休息。 “有信号了！”谷熊嘟囔了一句。 刺啦声结束，一个严肃的女声响起。 “本台快讯，应苍龙云海邀请，汉唐集团元老会特使，第三集团军司令韩先勇将军将访问明光城。于6月17日至22日同苍龙云海执行委员会代表唐春来将军举行第一轮军事高级别磋商。此举主要为解决本月初双方在边境的冲突……” 伴随着女主播的声音，电视里出现一个男人在机场的身影。镜头打在他的脸上，男人两鬓略有些斑白，鹰鼻阔目，神色威严，看年龄不会超过五十，正是第三集团军司令韩先勇。 也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韩为几年未见的父亲。 长久执掌权柄让男人身上的威压即便隔着电视也仿佛扑面而来。随着男人正面看向镜头，房间里除了韩为端坐没动外，葛辉和谷熊几人纷纷肃穆而立，看向电视里的身影。 “韩将军，请问对于这次汉唐集团和苍龙云海的冲突，您……” 现场记者一个问题没问完，画面再次消失，电视屏幕上又恢复了之前满是白点的样子。 “今天信号怎么这么不稳定？”谷熊抱怨了句。 随着这些年科技的爆炸性发展，位于世界几大强权治下的安全区纷纷迈入了现代化社会。电视、光脑、通讯仪等科技产品几乎已经普及。与之相比荒野便像是原始社会，连看个电视信号都时断时续。 “要下雨了。” 沈温云朝着窗外看了眼，转头对谷熊道：“我听说集团今年准备再发射12颗卫星，到时荒野上的信号估计会好一些。” “你听谁说的？”接话的是顾霜。 “我有大学同学在卫星基地工作，年前聚会时说的。” 自电视画面上韩先勇的身影消失，屋里那种肃穆的气氛也随之消失。韩为没有打断他们的聊天，脑海还在想着刚刚的新闻。汉唐集团和苍龙云海的冲突他之前已经知道了，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这些年随着两方建立安全区不断靠近，双方之间的冲突越来越频繁，隔段时间便要闹腾一次。 他想的是这件事会对沉默团有什么影响。 思绪间他手腕的通讯仪响了起来。“外公。”韩为直接点开了通话。 屋里立刻安静下来。 一个宽厚的老人声音响起：“小为最近怎么样？” “挺好。” 老人笑了笑：“好就好，我听说沉默团已经攻下青古拉两座避难所了？”老人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中的肯定谁都听到出来。 谷熊冲着沈温云挤挤眼，沉默团昨夜进入青古拉五号避难所到现在不过短短多半天，说句不好听的可能青古拉总部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远在千里之外的程将军一口肯定这件事，指不定有多少人平时盯着他们。 韩为面色冷肃，语气却是听不出什么变化，温润道：“是的，青古拉三号和五号避难所。” “沉默团势力扩张是好事，外公要恭喜小为。不过……” 谷熊撇撇嘴，知道老人的重点在于不过后面。 “集团现在的精力都放在了西南，暂时顾不上西北。上午元老会的林委员还跟我说你父亲行事激烈，你比你父亲行事还要激烈。当然这是好事，集团就需要你们这种锐意进取的年轻人，但考虑到目前大局，林委员还是希望小为你能稳一稳，荒野上维持现在的平衡就好。” “我知道了。”韩为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以目前沉默团的能力也只能消化两座避难所，再多也顾不过来。” “是吗？”老人满意地笑了，话题一转，“小为最近在荒野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还好。”韩为还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这样……”老人顿了下，“外公给你送一批补给，充实充实你的小金库。你不用告诉你父亲，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 “谢谢外公。”韩为客气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韩为挂断通讯仪。谷熊第一个发言：“团里肯定还有外面的眼线，要不要再清洗一波。” 之前韩为受伤，沉默团已经清洗过一次了。可沉默团攻入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的消息这么快传出，证明上次的清洗并不彻底。 “不必。”韩为摘下通讯仪丢到桌子上，“泄漏情报的不一定是我们自己，也可能是青古拉。这也在我们的预料中，青古拉不愿正面对敌，借助外力拖住我们的手脚。而且……”他抬头目光巡视一圈：“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最多也只能消化两座避难所。” “是！” 众人凛然应答。 谷熊还是有些不甘心：“不过林委员的手也伸的太长了，咱们现在是雇佣兵团又不归他管，他怎么好意思打着元老会的名字指手画脚。” “因为林委员的大儿子是汉唐集团后勤部长。”顾霜一句话堵住了谷熊的嘴。 “这就是依赖集团补给的坏处。”沈温云接了一句，“而且我听说青古拉蓝金矿最大的买主是林委员的小儿子。” 谷熊：“操！” 韩为等他们说完才敲了敲桌子：“就这样吧，继续接着说青古拉五号的情况。” 见他不愿多提，诸人很快转移话题。 韩为往后靠在椅背上听着他们的汇报，视线瞟向窗外。半空一只罕见的飞行变异兽划过，如同一把无坚不摧的剑刺破了紫色厚重的云层，霞光洒下苍穹。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 到了晚上酝酿了半天的大雨倾盆而下，而且一下就是两天。 两天的时间里，唐令被雨堵住出不了青古拉大厦，唯一能消磨时间的地方也只有三楼集市。 不过他再没碰到顾霜，倒是负责结账的小姑娘跟他说了两件事。一是青古拉的信用币很快就不能用了。沉默团有自己的货币体系，过几天估计会有通知让持有青古拉信用币的人一比一比例兑换沉默团的货币。二是沉默团可能会以五号避难所为基地，围绕着煤山脚下的河流大量开垦荒地，尝试着自己发展农业。 就像雅姐之前做的那样。 不过雅姐花了全部小金库也就开垦出了六亩地，沉默团财大气粗显然不会满足于这点小打小闹，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 小姑娘觉得唐令的机会来了。他之前不是调配抑制剂的嘛，现在沉默团开荒照样需要人调配抑制剂，唐令完全可以去找顾霜提一提。说到最后小姑娘还特意压低声音告诉唐令，沉默团的福利待遇是真的不错，反正她听人说起就没有不满意的。 唐令谢了小姑娘的消息，不过他对于调配抑制剂没什么想法，倒是对小姑娘说的沉默团开荒很在意。 因为大雨，他一直没顾上回去看看新开辟的那两块蘑菇地怎么样了。 依着他上次的猜测，小苗想要长大肯定需要他做些什么。开垦更多的土地只是一个方向，种植不同的东西呢，会不会也有不同的变化。但他目前能接触到的只有蘑菇和土豆。除了这两样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别的作物。 哦，还有他曾吃过的白米，和用来做蘑菇饼的变异青稞。但这两样不要说他了，连雅姐都未必见过种子什么样。 所以想要继续实验，唐令只得把目标放在了沉默团身上。 第 22 章 口粮 当天晚上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唐令推开窗户朝外看去。漫天的云朵消散，深色的夜空宛如蓝色的丝绸，点点星光沿着银河闪烁，好似河边浪花飞溅。他深深吸了口气，充盈的水汽洗去了戈壁的干燥。夜风吹拂，楼下酒吧的喧闹声顺着风声传来，是原先停在避难所的荒野猎人。 当初雅姐挂出援助青古拉的任务，并不是每个荒野猎人都被报酬打动。也有的荒野猎人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接任务，然后就等到了沉默团出现在了避难所。按照荒野通行规则，这些荒野猎人并不受避难所权力交接影响。只要有钱，无论是青古拉还是沉默团都会接待他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享受。 唐令听着楼下的喧闹声想到了老人。算着时间老人前往四号避难所已经有五天了，不知道老人现在做什么？沉默团攻占五号避难所的消息传出去了吗？要是没有的话，老人难道打算要一直留在四号避难所？ 他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拱他。低头看过去，小狼崽不知什么时候从睡觉的铁皮罐爬出来，吭哧吭哧爬到他脚边，用刚刚长出乳牙的嘴咬着他的裤子拱来拱去。 “土豆你醒了？” 土豆是小狼崽的名字，因为唐令一直喂它土豆糊糊吃，干脆就叫了这个名字。他弯腰把小狼崽捞起观察了一圈。就在昨天小狼崽身上的烂肉终于掉落，新生的肉粉粉嫩嫩，就连曾能看到白骨的后腿也不再是那副恐怖的样子。看小狼崽今天爬进爬出铁皮罐，唐令确定它的腿没受什么影响。 他把小狼崽托在手里，小狼崽挣扎着朝着他怀里拱去，发出细细的叫声。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依赖地看着他，浅红色的瞳孔澄澈，像是唐令见过最美的宝石。 唐令也没想到小狼崽睁眼后瞳孔居然是红色的，但转念小狼崽的母亲便是一双红色的眼睛，可能是什么遗传。他戳戳小狼崽的脑袋：“土豆你想做什么？是不是饿了？” 以前他虽然也养过狗，却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宠物。他听着小狼崽不停地叫，怀疑小狼崽就是饿了。 “你等会啊。” 唐令抱着小狼崽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他从三楼集市买的小铁炉。一个铁皮罐正温在上面，里面是唐令炖的蘑菇土豆糊糊。他伸手摸了摸，铁皮罐并不是特别烫。端着铁皮罐回到窗前，唐令把小狼崽放在窗台上，找了个小勺子刮着喂起了小狼崽。 “呜呜呜呜。” 小狼崽吃了一口土豆糊糊，趁着唐令没注意就要爬到窗台外面去喝水。灯光下灰色的水泥窗台上坑坑洼洼，集聚了不少的雨水。唐令赶紧把它扒拉回来。因为辐射的缘故，荒野上下的雨都是黑色的。特别是在灯光的照耀下，一个个小水坑闪烁着斑斓的色调，暗沉沉的透着油腻。 “你想要喝水吗？等我去给你倒。” 他抱着小狼崽正要去倒水，楼道里突然响起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不久脚步声停在了他房间门口，有人开始大声敲门。 “开门，快开门！” 半旧的木门微微颤动，激起无数的飞尘。唐令猜到怎么回事，微微皱起眉头。前几天沉默团尚未来时，他便已在大厦见识到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了。毕竟谁也不会指望在有荒野猎人的地方寻找安静和秩序，特别是在他们喝的醉醺醺的情况下，更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会看到喝醉的荒野猎人从酒吧带出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有时候两个人，有时候更多人，有时候回房间，有时候等不及就在大厦楼道内胡闹起来。这还是好的，更有甚者荒野猎人们会在酒精和迷幻剂的刺激下骚扰他们认识不认识的人，往往这种骚扰都会以流血事件结束。 当然用荒野猎人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 唐令还以为沉默团的到来会改变这些，事实上前两天打架闹事的事确实也少了不少，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 “开门。” 外面的人敲了两下门之后转而开始踹门，木门晃得更厉害了。唐令怀疑对方喝醉了，可能是找错门，也可能就是随便找人骚扰下。他弯腰把小狼崽塞回铁皮罐，准备找什么堵住门等到沉默团出面。 “开门，老子有钱！操，睡你一晚多少钱？” 唐令拧眉，从他住到青古拉大厦，已经遇到了几次恶意的目光。不过可能是因为雅姐的缘故，这些人最多吹个口哨也不敢做什么。但现在……他从枕头下翻出那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因为这把枪的原主人就在这栋大厦，他这几日颇有些心虚，不敢像往常一样进进出出都带着枪。也是因为自沉默团来了避难所后，整个避难所的秩序好了不少，唐令也不需要时刻再拿着枪壮胆吓唬人。 确定枪里还有最后两颗子弹，唐令走到门口，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凶恶一些。 “滚！” 外面踹门的声音停下，唐令以为对方被吓到了。谁知下一刻猛地一声巨响，破旧的木门被踹了个大洞，露出男人发红的双眼。“嗝~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老子有钱，操！”男人一手拎着酒瓶，一手从怀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出来。他摇摇晃晃地趴到门上，试图从洞里钻进去。 “……滚出去！” 唐令举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犹豫着无法扣下。这里不是荒野而是沉默团避难所，对面也不是暴民而是一个喝醉的荒野猎人。他知道这把武器的威力，只要开枪对方根本挡不住。但不说现在的情形还没到无法收拾的时候，只说他一旦杀了人，沉默团会怎么看？ 现在不是青古拉避难所，沉默团的老大也不是雅姐。他听三楼的小姑娘说沉默团纪律严明，好像严禁在避难所杀人。 唐令迟疑间，男人还在往里爬。 想了想唐令把枪朝着旁边稍微歪了歪，咬牙扣下扳机。 轰！ 强烈的后坐力让他往后倒退了一步，子弹射|出将整个木门轰了个稀烂，一起轰烂的还有对面的门。 木头碎片纷飞中，喝醉的男人蓦地清醒，冷汗从额头落下。他惊恐地看着唐令，发现对面少年的表情并不比他好多少，正举枪惊慌地盯着他后面。后面？男人僵硬地转身，对面轰烂的木门里露出一张凌厉英俊的脸。 “……韩、韩团长。”男人结结巴巴叫道。 韩为看了过来。他似乎刚刚洗过澡，半裸着上身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睡裤。有水珠从他头上落下，沿着胸膛滚落，一路流到黑色的睡裤中。 喝醉的男人拼命弯腰不敢看韩为。 韩为视线掠过他，落在唐令手中的枪上，伸出手，掌心里是唐令刚刚射|出的子弹。 “我需要一个解释。”他声音低沉。 “……”唐令一脸心虚。 枪声很快引来了沉默团的人员，来人看看唐令又 看看韩为，下意识忽略了站在中间灰头土脸的那个男人。 没人说话，韩为静静地注视着唐令等着解释。黑色的瞳孔平静又冷淡，像是暗夜的天空。唐令小心翼翼放下枪，飞快把刚刚的事讲了一遍。特别强调他知道避难所不能杀人，所以他的枪口偏移了几厘米，是对着木门去的。 醉酒的男人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讲完唐令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我以为沉默团会管的。” 唐令是真的觉得委屈。明明沉默团的老大就住在对面，他不相信韩为作为一个有超能力的高阶基因者会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可是韩为连看都没有出来看一眼，算得上是放纵了男人的行为。雅姐以前碰到这种事还要说一声呢。 某种程度上他猜得不错。 从醉酒男人一出现韩为便知道了。不过韩为还以为这是唐令故意设计好的。他等着少年和男人纠缠，然后来敲自己的门求助。只是事情的发展出现了偏差，但也或许这是另一种吸引他的手段。 韩为身上闪过一道流火，几乎是眨眼原先还滴水的头发瞬间变得干爽。他随手扯了件衬衫套上，拉开门走了出来。 唐令下意识后退一步。 韩为意有所指地看他：“谁说避难所不能杀人。” 扑通！ 醉酒男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唐令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他听出了韩为的意思，但迟疑着没有举枪。杀人是需要勇气的，把他逼到那份上他敢杀人，但现在他没了安全之忧，心里的那股气已经泄下去了，他实在做不出杀人的举动。 “老大。”更多沉默团的人赶了过来。 韩为冲诸人点点头，视线又回到了唐令身上。他以为这么明显的暗示对面的少年会毫不犹豫地开枪打死这个男人，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少年的算计。但少年没有举枪，是不担心男人会出卖他，还是今晚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韩为看着少年身上印着小熊的睡衣睡裤，最后落在少年脆弱又倔强的脸上。楼道内浓郁的酒气弥漫，他有些相信这可能真是一场意外了。 “把他带下去。”韩为示意。 很快有人上来拖走了醉酒男人，剩下的人自觉散去。不一会楼道里只剩下了唐令和韩为两人。犹豫了下，唐令低声道：“谢谢你。”韩为没有制止男人的行为他有些生气，但韩为采纳了他的话把男人拖走了，勉强也算是扯平。 “你说的没错刚刚的事是我的疏忽，所以你不必感谢我。” 让唐令没想到的是韩为居然向他认错了。他愣了下，韩为看向他手里的枪，语气有些捉摸不透：“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我很喜欢的一把枪。” “呃……” 唐令心虚了下来，飞快瞟了韩为一眼，韩为不会认出这把枪吧。他当初带走这把枪时真没想到韩为会活过来。自上次见了韩为，他其实犹豫过要不要把这把枪偷偷还给韩为，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留了下来。现在他是一边庆幸一边心虚地低下头，想要逃避韩为审视的目光，不想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滚了过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土豆？ 唐令下意识看韩为，韩为显然看到了土豆，语气微扬：“变异兽？” 强烈的威压下，唐令脱口而出：“不，是口粮。” 韩为的视线从地上的变异兽慢慢挪到了少年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口粮？” 唐令：“……” 第 23 章 土豆 变异兽是灭世战争后一种独特的存在。普通的动物在遭遇辐射后基因突变，变异成为一种更强大的异兽。因为这种变异是极短时间内发生，且具有随机性，并不能稳定的遗传。 事实上作为万物之一，人类和动物一样在遭遇到核辐射后会基因突变，某些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个体也会开启变异之路。但不知什么原因，人类从未有过变异成功的例子，反而变异失败的结果比比皆是。好在有基因药剂的存在，从根本上来说基因药剂的使用也是促使人基因突变，只不过人为控制了异变的方向，但同样这种变异也不具有遗传性。 当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唐令尚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紧张地看着韩为。 对于生活在荒野上的人来说，变异兽的存在视其实力的强弱分为灾难和食物两个种类，没有第三个选择。唐令很担心韩为直接弄死土豆，抢在他之前承认土豆是“口粮”，堵住韩为可能会有的行为。但韩为似乎对土豆这么个小东西挺感兴趣，唐令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弯腰拎起土豆，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圈。 土豆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扑腾的四个爪子呜呜呜地叫着。 “你给它吃过什么？”韩为突然扭头问。 唐令心中一跳：“什么？” 韩为看了眼唐令移开视线，盯着小狼崽陷入了沉思。从这头小狼崽正在恢复的伤口看曾经它的辐射病一定十分严重，但让韩为惊讶的是它身上的伤口正在恢复，一股柔和的生机在小狼崽体内流动，不仅在治愈着伤口更是促使了小狼崽再次异变。 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但也不是没有。生命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最神奇的存在，特别是灭世战争后，辐射带来了毁灭，但也带来了无限的可能。 他重新换了个问题：“你平时给它吃什么？” 唐令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声道：“土豆糊糊？” “……” 韩为的视线从小狼崽再次落在唐令脸上，确定眼前的少年不是开玩笑，也确定他是真的不懂。“你给一个正在进化的异兽吃土豆糊糊？你知道这种时候它需要的是什么吗？”韩为语气带点玩味道。 “什么？”唐令虚心求教。 “肉。” 韩为能感应到小狼崽体内的生机，但不管这种生机多么柔和，它本质上都是一种促使生命进化的能量。就像人类注射基因药剂时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一样，异兽进化同样如此。此刻仅靠小狼崽自己的生命力量根本不够，它需要大量地从外界补充能量。 从韩为的角度看，如果能量充足小狼崽的身体早该好了，二次异变的结果也应该能看出一些端倪。但因为缺乏能量，小狼崽现在看着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呃……” 唐令垂下头，连他自己都吃不起肉，平时只能以土豆和蘑菇汤为主，偶尔才能吃顿肉解解馋。荒野上肉价多么高韩为不知道吗？但转念韩为可能真不觉得吃肉难，毕竟韩为肯定不缺肉吃。就像唐令自己在地球上从不觉得生活有什么困难，他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求生不易的。 这还是他有山海章的情况下。 当然唐令觉得他现在应该理直气壮地表示一个口粮吃什么肉。可是他猜测韩为已经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想了想犹豫地问：“土豆才刚刚长出乳牙，能啃动肉吗？” “土豆？” 韩为两根手指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晃了晃，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愕然。如果这一切都是少年试图在自己面前加深印象的行为，那不得不说少年做的极其成功。一头两次进化的荒野狼叫土豆？他目光审视地看着少年，想要分辨少年是在装傻还是真的给小狼崽子起了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 顶着韩为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唐令肯定地点点头。 他其实从韩为反应中猜到什么，大概率对方在嫌弃“土豆”这个名字。但有什么关系，土豆是他的，他想叫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土豆该睡觉了。”他冲着韩为提醒道，宣告着自己主人的身份。 韩为看他一眼，捏着土豆塞到了他怀里。唐令抱紧了小狼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小狼崽立刻张嘴咬住了唐令的手指，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它饿了。”韩为肯定道。 唐令：“……” 五分钟后，青古拉二层厨房，唐令抱着小狼崽坐在那里，看着韩为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红色的风干肉。他不认识那是什么肉，但肯定不是虫子肉。重点不是这个，而是韩为从柜子里翻找东西的样子十分熟练，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有些不太符合他沉默团团长的人设。 他呆滞地看着韩为的行为，听到门口有人在笑。 “我去找你你不在，一猜就知道你在这里。” 伴着声音，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看到唐令脸上有些意外，旋即冲着唐令露出憨厚的笑容。唐令跟着笑笑，在对方的视线下感觉到些许的不自然。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熊睡衣，又看看韩为一身休闲的样子，有些后悔刚刚被韩为用肉诱惑跟了过来。 壮汉走到唐令身边停住脚步，自我介绍：“葛辉，三阶基因者【心灵感知】。” 唐令一脸茫然：“……唐令。”他没有接触过几个高阶基因者，不太确定彼此介绍时是不是需要说明自己的能力。犹豫了下他补充道：“我不是基因者。” 葛辉愣了下，摸着光头笑了起来。 不太像嘲笑唐令的样子，但唐令也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哪里好笑了。他回头注意到韩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动作，斜靠着橱柜正看自己，脸上是一种他看不懂的表情。 笑过后葛辉很自然走到韩为身边，拎起那块风干肉：“你们准备吃什么？” “肉羹。”回答他的是韩为。 葛辉讶然：“这块肉烤着更好吃。” “不是我们吃，是那个小东西吃。”韩为示意唐令怀里抱着的小狼崽。 “变异兽？”葛辉瞟了一眼。 韩为点点头。 “受伤了？”他又问。 韩为嗯了声：“伤势恢复的不错，现在正二次变异中。” “那是需要好好补补。” 葛辉熟练地摸出刀，把那块肉洗干净细细剁了起来，一边剁肉一边还回头跟唐令道：“二次变异的异兽十分难得，要是能顺利成长起来绝对会成为荒野上的霸主。” 唐令对霸不霸主倒是不在意，他注意到葛辉说的是顺利成长，迟疑问：“顺利成长是什么意思？” “不被别的异兽吃掉。”韩为走到他身边回答。 “哈？” “变异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一个区域只能存在一个异兽。x-ii区已经有一头飞行异兽存在了，也是……”韩为顿了下，若无其事念出小狼崽的名字，“土豆太过弱小，那头飞行异兽还没有感应到它的存在。” 在他说到“土豆”这个名字时，厨房回荡着的规律敲击声蓦地停住，出现一个大的空隙，过了会才又开始响起。 唐令：“……” 他心虚地戳了戳什么都不懂的土豆，这个名字真这么怪异吗？ 不一会葛辉剁好肉，找了一个铁锅接满水，走到唐令身边仔细打量他怀里的小狼崽，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记得你以前也养过一头狼崽变异兽。”他对韩为说，“那头变异兽后来怎么样了？” 咦？ 唐令好奇地看向韩为，自觉找到了韩为对土豆感兴趣的原因。 韩为语气淡漠：“养了三个月被韩瑜弄死了。” 唐令：“……” 葛辉面露回忆：“我想起来了，后来夫人揍了韩瑜一顿，没多久王家就送你十头狼崽变异兽做赔礼，弄的那段时间狼崽变异兽身价倍增，走私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唐令不知道韩瑜是谁，但他看韩为的反应猜测韩瑜应该是韩为兄弟之类的。这件事很大概率发生在韩为小时候，而且韩为明显属于被欺负的那一方。他略带同情地看向韩为，没想到荒野上名声响亮，仅靠名字就能把避难所小孩吓哭的韩为小时候还是个小可怜。 注意到他的目光，韩为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唐令尴尬地收回了视线。葛辉把唐令的反应收入眼底，不由哑然失笑。老大只说了变异兽被韩瑜弄死了，没说那段时间他想起来就揍韩瑜一顿，韩瑜连个告状处都没有，不知道有多可怜。 “我就知道你们背着我吃独食，白天顿顿吃罐头，也就晚上加餐能吃点不一样的。”伴着一个嚷嚷的声音，谷熊的大块头出现在厨房门口，和葛辉一样看到唐令的存在顿时愣了下。 唐令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谷熊认出了唐令，张嘴想说什么，隐晦地看了眼韩为马上又闭上了嘴。 葛辉解释说：“不是我们要吃，是给土豆做的。” “土豆是谁？这家里也太不上心了吧，怎么起……”谷熊一句话没说完意识到什么，同情地看向唐令。 唐令：“……” 他心虚地举起怀里的小狼崽，主动道：“这是土豆。” 谷熊脸上立刻一言难尽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间，门口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不等葛辉解释，谷熊已经主动道：“没有宵夜，不是加餐，是给土豆做饭呢。” “土豆是谁？” 半个小时后，厨房地上围了一圈人。正中间是爬的不甚利索的土豆，而离着土豆三米远的距离摆放着一碗散发着香味的肉羹。肉羹和土豆之间堆满了锅碗瓢盆等各种障碍物。此刻土豆正着急地朝着肉羹爬去。周围诸人面带慈爱地看着土豆，纷纷给它鼓劲。 “土豆加油！”“快快，绕开那个锅！”“小心勺子。” 唐令站在人群外，表情呆滞。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第 24 章 承包 唐令早晨醒来时，对着墙上陌生的裸女画像思索了好几秒。 ——什么时候墙上的画像换了？ 昨晚的记忆适时泛起，有人喝醉闹事，他开了枪，不小心把对门韩为的房间给轰了个大洞。然后韩为说土豆需要吃肉，给土豆做了肉羹……最后他就记得土豆为了吃肉又是翻山越岭又是攀爬障碍，他在一旁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了。 至于后来他怎么回来的，唐令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等等，他又想到一个问题，墙上的画像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女人，所以他昨晚到底睡哪了？ 呜呜呜。 小狼崽从被子里拱出来，扒着唐令的腿朝他怀里爬。唐令伸手揉了揉小狼崽的脑袋，抱起小狼崽看了眼，惊讶地发现小狼崽腿上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了一圈淡淡的疤。他记起昨晚韩为说的话，小狼崽需要吃肉，需要大量的能量，不然身上的伤口早就好了。 “对不起啊。” 唐令戳了戳小狼崽的脑袋，小狼崽跟着他天天吃土豆糊糊了，昨晚才是第一次吃肉。 小狼崽一边呜呜地叫着，一边张嘴软软咬着唐令的手指。 “又饿了吗？”唐令笑了起来，“我带你回去看看，昨晚在集市上买的罐头还有一个，给你吃。” 他拎着小狼崽下了地，把床收拾好。回头正要出门，一个不留神发现小狼崽已经离了他的视线，正迈着小短腿颠颠朝着不远处的桌几跑去。一个蓝色的保温杯放在桌几上，唐令之前并没有注意。他跟着走过去，看到保温杯下面压着一张便签，上面是韩为的留言。 唐令呆了下，一直忽略的那个问题跳出脑海。他昨晚是怎么离开厨房的？他就记得自己好像睡着了，总不会是梦游走回来？那是韩为把自己送到房间的吗？ 他回忆起韩为两根手指捏着土豆脖子的样子，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脖子。人应该是没办法这样拎着的吧？不知为什么，他脑海忍不住想韩为一手拎一个他和土豆的样子，脸一下尴尬地红了。 呜呜呜。 小狼崽着急地拱着他的腿，唐令回神把脑海的画面赶走，放下便签拧开了保温盒。一股肉香扑鼻而来。小狼崽闻着肉香激动地开始哼哼，唐令弯腰捞起它：“知道了，回去就给你吃。” 他重新拧好保温盒，带着土豆出了门。熟悉的墙纸让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九楼，且离着原来的房间不远。这个时候昨晚闹到深夜的荒野猎人们还未起床，而沉默团又早早出去训练，整个楼道内静悄悄的。唐令几步回到房间门口，注意到昨晚被他轰烂的木门已经用铁皮补好，包括对面的门修补用的也是铁皮。想想也能理解，荒野上连棵树都没有，又从哪能找到木板呢。 他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注意到门把手里塞了一张小纸条。打开后修缮费几个大字跳了出来，看到落款后勤部，唐令表情变得呆滞。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韩为房间的门，同样在门把手里面发现了一张小纸条。犹豫了下他走过去打开小纸条看了眼，和他手里的纸条一样，是后勤部的修缮费用单。他捏着单子计算着费用，韩为房间的门也是被他轰破的，修缮费肯定是他来出。不知道他的钱够不够？幸好石头屋的蘑菇又能收割一茬，凑凑应该差不多。 把两张小纸条都收好他正要转身，隔壁的门打开，韩为穿戴整齐出来。 “你在做什么？”韩为看着他问。 “韩团长？” 唐令吓了一跳。他迟疑着把手里的“催款单”递给韩为：“我看到门上有这个。” 韩为接过看了眼。不等韩为说话，唐令急忙道：“门是我弄破的，这个费用我会出。” 韩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捏着这张小纸条突然道：“你可以跟罗亮申请赔偿。” “罗亮？”唐令反应了会，“是昨晚喝醉的那个人？” 韩为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昨晚的事同沉默团的疏忽也有关，你去十楼投诉科写个单子同样可以申请一笔赔偿。” “……” 唐令很快摇摇头：“不用了。” 他觉得韩为昨晚已经为这件事道过歉了，没必要抓着不放。再说土豆昨晚吃的肉羹和今天的肉羹都是韩为准备的，他怎么好意思再去投诉。“那个单子。”他示意韩为把单子给自己。 韩为捏着单子沉沉看他一眼。 “怎么？”唐令被看得一脸茫然。 “没事。”韩为收回视线，把单子递给唐令。唐令客气地跟他告辞。韩为盯着唐令的背影看了会转身朝着楼梯走去。拐角处，浅绿色的墙纸凸显出一个人影，葛辉的身影从虚到实逐渐出现，跟在韩为身后。走了两步葛辉突然道：“不是王家的人。” “嗯？”韩为用鼻音表达了疑惑。 葛辉语气沉稳：“我是说唐令不是王家派来的人。昨晚我们提到王家，他心里一点波动没有，包括韩瑜也是。人可以控制表情，但没法控制心理。” 否则【心灵感知】也不会被各大强权认为是最佳审讯手段了。 韩为对此不置可否。 葛辉又道：“其实我一直猜测唐令是王家塞到你身边的。毕竟想往你身边塞人的不少，但最有动机塞个男人的就是王家。万一成功了正好断了程将军的打算。若是想的再长远一些，你以后没了子嗣，韩家的一切都将是韩瑜的。” 韩为语气平静：“韩将军还年轻，还可以继续生。” 葛辉哑然，半晌道：“夫人向你保证过不会再有孩子了。” 韩为默然，葛辉也不再说话。 …… 楼上，唐令自然不知道韩为对自己的来历一直抱有怀疑。安顿着小狼崽吃完肉羹，他自己随意吃了点，把小狼崽塞回铁皮罐，换了衣服匆匆去了石头屋。 上次他在三楼集市买了把锁换掉了石头屋绑门的铁丝。虽然石头屋的门板摇摇晃晃一脚就能踹开，有锁没锁好像区别也不大，但唐令心里总觉得有把锁更安心一些。站在门口，他仔细观察着新买的锁，确定没有被撬的痕迹，心里松了口气。连着两天下雨没来，他其实也有些担心。 打开门，他一眼看到了地上挤挤挨挨长出的蘑菇，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不管什么时候，土地和食物的存在都是一个人的底气，他现在就比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踏实多了。 翻出集市免费送他的黑布袋，唐令小心地把地上的蘑菇都收了起来，这一次满满收了三大袋。收完蘑菇，他又重新洒落孢子，把地上黑褐色的土壤拨均匀。尽管他两天没来浇水，但地上的土壤并没有如他担心的那般干燥，伸手进去依然能感受到一丝湿意。 这让唐令不免觉得奇怪。之前天天浇水不觉得，现在想来蘑菇地确实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他一种刚浇过水的感觉。他确信这多半是山海章的缘故，但为什么会如此？ 唐令记得以前不知在哪看过一个科普视频，好像是说土壤中的水分来源主要是大气降水、灌溉水、地下水和凝结的大气水汽。其中大气降水首先被排除，凝结的大气水汽在戈壁上也很少，再排除掉灌溉水，答案只剩下了上升的地下水。 所以蘑菇地下会有地下水吗？ 他看了一圈，屋里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不然倒是可以试着挖挖看。不过他感受着屋里另一半干燥的土壤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想来想去还是他对于山海章的了解太过于贫乏的缘故。 思及山海章，冰凉的触感立刻出现在了手里，唐令看向山海二字再次进入那片玄妙的空间里。 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时隔三天小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虽然看着十分精神，但还是小小的，没有丝毫要长大的迹象。 会不会是时间太短？还是转化土壤的面积太少？ 唐令苦恼起来，时间他可以慢慢等，可石头屋总共就这么大，全部转化为土地也就几个平米。他总不能在青古拉大厦房间里也种满蘑菇，万一还不够呢？ 再回青古拉大厦的路上，他一路都在想还有哪里可以用来转化土地。也不知道沉默团的开荒行进到哪一步了？实在不行他只能去河边偷偷摸摸试试看。 抱着最次不过去河边的念头，唐令到了青古拉大厦十层后勤部。顾霜不在，但显然跟手下交代过这件事。当唐令说他是来交蘑菇时，不知是否他的错觉，整个后勤部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负责接待他的年轻人更是兴奋地脸都红了。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蘑菇，放心霜姐已经交代过了。”年轻人抖开布袋，仔细检查了里面的蘑菇，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种蘑菇。”他拉着唐令热情地问：“你的蘑菇地在什么地方？” “石头屋里。”唐令实话实说。 “什么？”胖乎乎的年轻人顿时急了，“那一共才能长多少蘑菇？” “呃……” “你有没有扩大种植的打算？” “哈？” 年轻人一把拉着唐令走到窗前指着外面道：“看到了吗？我们在河边已经开垦出十几亩地了，都承包给你种蘑菇怎么样？” 唐令：“……” 第 25 章 老人 这天中午，青古拉大厦二层食堂再一次飘起浓郁的香味，充分调动了大家吃饭的热情。甚至还没到开饭时间，就有人徘徊在周围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见诸人这么捧场，后勤部更是宣布他们已经跟蘑菇供应商签订了长期供应合同，河边目前开垦出的十几亩土地将划出两亩地专门用来种植蘑菇。 是的，唐令婉拒了年轻人把十几亩都承包给他种蘑菇的好意，只承包了两亩地。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种蘑菇靠的不是技术而是山海章中的水珠。水珠固然神效，却不是无限制产出的。目前小苗两天半才能产出一滴水珠，即便他可以把水珠稀释，但想要覆盖十几亩地还是不可能。现在只是两亩地，他都要担心水珠会不会稀释太过失效了。 如果可以唐令其实更想先承包一亩地试试看。毕竟一亩地可是有666平方米的，而整个石头屋才几平米，在他看来已经是飞跃了。可惜接待他的年轻人不答应，苦口婆心地劝说了唐令半天。从唐令种蘑菇可以改善自己的经济条件，到唐令种出来的蘑菇可以改善他们的后勤水平，最后连唐令种植的蘑菇可以大幅提高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出来了。 可不是嘛，不说他们天天吃罐头都要疯了。就说唐令种植的蘑菇完全一股紫香菌的味，虽然颜色不一样吧，但谁吃饭是看颜色，都不是品味道嘛。想象自己在荒野上天天可以吃到紫香菌，说出去能把过去的同僚都嫉妒死。 眼看那个年轻人比自己都急切，恨不得挽袖子替他做主，唐令只得在一亩地的基础上翻倍答应承包两亩地，总算安抚下了胖乎乎的年轻人。 他稀里糊涂地签下承包协议，回屋便遇到了来找他的程哥。只是他没想到在知道他只承包了两亩地后，程哥的反应比后勤部都大。 “太少了。”程哥在地上转着圈，脸上的表情好似错失了五百万彩票，惋惜不已：“两亩地能长多少东西，最少不得十亩。” 他伸手冲着唐令比划着拳头，唐令乖乖听着却没法解释。后勤部那个叫周奇的年轻人为什么急着让他种蘑菇？唐令也是才知道经过水珠稀释种出来的蘑菇和安全区一种叫做紫香菌的蘑菇味道肖似，吃着口感脆嫩十分得沉默团诸人喜欢。周奇坦言沉默团吃不起紫香菌，事实上绝大部分安全区的人都吃不起紫香菌。不过沉默团现在找到了紫香菌的替代品，吃起来更鲜更嫩，就是唐令种植的蘑菇。 说到激动处，周奇甚至拉着唐令给他描绘出未来的美好画面——在满足沉默团需求的基础上，唐令可以把他种植的蘑菇起个白香菌的名字，打入汉唐集团菌类市场。有他们沉默团背后给唐令保驾护航，白香菌一定可以打败紫香菌荣登最受欢迎菌类宝座，出口各大强权，既能给唐令带来荣誉，又能收获数都数不清的财富。 彼时唐令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周奇激动的反应好似看到了地球世界上一种名为“传销”的存在。在他大学报到后的安全讲座上，辅导员便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千万不要被传销给骗了，现在传销最喜欢骗他们这种没有社会经验的人。 当然传销只是一种比喻，但说一千道一万，沉默团喜欢的是他种出蘑菇的口味，没有这种口味一切白搭。所以唐令才不敢肆意扩大范围，万一水珠真的失效了呢？ 眼看程哥还在惋惜，唐令赶紧转移话题：“程哥，后勤部说我可以自己招募流民。” “招募流民？” 程哥下意识就要反对，两亩地招募什么流民，但看唐令细皮嫩肉的样子，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你想要招募什么样的流民？”他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种蘑菇可比去煤矿挖煤轻松多了，你想要招壮劳力的话喊一嗓子保管来的人塞满青古拉大厦。” “呃……”唐令迟疑，“我想像雅姐之前在河边做的一样，招募避难所没有父母的孤儿。” 曾经河边的蘑菇地里干活的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唐令问过程哥，程哥说荒野上女人和小孩生活最难，雅姐心肠好给他们一条活路。不然谁来养活他们？靠男人吗？荒野上男人活得也很难，养一个两个还勉强，太多真是养不起。偏偏荒野上人最喜欢生，一生都是一长串。这些被生下的小孩能有地方住，有人看着他们不被人当做食物拖走就算父母尽力了，别的只能靠自己。 尽管如此有父母依然比没父母强。有那不幸遇到父母都死了的小孩，多半也是早早死去。更倒霉些被暴民车队抓了卖做奴隶，还不如早死早托生呢。万一下辈子能出生在安全区呢？ 程哥说他们避难所还算好的，听说雪山卫队那边小孩和老人也下矿。至于女人程哥摇摇头没说，唐令窥着程哥的脸色也没问。 现在轮到唐令自己招募流民，他一下子想起程哥当初说的话。唐令迟疑道：“两亩地确实有点小，现在只能先招几个小孩。要是以后扩大种植，我可以再招女人和老人。程哥你觉得呢？” 他征求地看向程哥，程哥黑瘦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情。 “小孩就小孩吧，吃得少还听话。” 说着程哥忍不住伸手在唐令头上薅了一把，想到什么美滋滋地笑了起来。他喜欢唐令就是这点，心善感恩。最初他帮着唐令完全是冲着雅姐去的，但后来避难所风云突变，他跟唐令的关系却越来越好，不就是因为他看出少年是一个心善懂得感恩的人嘛。况且少年的运气是真不错，先是雅姐，现在又是沉默团……程哥蓦地想到什么，他差点忘了来找唐令的目的。 “你昨晚……”程哥小心翼翼看着唐令，“是不是偷看韩为洗澡了？” “哈？”唐令还在想种植蘑菇的事，突然被程哥这么问一脸的茫然。“谁说的？” “没有就好。”程哥打着哈哈，“外面都在传昨晚有人偷看韩为洗澡，把墙上给凿了个大洞。” “……” 程哥嘿嘿笑了起来：“都说是一个漂亮小孩干的，我一听住在九楼，这不就是你嘛。” “……” 唐令郁闷地看着程哥，不明白程哥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干出偷看韩为洗澡的事。不等他解释，程哥已经拉着他语重心长道：“你可不能听三楼的小静丫头胡说八道，别听她说什么人人都想睡韩为。韩为有雅姐好看吗？有雅姐香吗？能生孩子吗……” “呃，雅姐呢？我最近怎么没看到她？”唐令赶紧转移话题，打断了程哥的话。 “雅姐带人下矿了。”程哥果然消息灵通，“沉默团要围剿矿里的老鼠，雅姐接了这个任务。你找雅姐有事？” 唐令点点头，下意识看了门口一眼压低声音：“我想问问前几天接了任务离开避难所的荒野猎人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 “你爷爷？”程哥恍然。 唐令点点头，不知道老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 沉默团总部基地。 一栋简陋的小二楼外面挂着科研所的招牌，内里穿着沉默团制服的人进进出出，一个个神色肃穆。 此刻小二楼一层最里面的办公室，穿着绿色迷彩背心和同款迷彩长裤的老人拘谨地坐在凳子上，干瘦的身形有些撑不起衣服，露出的两条胳膊上缠满了绷带。 坐老人对面的是一个高高扎着马尾，眉眼柔和的漂亮女人。女人翻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古平？” 老人点点头。 “我叫沈温柔，你可以称呼我为沈大夫。”女人快速说完，指着报告看向老人：“辐射病晚期、基因崩溃、动脉硬化、脑梗、高血压……你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老人默然没说话。 “不过……”女人话题一转，“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基因崩溃带来的身体衰败是无解的，况且你还在辐射病晚期。” “我知道。”老人哑声。 女人开门见山：“我对你的身体状况很感兴趣。当然我肯定救不了你，不过却可以减缓你的痛苦，稍微延长你的生命。” “代价。”老人干脆道。 “我需要你听话配合我的实验。” 老人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 女人从桌子上推到老人面前一份资料：“你看一下要是同意的话就签字，不认识字也没关系，摁个手印就行。上面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说说我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还有就是你的实验报酬。对了，你有家属吗？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我建议你留个家属地址。这样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可以替你通知家属。” 老人沉默片刻：“通知就不用了，能把实验报酬给他吗？” “可以。姓名、年龄、住址。” “唐令，18岁，在沉默团五号避难所。”老人又补充了一句，“韩为知道他。” “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刚打下来的那个？”女人眼中闪过八卦的光，“唐令？小姑娘？” 老人漠然：“男的。” 女人遗憾地叹息一声，看着老人摁下手印，收起资料道：“你可以回训练场了。” 老人沉默地起身走到门口，想到什么顿住了脚步：“实验会影响我拿枪吗？” “会有影响，不过影响不大。” 老人转身要走，女人看他突然道：“加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你可是第一个靠枪就差点干掉四阶基因者的人。” 老人扯扯嘴角，露出一抹笑。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韩为才舍不得杀他，把他关到沉默团总部基地充作枪械教官。实话说现在的日子挺不错，有吃有喝又不用担心别的。他以前要是知道刺杀韩为还能找个养老地，早冲着韩为来了。 唯一不好的是自由被限制。 老人想到远在五号避难所的少年，他对少年有着本能的信任，自然不会相信少年是韩为说的那种人。既然不是，那韩为也没理由为难少年。他只是担心少年的生活，不知道阿雅失势后少年在避难所过得如何？ 第 26 章 孢子 招募流民的事很顺利,程哥只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便给唐令找齐了四个半小孩。之所以说是四个半，是因为其中一个小男孩后面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咦？ 唐令认出了对方，正是不久前他在河边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土豆就是这个叫小丫的小女孩发现并且送给唐令的。 “哥哥好。”小女孩怯怯地睁着大眼睛讨好地看着唐令。 唐令笑了起来,蹲在小女孩面前：“你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点点头,犹豫道：“肉，我把肉送给你了。” 她刚说完，土豆从铁皮罐爬出来滚了一圈滚到了唐令身边。小女孩的眼睛立刻睁的更大了，指着土豆道：“肉,会跑的肉。” 唐令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小女孩的哥哥有些紧张,拉了拉小女孩小心地看着唐令怕他生气。哥哥对唐令的印象很好，上次唐令给他们的蘑菇特别好吃，里面还有一包动物饼干,是甜甜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唐令，小声道：“小丫很乖的,她不会捣乱还可以帮着干活,不要钱。” 唐令心中一软，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干活怎么能不要钱呢，小丫帮着干活自然也该有报酬对不对？” 这一刻唐令想到了老人,他刚开始来到避难所无处可去时，就是老人用工作报酬把他留下来，给了他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没有老人最初的善意，也不会有他现在的生活。他希望能像老人一样不要吝啬自己的善意,即使是在荒野这种地方。 “可是……”小男孩强调道：“小丫只能干很少的活。” “我知道。”唐令耐心道：“小丫干多少活就给小丫多少报酬好不好？”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感激，重重点点头。只有小女孩一脸茫然：“报酬是什么？” 抢在唐令说话之前，小男孩已经低头解释道：“就是蘑菇饼。” 听到食物的名字,小女孩本能咽下了口水,乖乖看着唐令：“是听话就有蘑菇饼吃吗？” 唐令嗯了声,注意到其他三个小孩听到蘑菇饼都露出期待的表情，又用力点点头：“是呀，待会就有蘑菇饼吃。” “那我们是从今天就开始工作了吗？”其中一个小男孩问。 “一会哥哥要你们帮忙做一件事，就算是工作了。”唐令说。 他是真的有事需要这几个小孩来帮忙。之前在石头屋种蘑菇时，唐令都是收集完蘑菇后模仿自然界蘑菇生长的方式，抓着蘑菇洒落孢子，等待蘑菇自己长出来。石头屋拢共几平米自然可以这样做，但现在他要种植的面积有上千平米，靠抓着蘑菇洒落孢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他需要提前把孢子收集起来。 做好准备后，唐令把几个小孩叫到身边。 “你们看我怎么做。” 青古拉大厦房间里，唐令坐在地上，手边是一堆蘑菇，另一边是特意去集市找的深色的纸。几个小孩紧张地站在他面前，看他拿着剪刀把蘑菇下面的菌柄剪掉，然后把蘑菇平放在了纸上，特别注意菌褶要在下面。 “明白了吗？”唐令问。 几个小孩一头，小心翼翼地学着唐令的样子处理起蘑菇。这是程哥教给唐令取孢子的方法，只要这样静置一个晚上就会在纸上看到孢子的存在。程哥特意交代唐令要用深色的纸，免得孢子颜色太浅看不到。 据程哥说之前种植蘑菇时，雅姐特意派人去青古拉总部学习了一段时间，还花自己的小金库买了一堆什么培养皿之类的。不过荒野上嘛，大家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弄得太复杂根本学不会。就这样用土方法就好，又简单又便宜，反正蘑菇这种东西撒到地上就自己长，也不用太费心。 事实上在唐令种植蘑菇之前，程哥真不觉得蘑菇有什么好吃的。河边长得那些蘑菇吃起来又苦又涩，还有股怪味，也就是能做个蘑菇饼。但唐令种植的蘑菇却不同。程哥喝过唐令用蘑菇煮的汤，虽然只放了点盐，别的什么都没有，但味道却是极其鲜美，蘑菇咬起来脆嫩爽口，完全不同于他从小吃到大的蘑菇。程哥怀疑唐令种的蘑菇变异了，就像是煤矿里面的老鼠从巴掌大突然长成半人高那么大一样。 唐令默认了程哥的说法，顺便提醒自己下次要是有人问就这么说。 一个小时后，几个小孩和唐令一起处理完了全部的蘑菇。整个房间几乎都铺满了深色的纸。包括唐令在内，大家都蹑手蹑脚站在一旁，深怕一个动静大了带起的风把纸给掀起。小狼崽更是早早被唐令塞到被子里，左拱右拱就是出不来。 “这样就能取到孢子了吗？”其中一个叫做小虎的男孩看着满地的蘑菇问。 最初几个小孩过来时都有些拘谨和胆怯，但一个小时的相处下来几个小孩很快喜欢上了唐令这个漂亮又和善的大哥哥。不再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开始敢跟唐令说话了。刚刚唐令一边处理蘑菇一边跟他们讲这样做的目的。几个小孩别的没记住，就记住唐令说的孢子了。 听小虎这么问，唐令点点头。 旁边一个个头略有些矮的男孩紧跟着问：“孢子是蘑菇的孩子吗？它是什么样的？” “哈？” 唐令被这个问题弄得愣了下，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干脆地点点头。“是呀，孢子就是蘑菇的孩子，种下去就能长出小蘑菇来。不过孢子一般都特别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一个蘑菇是只有一个孢子吗？”小丫的哥哥也忍不住问道，“就像妈妈一次只能生一个孩子？” “呃……不是吧。一个蘑菇应该有很多孢子，不过不同的蘑菇可能不一样，有的或许只有一个，有的有很多。” “我知道蘑菇就是蘑菇饼。”听了半天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补充道。 唐令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是肚子饿了吗？现在要发报酬了。” 听到发报酬，几个小孩的眼睛顿时都亮了。 唐令找出老人留给他的背包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的蘑菇饼。按照事先的约定，几个大点的小孩一人两个蘑菇饼，小女孩得了一个。刚刚小姑娘和哥哥配合默契，一个剪菌柄，一个举着蘑菇认真堆放，跑来跑去没少出力。 弄完这些唐令下午就没什么事了，几个小孩不舍地跟他告辞，唐令招招手：“先别走，喝了蘑菇汤再走。” 刚刚处理蘑菇剩下一大堆菌柄，虽然菌柄没有菌盖好吃，但荒野上的人并不讲究这些，有吃的比什么都强。唐令洗干净菌柄，在铁锅里面接满了水。白色的菌柄在水里上下浮沉，他又加了四个蘑菇饼。不一会浓郁的香气散出，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铁锅，谁也不舍得离开了。 “真的给我们喝吗？”叫做小虎的小男孩咽着口水问。 唐令点点头。 几个小孩小心翼翼在地上围着坐了一圈，一眨不眨地看着唐令煮好蘑菇汤。 “给，就拿勺子喝吧。” 唐令家里没有碗，他平时也是用铁皮罐。不过这么多人铁皮罐也有些不够，唐令干脆塞了他们一个大勺，轮着一人一勺喝。鲜美的蘑菇汤下肚，几个小孩看着唐令都幸福地笑了起来。 “哥哥你真好。”小丫咬着嘴里的蘑菇含糊不清道。 唐令笑着摸了摸小丫的脑袋，当初老人看他就和他看小丫一样吧。 …… 这天晚上，土豆被唐令找了根细绳栓到了床头。唐令担心它半夜不睡觉乱跑破坏了地上的蘑菇。 小狼崽不满地哼哼着，唐令侧躺着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狼崽：“听话，快点睡觉。” 小狼崽呜呜叫了两声，见唐令不理他闭上眼睡着了，扭头一口咬在绳子上，来回两下就把绳子咬断了。重获自由让小狼崽兴奋地嗷了声，心满意足钻到唐令怀里拱着被子闭上眼。 唐令早晨醒来看到的便是断掉的细绳和怀里的小狼崽。他讶然拎着细绳观察一圈，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小狼崽咬断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学着韩为的样子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拎起来，另一只手掰开它的嘴仔细看了看。怎么看都是刚长出的小乳牙，这都可以把麻绳咬断？ “下次不能这样。”他认真教育着土豆。 小狼崽扑腾着爪子朝着唐令怀里扑，对于他的教育完全没听进去。 “……” 唐令无奈拎着小狼崽先把它塞进铁皮罐，然后开始检查地上的蘑菇。经过一夜静置，深色的纸上多了不少浅白色的痕迹，这就是孢子里。他捡起一个蘑菇细看，突然一缕白色的细雾从蘑菇菌褶喷|射出来。 这不是唐令第一次看到蘑菇喷|射孢子，但依然觉得很有趣，让他想到以前很喜欢玩的一个游戏，里面的小精灵是各种各样的蘑菇，它们的招式便是喷|射孢子。 他捏着蘑菇放回去，找出一个干净的铁皮罐把纸上收集的孢子小心翼翼刮入铁皮罐，最后又把罐子盖好。 弄完这一切，他抓紧时间刷牙洗脸打算一会去河边看看。 小狼崽盘旋在他脚边，不断拿脑袋拱着他。 “肚子饿了？”唐令蹲下戳了戳小狼崽的脑袋，“最后一个肉罐头昨天中午已经被你吃掉了，早晨只有蘑菇汤。” 他把采集过孢子的蘑菇捡了几朵洗干净撕成碎条扔到小锅里，又掰了两个蘑菇饼放进去。灰褐色的蘑菇汤很快冒起热腾腾的气泡，唐令抓着小狼崽坐在一旁，托着下巴想着今天的计划。去完河边他还得去趟石头屋。算着时间今天蘑菇又能收割一茬，这一次他一定买个碗。如果可以他还打算去趟后勤部问问有没有什么种子出售。 上次他就想问了，结果被周奇说的满脑子都是蘑菇，忘了这件事。正常说后勤部应该会有种子吧？会卖给他吗？买到种子他该种到哪呢？石头屋，不行。那里只适合种植蘑菇，别的作物都离不开光照不能种在屋子里。 要么他在河边的地里划出一小片试试？反正他跟后勤部签的合同里没有定死每次采摘的蘑菇数量。再说蘑菇再好吃天天吃估计也受不了，多个选择后勤部也会高兴吧。 他想的认真，时不时拿着勺子搅一搅锅里。小狼崽闻着香气不断朝着蘑菇汤开始扑腾。唐令捏着它的脖子怕它掉入锅里，那可就真是肉了。 呜呜呜。 小狼崽越扑腾越起劲，唐令正手忙脚乱间外面有人敲门。他捏着小狼崽去开门，心里猜测这么早谁会来？程哥吗？不想一抬头对上韩为的脸。 “……韩团长？”唐令愕然。 韩为一身黑色的沉默团制服，里面衬衫的扣子扣到领口，墨绿色带着银色暗纹的领带整整齐齐，一副随时能上新闻联播的样子。对比唐令穿着一身睡衣，头上还有几根呆毛翘起，完全是两个画风。 小狼崽看到韩为兴奋起来，约莫是想到了肉，奋力朝着对方怀里扑去。 唐令尴尬地制止着小狼崽，韩为好似没有看出他的尴尬，把拎着的蓝色保温杯递过来。“葛辉给土豆准备的。” “谢谢不用了。”唐令没有去接，偶尔吃一次就算了，总不能天天把土豆的伙食推给沉默团。可惜小狼崽完全没有理解他的心思，闻到肉味扑腾的更欢了。 呜呜呜。 “这段时间是土豆变异的关键，能量的充足与否关系到它变异的结果。”韩为慢条斯理道。 “那……谢谢你。”唐令犹豫地接过保温杯。默默打算着给后勤部的蘑菇算的便宜些。 “不用谢。” 唐令脑子一热：“你要进来喝点蘑菇汤吗？” 说完他就后悔，家里连个碗都没有，韩为用什么喝？和他一样端着铁皮罐不太合适吧。不过转念这就是一句客气话，韩为多半不会当真。他等着韩为拒绝，谁知道韩为顿了下，微微颌首：“好。” “……哈？”唐令眨眨眼。 韩为对上他有些呆滞的表情，眉峰一点点挑起，提醒道：“蘑菇汤。” “哦哦。” 唐令没想到韩为会真的答应，尴尬地让开门。韩为跟着他进了屋，一眼看到地上堆积的缺了菌柄的蘑菇。注意到韩为的视线，唐令顺口解释：“昨天采集孢子了。” 别看韩为属于四阶基因者，对于孢子什么的知道的真不多。他用挑眉表达了疑惑，唐令不得不详细解释：“孢子就是蘑菇的种子……”他认真讲述了蘑菇的一生，韩为听得仔细，看着少年突然问：“跟后勤部签订蘑菇供应合同的是你？” 唐令点点头，主动道：“我在河边承包了两亩地。” “你打算一直种蘑菇？”韩为意有所指地问。 唐令没听出什么意思，很自然地摇摇头：“不是呀。一开始种蘑菇是因为避难所只有蘑菇，而且蘑菇生长很快，把蘑菇卖去三楼集市就够养活我和爷爷了。” “爷爷？”韩为想到了总部基地的老人。 “嗯。”唐令有些心虚地跳过这个话题，飞快道：“以后要是有条件我想种些别的试试看，像是青稞小麦什么的。还想种树，树多了荒野的环境就不会这么恶劣了。” 如果只靠唐令自己，这一切都是妄想。但他有山海章，有小苗，有神奇的水珠。他相信只要弄清楚山海章的秘密，他说的这一切都会实现。在地球世界没有山海章，国家照样在沙漠戈壁种满了树。 这一刻他脸上有种特别的光彩，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和坚定，完全出自于本心。韩为看在眼里，半天没有移开视线。 唐令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自己刚刚跟后勤部签了蘑菇供应合同，怕韩为觉得他好高骛远，赶紧保证：“我现在肯定会先把蘑菇种好的。” 韩为看他一眼，移开视线：“你想种什么？” “哈？” “种树的话后勤部现在没有树苗，别的种子后勤部应该不少，你可以去要一些。”韩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了少年的话，自然顺着少年的意思说下来。 “真的？”唐令一脸惊喜。 韩为心中微动，好像也被少年的这种喜悦感染。他忍不住看着少年，只是让他去后勤部要些种子就能这么高兴吗？但少年脸上的欢喜是真真切切的，并不是表面的欢喜，而是真正从心底泛出的喜悦。 他想起葛辉说的人可以控制表情，却没法控制心理，某个认定的想法不免动摇，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提醒着少年：“现在种植青稞和小麦都已经晚了，你可以试着种植蔬菜，长得也快一些。” 唐令思索地点点头。 呜呜呜。 土豆着急着吃肉。唐令回神，歉意地冲着韩为笑笑，示意对方坐在屋里子唯一的沙发上等会。他先把小狼崽放到地上，又去找了一个干净的铁皮罐，打开保温杯把肉羹倒出来。 “好了，土豆可以吃了。”唐令戳了戳土豆的脑袋。土豆急哄哄地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头扎入铁皮罐。 安顿好土豆，唐令又把一直煮着的蘑菇汤端下来，找出最后一个干净的铁皮罐倒入半罐，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在韩为面前。 “家里没有碗，我都是用铁皮罐吃饭的。”他小声解释了一句。 韩为低头看着铁皮罐里褐色的蘑菇糊糊，浓郁的香味漫出，但蘑菇再香也无法掩盖这份汤的材料简单。他又想起那天晚上把少年抱回来时感受到的重量，连个成年虫子都不如。 “你有想起家人的消息吗？”他问。 唐令赶紧摇头。 韩为没继续这个话题，接过唐令递来的勺子喝了一口蘑菇糊糊。蘑菇的鲜味里略有一丝苦涩，应该是蘑菇饼的味道。他抬头看向唐令：“你坐哪？” “坐地上就可以了。”唐令端着铁皮罐自然道。 来到这个世界久了，他也习惯了坐到地上。而且说实话青古拉大厦的设计根本没有考虑吃饭的问题。沙发和铁皮桌一般高，坐在沙发上吃饭需要弯着腰特别不舒服。 尤其是韩为身高腿长，坐到沙发上吃饭不像是优待，倒像是遭罪了。 唐令同情地看了韩为一眼，低头正要喝汤，头顶突然一片阴影笼罩。他讶然抬头，发现韩为端着铁皮罐和他一样坐到了地上。 “呃……” “你可以去坐沙发。”韩为礼貌道。 唐令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碗热腾腾的蘑菇汤下肚，两人之间的客气疏离消散不少。其实两人几次相处，除了第一次有些“小误会”之外，剩下两次气氛都挺融洽。当然这是唐令的想法。此刻他看着韩为，就觉得韩为人真的挺不错。这种错觉让他胆子变大不少，有些冲动地想要确认一个问题。 “有事？”韩为抬眼。 “……也不是。”唐令犹豫起来，鼓足勇气问：“我们什么时候攻打青古拉四号避难所？” 他特意用了我们，表明他和韩为是一伙的。 韩为注意到这个细节，不动声色看过来：“沉默团没有攻打青古拉四号避难所的打算，下一步大概会和青古拉讲和。” “……”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唐令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但鉴于这个消息是韩为亲口说的，唐令根本不怀疑有假。可是如此一来老人折腾半天到底图什么？当然唐令不是说老人一定要守护青古拉跟韩为对上，他就是觉得这一切太过阴差阳错。 对，就是阴差阳错。 “你不希望讲和？”韩为目光沉了下，判断着少年脸上的表情问。 唐令摇摇头，下意识问：“什么时候讲和呢？讲和后双方避难所是不是就可以自由流动了？” “你想离开避难所？”韩为第一反应是这个。 “不是。”唐令再次摇摇头，壮着胆看向韩为：“我爷爷……他现在被困在四号避难所了，我很担心他，希望他能从四号避难所回来。” 昨天唐令终于堵住了雅姐偷偷摸摸问起四号避难所的事。不过雅姐也不清楚，更没法联系到老人。唐令打听不到老人的消息有些急。要是没机会也就算了，但现在韩为就坐在他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感觉也挺好，唐令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看着韩为就问了出来。 他表情忐忑，韩为看在眼里又一次想到总部基地的那个老人。 “你爷爷不会有事的。”韩为做出了一个不像是承诺的承诺。 可惜唐令没有听出来。 他正要说什么，青古拉大厦外面突然传出一阵惊呼。有黑色的阴影从窗口掠过，唐令下意识抬头看去，蓦地睁大了眼。 “那是什么？” 半空中，白色的风帆高高扬起，无数的齿轮交错，巨大的钢铁船舱遮天蔽日，像是把一艘船开到了天上。 “魔动飞艇。”回答他的是韩为。,,网址,： 第 27 章 补给 “什么是魔动飞艇？” 这是唐令小声问程哥的问题。此刻两人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面露惊叹地看着远处那个庞然大物。是真的庞然大物，唐令估测那架飞艇长度足足有上百米，高度最少也得20米。这是他按照曾坐过的邮小测算,应该不会差太多。 若只是大也就算了,最让唐令无法理解的是这艘飞艇完全不似他认知中的飞艇，没有气囊不说，最上层居然是露天的甲板，和一只只撑起的风帆。与其说它是飞艇,不如说它是一艘会飞的风帆战列舰。是的,唐令认出了眼前不就是地球世界17、18世纪最流行的风帆战列舰嘛。不过一个是在大海□□，一个是在天空飞行。 现在问题又回来了，没有机翼没有螺旋桨,这个庞然大物到底是如何升天的？ 之前在韩为面前唐令没敢问，心里一直好似小猫抓挠。现在凑巧遇到程哥,他总算问出了最大的疑惑——什么是魔动飞艇？ “这个你也不记得了？”程哥随口问了句,“魔石知道吗？” 唐令摇摇头。 “魔石就是蓝金啊，你知道青古拉四号避难所的蓝金矿吧？那就是个魔石矿。只不过咱们荒野上叫蓝金，安全区叫魔石。魔石动力你懂了吧？” “蓝金是能源？”唐令恍然。 他之前听程哥说起好几次青古拉四号避难所的蓝金矿,先入为主地认为蓝金是一种金属，还私下琢磨地球上哪种金属是蓝色的。万万没想到蓝金居然是一种能源。“像煤炭一样？”他又问了句。 “差不多吧。”程哥其实知道的也不多，他对魔石的了解全部来自于自家弟弟，反正他弟弟说什么他信什么。 “哦。” 唐令点点头,知道“魔动”的含义后这艘飞船带给他的震撼和神秘就少多了。他差点以为魔动是指魔法动力了。他把眼前的飞船代入地球上的飞机，不就是一个加油，一个用魔石嘛。真说起来等地球上的可控核聚变技术突破了,说不定会更像魔法一些。 他听着程哥感叹：“我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魔动飞艇。以前也就是听青古拉总部的人说起过这种东西。听说极境那边的孔雀公司往荒野走私用的就是魔动飞艇,一次能装半座山的货物,也不知道这架飞艇跑咱们避难所做什么？” 程哥的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当沉默团接管了飞艇后，小道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这艘飞艇居然是一艘货运艇，里面运载的全是沉默团的补给。 听了这个消息，程哥当时便目瞪口呆。 唐令也不免震惊，不过这种感觉还没发酵，他便听到身后有人低低骂了句“狗大户”。唐令回头正好对上雅姐一脸复杂的神色，雅姐看到他愣了下，蓦地笑了起来。 “做狗大户真不错，是吧？” 唐令点点头。雅姐的想法他其实挺理解，虽然迫于现实雅姐选择投向沉默团，但看着父亲和自己的心血归了别人总归是意难平。他想要说什么，雅姐已经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想得开，放心。” “呃……”唐令安慰的话被堵了回去，雅姐看他又笑了起来。 “团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雅姐冲着他跟程哥摆摆手，唐令看着雅姐潇洒离开，意识到好像从投向沉默团之后，雅姐再没穿过裙子，一直都是一身迷彩服。 程哥唏嘘：“雅姐也不容易。” 唐令点点头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跟程哥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人群独自回了石头屋。采集了新一茬的蘑菇，他又返回青古拉大厦，直接找到了十楼后勤部。 “唐令你来了。”周奇看到唐令挺高兴，“我正好有事找你。” “什么事？” 唐令谨慎地问，他真担心周奇说你再承包几亩地吧。 幸好周奇说的不是这个，他拉着唐令压低声音道：“你手里还有蘑菇吗？” 唐令示意拎着的黑色布袋，周奇大喜接过布袋看了眼，满意道：“中午给那帮鼻孔朝天的家伙尝尝什么叫做美味，免得他们以为荒野上什么好东西都没，看咱们像是看乡巴佬。” “哈？” 周奇抬头在周围看了一圈，确定附近没人，拉着唐令吐糟道：“你不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我们的人，虽然从老大算起勉强也是半个自己人吧，但以前在集团我们就跟他们不对付，私下没少打架。谁想到这次他们会过来，看着就烦。” “不是说那艘飞艇是来送补给的吗？”唐令奇怪地问。 “对啊。”周奇理直气壮，“送补给和讨厌来人并不冲突吧，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讨厌。”周奇强调道，“我们还好惹不起躲得起，老大最可怜了，躲都没处躲。”他想到什么，“我记得你住老大对面吧？” 唐令点点头。上次他来交修缮费时跟周奇说过。 “那你估计待会回去就能见识到了。”他说着一脸同情。 唐令：“……” “对了。”周奇八卦完想起正事，“你是不是想要一批蔬菜种子？”不等唐令说话，他又道：“老大刚刚跟我说了，我还说后勤部这次过来没带蔬菜种子，你得等下次补给来。结果今天来的补给里正好有不少蔬菜种子，你想要哪种？” “呃……” 周奇这个问题问住了唐令。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具体有什么蔬菜。不说他认识的蔬菜换个世界是不是还叫同样的名字，就说灭世战争后很多植物都变异了，原先能吃的东西现在还能不能吃都需要打个问号。 犹豫了下唐令把问题丢给周奇：“有没有那种种植比较简单的？” 这次换周奇被问住了。 他同唐令面面相觑，干脆道：“要不然我每种都给你包点吧，你回去种着试试看，种出什么咱们吃什么。” “谢谢你。”唐令问道：“多少钱？” “不要钱。老大说了送你的。” 很快周奇给唐令包了一大包种子过来，里面大约十几种，分别用不同的塑料袋装着。唐令谢过周奇，结算了蘑菇的费用带着种子下了楼，结果刚进楼道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他越靠近房间，这股味道越重。等到唐令站在房间口，终于找到了味道的源头——正是对门韩为的房间。 “阿嚏！” 唐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对门房间里，韩为眉峰微挑，看向房间中央正举着消毒剂四处喷洒的人。对方一身白色的军装制服，带着白色的手套，身材颀长，容貌俊秀，看着同韩为年纪相仿，只是满脸嫌弃的表情破坏了整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你还打算喷多久？”韩为礼貌地问，“我其实更建议你回到飞艇上，免得身上沾染了荒野病毒。” 白色军装男人没搭理韩为，举着消毒剂对着门口又喷了两下，才满意地停手转向韩为：“请对你的金主客气一些。毕竟这批补给只是第一批，而下一批补给什么时候到，取决于我在荒野待得心情。” 韩为表情不变，慢悠悠地伸出手，一道金色的火焰凌空出现，在他掌心幻化为一只飞鸟振翅环绕房间一圈。 白色军装男人：“……” 他丢开手里的消毒剂，嘟囔着：“韩为你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彼此彼此。” 韩为合拢掌心，手中的火焰消失不见。他懒洋洋地看向军装男人：“程星洲你跑荒野做什么？” 被叫做程星洲的男人嫌弃地左看右看，最后一屁股坐到了房间那张显眼的大床上，哼了声：“我听说你遇到了伏击，特意来看看我亲爱的表弟死没死。” “抱歉让你失望了。” “所以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男人不客气地针锋相对。 韩为赞同地点点头：“现在你看到我了，什么时候走？” “那你可要失望了，我打算在荒野待几天。” “你不怕荒野病毒了？”韩为语气微挑。 听出他的讽刺，程星洲哼了声，本想刺回去不知想到什么竟是忍住了这口气。“我不会白吃白住你，你该收费收费，魔动飞艇也可以暂借给你。” 韩为若有所思地看他：“家里出事了？”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烦躁道：“老爷子想要我娶林委员的孙女。” “表示同情。”韩为客气道。 程星洲看他终于没忍住哼了声：“你别以为你躲得过，老爷子一辈子说一不二，唯独在姑父身上栽了跟头。他拿姑父没办法，拿捏你还不是小事一桩。” “多谢提醒。”韩为还是那副客气的样子，“荒野男女比例失调，外公肯热心是件好事。” 程星洲：“……” 他撇撇嘴：“你就幸灾乐祸吧，等轮到你了我看你怎么办！” 韩为没说话，程星洲看着他心里羡慕，不管如何韩为毕竟姓韩，还有姑父顶在前面。他烦躁地起身转了圈，发狠道：“实在不行我就找个男人回去，我看谁还会嫁给我。” 韩为：“……”,,网址,： 第 28 章 种子 “白菜、莴笋、胡萝卜、丝瓜、韭菜……” 中午吃过饭,唐令坐在床上认真清点着周奇给他的蔬菜种子。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横跨两个世界，但他在这些蔬菜种子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这让他心里踏实不少。他前世没种过地不假,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只要名字和他吃过的菜对上,他多少会有几分底气。 这其中他最熟悉的是韭菜。 不是因为他爱吃韭菜，而是地球世界时唐令他妈曾经在院子里种过一段时间的韭菜。唐令就记得隔几天韭菜长出来，他妈就拿着把小剪刀去把韭菜剪一茬，留着根部继续长,然后美滋滋地要给他们做菜吃。 考虑到韭菜的这种属性,在满床的蔬菜种子里，唐令倾向于第一次种菜就种点韭菜试试，至于别的等韭菜长出来再说。 他挑出韭菜种子,搂着小狼崽睡了一觉。等到下午天不太热时，揣着小狼崽出了门。这是小狼崽养好伤后第一次出门,兴奋地嗷嗷叫。唐令担心小狼崽乱跑被人抓去吃了,没敢让它下地自己跑。 此刻夕阳西下，紫色的辐射云层在半空汇聚，戈壁的风吹来洗去白日的燥热,放眼望去天地辽阔，让人心胸开阔不已。唐令揣着小狼崽往河边走，不由想起高中的一件事。 那会他刚升高二，班里有同学在暑假跟着父母去了趟新疆自助游,回来跟他们感叹不到戈壁是真不明白什么叫做壮阔。真真是广漠杳无穷，环顾四面空，车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把一帮同学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当时对方还说戈壁上到处都是风景,他真想一直住下去。现在唐令自己身处戈壁，并且可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再想起这件事便觉得当初自己实在太天真了。 同学在戈壁玩了一圈，装备齐全后勤保障到位，白天有防晒衣，晚上有帐篷睡袋。不怕饿不会渴，心态又轻松，自然觉得戈壁万般好。他当时听着也觉得戈壁风景真好，想来看一看。可当他真的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又冷又饿又害怕，哪有心情体会戈壁壮美，反而觉得戈壁太大太荒凉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也就是现在他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才有心情感受天地之辽阔壮美。 一路胡思乱想，唐令到了河边，远远便看到了沉默团正开荒。黑色的机器轰鸣，地下深埋的黄褐色土壤被翻挖出来。不似表层土壤的干燥，这些挖出的土壤更湿润一些。粗砾、石块都被细细地筛掉，一种黑色的营养剂被注入土中，据说是用来增强土壤肥力的。 过去雅姐也想在河边开荒，不过和沉默团表现出的“狗大户”气质不同，雅姐用不起机器，全是用的流民。好在避难所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流民。至于营养剂也是没有的，雅姐的小金库都用来购买了抑制剂。毕竟土壤贫瘠一些只是作物收成不好，但若是充满着辐射，种下去的种子能不能长出来还两说。 他望着远处发呆，有人走了过来：“在看什么？” “霜姐。” 唐令回神打了声招呼，正是自上次三楼集市后再没见到的顾霜。傍晚的戈壁气温已经降了下来，但顾霜还是上次唐令见时的打扮。绿色的背心迷彩长裤，干练又清爽。 “这是土豆？”顾霜看到唐令怀里的小狼崽问了句。 现在沉默团里几乎都知道了住在老大对门的漂亮少年养了一只叫做土豆的变异兽。她感兴趣地伸手戳了戳土豆的脑袋，土豆不满地哼哼起来。 “脾气还挺大。”顾霜笑道，问唐令：“怎么不把它放地下玩。” “呃……我怕有人把它捉走吃掉。”唐令实话实说。 顾霜哈哈笑了起来：“这里没事，周围都是团里的人，没人吃这么个小东西，跑丢了还能帮着你找找。” 唐令一想也是，弯腰把土豆放在了地上。小狼崽立刻兴奋起来，嗷嗷地迈着小短腿撒欢朝着远处跑去。唐令看它一眼收回视线，听得顾霜问：“周奇那小子说你想要种菜？” 他点点头，解释道：“不会影响种蘑菇的，我只是少量种着试试看。” “你打算种什么？”顾霜很感兴趣地问。 “韭菜。” “喔~”顾霜吹了声口哨：“上次吃到新鲜韭菜还是过年团里包饺子特意空运了一批过来。” 她这么一说，唐令立刻想到了家里包的韭菜虾仁水饺，心里默默叹口气。虾仁是吃不到了，但虫肉还是有的。他捏了捏口袋里的韭菜种子，盼着它们像蘑菇一样争气顺利长出来，这样他就可以包一顿韭菜饺子吃。 唐令不会做饭，但饺子包的特别好看。小时候家里包饺子，他在一旁搓着面团玩，不知什么时候就学会了包饺子这个技能。 他想的微微出神，远处有人喊了顾霜一声。 “行了，我去那边看看。”顾霜摆摆手。 唐令点点头，也准备去自己承包的地里看看。“土豆。”他冲着远处不知道在地上刨什么的小狼崽喊了声，等了会不见土豆回来，快步走了过去。 “土……” 他一句话没说完愣了下，短短这么一会的功夫，土豆居然在脚边刨了一个坑，坑里面躺着五六个鸡蛋大小的白色圆球。土豆此刻正咬着一个白色圆球咔擦咔擦吃的香，难怪不肯回去。 “这是什么？”唐令不认识白色圆球，伸手小心戳了戳，感觉圆球外面包裹着的薄膜挺软，里面似乎有什么动了下。 “……” 转眼土豆已经吃掉一个圆球，一口咬破第二个。圆球里面流出绿色的液体，唐令想到什么赶紧朝着还没走远的顾霜喊了声。顾霜回头一眼便认出了圆球。 “是虫卵。” 唐令虽然根据绿色的液体怀疑是虫卵，但不敢确认，听顾霜这么一说立刻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这里怎么会有虫卵？他紧张地看向周围，担心哪里钻出一个大虫子出来。顾霜点开通讯仪跟对面的人说了两句，回头看唐令如临大敌的样子安抚道：“放心，团里主力都在这里，遇到虫潮也不怕。” 唐令点点头。他没见过虫潮，其实根本无法想象虫潮的可怕。不过顾霜语气中的自信却是能听的出来。 很快一队沉默团成员赶到，在土豆刚刚发现虫卵的地方仔细搜索起来，没一会便有了发现。他们在河滩边上找到了一个新挖出的洞口，看样子是虫子从别的地方挖到了这里。幸好发现得早，不然等这些虫卵孵化，虽然沉默团能轻易消灭虫子，但河岸两边采摘蘑菇、取水的流民不少，造成混乱是肯定的，一定的伤亡说不定也会有。 唐令远远看着沉默团人员在洞口撒了一些液体。顾霜给他解释：“那是诱捕剂。” 诱捕剂是汉唐集团研发的一种专门针对成熟动物有性引诱作用的化学物质，根据不同性信息素成分用来抓捕不同的动物。当然变异兽是主要目标，虫子只是捎带手的研究。 “差不多晚上就该有虫子被诱过来了，这边会留人驻守，不用咱们操心。”顾霜说了句想到什么，“对了，土豆发现虫卵是大功一件，按照团里的规定会有一定的奖励点。奖励点能在后勤部兑换东西。不过你没通讯仪也看不到能兑换什么，你跟我说说想要什么我给你凑凑。” “不用啦。” 唐令想到上午周奇给他的那一大包种子，还有土豆吃了几天的肉羹摇摇头拒绝了顾霜的好意。 “不要吗？” 顾霜看了唐令一眼没再说什么。 两人这次是真的分开，唐令捏着把几个虫卵吃了个干净的土豆去了自己承包的地。后勤部贴心地把那一小块地单独圈了出来，就在河边不远。唐令一眼便看到了。他带着土豆像是旧时的地主一样绕着圈起来的地转了一圈，心里半是雀跃半是激动。两亩地说起来好像不多，但想想一个足球场也就十亩地大小，两亩地已经是五分之一个足球场了。而不久前他还在石头屋一平米一平米慢吞吞转化土地呢。 当然往前推一个月，要是有人跟唐令说他有一天会以种地为生，唐令肯定不信。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早知道山海章的存在，他才不学法律呢，早去农业大学了。 转完了一圈，他心满意足蹲下开始观察土壤，同石头屋里水珠转化的土壤做对比。乍一眼看感觉两者其实差不多，但要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水珠转化的土壤颜色更深一些，那还是水珠在不断稀释下转化的土壤。 他又试着把手伸进去感受不同，很快发现两者的区别。水珠转化后的土壤疏松很轻松便能插|进手，不像这里的土壤插着要费事一些，而且尽管已经细细筛过石块和粗砾，但里面依然能摸到一些小石块的存在。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因为这条河的存在，起码两岸的土地还有被开垦的可能。更多的戈壁和荒漠在灭世战争后完全是一片死地，连虫子都不肯生活在那里。 他捏着地里的小石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怎么把水珠用在这里。 现在他并不担心水珠把土壤改变太大引起众人的注意，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土地面积太大水珠时效呢。而不管担心这两个问题的哪一个，首先他都需要做到一点，把水珠稀释后均匀撒到两亩地中。 要不要浇地时把水珠稀释到水里？唐令看了远处负责浇水的流民一眼排除了这个选项。目前沉默团开垦出的这些土地都是雇佣流民统一浇灌，而且浇灌之前还有一个净化水的程序，尽量减少土壤中的辐射沉积。 唐令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稀释水珠，况且他也无法保证稀释后的水正好浇灌到他这两亩地里。 要不然…… 唐令抬头正好看到远处程哥走来的身影，某个念头浮现脑海，他顿时起身高兴地冲着程哥招了招手。 …… 河滩边上韩为停下车。 顾霜迎上来，古怪道：“老大你没事做吗？只是发现了几个虫子还值得你亲自来一趟。 韩为下车，神色坦然：“躲躲程星洲。” 顾霜哑然失笑：“他什么时候走？” “短时间怕是不会走。”韩为没说程星洲是为了躲避相亲来的，正要问问发现虫子是什么情况。远处有人似乎在喊“程哥、程哥”，韩为拧眉看去，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顾霜也看到了唐令笑着道：“今天发现虫子全是土豆的功劳。”她把发现虫子的过程讲了一遍，最后道：“我说按照团里规定会有一定的奖励点，让小孩挑挑他需要什么，不过被他拒绝了。待会我回去看看今天有没有来什么新鲜东西给他送点，不能让土豆白辛苦一趟。” “碗。” “什么？”顾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韩为看着远处：“给他送几个碗。” 顾霜：“……”,,网址,： 第 29 章 餐具 河边,唐令曾工作的小屋内，他熟练地调配出了两管抑制剂。蓝色的液体幽幽，宛如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一丝混沌也看不到一点尘埃。 “好了？” 程哥从外面回来,看到唐令正举着调配好的抑制剂对着窗外看，顺口问了句。他没问唐令为什么要自己亲自调配抑制剂，默契地把这个问题跳了过去。 唐令点点头，小心放下手中的抑制剂。这两管抑制剂是用水珠稀释后的水调配的,他刚刚观察半天也没看出和以前调配的抑制剂有什么区别,闻着味道都是淡淡的，颜色还是一样的好看。 “你现在要去把抑制剂喷洒到地里吗？”程哥问。 “可以吗？”唐令谨慎问。 “有什么不可以的。”程哥抓起钥匙，“净化仪天天都得开,早开会晚开会没什么区别。” 唐令拿好抑制剂跟着程哥出去，看到净化仪愣了下。“换了？” 程哥点点头：“之前那个净化仪你还记得吧？雅姐在黑市买的二手。咱们都不懂,卖净化仪的人知道买主来自荒野,拿个快要报废的净化仪骗了她，一开就出故障。这台是沉默团从他们总部基地调来的，让先凑合的用,说等下次去安全区采购再换。” 唐令脑海浮现出雅姐上午看热闹时复杂的神色，低声道：“雅姐知道了实情肯定不高兴吧？” “那也没办法。”程哥叹息，“在安全区那帮人看来咱们荒野上都是疯子、暴民、没开化的野蛮人。骗你怎么了？人家就没把我们当人。” 唐令听了不知该说什么，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久,还没切身体会过这种歧视。下意识的他想到了沉默团。荒野偏僻，又是安全区人眼中乡下的乡下，那沉默团是为什么来的荒野？要是为了荒野资源的话,扶持代理势力也很方便吧,何必自己撸袖子亲自上？ 他心里疑惑,想来想去可能是荒野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重要战略地位吧。 不一会两人推着净化仪到了河边，唐令把抑制剂交给程哥操作起来。蓝色的抑制剂被注入土壤，均匀地照顾到了每一处土地。 唐令一眨不眨看着蓝色的液体化作毛毛细雨，思绪忍不住飘远。对荒野上的势力来说，开荒是一种相当不划算的行为，投入产出比惨不忍睹。除了天然的绿洲，极少有势力愿意把资源投入到开荒上。他们宁愿把精力放在寻找矿脉资源上，再用开采的资源换取食物。从这个角度讲，沉默团真的和荒野上的势力都不一样。 “听说了吗？”程哥操作着净化仪回头，打断了唐令的思绪。 “什么？” 唐令回神。坦白说唐令每天接触的人少的可怜，他所有的八卦消息几乎都来自程哥。因此当程哥用这种“我有一个八卦消息要告诉你，你快点做好准备”的表情问他时，他都会乖乖配合。 “就是今天来的那艘魔动飞艇，好像带头的是汉唐集团一个将军的孙子，荒野少见的大人物啊。” 唐令现在已经知道，汉唐集团别看名字像是地球世界上的公司，但其实是个军政府，能被称为将军的无一不是集团内位高权重的人。将军的孙子也算是集团内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了，他怎么会跑到荒野上给沉默团送补给？程哥好似猜到他的疑问继续道：“听说韩团长身世也不简单，好像是犯了错被赶出来的。” “哈？” 唐令刚刚还想沉默团为什么会亲自跑荒野呢，如果是因为韩为犯错被赶出来倒也说的过去。可他回想韩为的样子，不太像那种不得志郁郁寡欢的表现。而且沉默团上下都还挺服他的，要是犯错应该也不是原则性错误吧。 不过韩为身世不简单倒是很有可能，看沉默团财大气粗的样子，说他们是背靠汉唐集团才这么有钱也就能骗骗不知情的人。 “就今天来的那人和韩团长听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今天是特意来看韩团长的。”程哥继续八卦。 “哦。” 唐令点点头，程哥的八卦从头到尾逻辑自洽，一口气解决了他好几个疑惑。他心里想着韩为可能犯的错无意识看向远处，不想他和程哥八卦的主人公正好从河滩边看过来。明明知道隔这么远韩为根本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唐令还是心虚地立刻移开视线，小声提醒程哥韩为就在河边。 程哥：“……” …… 不远处的河滩上，顾霜注意到唐令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孩在说你。”她语气肯定地对韩为道。顾霜今年快要三十了，习惯叫唐令小孩。 韩为表情平淡地瞥她一眼没说话。 顾霜回忆起什么，挑眉对韩为道：“上次他在三楼集市八卦你被我抓到就是这副心虚的表情。” “八卦什么？”韩为突然问了句。 顾霜一脸揶揄：“荒野上的人提到你主题多半是想要睡你。” “他也是吗？”韩为看着远处语气听不出什么。 顾霜耸耸肩：“恰恰相反，他对你避之不及，想要睡你的是别人。” 韩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一言不发地看着远方。 顾霜想到什么：“老大你是不是怀疑小孩的来历？” 她并不知道韩为在受伤时就已见过唐令，不过唐令完全有悖于荒野流民的气质和失忆的说辞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要是唐令是个基因者，还可以说是家里把他丢在荒野上锻炼，偏偏唐令表现得没有任何威胁，又莫名其妙出现在荒野，很难说这里面会有什么。 顾霜出主意：“不行老大你就把他吸纳入团里，放在眼皮下看着。我是觉得小孩挺好的，谁还没个小秘密呢，他也没危害到咱们。总不能为了避免可能的麻烦把小孩驱逐出避难所吧，就小孩的模样两天就被暴民给吃了。” 她自顾自说着，韩为对她的说辞不置可否。 顾霜也不在意，看着唐令又想到一件事。“可惜温柔不在这里，不然她知道有头两次变异的小狼崽肯定要追着给检查身体。老大你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吗，忙到一步都不肯出总部基地。” 韩为看她：“你记得上次谷熊他们从x-iii区带回来的那些土吗？” “有结果了？”顾霜好奇问。 韩为点点头：“她在土里面捕捉到一种特殊的能量。” “什么？” “生机。” …… 许是避难所今天来了客人的缘故，今晚的青古拉大厦特别热闹。楼道里不时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楼下的酒吧更是喧嚣一阵胜过一阵，吵得人耳朵疼。 唐令早早洗完澡，还强行把土豆也摁住搓洗了一遍，最后裹着湿漉漉的土豆上了床。避难所生活单调，没多少消磨时间的方法。唐令之前都是天黑就睡，但今天中午他已经睡过了，晚上就有点睡不着。 想了想他从床垫下面翻出当初绑匪给他的那本笔记，随意翻看起来。实话说在看了上百遍之后整本笔记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现在的他就和曾经的绑匪一样看笔记不再是简单看看内容，而是忍不住想要考证。 譬如笔记里面记载了笔记的主人来到群山极境，而巧合的是x区西南群山中央便被荒野上的流民称作极境。极境的这一边是x区，翻过极境便是孔雀公司的势力范围。 因为笔记主人的重点着墨放在了穿过山洞之后，对于他之前的生活只是一笔带过，所以能考证的地方并不多。但在唐令看来，考不考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最关键的证据山海章已经确认了他的猜测。 和在地球世界只是普通的石头章不同，来到这个世界的山海章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活了过来。 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具有说服力！ 唐令摩挲着笔记想着心事，不由想到另一个回避了很久的问题——当初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那绑匪呢？对方会不会也穿越了过来？如果会，他现在又在哪？ 咚咚咚！ 门口有人敲门。 唐令匆匆收好笔记去开门。“咦，这么晚了有事？”他让开门。 抱着一个大纸箱的周奇乐呵呵地跟着唐令进了屋。“刚把今天的补给清点完毕，给你送点东西。” “什么？”唐令没想太多。 “一套餐具。” “哈？” 唐令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奇：“我不需要餐具呀。不是，为什么会给我送餐具？” “你不知道吗？老大亲自吩咐给霜姐的，霜姐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老大什么意思。多亏我在今天的补给里翻到一套餐具，就给你送过来了。”他说着把怀里的纸箱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轻手轻脚把里面的物品一件件拿出来。 “这套餐具看着像是卞景乐大师最新的作品，你肯定喜欢。” “……” 唐令有些猜到韩为给自己送餐具的原因了，会不会是因为他早晨说家里没碗的缘故，但这和韩为有什么关系？下午他已经在三楼集市挑好碗了，韩为突然送一套餐具过来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看着周奇摆出来的餐具，是很漂亮的雨过天晴色，确实挺好看的。不过他制止了周奇继续往外拿，婉拒道：“太贵重了，我也用不上，你替我谢谢韩团长把餐具带回去吧。” “老大吩咐的事我可不敢打折扣。”周奇拍拍手起身，“东西做了就是让人用的，你要是实在想还给老大就自己去。”他面带笑意指指对面。 唐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苦恼地叹口气。 五分钟后，唐令把所有的餐具都收好，抱着纸箱子站到韩为房间门口。他小心地敲了敲门，房门很快打开，韩为一身休闲装扮站在门口看他。 “有事？” 唐令示意纸箱：“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用不了这么多餐具，我已经在楼下买好碗了，这些还给你。” 韩为垂眼看着满满一箱子的餐具，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网址,： 第 30 章 变异 那套漂亮的雨过天晴釉色餐具最后还是被唐令带了回去。 虽然韩为说的是给少年送几个碗,不知道后勤部怎么想的送了一套五十六头的餐具，完全不考虑在荒野上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实不实用，但既然送都送了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况且这套餐具颜色素雅,跟少年的气质十分相配,也算后勤部有眼光。 韩为跟少年道要是不喜欢这套餐具就让后勤部再送一套过来，这套丢了就好。 唐令明知道这就和自己哄老人吃肉的办法一样，两人博弈赌一个谁更坚持，却还是被韩为拿捏,又原路把纸箱抱了回去。当然唐令也不打算用,而是把纸箱高高放起。土豆现在越来越活泼，万一不小心打碎一两件凑不齐整套就不好了。不是说这是什么大师的作品嘛。 因为这件事他也没了看笔记的心思，搂着土豆准备睡觉,却是越想越睡不着。 让唐令苦恼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套餐具的回礼。不管什么原因他收下餐具是事实,而从小的教育让他一定要给韩为回礼。可是他搓着土豆环视一圈,他能给韩为什么呢？ 唐令想起爷爷对自己的教导，朋友之间赠送礼物一定要把握好度，不能因为送礼造成别人的负担。他觉得韩为小时候肯定没人教过他这一点,在荒野上谁会想到送人一套餐具呢？ 郁闷地叹口气，唐令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种子。不然……等韭菜长出来他自己不吃，全送给韩为好了。 霜姐不是说沉默团也吃不到新鲜的蔬菜嘛。 想来想去好像也就这个法子可行，唐令终于放下心事抱着土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睡到半夜他突然惊醒,怀里的土豆有些不对劲。小狼崽痛苦的哼哼声在耳边响起，他感觉自己搂着的不是土豆，而是一个滚烫的小太阳。 “土豆？” 他摩挲着拉住灯绳,昏黄的灯光亮起。突然的光亮让闭着眼的土豆不适,哼哼着朝着他的怀里拱了拱。 “土豆！” 唐令摸着土豆滚烫的身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土豆生病了吗？他下意识朝着对门的方向看了眼,本能想到向韩为求助。不过须臾迟疑，唐令一把捞起土豆拉开门站到韩为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昏黄的灯光亮起，光影从门缝透出，唐令心里莫名便踏实下来。 几乎是片刻，门从里面打开。韩为穿着一条黑色睡裤，半裸着上身出现在唐令面前。看到门口衣衫不整的少年，他眼神沉了下，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但又隐隐有些微妙的失望。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少年，想看少年要做什么，但下一刻小狼崽被举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打搅您，您能帮我看看土豆怎么了吗？”唐令着急道。 韩为的视线从少年脸上移到土豆身上，感受着小狼崽体内力量的絮乱，语气肯定：“它在变异。” “可是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变异吗？” 唐令还以为变异是个柔和、舒缓的过程，可看土豆痛苦的样子，完全不是他认定的那样。 “它今天吃了……”韩为本想问土豆今天吃了什么，突然想起顾霜说土豆发现虫卵的过程。荒野上虫子在繁殖季会拼命积蓄能量，然后将能量注入排出的虫卵中，帮助幼虫度过最关键的一段时间。可以说此刻虫卵里全是虫子的生命精华。 “它今天吃了几个虫卵？”韩为直接问。 “……五六个。” 唐令这会想到的是水珠。今天水珠稀释后的溶液被他全部用来调配了抑制剂，最后还剩点底，被小狼崽舔了个干净。可听韩为的意思不是水珠是虫卵的缘故？ 他一脸求知地看着韩为，韩为解释道：“虫卵里面全是虫子的生命精华。” 小狼崽不懂一口气吃了五六个，体内能量大量积聚需要一个发泄口。这就像大坝原本有计划地慢慢放水，突然洪水涌来直接冲垮了大坝。固然洪水过去了，但相应的也要承受其中的风险。 “那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唐令担忧地问。 看着少年期冀的眼神，韩为一句什么都做不了变成了：“你找点水喂它喝。” 唐令点点头急着要走。 韩为顺口问了句：“土豆变异方向出来了吗？” “……啊？”唐令光顾着急，还没仔细研究土豆呢。 韩为伸手从他怀里捏了小狼崽出来，小狼崽哼哼地扭着身体。韩为在它身上摸了一遍，摸到后背两侧各有一个小突起。飞行异兽吗？他眉峰一点点挑起，看向唐令：“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谢谢你。”唐令真心实意道。 “不用谢。”韩为客气。 穿好衬衫，韩为关上门跟着唐令回了屋。唐令把土豆放在床上忙着去接水，韩为站在床边伸手戳了戳土豆。小狼崽难受地哼哼着，抱着他的手指啃了起来。 “土豆喝水了。” 唐令端着碗回来。碗是三楼集市买的普通白瓷碗。韩为视线在碗上打了个转没说话，小狼崽一头扎进了碗里咕嘟咕嘟开始喝水。 肉眼可见的，它背上的突起越来越大。 唐令紧张地看韩为：“是有什么要出来吗？” “翅膀。”韩为言简意赅。 “哈？狼也会长翅膀？” 许是少年脸上的愕然太过明显，韩为含义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基因突变有着无限可能，异兽长出翅膀并不罕见。” 唐令慢半拍地点点头。 “你听过苍龙云海正在研发的三阶基因药剂【飞翼】吗？” “呃……”唐令老实摇头。 “【飞翼】的研发目的便是让人类也能够长出翅膀，就和欧洲天鹅堡那边研发的【天使】一样。” “……” 韩为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唐令足足反应了十几秒。【飞翼】【天使】这两个名字一听就懂，让他不得不惊叹人类强悍的想象力和这个世界发达的基因技术。他有了心里准备，再看土豆背上的突起越来越大便不似之前那般紧张。 但下一刻土豆从碗里爬出，痛苦地仰头嚎叫起来。还是幼崽的它声音并不高亮，但就是这种低哑的吼声才更让人心疼。唐令看到小狼崽背后的突起高高耸立，灰色的皮肤撑的透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黑色的骨刺。土豆难受地在床上刨着床单，一声声地冲着唐令哀鸣着。唐令忍不住伸手想要去帮帮它。 一只手斜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别动！” 韩为语气冷酷：“让土豆自己来。” 无论动物还是人类，每次变异都相当于新生。即便是以人类现在开发出的各种辅助手段，每次都会根据身体情况调配药剂剂量，注射基因药剂仍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熬过去就是全新的世界，熬不过去就是死，优胜劣汰就是这么残酷，别人根本帮不了什么。 他看着少年紧张忍耐的样子准备放手，唐令却是无意识抓紧了他。在土豆痛苦的呜呜声中，唐令越抓越紧，脸上担忧浓的简直要溢出来。 终于，痛苦到了临界点，一声轻微的“噗哧”，土豆背上的皮肤被什么扎破，鲜血淋淋中一对小小的、由几根黑色的骨刺和浅灰色翼膜组成的翅膀伸了出来。不太像是鸟类的翅膀，倒有些像是蝙蝠翅膀。 唐令松了口气，才发现他一直抓着韩为的手。他尴尬地松开手，小声道：“对不起啊。” “没关系。”韩为脸上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那现在我该怎么做？”唐令示意土豆背上的伤口。 “等着就好，伤口会自动愈合。” “哦。” 唐令的注意力放回到土豆身上，想到土豆今后就能飞了，还是挺高兴，觉得这点苦吃的也值。他和韩为并排站在床边，看着土豆背上湿漉漉的小翅膀慢慢张开，顿时笑的像是慈祥的老父亲。而土豆背上的伤口果然如韩为说的一样很快自己愈合。 “翅膀，我是说土豆的翅膀以后会一直这样，能收回去吗？” 人果然是贪心不足。唐令刚还觉得土豆会飞是件好事，转头又担心土豆背个翅膀走路不稳当。 韩为看他一眼，异常耐心：“需要锻炼，熟练了便可以收放自如。” “你是说收回体内？” 韩为点点头。 唐令转头看向小狼崽：“土豆加油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土豆跌跌撞撞地朝着唐令走来。背上突然多了对翅膀，它还有些不习惯，走路歪歪扭扭。唐令又是欣慰又是好笑地看着土豆仿佛喝醉的样子，弯着眼睛看向韩为：“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他觉得光是口头道谢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感谢，总想做点什么。屋外，红色的太阳刚刚升起，黛色的天空铺满了橘色的云霞。他估算着时间，觉得也该吃饭了，忐忑地看向韩为：“……你饿吗？我去煮个蘑菇汤给你喝？” “好。” 韩为顿了下没有推辞。 “土豆就在这里，我去煮汤。”唐令脚步轻快地找出蘑菇洗干净，还给汤里切了一个土豆。“你吃虫肉吗？”他小心地问韩为。 虫肉是给土豆补充营养的，不过如果韩为不吃的话，他就不放了。 韩为视线扫过白色的虫肉，依然点点头。 唐令心情很好地把虫肉切得烂烂的扔到锅里，加水放在小铁炉上。 “你先坐一会，我去给土豆洗个澡。” 他学着韩为的样子捏起土豆朝着浴室走去，土豆意识到什么奋力忽扇着翅膀不想去，被唐令强行捏到浴室压到盆里又搓了一顿。搓到翅膀时，唐令有些紧张，伸出手指不敢摸。 “异兽没有这么脆弱。” 韩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浴室门口，靠着墙看着他说道。 “哦。” 唐令低头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土豆的翅膀，感觉那层翼膜只是看着透明，但摸起来还挺坚韧。他把有着青草味的沐浴露搓在土豆身上，在土豆哼唧的挣扎中把它身上的汗渍和血液都清洗干净，最后心满意足地举着湿漉漉的土豆到韩为面前：“你要看看吗？” 完全是一副炫耀自己孩子的慈祥老父亲模样。 韩为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 咕嘟咕嘟！ 浓稠的蘑菇汤弥漫着香味，韩为抱着小狼崽坐在地上。唐令忙碌地把煮好的蘑菇汤端到韩为面前，找出自己昨天买的白瓷碗，准备把蘑菇汤盛到碗里喝。 “昨天那套餐具呢？”韩为挑眉。 “呃……” 唐令看看手里什么花色都没有的白瓷碗，想想韩为因为土豆半夜没睡，挑剔就挑剔点吧。他起身把昨晚放在高处的箱子抱下来，找出里面两个漂亮的汤碗洗干净，重新端着碗坐回到了韩为身边。 “给你。”他给韩为盛了满满一碗。 又拿着小狼崽的专用铁皮罐给小狼崽盛了半罐。 最后才是自己。 不得不说雨过天晴色的汤碗确实好看，甚至把不起眼的褐色蘑菇汤给衬托出一种高端药膳的感觉。 许是变异的缘故，韩为和小狼崽都不怕烫。唐令做不到他们那样，托着下巴戳着埋头喝汤的小狼崽等着汤凉。小狼崽的翅膀拖在地上，唐令看它半天还是没有习惯翅膀的存在，迟疑地转向韩为：“基因者的超能力一般需要适应多久？” 超能力？这个说法倒是有趣。韩为反应过来道：“大约一个星期。” 这么说异兽应该也差不多。 唐令摸着小土豆的翅膀，看着韩为欲言又止。算上小土豆的翅膀，这是唐令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识到的第二个能力。第一个是在荒野，那个空手接了他子弹的西装男人。他是真的对超能力好奇，想看看韩为的能力是什么。 不过转念他和韩为又不是太熟，这种问题提出来会显得很失礼。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免得真的脑子一热问出来。 “你想看我的基因能力？”韩为从他的眼神中猜到什么。 “呃……” 唐令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韩为侧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一抹金色的流火在掌心燃起，转瞬流火变幻成了土豆的模样，还带着两只小翅膀。 正在喝汤的土豆被韩为手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差点栽到铁皮罐里。 唐令随手捞起它，一眨不眨地看着韩为手中的火焰。就是这种，完全符合他的想象。受以前看过的电影漫画影响，他脑补的超能力都是喷火吐水发射激光这种。唐令忍不住伸手想要戳一戳，被韩为抓住了手指。 “你不要手了？” “哦。”唐令乖乖放下手，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 他也好想有超能力啊！,,网址,： 第 31 章 种田 早晨八点,唐令来了河边。今天是他跟几个小孩说好种蘑菇的日子。 昨晚突然异变的小狼崽被他留在了家里，由韩为照顾。其实他原本是打算把小狼崽带在身边的，不过韩为说小狼崽刚刚变异最好以休息为主,他可以代入照顾。唐令犹豫了会便答应了。 因为这件事，他在心里默默把第三茬长出来的韭菜归属也划给了韩为,算是回报韩为的援手。而早在昨夜韩为跟他过来照看土豆时,第二茬韭菜也已经是对方的了。至于第一茬，还有那套餐具的回礼呢。 唐令只觉得他离着想要吃的韭菜饺子越来越远了,但这不是关键。他叹口气,才短短几天他欠韩为的人情就这么多了。他心里盼着韩为也遇到点什么事，他正好帮回去这样双方就可以扯平。不过转念他便谴责自己这点阴暗的小心思，韩为人挺好，又不顾前嫌屡次帮他,他怎么能盼着对方出事？而且就算韩为真遇到什么麻烦，有沉默团在根本用不到他。而如果沉默团都解决不了，那他更指不上了。 唐令思绪飘散,一路东想西想，直到看到河滩边上堆积如山的巨大虫子尸体。 “！！！！” 他震惊地看着远处的画面,巨大的、曾经他刚穿越时差点吃了他的虫子尸体狰狞,长长的能轻易把人刺穿的肢节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黝黑的甲壳上遍布绿色的血液，光是看着他都能想象这里昨晚经过了怎样一场激战。 之前他曾听老人和程哥几次说起虫潮的可怕，但因为从未亲眼见过,他想象出来的虫潮总感觉缺点什么。可现在眼前的画面同脑海中想象的虫潮画面重叠,他身上的寒毛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 “肉,好多肉。”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 唐令回头,几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聚在了他身边。刚刚说话的就是正对着虫子尸体流口水的小丫。便是大些的几个孩子此刻脸上也没什么惧怕,反而是一个个面怀期冀地看着远处的虫山。 “哥哥，这些肉会分给我们吃吧。”最大的，叫做小虎的男孩期盼地看着唐令确认道。 “会吧。”唐令迟疑地点点头。 依着过去避难所的惯例，每次狩猎虫子回来，一部分虫肉会做成肉干留着慢慢吃，一部分会拿出来当做福利，避难所里人人都会分到。哪怕到手只有小手指头大小，那也是肉。虽然现在避难所换了主人，这次也不是主动出去狩猎，但他觉得惯例应该不会变，韩为不是小气的人。况且据他了解，因为辐射的缘故，沉默团并不吃虫肉，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肉罐头。 “真好，要吃肉了。”听到他肯定的答复，几个小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喜欢吃肉。”小丫啃着手指认真道。 唐令听着他们几个的话，心里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他打定主意不管沉默团今天发不发肉，晚上他都要把几个小孩喊到家里，给他们熬一锅肉汤喝。 几人又看了会，小丫的哥哥从“肉”上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主动道：“哥哥我们去种蘑菇吧。” 其他几个小孩跟着点头，纷纷依依不舍地扭过头。 唐令可太熟悉这种目光了，完全就是他早晨克制着不去看韩为掌心火焰的眼神。他忍不住轻笑起来，点点头：“好啊，咱们去种蘑菇。” 趁着现在天不热早点干活，不然一会热起来顶着太阳再干活，不说他和几个小孩能不能受得了，光从心理上他就过不了这一关。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人，大中午还让几个小孩干活他会觉得自己是课本里的黄世仁，要被□□的那种。 他率先朝着蘑菇地走去，几个小孩很快跟了上来，没几步就到了蘑菇地。一晚上过去，唐令并没有发现地里有什么变化。他蹲下伸手摸了摸，土壤给他的感觉和昨天一样，半干不干，没有石头屋里那种时刻保持湿润的样子。他一直都担心水珠会不会稀释太过失了效果，但又想之前雅姐在河滩边种蘑菇，没有水珠没有营养剂照样长得挺好。起码他现在还有沉默团提供的营养剂呢，最多只是蘑菇长得慢一些。 再说他扩大种植规模，种蘑菇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目的是希望找到山海章的秘密，看看小苗到底会不会长大。本来就是做实验，有失败很正常。 唐令把心态放平，找出带来的蘑菇孢子给几个小孩分了下去，示意道：“开始吧。” 几个小孩看着他犹豫不动。还是叫小虎的小男孩主动道：“哥哥你不讲话吗？” “哈？” 有人带头，其他小孩纷纷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每次去河边摘蘑菇之前主管都要说好多话呢。” “主管还要骂人呢。” “主管说谁不好好干就不给吃饭。” 几个小孩倒不是盼着唐令骂人，他们觉得这个漂亮又和善的大哥哥也不会骂人。只是长久的习惯让他们觉得干活前好像就应该有人讲话，以前是主管，现在应该就是眼前的大哥哥。 唐令有些明白了，看看几个小孩，又看看占据了五分之一个足球场的蘑菇地，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说点什么。毕竟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种地吧。可是说什么呢？他脑海浮现出大哥的样子，唐家四个孩子，他没毕业不算，大哥是唯一做生意的人。爷爷常说大哥满身铜臭味，把小时候的灵气都给污没了。 大哥有时候会在回家吃饭时跟他们闲聊，好像说起过类似的情形。一般都是先回顾创业的辛苦，展望未来的辉煌，然后给员工画点大饼，比如说大家多多努力早点把公司上市去纳斯达克敲钟，然后就可以财富自由躺在家里享受人生了。 唐令回忆着大哥说这番话时的做派，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套入眼前的场景。 现在还有纳斯达克吗？ 他犹豫地看着几个小孩，认真想了想说：“我希望蘑菇丰收，大家以后能天天吃肉。” 几个小孩的眼睛全亮了。 在天天吃肉的刺激下，几个小孩干的十分卖力。蘑菇种植并不复杂，可以说十分简单。灭世战争后要论适应环境，蘑菇绝对排第一。山洞、峡谷、树林、平地、河滩、戈壁、荒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蘑菇的存在，无论有没有人类，也无论周围的环境如何恶劣，辐射如何强烈，蘑菇总能从地里长出来。 程哥偶尔会跟唐令吐糟，别看安全区的人现在高高在上，当年谁不是吃辐射蘑菇活下来的！可是灭世战争后一百年过去了，安全区的人开垦了农田，扩建了牧场，从沉默团看无论生活水平还是科技水平都和唐令熟悉的地球世界差不多，甚至某些方面更发达一些。但荒野上的流民一茬又一茬还在吃辐射蘑菇。 唐令摇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蹲在地上拿着从后勤部租借的小耙子先把地上的土刨开一厘米左右，均匀地把蘑菇孢子洒下，再把之前刨开的土覆盖回来。 之前在石头屋他种蘑菇并没有这个程序，直接洒落孢子就算，但那是因为水珠的存在。现在他用的法子是经过避难所验证过的，河边的蘑菇地都这样种。说来几个小孩别看都比唐令小，但他们很早就跟着大人在河边种蘑菇了，干起活都比唐令熟练。连最小的小丫都认真举着小耙子跟在哥哥身后，帮哥哥把覆好的土弄得平平整整。 半个上午过去，唐令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他招呼几个小孩歇一会喝点水，直接被几个小孩拒绝。河边干活是没有休息一说的，况且比起下矿背煤和饿肚子，种蘑菇已经轻松太多了。 几个小孩干活，唐令也不能自己一个人休息。他咬牙又坚持了一会，看着太阳逐渐升上正空，态度强硬地让几个小孩都停了下来。马上就是戈壁一天最热时，他担心继续干会中暑。 “先休息一会，待会就要吃饭了，等下午天不热时再干。”唐令一锤定音。 几个小孩都有些惶恐，纷纷说自己不累。 “怎么会不累呢。”唐令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不久前他还以为这辈子吃的最大的苦是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会，没吃没喝在戈壁上到处寻找人类踪迹时，但现在他觉得种地才是真的辛苦。 “我、我们以前中午都不休息的。”几个小孩看着他，小丫的哥哥紧张道。 唐令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是以前啊，我们以后有新规矩只上午和下午干活，中午休息。快点……”他招呼几个小孩洗手，一会准备吃饭。 见他坚持，几个小孩才敢停下手里的活。那个略有些矮的小男孩期待道：“是吃蘑菇饼吗？” “嗯。”唐令点点头，“应该还有土豆糊糊。” 他其实也不知道中午会吃什么。当初签承包合同时他就跟周奇说好了，后勤部给这边干活的流民送饭时捎带给他一起送来，伙食费从蘑菇里面扣。不过他觉得今天应该会有肉吧。他朝着远处的虫山望去，上午那边有不少流民在处理虫子尸体。唐令注意到沉默团对里面的虫肉并不在意，但是虫子外面的甲壳都被收了起来，连肢节也没放过。 更远处沉默团开荒的机器还在轰鸣，唐令看的有些出神，也不知道沉默团打算开垦多少地，他们只是用来种植作物的话，成本根本收不回来吧。 “开饭了。”程哥的声音吸引了唐令的注意。不远处，程哥正冲着他招手。调配抑制剂的屋子离着蘑菇地不远，程哥让唐令干脆过来一起吃，反正调配抑制剂的还是原来的人，都认识唐令。 唐令举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带着几个小孩过去。 “怎么样？累不累？” 等唐令走近了程哥上下打量着他，唐令看着还好，只是白瓷一般的脸上比平时多了点红润，像是热的。 “还行。” 唐令歇了会感觉缓过来了。他回头望去，地里的活已经干一半了。等下午把蘑菇和韭菜种好，在蘑菇收割前只需要过来浇水应该就不会这么累了。 “今天运气不错，中午有肉。”程哥心情很好地说了一个消息。 几个小孩蓦地竖起耳朵，激动地看向他。 “而且不是虫肉，是罐头。”程哥最后放出了大招。 “哈？” 几个小孩还在围着程哥问什么是罐头？唐令听了只有一个念头，沉默团这么有钱吗？ …… 青古拉大厦二楼食堂，一阵又一阵土豆加油的声音轰然响起。开饭时间到，食堂此刻挤满了人，但吃饭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 食堂最中央，原本摆满了桌椅的地方被腾空，一块新鲜的牛肉用绳子吊在半空，在诸人的声浪中摇摇晃晃。 万众瞩目下，小狼崽迈着小短腿朝着前面助跑几步，奋力忽扇着背上新生的翅膀想要飞起来。它的目标是前方吊着的肉。可惜小狼崽才刚刚变异还没掌握飞翔这项技能，连翅膀的存在都是刚刚熟悉，不要说飞起来了，连朝前滑动都是胜利。 不出意料的，小狼崽失败了。 人群轰然大笑，谷熊的声音最高：“肉吊的太高了，低一点低一点给土豆点希望。” 有人上去把肉往下放了放。 土豆睁着发红的眼睛，再一次迈着小短腿冲锋起来。 “土豆加油。”诸人兴冲冲地对小狼崽喊道。“再多跑几步！”“翅膀扇动的幅度要大一些！”“起跳！起跳！” 眼看小狼崽吐着舌头又一次飞翔失败，谷熊拍着桌子喊：“土豆再飞最后一次，飞完咱们就吃罐头。” 诸人哈哈大笑起来。 二楼角落，一身白色军装制服的程星洲在满是黑色制服的食堂十分显眼。当然他显眼的原因也可能并不是衣服，而是环绕在他身边的消毒剂味道。以程星洲为圆心，除了坐他对面的韩为外，周围五米都没有人。大家宁愿在别的桌子上挤挤，也受不了靠近他的那股味。 听着食堂的热闹，程星洲瞥了眼正在助跑的小狼崽并不在意。一头飞行异兽罢了，他又不是没见过。收回视线，他戳着餐盘里白色的虫肉，嫌弃地对韩为道：“你现在已经穷到要吃辐射肉了吗？” 韩为眼皮都不抬：“只是吃腻了罐头，突然觉得虫肉也不错。” “今天怎么没有蘑菇？”程星洲挑剔道。 “你不是嫌弃荒野上的蘑菇有辐射吗？”韩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程星洲哼了声，看向韩为：“我有个赚钱的生意你要不要听听？” 韩为正要说话，食堂中央突然传出一阵惊呼。他侧头看去，失败多次的土豆竟然飞了起来，新生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正叼着肉朝着他的方向过来。 “很有潜力的一头异兽。”程星洲看在眼里，提高了对小狼崽的评价。但转眼土豆大概是没了力气，最后几步飞的歪歪扭扭，一头栽到了程星洲头上。 程星洲：“……” 食堂诸人：“……” 远处有人默默给土豆比着大拇指。 韩为伸手把土豆捞回来，表扬了一句：“干得不错。” 也不知道是说土豆学会了飞，还是说它撞程星洲的事。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喂，你到底听不听赚钱的生意？” “说说看。” 韩为视线瞥了过来。,,网址,： 第 32 章 期待 快到傍晚时,戈壁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深红色的落日坠在西边，像一个慈祥平和的老人注视着这个世界，完全没了正午的暴戾酷热。朵朵锈红色的云团在天空漂浮,被风吹着一会聚拢一会又散去。 河边蘑菇地里，几个小孩围在唐令身后,看他在特意留出的一分地里种一种叫做“韭菜”的作物。 韭菜是什么？ 几个小孩从没听过,更不用说见过了。因为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存在，几个小孩都不敢上手,怕把珍贵的种子种坏了,只能看着唐令一个人蹲在那里，仔细地埋着黑色的种子。这世上怎么会有黑色的种子？那长出来韭菜也是黑色的吗？几个小孩好奇的不得了，互相对视一眼还是小虎胆子最大些，直接问：“哥哥,韭菜长出来是黑色的吗？” “不是呀，是绿色的。”唐令回头解释。 “绿色的？是像虫子血液那个颜色？”小丫的哥哥吃惊地问。 唐令点点头。 另外一个小孩道：“我知道，我听猎人们说安全区的人吃的东西都是绿色的,他们流的血也和虫子一样是绿色的。” “真的吗？”最矮的小男孩震惊了，“我妈说流着红血的才是人,她不让我靠近流着黑血的人,安全区的人流着绿血那不就是虫子吗？” 唐令：“……” 不知道哪个荒野猎人这么不靠谱,他赶紧打断越来越偏的对话，纠正道：“安全区的人和我们一样，流的血液都是红色的,我们是人他们也是人。” 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论起权威性来,在几个小孩眼里唐令可比什么荒野猎人可信多了,纷纷面露恍然跟着点头。 连小丫都点了两下。 唐令回头继续埋种子,小虎忍不住又问：“那韭菜也和蘑菇一样煮着喝汤吗？还是做韭菜饼？” “唔……” 唐令停下手仔细回想，他好像没怎么见过韭菜汤。至于韭菜饼倒是吃过，但和蘑菇饼完全是两个东西。“韭菜不是做汤的……”他感觉解释不清楚，干脆道：“等种的韭菜长到第四茬，我给你们包韭菜饺子吃。” “饺子是什么？”小丫听到吃的，睁着大眼睛怯怯地问。 “饺子是一种吃的东西，就和蘑菇饼一样。” 唐令认真跟小女孩解释着。他正好累了，干脆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几个小孩围在他身边，有人问：“第四茬是什么意思？” “第四茬就是等韭菜第四遍长起来……”唐令回忆起母亲拿着小剪刀在院子里剪韭菜的样子，语气柔软：“韭菜成熟后不是像蘑菇这样拔起来，那太浪费了。要沿着根部把上面的叶子剪掉吃，留着根部继续长韭菜。这样过几天就又有新的叶子长出来，一茬接一茬能吃好久。前面三茬哥哥已经许给别人啦，等第四茬我们一起吃。” 几个小孩对第几茬并不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韭菜可以一茬接一茬吃上。 “那不是永远不会饿肚子了！” 唐令摇摇头：“韭菜长一茬是需要时间的，而且光吃韭菜也不好……”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荒野上的小孩从小就是吃蘑菇长大，食谱里不是蘑菇就是蘑菇饼，偶尔能吃上虫肉已经是幸福生活了。顿了下他看着几个小孩轻声道：“以后我们不光要种韭菜，我们还会种茄子、西红柿、莴笋、洋葱、西瓜……” 他说的这些几个小孩从未听过，更无从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些存在，但丝毫不影响他们随着唐令的讲述眼睛越来越亮，里面满是对未知的、美好生活的向往。 “哥哥，一定会有这一天吧？”最大的小虎期待地问。 唐令点点头，肯定道：“会的。” “嗯嗯。”几个小孩也不管懂不懂都跟着点头，一个个望着唐令傻笑起来。 “好啦，我要继续种地了。” 唐令拍拍手抓紧时间埋着种子。当最后一粒种子被埋下，几个小孩纷纷围着他欢呼起来。唐令洗过手揉了把小丫的脑袋：“走吧，回去我给你们熬汤喝。” “是上次的蘑菇汤吗？”个子最矮的小男孩脱口而出。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我、我不是想喝，我不去喝。” “就是上次的蘑菇汤。”唐令逗他，“你要是不去怎么领报酬？” 说到领报酬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小虎犹豫道：“那我们去，我们不……” “先去了再说。” 唐令说完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对了，蘑菇的孢子是不是还剩了些？” 小虎嗯了声。 “你们要不要挖点土回去在家里试着种蘑菇？” 几个小孩同时一愣，眼中蹦出了惊喜的光。小虎结结巴巴道：“可、可以吗？” “嗯。”唐令重重点点头。 他最初能种蘑菇就是因为程哥帮他找这里的主管要了些菌种，还带他在河边挖了土回去。他记得程哥的善意，就像他记得老人的善意一样，他也希望能把这些善意回馈给需要的人。 事实上唐令邀请过程哥跟他一起种蘑菇，被程哥婉拒了。程哥说他自己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现在的工作又清闲福利又好，他守着弟弟过日子就够了。唐令一直很感激，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最开始倒霉遇到一个暴民车队，之后遇到的人都是他心里的好人。回头想想如果不是最初遇到暴民车队，他也不会遇到老人。反正唐令是觉得一个绑架一个穿越已经把他的霉运全部用光了，之后全是幸运。 见他肯定，几个小孩脱了衣服兴冲冲要去河边挖土，唐令喊住他们。 “从这里挖就行。” “可是下面已经种蘑菇了。”小孩们犹豫起来。 “没关系的。” 在唐令看，蘑菇地里的土多多少少都有水珠，怎么都比别的地方长得更好。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突然齐齐转身朝着河边跑去，边跑边喊：“谢谢哥哥，我们去河边挖土。” 小丫转身不及被他们丢下急的不得了。唐令愣了下忍不住笑了起来。 …… 蘑菇、虫肉、土豆还有蘑菇饼……满满一锅蘑菇汤咕嘟咕嘟冒着泡。 几个小孩洗干净围坐在一起，又不好意思又期盼地看着中间的小铁锅，鼻子里全是蘑菇的香味。 “真好闻啊。”小丫的哥哥轻声道。 另外几个小孩纷纷点头。 唐令从韩为给他的餐具里面找出汤碗洗干净，摆到几个小孩面前。几个小孩睁大眼睛看着地上漂亮的碗，他们并非没见过碗，但只见过三楼集市卖的那种没有任何花色的白瓷碗，根本想不到碗还会有这种漂亮的颜色。 荒野上流行用铁皮罐，一个是因为荒野本身有铁矿，铁并不是什么稀缺的东西。一个是因为铁皮罐经摔，怎么折腾都不会坏。不像地上的这几个碗，感觉碰一下就要碎一样。 几个小孩拘束地看着唐令，唐令拿勺子把蘑菇汤舀到碗里，轻声解释道：“铁皮罐都在河边装土了，以后只能用碗喝汤啦。”他语气随意，试图打消几个小孩的拘束。 漂亮的东西总是吸引小女孩的注意，小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真好看。” “小心烫。”唐令拦了一下，还想说什么，门口响起土豆呜呜呜的声音。 土豆回来了？他起身去开门。 楼道里，土豆恹恹地趴在韩为怀里，累的不停呼喘。练习了一下午飞行，它现在不要说翅膀，连爪子都抬不起来。韩为戳着土豆拐了个弯。和他一起的程星洲先拿出消毒剂对着门上的把手喷半天，回头发现韩为抱着那头飞行异兽拐向对面，挑眉：“你走错门了。” “把土豆还给它主人。” 程星洲挑剔道：“什么样的主人会给一只潜力不错的飞行异兽叫这么个名字。” 韩为没理他。 “你门钥匙。”程星洲伸手。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嗅嗅鼻子，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中弥漫着一股他印象深刻的香味。“你不是说蘑菇都吃了吗？”他斜眼看韩为，“生意谈不谈的成再说，我们之间的情谊总是有的吧。” “什么情谊？”韩为直接问， 程星洲哼了声正要说话，房间门打开，露出唐令的脸。 “韩团长？” 程星洲的视线落在唐令身上，挑挑眉，最后意味深长地看向韩为。不知想到什么，他整个人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声音越笑越高，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唐令：“……”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犹豫了下觉得这样不太礼貌，移动视线看向韩为。 “不用理他。”韩为语气平静。 “……哦。” 唐令从韩为手里接过土豆，程星洲刚好笑完，转眼又恢复了那股高高在上挑剔的模样。“老爷子知道了能气疯！”他冷笑地看着唐令，又看向韩为：“难怪我爸总觉得我比不上你，你比我狠。我只是有那么个念头，你连人都找好了。” “你还要谈生意吗？”韩为一句话打断了他。 程星洲脸上的冷笑戛然而止，留下唐令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网址,： 第 33 章 阶级 浓稠的蘑菇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围绕着小铁锅的从几个孩子换成三个成年人和一只呼呼大睡的飞行异兽。 一向洁癖严重的程星洲纡尊降贵坐在地上，忍着掏出消毒剂喷洒的欲|望，审视地看着坐他对面的唐令。 唐令同他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自称程星洲的人怎么回事。他心里默默给对方打上了“神经质”的标签，没打“神经病”是觉得有些不太礼貌。程星洲不说话,唐令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由飞快地扭头看了坐身边的韩为一眼，求助的目光十分明显。 韩为言简意赅：“程星洲对白香菌感兴趣。” 蘑菇吗？唐令回忆了两秒才记起周奇给蘑菇起的名字。 程星洲已经顺着韩为的话道：“韩为说白香菌是你培育出来的？” 唐令点点头,水珠的功效也算是他的吧。 “这么说你确实不是韩为养在荒野的小宠物？”程星洲不含任何恶意地问道,提到宠物两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读音。 “……” 两个问题转折太快，唐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程星洲在问什么时，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得眼前之人十分讨厌。荒野上宠物的含义是什么唐令现在完全清楚了。他看着程星洲摇摇头：“我自己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附别人。”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韩团长不是这种人。” 被他提到的韩为安静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情绪。 程星洲也明显顿了下，看了韩为一眼,视线重新落在唐令身上：“抱歉。”他语气居然很真诚：“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存在很多偏见，特别是对像你这样没有任何威胁性……”又停顿了下,程星洲寻找着合适的词语,“看不出任何能力,只有漂亮的少年，当然少女也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说你弱,而是……” “我知道。”唐令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我不是基因者。基因者看待普通人,安全区的人看待荒野上的流民都是你说的这种偏见。你、你们觉得我们是不同阶级的人。” 程星洲说的那些只是表象,根源在于这个世界人为划出了不同的等级。高中政治课唐令也是认真上过的。他默默在心里背诵了一遍富强、民主、文明、自由、平等……安静地看向程星洲。 程星洲脸上有些愕然,足足愣了十几秒才恢复正常。 “我道歉。”这一次他干脆多了。 唐令认真点点头：“我接受你的道歉，现在你可以说来意了么？” 程星洲源自骨子里的那种优越感和隐隐的居高临下淡了不少，他斟酌道：“我对白香菌很感兴趣，希望能拿到它在汉唐集团销售的代理权。你知道什么是代理权吧？” 唐令当然知道。他想起周奇当初忽悠他的那些话，什么把白香菌打入汉唐集团菌类市场，什么出口各大强权之类的。不过他当初承包土地时就跟沉默团签过合同了，种植出来的蘑菇原则上都是属于沉默团的。 他下意识看了韩为一眼，觉得这应该是韩为的问题。打个比喻，沉默团现在就属于蘑菇的总代理商，程星洲完全可以跟韩为谈分级代理的事。像是汉唐集团区域代理或者独家代理什么的，不需要跟唐令说。 注意到唐令的目光，韩为提醒道：“走|私。” “啊？”唐令没听明白。 “是这样的。”程星洲心里骂了句韩为胳膊肘往外拐，不得不仔细解释：“鉴于目前世界上这种恶劣的环境，集团对一切农作物的管理十分严格。一般来说出自荒野的食物是很难通过正规手续进入集团市场流通的。当然我吃过白香菌，它的口味很独特，而且辐射量出乎意料的少，完全不像是荒野物种。” 唐令心中一跳，程星洲又继续道：“当然，荒野变异什么都说不准。” 唐令松了口气，觉得辐射也不全是坏处。因为辐射存在，有什么不好解释的地方直接推给变异就行。他现在明白程星洲的意思了。 “你是想要走|私蘑菇吗？” 程星洲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唐令忍不住又看了韩为一眼。先不说蘑菇都签给沉默团了，就算没有，他们现在在说不合法的事吧。韩为人在荒野就不说了，程星洲应该是集团内部的人，这种行为不是挖自己的墙角吗？ 韩为不知道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开口却是：“走|私只是一方面，程星洲想要把白香菌当做紫香菌来推出。” “……” 唐令古怪地看着程星洲，两种蘑菇就算口味相似，但颜色完全不一样，谁会傻到当成同一种蘑菇啊。 程星洲摊摊手：“既然荒野上不知名的蘑菇都能变异出紫香菌的味道，那紫香菌变异出别的颜色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理有据，唐令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话。 他第三次看向韩为。韩为耐心道：“有什么问题？” 唐令小声说：“我跟沉默团签合同了啊，种的蘑菇都是属于你们的。” 所以他不太理解韩为带程星洲过来什么意思，是说种出的蘑菇可以不经过沉默团直接卖给程星洲吗？还是沉默团打算扩大种植规模专注走|私事业。 听到他的问题是这个，韩为微微一怔，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旋即笑了起来。 唐令其实没怎么见韩为笑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跟韩为相处时间短，或者不太熟的缘故。他不是说韩为严肃冷漠，而是怎么说呢？除了那次办公室见面韩为给他的印象比较强势外，之后几次韩为的态度都很温和。唐令脑海浮现浮现出一个词——平易近人。但他总觉得这种温和里面有一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总之给他的感觉很矛盾。 可这一刻不一样，唐令莫名就是觉得他和韩为之间的那层疏离好似被什么给戳破了。 “这个问题不是关键。” 韩为看唐令的反应意识到他是真的不懂，眼带笑意地解释道：“集团内部虽然对农作物方面管理严格，但也十分鼓励培植、发现新的能吃的作物。白香菌作为荒野蘑菇的变异，又可以稳定遗传本身就具有很大的价值。最好的程序是先向集团报告白香菌的发现，由集团进行检测确定后登记在册，然后便可以正规种植推广。” “你知道这一套程序走下来要多久吗？”程星洲斜眼看韩为，“最少也得一年，还得是你我出面的情况下。”韩为语气平淡：“合规的程序可以保护发现者的权益。”这种权益并不仅仅是物质方面的。他看向唐令：“你可以借此申请进入安全区，如果检测通过甚至可以凭借这个申请上大学。” 对生活在荒野上的人来说，物质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安全区代表的一种稳定的生活、和平的秩序、现代社会的文明才是他们追求的。况且依着唐令所言他本身就出自安全区，不管什么原因出现在荒野，在他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前，他大概永无踏入安全区的可能。 没有人会想生活在荒野。韩为是这样认为的。 唐令确实有那么一刹那心动，可是转念他想到还在青古拉第四避难所的老人，想到他跟几个小孩吹得牛，犹豫地摇摇头。 “算啦，我还得等爷爷呢，要看爷爷愿不愿意进入安全区。”而且他郁闷地看了韩为一眼，上次他还在韩为面前吹牛说要在荒野种树呢。 韩为这一次准确捕捉到了这一眼的信息，脸上再次露出了笑意。 “所以……”程星洲瞥瞥两人把话题拉回来：“现在我们能谈谈走|私的事了吗？” 唐令再次看向韩为。 韩为抬眼：“你很缺钱吗？” “你不缺钱吗？”程星洲反问。 韩为沉默下来。 三人里面最穷的唐令：“……” 韩为沉吟：“现在白香菌的种植规模很小。” “物以稀为贵。” “你会侵害到潍鹤城的利益。” “打着紫香菌幌子的蘑菇多了，也不多这么一个。” 几句话之后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了下，很多事不需要明说，在程家共同生活的十五年为他们培养了足够的默契。 “你可以试试看。”韩为最后答应了。 程星洲撇撇嘴，这就是他讨厌韩为的地方。明明两人就能简单谈成的生意，韩为却坚持要让唐令知情。说是原则也好、规矩也罢，这次是遇到一个通情达理的小孩，下次呢？碰上一个贪婪无度的混蛋怎么办？ 荒野上最多的就是后者。 既然就此说定，他马上起身告辞。程星洲觉得他能坐在这里半天没有拿出消毒剂，已经展现莫大的诚意了。韩为跟着一起告辞，走到门口顿住了脚步。 “我为之前程星洲的那句话向你道歉。”他看向唐令道。 唐令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道过歉了。” 韩为认真地看他：“不是他道歉，是我道歉。在荒野、不，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习惯于看待一个人、一件事时先入为主代入自己过去的经验或者认知，由此确实产生了很多偏见。” “我知道偏见。”唐令还是没明白：“偏见不可避免，但只要有心偏见肯定会被打破。”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你很好。” 他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道：“韩为，沉默团团长。” “呃……”唐令奇怪地握住韩为的手，迟疑道：“唐令？” 韩为笑了声，松开手：“不要让我失望。” 唐令：“……” 他看着韩为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由琢磨着韩为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要让他失望，是说让自己好好种蘑菇的意思吗？,,网址,： 第 34 章 光点 夜晚的戈壁素来是荒凉的代名词。 孤寂、萧索、荒芜、凄凉……种种形容词都能用得上。特别是灭世战争后,原本就缺乏生机荒无人烟的戈壁更是物种断绝、植被枯萎，只剩下了虫子和偶尔出现的人类身影。但即便是虫子和人类，到了晚上也习惯于待在各自的巢穴中,不会轻易打破戈壁的宁静。 青古拉五号避难所，当然现在要称作沉默团五号避难所作为一个大型人类巢穴自然也不例外。 当夜幕降临,整个避难所被黑暗笼罩陷入了沉寂之中。从避难所外围的铁皮窝棚到石头屋，穿过青古拉大厦绕到后面的煤山，所过之处万籁俱寂,只有戈壁的风呼啸和煤山脚下那条不知名河流永不知疲倦地哗啦啦流淌着。 但今晚避难所却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伴着风声，一个巨大的黑影刺破浓厚的云层自半空划过，赫然是盘踞在荒野食物链顶层的一头飞行异兽。这头飞行异兽原本的目标是南方，但在经过避难所时，却隐约觉得下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它。 作为这块区域的顶级霸主,已经有了一些简单智慧的异兽认出了这个地方。下面是不同于虫子的另一个物种巢穴，单个的个体在它眼中十分弱小,但数量多了也会给它造成一定的麻烦。特别是这个巢穴里的某些个体身上会长出黑色的肢节，伴着火光向他喷吐出一种黑色的小圆球,打在身上十分疼。所以一般情况下它并不愿意招惹类似的巢穴。但今晚感受着这个地方对它的吸引,巨大的飞行异兽缓缓收拢翅膀，仿佛一辆黑色的重型坦克停在了河边。 但它并不是唯一赶过来的陌生客人。 离着它不远，一头刚出生不久的老鼠趴在地上。这头老鼠原本生活在矿山下，几天前阿雅亲自带队围剿了矿山中的老鼠,大大小小的变异老鼠纷纷死在沉默团手下，只有这头小老鼠躲在煤山缝隙里逃过一劫。 今晚它只是来到河边喝水，但这里有什么吸引了它。 和小老鼠对峙的是一只肢节闪烁着寒光、荒野上常见的虫子。虫子还是幼虫,同样属于沉默团围剿下的幸存者。小老鼠来到河边喝水,虫子早早发现了它。一场狩猎原本即将开始,却被地下的动静打断。 如此，三个变异生物诡异又和谐地守在河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块吸引他们的土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土地没有任何变化。饥饿的幼虫有些急躁，盯着对面的老鼠发出昂昂的声音，却又舍不下土地对它的吸引。老鼠一边想要逃跑，一边刨着地里的土，同样陷入了两难。巨大的飞行异兽冷酷地盯着这两个小不点，尽量收拢着身上的威压，不希望被远处巢穴里的“虫子”发现。 在他们目光所不及的地方，一颗白色的孢子在湿润的土壤里轻轻动了动。一缕好似雾气般的细丝从孢子中探出，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个世界。土壤中有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孢子，让它舒服地伸展着，更多的好似云雾一般的细丝延展出来。这些细丝伸向不同的地方，但最多的细丝纠结朝着风透入的方向探去。 当一缕细丝探出地表，越来越多的细丝生长了出来。这些细丝覆盖了整个地面，好像下了一场轻薄的雪。 三个异兽有些蠢蠢欲动，可吸引它们的并不是蘑菇的菌丝，直到地下有声音响起，好似什么东西裂开。土壤里黑色的种子萌芽，声音微弱，以人类的听力自然听不到，但对于异兽来说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被它们捕捉到。 和蘑菇孢子一样，某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黑色的种子。种子努力积蓄着力量。虽然还不足以它们离开土壤，但白色的胚芽好似一个个小米粒，用力吸收着地里的养分和生机。 随着最后一颗种子裂开，无数闪烁的银色光点从地下升起，这些光点漂浮在半空，如梦似幻。 三个异兽立刻躁动起来，渴望地凝视着空中的光点。好似雪花飘落，又似细雨蒙蒙，银色的光点打着旋，缓缓消散于空中。 同一时间。 青古拉大厦九层，唐令戳着小土豆睡不着。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为向他道歉的意思。是因为之前韩为也认为他没什么用，只会做一个依附他人为生的人吗？还有最后的正式介绍，他就说嘛两人都一起喝过几次蘑菇汤了，难道他会不认识韩为？这不就和大哥对他认可的人给微信号的行为一样嘛，所以他是刚刚被韩为认可吗？ 好气啊！ 唐令默默地想他要把预备送给韩为的韭菜自己吃掉，但转念看在他最后还是认可了自己的份上，给他留一茬好了。 事实上唐令觉得他更气的是自己的迟钝，他之前居然都没感觉出问题。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气性这么大，竟然会气的睡不着。他郁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间只觉得掌心一凉，山海章出现在了手里。 怎么回事？ 唐令举起山海章，不等开灯看清楚，灵魂便似被什么吸引，钻入一片绚丽的空间。漫天的星子闪烁，轻柔的夜风吹拂。唐令从未在晚上进入过山海章，不知道山海章里居然也是日升月落。他惊叹地看着璀璨夜空，身体轻飘飘落在小苗跟前。 咦？ 夜色下，无数银色的光点盘旋，好似星子落下。他一时竟是分不清楚星空到底在头顶还是眼前。顿了下他轻轻伸出手，一颗银色的光点落在掌心，闪啊闪倏然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唐令没有任何感觉，他又看向小苗，注意到更多的光点落在小苗身上。只有两片叶子的小苗快活地舒展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真是一点点。 唐令伸手比划了下，莫名有些替小苗发愁。长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他盘腿坐在小苗身边，开始思考小苗今天的变化，应该是跟他种地有关。按说水珠昨晚便喷洒到了田里，但山海章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他今天把蘑菇和韭菜都种下，晚上小苗就开始生长。所以小苗想要继续长，还是要更多的种地。就是不知道空中这些银色的光点是什么？ 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小苗这边动静这么大，那河边的地里呢，不会动静更大吧。万一一夜之间蘑菇韭菜都长出来，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他蓦地起身，又想到现在外面正是深夜，他不可能离开青古拉大厦去河边，犹豫地重新坐回到地上。 应该不会像他担心的这样，他安慰自己。当初他可是实验过水珠功效的。正常来说水珠稀释的程度和促进蘑菇的生长成反比。说不定今晚小苗的变化是以 量取胜呢。怎么说这次的土地可是足足有一千多平方米，他光是种蘑菇就差点把腰给折断了。 这样想想他总算不那么焦虑了。 反正出去也睡不着，他干脆托着下巴看着小苗快活地在夜风中摇曳着。随着半空中的银色光点不断消失，小苗满足地抖了抖叶子。下一刻丝丝缕缕的乳白色雾气从叶子上析出，沿着叶子的脉络朝下流去，最终在叶子边缘凝聚成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挂在那里欲坠不坠。 这是唐令第一次见到水珠凝结的过程。他伸出手指正要戳到水珠上，却看到第二滴水珠凝聚了出来。 ……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唐令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一口气冲出了青古拉大厦。 他的目标是河边蘑菇地。 睡了一晚上的小狼崽恢复了精神，伸展着翅膀飞在唐令身边。尽管牵挂着蘑菇地，唐令依然注意到小狼崽居然学会飞了。韩为不是说一般需要一周才能掌握变异能力吗？果然小狼崽天赋好，不愧是二次变异的飞行异兽。 他看着小狼崽眼睛弯成了月亮，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慈祥老父亲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唐令带着小狼崽冲到了河边。剧烈的运动让他忍不住弯腰拄着腿大口喘息着。等稍微缓过气，他抬头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蘑菇地旁。 “……韩团长？” 昨晚他还生气地想最近都不要跟韩为说话了，但大清晨看到韩为出现在地里，他还是本能叫了声。 韩为回头，面色有些凝重。 唐令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是山海章的秘密暴露了？不对呀，他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蘑菇地了，并没有他担心的蘑菇一夜全长出来，只是白色的菌丝纠缠，好像覆盖了一层薄雪，还不算太突然。 “怎么起的这么早？”韩为朝着他走来。 唐令喘着气：“我、我带土豆出来遛弯。” 韩为眉峰挑起，不由失笑。看着少年额头的细汗和因为剧烈运动满是红晕的脸，倒是觉得比起土豆来，少年更应该多锻炼。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唐令忍不住问，刚刚韩为回头的刹那表情真算不得好。 “不是什么大事。”韩为顿了下，觉得也没什么需要瞒的，回头望着蘑菇地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异兽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一个区域只能存在一头强大的异兽，而这个区域最强大的是一头飞行异兽吗？” 唐令点点头。 韩为回头：“那头异兽昨晚出现在了避难所，就在那里。” “啊？” 唐令顺着韩为的视线看去，两只巨大爪子留下的痕迹映入眼帘。“它会不会是来河边喝水？”唐令猜测。 “也有可能。”韩为微微颌首，只是脑海却是浮现出他感受到异兽气息出现在河边时，那头飞行异兽依依不舍离开的身影。不过不管如何，那头异兽已经离开，并没有去避难所捣乱，总是一件好事。 他放下这件事，看着唐令问出了一个疑问：“那块地你没种蘑菇吗？” 他指的那块地正是唐令特意隔出来种韭菜的地方。同周围遍布的白色菌丝比起来，光秃秃的特别显眼。 唐令也看到了那块地，思绪发散一下子想到昨晚生气的事，突然又不想跟韩为说话了。,,网址,： 第 35 章 韭菜 “你一开始也对我有偏见是吧？” 这是唐令看着蘑菇地想了想跟韩为说的第一句话。 唐家的家庭氛围很好,唐令从小听父母跟他说不管是家人相处还是朋友相处，有什么矛盾、分歧、误会等一定要及时说开。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是全能全知。你把心事埋在心里,以为会随着时间流逝，但其实是在心里埋下一根刺。可能随着时间久了,这根刺会被岁月冲刷的圆润，扎一下不再疼。也可能这根刺会不断长不断长，某一天长成荆棘,扎的人鲜血淋漓。 唐令不希望他心里的刺长成荆棘，气的他晚上睡不着。 他看着韩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韩为脸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 “是。”韩为坦然承认。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基因者吗？” 灭世战争后，基因药剂被称作“神灵的馈赠”是有原因的。一百年前当数万枚核弹同时升空后,整个世界迅速滑向了不可控的深渊。响彻全球的爆炸、辐射和由此带来的各种各样的灾难，让这颗星球变得陌生而危险。尽管人类一直自诩为万物之灵,但事实上面对整个世界的巨变，动物和植物比人类更快更早地适应了这个世界。 当人类勉强从自己造成的这一切中回神,想要努力适应满目苍夷的世界,重拾文明的体面时，他们才震惊地发现这个世界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样。曾被人类踩到食物链底端的动物和植物比人类更适应这个世界，人类的生存空间被压缩的可怜。 彼时虽然也有热武器的存在，但以一百年前武器的威力,对上某些强大的变异兽显然不够看。直到基因药剂横空出世，人类才仿佛看到了自己重新占据着这颗星球的统治地位、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希望。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最初碍于基因药剂的稀少和珍贵，能注射基因药剂的要么是有能力,要么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总之是少数人。哪怕经过一百年的研究发展,到了现在基因药剂的产量已经不低，但人类经过一百年的繁衍生息总体基数更大，基因药剂依然无法做到普及。限于原料和成本等种种原因，目前基因药剂依然被少数人掌握在手里。 而任何东西一旦形成了垄断就会产生特权。 历史上知识曾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形成了传承千年的世家。现在基因药剂还是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同样人为割裂出了不同阶层。这种不同还和以前不一样，不仅仅是表现在物质和别的一些方面，更重要的是表现在“生命”上。拥有着喷火吐水发射激光、更强更壮更快的身体和更长寿命的基因者，看待普通人还能以一种平等的眼光看吗？ 这些都是老人临出任务前跟唐令说的。那天晚上老人披着毛毯讲了很多，从虫潮说到基因者，说完荒野又说安全区。老人自己也没去过安全区，他说的这些有些是从其他荒野猎人嘴里听来的，有些是他接触过安全区的人得到的经验。总之老人说安全区的人看不起荒野上的流民，基因者看不起普通人，让他知道这些后能避免踩坑。 唐令对这个其实感受不深，他遇到的基因者无论雅姐还是沉默团的人，都没觉察出有什么歧视他的地方。或许有，但他太迟钝了感受不出来？他暗戳戳瞥了韩为一眼，想来想去能让韩为对他产生偏见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不是基因者？ 但让唐令意外的是，韩为否认了。 “不是。” “不是吗？那是什么原因？” “是我自己的原因。”韩为看向荒野，不愿多提这个话题。清晨的风吹过，吹得他身上的制服猎猎作响。他扭头看向唐令，英俊的脸上表情真诚：“我再次向你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唐令体谅道。韩为不想说就算啦，谁还没点小秘密呢。不过他话题一转，“你喜欢吃韭菜吗？” “我不挑食。”韩为道。 “这样啊。”唐令指着面前这一小块显得光秃秃的地，说道：“这块地我没种蘑菇种韭菜了。韭菜没有蘑菇长得这么快，现在还没长起来呢。你知道韭菜吧？它可以收获好多茬。” 韩为点点头，听得认真。 唐令继续道：“原本我准备前面收获的三茬都送给你。第一茬是餐具的回礼，第二茬和第三茬是感谢你照顾土豆。不过我昨晚气的睡不着，现在你的韭菜只剩两茬了。” “可以，很合理。” 韩为没说他不需要唐令的韭菜，也没因为唐令这种带些孩子气的话发笑，反而思索地点点头，肯定了唐令的分配。 唐令感受到了对方的尊重，不是像家人一样把他当做小孩哄，而是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成年人看待，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蹲下伸手插|到泥土里，正好摸到一个发芽的种子，心里一下子涨得满满的。 “我上次跟你说的不是吹牛。”他拍拍手起身，看着韩为认真道：“种完韭菜我还想要种白菜、茄子、西红柿……我想种很多很多地，把我认识的作物都在荒野上种出来。” “嗯。” 韩为没有多说，一个嗯字表达了他的肯定。想了想他特意道：“加油。” “谢谢。”唐令高兴起来，“你呢？你有什么目标吗？” 这个问题唐令好奇很久了，沉默团在荒野上到底想要作什么。 韩为看他，目光透过眼前的少年看向更远处的荒野。 “我希望能在荒野建立一座安全区。” 唐令并不清楚在荒野上建立一座安全区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他很认真地点点头：“你也加油。” 话落，一直躲在辐射云层后的太阳突然一跃而出，金红色的光芒刺破云层洒落，为两人和眼前的荒野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霞光。 韩为看向远方，脑海再次浮现出了那句诗——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 自那天早晨在蘑菇地遇到韩为后，接下来三天唐令再没见过韩为，倒是遇到好几次程星洲。 因为说好了蘑菇走|私的事，程星洲对唐令种在地里的蘑菇十分关注。遇到他的三次里面倒有两次是在蘑菇地。程星洲观察着蘑菇的生长速度，评估着蘑菇可能的产量，对唐令这种粗糙的，被他称为不科学的种菇手法指手画脚，还对着荒野喷了无数的消毒剂。 才短短几次相处，唐令就感觉自己快要烦死程星洲了。 他现在理解周奇为什么说起程星洲总是一脸郁闷的表情。有时候唐令也会想，程星洲性格这么古怪，不知道小时候怎么长大的，就没人纠正他的这些毛病吗？ 当他问周奇这个问题时，周奇撇撇嘴，反问唐令：“你知道程家吗？程绍远将军的程家？” 程绍远唐令还是知道的，抑制剂的发明人。 “对，就是抑制剂的发明者程绍远将军，他是程星洲的太□□父。程星洲这种性格换成普通人早被人打死了，也就是因为他家世显赫一般人没人敢惹。我跟你说过吧。”周奇道，“以前我们跟程星洲特别不对付，就是他老找老大的麻烦，老大也不让他直接跟他对着干。” 此刻夕阳西下，周奇跟唐令坐在河边，一边聊着八卦一边等着后勤部的人把蘑菇称重、拉走。 因为水珠被大量稀释的缘故，这次蘑菇的生长速度更慢了些，足足用了四天。但唐令其实怀疑如果不是有沉默团注入地里的营养剂，蘑菇成熟可能还得两天。就像河滩边上的野蘑菇，一般需要六到七天才能生长出来。 这四天的时间里，唐令收集了两次水珠。他发现自从上次小苗长大一点点后，不仅凝结的水珠多出一滴，连收集水珠的时间都快了半天，心里一直盘旋着再租两亩地的念头。 为此收集的水珠他都没用，预备留着转化新的土地。另一方面他其实也担心蘑菇长得太快被程星洲看出什么不对来。 现在听着周奇说起程星洲的身世，唐令一面意外，一面忍不住问：“程星洲不喜欢韩团长吗？” 周奇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他是嫉妒。他跟老大从小一起长大，老大什么都压他一头，他就是嫉妒才处处找老大麻烦。”周奇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感叹道：“老大其实也挺可怜的，从小在程家长大。” “为什么在程家长大？” 唐令下意识问。问完他就后悔，觉得这应该是韩为不该问。 “因为老大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周奇倒是不觉得什么，“集团的人都知道，那会老大才两岁吧，程将军就把老大接回程家养着，一直到十五岁老大才回了自己家。” “哦。” 唐令就这个问题打住没再问下去，他觉得集团的人知道是他们的事，但这毕竟是韩为，背后说起来总是不太好。 他正要换个话题，突然听到蘑菇地旁边几个小孩叫了起来。 唐令急忙看过去。 “哥哥哥哥，绿色的绿色的。”几个小孩大呼小叫地冲他跑过来。 “什么绿色的？”唐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韭菜！韭菜是绿色的，黑色的种子长出了绿色的韭菜！”小虎大声道。 “发芽了吗？”唐令惊喜地问，跟着几个小孩跑回到了蘑菇地旁。 那一小块特意留出的韭菜地里，一根绿色的小苗孤零零地从地下探出头，脆嫩的叶子在风中颤抖着，小虎忍不住伸手替它挡住了风。 几个小孩痴迷地望着这好似天地间唯一的一抹绿，明明是和虫子血液一样的颜色，但一点不让人讨厌，只让人心里涨涨的、热热的，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看的颜色了。 唐令同样兴奋地看着这根独苗，脑海中满是韭菜饺子、韭菜馅饼、韭菜炒鸡蛋、韭菜虾仁……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网址,： 第 36 章 绿色 晚上临睡前,唐令趴在窗前看着天空越来越厚的云层，有些担心夜里会下雨。 在他回来之前，地里还是那一根独苗苗。几个小孩把那根独苗苗看的十分重要,又是商量着给它挡风，又是说要遮个铁皮罐，生怕柔软的小苗抗不过戈壁夜里骤降的气温。 唐令当时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他看着积聚的云层,开始真的担心了。按说地里的韭菜是一起种下的，约莫要是发芽就在今晚了。万一碰上大雨,把小苗浇了怎么办？ 他托着下巴观察天上的云层,自个无聊的小狼崽在床上哼哼唧唧着,半天也不见唐令理它,气呼呼地扇动着翅膀飞到窗台，呜呜叫着拱着唐令的胳膊。 “别闹，我看看晚上会不会下雨。” 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顺手替它挠了挠小肚子。 小狼崽幸福地眯着眼哼哼着，突然像是感受到什么天敌的存在一样,瞪圆了红色的眼睛,扇动着翅膀朝外挣扎起来。 唐令揪着它：“不可以,九楼太高了,你刚学会飞……” 一句话没说完唐令蓦地愣住。半空中一个巨大的阴影划过，展翅足足有十米的飞行异兽眼神睥睨地打量着地下的“虫子”巢穴，庞大的身躯刺破云层,转眼消失不见。 “它又来了。” 大厦楼顶,韩为的视线追随着巨大的飞行异兽,面色凝重道。 两步之外,葛辉的身影整个隐藏在黑暗中,一张口只能看到森森白牙：“会不会是被土豆吸引来的？” “土豆？”韩为凝神想了想，否决了这个猜测。“土豆虽然是头潜力不错的飞行异兽，但它还太小了，没成长起来之前不足以对那头异兽造成威胁。” “据说异兽之间会有某种特别的感应……”葛辉说了一半，想想叹气：“异兽进化的太快了，而我们又对异兽了解的太少。荒野食物匮乏，异兽的数量和种类还能控制住，西南那边……”他顿了下，“前几天不是有传言那边的前进基地发现一条长着九个脑袋、长达数十米的巨蛇吗？” “异兽基因再是突变，也不可能长出九个脑袋来。与其担心异兽进化太快，不如担心会不会是哪个实验室流落出去了试验品。”韩为语气冷酷。 西南那边灭世前属于一望无际的苍莽原始森林，十万大山此起彼伏，不知孕育了多少生物在其中。灭世战争后，核冬天的出现让整个世界陷入荒芜，西南群山也无法避免。但就像人类能活下来一样，大山中不少的生物也幸存了下来，并且在辐射的刺激下基因疯狂突变，产生一种畸形的繁荣。 很多的生物在辐射中死去，但辐射又促使了更多的生物变异。庞大的生物群落为这场变异提供了充足的“试验品”，各种大大小小的势力争先恐后地在西南建立实验室，进行他们所谓的基因研究。 韩为在集团服役时，曾经去西南前进基地驻扎过一段时间，对那边的乱象印象深刻。 “人类自己酿的苦果，终究要人类自己品尝。” 他抬头注视着夜空，血红色的辐射云层浓厚，遮挡了漫天的星子。戈壁冷厉的风吹过，云团仿佛漩涡缓缓转动，偶尔露出一丝的星空好似一个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地下世界。 他想起小时候照顾他的阿婆跟他说，人死后并不会远去，而是变成天上的星星陪伴着地下牵挂的人。 “你知道吗？我常常想灭世战争后，人类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末世下生存绵延下来。我还记得咱们上学时，集团年年都要在英雄纪念日组织大家前往曙光城参观英雄纪念碑，那上面刻满了带领着人类走出黑暗、迎接光明的英雄。他们幸运留下了名字，但更多的人至死没有留下一言片语，有的甚至死的无声无息，人们都未必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就是那些人付出了鲜血、生命，燃烧着信仰创建了集团，建立了一个又一个安全区。” 葛辉安静地听着。 韩为的脸上露出一抹讽刺。“集团现在总共有28个安全区，其中20个建立于灭世战争后最黑暗的40年。7个陆陆续续创建于之后40年。而近20年来集团武力更昌盛，科技更发达，物质更丰富，但整整20年却只开辟出一个安全区。明明我们可以做的更好……” 在死去那些人的注视下。 葛辉轻声道：“元老会也有自己的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卞景乐最近的作品吗？” 葛辉无奈：“你换个角度，这也说明安全区的生活过的不错，大家才有心思追捧这些。” 韩为往前一步，站在楼顶边缘。身上的风衣被风吹起，他两手插兜望着地下默然不语。入夜的避难所除了七层酒吧偶尔传出喧嚣之外，绝大部分都陷入了沉寂之中。生活在荒野上的流民不像人，更像是虫子。繁衍、生存是唯二的目的。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下，“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要做些什么。” “是的。”葛辉脸上露出了笑容，“所以我们大家都跟着你来了，放弃了集团正式编制和福利，你知道的那些值不少钱。有的还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违约金……” “等一下。”韩为看他，“违约金不都是我出的吗？还欠了程星洲一笔钱，去年才还清。” 因为这个团里各个都能躲着程星洲，只有他得耐着性子忍受着程星洲满身的消毒剂味道。 葛辉笑了起来：“不要追究这种细节，领会意思就好。” 话没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凝固，那头飞行异兽又回来了。 “我去找程星洲。”韩为脱下风衣丢给葛辉。 葛辉猜到他的意图：“长城号追不上那头飞行异兽。” “不需要追上，告诉它天上谁是老大就行。” 话落他直接从楼顶跳了下去，一抹金红色的流光从体内溢出，瞬间大涨宛如一轮金色的太阳。 楼下，唐令正挠着土豆柔软的小肚子激励它：“看到了吧，真正的飞行异兽是什么样？那就是你的奋斗目标。” 土豆四仰八叉躺在他怀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不过真的很不科学啊。唐令忍不住想，那么重的身体是怎么飞到天上去的呢？转念他低头戳戳土豆，连狼都可以长出翅膀了，也没什么科学不科学的了。再说最不科学的穿越他都遇到了，手里还有一个山海章呢。 “好了，要睡觉了。” 他搂着土豆躺下，伸手拉住灯绳拽了拽，昏黄的灯光熄灭，但下一刻一轮金色的太阳在窗外升起。 “！！！！！” 这天晚上唐令梦里全是一轮金色的太阳，不、他就是那轮金色的太阳，抬抬手便能熔山焚海、呼风唤雨，简直是天地间无所不能的神。一夜醒来他抱着小狼崽回味着梦里的情景，对韩为羡慕的不得了。 可惜荒野上基因药剂太过珍贵，就是拿钱都未必能买得到。 他倒是知道雅姐手里有十一管【上帝保佑】，不过现在多半也归了韩为。而且程哥也说了一阶基因药剂以抗辐射为主，略微可以延长一些寿命，不会有超能力出现。 可他想要的只是超能力。 唐令看向床头那个一直舍不得丢的矿泉水瓶，里面已经收集了四滴水珠了。他一直怀疑小狼崽能恢复是水珠的功效，但又无法完全肯定。毕竟感觉荒野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他现在倒是盼着再有一个受伤的动物出现，最好不要是异兽，只是普通动物，他就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水珠的功效了。 一般来说动物要是能喝的话，人也应该可以吧。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假如水珠真的可以让人变异，但这种变异却是不可控的。要是喝了像小狼崽一样多对翅膀还行，万一长出一条尾巴怎么办？ 他脑补了一下长尾巴的自己赶紧摇头，把这个恐怖的场景赶出脑海。 打着哈欠起床，唐令洗漱过后，又吃了两块蘑菇饼，拉着土豆去了河边。远远的他便看到蘑菇地旁围了好几个人。 怎么回事？ 他心里有点忐忑急忙跑过去。随着靠近他看清了前面的情景，脚步放慢，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特意留出的韭菜地里，无数细嫩的幼苗在晨风中轻摇。褐色的土里满目翠色，看得人心里都柔软起来。这种颜色是完全不同于戈壁给人的那种灰扑扑的感觉，让人一眼看去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几个早起来河边工作的流民沉默又安静的站在一旁，和昨晚几个小孩发现幼苗时的大呼小叫不同。这几个流民的脸是麻木的，但眼神微动，从死寂到一点点泛出了生机。 事实上，唐令种的这点小韭菜并不是避难所唯一生长的作物，没看河边那些密密麻麻的蘑菇嘛。要说韭菜和蘑菇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填饱肚子本质上没有区别。 但怎么说呢？ 绿色所代表和承载着的，根本是唐令所无法理解的一种情感。 这些流民出身荒野，长在荒野，从小见到的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人群都是黑乎乎的，地里生长的野蘑菇也都是灰色的，整个荒野都是灰色的。他们接触的一切全是灰扑扑的，就像他们的处境一样，压抑、低沉，看不到希望。 他们的生命里完全没有色彩。 如果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那也没什么，但不提安全区，荒野上老人们一代代口口相传，曾经脚下的土地虽然也荒凉，却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的绿洲。春天柔嫩的小草悄悄探出头，漫山遍野的牛羊悠闲自在。夏天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狼群呼啸而过，野猪在河边成群。秋天色彩艳丽的胡杨林宛如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骏马奔腾其中。冬日茫茫白雪下是警惕的狐狸和野兔，草木沉眠等待春季的复苏。 仰头鸟类在天空飞过，低头蜥蜴在地下无声爬行。 曾经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直到灭世战争爆发，老人口中那种生机盎然的过去都被该死的辐射带走了，留在这处荒野的便只有灰扑扑的蘑菇和虫子。无论人们如何努力，地上长出来的也只有蘑菇，灰色的蘑菇。 现在当完全不同于蘑菇的一抹翠色出现在人们面前，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并不在于这个东西能不能吃，而是荒野上的流民终于想起老人们口中曾经描述过的那个世界，那个满是绿色的，充满着生机和希望的世界。,,网址,： 第 37 章 募捐 韭菜地里的那抹绿在河边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这种轰动表现得并非多么热烈、多么喧嚣,反而异常的平静。但平静中又蕴藏着一种浓烈的、压抑的情感爆发。每个路过韭菜地的人都会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沉默又安静地看着前面那抹翠色。好像春雨落入大地，万物复苏,人们心底压抑着的对故老相传曾经美好生活的期冀一点点荡起了涟漪。 远处的河滩上，追逐了一晚上飞行异兽的韩为和程星洲并排在一起,目光穿透人群同样落在韭菜地里。 “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在荒野上吃到新鲜种出的韭菜。”程星洲轻声感叹。 韩为瞥他，礼貌地问：“是什么给你造成这种错觉？” 程星洲一脸理所当然：“长出来你们不吃吗？” “吃啊。不过前两茬韭菜属于本人私人所有，请谁吃要看本人心情。”韩为彬彬有礼道。 程星洲朝他翻了个白眼，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这块地能种韭菜就能种青稞、种土豆……种你需要的一切。等慢慢走上正轨你就可以逐渐摆脱对于集团后勤的依赖,真正做你想做的事。恭喜亲爱的表弟,你已经迈出了最难的第一步。” 他朝着韩为伸出手，明明是好意,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 韩为已经习惯了,轻轻握了下他的手放开,并没有程星洲这么乐观。 “想要摆脱对于集团后勤的依赖,恐怕十年之内很难做到。荒野上适合开垦的土地实在太少了,这里是因为有条河才能尝试着开垦。沉默团总部基地你也过去,那里连喝水都是问题，更别提开垦土地了。而就算把这条河两岸能开垦的土地全部开垦出来，先不说投入有多少，也未必够养活整个避难所的人口。不过……” 他顿了下，视线落在了蘑菇地里忙碌的少年身上，“就像你说的总要尝试迈出第一步。” 事实上最初少年跟他说地里种了韭菜时,他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少年能种出来。沉默团后勤部每天都在检测土壤里面的辐射量，按照标准还没有达到种子可以正常发芽生长的水平。 但当时少年已经埋下了种子，他便什么也没说。反正少年种的规模并不大，尝试下也好。而且后勤部只是说没有达到一定的标准,这个标准是安全区订的，未必适合荒野。 果然出乎他意料的，韭菜长了出来，看情况长得还不错。想到少年认真地把 前两茬韭菜划给自己做谢礼，韩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程星洲看在眼里轻轻哼了声：“需要我再次恭喜你逃脱牢笼吗？” 他说的是四年前韩为悍然辞去集团第十四军第七装甲师团团长的职位，选择成立雇佣兵团前往荒野的往事。当时韩为的行为在整个集团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作为程家的外孙，韩先勇的儿子，韩为是受整个委员会都看好的明日之星。而他本人也确实不负诸人的期望，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从一线晋升起来。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前程似锦的人会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孤身前往了荒野。 程星洲还记得姑父在被问到如何看待韩为的行为，担不担心韩为会在荒野出事时那种睥睨一切的眼神和那句震撼了他许久的话我韩先勇的儿子，想做什么就去做，没什么怕的。他老子出身在辐射区，现在的一切都是用命拼回来的。他出生就有了他老子奋斗半生的东西，如果这样还无法在x区立足，让他干脆滚回来吃奶算了。 程星洲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嫉妒确实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羡慕。羡慕韩为有抛弃一切的勇气，羡慕韩为背后有支持他的姑父。以至于老爷子气的半死也无法阻止这件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韩为去了荒野。 那一刻程星洲觉得他心里也是畅快的。 他和韩为从小被老爷子严格教导，考军校、服役、晋升……人生走得每一步都在老爷子的计划安排中，完全按照老爷子的期望成长。世人只看到了他们的风光却不知道这种人生被掌控的压抑。直到听话二十多年的韩为突然叛逆了一把，就像是他自己叛逆一样。 也是从那次开始，程星洲和韩为的关系才真正好转。 看着韩为脸上的笑容，他总觉得韩为是因为这个高兴，忍不住酸溜溜刺了句。 韩为看他礼貌道：“口头恭喜就不需要了，如果有实质的表现我很欢迎。” “要点脸吧。” 韩为轻笑，注视着前方少年身边忙碌的几个小孩，侧身问程星洲：“你觉得我回去弄一个募捐可行吗？” “募捐什么？” “流民孤儿收容所。”他的视线落在少年身后的小尾巴上，“你知道为什么跟着唐令种地的是几个小孩？” 程星洲反应过来：“孤儿？” 韩为点点头：“多半是。” “真是一个心软的小孩，他这样的流落荒野居然没出事也是奇迹。”程星洲说到荒野语气总是忍不住刻薄。 “你对荒野的偏见太深了。流民也是人，和安全区里的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生存奋力拼搏。小孩愿意对外表现善意，除了天性善良，一定是他曾在荒野感受过相同的善意。所以……”韩为语气真诚，“你愿意为流民孤儿收容所的建立出一份力吗？” 程星洲：“……” 事实上，建立流民孤儿收容所并不是韩为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他有这个打算很久了。但要做的事情太多，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太多，而这件事看起来又不是迫在眉睫。毕竟没有孤儿收容所，荒野上的小孩一茬一茬似乎也都长大了。直到他看着少年带着几个小孩在地里种蘑菇，想到万事都需要迈出第一步，而少年不管是种地还是帮助这几个孤儿，都走出了第一步。 “你真打算回去募捐？”程星洲忍不住问。 韩为点点头：“沉默团的经济状况你也清楚，不算刚刚占据的青古拉三号、五号避难所，原本的两个避难所只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加上新的两个避难所，要提高福利、改善避难所环境、要开荒土地，购买抑制剂，要养活更多的人口，还要维持对青古拉和雪山卫队的震慑，你觉得我还能从哪挤出钱来？” “你动了姑姑留给你的遗产？”程星洲心中一跳，马上计算出韩为说的这些依靠避难所的收入根本不够。 韩为坦然：“动了一部分，核心没动。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杀鸡取卵的事我不会干。” “所以说种什么韭菜，就该全部种蘑菇。” 程星洲抬腿就要去地里，走了两步想到什么拿出消毒剂对着四周先喷洒起来。 韩为：“……”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有点短尽力啦o╯╰o 么么哒，明天见 感谢在2020091111:44:442020091122: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大梦不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awnchen、懒洋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奕齐、甜酒50瓶；妄言20瓶；烛林、36917446、当风吹过白发、大梦不醒10瓶；452719975瓶；梦古今如梦2瓶；暖融融、多多多美好的少年、萝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8 章 好人 韩为要在避难所建立流民孤儿收容所的消息很快传出。他和程星洲谈过的当天便把事情吩咐了下去,要求对避难所流民进行一次人口普查。所有十四岁以下的孤儿都要登记在册，等待收容所建立起来，堪称雷厉风行。 而在收容所建立起来之前,凡是登记在册的孤儿,持身份证明可前往沉默团后勤部办事处——不是唐令常去的大厦十层,而是在大厦旁边另找了一处楼房,将一楼房间征用改造成了办事处。凡持身份证明前往此处者，每日可以无偿领取两块蘑菇饼，一罐净化后的清水。每两日会多一碗肉粥，每五日一人可以领一个罐头。 这些东西别看少，但基本已经可以满足一个成年人一天的所需,确保他活下来，对小孩来说更是足够了。何况每五天还有一个肉罐头,无论小孩是自己留着吃,还是拿去换东西都行。事实上在其中食物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每日一罐净化水。荒野小孩夭折率高,喝不干净的水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因为水里不仅有辐射，还有各种各样的病毒。 巨大的告示一经在避难所外面贴出,很快引起了轰动。避难所里终究还是有人识字的。而即便不识字也不要紧，荒野上任何一点关于食物的消息都会如风般以最快的速度刮到每一个角落。何况沉默团还安排了人举着大喇叭站在告示下面宣讲,以保证来来往往的人都听到注意到。 唐令早晨去蘑菇地时,在大厦门口同样看到了巨大的告示。他站在那里把告示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完，视线最后停在落款韩为的名字上。这两个字和告示里工整秀丽的字体不同,称得上一句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唐令的字也写得不错，因为爷爷常跟他说识字如识人,以前的人靠着一手好字便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让他从小练字。可惜随着电脑、手机普及,人们越来越习惯网上打字。除了学生成年人可能一年也不会握一次笔，让唐令爷爷说起来就觉得遗憾。 唐令没想到这里的告示居然是手写，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在看什么？” 阿雅早起锻炼回来就看到少年站在大厦门口认真看着贴出来的告示，看了一遍又看第二遍，最后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韩为的落款上。 “雅姐。”唐令捏着小土豆打了声招呼，回答刚刚的问题，“韩团长的字写的挺好看。” 阿雅一愣蓦地笑了起来：“你看半天就是看这个？” 唐令不好意思点点头，又加了一句：“告示内容也看了。” 阿雅的视线落在告示上，突然问：“你觉得韩为人怎么样？” “啊？”唐令反应过来肯定道：“韩团长是个好人。” “好人吗？” 阿雅看着告示微微有些失神，少年这话一听就是孩子话，荒野上哪有什么严格的好人、坏人。韩为要是好人，那韩为现在占据的四个避难所怎么来的？因为他是好人，大家便哭喊着投奔来的吗？谁信。不说别的，死在他手下的黑火公司创始人第一个不答应。 可如少年所说，韩为在某种程度上又确实是好人。沉默团纪律严明，占据避难所之后没有发生一起仗势欺人的事。至于像雪山卫队常有的奸|淫漂亮少年少女、抓着流民贩卖奴隶的事更是从未有过。 韩为还提高了整个避难所的福利待遇，现在下矿挖煤的报酬比以前高了一倍。像是建立流民孤儿收容所，她以前没有想过吗？偶尔也是想过的。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是快要饿死时被父亲捡到的。如果不是父亲好心，她恐怕早就骨头都烂了，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唐雅。她跟着父亲过上安稳的日子后，看着过去流离失所的小伙伴，看着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也会在心里默默期盼，有个好人出来收养他们。不需要付出多少，只要让他们过上饿不死的生活就行。 后来父亲离世，她一个人撑起避难所，她其实是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但整个避难所的产出就那么多，要买武器买食物买净化剂，要上缴青古拉总部一部分，要维持基地运转，这个念头在她心里便越来越弱。她选择了更省事的办法，在河边蘑菇地里尽量多招一些孩子、女人，老人，让他们尽可能地靠自己活下去。 她转头看向唐令：“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嗯。”唐令重重点点头：“雅姐你是个好人。” 语气没有一丝的迟疑，也听不出任何谄媚敷衍的意思。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阿雅自己反而迟疑起来。 “唔……”唐令认真想了想，“爷爷说过，雅姐你是个懂规矩的人，不会欺负别人，也管着手下不能欺负别人。”这也是老人当初明明离着三号避难所更近，却宁愿绕远带着唐令前来五号避难所的原因。阿雅懂规矩，他信任阿雅，不用担心阿雅会黑吃黑吃掉那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 “还有……”唐令看着阿雅，“雅姐你在河边蘑菇地里雇佣了很多小孩和女人、老人。我知道雅姐你想帮助他们。” 阿雅听得摇头笑了起来，示意前面的告示：“那和韩为比起来呢？你看他又是提到福利待遇，又是要组建孤儿收容所，你觉得我们谁是好人？” “都是好人。” 这个问题唐令更不需要犹豫了。“为什么要比呢？我觉得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韩团长背景深厚他能做的事比雅姐你能做的多，但不是说韩团长做五件好事，雅姐只做了两件，韩团长就是比雅姐更好的人。对那些雅姐你帮助过的人来说，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雅姐你也是好人。” 阿雅沉默半晌，看着唐令展颜一笑。 “你是说你自己吗？” 唐令点点头，又道：“我觉得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谢了。”阿雅拍拍唐令的肩，想到什么：“对了，我去河边看过了，地种的不错。” 唐令眼睛弯成了月亮。 因为遇到阿雅，唐令去蘑菇地便晚了一些。几个小孩都已经到了，正一人提个小喷壶给昨天种下的蘑菇浇水。程哥不知道有什么事，早早等着唐令，正一个人对着翠绿柔嫩的韭菜发呆。 “哥哥。”看到唐令，几个小孩纷纷打着招呼。 唐令冲他们笑笑，抱着土豆去找程哥。“程哥。” 程哥回神看着他笑了起来，又看到他怀里的土豆逗了逗，才说起正事。 “你知道了吧？” “程哥是说孤儿收容所？” 程哥点点头，看向地里的几个小孩：“除了小虎，另外几个孩子的年龄都是符合进收容所的，你是不是得提前准备着再找几个人啊？” “嗯。” 唐令在来的路上也想到了，小丫他们几个年龄符合收容所的规定，肯定是要去收容所的，他这边还得招几个人。他看向程哥：“您有人选啦？” 程哥尴尬地笑笑，坦白道：“是。上次小唐你要招人，想来的就不少。不过你说要照顾孤儿，就挑了小虎他们几个。这次赶上避难所要建孤儿收容所，那不是又缺了人嘛，一大早就有人去找我了。其实和孤儿也没什么区别，家里生的小孩太多看不过来，就是多了个名义上的父母，能看着他们不要饿死。” “好啊。”唐令一口答应下来。 程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到时你先用的，要是干活不利索我再给你换。” 唐令失笑：“要说干活不利索也是我自己。” “那不一样的。”程哥看着唐令，“蘑菇地里会种蘑菇的人多的是，但种出白香菌的只有你一个，还有韭菜……”他说到韭菜发音时，语调温柔了不少。河边的流民自然是不认识韭菜的，还是昨天唐令告诉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但程哥就觉得这名字怎么这么好听呢。每次提到韭菜不像是说一种蔬菜的名字，倒有些像是唐令大学室友说起女朋友的样子。 程哥加重语气：“我昨天还听沉默团巡逻的人猜小唐你以前是农学研究所的学生呢？不然你看看后勤部开垦出那么多土地什么都没长出来，只有你种的韭菜长了出来。” 至于蘑菇，荒野上蘑菇不需要人种也能长，谁也没把蘑菇当回事。 唐令：“……” 他窘然替后勤部辩解：“那边还什么都没种呢。” 唐令问过周奇，周奇说后勤部开垦出来的土地预备种植青稞和土豆。不过两种作物的种植时间都是四月份，现在已经七月了，错过了种植期。正好这段时间多养养地，等到了十月份再种冬青稞试试看。 程哥才不听他的辩解，自豪道：“避难所都知道了，有个漂亮小孩地种的特别好。” 唐令笑了起来，心里知道他是把水珠的功效占为己有了。 “不过……”程哥又想到什么，“收容所的事我估计一时半会也不急，要等韩为从安全区回来。” “哈？韩团长要回安全区？”唐令有些意外，“回去做什么？” 程哥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什么募捐。对了，募捐是什么？” …… 荒野上流民不知道募捐是什么，唐令却是知道的。 一般情况下，不管打着什么名义募捐，根本原因还是自己没钱了。他想到那天晚上程星洲反问韩为——你不缺钱吗？韩为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吧。 唐令一天想着这件事，下午回到大厦时，又看到了大厦外面贴着的关于建立孤儿收容所的告示。 同早晨只有他和雅姐站那看不同，这会告示下面围满了人。有不少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挤在人群里，一边听人念着蘑菇饼、肉粥和罐头，一边充满渴望地看着告示。仿佛只要多看几眼，告示上面就会变出这些吃的一样。 唐令远远看着那一个个黑瘦的小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回到屋里找出了他放钱的铁皮罐。前天收获的蘑菇收入都在这里。周奇说这批蘑菇沉默团要留着吃，所以是按照以前的价格收。等下一批程星洲走|私回集团，赚了钱再跟唐令分。 他把铁皮罐里厚厚的一沓、沉默团发行的浅蓝色信用币拿出来数了一遍。这些钱他其实已经计划好用途了，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下，一部分认真卷起来，开门站到了隔壁门口。 咚咚咚。 唐令敲门，一直没人开。韩为显然不在屋子。他转身回了屋，小狼崽撅着屁股从桌子下面把铁锅推了出来。 “……” “饿了？”唐令戳戳小狼崽，明明感觉自己也饿了，但想到楼下小孩就有些吃不下去。不过他能抗饿，小狼崽还在长身体必须得吃饱饭。他把锅里加上水，煮了满满一锅蘑菇汤。一边等着蘑菇汤熟了，一边竖着耳朵听对面的动静。 咕嘟咕嘟。 蘑菇汤冒起了泡泡，楼道里传出一阵脚步声停在了对面。唐令一把抱起铁皮罐冲了出去，期盼地叫道：“韩团长？” 对面门口，韩为和葛辉一起转身看了过来。 “有事？”韩为语气温和。 唐令点点头。 他抱着铁皮罐走到两人面前，抬头：“我听说韩团长您要回安全区去募捐？是因为建孤儿收容所的事吗？” “怎么？” “我也想出一份力。”唐令认真道。他打开铁皮罐把卷好的那一半钱拿出来递给韩为，小声解释着：“这是前天卖蘑菇的钱，我留了一半有用，还有一半想要捐出来。” “不用。”韩为看着少年慎重其事的样子，心中柔软脸上便带出了笑意。“这些钱你留着用就好，团里不缺盖一个收容所的钱，你刚刚不还说这些钱有用吗？” “呃……”唐令犹豫了下，“我其实留着钱是想要雇一个荒野猎人去四号避难所看看，不过一半应该就够了。” 他提到钱的用途，韩为若有所思看着铁皮罐没说话。,,网址,： 第 39 章 谎言 咕嘟咕嘟。 铁锅里的蘑菇汤冒出了浓郁的香气,葛辉端着漂亮的汤碗一口气喝了两碗，冲着唐令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好喝。” 眼看葛辉要喝第三碗，喝的慢的小狼崽急的不得了,蹬着腿趴在铁皮罐上呼噜呼噜,差点一头栽进去。葛辉大手把它捞起来,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笑眯眯问：“土豆也觉得好喝是不是？” “嗷呜~” “……” 唐令更能明白小狼崽的心意,不好意思地拿勺给小狼崽喝了一半的铁皮罐添满。小狼崽看到后立刻不闹腾了，挣脱葛辉的手扇动着翅膀回到自个的铁皮罐前安静地喝了起来。 葛辉哑然失笑，目光看着小狼崽，注意力却全放在了对面的唐令和韩为身上。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哪怕坐在地上也显得块头十分大,但意外的是却没有任何存在感。如果他不说话，旁人便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眼下便是如此。 他听得韩为问：“所以你是担心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扣住了里面的荒野猎人？” 唐令点点头。沉默团攻占五号避难所都这么久了,消息早该传的到处都是,他不信老人没有听到。韩为上次又说沉默团和青古拉预备和谈,那双方既然都不打了,老人怎么还不回来？他等了又等等不到老人的身影，不免担心会不会是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扣住了里面的荒野猎人。 葛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又用力憋了回去。 韩为轻飘飘瞥了他一眼，微微沉吟：“让葛辉去一趟吧。就像你说的万一青古拉四号扣住荒野猎人,去了也是白去。葛辉的能力比较适合,明天动身后天就能回来。” 唐令犹豫地看了葛辉一眼。他记得葛辉的能力是【心灵感应】，不清楚怎么就能力合适了。但他挺相信韩为,既然韩为说合适，那肯定有什么原因。他心里自然也是盼着葛辉去看看的,可…… “是不是不太合适？” 葛辉不是荒野猎人,而是沉默团的人,这毕竟是他的私事，感觉这样使唤葛辉不太好。 “没关系，我正好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葛辉适时接话，表情憨厚而诚恳。 “那……算我雇佣你？”唐令有些不好意思道，总不能让葛辉白跑一趟。他把放钱的铁皮罐拿过来，不知该给韩为还是给葛辉。 韩为的视线落在铁皮罐里，里面是厚度一样的两沓钱。其中一沓卷了起来，正是少年刚刚要捐款的那份。看出少年的为难，他伸手把卷好的钱收起，语气郑重：“感谢你为流民孤儿收容所的建立出的一份力。因为你是第一个捐款的人，为了表达感谢沉默团将完成你的一个心愿。” 唐令看着韩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用力点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啊。” 少年笑容璀璨，眼睛里好似能看到月光。韩为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 喝完蘑菇汤，韩为带着收到的第一份捐款回了房间。葛辉跟在他身后，看着韩为仔细收起唐令的捐款，问道：“明天我要回趟总部基地吗？” 韩为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古平在总部基地的事？” 韩为正脱外套的手顿住，侧头看他：“你就当我在努力保住自己还剩的两茬韭菜。” 葛辉：“……”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的，但不影响他理解韩为的做法。葛辉耸耸肩：“确实很难解释。” 韩为瞥他一眼没说话。这件事要是从头解释，就得从山洞说起了。韩为必然要面临着解释为什么明明认出少年，却装着不记得少年的原因。难道跟少年说他最初怀疑少年是来睡他的吗？至于老人去杀韩为反而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荒野猎人拿钱办事只是生意，不牵扯恩怨。 最初韩为是笃定少年会设法爬上他的床，甚至猜测少年什么时候会行动。但他很快发现少年对种地比对睡他感兴趣。最重要 的是那天和程星洲一起，他听得少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你、你们觉得我们是不同阶级的人”时，心里生出一个明悟——这样一个通透的少年是不会放弃尊严，做一个男人的宠物。 韩为尊重每一个有实力的人，也尊重每一个哪怕弱小，但挺直脊背努力生存的人。 更何况当少年说想要雇佣荒野猎人寻找爷爷时，他脑海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居然是少年说的那天晚上被气的睡不着。恐怕他真说出真相，少年今晚又要气的睡不着了。 他脱掉外套，从口袋里拿出身份铭牌递给葛辉。“你拿去给古平，那老头人老成精知道该怎么做。” 葛辉接过铭牌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有什么事吗？” “速去速回。” …… 葛辉第二天回了总部基地，先去了训练场找老人，又拐向科研所。一如既往，科研所里人来人往，但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很少说话，整个科研所安静的可怕。 一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沈温柔一身黑色制服，马尾高高扎起，正在看手里的检查报告。 老人套着一件有些肥大的迷彩外套坐在她对面，默然地等着。 片刻后，沈温柔放下最后一张报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老人眼皮动了动。 沈温柔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我们研究的这种活性分子对抑制你的基因崩溃确实管用，对辐射病的效果也不错，甚至比【生生不息】效果更显著一些。至于你其他的毛病什么高血压之类的，解决掉基因崩溃其他都不是问题。” “坏消息呢？”老人哑声。 沈温柔面露遗憾：“我们采集到的活性分子太少了，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随着时间流逝这种分子的活性正在不断减弱。” 老人干脆问：“我还能活多久？” “这取决于你。”沈温柔语气平静，“按照你的身体状况来说你早该死了，但你一直活到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感兴趣吗？因为你身上这种不屈的生命力。” 老人低低骂了句：“狗|日的末日。” 沈温柔一下子笑了起来：“对，就是这种。”她学着老人的语气，“狗|日的末日。” 女人眉眼柔和长得十分漂亮，谁也想不到她会骂脏话。但就算是骂脏话，也无损于她身上那种柔和的气质。 老人看沈温柔一眼不再说话。 沈温柔合上报告：“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记住继续来打针，我试试看冷冻能不能保持活性分子不再流失，争取让你活到……”她顿了下，“你是有个小孙子是吧？” 老人迟疑地点点头。 “那争取让你活蹦乱跳地看到小孙子娶媳妇。” 老人起身，迟疑：“谢谢沈大夫。” “不用谢，我喜欢研究，你恰好是合适的样本，没有你也会有别的样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老人没再说话沉默地拉开门，葛辉双手抱胸正站在门口等他。 “古平。” 老人顿了下点点头。 “等我一下。”葛辉跟老人道，随即进屋关上了门。 老人面露疑惑，沉默地坐在门口，不知道葛辉找自己做什么。 屋里，沈温柔抬头：“你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葛辉拉着凳子坐到了沈温柔对面，“是关于古平的事。我听说他正参与你的一项研究。” “是。怎么？” “我要带走他。”葛辉直接道。 “不行。”沈温柔断然拒绝。 “为什么？如果是研究需要人的话，我再给你找别的人过来。” “你知道他要死了吗？”沈温柔突然问。 葛辉眉头一跳。 “留在这里我会尽量保住他的命，跟你离开你就等着收尸吧。” 葛辉头疼起来：“你等等，我跟老大说。” 他点开手中的通讯仪，信号不太稳定，传出一阵刺啦的声音。半天信号才链接，投影屏幕上韩为的脸露了出来。“已经回总部基地了？”韩为问。 葛辉点点头，三言两语说了现在的情况。 “把通讯仪给沈温柔。” 沈温柔接过通讯仪，奇怪地看向韩为：“老大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带古平回去？” 韩为略过了这两个问题：“古平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吗？” 沈温柔点点头：“他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随时可能会死。” “你发现的生机呢？” “太少，而且活性在不断减弱。” 韩为沉默片刻直接问：“他还能活多久？” 沈温柔有些犹豫：“不好说，正常说他已经该死了，但老大你知道他一枪差点要了你的命。说出去谁会信呢，一个连基因者都不是的人。所以他可能撑的很久，也可能明天就没命。” “我有事需要他来五号避难所一趟。” “不行。”沈温柔再次拒绝。“他现在是我的试验样本，我不允许他离开。” “我知道了。”韩为顿了下，“喊古平进来。” 门口，老人茫然地被葛辉喊进了办公室，在投影屏幕上看到了韩为。“你找我？”老人哑声问。 韩为态度客气，简单说了唐令雇佣荒野猎人寻找老人的事，并表示：“介于你的身体不适合奔波，我可以带他来看你。希望……” “不需要。”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老人断然拒绝了让唐令过来看他的行为。犹豫了下，老人补充道：“他不知道我有病，我不想见他。让他以为我丢下他去外面执行任务就好。” “你确定？” 老人沉默地点点头。见了又如何，他并不希望死在少年面前。沈大夫说的再好，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让少年以为他丢下了他，等两天也就不再惦记他这个糟老头子了。荒野猎人的宿命不就是这样吗？ “我……”老人想到什么，声音嘶哑：“我的枪法不错。”他对着投影屏幕里的韩为道。 韩为点点头。 “我可以替你杀人，也可以把枪法传授给你的人。我会尽力活下去，相信我，这绝不是亏本买卖。” “你想要什么？”韩为直接问。 “我希望你能照顾照顾他。如果你觉得我干的还不错，有机会送他去安全区。” “好。” 老人听到这声好直接离了办公室，留下沈温柔拉着葛辉低声八卦：“唐令是个男的吧？老大对他的事怎么这么上心？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葛辉无奈：“就算你压低声音老大也能听得到。” 沈温柔一脸无所谓：“我就是故意让老大听到的呀。” 葛辉：“……” 对面，韩为挂掉通讯仪走向窗口。天气好的时候，从这里能一直看到远处的煤山。今天天气正好不错，虽然已是傍晚，但视线依然良好，落日的余晖给远处的煤山涂上了一层诡异的锈红色。 韩为知道煤山的另一边就是开垦出的地，而少年此刻多半就在蘑菇地里。他静静站了半晌，转身下了楼。开车到了河边，韩为一眼看到了少年。对方正蹲在韭菜地里小心地浇水。短短两天的功夫，原先才指头高低的幼苗已经蹿高了十几厘米，风一吹宛如绿色的波浪，齐刷刷地在地里起伏。 韩为走上前，公正地评价：“长得挺好。” “咦？韩团长。”唐令起身，“您怎么过来啦？” 韩为静静地看他：“葛辉传回来消息，你爷爷不在青古拉四号避难所。” “不在吗？”唐令语气低落，“知不知道去了哪？” 韩为摇摇头。 唐令眼中的光一下子熄灭了，恹恹道：“哦，谢谢你啊。” 韩为犹豫了下主动问：“还要继续找吗？” 唐令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你了，说不定爷爷接了任务去了别的避难所，荒野猎人不就是这样到处跑嘛。反正我们说好的我就在这里等爷爷回来，他肯定会回来的。” 他说话无精打采像个被家人抛弃的小动物。韩为看他，不由伸手搭在他头顶示意安抚。 “嗯。”,,网址,： 第 40 章 想法 睡了一晚唐令重新打起了精神,老人虽然没回来，但他该做的事还得做——种地、养小狼崽、挖掘山海章的秘密。他相信老人肯定会回来，他要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老人担心。另外他还得多多赚钱,让老人回来以后再不用出去接任务。 顶着头上两根呆毛,唐令刚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就听得外面有人敲门。 这么早会是谁？ 他把趴在怀里的小狼崽放回到床上，起身去开门。门口几个小孩站成一排,一人手里捧着一簇肥厚的蘑菇,看着唐令眼睛亮晶晶地在笑。 “蘑菇长出来啦？”唐令惊喜地问。他算着时间蘑菇也该长出来了，但问几个小孩，几个小孩都不说。他一度还担心会不会离开水珠，蘑菇长不出来或者长得不好，几个小孩不好意思说。 看到他,小丫细声细气地说：“蘑菇吃,给你吃。” “谢谢啦。”唐令弯腰在小丫头上揉了揉，让开门让几个小孩进来。 听到动静，土豆警惕地从床上爬起，冲着门口呜呜呜叫着。 最矮的小男孩叫小虫的，抢着道：“蘑菇昨天就长出来了，是小虎哥哥说让蘑菇再长大一些才能吃，我们就一直等到今天。” “蘑菇长得多吗？”唐令关心道。 “特别多。”小丫的哥哥兴奋地点点头，“好多好多，地上挤得满满的。” “哥哥对不起。”小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之前问我们都没说,我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是惊喜啊。”唐令心情很好地把蘑菇接过来,“我们今天就用这些蘑菇煮蘑菇汤喝。” “嗯嗯。”几个小孩纷纷点头。他们这么早跑过来就是这个目的,要和哥哥一起尝尝他们种的蘑菇。虽然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种蘑菇，但却是他们第一次种出来的自己的蘑菇。 几个小孩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唐令身后，看他洗了手把蘑菇洗干净，在铁锅里面接满水，又把蘑菇撕成细条扔进去。 “好啦。” 唐令最后切了两个土豆，又掰了四个蘑菇饼进去，把铁锅放到小铁炉上。几个小孩紧张地守在小铁炉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乳白色的蘑菇漂浮在水上。唐令洗漱过后又换了衣服，发现几个小孩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注意力全在锅里的蘑菇汤上。 “水开了吗？”他问。 几个小孩一头。随着水开，蘑菇饼逐渐消融在水里，清澈的水变成了褐色的汤水，蘑菇的香气逐渐溢出。 “真好闻啊。”几个小孩并非第一次闻到这股香气，但依然陶醉地闭上眼睛感叹道。 小丫没有几个哥哥那么多的情绪，咬着手指头蹲在地上，点点头：“吃，好吃。” 她说到吃时忍不住抬头直直看了土豆一眼，不理解大哥哥为什么要养着这块“肉”，不把它吃掉。土豆从这一眼中敏锐察觉到了某种危险，张开翅膀愤怒地嗷呜起来。 唐令捏着土豆的脖子好笑地戳了戳它的肚子：“别叫了，准备吃饭。” 他找出汤碗给几个小孩一人舀了满满一碗。这几天小孩过来几次都是用的这套雨过天青瓷碗，倒是不像最初那么拘谨了，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担心把碗给碎了。 在等汤凉的过程中，小丫哥哥犹豫地看了唐令一眼，小声道：“哥哥我们不想去收容所了。” “为什么？”唐令奇怪，“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小丫哥哥继续道：“我们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跟着哥哥一起种地，我们还自己种蘑菇，不像过去会饿肚子。我、我们想一直都这样。” 现在的生活对几个小孩来说就已经是天堂了，比起过去，他们跟着唐令种地以来一次没饿过肚子，每天都能吃的饱饱的，喝的也是干净的水，还经常被唐令带回大厦洗的干干净净。几个男孩感觉不大，但小丫的脸明显红润了一些。在他们想，最好的日子也就是这样了。对比完全陌生的收容所，他们是真的不想和唐令分开。 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唐令，唐令不由想到自己刚穿越的时候。两者的情况虽然不一样，但忐忑的心情却是一致的。 他尽量放缓了声音，语气温柔：“你们知道自己都是小孩子吧？其实小孩子呢，每天的任务不是种地，也不是到处找吃的。荒野上……”他叹口气，“荒野上的生活是不正常的。你们还小，现在正应该是学习的时候。我问过韩团长啦，韩团长说收容所到时会有老师教给你们认字，学习各种知识。” 唐令说着想到了自己上学的时候。他不算是个不爱学习的人，每天按时去学校从不逃课，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但在地球世界时，他只是把这当做一种习惯，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回想起之前的生活他才会觉得上学的日子无忧无虑，是真的幸福。 不过两个世界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想到什么补充道：“除了认字学习，老师也会教你们如何使用武器，开车什么的。我觉得挺好，全是荒野上有用的东西。” 其实听韩为说起这些，唐令自己都想要去跟着学习如何使用武器了。 他说完几个小孩都沉默不语，平时最是安静、话最少的石头鼓起勇气问：“老师教我们用的武器是沉默团用的那些很厉害的武器吗？那种黑色的铁壳车也会教我们开吗？” 唐令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说的铁壳车应该是沉默团的装甲车。他点点头：“应该会吧。” 小石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结结巴巴道：“我……” 不等他说出口，另外几个小孩集体怒视他。 小石头吓得赶紧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唐令被几个小孩的行为给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安抚地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继续道：“韩团长人很好的，他办收容所是好意。你想想在荒野上哪能找到一个包吃包住还教给你们知识的地方。不说别的，就说认字吧。等你们都学会了认字，离开收容所找活干就可以找一些轻松的活了。像程哥调配抑制剂就需要认识字，还有蘑菇地的主管，也得认识字吧。这些活可比下矿背煤轻松多啦，是不是？” “能吃肉吗？”小丫大大的眼睛看着唐令问。 唐令肯定地点点头：“能。” 几个小孩都不说话了。 小虫迟疑地看向唐令：“哥哥，我、我认了字还要跟你种地。” “我也是。”小丫哥哥立刻跟着表态。 “我、我想去开铁壳车。”小石头鼓足勇气道。他觉得有些羞愧，有种背叛大哥哥和小伙伴的感觉，但他是真的喜欢铁壳车，觉得太威风太厉害了。他有点怕大哥哥生气，却听着大哥哥道：“好啊，我和大家种地，小石头你开车铁壳车保护我们，这样就不怕虫潮和变异兽了。” “嗯嗯。”小石头兴奋地点点头。 唐令看向小虎，他是几个小孩里唯一一个年龄超标不能去收容所的人。对于唐令说的这些，小虎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就觉得跟着唐令一直种地挺好。对上唐令的视线，小虎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唐令回了一个笑容，心里却觉得小虎不能去读书太可惜了。 说了这么半天话，蘑菇汤也晾凉了。小狼崽带头，几个小孩一起呼噜呼噜喝了起来。唐令喝了一口汤，入口的蘑菇甘美嫩滑，和他种出来的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喝到一半他蓦地生出一个念头，低头看着碗里的蘑菇汤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单独找了一个干净的碗，舀出小半碗蘑菇汤来。小狼崽喝完自己铁皮罐里的蘑菇汤，循着香味凑了过来。唐令扒拉开它的脑袋：“这个不是给你喝的。” “哥哥？”几个小孩好奇地看唐令。 唐令把碗放到一边，解释道：“待会有用。” 很快几个小孩加上小狼崽把煮的满满一锅蘑菇汤喝了个干净。唐令刷好碗让他们先去地里，自己端着小半碗蘑菇汤去敲韩为的门。 门从里面打开，韩为穿的整齐像是正要出门。看到唐令他点点头，视线又落在唐令手里的小半碗蘑菇汤上，眉峰一点点挑起。 不等韩为说话，唐令直接把碗捧到他面前：“韩团长你要不要尝尝蘑菇汤？” 韩为挑眉接过碗没有多说直接几口喝完了蘑菇汤。 “很好喝。”他实话实说。 “是吧。那您觉得和以前喝的蘑菇汤有没有什么区别？”唐令期盼地看着他，“我是说蘑菇，蘑菇吃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同？” “蘑菇的话……味道差不多。”韩为仔细分辨，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唐令一口气松了下来，兴奋地看着韩为：“这些蘑菇不是我种的，是和我一起种蘑菇的几个小孩种的。” “嗯？”韩为用鼻音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唐令意识到他没说明白，解释起来：“我是说这些蘑菇不是地里种的，是小虎他们挖的河滩上的土回去种出来的，和地里种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对不对？” 韩为立刻意识到唐令想要表达的意思：“你是想在河滩边上的蘑菇地里种白香菌？” 唐令飞快点点头。 “现在那两亩地种蘑菇规模太小了，要是扩大规模全部种在地里我觉得有些可惜。开垦出的那些地留着种别的就好，白香菌可以种到原先河滩的蘑菇地里。您觉得怎么样？” 把河滩边上的蘑菇地全换成白香菌，韩为不是没有想过。但一来他和程星洲说的只是少量走|私回去看看市场情况再说。二来白香菌是唐令培植出来的，他担心白香菌对生长环境会不会有什么特别要求，种到河滩边上会不会产生物种退化。这并非他多想，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是常有的情况。唐令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紫香菌之所以价格高居不下就是对生长环境异常挑剔，有哪一点不对长出来的紫香菌枯小不说，味道也不似原来浓郁的香味，反而带了些苦涩味。既然河滩边也可以种植白香菌，他自然不会反对。 “好。” 唐令看他犹豫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如果河滩边上全都种了白香菌，您觉得能卖出去吗？程星洲上次说物以稀为贵，种太多会不会卖不出去？”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其实就算是全部卖不出去留下一些做蘑菇饼也行，肯定比之前的灰蘑菇做的蘑菇饼好吃。” 韩为失笑：“你是担心这个？” 唐令点点头。 “只要保持味道不退化，再有十个河滩蘑菇地也能全部消化了。你知道集团现在有多少人口吗？” “多少？” “上次人口普查已经两亿出头了。” 对生活在灭世战争后的人类而言，这个数字是相当惊人的一个数字。可唐令从地球世界而来，可是经历过十几亿人口的洗礼，对两亿人口根本不觉得什么。他表情平静地看着韩为，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挺多的。” 韩为挑眉，没有在少年脸上看到震惊的神色。不过转念少年可能还无法理解两亿人口的规模意味着什么，便也跳过这个话题。 “还有事吗？” 唐令点头：“还有最后一件。” “说说看。”韩为耐心道。 “唔……”唐令迟疑，“这些蘑菇卖的钱您可以不用给我，我、我想拿出来办个学校。我不是说孤儿收容所不好……”他急忙解释，“而是……您知道小虎吗？他年龄超过了，不能去孤儿收容所读书。我觉得小孩子就该读书，还有很多和小虎一样的小孩，有的不是孤儿，但也应该读书。不读书长大了他们连贴出来的告示都看不懂，只能去煤矿背煤。” 他说的有些乱，但基本意思表达出来了。“我是想大家都应该读书。我一个人办不起学校，我想委托给您。您……您以后要建安全区，肯定也是希望读过书的人越多越好是吧？如果钱不够，可以先办一个夜校，就是晚上读书的地方。您知道吧？他们可以白天干活晚上去读书，也能认识不少字呢。” 唐令一口气说完，大大喘了口气。这是他早晨突然生出的念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却再也停不住。 刚来这个世界时，他觉得自己能养活自己就好。后来他的“野心”变大了一些，他希望可以养活他和爷爷。再后来，他觉得他可以照顾小虎他们几个。现在他发现，他能做的事更多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程星洲能把蘑菇全卖出去。 他紧张地看着韩为，等待着韩为对他说的这些做出评价。是觉得他好高骛远还是觉得切实可行？ 可韩为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表情深深地看他，半晌开口：“你也还是个小孩呢。” “哈？”,,网址,： 第 41 章 水饺 唐令到底也没明白韩为说他还是个小孩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年轻办事不靠谱,还是觉得他想法太天真？不过他看得出韩为对他的提议有些意动，最后说会认真考虑，这就够啦。 他心情很好地去了蘑菇地。半上午的时候周奇找了过来,看他一脸欣慰。 “你终于要扩大白香菌的种植规模了。你看看就这两亩地能长多少？还不够程星洲连吃带拿的。” 也不知道程星洲跟周奇到底有什么矛盾,反正自从他来了避难所,周奇十句话里必然有五句是嘲讽程星洲。 唐令拍拍手里的土迎上去：“是韩团长让你来的？” 胖乎乎的周奇点点头。“老大让我配合你，你是打算把白香菌种到河滩那边的蘑菇地里？” 唐令嗯了声。 “白香菌不挑环境吗？”周奇有些意外。 “已经实验过了，应该不挑。” “那是真不错。”周奇望着河滩边上密密麻麻的灰蘑菇,想象着这些灰蘑菇全是白香菌后的美好前景,兴奋地拉着唐令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是我没跟韩团长说清楚。”唐令有些不好意思，“要等地里种的这批蘑菇生长出来，采集孢子才能去河滩蘑菇地里种。而且那边也要等蘑菇全部采摘完毕才能腾出地方。” 周奇恍然：“懂了。” 他挽起袖子：“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来都来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呃……还真有。”唐令指着地里的韭菜道：“我许诺过韩团长，地里种出的第一茬韭菜是他的。我觉得现在差不多可以吃了,再长感觉就要老了。” 周奇眼睛顿时亮了。 他早就打上这些韭菜的主意了,甚至在心里连韭菜的五十六种做法都过了一遍。现在终于听到唐令说可以吃了，根本没注意唐令说的是许诺给了老大。再说老大怎么了，老大的不就是他们的吗？难道老大还能一个人把这地里的韭菜都吃了？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来得及赶上午饭，你等着我现在就喊人过来。” “你是要通知韩团长吧？”唐令问。 也不知道周奇有没有听到，直接摁下通讯仪。今天信号意外不错，对面很快链接上，谷熊的大脸出现在周奇面前。周奇兴高采烈道：“老谷快来，地里韭菜能吃了。小唐说第一茬是给老大的，我记得程星洲带来的猪肉还剩了点,中午包饺子吃。” 谷熊干脆利索：“等着,马上到。” 周奇又拨通下一个人：“老宋快来,地里韭菜能吃了。” “等我。” “老李快来割韭菜。” “两分钟。” “老马……” 周奇按着轮值表给今天休息的十几个同事挨个打过电话,心满意足地放下通讯仪对着唐令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唐令：“……” 他不得不再次提醒：“是不是也得和韩团长说一声？” “啊？你是说让老大也来割韭菜吗？” “……那倒没必要，我是觉得该通知他一声。” “行吧。”周奇总算想起来，最后一个通知到韩为。通讯仪很快接通，周奇笑的谄媚：“老大小唐通知说韭菜能吃了，我已经让人来割韭菜中午准备包饺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隔着屏幕，韩为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周奇身上，似笑非笑：“小唐没说第一茬收获属于我私人所有吗？” 周奇扭头，对上唐令无辜的视线，果断道：“喂喂，喂？老大怎么回事？信号不好我听不到你说什么啊？什么！你说吃饺子？收到。” 他干脆利索地挂了通讯仪，看着唐令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哈哈笑了起来。“放心啦。”周奇伸手揽着唐令肩膀，“老大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们计较的。对了，中午一起吃啊。” “不用了。”唐令看着地里的几个小孩，“我和他们一起。” “那行。”周奇想了想说道：“我给你留点猪肉，你自己割点韭菜，晚上包着吃。” “不太好吧？”唐令看了眼地里的韭菜，说好都是属于韩为的。 “一点猪肉没事的。”周奇不知道他纠结的是韭菜，拍拍胸脯，“猪肉从我的福利额度里面扣。” 唐令回头，看到几个小孩听到周奇说吃饺子时眼中渴望的光，点点头。“猪肉我给你钱吧。” “是不是朋友？”周奇揽着他假装生气地问。 唐令笑了起来，大大方方接受了。“谢谢你。”他认真道：“你喜欢吃什么蔬菜？上次你给我的种子都在，我试着种些给你吃。” “真的？”周奇大喜，“西红柿怎么样？我最喜欢吃西红柿。” “好啊，我试试。” 唐令刚说完就听着一阵轰鸣自远处而来，两辆黑色的吉普车各拖着一道长龙疾驰，明明没多少人却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不等车在河边停稳，挤在车顶的几人便跳了下来，一个个兴高采烈直奔韭菜地。 “快点快点，我出来时厨房已经开始和面了。” “谁通知的？” “老谷。” “猪肉呢？” “已经开始剁了，还有点虫肉。老黄说中午吃个稀罕的，尝尝虫肉韭菜什么滋味。” “没出去抓个新鲜虫子？” “屁，虫巢在你家门口挖的啊，说抓就抓。” 一群十几人闹哄哄地冲到唐令面前，总算想起来韭菜是眼前小孩种的，一个个笑的慈祥，热情地打着招呼。之后七嘴八舌全冲周奇而去。 “地里的韭菜全割了是吧？” “必须的，要不然不够吃。” “等等，给小唐留点，人家辛苦种半天不得吃个新鲜啊。” “对对，应该的。” “多留点，多留点。” “留一点就行。”唐令有种他在占韩为便宜的感觉，赶紧表示他就吃一点尝尝就好。 一群人闹哄哄的如一阵风般冲进韭菜地，还没等怎么着又一阵风般冲了出来。眨眼的功夫地里的韭菜就被割了个干净，只在角落留了一小圈。“先回去了，后厨还等着呢。”诸人跟唐令摆摆手，扛着韭菜就上了车顶。两辆黑色的吉普呼啸而去，留下几个小孩看的目瞪口呆。 唐令：“……” 他扭头对上表情尴尬的周奇忍不住笑了起来。 …… 原青古拉大厦，现在该叫沉默团大厦二楼食堂。不到中午开饭时间，食堂外面已经挤满了人。今天中午要吃饺子的消息早早传遍了避难所。除了外出执勤实在没法赶回来的人，凡是隶属沉默团的人能赶回来的都赶回来了。 太稀罕了。不是逢年过年居然能吃到新鲜的韭菜，一众人说起来简直热泪盈眶。担心韭菜太少，包的饺子不够吃，诸人纷纷在门口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然而谁也没想到就在快要开饭之际，一群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食堂门口。打头的是一身汉唐集团白色军装制服的程星洲，身后跟着长城号上值守的众人。 “他们怎么来了？”沉默团的人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不是一向自己吃吗？” 就像程星洲和韩为不对付一样，长城号上的人也和沉默团的人一向不对付。反正船上也是吃罐头，下来也是吃罐头，长城号的人便懒得下船，谁知道今天居然闻着味来了。 “是、是我。”人群里，穿着沉默团制服的小卷毛愧疚道，“是我不小心发错频道了。” 周围的人立刻怒瞪他。 “好了好了，准备开饭了。来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吃上。”周围有人劝。 众人纷纷做好准备。 程星洲施施然看了沉默团的方向一眼，拿出消毒剂对着门口一阵狂喷。沉默团的人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就看着程星洲带人抢先进了食堂。 “……” “操，这也太狗了！” “程星洲简直不是人。” “你才知道？不都说他消毒剂成精嘛。” 沉默团诸人气的半死，到底被程星洲占了便宜。 好在今天中午包的饺子足够多，才没有发生食堂斗殴的惨剧。程星洲志得意满地端着饺子在食堂绕了一圈又一圈，确保讨厌的沉默团的人都看到了自己，才心满意足地坐到了韩为对面。 韩为瞥他：“你能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真是奇迹。” “拜从小跟你互殴所赐，我身手还不错。”程星洲心情很好。 “不用谢。”韩为礼貌道。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低头看着热腾腾的水饺，夹起一个吃到嘴里，脸上表情微微一滞，原本想要说话的心思立刻淡去，低头沉默而快速地吃了起来。往日吃饭时食堂里总是很热闹，但今天难得的没有几个人说话，只有低头吃饭的咀嚼声和筷子碰击餐盘的声音。 “再来一份。” 当第一个人吃完喊出再来一份时，食堂里那种压抑的气氛更加强烈了。 程星洲低低骂了句什么，飞快吃完餐盘里最后一个水饺，坚定地喊出了：“再来一份。” …… 下午还不到傍晚，唐令就喊着几个小孩回了大厦。他先去三楼集市买了点面粉，又去十楼后勤部找周奇。敲开后勤部的门，唐令一眼看到周奇正瘫在椅子上，一脸难受的表情。 “你不舒服？”他关心地问。 周奇扶着椅子坐起来：“没事，中午吃多了。” 唐令：“……” “老黄今天中午超常发挥，调的饺子馅特别好吃。当然首先是你种的韭菜好吃。”周奇比了个大拇指。 唐令失笑：“你没事就好。” “等下，我去给你拿肉。” 周奇给唐令特意留下的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足足五斤重。唐令没想到会这么多，默默打定主意等这次的蘑菇收完就种西红柿。他拎着肉下了楼，程哥和几个小孩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 “面是怎么和的来？”程哥挽着袖子试探地朝着铁皮罐里倒水，一边倒水一边加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几个小孩分工明确，摘韭菜的，洗韭菜的，还有小丫旁边看热闹的。 等唐令拎着肉回来，几个小孩激动地欢呼起来，连程哥都满脸是笑，连连夸赞：“这肉真不错，一看就比虫肉好吃。” 唐令自穿越以来也是第一次见到猪肉，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猪有没有变异，但手里的肉看着和地球世界超市的肉没什么区别。“我来和面吧。”注意到程哥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主动道。虽然他也没和过面，但记忆中母亲和面的样子就在眼前。 程哥松了口气，赶紧道：“你来，我去剁肉，是要剁烂吧。” 唐令嗯了声。 大家很快都忙了起来，乱糟糟中外面有人敲门。 “谁呀？”程哥过去开的门，抬眼一看顿时愣住了。“韩团长？”他满脸惊愕。 门口，一身黑色制服的韩为拎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桶，神色平淡。 “唐令在吗？”他客气地问。 “在在在。”程哥慌乱地点点头让开了身体。 韩为的视线扫过程哥，又从地上的韭菜扫到正和面的唐令脸上。 唐令的脸蓦地红了。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占韩为便宜被正主抓到了。,,网址,： 第 42 章 原因 咕嘟咕嘟~ 铁锅里水很快滚起了泡泡,一个个圆鼓鼓像是元宝一样的小饺子下了锅。几个小孩惊叹地守在铁锅边看着从未见过的食物，程哥拿着勺子轻轻搅了搅，回头看向还在包饺子的两人。 任程哥怎么也不敢想,有一天沉默团的团长韩为居然会给他包饺子吃。这件事够他吹一辈子。不过某种微妙的兴奋之余，程哥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唐令什么时候跟韩为走的这么近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嘱咐唐令有机会遇到韩为多搭几句话,能拉关系就拉拉关系,别人看到他能和韩为说上话就不敢欺负他。可他万万没想到唐令做的这么好,居然能让韩为纡尊降贵挤在小角落里一起包饺子。 想到某个可能，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唐令一眼,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得多。韩为以前什么样他们都是捕风捉影，可来到避难所之后的所作所为程哥是看在眼里的,不是那种荒|淫残暴，像雪山卫队夏马尔一样的人,凡是长得漂亮点的男孩女孩都逃不过毒手。更何况以韩为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也不至于看上唐令吧。 当然在程哥眼里，唐令是千般好万般好，可再好他也不是软乎乎的女人是吧？而且唐令也不是基因者，也没什么背景能力,看两人相处也是一副礼貌客气的样子，应该是他想多了。 “已经够吃了，不用包了。”程哥招呼唐令道。 桌子一角,正在包饺子的唐令抬头：“把这点馅都包完吧，不然也没法放。待会程哥你和小虎他们都带点回去,明天早晨吃。” 他说完顾不得再多说什么,抓紧时间低头包饺子。旁边一摞高高的饺子皮还在不断地增加高度,带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眼看他包饺子的速度怎么也赶不上饺子皮增多的速度，唐令小小吐了口气，期盼地看向对面。 “韩团长你要不要歇会？” 韩为看了眼摞的高高的饺子皮，点点头，想了想问：“要我帮你一起包饺子吗？” 唐令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韩为直接道：“学会了。” 在包饺子之前，算上韩为，屋里三个成年人五个小孩，会包饺子会擀皮的只有唐令一个。原本唐令和程哥他们几个吃也没什么讲究，包的好看难看都无所谓。但韩为往那一站，程哥就觉得他包的饺子拿不出手了，那就擀皮吧。可程哥平时自诩是个聪明人，偏偏怎么也学不会擀皮，还不如小虎上手的呢。 最气的是韩为站在旁边看了一次便学会了唐令一手捏着皮，一手转圈擀皮的技术。结果最后稀里糊涂的就变成了韩为擀皮，唐令包饺子。 现在韩为连包饺子都学会了。 在唐令惊讶的眼神中，韩为捏出了一个和唐令包的一模一样的圆鼓鼓小饺子。 “你怎么做到的？”唐令震惊了。 看着少年惊叹的样子，韩为心中久违地泛起一种叫做“虚荣”的情绪。但转念他不免哂然，只是最简单的观察和控制动作，任何一个二阶以上的基因者都能做到。他语气如常：“大约是我学习能力强。” 唐令：“……” 韩为笑了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英俊的男人，笑起来更是给人一种明朗英挺的感觉。许是因为四阶基因者的缘故，韩为不笑时，哪怕只是平静地看着人，身上也总有一种淡淡的威压。同是基因者的沉默团诸人感受不深，但普通人很容易便能感受到这种威严。这也是为什么唐令和韩为包饺子，程哥跟几个小孩谁也没有凑过去的原因。 可是当他笑了起来，这种威严感立刻便淡化不少。特别是几个小孩敏锐地察觉到了笑声中那抹愉快的情绪，一直紧绷的感觉放松下来，胆子也变大了不少。 很快韩为和唐令包完饺子跟几个小孩坐到了一起。小石头偷偷看一眼韩为扭过头，过一会又偷偷看。等他第四次偷看韩为时，正对上韩为看来的视线。小石头顿时被吓住了。韩为目光温和：“小石头是吧，你一直看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不是。”小石头紧张地摇摇头，鼓起勇气道：“我、我是想问等我以后学会开铁壳车能加入沉默团吗？” 韩为没问铁壳车是什么，一口答应下来。“可以，不过……”韩为看他，“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加入沉默团？” “我要保护哥哥和大家。”小石头还记得唐令早晨说的话，大声说了出来。 韩为赞同地看他：“很好，避难所武装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不是为了欺压。希望你能一直记住这一点。” “嗯嗯。”小石头用力点点头，激动的脸都红了。 唐令笑眯眯地看着小石头。几个小孩也都羡慕地看他，但他们又不打算加入沉默团，好像跟韩为也没什么说的。 对荒野上生存的小孩来说，从小他们看到的都是生存残酷，弱肉强食。强壮的、能杀了虫子找到食物，带着大家活下去的男人是每个小男孩的目标和偶像。韩为完全符合这些条件。所以别看他们都害怕韩为，但心里又渴望得到韩为的注意和认同。 这和他们对待唐令的感情又有些不同。 他们亲近唐令、信赖唐令、喜欢唐令。唐令在他们心里当然是厉害的大哥哥，可这种厉害又和韩为给他们的感觉不一样，几个小孩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程哥适时把几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快吃饺子吧，都黏一起了。” 众人围坐的中间，地上摆着几个漂亮的瓷盘。其中一盘的饺子是韩为送来的，用的是沉默团自己的补给，面粉洁白细密，煮出来的饺子白白胖胖憨喜可人。剩下几盘饺子则是唐令晚上包的，面粉是从三楼集市买回的，煮出来饺子皮微微有些发黄，里面还有闪烁的黑点。 但无论程哥还是几个小孩，都没有看那盘卖相最好的水饺，而是不断夹着唐令包的饺子，热情地夸他。 “好吃，真好吃。” “比肉好吃。” “傻，这里面就有肉。” “哥哥做的最好吃。” 唐令夹了一个自己包的饺子尝了口，觉得难吃肯定不算，但要说特别好吃也没有。毕竟馅里面什么调料都没，只捏了一点盐。不过这要看跟什么比，跟唐令在地球世界吃的饺子比肯定不行，可想想他来到这个世界天天吃又苦又涩的蘑菇饼，口中的饺子立刻便成了无上的美味。 “很好吃。” 韩为同样没动自己送来的饺子，夹起一个面皮发黄的饺子吃了说道。唐令看他，韩为点点头：“真的。” 不由得唐令眼睛弯成了月亮。 一顿饭算是轻松愉快地吃完，唐令要收拾，程哥眼疾手快拦住他。 “我来我来。” 几个小孩懂事的去帮忙，一时只有唐令和韩为无事可做。唐令跟着程哥去看了眼，回来发现土豆蹲在韩为肩膀，一人一狼正站在窗前看着黑乎乎的外面。他走过去站到韩为旁边，想了想说：“谢谢你。” “什么？”韩为看过来。 “谢谢你晚上给土豆送来的水饺。” 韩为挑眉直接道：“不是给土豆的，是给你的。” “哈？” “韭菜种的很好，辛苦种的人也应该尝到自己的成果。”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令就心虚起来，不好意思地看他：“那什么……”唐令红着脸道：“第三茬韭菜我补给你。” 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不用补，再包一顿饺子就行。” “好啊。”唐令点点头，“虫肉可以吗？三楼集市很少有别的肉。” “可以，我不挑食。” 唐令想起上次问韩为喜不喜欢吃韭菜，他也是说不挑食，不由笑了起来。 “关于你说的学校的事……”韩为主动道，“学校现在办起来有些困难，主要是缺老师。不过夜校的主意不错，可以试行。” “真的？”唐令有些意外，没想到韩为的效率这么高。对他来说夜校也可以，地球世界上唐令的祖国就是从夜校扫盲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韩为点点头。 如果只是办一个孤儿收容所，找几个老师可能要花些心思，但团里的人凑凑也够了。但要是办个正规学校的话，投入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找不到需要的老师。安全区的人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荒野做什么老师，荒野上本身更没有老师这个存在。目前只能从夜校开始，拉着团里的人做兼职。 他看唐令：“你想不想来做个老师？” “我、老师？”唐令愕然，“我大一才上了半年……” 他说的无心，忘了自己“失忆”的人设，韩为也像是没听到一样，直接问：“你认识字吗？” 唐令点点头。 “识字就够了。在夜校当老师会算奖励点，每个月有固定的福利额度可以在沉默团补给中挑选东西。比如一个餐桌。” 唐令：“……” 不过说实话他倒是有些心动，可是他担心：“我不会做老师。” 韩为视线落在他身上，慢悠悠道：“我相信比起团里的那群家伙，你肯定会是个好老师。” 唐令一下子想到今天一帮人气势汹汹杀到韭菜地，一阵风来又一阵风去的情景。感觉这么一对比，他好像确实也还可以。“一开始学生应该不会多吧？”他还是有些忐忑。 韩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他说：“凡是坚持来的人，每天回家时都可以领一个蘑菇饼。” 唐令眨眨眼，很快明白了韩为的意思。他挫败地低下头：“我的想法不切实际是不是？” “不是，你的想法很好。就像你说的一样安全区的建立发展需要有大量识字的人。没有接触过知识的人，不会明白知识的可贵。但对荒野上的人来说他们看不了那么长远，他们每天已经被生存压得精疲力竭，就像是虫子一样只知道活着、繁衍，想不到其他。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在他们心里植入一个念头，识字等于蘑菇饼。等时间长了，种下的种子总要有发芽长大的一天。” “嗯。”唐令用力点点头，看着韩为想了想认真道：“谢谢你。” “这次是为什么？” 为什么呢？为韩为没有嘲笑他的天真，为韩为认真考虑了这件事，为韩为说的要在荒野上人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唐令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现在就想说这句话。 难得的，唐令脸上露出了狡黠的表情：“不告诉你。” 韩为微微一怔，看着唐令笑了起来。 第 43 章 生命 避难所很快贴出了第二张告示,内容正是关于唐令提的夜校。 ——凡是避难所内年满六岁到十八岁，无论男女都可以参加沉默团举办的基础学习班。（登记在册的孤儿另行安排）。具体时间为每晚七点到八点半，坐满一个半小时者下课后可以在门口领取一块蘑菇饼。坚持上满三十天,奖励一个肉罐头。 不要觉得和孤儿五天领取一个肉罐头比起来，上满三十天才给一个肉罐头太少。首先孤儿五天领取一个肉罐头只是权宜之计。其次符合六到十八岁这个年龄的人口基数太大。韩为占据四个避难所,如果全部推广开,对后勤的压力是巨大的。在经过周奇等后勤部的人仔细计算后,才把奖励时间定在了三十天。 当然为了调动大家努力学习,也会有表现好奖励一朵小红花，几朵小红花可以换取一个肉罐头等方式。具体周奇参考了自己小时候幼儿园的奖励措施,觉得还挺不错。 不过这一切正式推广要等人口普查结束了。 事实上，沉默团每占据一个避难所,等到情势稳定都会进行人口普查。通过人口普查的形式真正、彻底地掌控避难所。沉默团总部基地和第二避难所都是如此。只不过五号避难所的时间选的特殊一些。 对很多不了解荒野、生活在安全区的人来说，他们凭想象以为荒野是一个乱糟糟的流动大地。流民们今天出现在这里,明天出现在另一处。但其实不是的。没有唐令的运气,遇到虫子能侥幸逃命。没有老人的经验,能提前避开虫穴。没有暴民和正规武装所掌握的武器和交通工具，能躲开虫潮。流民其实很少流动。大部分流民从生到死都在一个地方。一个流民出生在哪个避难所或者流民聚集地，如果没有大的变故，那么他也会死在相同的地方。而这个时间一般不会太长,只有三十年左右。 是的，荒野上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年。 说是该说的辐射也好，该死的虫子也罢。该死的暴民、该死的蘑菇……不管什么原因,荒野上人的寿命都很短，能活到程哥、老人这个年纪的,已经是相当的走运了。 当唐令在大厦外面看到这个告示时,并不知道韩为下了怎样的决心。他的视线在十八岁的限制上打了个转,往前推两个月，他也属于符合参加学习班的人。 仔仔细细看过两遍告示，唐令转身前往蘑菇地。路过后勤部办事处时，他注意到附近已经有光着脚丫、穿着破烂的小孩在徘徊了。这些小孩应该是已经登记在册的孤儿，好几个人脖子里都挂着一个折射着金属光辉的卡片。卡片属于他们的身份证明，也是相当于护身符一样的存在。沉默团一天24小时在避难所内巡逻，遇到危险他们可以及时求救。 实话实说自从沉默团进入避难所后，整个避难所，特别是流民聚集区的秩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和青古拉时巡逻重点放在煤山、蘑菇地不同，沉默团的巡逻重点一直在流民聚集区，特别是铁皮窝棚那。 由此带来的结果是避难所入口处挂了一排快要风干的尸体。 而同样这也是这些小孩胆敢独自带着食物在避难所走动的原因。 此刻，远远看到唐令这个“大人”出现，几个小孩很快散开缩回到角落里，但并没有走远，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唐令，看他是要离开还是过来。就像幼兽天然对强大的野兽畏惧一样，作为整个避难所最弱小的存在，小孩们天然便懂什么叫做趋利避害。 唐令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们了，没有多看匆匆离开了附近。一路上他想着几个小孩黑瘦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心里明白，无论是雅姐还是韩为，他们都已经尽力了。荒野最大的问题是食物缺乏，土壤被辐射污染什么都种不了。没有食物，人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证，就像韩为说的一样不像人更像虫子，什么都不想，只想活着。 他心里默念着山海章，冰凉的触感很快出现在掌心。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盼着小苗快点长大，可以凝结更多的水珠，让他转化更多的土地。 “呜呜呜呜~” 感受到什么，飞在半空的小狼崽一个回旋扑到唐令怀里，嗅着鼻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笑着说：“狗鼻子呀。” 不过转念，狗就是从狼驯化过来的。他收起山海章戳戳小狼崽的肚子，小声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不能再喝水珠了。水珠要留下做更有用的事，听到了吗？” 小狼崽呜呜呜地撒娇着，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唐令，唐令强迫自己不能心软：“这次真的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黑色的吉普停在他身边，穿着迷彩背心的顾霜摘下墨镜冲着小狼崽吹了声口哨。“小土豆好可怜，小唐是不是不让你吃罐头，来姐姐这里，姐姐中午给你吃罐头。” 小狼崽嗷呜一声，短暂被罐头分去了注意力。 “霜姐。”唐令乖乖打了声招呼。 顾霜示意他上车：“走，我稍你一段路。” “谢谢霜姐。”唐令坐到了副驾驶，看着顾霜一踩油门疾驰而去。“这辆车用的是汽油？”他试探地问。 顾霜点点头。“现在魔石矿开采的越来越难，集团正在大力推广石油的使用，魔石据说要做战略储备封存起来。” “哦。” 唐令抱着怀里的小狼崽，有些好奇魔石到底什么样。他仔细对比过两个世界，感觉两个世界好像除了历史其他都是一样的，但偏偏这个世界多了一个魔石的存在。他想的出神，听到顾霜问：“我听老大说夜校的建议是你提出来的？” 唐令回神点点头。 “你知道给后勤部找了多少麻烦吗！”顾霜挑眉，“不过……干的不错。”她伸手在唐令头上揉了一把，唐令被她说的先是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 “老大很喜欢你的提议，已经夸了你好几次了。” “是吗？”唐令有些高兴，但想想顾霜刚刚的话，犹豫道：“我一拍脑袋的想法是不是也给你们造成挺大困扰的？” “困扰谈不上，稍微有些麻烦罢了。不过我说了你干的不错。”她开车看着前面道：“我们跟着老大来荒野都是想要做点什么的，不怕有事做，就怕所有的事都一成不变……你懂吗？”她看着唐令问。 唐令迟疑地摇摇头。 顾霜看他茫然的样子大笑起来：“可惜我喜欢女人，不然一定把你养在家里天天逗你玩。” “……” “好了。”顾霜把车停在河边，“去吧，待会我给土豆送罐头过来。” 听到罐头的名字，土豆兴奋地扇着翅膀。 唐令捏着它跟顾霜告辞，到了承包的蘑菇地里。密密麻麻的蘑菇已经长了出来。他打算今天就把蘑菇采摘收取孢子，尽快在河滩边上种植白香菌。 “小唐。” 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河边，一个干瘦的身影迎了过来。是唐令认识的人，邱明。 之前在青古拉时，邱明负责后勤等乱七八糟的一些事。当时唐令能找到调配抑制剂的工作，也是邱明看在雅姐的面子上挑中了他。后来沉默团来了，也不知道邱明如何运作的，现在他成了河滩边蘑菇地的主管。 唐令要在河滩上种植白香菌，邱明接到后勤部的命令要全权配合唐令的行为。所以尽管大多数时候邱明看人脸上依然是那副别人欠他钱的刻薄样，但对上唐令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邱叔。”唐令礼貌地寒暄道。 邱明客气地笑笑，问：“小唐咱们今天采集孢子吧？” 唐令点点头。这是两人昨天已经说定的事。唐令带着几个小孩采摘蘑菇没问题，但要全部收集孢子就有点忙不过来了。 “人员我都安排好了，都是地里干活的熟手。小唐放心，河滩那边今天就能全部采摘完，明天、后面咱们就可以在河滩上试种白香菌了。”邱明说道。 他消息灵通，早就知道这批种植出的白香菌是要卖到集团安全区。尽管他从未吃过白香菌，也无法想象荒野上的蘑菇怎么能卖到安全区，但这件事本身对他震动挺大，心中又是自豪，又是有一些无法诉诸于口的阴暗小心思——安全区的人又怎么了？还不是要吃流民种出的蘑菇！ 也因此当看到培植出白香菌的唐令时，邱明固然存着打好关系的心思，但也是真的想要表达出自个的善意。 两人说话的功夫，邱明安排的人手陆续赶到。“开始吧。”他招呼人手开始干活。 唐令忍不住看他。 “怎么？”邱明被看得奇怪，压低声音问。 唐令摇摇头，想起几个小孩说蘑菇地主管喜欢在干活前讲话，能讲好半天。大概是上一任主管的习惯，邱明好像没这个毛病。他没再看邱明，带着几个小孩开始采摘蘑菇。 蘑菇地主管一般自己都不干活的，不过看着唐令弯腰在地里动作，邱明也不好歇着，跟着一起忙了起来。 大伙干到一半，唐令正想问问邱明是不是该休息下喝点水，突然听得前面一阵惊呼。他抬头看去，一个女人扶着肚子栽倒在地上，周围一起干活的几个女人围了过去，嚷嚷起来：“要生了，要生了。” “什么要生了？”唐令没有反应过来。 邱明脸黑下来，顾不得跟唐令解释，快步挤入人群。“怎么回事？”他问。 “又妹要生了。”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女人怯怯道。 唐令跟着邱明过来，听到这里大吃一惊。他低头看向地上的女人，黑瘦黑瘦的，头发乱糟糟的看不出年纪。大约是因为女人身上裹着一件袍子遮住了肚子，唐令早晨才没有注意到。现在他看到女人肚子露了出来，明明人瘦的厉害，肚子却大的惊人。女人痛苦地呻|吟着，地上有血迹渗出。 唐令不好看下去，拉着几个小孩退出人群。他听到邱明正喊旁观围观的几个女人帮忙，抬头看到不远处顾霜的身影，当即招手。 “霜姐。” 顾霜也是看到唐令这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正要过来。“出什么事了？”她身上带风走的飞快，高声问。 “是有人要生孩子了。”唐令紧张道。 顾霜点开通讯仪飞快道：“让医疗组来河边。”说完她挤开人群进去，认出了地上的女人。“黄又妹不是让你休息了吗？”顾霜匆匆蹲下扶着女人的肚子。 女人看着她，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邱明有些尴尬：“是我、是我让她来的。小唐地里的活不重，我想着……” “想着什么？想着把孩子生在地里？”顾霜语气冷酷。 邱明沉默下来。 旁边有人低声道：“邱主管也是好意。又妹家里孩子多，她是想多赚几个蘑菇饼。以前河边都是这样，干活干的要生孩子了躺下生完继续干，不影响的。” 在荒野上生存的流民眼中，生孩子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完全没有休息一说。她们日复一日地干着活，怀孕了继续干，要生了也得继续干，一直干到生的前一刻，随便找个地方躺下就行，等挣扎几个小时孩子就生出来了。至于之后孩子如何，能不能长大，那就要看老天爷了。 顾霜之前让黄又妹休息，在她们眼里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顾霜顾不得搭理周围的人，低头匆匆问：“地上太脏了，谁有干净的衣服借用下。” 周围挤着的人身上穿着都是破破烂烂的布条，邱明正要脱衣服，唐令已经脱下身上的外套让人递了进来。 他带着几个小孩站在最外围，有些担心地看着里面，听着女人痛苦的声音，不知道怎么样了。过去唐令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但荒野上的生存一次次颠覆着他的认知。 小丫牵着他的手，试图安慰他：“哥哥，不怕。” 另外几个小孩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样出生的。荒野上一茬又一茬的孩子都是这样出生的。 唐令沉默着不说话，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突然听得一声微弱的哭声。 他惊喜地抬头看去，顾霜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身高一米八的顾霜比周围的人都要高出一头，隔着人群冲着唐令笑笑。剩下就不需要顾霜了，围观的女人们开始帮忙。 顾霜拿唐令的外套包裹着孩子走到他身边：“要抱抱吗？” 唐令低头看着皱巴巴的，瘦瘦小小的孩子犹豫地摇摇头。 “不用了，我不会抱。” 他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听说小孩刚出生特别脆弱根本不敢抱。 顾霜笑了起来，看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以前跟着老大在西南那边杀人、杀变异兽、杀虫子。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给人接生。可从我来到荒野，这都是我亲手接生的第六个孩子了。在荒野上什么最重要你知道吗？” “水？”唐令猜测道。 顾霜摇摇头：“是生命啊。没有生命这就是一块死地。人、植物、动物……不管什么，脚下这块土地上生命越多，才越生机勃勃。当然虫子除外。” 她语气轻松，唐令被安抚下来。 他看看顾霜，又看看顾霜怀里的孩子，视线落在顾霜身后的地里。现在只有白色的蘑菇和绿色的韭菜，以后这里还会有很多其他的作物，大自然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交织一起，荒野肯定会有变化的吧。 第 44 章 湖泊 蘑菇地里生孩子的小插曲很快过去,女人被送回避难所休息，刚出生的小孩也被起好了名字叫做“地生”。而剩余诸人继续该干嘛干嘛，只不过休息时谈论的话题全部围绕着刚出生的幼儿。 无论荒野生存多么艰难,新的生命总是代表着希望。况且沉默团进入避难所后，推出的各种措施确实也让众人看到了那么一点微渺的、一切向好的希望。 就在这种对新生命的憧憬中,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到日暮时分，河滩上干活的人陆续回了避难所。唐令让几个小孩先回去,并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自己带着小狼崽到了河边。 来避难所这么久了，唐令也不知道这条河叫什么。事实上避难所上上下下估计都不知道。但据说在很久之前,久到灭世战争还没有爆发,荒野上的每条河都是有名字的，就和每个绿洲、每座雪山一样。当地人将这里视为神灵栖息的地方,河流、绿洲、雪山，包括荒野、沙漠、戈壁,在人类眼中都是有“灵”的存在。 但从什么时候起灵消失了呢，已经没人知道这个答案了。灭世战争的爆发,一茬又一茬的人无声无息的死去，很多秘密或随风消逝或被埋在了地下。只留下天边空寂的雪山，脚下一条不知名的河流缓缓流淌。 此刻唐令站在河滩上，锈红色太阳的余晖穿透辐射云层，给整个河滩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橘色色调。往日黑乎乎又浑浊的河水似乎也变得温柔清亮起来。不过他无心欣赏这一切,而是蹲下把手插|到半湿不干的泥里,感受着里面细微的变化。 虽然说白香菌好似并不挑剔环境的生长，但考虑到这批蘑菇种植出来将是程星洲走|私到安全区的第一批蘑菇,唐令还是一次性把他积攒的十滴水珠全部拿了出来,借着邱明带人给河滩蘑菇地里浇水的过程全部稀释到水里,最后浇灌到地里。不过这种方式没法保证所有的蘑菇地都被水珠稀释后的水浇灌过，只能说他已经尽力了。唐令倒是还想用上次的法子，可没人往河滩蘑菇地里注入抑制剂。 一段路又一段路，唐令沿着河滩感受着土壤的变化。因为稀释太过，土壤的变化其实并不大。但不知为什么唐令就是能感知到这种细微的不同，并且清楚地分辨出脚下的哪块地充满着生机，哪块地给他的感觉暗沉沉。 远远地，程星洲和韩为看着唐令的身影。程星洲好奇道：“你说他在干什么？” 韩为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少年正蹲在河滩上研究着脚下的土壤。他看不出少年做什么，也看不出少年一直的行为有什么不同，但从少年脸上的表情却轻易分辨出了少年的情绪，是高兴还是疑惑，亦或者可惜。 “你说他失忆了是吧？”程星洲想到什么又问。 韩为点点头。 “我觉得他以前肯定是农学研究所的学生，不然不会对种地有这么大的热情。他有让你帮他寻找家人吗？” 韩为没说话，脑海却是回忆起那天少年无心说自己只上了半年大学的事。 程星洲也不需要韩为的答案，挑眉冲着远处喊了声：“唐令。” 河滩边上，唐令愕然抬头。 程星洲看着保存在通讯仪上的照片满意点点头。“这次回去没事我帮他找找家人，就当是送给合作伙伴的礼物。”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韩为拧眉看他。 程星洲哼了声：“我对朋友一向热心。当然我们不算朋友。” 两人朝着河边走去，唐令已经在河里洗干净手，甩着水珠跟两人打过招呼。满地乱飞的小狼崽看到韩为亲热地飞过来，蹲在他的肩膀上拿鼻子蹭了蹭韩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韩为给小狼崽送了几次肉羹的缘故，小狼崽一直很喜欢他。 程星洲有些嫉妒，但还得做出一副飞行异兽没什么了不起的样子。 韩为抬手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看唐令问：“你没穿外套？” 荒野一天温差剧烈，早晚冷的人哆嗦，中午却热的恨不能什么都不穿。唐令的外套包了刚出生的小孩，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衫，确实有点冷。不过他觉得就一会不值当回去再拿件外套，忍忍就过去了。 对上韩为的问题，他摇摇头：“带了，不过霜姐拿去包孩子了。” 韩为一听就猜到怎么回事，随手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前一步兜在少年身上。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让唐令愣了下。 “不用，我……” “我是基因者。” 韩为打断了少年的话，身上有火光隐隐泛起。 “……那谢谢你。” 唐令没多想，套着韩为的外套，黑色的沉默团制服穿在他身上越发衬得脸白。对唐令来说韩为的衣服稍微有点大，不得不朝上挽了挽袖子。事实上唐令早就注意到所有的基因者都身材高大，他就没在沉默团看到过低于一米八的人。 连霜姐站在那里都和唐令一般高。 他穿好沉默团的制服看向韩为，韩为不由想到那次大厦一层都是沉默团的人，就少年一人穿着青古拉制服从楼上下来的情景，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唐令歪头看着韩为笑了起来，显然也想到了那一次。他当时真是尴尬的要死，后来又被韩为吓了一跳。 下意识的，韩为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就像那次一样。 “很好看。” 唐令的脸莫名有些红了。 很难形容的，两人这会有种特别的默契。这种默契无形，但又偏偏存在感强烈，让程星洲明显感到自己是三人之中多余的那个。换做平常他肯定会刻薄挑剔地说几句，但现在他只是含义不明地瞥了韩为一眼，像是没有看到两人的互动一样。 等韩为替唐令整理好衣领，程星洲才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看着唐令问：“你之前在做什么？” “什么？” 唐令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河滩，想到什么解释道：“我就是看看水浇的怎么样，你不是说蘑菇喜欢潮湿的地方吗？” 前几天程星洲没事天天跑河边，对唐令种蘑菇的事指手画脚，一会说他这样不对，一会说他那样不对。唐令每次都小声说一句蘑菇已经变异了，堵得程星洲说不出话。 事关自己的赚钱生意，程星洲确实上心：“怎么样能种吗？” 唐令点点头：“肯定没问题。” 他都把积攒的水珠用上了，没看小土豆看着河滩那种哀怨的眼神嘛。 “什么时候种？” “后天吧，明天休息一天。” 程星洲点点头：“这批蘑菇收获了我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最后这句话是跟韩为说的，韩为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 时间转瞬而过，很快到了种蘑菇的这天。唐令早早去了河边，邱明早就到了，不需要唐令操心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洁白的孢子如雪般洒落，很快消融在地里。唐令站在那里有种错觉，洒落下去的不是孢子，而是唤醒脚下这片土地的生命。 用了整整一天，河滩边上每一寸角落都种下了蘑菇。晚上唐令怀着心事回了大厦，洗过澡揉捏着小土豆强忍着不睡觉。他记得上次转化土地后小苗的变化，这次河滩边上水珠虽然比上次稀释的更厉害，但勉强也算是转化土地吧，不知道小苗会不会再长大一些。 嗷呜嗷呜嗷呜~ 小狼崽今晚也特别躁动，一晚上嚎叫着不肯安静下来。 隔着楼道的对门，程星洲听到什么：“那头飞行异兽今晚好像异常兴奋。” 他拒绝叫小狼崽“土豆”这个名字，坚决认为这个名字配不上一头飞行异兽。 韩为放下手中的书，拧眉看向程星洲：“你有没有感觉？” “什么？” “一种很特别，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脚下这片土地在苏醒一样。” “……” 程星洲像看傻瓜一样看向韩为，嘲讽道：“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是个诗人。” 韩为施施然瞥了他一眼：“是我的错，不该和一个低阶基因者讨论这么玄奥的话题。”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正要刺回去，手中通讯仪亮起，显示是祖父找他。他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阴郁，很快又变回了惯常的那种刻薄。“祖父。”程星洲接通了链接。 投影屏幕上露出了一张慈祥老人的脸。“星洲啊这么晚还没睡？”老人注意到程星洲穿戴整齐，面露慈爱地问。 程星洲调整通讯仪的方向，确定老人看到了韩为。 “我正和亲爱的表弟探讨人生。” 老人笑了起来：“小为也没睡？外公很久没有见你们两人这么亲密了。” 韩为表情温和：“外公……” 一句话没说完外面一道响雷劈下。刚刚链接的通讯仪立刻断开。程星洲犹豫地反拨了回去，却看到韩为走向窗口，面色凝重地看向外面。通讯仪迟迟链接不上，他松了口气，忍不住拿出消毒剂对着四周喷了一圈。 “怎么了？”喷完消毒剂他走到韩为身边问。 韩为拧眉：“还是那种感觉。” 远处煤山的方向，亮起一道链接天地间的粗大闪电，一瞬间好像沉睡的神灵被惊醒，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无数道闪电接连不断劈下，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珠转瞬滴落。而随着雨水浸润河滩，一颗白色的孢子在河滩的地下轻轻动了动，探出了一缕雾气般的细丝。 很快，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无数的孢子自沉睡中苏醒，丝丝缕缕的细丝在地下蔓延、纠缠，引发了土地细微的震动。震动中闪烁的银色光点从土壤中升起，好似星河倒灌，垂落于那条不知名的河流中。 倏然，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刺破天空中的云层，穿过一道道闪电组成的链锁，在轰隆的雷声中猛地扑向河边。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又一次来到了避难所，而这一次的不速之客只有它一个。 它焦急而渴望地望着前面那仿佛星辰散落的银色光点，生怕下一刻这些光点便消失不见。但这一次光点没有消失，而是在空中盘旋、虬结，凝聚成一棵横贯天地间的高大树木。 巨大的飞行异兽发出欣喜的叫声，本能地展翅飞翔，环绕在虚空中的树木周围。只可惜树木凝聚的时间太短，转瞬天空中的异象便消失不见。没有星河、没有横贯天地的高大树木，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和瓢泼大雨落下。 飞行异兽发出一声哀鸣，徘徊在河岸两边久久不愿离去。 直到发动机的咆哮声在雨夜中响起，一道火红色的流光从避难所的方向疾驰而来。 飞行异兽恋恋不舍地振翅飞向天空。紧随其后的是尖锐的刹车声，黑色的军靴踩到了地上，韩为抬头，身上火光亮起，滴落在他身侧的雨滴立刻便蒸发的干净。异兽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转身消失在了夜空中。 韩为下车走到了河边，细微的震动在脚下不断响起。雨水卷着河水，朝着河岸的对面漫灌而去。 肉眼可见的，一个湖泊在他眼前缓缓形成。 第 45 章 湖泊（二） 屋外电闪雷鸣,雨越下越大，山海章内同样暴雨倾盆。 唐令飘飘然站在小苗面前，雨水好似从他身体穿过,又好似没有。他伸出手，感受到雨滴落在掌心的微微凉意,但仔细看手掌又是干燥的，没有丝毫下雨的迹象。 真奇怪啊。 眼前的一切似真似幻,唐令也分不清真假。他干脆曲腿坐在地上，明明脚下踩着的感觉是湿润泥泞，但真坐下身体给他的反馈却是干燥,甚至还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他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小苗,小苗柔嫩的叶子舒展，兴奋地在大雨中摇曳着。滴滴珠子大小的雨滴坠落,不像是穿过唐令的身体，而是直接砸到了小苗的叶子上,化为点点星尘被小苗吸收。 不出唐令所料的，小苗猛地蹿高了一截,欢欣的情绪自它体内传出，很容易便感染到了唐令。 下意识地，唐令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小苗。倏然间他的灵魂好似无限扩展，感受到了整个天地间的生灵。雪山、绿洲、沙漠、戈壁、海洋、丘陵、森林……威严的、雀跃的、稳重的、沉默的、暴戾的、温柔的、厚重的……各种各样的情绪汇聚，如涓涓细流,又如波涛汹涌,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只留下小苗欢快的、喜悦的情绪。 唐令回神,不确定自己刚刚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感受到了天地万物。不过转念这两个好似也没什么区别。 他耐心地等待着异变结束,小苗凝结出水珠。但感觉雨越下越大，无边的雨水汇聚，点点星尘泛起，凝集成一条发光的河流在地下穿梭，从远处威严的雪山一直流淌到他的脚下。 “……” 他讶然低头，看着地下那条由无数闪烁光点汇聚的河流，长短不一的细线从河流身上蜿蜒而出，那是由光点凝聚而成的分叉，通向不同的地方。此刻就在他脚下，一个新的分叉形成。无数的光点凝聚成漩涡，卷起漫天的星尘。 这一刻雨声逐渐淡去，哗哗水流声在唐令脚下响起。褐色的泥土沉积，清澈的水流泛起，他好似看到一个湖泊在缓缓形成。星辰闪烁，倒映于湖泊之中。 …… 下了一夜的暴雨在清晨转为了淅淅小雨。 唐令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床上坐起。昨晚一开始是他强忍着不睡，后来就成了他想睡怎么也睡不着——任谁体验了昨晚在山海章内那种如梦似幻的景象都很难睡着吧。 他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条发光的、壮阔的、平静流淌的河流。河流在他脚下分出一个叉，水流激荡、星尘旋转，巨大的湖泊展现于眼前。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山海章内的虚幻景象，但脑海中总有一个念头跳出来，那条发光的河流很像煤山脚下那条不知名的河流。 程哥曾跟他说起过那条河，好像是从某个雪山发源，一路蜿蜒穿越戈壁来到这里。中途那条河几次断流，但只要河道在，每年雪山顶上的雪水消融后，河流就会重新流淌过避难所，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早前青古拉五号避难所之所以建立，一是因为煤山的发现，一个便是因为这条河。 唐令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洗漱过后换了衣服，趴到窗口朝外看了眼。雨比昨夜小了很多，出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狼崽振翅飞到窗口，呜呜呜地叫着。 “你也想出去是不是？”他戳着小狼崽笑着问。 也不知道小狼崽到底有没有听懂，仰头大声嗷呜一声算是回答。 “好吧，吃了蘑菇饼我带你去河边看看。” 唐令下了决心，顺手关上窗户防止小狼崽飞出去。他总觉得九楼有点太高，小狼崽刚刚学习飞行，怕它掉下去。小狼崽也不叫唤，乖乖跟在唐令身后，等着唐令煮好一锅蘑菇汤，呼噜呼噜喝完，咬着他的衣服就朝着门口拽去。 “等一下，还得刷碗。” 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让它乖乖的，飞快把小狼崽的铁皮罐和自己的碗刷干净。看了一圈没什么问题，才抱着小狼崽出了门。之前他曾跟几个小孩提过，要是下雨就不用去地里了。今天小雨也算是下雨吧？ 站在大厦门口，唐令感受着外面的凉意这样想，抱着小狼崽朝着河边跑去。路上有不少流民和他前往同一个方向，其实今天唐令出门有点晚了，平时这个点他已经到了河边。 荒野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唐令几乎过上了古人描述的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可以说真正的养生又健康，如果吃的能更好一些就好了。 他一路上胡乱地想着，把这当做一次普通的前往河边种地的行程。直到快到河边时，远远看到黑色的装甲车挡在路上，一身肃冷的沉默团员抱着武器，隔几步站一个，封锁了前边的路。 大量的河边工作的流民被挡在了外面，但根本无人离去。人们静默的、期冀的、麻木的、随波逐流地看着前面，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个消息在人群中私下传播，昨晚暴雨在河边形成了一个湖泊。 “！！！！！” 唐令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惊呆了。他很想拉着人追问这个消息的真假，但看着不远处的沉默团根本没有辟谣的意思，所以这个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昨晚这里真的形成了一个湖泊？ 就像山海章里他看到的那样，水流激荡、星尘旋转，巨大的湖泊出现了？ 他站在封锁线外面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辆吉普车从避难所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停在封锁线外。驾驶座上周奇看到唐令，跟他招手：“小唐这里。” 顶着诸多含义莫名的视线，唐令朝着吉普车走去。不等他开口，周奇已经兴奋道：“你也听说了？” “什么？”唐令想了想，“你是说湖泊吗？” 周奇点点头。 “我是来到这里才听说的。”唐令忍不住问，“真的形成了一个湖泊？” “是啊。”周奇惊叹道，“大自然的奇迹啊，真是想不到。昨晚老大就在河边亲眼看着湖泊形成，现在还在呢。” “……” 唐令小心试探地问：“韩团长晚上来河边做什么？” 不会韩为也看到那条发光的河流了吧。 “那就不知道了。”周奇问他：“你要进去看看吗？还是先回大厦？” “进去可以吗？”唐令忐忑地问。 “没问题，上车。霜姐他们都在呢，我是回去弄点吃的过来，忙了一晚上都还没吃东西。” 等着警戒的装甲车让开路，周奇拉着唐令朝着河边疾驰而去。路上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昨晚形成湖泊的壮阔，和他看到时的震惊心情。 “谁能想到呢？” 这句话周奇一路上说了好几遍。不仅是他，恐怕根本没人会想到一场暴雨居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是什么？荒野上湖泊的存在便意味着绿洲，意味着生命，意味着沉默团想要建立安全区的梦想又朝着前面迈进了一步。 也难怪周奇兴奋地说个不停。 唐令能理解周奇的兴奋，他其实也挺高兴。就像周奇说的，湖泊的出现意味着绿洲，意味着围绕着湖边可以开垦更多的土地，种植更多的作物，养活更多的人口。虽然这些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唐令觉得任何一个正常三观的人只要他在荒野上生活一段时间，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高兴。 只不过唐令在高兴之余还有点小小的担忧。不知道韩为昨晚在河边看到了什么？ 不过想想山海章属于他私人所有，别人根本没见过山海章，更不可能进入山海章。所以就算韩为真的看到那条发光的河流，也不可能会想到他身上吧。再退一步就算韩为觉得他不对劲，也没什么。这个世界又不是地球世界没有超能力，这可是辐射后的末世啊。连人都能喷火，狼都能长出翅膀飞上天，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大家应该也能接受。 而且，唐令觉得韩为不是坏人。 万一哪天韩为真的知道了山海章的秘密，两人完全可以合作嘛，他觉得他和韩为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从本心讲他相信韩为不是那种会做出杀人夺宝的事的人。 这样想着唐令心里的忐忑和担忧减弱不少，更多的好奇泛起——昨夜形成的湖泊到底什么样？ 答案他很快便知道了。 周奇把车停在河边，唐令一下车看着远处顿时便愣住。站在河边朝着对面眺望，以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荒野，但现在看去对面烟波沉沉、碧水清透。他下意识想到以前读过的《岳阳楼记》对洞庭湖的描述。浩浩汤汤，横无际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唐令想象的形成一个湖泊最多也就是他在公园看过的那种，但他显然忽略了自然的伟力是何等雄奇。眼前根本不是他在公园见过的那种可以划船的小水洼子，而是真正的，横跨戈壁大地的湖泊。 “怎么样？想不到吧？”周奇走到他身边自豪地问。 唐令重重点点头。 “想不到的还多呢。”周奇高兴道，“我们已经检测过了，这个湖是个淡水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地下水溢出的缘故，辐射量十分低，完全符合安全区饮用标准。大伙都高兴坏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团里可以省下一笔净化剂的费用。意味着对避难所的流民来说，水源以后将不再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他说完打开后备箱，朝着前方聚集的人群喊道：“吃饭了。” 人群三三两两的过来，看着周奇后备箱里满满的罐头纷纷哀叹：“又是罐头，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周奇理直气壮：“换什么花样过来都得凉了，不如就吃罐头。” 他从里面捡起一个罐头塞给唐令：“你也吃点。” “不用，我早晨吃过饭了。” “小唐你怎么过来了？”顾霜迈着大长腿从人群后走来，这么冷的天她还是穿着一件迷彩背心，露出胳膊上漂亮的肌肉。 “我来看看蘑菇地。” “蘑菇地没事，昨晚是河对面发生了地陷，河这边都没事。” “嗯。” 唐令看向河滩边上，白色的菌丝已经覆盖了裸露出的每一寸土地，昨晚的大雨对蘑菇并没什么影响。再往里一些，第二茬长出的韭菜倔强地在雨中昂首挺立。就像顾霜说的一样昨晚河这边都没事。 “幸好昨晚地陷的是对面。”顾霜捡起一个罐头撬开，就这样站在雨里边吃边跟唐令聊天。“要是河这边不说开垦的那些地都得淹了，煤山里面也得灌进水，那就麻烦大了。” 唐令点点头，也觉得有些庆幸。 “老大你说是吧？”顾霜冲走过来的韩为道。 韩为视线落在唐令身上嗯了声。 “韩团长。” 唐令主动打了声招呼，注意到韩为明明站在雨中，衣服和皮肤却连半点湿意都无。不像他一路跑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潮湿，也不像顾霜雨水顺着肌肤滴落却若无其事。 “来看蘑菇地？”韩为问了一句。 唐令点点头。 韩为从后备箱捡了一个罐头撬开，没有立刻吃而是掌心泛起一阵火光，不一会罐头里面油腻的汁水化开冒起一阵咕嘟咕嘟的泡泡。 唐令：“……” 下一刻，韩为把罐头递给他：“吃点。” “您吃吧，我吃过饭了。”唐令礼貌道，可惜小土豆不给面子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流着口水冲着韩为呜呜地叫着。 唐令无语地戳了戳小土豆，韩为笑了起来，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放到地上，把罐头摆在它面前。“异兽吃得多才能长得快。”他抬头跟唐令解释。 唐令点点头，又有点内疚。小狼崽本来是肉食动物，愣是跟着他天天吃蘑菇饼喝蘑菇汤，也难为小狼崽还对他不离不弃了。他蹲下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小狼崽拿鼻子拱着罐头朝他的方向推了推。唐令笑了起来：“小土豆乖，我不吃，你吃就好了。” 他把罐头朝着小狼崽的方向又推了回去，伸出手袖子已经贴在了胳膊上。 韩为看在眼里，脱下外套兜在他身上。“上车去把衣服换了。” “我……” 顾霜捡起第二个罐头：“小唐令你不能跟我们比，姐姐可是基因者。” 她两口吃完第二个罐头，直接朝着河边走去，一个猛子扎入河里，朝向对面游去。等唐令脱掉自己的外套，穿着韩为的制服下来，一开始还能看到顾霜的身影，但很快顾霜整个沉入水底，再也看不到了。 “霜姐？”他迟疑地看向韩为。 “三阶基因者【美人鱼】，可以在水下自由活动。”韩为简单解释了一句。 周奇笑眯眯凑过来：“霜姐的能力在荒野我们都还以为没什么用了，没想到这里会地陷出一个湖泊。” “那霜姐去水里是……” “去看看几条地下水系通往哪里。” 咦？ 唐令一下子想到了昨晚那条发光河流分叉出去的几个小支流，这个答案他知道，可惜他不能说。 “怎么？”韩为看他表情变化问。 “没什么。”唐令心虚地摇摇头。 韩为没再多问目光投向对面的湖泊。不一会雨势又开始变大，韩为顿了下看他道：“别怕。” 唐令疑惑地看向韩为，没明白什么意思。 下一刻韩为身上亮起红色的火光，附近落下的雨水瞬间被蒸发干净。唐令也属于附近这个范围，只觉得浑身暖暖的那种粘湿的感觉很快消失，身上又温暖又干燥。 他暗戳戳地看了韩为一眼，快要羡慕死韩为的超能力了。 第 46 章 湖泊（三） 雨势再一次转小时,程星洲来到了河边。 下车的刹那，唐令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但眨眼的功夫他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没有惯常的刻薄,没有对着环境的挑剔，更没有阴阳怪气地说话，甚至连消毒剂都忘记了喷。他只是沉默又平静地看着远处的湖面，久久不发一言。 他不说话,韩为也不说话,正巧站在两人中间的唐令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学着两人的样子平静地看着湖面。 看的时间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错觉，隐约觉得湖泊好像在温柔地吟唱。他情不自禁地蹲下,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水面,一波又一波的水浪轻柔地打在他手上,那种湖水在吟唱的温柔感觉更加明显了。 不知不觉中唐令整个手都已经浸入到水中。他好似感受到了湖水的情绪，温柔的、愉悦的。这一刻他有种感觉,即使他掉入水中也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这个湖泊会保护他。 这个湖泊是活的。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唐令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蓦地一只手从后面拎住了他。 “当心。” 唐令倏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掉入水里。他恍惚还能回忆起之前的感觉，好像湖泊在吟唱，在温柔地欢迎他。 “早晨没吃饭？”韩为拎着唐令打量着他。 唐令摇头：“吃过了,刚刚可能是蹲的有点久。” 韩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拎着唐令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他离着河边远点。唐令乖乖照做,就看着韩为走到吉普车里捡了一个罐头折返回来。“吃点东西。”他递过罐头,手上红光消散,食物的香气溢了出来。 “我……” 唐令想要说自己真不饿，但看韩为的表情明显是怀疑他早晨没吃饭。犹豫了下他道谢接过罐头，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小狼崽蹲在韩为肩膀，呜呜地冲着唐令叫着。 唐令舀起一块肉要喂它，韩为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换了个方向。 唐令：“……” 尴尬的，唐令胳膊拐了个弯把勺子喂到自己嘴里。程星洲回头走了过来，问的第一句也是：“你早晨没吃饭？” “吃过了。”唐令解释道。但显然程星洲和韩为一样不信他的话。想到什么程星洲问：“我听说夜校那个主意是你提的？” 唐令嗯了声。 “你把未来蘑菇的收益要全捐出来？” “唐令点点头。” 程星洲脸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神色：“那你吃什么？” 唐令示意韭菜地的方向：“我有承包两亩地，已经够养活自己了。” “所以你饿的差点掉到水里？”程星洲语气刻薄。 唐令：“……” “罐头要凉了。”韩为提醒了一句，给唐令解了围。 唐令赶紧借口要认真吃饭离着程星洲远了一些。程星洲哼了声看向韩为，一开口又是阴阳怪气：“恭喜亲爱的表弟。” “多谢。”韩为像是什么都没听出来，礼貌道。程星洲磨了磨牙，还是没忍住好奇：“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韩为实话实说，“顾霜去水下面看过，说底下是一个废弃的虫子巢穴。估计早就被掏空了，又遇着暴雨地下水位上涨冲垮了这里。” 这是韩为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但程星洲显然对这个解释不满意。 “这么大的虫穴，避难所还能安安稳稳一直没事？” “废弃的虫穴。”韩为强调道，“事实上十年前这里确实遭遇过一次规模颇大的虫潮，基地创始人就是死在那次虫潮里。” “所以只是运气好？” “不然你以为呢。”韩为反问。 说话时他想到了那只一直在此处徘徊的飞行异兽。对方出现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未必是了。但到底是什么把飞行异兽吸引来的，他并不清楚。飞行异兽流连这里的原因和湖泊的形成有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 昨晚他亲眼见着湖泊形成，除了惊叹于自然的伟力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对，也不能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韩为想到昨晚一直萦绕在他脑海的那种感觉，好似脚下的这片土地在苏醒。而当他赶到河边目睹湖泊形成后，这种感觉就再也没有了。 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高阶基因者对环境的变化更敏感一些。或许是因为他提前感应到了地下水位上涨带来的震动，所以才会产生一种大地在苏醒的错觉？ 他没有再解释，程星洲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老子怎么没有这种运气。” 韩为挑眉：“你又不打算留在荒野，就算给你十个湖又有什么用。” 程星洲哼了声不再说话，重新看向湖面发呆。韩为目光随意地瞟向远处，眉头不由拧起，离着两人不远，唐令不知什么时候又蹲在了水边。他下意识拔腿要过去，水声哗啦，顾霜从水下钻了出来，冲着唐令笑了笑。 “霜姐。” “我在水下就看到你了，你蹲在这做什么？”顾霜没上岸，就这样漂浮在水里，只露出脑袋和半个肩膀。受基因药剂的影响，她更喜欢水和潮湿的环境。虽然三阶基因者已经可以调整自身对环境的适应，譬如冷热，但喜好这个东西却是很难改变。 唐令看着顾霜说道：“没做什么，就是觉得这个湖很温柔。” “这算什么形容！”顾霜听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不知想到什么，若有所思：“你要这么说的话，这个湖给人的感觉确实挺平静的。湖下面地下水系还算发达，但水流十分平缓，也没什么激流和暗流存在。” “嗯……”唐令迟疑了一会，“霜姐你是【美人鱼】吧？”他小声问。 顾霜点点头。“我的能力是这个，不过我更愿意称呼为鲛人。【美人鱼】是天鹅堡那边的叫法，我不喜欢。但谁让这是天鹅堡研发出的基因药剂呢，谁研发谁有命名权。” 唐令这是第二次听到天鹅堡这个名字了，上次是韩为说的，好像那边在研发什么【天使】的基因药剂。不过这个不是重点，他想了想斟酌地问：“霜姐你在水里时有没有什么感觉？” “你说什么感觉？” “就是感觉水是活的。”唐令说了一句又摇摇头，认真道：“也不是水是活的，而是感觉这个湖泊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情绪，它现在的情绪就是很高兴，很温柔。” “……” 顾霜懵逼地看着他：“有吗？” 说着顾霜在水里优美地转了个身，潜下水底感应了一会，片刻后浮上来对着唐令摇摇头。“没有任何感觉。” “哦。” 唐令有点失望，他还以为顾霜的能力会让她对水更敏感一些。可是转念如果连霜姐都感应不到的话，会不会这些其实只是他的错觉？顿了下，他再次把手探入水里，这座湖泊给他的温柔感觉一如既往。本能的他心里涌出一个冲动，想要试验下他的感觉到底是不是错觉，这座湖泊到底会不会保护他？ 他犹豫地咬着嘴唇，反正他也会游泳，而是霜姐就在水里，万一有意外肯定不会看他淹死。 下意识的他身体前倾，但不等他接触到水面，一只手伸过来从后面拎起了他。 “……” 唐令跟拎着自己的韩为面面相觑，又是尴尬、又是懵逼、又是郁闷。韩为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没吃饱吗？” “哈？” 两分钟后，唐令被拎着远离了河边，看着韩为递过来的第二个罐头实在吃不下去。 程星洲抱胸看着唐令刻薄道：“我可不希望蘑菇事业还没起步，合伙人就失足落水没了命，原因还是吃不饱。” “小唐你是低血糖吗？”顾霜浑身滴水站在岸边问。 唐令捧着罐头看着面前的三人，努力解释：“我不是低血糖，我……我就是觉得湖水很温柔，想下去游个泳。对，我会游泳。”他总算想到关键，强调道。 韩为看向顾霜，顾霜耸耸肩：“我刚刚跟小唐说话时他精神状态看着还行，至于游泳还是算了，下着雨水太冷。” 韩为瞥了唐令一眼，唐令乖乖点头，表示自己放弃了游泳的念头。 事实上就算他不放弃也没机会再靠近水边。大约是他两次差点“掉入”水里被周围的人看到了，传着传着就不知道怎么变成了他怕水，见了水就昏迷。正巧他还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现在连失忆的原因都给他找出来了——指不定就是掉到水里给吓得。 也因此每当唐令想要靠近水边时，总会有人提醒他离着河边远点，小心掉下去。 无奈之下唐令想着他在河边也没什么事，干脆跟韩为告辞回了避难所。约莫是今天众人都去了河边的缘故，大厦里安安静静的少有吵闹。唐令回了屋，脱下韩为的制服外套仔细叠好，默念着山海章出现。 既然不能去外面的湖里，他不由想看看山海章中湖泊会给他什么感觉？ 第 47 章 能力 山海章里细雨蒙蒙。 唐令蹲下跟长高不少的小苗打了声招呼：“你好呀。” 有风吹过,小苗兴奋地抖了抖两片单薄的叶子，唐令微微笑了起来。 从昨晚湖泊出现，他进入山海章再没有限制。好像某个枷锁打开,只要他默想就能进入山海章里面。轻柔地碰了碰小苗的叶子，唐令又一次感受到了小苗的情绪，欢快的、愉悦的，他也变得高兴起来。 自来到这个世界,唐令感谢过很多人。老人、雅姐、程哥、韩为……他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遇到的一直都是好人。但想想其实他更应该感谢小苗,是小苗给了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底气。没有小苗,他或许机缘巧合也会种蘑菇，不过那就是荒野最常见的野蘑菇了。 “谢谢你啊。”唐令对着小苗道。 他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太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在爷爷的藏品里一眼看中山海章。后来山海章“丢失”,他只觉得遗憾却也没想太多。他其实并不清楚山海章出现在他身上的原因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庆幸山海章在他身上,感激小苗的存在。 以前他觉得小苗就是小苗，怎么说呢,虽然很神奇,但和地球世界上的植物一样,他并没有把小苗当做一个“生灵”看待。直到昨晚，他在触碰小苗后感受到了某种欢愉的情绪，就像今天他在湖边感受到的一样。他恍惚有种感觉，它们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没有生命的存在,它们是这个世界上独特的生灵。 湖泊是，小苗也是。 他现在越来越确信山海章本该就属于这个世界。或许山海章很久很久以前的主人真的是他的祖先，遭遇变故从这个世界前往了地球世界。而他就比较倒霉了,从地球世界来到这个辐射遍地的末世。不过换个角度,如果他不曾穿越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山海章的秘密。 他这样想着,认真地跟小苗道过谢。 没有风，小苗的两片叶子自己快活地动了起来。很快丝丝缕缕的乳白色雾气从小苗的叶子上析出，不断地压缩凝聚，化成一滴乳白色的水珠垂落在叶子边缘。 咦？ 昨晚小苗已经凝聚出新的水珠了，这滴水珠不会是因为自己刚刚感谢过小苗吧。唐令失笑地戳戳小苗的叶子：“谢谢你，我待会回来拿水珠，现在我先去看看湖泊。” 不知是不是白天的缘故，那条发光的河流已经看不到了。踩在脚下还是黄褐色的戈壁土壤，不过昨夜形成的湖泊还在。唐令走到湖边蹲下，水浪轻摇，碧波荡漾。他伸手轻轻探到水里，感受到了水波晃动和微微凉意。然而当他收回手，掌心却是干燥的。 就像昨天下雨一样。 唐令微微皱眉，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眼前的湖泊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不是……那昨晚山海章里形成一个湖泊，避难所外面也形成一个，他心中蓦地一动，会不会眼前的湖泊只是外面真实世界湖泊的投影？ 这样好像就说的过去了。 难怪他刚刚没有感受到湖泊的情绪。唐令恹恹起身，跟小苗道别离开了山海章。他睁开眼，小狼崽正在他怀里撒娇地拱着。“你想做什么？”唐令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起身走到窗前。从他房间的窗户并不能看到湖泊，但他能感觉到湖泊对他的吸引还在。 其实之前在河边他真跳下去了，现在这股劲估计也就过去了。偏偏两次跳河都被韩为揪住，山海章里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反而对着湖泊念念不忘，惦记不已。一天下来，他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再跑去河边的念头，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陆陆续续有沉默团的人回来，但唐令始终没有听到对面门打开过。 他看着叠好的韩为外套，只能等明天再还。 这天晚上唐令再一次失眠了，就和昨天一样，只要闭上眼就想到了湖泊。他犹豫地起身趴在窗口等着天亮。夜晚的荒野有多么危险，老人临走前跟他强调过好几次。所以哪怕是在避难所里，哪怕避难所外围有沉默团的人日夜巡逻，唐令也谨记老人的告诫，晚上待在建筑物里，不出去乱跑。 直到天边亮起第一抹光。 唐令飞快换好衣服，捏着睡得迷糊糊的小狼崽冲向了河边。此刻太阳还未出来，黛色的天空将明未明，整个避难所尚在沉睡，只有他一个人迎着风跑在路上。中途他还有点担心会不会沉默团的封锁还在，那他该找个什么借口进去。不过他显然想多了。沉默团昨天封锁河岸是因为湖泊出现的太突然。等到一天的调查下来，确定地陷不会再发生，河岸这边土壤结实，没有虫子的巢穴，封锁也就解除了。 半小时后唐令出现在河边。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湖泊夺去。此刻太阳还未升起，澄澈的湖水透着一抹幽静。他走到河边蹲下，伸手探入水里，那种温柔的感觉再次出现。犹豫了下，唐令起身认认真真活动了一遍身体，然后脱掉衣服放好，跟小狼崽打了声招呼，闭上眼扎入水中。 冰凉的水流过他的身体，初始他有些不太适应。但很快他便感受到了这座湖泊的情绪，温柔的、欢愉的。他朝着湖泊中央游了过去，不需要他动作，水流托着他缓缓前行。 小狼崽在天上嗷呜地飞着。 唐令在水里游。他干脆停下动作，感觉一股水流轻轻包裹着他，推着他往前。他尝试着沉入水中缓缓睁开眼，碧绿的湖水清澈，突然一抹光垂下，火红的太阳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辉洒落湖面，在水里折射出七彩的光。 唐令伸出手看着掌心光辉的变幻，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刻他又一次听到了湖泊吟唱，好似在欢迎他前来。所以这也算是一种超能力吧。虽然他的超能力范围只限定在这座湖泊里，但他已经很满足了。他顺着水流继续朝着湖对岸游去，一会潜入水底，一会浮出来透个气跟小狼崽打个招呼，只觉得浑身舒展自在的不得了。 正常说一个人在幽静的水中是会感到害怕的，况且这座新形成的湖泊中什么都没有，但唐令并没有那种幽闭的感觉。这座湖泊是活的。 他知道这座湖泊陪着他，也会保护他。 嗷呜嗷呜~ 小狼崽突然叫了起来。 唐令浮出水面：“怎么了？我们马上就到对岸了，等游过去我们就返……” 一句话没说完唐令蓦地愣住，他手指的方向，韩为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两手插兜正一脸意味不明地看他。 乐极生悲！ 唐令脑海突兀跳出这个词。 不对，余光扫过他蓦地转头，韩为对面一个体积有装甲车大小的飞行异兽正站在岸边同其对峙。此刻异兽黑色的羽翼收拢，红色的眼珠一眨不眨落在唐令身上。 “！！！！！！” …… 时间往前倒退。 夜里，当沉默团的主力陆续从湖边撤走，只留下固定的巡逻人员后，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划破夜空出现在了湖边。 温柔的水波荡漾，飞行异兽发出高兴的叫声。叫声引来了一直等在湖边的韩为，他猜测飞行异兽还会出现。果不其然这一次甚至没有等到深夜，飞行异兽便出现在了这里。 双方彼此忌惮，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一人一兽就在湖对岸对峙了整整一夜，直到唐令出现。 尽管韩为的基因能力并非体现在视力上，但高阶基因者的感知还是让他一眼便认出了少年。他知道少年每天会来地里干活，但不知道会来这么早。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错了，少年不是来干活的，是跑到湖里游泳的。 他想到昨天少年跟他们强调自己会游泳，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韩为本打算提醒少年，但他刚有动作，对面的飞行异兽便警惕地看过来。一人一兽再次僵持，然后韩为便看到少年沉入水底。他心中蓦地跳了下，身上火光迸发，就要出手救人，眨眼少年重新浮上水面。 【美人鱼】？不是，他从未在少年身上感应到任何能力。 不等他设法提醒，少年已经一路从水里潜游了过来。 “！！！！！” 少年脸上惊愕的表情真切，小狼崽没什么威胁地冲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叫唤了两声，徘徊在湖面上。 “回去。”韩为语气低沉。 唐令回神，犹豫了下没有丢下韩为就跑，反而游到了韩为身边。在水里他确定自己是安全的。“韩团长，这是你说的那个x区霸主吗？”他像顾霜昨天那样漂浮在水中，小声地问。 韩为拧眉看过来。 唐令立刻道：“我在水里是安全的。” 韩为深深看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唐令招手让小土豆躲在自己身后，仰头看着对面巨大的飞行异兽。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在避难所见过几次这头飞行异兽的影子了。离着远了不觉得，离得近了飞行异兽身上强大的威压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一直平静的湖泊微微震荡起来。水流包裹着唐令，像是母亲温柔地安抚。 唐令心中一动，他可以确定自己在水里没事，但万一韩为和飞行异兽打起来怎么办？他肯定是要帮韩为的，但他能做什么呢？他试着控制水流，比如掀起风暴或者发射个水箭什么的？但可惜他憋得脸都通红了，水流依然只是从他手中穿过。 他郁闷地叹口气，想了想伸手拽了拽韩为的裤子，小声道：“待会如果有危险，你跳到水里来，我带你游回去。” 他从水里仰头看着韩为。 韩为低头便看到少年修长白皙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湖水清澈，韩为甚至能看清少年的身体。少年就这样轻盈地漂浮在水中，让韩为想到神话传说中的鲛人和真正的美人鱼。 明明这个时候不该分心的，但韩为的思绪却是有一瞬间的走神。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对面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看了唐令一眼，突然主动退了几步，振翅飞向远方。 唐令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拉了拉韩为的裤子：“它会不会只是来湖边喝水？” 韩为低头看他，眼眸幽深，伸手：“上来，我送你回去。” “我游回去……”唐令扭头看向对岸，话没说完，注意到对岸隐约好像已经有人影在活动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游回去好像也不太合适。都怪刚刚那头飞行异兽，本来他时间应该是够得。 唐令有些尴尬地看向韩为：“我……” 韩为脱下风衣，示意他上岸。 唐令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臂去接衣服，下一刻带着韩为体温的风衣将他包拢。韩为微微用力，将少年从湖水中抱了起来。 第 48 章 尸鬼 阿嚏~ 黑色的吉普车里,唐令裹着韩为的风衣打了个喷嚏。按说车里并不冷，韩为坐在驾驶座身上火光隐现，比暖气之类的热乎多了。但唐令可能是下水之前着了凉，刚刚又湿漉漉的什么都没穿,只裹着韩为的风衣被从水里抱出来。戈壁早晨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呜呜呜~ 小狼崽蹲在挡风玻璃前对着唐令叫着。 韩为跟通讯仪对面的人说完话,捏着小狼崽看过来。 “感冒了？” 唐令曲着腿坐在副驾驶,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韩为的风衣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来。他摇摇头：“还好。”想到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看向韩为：“谢谢你。” 刚刚韩为拨通手下通讯仪,让对方去湖边把唐令的衣服收起来,特别嘱咐一个人去,不要跟别人多提。唐令毕竟只有十八岁,还是爱面子的时候。被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早晨偷偷跑湖里游泳就算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想想也觉得这种行为有点神经病。韩为贴心的举动很好地维护了唐令的自尊,他看着韩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韩为注意到少年还在滴水的头发,松开小狼崽伸出手：“过来。” 唐令猜到什么，微微靠前，动作扯得风衣散开，露出了锁骨和半个肩膀。 韩为的视线落在少年圆润白皙的肩膀上,又轻轻移开。唐令窘然地扯了扯衣服，小心翼翼伸出两条腿,踮着脚尖踩到车上。如此风衣只能遮住他上半身,大半个长腿露在外面。 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而且地球世界时唐令穿短裤的时候多了,从不觉得露着腿有什么问题。他还只穿一条泳裤上游泳课呢,照样跟同学嘻嘻哈哈玩闹在一起。不要说男人了，就是问小姑娘，觉不觉得露着腿有问题，十个小姑娘妥妥会赏你十个神经病的眼神。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唐令裹着韩为的风衣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有点羞涩又有点难为情。 他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穿的缘故。毕竟他过去跟再好的朋友也没有像这样坦诚相对过。 胡思乱想中，韩为干燥又温暖的手掌在他面前一点点放大，最终覆盖到他的头顶上。唐令看不到火光，却能感受到温暖。滴水的头发逐渐干燥，由之前的软趴趴重新变得柔软蓬松起来。连带着唐令全身都暖洋洋的，舒服的不得了。 他又开始暗搓搓地羡慕韩为的超能力了。 不过转念人不能太贪心，他现在已经很好了。下意识的他扭头朝着车外的湖泊看了眼，感应着湖泊对他的挽留之意。 “别乱动。”韩为低声道。 “哦。”唐令转过头。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乱动的缘故，韩为的手掌从头顶挪开，搭在了少年的脖子上。他低头看着少年，又想到了汉唐集团总部人工湖里养的那群天鹅。少年的漂亮就像那群天鹅，但脆弱是没有的，相反还挺能折腾。 他眼中逐渐露出了笑意，看着少年问：“大早晨怎么不睡觉跑到湖里来游泳？” “我……” 唐令犹豫抬头。他还没察觉出两人姿势有什么不对，小心翼翼看着韩为：“韩团长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少年说到一半停了下来，韩为问。 “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那座湖泊是活的？”唐令一口气说完，有些紧张地吐了口气。 韩为眉峰一点点挑起：“这就是你大早晨不睡觉跑来游泳的理由？” 唐令窘然地点点头，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就是感觉湖泊一直在欢迎我，才想去游泳的。而且在水里时，我能感受到湖泊它在陪着我，它也会保护我。你也看到了吧？”唐令试探地问：“我可以潜水很长时间，就像霜姐一样，我不是基因者，以前我根本做不到这样。” 刚刚韩为问起时，他其实可以编个谎话骗韩为的。但唐令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选择说出真话。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超能力不少，他在湖里表现出的这点小能力不算什么。也或许是因为秘密总是需要人分享的。山海章的秘密他无法说出口，但关于湖泊，他还是希望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最少不至于在他每次偷偷摸摸游泳时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他说完紧张地看向韩为，韩为目光沉沉地看他，突然道：“伸出手来。” 唐令慢半拍地从风衣袖子里伸出手，手指修长而白皙，指尖微凉。韩为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唐令愣了下，有些忐忑地看向韩为。 片刻后韩为松开手，肯定道：“我没在你身上感应到任何能力。” 唐令松了口气，小声道：“我本来就不是基因者啊。现在韩团长你信了吧？那座湖泊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情绪，现在它还在盼着我继续去游泳呢。”想到什么，唐令眼睛一亮看向韩为，“要不然韩团长你去游个泳感受一下？” 韩为：“……” 他没搭理少年的突发异想，敲敲方向盘：“现在我送你回避难所，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偷偷跑出来游泳，那头飞行异兽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 “哦。”唐令还是很能听进去别人的话的。他知道韩为是好意，不过想想以后再不能游泳了，不免有点情绪低落，抱着小狼崽揉捏起来。 韩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这点小情绪，顿了下：“你想要游泳的话去找我，我和你一起来。” “真的吗？”唐令蓦地抬头：“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这一刻少年给韩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幼兽看到食物突然支棱起耳朵，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看向前方：“基因者不需要那么多休息。” “嗯。” “还有……”韩为侧头，“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说能感觉到那座湖泊是活的。” “我只跟你和霜姐说了。”唐令小心道，“是担心避难所的人害怕吗？” 韩为沉默半晌，问他：“你有没有听过尸鬼？” “尸鬼是什么？”唐令不解。 “尸鬼是和变异兽一样，遭遇核辐射后自行开启变异之路，但却失败的人类。他们是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丧失了人类的理智，只保留有动物的本能。不过虽然说尸鬼异变失败，但这只是以人类的看法，没有理智便算不得人，从人变成怪物当然属于失败。可其实换一个角度尸鬼的变异十分成功，他们力大无穷、诡异残暴，不惧辐射，可以生活在任何地方，而且他们对人类有着嗜血的渴望。” 唐令认真地听着，这么看尸鬼是挺恐怖的，可是和他有什么关系。 看出少年的疑问，韩为轻声解释：“根据各大实验室对尸鬼的研究，每一个自行开启异变之路的人，最先感受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哀鸣。” “什么？”唐令愕然。 “就是说在尸鬼的认知里，这个世界是活的，并且身处痛苦中。” “……” “可是我感觉到的不是痛苦，我觉得那座湖泊还挺高兴的，真的。”唐令努力解释，担心韩为认为他会异变成尸鬼。 韩为看他轻轻笑道：“担心我把你当做尸鬼？” 唐令老老实实点头。 “告诉你一个秘密。”韩为边开车边神色如常道：“在湖泊形成的那个晚上，我也隐隐感觉到这个世界好像是活的。” 唐令惊讶地看他。 “但不是痛苦的哀鸣，是喜悦，是大地在缓缓苏醒。” 迎着少年惊讶的眼神，韩为慢条斯理道：“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重重点点头：“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韩为看他：“我也会。” 他不再说话转头开车，唐令抱着小狼崽看向窗外。碧绿的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好似在跟唐令告别。唐令感受着湖泊的情绪，扭头偷偷看了韩为一眼。他很高兴韩为没有觉得他胡说八道，而是和他一样认为这个世界是有生命的。 “怎么？”韩为注意到他的视线看过来。 “没什么。”唐令心情很好地看向窗外，微微笑了起来。 …… 黑色的吉普车绕了一个大圈，开过了一座新搭建的桥。 桥并不复杂，只是由钢板简单组装而成。桥对面，同样的吉普车停在路边。高大魁梧的葛辉站在车外，手里拎着一个布袋。 韩为停下车，葛辉弯腰把布袋递给韩为。他憨厚地跟唐令打了声招呼，神色如常，像是没有看到唐令的异样一样。 唐令尴尬地点点头，从韩为手中接过布袋，里面装的是他的衣服。 “我去外面等你。” 韩为礼貌地下了车，跟葛辉走到另一边。魁梧的男人面露不解：“大早晨你们怎么会想到去游泳？” 韩为瞥他，言简意赅：“闲的。” 葛辉无语，看出韩为不愿意多说，换了话题。“青古拉要派人来避难所和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等着。”韩为语气冷漠。 “等你从集团回来吗？” 韩为嗯了声。 葛辉分析道：“等几天青古拉大概不会说什么，只要我们同意谈，青古拉就能松口气。不过你选在这个时候回集团，林委员约莫不会高兴。” 韩为抬头看向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泊，语气轻松：“生气又如何！他希望我们谈，我们便依着他的意思谈。但什么时候谈，怎么谈是我说了算。而且和谈的意思早就露出来了，青古拉一直拖到现在，为什么？不就是觉得喂饱了林委员有人给我们施压，利益受损能更小一些。可他们忘了，这是荒野，不是安全区。荒野有自己的规则，政治那一套用不到这里。” 葛辉笑了起来，耸耸肩：“你是老大你说了算。不过你回去小心一点，我可是听说林委员有两个孙女的。” 韩为瞥他一眼正要说话，余光注意到唐令已经穿好衣服下车，手里抱着叠的整齐的风衣，小狼崽扇着翅膀飞在一旁。他下意识把葛辉说的这些丢开，朝着唐令走了过去。 第 49 章 信仰 唐令早晨被韩为送回蘑菇地时,诧异发现湖边围满了人。 几个小孩已经早早到了，正给韭菜地浇水。看到唐令，几个小孩兴奋地围过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全是围绕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大湖。 昨天沉默团把湖边封锁了一天,但并未阻止这个消息在避难所传播。短短一天的时间,从沉默团大厦到铁皮窝棚,从荒野猎人到流民,几乎没人不知道煤山后面塌陷出一座大湖。所有人都想亲眼来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但碍于沉默团武力封锁，只能把热情留到今天。 “哥哥你不知道,天刚亮就有人来了。”小虫兴奋道。 “是呀是呀,我们来的时候湖边已经围满了人。”小丫哥哥补充道。 “这样啊。” 唐令觉得那他可能是冤枉那头飞行异兽了。不是飞行异兽耽误了时间,是因为避难所流民急着来看大湖,比往常更早出现在这里。 “听说湖里的水是干净的水，没有辐射。”小虎年纪大一些,关心的又有些不同。 “那个叔叔说……”小丫哥哥指了指前面巡逻的沉默团成员,“就算是干净的水也要过滤的。” “过滤是脏东西,不是辐射。”小虎坚持。 两人同时看向唐令，唐令现在哄孩子已经很拿手了，果断道：“湖里的水确实是干净的，不过因为是野外的生水,喝之前一定要过滤和烧开。” “这样就能把里面的脏东西都杀死吗？”小丫哥哥问。 唐令嗯了声，想到什么有些担心地看向大湖。沉默团之前检测,湖水大概是因为地下水的缘故辐射量很低。但现在湖泊就这样裸露在外,下雨、上游的污染,不知道这种“干净”能保留多久。 “哥哥,我们今天还种蘑菇吗？”小石头打断了唐令的思绪。 唐令回神：“今天不种蘑菇啦,我们种菜。” 他从身上口袋里找出带过来的蔬菜种子。 “是韭菜吗？” “韭菜有，不过除了韭菜还有其他。” 上次后勤部给了唐令十几种蔬菜种子，唐令只种了韭菜一种。他原本是担心自己从没种过菜，只见过母亲种韭菜，所以拿韭菜出来实验一番。但现在韭菜的成功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打算把这十几种蔬菜种子都试着种下，看看最后能长出多少。 几个小孩眼睛亮了起来。“是哥哥上次说的那些吗？” 几个小孩还记得上次唐令说种完韭菜还要种西红柿、莴笋、洋葱、西瓜等他们从未见过的作物，一时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激动于哥哥描述的美好未来很快就会实现了，但又忐忑这些种子这么珍贵，万一被他们种坏怎么办？ “就是上次哥哥说的，很简单的。” 唐令正给几个小孩鼓气，湖边突然传出一阵惊呼。几人好奇地看了过去，就见湖边一阵纷乱，似乎是有人想要下水。附近巡逻的沉默团团员很快赶到，把人群给驱散了。 唐令没太在意，收回视线继续给几个小孩讲种地的事。没一会程哥从人群挤出，满面潮红地挤到他身边：“小唐你看到了吗？” “程哥是说大湖吗？”唐令指指不远处的湖泊。 程哥失笑：“这个谁都能看到。我是说鱼，刚刚不少人都看到了，湖里有鱼。”说到鱼时，程哥兴奋的声音都变调了。 “什么是鱼？”几个小孩不懂。 “是水里的一种动物。”唐令先解释了一句，转而吃惊地问程哥：“真有鱼？” 程哥重重点头：“不会错，以前雪山卫队那边朝咱们避难所卖过小鱼干，雅姐买的尝过鲜，错不了。” 在今天之前程哥并未见过活的鱼。自灭世战争后，辐射的存在和绿洲的消失，让很多原先生活在荒野上的动物都绝迹了。鱼便是其中的一种。要不是当年雪山卫队来避难所推销小鱼干，程哥也不知道世界上居然还有鱼这种东西。 他兴冲冲说完，唐令想到早晨游泳时什么都没见到，下意识问：“鱼多吗？” 程哥摇摇头：“只看到一条，不过一条也是雪山女神的恩赐。” “……雪山女神又是什么？”唐令听到一个新词。 程哥表情慎重起来：“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条河发源于极境群山。” 唐令点点头。 “那就是了。”程哥严肃道，“极境群山就是雪山女神居住的地方。雪山女神是群山中自然诞生的神灵，很久以前一直庇佑着荒野。但后来灭世战争爆发，女神不忍看到世人受苦陷入了沉睡。现在女神已经苏醒，神灵的恩泽很快就会洒遍整个荒野。” “……” 唐令古怪地看着程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程哥脸上看到这么严肃的表情。唐令是知道荒野上存在各种信仰的，人在越痛苦的时候，越容易信仰一些虚幻的、不存在的神灵。荒野在末世后无异于地狱的存在，人们寻找一些心灵寄托很正常。但青古拉五号避难所不同，因为雅姐不喜欢，不信这些，所以流民里面相信的也很少。唐令一直以为程哥也不信这些，但怎么说呢？他现在在程哥的脸上看到了虔诚。 “小唐你不信？” 唐令犹豫地点点头，选择了说实话。他当然不信了，这座湖泊是怎么出现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根本不是什么雪山女神的恩泽，说是小苗的恩泽还差不多。 见他摇头，程哥也不生气，反而拉着他开始讲起雪山女神。 听了半天唐令有些明白了。原来雪山女神是荒野上一直存在的信仰，在灭世战争前就有了。现在活跃在x区的雪山卫队头头夏马尔便是雪山女神的狂信徒。在夏马尔的影响下，整个雪山卫队的统治范围内，无论是流民还是武装势力，全部都是雪山女神的信徒。并且这些年对于雪山女神的信仰有从雪山卫队势力范围朝着外面扩散的迹象。 青古拉五号避难所以前就有雪山女神的信徒。只不过因为雅姐的态度一直不敢宣扬，只是默默供奉女神。直到昨天异变发生，一场暴雨导致地面塌陷湖泊形成。几个雪山女神的信徒便虔诚地认为这是属于女神的恩泽，逢人就宣扬雪山女神。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一夜过去关于雪山女神的事迹连同大湖的出现就传遍了整个避难所。 也是大湖出现的太过突然和神奇，人们找不到其他理由，想当然地归于神灵的伟力。 至于程哥他以前便接触过雪山女神的信仰，心里早已种下一颗种子，如今不过是种子发芽长了出来。 他拉着唐令讲的认真，见唐令半天还是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打定主意晚上继续找唐令宣扬女神的恩泽。不过几个小孩倒是听得兴致勃勃，把程哥讲的这些当做故事听。 等程哥回去调配抑制剂，几个小孩围着唐令问：“哥哥，真有雪山女神吗？” 唐令摇摇头：“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 他可是地球世界接受了十八年唯物教育的人。不过唐令想到什么犹豫了下，“这个世上虽然没有神，却有灵的存在。” “灵是什么？”几个小孩又问。 “灵是……”唐令看向湖泊的方向，他觉得这座湖泊就是一种特殊的生灵。不过想到他答应过韩为不再跟别人说类似的话题，便语气一转：“等你们长大就知道了。” 几个小孩：“……哥哥骗人。” 唐令揉着小丫的脑袋笑了起来。 …… 对于雪山女神在避难所的传播，沉默团持一种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虽然韩为不信这个，但他同时也承认信仰的作用。事实上即便在安全区，对于神灵的信仰也是存在的。无论是欧洲还是亚洲，各大强权都把类似的神灵信仰当做一种稳定统治的手段，以此安抚安全区的普通人类。更何况这种事越是强力镇压，越是容易激起逆反心理。不如暗中疏导，减弱影响就好。 当然沉默团并非什么都没做，而是抛出了青古拉即将前往避难所和谈的消息，分散避难所流民的注意力。但不管如何，随着一批荒野猎人的离开，原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现隶属于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在一场暴雨后地底塌陷形成一座大湖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而就在这种纷纷扰扰中，河滩蘑菇地里种植的第一批白香菌终于成熟了。 后勤部和邱明很快都忙了起来——采摘蘑菇、采集孢子、运输保鲜，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反而是唐令没什么事，像个甩手掌柜一样。 这也不能怨他。 邱明太能干，把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做了，唐令只需要适时出现在蘑菇地充当吉祥物就好。想了想他干脆也就不管了，把重点放在了自己承包的两亩地上。 现在那两亩地被他划为十部分，西红柿、白菜、萝卜……能种的不能种的都被他种了下去。他本意还是一种尝试，但不想自从这些种子种下，几个小孩特别上心，从早到晚蹲在地里观察个不停。 唐令能看到他们眼中的光，好像这些种子的生长与否关系到未来的美好生活一样。他不想让几个小孩太过失望，偷偷摸摸又给地里浇了一点水珠稀释过后的水，约莫着这些种子应该很快能发芽。 就这样两天后，地里的蘑菇全部采摘干净，并且邱明也收集到了足够的孢子，作为吉祥物的唐令再次出面，把蘑菇全部交给了程星洲，等待第一次走|私生意的开始。 第 50 章 提醒 程星洲来到荒野时,名为“长城号”的魔动飞艇装满了补给品。如今他要离开，已经腾空的魔动飞艇再次被填满,货仓中全是荒野特产白香菌。 作为蘑菇生意的合伙人，唐令得以出现在送行的人群中。但其实送行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是冲着能近距离看一眼长城号。之前长城号停靠在避难所外围，严禁流民靠近。听说雪山卫队那边曾发生过流民偷偷潜入孔雀公司送货的魔动飞艇，希望借此越过极境雪山进入孔雀公司的安全区，但在半空被发现直接丢下飞艇的惨剧。 唐令倒是觉得程星洲未必是担心有流民偷偷潜入长城号，而是担心流民靠近带来了荒野病毒。没看他现在上飞艇之前正对着全身狂喷消毒剂嘛。 一同送行的周奇满脸一言难尽,跟唐令小声吐糟：“程星洲拉来一飞艇补给品，里面一半就得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消毒剂。” 唐令忍着笑问：“他去别的地方也这样吗？” 周奇想了想点点头,压低声音：“你知道程星洲为什么一直单身也没个恋人吗？” 唐令摇摇头。 “因为但凡有女人靠近他,他就举着消毒剂狂喷,你说谁受得了。” 唐令：“……” “说来说去还是老大最可怜。”周奇不知看到什么,感叹道。 唐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看到程星洲举着消毒剂对着韩为一阵狂喷。这次韩为要回安全区,顺路搭乘长城号。不过长城号属于程星洲的地盘,显然想坐就得入乡随俗一把。 因为韩为背对着诸人,唐令看不到韩为的表情。不过看韩为背后葛辉几个满头黑线忍耐的样子，唐令又是好笑又是同情。他和周奇正看戏看的热闹，不想韩为感知到什么,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唐令：“……” 两人面面相觑,唐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周奇不动声色偷偷拉了拉唐令,唐令果断低头跟着周奇从人群中溜走,等他再回头韩为一行已经进了飞艇看不到了。 “你待会要干什么？”周奇送走程星洲显然挺高兴,戳戳唐令问。 “不干什么,还是回蘑菇地。你呢？” 周奇在回去整理资料和去蘑菇地之间犹豫了一秒钟,果断道：“我跟你去蘑菇地吧。” “好啊。” 两人朝着蘑菇地拐去，路上周奇说起夜校的事。人口普查已经结束，适龄的人口都被统计了出来。后勤部正在找合适的房子，等找到房子夜校就能开班了。 “适龄人口多吗？”唐令问道。 “多，得有上千人口。不过荒野上年龄做不得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几岁，只能做个大概判断。即便是有的父母，也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荒野上的日子年复一年没什么区别，连个特殊铭记的点都没有。只有虫潮例外。” 周奇无奈道：“不少人记年龄是通过虫潮推断的，哪年虫潮出生，虫潮后几年出生。” 对荒野上的人来说记住年龄又有什么用呢，生活不会因为你记得自己的年龄而对你慈悲一些，该如何残酷还是如何残酷。如果不是这次沉默团人口普查，很多人甚至都想不到自己在荒野上已经捱了这么久了。 “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唐令安慰了一句。 周奇想到什么笑了起来：“今年出生的人肯定能记住。” 先有沉默团攻占避难所，又有大湖的出现，这可比虫潮值得铭记多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穿过避难所的长街时，正好看到沉默团总部基地过来的补给车。 周奇大喜：“水泥来了。” 荒野上不缺石头，但盖房子不能全用石头呀。沉默团筹建的孤儿收容所迟迟没有动工，就是在等这批水泥。“我得回后勤部一趟了。”周奇跟唐令道。 唐令点点头，同周奇在沉默团大厦门口分开，自个拐去了蘑菇地。这两天地里其实没什么活，种子已经种下，只要每天浇水就行。唐令远远看到几个小孩蹲在那里，以为他们又在观察种子的生长情况，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等他走近才知道并不是。 几个小孩围成一圈，正看着土壤中一截指头长的黑色“虫子”争论这到底是什么。 唐令盯着那截在土壤中蠕动的黑色身躯认了出来：“蚯蚓？” “哥哥你回来了。”几个小孩纷纷跟唐令打过招呼，然后才问他：“蚯蚓是什么？” “蚯蚓是……”唐令想了想，“你们把它当做虫子的一种好了。” “虫子？”小虎立刻警惕起来，“要把虫子捏死吗？” “附近会不会有虫穴呀？”小丫哥哥想到上次河边发现虫穴的事了。 难得小丫盯着蚯蚓看了半天，拉着唐令的衣摆道：“丑，不吃。” 唐令失笑，解释道：“蚯蚓不是荒野常见的那种虫子。其实严格来说蚯蚓也不是虫子，算是一种动物。它们生活在土壤里，靠吃泥土和沙粒为生，是一种好的动物。它们会帮着土壤松土和施肥，有蚯蚓在说明这块土不错。” 几个小孩吃惊地看着唐令。 “这么小它怎么松土啊？” “施肥是什么？营养剂吗？” 唐令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对蚯蚓其实也不了解，只记得生物课上提到过蚯蚓，说蚯蚓在土壤中穿行吞噬泥土，可以使土壤疏松，改良土壤，提高土壤肥力。 按说这里是不应该有蚯蚓存在的，但大湖的出现好像带来了生命的气息。先是湖里那条诸人惊鸿一瞥的鱼，现在土壤里又出现了蚯蚓。他脚下踩的不再是荒凉孤寂的戈壁，生命的形式似乎开始多了起来。 唐令跟几个小孩大概讲了讲，一个人走到湖边。 湖水温柔地荡漾，那种喜悦的情绪再次被唐令感知。 他在湖边蹲下，伸手轻轻在水波上滑动着，努力克制着湖泊邀请他下去游泳的念头。 “不行啊。现在这么多人没法游泳。而且我答应过韩团长不能一个人偷偷游泳。” 湖水在唐令手下荡起涟漪，一条白色略带透明的鱼从水里钻出，冲着唐令吐了个泡泡。唐令微微一愣，看着这条神出鬼没的鱼笑了起来。 …… 临近中午，巨大的长城号终于起飞。 白色的风帆撑起，巨大的齿轮交错发出金属的声音。最上层的甲板上，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操作着，魔石带来的强劲动力让这个足有上千吨的庞然大物缓缓离开地面，像巨轮穿行大海一样遨游在半空。 灭世战争后，地面环境的恶劣阻碍了人类的交流。不仅仅是战争带来的破坏，还有各种各样的地震、火山、虫子、变异的动植物。人类最初像是被困在牢笼中，艰难地一点点扩张着自己的生存领域。而当最基本的生存满足后，人类又把视线投向远方，想要找到更多的同类，联合更多的人。 这个时候，地面交通的恶劣让人类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天空。 灭世战争前流行的飞艇开始大放异彩。而随着魔石的应用和基因者的出现，飞艇的设计者们开始意识到基因者强大的适应能力让他们不再需要全封闭的舱室，而魔石带来的强大动力更是促使了飞艇的面积不断增大。将近百年的发展下来，各大强权生产的飞艇早已看不出最初的样子，造型更是千奇百怪，只有“魔动飞艇”这个名字还能窥到一丝曾经的来历。 呼啸的风吹过，韩为站在甲板上俯瞰着大地。褐色的戈壁一望无际，灰色的避难所伫立其中。从这个角度看，避难所真的很像一个虫子的巢穴，密密麻麻的流民穿行其中，像是生活在巢穴中的虫子。 直到他换了个方向。 碧色的湖水温柔，像一块无暇的宝石镶嵌在褐色的戈壁上。习惯了灰扑扑的戈壁，突然看到这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避难所时人们看到湖泊的出现，脑子里想的都是绿洲、干净的水等一些现实的东西。可当从高空俯瞰，诸人才意识到这座湖泊的出现是何等的奇迹，而这个奇迹又是何等的美丽。 程星洲走到韩为身边，瞥了他一眼终是没忍住，低声道：“狗屎运。” 韩为不客气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程星洲撇撇嘴，提醒道：“你这边的消息根本瞒不住，爷爷肯定知道了。以前你想要在荒野建立安全区大家都觉得是开玩笑，但这座湖的出现让安全区的建立看起来不再像是玩笑，而是多了一分可能。你现在也算是奇货可居了，小心回去爷爷把你卖个好价钱。” “娶林委员的孙女吗？” 程星洲哼了声：“你以为只有林委员有孙女吗？齐委员、李委员、张委员……想要找个适龄的女人还不容易。还有……”他正视韩为，“程星云，我妹妹年龄也合适。” “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程星洲斜眼看他：“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什么荒野男女比例失调，外公肯热心是件好事吗？” “有吗？”韩为面不改色地反问回去。 程星洲叹口气：“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韩为没搭理他，程星洲托着围栏突然道：“诶你说我申请常驻西南怎么样？” 韩为看他：“你可以来荒野。” “一山不容二虎你没听过吗？” “西南的环境……”韩为沉吟，“你确定后勤消毒剂跟得上？” 程星洲：“……” 第 51 章 小偷 长城号魔动飞艇中午出发,傍晚时分抵达了汉唐集团靠近荒野的第一个安全区。 夕阳西下，紫色的辐射云层散落天际,长城号放慢了速度，视野里三架造型奇特的飞机划破云层，朝着远处掠去。 韩为站在甲板上，注视着飞机消失的方向。 程星洲走过来：“看到了？” 韩为点点头。 程星洲的目光落在天空散开的云层上，语气随意：“毁灭者系列歼|击机，最大速度可达800公里\\小时，飞行高度达10公里,配备武器为30双管机|炮和空空导|弹。主要用于空中异兽和苍龙云海研发的三阶基因者【飞翼】作战。特点是省钱、耐|操、量产，比培养一个四阶基因者便宜多了,而且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驾驶员不需要是基因者,普通人就行。” 韩为默然,想到什么问：“【飞翼】已经研发成功了？” “正式的消息还没有,不过我听西南前线的人说有人看到鸟人在天上飞,多半就是【飞翼】了,总不能是【天使】横跨半个星球飞过来吧。”程星洲跟韩为透露,“集团在基因药剂的研发上落了后,现在把希望全放在了毁灭者系列上。舆论上普通人倒是挺高兴，觉得这是摆脱对基因药剂依赖的第一步。” 两人都属于基因药剂的既得利益者，对此都不好说什么。韩为低头看向脚下,随着远离荒野,大地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荒芜,开始零星出现了绿色的存在,但整体依然以萧疏为主,直到他们看到一堵墙出现在地平线。 即使从空中的角度看去,这堵墙也足够雄伟。长长的一道墙像是一道分割线,将大地隔成两部分。墙的一侧景色荒凉，另一侧广袤无垠的绿色田野铺展，有小型飞机不断起落，往田野里喷洒着农药和营养剂。更多的人驾驶着汽车穿行于田野中，显然是一天的工作完成正在回家的路上。 有风吹过，田野中绿色的麦浪不断起伏。 末世之后所有安全区的建立采用的都是内城和外城分割的方式。内城居住，外城开垦农田，养活内城人口。早期人口还少时，这种方式并没什么问题。但随着内城人口不断增加，现在不少人都在呼吁往外扩建城市，一定比例的减少耕地面积。好在这一切只是呼吁，目前还没有哪个蠢货真的敢这样做。 随着长城号又飞行了一段时间，众人很快看到了第二堵墙。 翻过墙，整个画风突变。墙外是悠闲的田园日常，墙内霓虹闪烁，高楼林立，并且有越来越高的迹象。近些年不少专家痛批这种楼越建越高的现象，一来觉得不利于防范飞行异兽，二来遇到危险也不利于逃生。但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土地的面积是有限的，人口却在不断攀升。在没法向外扩建城市的情况下，只能不断加高建筑高度了。 “从荒野回到文明的感受如何？”程星洲看着韩为问。 韩为看着脚下没说话。 程星洲和他一起趴在围栏上，目露痴迷：“这样的景象无论看多少遍也不会看腻。” 现在天色将暗未暗，整座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连绵不绝的灯火闪耀，像是一串又一串璀璨的宝石。无数的车流在城市穿梭，飞快的轨道交通疾驰。生活在荒野的人穷极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安全区的样子。而同样的生活在安全区的人也很难想象出真正的荒野生活。 程星洲和韩为就这样沉默着，随着长城号离开脚下的安全区。 而随着夕阳彻底落下，城市被抛在身后，刚才那种热闹的景象好似昙花一现，天地间重新回到亘古的沉默和孤寂中，大地再次开始变得荒芜起来。 …… “这是天、天空的天。这是地，大地的地。这是人，我们都是人。” 荒野，沉默团大厦九楼，小狼崽蹲在床上，目光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唐令。 唐令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根铁皮卷成的教鞭，正虚点着半空，表情认真地给小狼崽上课。 “天、地、人……大家都认识这三个字了吗？”唐令对着小狼崽提问道。 小狼崽仰头嗷呜一声，还以为唐令是叫它，本能就要扇动翅膀飞过去。 “不可以！”唐令严肃道，“教室里不可以随意走动。” 小狼崽呜呜呜地叫着，一头扎到唐令怀里，唐令无奈地放下教鞭抱着小狼崽，戳了戳它问：“你觉得怎么样？”他也不需要小狼崽回答，自己叹口气：“希望可以吧。我记得小时候老师教认字就是这样教的。” 嗷呜~ 小狼崽配合地叫了声。 唐令笑了起来，抱着小狼崽走到床边，捡起周奇借给他的“教材”，一本小说。和他想象的全是繁体不同，这个世界的字体也简化过几次，不过大部分还是以繁体为主，只有少部分特别繁琐的字体得以简化。 他之前只看过两次告示，并没觉察出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周奇借他这本小说，他估计就要露馅了。现在他得一边准备教导别人认字，一边自己还得对比小说前后剧情适应新的字体，免得教错学生。 不过话说回来这本小说还挺好看的。唐令抱着小狼崽翻看着小说很快便入了迷。 第二天早晨他罕见地睡过了头，洗漱过后吃了饭抱着小狼崽匆匆赶到了湖边。有流民正排着队在湖边取水，自从传出湖水没有辐射后，生活在避难所里面的流民宁愿走远来湖边取水，也不再从井里打水了。 自然三楼集市卖的净化水也销量大跌。唐令听周奇说后勤部正在设法把湖水引入避难所，这样便可以解决流民吃水的问题。 唐令看着湖水在考虑他要不要也每天带个铁皮罐过来，晚上正好取水回去。 “哥哥哥哥。”几个小孩看到他的身影纷纷叫了起来。 唐令回神还没过去，几个小孩已经争先恐后地跟他说：“哥哥快看，白菜长苗了。” “萝卜也长了。” “是吗？” 唐令走近一看，果然种下的十几种蔬菜里，白菜和萝卜都已经出苗。和韭菜细嫩的幼苗不同，无论白菜还是萝卜的幼苗都是两片桃心的叶子，粗粗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不同。 “这两个长得好像，是不是我们种错了？”小虎忐忑地问。 唐令其实也不知道白菜和萝卜幼苗是什么样，不过当着几个小孩的面肯定不能这么说，而是肯定道：“没错的，很多蔬菜刚出苗时都长得挺像，慢慢就不一样了。” “嗯嗯。”几个小孩一头。 小丫哥哥问他：“那长大后白菜和萝卜也是像韭菜一样把叶子割掉吃吗？” “不是。” 唐令摇摇头，给他们解释：“白菜和韭菜一样是吃叶子，不过没法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至于萝卜叶子应该也能吃，但主要是吃它的根。”看几个小孩不明白，唐令补充道：“萝卜的根就像是土豆那样。” 几个小孩跟着唐令是吃过土豆的，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那哥哥白菜和萝卜也是包饺子吃的吗？”石头小声问。 唐令笑了起来：“可以包饺子吃，也可以炒的吃。小石头你想吃饺子啦？” 小石头的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唐令说起来自己倒是有点想吃饺子了。他笑眯眯地揉了揉小石头的脑袋：“等白菜长出来我们就包白菜饺子吃。” “……嗯。” 小石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回头跟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哥哥，我们有礼物想要送你。” “礼物？”唐令有些意外。 几个小孩跑到一旁从地上放着的衣服里掏出四个肉罐头，递到唐令面前。他们几个属于第三批登记在册的孤儿，按照规定每天可以去后勤部办事处领取两块蘑菇饼，每五天还可以领一个肉罐头。昨天是他们第一次领到肉罐头，谁也没舍得吃，约好今天一起来带给唐令。 “哥哥，肉，你吃。”小丫流着口水道。 唐令看着四个肉罐头有点感动：“哥哥不吃，你们……” 一句话没说完，湖边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唐令和几个小孩纷纷看去，隐约看到一个男人掉到了湖里，正举着手扑腾着。过去环绕避难所的这条河最多也就是一米深，虽然时不时有人因为脚滑掉下去，但几乎都能自己爬起来。偶尔有小孩掉到河里，附近也会有巡逻的人赶到迅速捞出来。但现在河变成了湖，水深足有几十米，根本不是荒野上连游泳都没接触过的流民自己能爬出来的。 唐令下意识朝着湖边跑去，但只跑到一半就看到掉入湖里的男人正缓缓往下沉。 “不要！” 他本能脱口而出。 下一刻湖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正在下沉的男人蓦地停住不动，好似有什么在下面托住了他。唐令几步跑到湖边，顾不得去看周围乱糟糟的人群，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湖水温柔荡漾，水流推着他朝着那个男人游去。唐令过去拉住男人，男人好似才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 “别动。” 唐令差点被他拖入水下，试图开口让男人冷静下来。但男人吓坏了，根本听不到唐令在说什么。唐令犹豫了下，正想再次沟通湖泊的情绪。蓦地一阵寒意袭来，从岸边到他身边搭起一座青色的冰桥。 阿雅几步走过来，伸手递给唐令：“上来。” 唐令正想说先把那个男人拉上去，结果回头一看男人被阿雅冻成了冰雕。 “……” 阿雅拉住唐令把他拉上冰桥，轻松地弯腰捞起被冻成冰雕的男人，顺口给唐令解释了一句：“这样他就不会乱动了。” 唐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跟着阿雅回到了岸边。脚下的冰桥轰然散去，湖水轻轻摇晃起来。阿雅一巴掌拍在冰雕上，青色的冰棱消散，男人惊魂未定地大喘着气，目光缓缓移动，突然指着岸边几个抱胸看热闹的壮汉道：“是你们，是你们把我推下去的，雅姐是他们把我推下去的。” 男人拉着阿雅大声告状。 阿雅回头。 几个男人明显不是流民，各个身材魁梧、神情彪悍，身上穿着皮革缝制的简易衣服，头上编着无数个小辫子，用骨制的饰品绑在了一起。 “雪山卫队的人？”阿雅看他们的装饰问。 打头的男人视线不怀好意地在唐令身上扫了圈，才看向阿雅道：“是，夏马尔大人让我向阿雅小姐问好。” 阿雅抱胸：“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打头的男人道：“夏尔马大人丢失了一批基因药剂，我们奉命出来找到那个小偷。” 唐令：“！！！！” 他想到老人，下意识有些紧张。 阿雅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地问：“你们找到线索了？” “找到了，小偷是一个老头，我们正在找他。不过……”男人目光狂热地看向湖泊：“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 第 52 章 消息 唐令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倒霉遇到了一个暴民车队，差点被当做奴隶抓走。 他和老人的认识也是在那一次。 唐令记得老人那次从暴民车队里带走了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并转手卖给了雅姐。 事实上,十二管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即便放在安全区也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一家三口衣食无忧过完后半辈子的财富,更勿论在荒野了。但对夏马尔来说,重要的不是财富的丢失，而是这件事透露出一个信号——居然有人敢抢夏马尔大人的东西。 在收货人迟迟等不到货送到之后，夏马尔一层层查下来才发现送货人早死了,而属于他的十二管【上帝保佑】也不见了踪迹。 勃然大怒下,夏马尔派出了手下调查这件事。从雪山卫队的势力范围开始,一点点追查到了青古拉的势力范围。最初夏马尔并不觉得这是荒野猎人干的,没有荒野猎人敢惹他夏马尔大人，以为是荒野上的暴民车队或者小的流民聚集部落动的手。 可结果显然让他大吃一惊，一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居然胆大包天吞了他的货。当然因为那天沉默团只是偶尔路过,谁也没想到这里面还会有沉默团的影子。而整件事更是阴差阳错,并非老头故意谋划。 但不管如何,夏马尔丢了基因药剂是事实,老头拿走也是事实。夏马尔发誓一定要把老头抓回去,一刀一刀把他身上的肉全剐下来煮着吃掉，震慑那些敢打夏马尔大人财富的人,让人知道夏马尔大人的尊严不容挑衅。 此刻出现在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的几个壮汉,便是夏马尔派出寻找老人的手下。只不过当他们找到附近时,听到了关于雪山女神恩泽的消息。对于雪山女神的信徒来说,没什么比雪山女神降下恩泽更重要。因此他们果断改变了路线,出现在了避难所。 而刚刚发生落水的事,也不过是在旁边有人说起雪山女神时,男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哪有什么神，被几个壮汉听到故意把他挤落下水。 放在雪山卫队，敢不信仰女神的人早就被杀了。但这里毕竟属于沉默团的势力范围，几个壮汉也不敢太过嚣张。只不过他们没想到男人会被人救下来。 念头闪过，打头的壮汉又阴恻恻地看了唐令一眼。 阿雅不动声色挡在唐令面前，语气冷漠：“你们想要做什么？” 打头的壮汉笑了起来：“阿雅小姐不要担心，我们只是想在这里传播女神的恩泽。” 阿雅挑眉：“你想要传|教？” 她抱胸冷笑：“现在这里不是青古拉，而是韩为的势力范围你知道吧？” 当着诸人的面，阿雅也不怕自己丢人，大喇喇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围观的流民一阵骚动，打头的壮汉沉默下来，半晌开口：“对于青古拉和沉默团之间的纠纷我们已经听说过了，夏马尔大人对韩为大人很是尊敬，当然对阿雅小姐也是。” “尊敬不尊敬就算了，我不觉得韩为会喜欢你们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搞那一套。” 阿雅自己是没什么信仰的，并且因为夏马尔的存在，对信仰神灵那一套十分排斥。她说的不太客气，几个壮汉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因为阿雅说韩为看不上他们，而是觉得阿雅的语气里少了对雪山女神的尊崇。不过他们虽然是狂信徒，但还没有疯狂到不知道自己斤两的地步。别看阿雅对韩为妥协的快，捏死他们几个却不费什么事。 打头的壮汉正要说话，附近巡逻的沉默团员纷纷赶了过来。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人群分开，没有跟着韩为前往集团，而是留守避难所的沈温云一身笔挺的黑色制服，好整以暇越过人群站到阿雅背后，摆明这里一切以阿雅为主。 打头的壮汉瞳孔缩了缩，朝着阿雅鞠躬致歉。 “是我们莽撞了，请阿雅小姐原谅。我们会留在这里等待韩为大人归来，代表夏马尔大人献上最诚挚的歉意。” 说完几人又一起朝着阿雅鞠躬，阿雅轻轻哼了声。 几人起身自觉事情已经结束转身要走，脚下突然扎起一排青色的冰棱挡住了去路。 “阿雅小姐？” 阿雅冷漠：“推人的事怎么说？” 打头的壮汉视线落在落水男人身上，阴沉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不是故意推人，只是不小心把人挤下去。我愿意为你受到的惊吓做出合理的赔偿。” 阿雅看向男人，男人脸上浮现一抹迟疑的神色，最终咬牙：“五十信用币。” 打头的壮汉舔了舔嘴唇，眯眼露出一抹凶光，右手搭在左肩微微鞠躬：“女神在上，如你所愿。” 他身后另一个壮汉往前一步，从腰上取下一个兽皮做的小袋打开往地下一倒。哗啦啦声中，大小有一厘米，打磨圆润的青灰色骨质硬币洒落满地。这是雪山卫队发行的货币，用动物骨头混杂着人骨打磨而成。 荒野上默认青古拉、沉默团、雪山卫队三大势力之间发行的货币都是一比一可以互相兑换的。 几个壮汉也不管兽皮袋里一共多少骨币，就这样洒落一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男人只是略有迟疑，马上扑到地上飞快地收拢起骨币，生怕有人来抢走属于他的钱。 阿雅厌恶地盯了地上的骨币一眼，想说什么忍住了。 “阿雅小姐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打头的壮汉客气地问。 阿雅冷着脸点点头。 几个壮汉转身就走，沉默团将围在湖边的人群驱散。沈温云看向阿雅表情疑惑，问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雪山卫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避难所？” 别看青古拉和沉默团现在闹得势同水火，但其实在青古拉伏击韩为想要置他于死地之前，青古拉和沉默团的关系十分不错，双方之间交流频繁。反而是沉默团同雪山卫队因为隔着青古拉，没什么来往。 沈温云不知道前因后果。阿雅没好气道：“这你要去问韩为，就不该在避难所纵容他们传播什么雪山女神的恩泽。” 沈温云好脾气道：“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本意只是想借用安全区的做法，用一种舒缓的方式解决关于信仰的问题。” “你没见过狂信徒吧？”阿雅语气嘲讽，“你要是见过狂信徒绝不会说出这种天真的话。”她有些不耐烦地问：“韩为……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沈温云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大概需要几天，这段时间避难所阿雅小姐说了算。” 阿雅表情烦躁，心里却是有些复杂。韩为回了汉唐集团，留在避难所的人手不少，却偏偏指定她负责一应事务。她都不知道该说韩为是心大，还是觉得她就这么值得信任，亦或者这只是韩为拿捏人心的一种手段？ 不过转念阿雅便自嘲地想，不管韩为信不信任她，她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她还能串通青古拉再把韩为留在避难所的人手都干掉？ 她又不是疯了！ 吐了口气，阿雅看向沈温云提醒道：“夏马尔就是一个疯子，为了他的女神信仰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你最好做好准备，让韩为早点回来。” 沈温云看她，还是那句话：“都听阿雅小姐的。” 阿雅：“……” 她烦躁转身，对上浑身湿漉漉明显是有话要跟她说的唐令，勾勾手：“走，小弟弟姐姐带你去洗个澡。” 唐令礼貌地跟沈温云点点头，跟在了阿雅身后。等到周围没了人，两人眼神碰了下。不等唐令开口，阿雅直接问：“你有古老头的消息了吗？” 唐令担忧地摇摇头。 “自从爷爷上次接了支援青古拉的任务离开避难所，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前段时间韩团长帮我去青古拉四号找了圈，说是爷爷也不在那里。” 阿雅奇怪地看他：“你和韩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了？” “呃……我们住对门。” 阿雅挑挑眉，没说信不信这个理由，干脆道：“你要是能联系到古老头，让他躲着最近先别回来，怎么也得拖到韩为回来再回来。” 唐令乖乖点头，忍不住问：“夏马尔很厉害吗？” “没人想招惹疯子。”阿雅低声道。 唐令下意识看她一眼，阿雅顿时恼羞成怒：“我当时接了古老头的生意是因为太缺钱了，结果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韩为。” “哦。” 唐令觉得有点冤枉，他刚刚真没别的意思，也根本没想到那么远。犹豫了下他又问：“是等韩团长回来，夏马尔就不敢闹了吗？” “错！是那十一管【上帝保佑】现在韩为手里，夏马尔不服气让他去找韩为。不过……”阿雅实话实说，“韩为四阶的名头还是挺好使的，起码能护住古老头不出事。到时你去求求韩为，说说好话。毕竟古老头不是避难所的人，只是个荒野猎人。” 唐令点点头：“可是爷爷到底在哪？” 阿雅叹口气：“古老头精的很，一个人在荒野上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就是听到什么风声躲起来了。” “爷爷当初要是不拿那些基因药剂就好了。”唐令随口道。 “古老头快死了，临死前哪还那么多顾虑。再说……” “雅姐你说什么？”唐令蓦地打断阿雅的话。 阿雅看他，注意到少年脸上惊愕到苍白的表情，恍然：“古老头没跟你说？” “说什么？”唐令语气有些颤。 “古老头已经辐射病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不可能，爷爷……” 唐令说到一半蓦地顿住，想到老人临出任务前的那个晚上，用了大半夜的时间给他讲了很多生活在荒野上的经验。他当时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是不是老人那会就已经做好回不来的准备了。 “生活在荒野上你迟早得习惯这些，况且古老头也算是高寿了。”阿雅看少年一副要哭的样子，心中一软忍不住出声安慰。 “不是、我、我……” 唐令眼圈一下子红了。阿雅说老人是辐射病晚期没治了，可是他是能救老人的。水珠的功效已经在小狼崽身上试验过了，小狼崽当初也是辐射病晚期，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他……他只是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当初没有想到早点喝一口水珠试试？他…… “我只是说古老头快死了，没说古老头现在就死。”阿雅提高了声音。 唐令恍然抬头，期待地看向阿雅。是呀，老人还没死，老人现在只是找不到，并不是出事了。 阿雅安抚地笑笑，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放心，古老头死不了，那老头命硬的很。几年前就说是不行了，现在照样能拿枪能杀人，还敢招惹夏马尔。再说辐射病晚期荒野上治不了，送到安全区说不定又能多活几年。你不是跟韩为关系好吗？去求求他。实在不行……”她上下打量了少年一圈，“你把韩为睡了，就摆出现在的表情，你要什么，韩为都得给。” 唐令：“……” 第 53 章 天攸 “好,我知道了，避难所一切都听阿雅的。” 最近几天天气不错，从荒野到安全区的信号一直保持畅通。韩为挂断通讯仪回到餐桌时,时间显示早晨八点,而相同的时间荒野早已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他和程星洲是昨晚半夜抵达的汉唐集团总部天攸城。当长城号停靠在专属位置后,外公派来迎接他和程星洲的人已经笑容满面的守在下面了。尽管两人谁也没跟程将军提具体回来的时间,只程星洲随口提了一句韩为会跟他一起回来。 不容拒绝的，葛辉几个一同被接到了程家。 作为汉唐集团创始元老，程家的老宅子就位于汉唐集团总部两条街之外,一个普通的四方小院子。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这座小院子走出过两位元老会委员、三位集团将军。虽然随着时间流逝,小院子的外墙变得有些灰扑扑的,内里的装饰也普普通通，没什么太过现代化的物品，比不上城区新建的各种别墅。但走进小院,那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扑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端正了态度。 就像现在。面积不大的餐厅里,葛辉几个围绕着一个明显有些年头的褐色餐桌坐的齐整。扫眼看去,一个个神色肃穆、制服笔挺，不像是在吃早饭,倒像是参加元老会表彰,完全没有避难所吃饭时乱糟糟、闹哄哄的随意样子。 见韩为回来,鸦雀无声的餐桌上总算泛起一点涟漪。谷熊第一个压低声音问：“老大是不是荒野出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雪山卫队的人出现在了五号避难所,跟流民起了点小冲突。” “这点事老沈还值当的说一声？”谷熊不解。 “他们是被星星湖引来的？” 接话的是葛辉,既是疑问又是回答了谷熊的问题。他块头不小,坐在椅子上明显有些不舒服，但从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不适。 “等一下，星星湖是煤山后面那座刚形成的湖？谁给起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谷熊迅速偏离了话题。 “小唐起的，我觉得挺好听的。” 低头安静喝着蘑菇汤的顾霜抬头说了句。作为沉默团的后勤主任，顾霜跟着一起来显然是打算要把募捐也好，蘑菇收益也好全部换成物资带回荒野。 她这么提了一句，谷熊忍不住看韩为：“那就叫星星湖了？咱们自己起的那几个名字呢？” 譬如英雄湖、沉默湖、奇迹湖等等。 韩为看他：“我也觉得星星湖挺好听的。” 说到名字时韩为想到了少年，少年坚持认为那座湖泊是活的，有权利自己选择名字，而湖泊选择了星星湖。用少年的说法是湖泊是星尘所化，所以喜欢这个名字。但其实整个过程他丝毫没看出那座湖泊有什么反应，只看到少年蹲在湖边玩了半天水，然后就肯定地跟他说湖泊喜欢星星湖这个名字。 韩为并未反对，事实上他也觉得叫星星湖比叫什么英雄湖、沉默湖、奇迹湖等好听多了。 二比一，谷熊期盼地看向葛辉。 葛辉肯定道：“星星湖。” 谷熊：“……” 葛辉笑了笑看向韩为，重新把话题拉回来。“老沈怎么说？”他略有些担心，“雪山卫队的行事风格一向疯狂，他们这么快就被引来有些出乎意料。就怕青古拉借机有什么想法，需要我赶回去吗？” “不需要。” 韩为喝了一口蘑菇汤，明明原料都是白香菌，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手里蘑菇汤的味道没有在荒野喝过的好喝。放下勺子他看向葛辉：“有阿雅在，避难所不会有问题。阿雅也不会让避难所有问题。” “阿雅现在肯定在心里骂你。”葛辉笑道。 自从回来便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程星洲喝了一口蘑菇汤，不满地放下：“调料撒的太多，掩盖了白香菌本身的香味。”他对荒野上的势力不熟悉，顺口问了句：“雪山卫队是什么？” “是一个包裹着神灵信仰外衣的奴隶制组织，你可以这样理解。”韩为解释道。 程星洲耸耸肩：“一种落后的制度能有什么战斗力。” 韩为瞥他：“你忽略了定语，神灵信仰。”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一个宽厚的声音在餐厅门口响起。 正在吃饭的几人纷纷起立打着招呼。“将军好。”“外公。”“爷爷。” “好好，坐下、坐下。” 门口的老人走了进来，穿着一身白色唐装，满脸温和慈爱地看着众人。 程毅中，汉唐集团创始人程绍远的后代，程家现在的掌门人，也是汉唐集团元老会委员。老人今年快要八十了，但看着只有六十出头的样子。头发乌黑，皮肤红润，脸上连皱纹都很少，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岁月的沧桑。 “我就是路过来看看，你们不要拘谨，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这句话他是对葛辉几个说的。 葛辉几人露出憨厚的笑容。 老人又高兴地看向韩为：“小为我们有很久没见了，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昨晚韩为他们到时程毅中已经睡下了，而早晨程毅中雷打不动是要出去绕着汉唐集团总部那座人工湖走几圈的。事实上有这个习惯的元老会委员不少，很多事情的交流也被诸人默契地放在这个时候。 今天程毅中特意多绕了几圈，算着时间家里也该吃完饭了，才慢悠悠回来，就是怕葛辉几个拘谨。 韩为轻声道：“只能待几天，荒野那边出了点事，需要尽快赶回去。” 老人没问什么事，摆摆手：“年轻人以事业为主很好，你尽管去忙不用惦记家里。行了我不影响你们，你们继续吃。” 老人好像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说完便背着手慢悠悠离开，留给众人一个孤寂的背影。 谷熊冲着葛辉眨眨眼，韩为轻飘飘朝他看了过去。谷熊立刻收敛神色，低头看着蘑菇汤，好似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自老人离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程星洲懒洋洋地问韩为：“你待会要干什么？” “你呢？今天什么安排？”韩为不答反问。 “我去关心一下我的蘑菇。” 和唐令想象的程星洲拉着蘑菇回了安全区偷偷摸摸四处推销不同，程星洲还在荒野时便已经找好了蘑菇的销路。昨晚他们回来，出现在飞艇停泊港的除了程毅中派去接他们的人，还有程星洲找到的“蘑菇客户”。 他说完，韩为直接道：“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程星洲撇撇嘴，“何必呢？你回来的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知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但我不露面他们怎么好表现出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募捐的钱从哪来？”韩为慢条斯理问。 程星洲：“……” 无论如何在脸皮厚这方面程星洲自觉是万万比不上韩为的。他干脆起身：“现在就走。” 韩为点点头。 一众人出了门，葛辉跟着韩为，谷熊和顾霜各有事去做。很快程星洲开了车出来，示意两人上车。 作为整个亚洲最大、最繁华的一座城市，天攸城常驻人口足足有两千万。和地球世界上很多常驻人口上万千的城市一样，天攸城也避免不了很多大城市的通病。 譬如堵车。 程星洲只开出了三条街就被堵在了那里。韩为看向窗外，这里并不属于天攸城的繁华地带。同灭世战争前各城市的官衙一般位于市中心不同，汉唐集团建立安全区时便规定，行政中心放在安全区的最外围。这样一旦安全区遇到袭击，行政中心便处于战斗第一线。意喻不管什么时候集团都挡在普通人前面。 他侧头看向程星洲：“现在堵车这么严重了？” 程星洲一脸郁闷：“多半是遇到游|行了。” “游|行？” “反对纪天明，反对基因药剂滥用，你们在荒野不知道，最近这半年很是闹得厉害。” “纪天明和基因药剂滥用有什么关系？” “谁让他是第一支基因药剂的发明者，这些年又一直引领着基因药剂的发展方向呢。反正只要是有关基因药剂的问题，把他拉出来总没错。” 程星洲语气调侃，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基因药剂自诞生便一直伴随着争议。不少人认为通过人为手段编辑改造基因是违背自然规则的，人类应该对“人”本身保持一种敬畏。但身处末世后那个黑暗的年代里，人类只要能活下来就行，根本顾不得其他。所以基因药剂的存在虽然有争议，但争议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可近些年这种争议再次泛起。 有些人可能是真的觉得基因药剂的存在违反自然规律，有些人则是属于既得利益之外，看似反对基因药剂，其实反对的是基因药剂被控制在少数人手中。 韩为若有所思看向窗外，随着车流缓缓移动，很快意识到程星洲说的□□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就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数百个学生模样的男女聚集在一起挡了一半的路。其中有人朝路人发着宣传单页，有人振臂高呼，仔细听正是什么“拒绝基因药剂滥用，拒绝人造怪物”等口号。 他随意地瞥了眼，微微一怔，在□□的人群中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表妹程星云。对方梳着齐耳短发，穿着t恤短裤，身手矫健地爬上路边商场门口高达两米的雕塑基座，冲着下面路过的行人握拳高呼：“反对纪天……” 明字没说完，她蓦地对上韩为的视线，愣了下直接跳下基座，把怀里的传单塞给同学转头就跑。 “完蛋我哥回来了，我先撤。” 小姑娘是二阶基因者【逐风】，跑的那个叫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韩为收回视线，对程星洲道：“我刚看到星云了。” 程星洲并不意外：“她加入了一个真理会，天天宣扬纪天明是外星人，凡是有反对纪天明的场合都会出现，你习惯就好。” 韩为：“……” …… 跟着程星洲逛了一天，韩为的目的已经达到。关于他回了集团的消息很快在小范围传开。 在去荒野之前，韩为作为集团的明日之星，颇受众人关注，不管做什么去哪都是焦点之一。后来他放弃一切政治前途前往荒野，尽管很少有人理解他的行为，但并不影响这件事在他所属的圈子里引起极大的震动，并且这种震动带来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人们会下意识关注他的行为，想知道他有一天是会后悔、黯然回归集团，还是百折不挠真的就此留在荒野。 不少人心里都是盼着后者的。 毕竟韩为这一代出色的年轻人着实不少，想要在激烈的竞争中厮杀出头进入元老会诸位委员的眼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一个韩为便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因此当韩为在非年节时候返回集团，人们不由得关注起一个问题，他回来做什么？ 下午时分，程星洲接了一个通讯请求，看向韩为：“晚上有个聚会，以前的几个朋友听说你回来了，想问你去不去？” 韩为点点头，一口答应：“好。” 程星洲瞥他：“你这次回来意外的好说话。” “大概是因为事业发展比较顺利。”韩为客气道。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不肯搭理他了。 只不过韩为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晚上他跟着程星洲抵达聚会地点一个仿古饭庄时，刚进大门没多久，过道中便有人冒冒失失冲出来，把一杯饮料洒在了他的身上。 “对、对不起。” 来人惊慌失措地看向韩为，下意识伸手想要把他身上的饮料擦掉。 一道红色的火光亮起，对方举着手僵在了半空。 “我、我、对不起……” 年轻漂亮的男孩泫然欲泣，紧张又委屈地看着韩为。 韩为脸色漠然，程星洲却是幸灾乐祸大笑起来。 第 54 章 怪物 程星洲的笑声中,黑色的火焰在韩为身上无声燃起，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 年轻漂亮的男孩裂开了嘴，嘴角开到耳朵,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尖利的牙齿。 “真想吃啊！” 程星洲的笑容戛然而止：“这t是什么！” 他身影飞快后退,迅速从身上摸出一把枪,对准了那个他以为是别人送给韩为的小宠物。 但他的动作快，韩为和对面不知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动作更快。红色的火光倏然亮起，橘色和黑色的两种火焰发生激烈碰撞。剧烈的爆炸冲天而起,惊动了这里所有吃饭的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人群宛如没头苍蝇般乱糟糟涌出。袭击不成的怪物迅速融入人群。可一道金色的流火仿佛有生命般，死死咬住怪物的影子。对方回头,又变成了刚开始那种泫然欲泣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看着韩为。 对上他的是一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 韩为连开三枪，但怪物的身影犹如鬼魅，辗转腾挪躲开了这三枪。甚至借着乱跑的人群遮挡,那个怪物一般的存在不知从哪抽出一把窄刀，直直捅到胳膊上。黑色的血液从他的胳膊渗出,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点燃黑色火焰，蘸着血迹涂满了刀身。 随着他手指移动,整把刀开始燃烧,火焰一直燃烧到了手掌尽头。 “辐射病！” 旁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看到他身上流出黑色的血液,根本没注意血液燃烧的事，立时惊惶大叫。在安全区一部分人的眼中,辐射病是一种恶性传染病，只要接触就会传染。 怪物听到她的声音，特意扭头冲她咧嘴一笑。 女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怪物兴奋地舔舔嘴唇,干脆跃出人群朝着韩为袭来。手中燃着黑焰的窄刀带起凌厉的风声。而对面韩为收起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身上的火焰再次爆发。无数道火舌漫天舒展,从四面八方将怪物压迫其中。 不等怪物靠近，由火焰组成的牢笼便将其禁锢。金色的火焰爆发出强烈的高温，眼看就要将怪物吞噬，怪物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一条手臂，黑色的血液喷洒，周围又是一阵惊呼。 从最初的爆炸开始到现在不过电光火石，被爆炸声吸引出来的人群乱糟糟地挤成一团，却意识到出路正好被堵住，又哭喊着缩了回去。 在这种乱哄哄的哭喊声中，怪物点燃了自己的手臂，无数的血肉化为利剑迸射，目标正是附近的人群。关键时刻一道流火仿佛有生命般在半空绕了一圈，挡下了全部的血肉利剑。 不等怪物再有什么动作，火焰牢笼猛地向内坍塌。 “别、别杀他。”人群中有人大叫，“是新的基因样本，从没见过的能力。” 韩为扭头看去，一名穿着集团白色制服的中年人躲在人群后面着急的不得了。他漠然回头，巨大的气流掀起，火焰牢笼里怪物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 轰！ 金色的火焰熄灭，中年男人跳脚冲了过来，指着韩为道：“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一个全新的堪比四阶的能力，你毁了基因样本，你这是犯罪！对集团的犯罪！” “我不觉得它还属于人类。”韩为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中年男人愣了下，看着被火焰包裹的韩为本能想问，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是个人类？但对上灼热的高温和韩为冷酷的表情，终是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老程、韩为。” 几个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身影匆匆赶来，正是之前约了韩为聚一聚的人。 不过发生这种事，大家都没了聚的心情。等附近巡逻的治安巡警赶到，韩为简单说明情况后，跟众人约了再见的时间，同程星洲先行离开了饭庄。 旋即，治安巡警开始有序疏散人群、封锁饭庄。能被程星洲他们挑中聚会，这个饭庄显然不是普通的饭店，里面吃饭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尽管赶到的治安巡警一再告诫用餐的客人不要传播消息，但终究是没敢检查通讯仪，以至于这里发生的事很快传播了出去。 仅仅十几分钟后，联通各个安全区的天网上便出现了围观客人“冒死”拍下的打斗片段。 韩为整个人被火焰包裹看不清脸，但可以确定是四阶基因能力【南明离火】。 可另一个人呢？ 那种黑色的可以燃烧的火焰是什么？还有能够爆炸的黑色血液？是辐射病的一种表现吗？从对方的能力看并不弱于四阶【南明离火】。现在问题来了。灭世战争后，基因药剂的研发虽然日新月异，各种各样的能力层出不穷。但注意，作为人类目前所能掌握的极限，四阶基因药剂的研发需要海量的资源，无数的人力物力，根本不是普通小势力可以承受的。只有汉唐集团、孔雀公司、苍龙云海、天鹅堡等几大强权可以负担。 而截至目前为止，各大强权有迹可循的各种四阶基因药剂中，并没有刚刚怪物展现出的那种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每个知道内情的人都不免凛然，同时又觉得可惜，这个全新的样本被【南明离火】给烧了个干净。 相比之下，那个人是谁，又因为什么原因袭击韩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 回去的路上，程星洲沉默地开着车。在路过一个红灯时，他停下车看着车外璀璨的夜色突然道：“你刚刚不应该把那个怪物杀掉的。” 副驾驶上，韩为摆弄着手中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他学着怪物的样子竖起一根手指，橘色的火焰亮起，随着他点燃手里的冲击枪，铁质的枪柄迅速融化。 失望地抹去火焰，韩为有些遗憾自己做不到怪物那种点燃兵器还保留兵器原状的程度。 对于程星洲的话，他侧头看去还是那个理由：“我不觉得对方还属于人类。” “元老会的人不会这样想，科研部的人也不会这样想，他们只会觉得你毁了一个难得的基因样本，你知道你无形中已经得罪一批人了吗？” “那又如何？” 韩为神色嘲讽：“留下它？然后过不了多久在哪个实验室再看到类似的怪物出现？人类已经创造出了太多的怪物，放过人类自己吧。” 程星洲耸耸肩：“所以是拒绝基因药剂滥用，拒绝人造怪物吗？你跟星云肯定有共同话题。” “老大，找到了。” 一直沉默的葛辉插话。他点开手中的通讯仪，找到了刚刚那个男孩的资料。“许正平，天攸大学一年级学生，出生、成长都在天攸城，从未有过出城记录。只注射过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没有二阶以上基因药剂注射记录，也查不到同任何实验室的联系，只看资料显示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堪比四阶基因者的普通人？”程星洲刻薄道。 葛辉没说话，他知道程星洲针对的也不是他。 “你怎么看？”程星洲瞥了韩为一眼。 “没什么看法。”韩为语气漠然。 程星洲不知想到什么，看着韩为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什么？” “不管背后的人怎么想，起码大家都觉得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这种漂亮的小男孩。” 程星洲说完再一次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韩为瞥他，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绿灯亮起，车流缓缓移动。 马路边上，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同色礼帽的老人听着车里传出笑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路灯打在他身上，照亮一双蓝色的眸子，明显不是亚洲人。 “老师对不起，因为我的疏忽，我们损失了一个同伴。” 老人身后，阴影中走出一个年轻男人。如果程星洲和韩为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个年轻男人正是他们今晚准备一起吃饭的“朋友”之一。 “这不怪你，是小许刚刚转化控制不住自己的状态。”老人温和地看着年轻男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年轻男人松了口气。 老人继续笑道：“四阶基因者，是连我都难以拒绝的诱惑，想要吃掉他并不是什么过错。” “那我单独约韩为吃个饭？”年轻男人立刻道。 老人失笑地摇摇头：“欲|望是欲|望，但我们现在不再是蒙昧无知的怪物，我们现在是人，就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欲|望。只有这样才能在人类社会走的更远，也才能更好地改变这个世界，实现我们的理想。” 年轻男人点点头。 老人欣慰地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想要实现我们的理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会有很多阻碍、困难、挫折和失败。但我们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不是吗？为了这第一步老师已经走了一百年，以后还有第二步、第三步……更多的路需要你们来走，不要急，慢慢来。” 年轻的男人再度点头，想到什么问：“老师，山海章的传说是真的吗？” 老人露出了笑容。 “你不是已经感应到了吗？这个世界在痛苦的哀鸣之外多了一丝喜悦的情绪。这是自灭世战争后从未有过的事。山海章的主人一定已经出现了。” “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 “不用我们找，这个世界沉睡的灵会感应他。” 年轻男人脸上浮现一抹迟疑。 “有什么问题吗？”老人和蔼地问。 “山海章的主人会是我们的同伴吗？” 老人沉默下来，半晌轻声道：“选择权在他手里，是要做我们的同伴亦或者敌人？你我都说了不算。” 夜风吹过，老人摘下礼帽，朝着虚空点头示意。 “你好，山海章的主人。” 第 55 章 食物 阿嚏！ 铁锅里咕嘟咕嘟滚着泡泡,热气蒸腾，浓郁的香味弥漫。 几个小孩围着阿雅坐了一圈，听到唐令打了声喷嚏,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没事吧？”阿雅问。 小狼崽被阿雅抱在怀里,正幸福地拱来拱去。 唐令摇摇头：“不是感冒。” 荒野上缺少药品，生一次病就好似闯一次鬼门关。放在地球世界吃几颗药就会好的小感冒,在荒野上说不定就能夺走人的性命。因此他一打喷嚏，几个小孩立刻担心起来。 “那估计是有人惦记着你。”阿雅随口道。她小时候只要一打喷嚏,不管是生病还是什么，收养她的父亲就会笑眯眯抱着她说,一定是有人惦记咱们的小阿雅了，让我看看是哪个坏小子。 阿雅往后靠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正在找汤碗的唐令,挑眉问：“你这套餐具是韩为送的？” 唐令点点头。 阿雅嗤笑：“他是傻子吗？送这么花里胡哨一点不实用的东西,还不如送一箱肉罐头。起码你吃肉罐头时念着他的好是不是？” 几个小孩立刻赞同地点头，觉得阿雅姐姐说的太对了。怎么会有人送礼物不送肉罐头呢？肉罐头多好啊。上次他们在蘑菇地采摘蘑菇时听到大木哥哥跟小花姐姐保证，一定会努力让小花姐姐尝尝肉罐头的味道,小花姐姐就感动地答应嫁给大木哥哥了。 这还没吃到肉罐头呢。 在几个小孩眼里,肉罐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不看他们昨天一领到肉罐头就想着把肉罐头送给唐令哥哥嘛。 不过唐令哥哥不肯收他们的肉罐头，只答应跟他们一起吃。几个小孩坐在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们送给唐令哥哥的肉罐头现在还在窗台上摆着呢,锅里煮的肉罐头是唐令哥哥和阿雅姐姐准备的。 现在听阿雅姐姐这么一说，几个小孩都觉得唐令哥哥少了一箱肉罐头,替他感到可惜。 唐令端着一摞汤碗走过来坐到地上，替韩为解释了一句：“我觉得这套餐具颜色还挺好看的。” “傻小子,荒野讲究实用,好看有什么用。不过反正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她转头看向几个小孩，“你们记住了吗？以后要讨小姑娘欢心送点实用的，肉罐头最好，虫肉、蘑菇饼都行，别送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 几个小男孩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闻言脸红红地点头。 阿雅来了兴致，敲敲唐令放在她面前的汤碗，继续道：“送餐具也不是不行，但起码送个铁皮罐是吧？又能煮汤又是打水还能洗脸吃饭，还不怕摔，一物多用是不是？” “阿雅姐姐说得对。”几个小孩更赞同了。 唐令：“……” 阿雅笑了起来。韩为拍拍屁股回了安全区，把避难所压到她身上。她还得表现出一副受韩为器重的样子，不能光明正大骂韩为，只能这样私下排揎几句。现在立刻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她捏着小狼崽把它放在自个专用的铁皮罐前面，看着唐令拿着勺子给几个孩子舀蘑菇肉汤，正要说什么，手腕上的通讯仪突然震了下。 她担心避难所有什么事，点开通讯仪发现沉默团的频道里都在讨论韩为遇袭的事。 正在舀蘑菇汤的唐令顿了下，朝着阿雅的方向看来。 既然已经听到了，阿雅也不好装作不知道，只能插话问一句：“韩……老大又遇袭了？” 这个“又”字一说出来，阿雅就后悔，她发誓她真没有幸灾乐祸。好吧，还是有一点的，但实话实说阿雅并不希望韩为出事。不说她现在和韩为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说避难所目前这种稳定向上的趋势，她也不希望有人破坏。 随着她话落，整个频道突然静默。半晌有低低的笑声响起，随即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声。 有人捏着嗓子道：“老大最近是真倒霉啊！” “是啊，前不久刚被青古拉黑了一道。” “那算什么？差点被活埋才倒霉好吗！” “对了，老大找到他的恩人了吗？”说话的人特意在恩人上面加重了读音。 “没有吧。真找到了……”回答的人顿了下，突然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说老大是该报恩还是报仇啊？” “先报仇再报恩。” “顺序错了吧？” 全程安静听着的唐令：“……” 他努力回忆当时在山洞的情形，他有把韩为活埋吗？也不算活埋吧。他当时以为韩为死了，而且他也没挖洞，他只是捡了不少石头……想到这里唐令有些心虚，再次觉得他当时没有跟韩为坦白两人曾在山洞见过一次是对的。不然就像大家讨论的一样，先报仇还是先报恩，不管哪个顺序都不对吧。 一频道的人嘻嘻哈哈地争论着，阿雅本来还想问问韩为有没有受伤，具体遇袭又是怎么回事？不过听着他们轻松的口吻猜到韩为应该没事，也就不再插话。只是既然冒了头立刻退出频道好像也不太合适，干脆就听着这帮人说什么。 在争论了半天先报恩还是先报仇的顺序之后，有人开玩笑道：“老大虽然不信神灵，不过我觉得老大真应该找个地方拜拜，求个平安符什么的。” “哪用那么费事，去星星湖拜拜雪山女神不就行了。” “星星湖是什么？老谷不是说要叫英雄湖吗？” 唐令：“……” 频道里又是一阵争论声，关于那座新形成的湖泊到底叫什么名字好听。阿雅受不了他们一次次偏离话题，匆匆说了句“有事”退出了频道。看唐令安静地坐在地上，阿雅直接道：“星星湖挺好听的，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都喜欢。” 几个小孩刚刚一直屏声静气，怕影响到阿雅的正事，现在才敢小声道：“我们也都觉得星星湖好听。” 唐令笑了起来，摸了摸汤碗外面：“好了，现在可以喝汤了。” 小丫纠正道：“肉，吃肉。” 阿雅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丫头倒是不傻。” 等着蘑菇汤放凉的这会，小狼崽早就把自己铁皮罐里的蘑菇汤喝了个干净，呜呜呜地叫着飞到唐令怀里还想喝。唐令从自己碗里给小狼崽倒出去一半，阿雅提醒他：“土豆该自己学着捕猎了。” “可是土豆还这么小？” 唐令现在就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老父亲。 “荒野上的其他异兽一出生就得自己挣扎着努力活下去，不要浪费了土豆的天赋。”阿雅语气冷酷。 唐令看了阿雅一眼，反省地点点头。 他戳戳土豆的小脑袋，想到什么：“避难所里……在湖边训练吗？” “明天有狩猎队出去，让土豆跟着狩猎队吧。有黄旭在，丢不了。” 少年捏了捏土豆的脖子，狠心答应了。 …… 一觉睡醒，狩猎队已经准备出门。唐令记着阿雅的话，早晨什么都没给土豆吃，要用饥饿逼出土豆生为异兽的凶性。 他依依不舍地把土豆交到黄旭手里。黄旭穿着一身绿色迷彩，身形高大魁梧，看着唐令笑了起来。 “放心，雅姐交代过，我会看好土豆的。” 唐令点点头，摸了摸小狼崽：“土豆你要乖乖的啊。” 小狼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蹲在黄旭怀里冲着唐令“嗷呜”地撒娇着。它并不怕生，韩为带了土豆几次，每次都是丢给沉默团的人一起逗土豆。在土豆的认知里，这些抱着它的人都很喜欢它，会给它肉吃。 它呜呜呜地叫着。 唐令心里有些担心，但转念小狼崽毕竟是异兽而不是宠物，他不能真把小狼崽养成宠物，那是害了小狼崽。他跟小狼崽摆摆手，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家里送小侄女去幼儿园时的情景。最后看了眼小狼崽，唐令转身回了沉默团大厦。 小狼崽意识到什么，张开翅膀朝着他的方向追去。 黄旭伸手一捞，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把小狼崽捏了回来。 “走吧。”他上了车，“今天带你出去学习怎么做个飞行异兽。” 小狼崽愤怒地“嗷呜”叫着，扇着翅膀朝着黄旭咬去。黄旭笑着看小狼崽，半天也没挣脱出他的手掌。 四辆黑色的卡车很快坐满人，缓缓驶离了避难所。一开始卡车的速度并不快，但随着卡车远离了避难所，广袤无边的荒野在眼前铺展，好似能延续到天边。辽阔的天地间没有任何阻碍，黄旭翻身上了车顶，松开手，小狼崽头也不回地朝着避难所的方向飞了过去。 黄旭也不管，过了会就看小狼崽呼哧呼哧又飞了回来。 “迷路了是吧？闻不到回去的味了是吧？”黄旭笑了起来。他把阿雅给他的干扰剂装好，揉揉小狼崽的脑袋：“去飞吧，等你长大了可是要做这个荒野的霸主。这个荒野上不管虫子还是人，都要向你臣服。”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用力扇着翅膀再次飞了起来。之前在避难所，唐令看小狼崽就像看孩子，总是担心它飞到一半没力气掉下来，不敢让小狼崽飞的太高。但现在无人拘束小狼崽，小狼崽很快便体会到了飞行的乐趣，越飞越高，不一会在狩猎队眼中就成了一个小黑点。 戈壁凛冽的风吹过，小狼崽迎着风用力地扇着翅膀，大声咆哮起来。 嗷呜~ 好似在回应小狼崽，远处响起一声高昂的鹰唳，仿佛惊空遏云，透着撕裂人灵魂的力量。 黄旭紧张地起身，四辆卡车中无论是沉默团成员还是荒野猎人，纷纷握紧了武器。 “土豆回来。”黄旭大喊。 高空上，土豆毫不畏惧地对喊了回去。 嗷呜~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高空掠过，红色的瞳孔扫过土豆，并没把这个小家伙当回事。黄旭在望远镜中看到，巨大的飞行异兽爪子里抓着一只还在蠕动的虫子。 他松了口气，有食物就好。异兽只要有食物，并不会随意发动攻击。 这次狩猎充作黄旭副手的沉默团成员翻上车顶，是一个笑起来脸上有着两个酒窝的年轻人。顾琼，二阶基因者【逐风】。顾琼拧眉看向高空：“这只飞行异兽我听说老巢好像在雪山那边，以前并不怎么来这块区域，最近怎么出现的这么频繁？” 别看沉默团已经立足荒野四年，但在黄旭这种在荒野出生，在荒野挣命长大的人眼中，除了武力厉害，对荒野的了解还差得远。沉默团的人自己也知道，所以遇到问题愿意请教黄旭。 可惜这次黄旭也不知道。 他担忧地摇摇头：“一定是附近有什么吸引了那头异兽。食物？应该不是。虫子哪都有，要是它想吃人，雪山卫队离得更近一些。” 顾琼：“……” 黄旭笑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荒野上别人死了，你活下来就是胜利。” 顾琼受教地点点头。 黄旭继续道：“如果不是食物，吸引那头异兽的会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他摊手，“不过那头异兽每次来只是徘徊，也不伤人。要么是有什么顾忌，要么就是它对人没什么兴趣。不管是哪种都算是一个好消息。” 顾琼“唔”了声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小狼崽猛地从天上俯冲下来，有力的翅膀扇动起尘土，尖利的爪子探到土中抓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幼虫。小狼崽兴奋地叫着，抓着幼虫飞到卡车顶上，对着黄旭扔了下来。 黄旭冲它比了个大拇指。 小狼崽大声冲着远处飞行异兽离开的身影嗷呜叫了起来。 黄旭同顾琼一起失笑摇头。 …… 远处高空，巨大的飞行异兽听到小狼崽的咆哮不屑地发出一声尖啸，抓着虫子继续朝着前面那个古怪的巢穴飞去。当然它的目标不是那座巢穴，而是巢穴附近的湖泊。它喜欢那座湖泊，给它一种温暖喜悦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异兽的智慧并不高，但异兽的感知却比人类要敏锐的多。它们对天地，对这个世界有着天然的敬畏。虽然异兽无法像尸鬼一样感受到世界的哀鸣，但源于生物的本能让它们厌恶着什么，喜悦着什么。 眼下这头巨大的飞行异兽已经可以看到那座古怪的巢穴。它越过巢穴继续往前飞，红色的眼睛里很快倒映出一座绿色的湖泊。 从异兽的眼睛看去，尽管是在白天，但依然有无数闪烁的光点在湖泊上空弥漫，好似夜晚它飞过天空时的星辰。这些光点并非固定不变，随着风吹过，一会汇聚一会又散开，又像是一层柔软的轻纱笼罩着湖泊。 它喜欢这里，但不喜欢湖泊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它想要把湖泊周围的那些虫子都赶走，但它很快发现虫子里面有两个特别的“虫子”。 一个虫子身上会发出红色的火光，让它感受到威胁，它十分讨厌那个虫子。 而另一个虫子大概还是个幼虫，十分弱小。弱小到它觉得一爪子下去那个虫子估计就会没命了。但它注意到这座湖泊很喜欢那个弱小的虫子。只要那个小虫子出现在水边，湖泊上的光点都会朝着小虫子的身上汇聚。上次它看到那个小虫子出现在水里，整个湖泊都温柔地荡漾起来，表现得十分喜悦。 而就在那一刻，它在那只小虫子身上感受到了让它渴望的气息。 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水面，引发蘑菇地一阵惊呼。驻守在附近的沉默团员纷纷举起武器，但飞行异兽只是松开爪子，将手中一直抓着的“食物”扔到水里。 它看到湖泊推着“食物”朝着那个小虫子过去。 就是这样，它要把这个小虫子养的胖胖的，然后再一口吃掉它。 第 56 章 想法 虫子落在水面激起的浪花让蘑菇地里劳作的人群四散而逃。 刚刚谁也没看清楚那头飞行异兽扔下了什么,只是本能尖叫着逃命。直到水波平静，人们才注意到一只直径约摸两米的铁甲虫正在水中挣扎着，眼看就要沉入湖底,但转瞬一阵风吹过,湖水微微晃动起来，推着铁甲虫朝着岸边游来。 巨大的飞行异兽满意地离开了，留下地上的诸人摸不着头脑。 刚刚怎么回事？那头飞行异兽没力气抓不稳虫子了？还是这头虫子对它造成了什么伤害，迫使它丢下了虫子？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但不管如何飞行异兽离开是事实,湖边出现一个虫子也是事实。沉默团的人手脚麻利地上前把虫子干掉拖走。中午唐令吃到的土豆糊糊里面就有了米粒大小的虫肉。 蘑菇地里劳作的人都很高兴,唐令也很高兴。毕竟没有任何调料的土豆糊糊实在腻味，加点虫肉整个土豆糊糊的味道直接提升一个档次。 如果程哥在一旁不说雪山女神就更好了。 唐令是真的有些意外程哥居然会对一个不存在的女神这么虔诚，不过程哥却是不承认雪山女神不存在。用程哥的话来说雪山女神显灵的事迹很多。别的不提，雪山卫队的头头夏马尔之所以成为雪山女神的狂信徒,就是因为小时候差点在雪山上冻死,是雪山女神出现救了他，并且抚养了他一段时间，等到第二年天气转暖又把他送下了雪山。 这件事之后，夏马尔便成了雪山女神的狂信徒。后来更是一手创办雪山卫队,统治了雪山极境附近大片的区域。 而同样的，正因为雪山女神显灵的事迹不少,夏马尔才能靠着女神信仰牢牢维持着他的残暴统治。 唐令听到程哥既信仰雪山女神，又觉得夏马尔不是好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程哥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 程哥想了想说了一句大实话：“只要夏马尔不来咱们避难所,我就信。” 唐令：“……” 一顿饭吃完,唐令对雪山女神倒是没那么反感了。之前他不喜欢雪山女神,百分之九十的原因要算在夏马尔头上。但程哥说他听游走在荒野的猎人们提过,每当有人在雪山迷路，雪山女神就会出现，送他们下山。遇到快要饿死的人，女神也会抓虫子给他们吃。不过雪山女神从不离开雪山，人们说那是因为女神的本体在沉睡，幻化出的分|身无法走太远。 程哥言辞凿凿，唐令差点被他说服。可是转念想到夏马尔，他不由想那女神知不知道自己的狂信徒是坏人呢？知道的话什么都不管吗？要是不知道，女神也会有不知道的事吗？ 他没敢问程哥这个问题，吃完饭带着几个小孩匆匆离开湖边小屋。 返回蘑菇地时，唐令远远看到了雪山卫队的几人。昨天雅姐只是禁止他们在避难所传播信仰，并没有禁止他们来湖边。眼下几人神情肃穆地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搭在左肩，正低声呢喃着什么。 唐令的视线下意识落在几人头上绑着的骨质饰品上，想起昨晚雅姐吃饭时厌恶地提起雪山卫队的人有在头上绑人骨饰品的习惯。至于人骨是哪来的？总不会是从自己身上抽下来的。想到什么，唐令有些不适。他正要移开视线，湖边跪着的几人里，打头的壮汉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壮汉认出了唐令就是昨天跳下水救人的人，脸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抬手在脖子上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唐令：“……” 他性子平和，但此刻也不免有点生气。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平静无波的湖水微微晃动起来。唐令心中一动，想起他上次曾生出的那个念头。他不知道离着这么远湖泊能不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但他努力感应着湖泊那种温柔的感觉，然后把自己生气的情绪传递过去。 如果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此刻飞过湖泊上空，就会发现笼罩于湖泊上、好似星辰一般闪烁的光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搅动，狂暴的、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在光点漩涡的转动下，整个湖面剧烈晃动起来。 雪山卫队的几人惊疑地看向湖面，以为是自己触怒了女神，更加虔诚地祷告起来。但下一刻湖水形成的风暴涌出，劈头盖脸打在了几人身上。 唐令眨眨眼，有些讶然地看着自己造成的这一切。 是他造成的吧？ 他不敢确定离着这么远能引动湖泊的情绪，但很快他就感应到了湖泊传递给他的情绪，那种愤怒和生气，就像是他自己的情绪一样。 湖边的动静引起附近巡逻的人注意，但看到吃亏的是雪山卫队的人便没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事实上就算他们过来询问，除了唐令，不管是雪山卫队的当事人还是旁边围观的流民，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一霎的感觉就好像湖泊在发怒。雪山卫队的几人再顾不得唐令，更加虔诚地祷告起来。 唐令安抚了湖泊的情绪，忍不住轻轻：“哼！” 让你们再吓唬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刚他虽然操控了湖泊的情绪，却也只是吓唬人的程度，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是因为他愤怒的程度不够吗？唐令一下午都在想着这件事，但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尝试机会。注意到雪山卫队的几人一直都在河边祷告，他心里不免生出一个阴暗的小心思，希望那几个人再来激怒他试试。 但可惜直到狩猎队回来，雪山卫队的几人也没有停止祷告。 嗷呜~ 离着还很远，唐令就听到了小狼崽兴奋的声音。这一刻他立刻化身为期盼孩子放学回家的老父亲，眼巴巴地瞅着前面的方向。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小狼崽回来，直到一个黑影蓦地从天空俯冲而下，噗的朝他怀里吐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幼虫。 唐令：“……” 晚上吃饭时，几个小孩围了一圈等着蘑菇汤熟，小狼崽独自蹲在窗台上咔擦咔擦咬着它带回来的虫子。虽然是幼虫，但虫子身上的甲壳已经足够坚固，小狼崽轻轻松松咬破闪烁着寒光的肢节，把几个小孩看的一愣一愣的。 “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逗土豆了。”小石头小心翼翼道。 唐令听得笑了起来。 小虎想到什么：“哥哥，韭菜已经熟了，明天割吗？” “唔……”唐令想起韩为，地里的韭菜肯定是等不到他回来了，这属于意外情况，明天让周奇收走好了。他算算时间韩为回到安全区已经两天了，不知道现在在忙什么？ …… 天攸俱乐部，是隶属汉唐集团，由汉唐集团后勤部出资建立，为集团内部的年轻军官提供一个休闲、娱乐的场所。 一天前，林委员授意包下了整个俱乐部，邀请一些他看好的年轻人过来聚一聚。在集团内部，林委员是出了名的喜欢提携新人，是如今集团不少身居高位之人的伯乐。类似这样的聚会，林委员隔一段时间就会举办一次。而集团的年轻人也都以收到林委员的邀请为荣。 眼下韩为一行就出现在了俱乐部。 按说无论韩为还是跟着他的葛辉几个现在都算不得集团的人，但昨晚韩为的表现实在亮眼。年轻的四阶基因者，无论在哪都不会被忽视。林委员更是多次表达了对韩为的欣赏之意，因此今晚他和葛辉几个也在受邀的行列。 当然肯定也少不了程星洲。 站在俱乐部门口，程星洲旁若无人地拿出消毒剂对着自己喷了一圈，确保任何人只要靠近他五米之内就能闻到他身上刺鼻的消毒剂味道。 韩为瞥他：“有必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被逼相亲的是我又不是你。” “表示同情。”韩为礼貌道。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跟韩为几个一起进了俱乐部。 在他们到之前，天攸俱乐部已经到了不少人。而随着韩为一行进来，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韩为身上。昨晚的那段影像视频，在场之人就没有人没看过。尽管之前一直隐约传闻韩为注射了四阶基因药剂，但直到昨晚众人才真正确定韩为已经是四阶基因者了。 对普通人而言，三阶以上的基因者都可以称一句高阶基因者，然而在场的年轻人都清楚，在集团内部只有四阶才是货真价实的高阶基因者。毕竟三阶基因者只要用钱和资源就可以堆出来，但四阶基因者就不仅仅是钱和资源的事了。 很多不了解内情的人以为，卡住三阶基因者晋升的是四阶基因药剂的稀少和珍贵。但对在场的很多人而言，四阶基因药剂固然珍贵，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获取，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 这里面的大部分人从出生就有专业的技术人员对他们的身体监控检测，为他们日后的发展精心设计路线。要注射哪种基因药剂，什么能力和什么能力可以融合到一起，哪几种基因药剂冲突不能一起注射，都做了成熟的安排，但总有他们力有未逮的时候。 譬如天生的遗传基因。 不是每个人的体质都适合注射四阶基因药剂，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四阶基因药剂狂暴的能量。就算这两点都满足，注射四阶基因药剂还有一个20的失败率。一旦失败运气好点保住性命，运气不好可能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所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选择踏上这条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集团内部除军队外，明确升迁和基因者等阶无关。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四阶基因者更容易升到高层。 众人心思各异，目光扫过韩为，下意识又看向俱乐部的某个角落。 那里一个同韩为有几分像的年轻人正紧紧抿着唇看着韩为，正是韩为的异母弟弟，韩瑜。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年轻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主动越过人群走到韩为面前。 “哥哥，欢迎回来。” 韩为表情冷淡地点点头。 年轻人也不在意，看似亲昵地凑上前，在韩为耳边低声道：“昨晚的袭击和舅舅无关。” “我知道。”韩为瞥他：“堪比四阶基因者的怪物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不过……”他话题一转，“你猜韩将军和夫人会不会信？” 年轻人表情一怔。 韩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会在明晚举办一个募捐活动，欢迎你和王叔叔一起参加。” 年轻人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咬牙道：“好的，哥哥。” 程星洲同情地看向韩瑜，知道韩为明晚的募捐妥了。 两人说完很快分开，就像一对普通的关系不错的兄弟一样。无视了周围看过来的各种各样的视线，韩为在大厅寻找着林委员的身影，打算跟林委员打个招呼就把自己当做背景板混过去。 只是不等他找到林委员，一名穿着红色鱼尾裙的高挑女子先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韩……” 女子还未来得及说话，程星洲一言不发突然掏出消毒剂对着自己喷了一圈。 女子脸上的表情立刻扭曲，红一阵白一阵瞪了程星洲一眼转头就走。 韩为：“……” 俱乐部一角，一个外表约莫六十出头，白白胖胖的老者看着这一幕哑然失笑。 “看来星洲对他爷爷的安排很不满啊。” 老者示意身边的人去把韩为和程星洲两人喊过来。不一会两人一起过来，礼貌道：“林委员。” 老者摆摆手：“叫林爷爷，小时候不都是这么叫嘛。坐坐。” 他招呼两人坐下，没有废话直接道：“昨晚那段视频我看过了，小为你的应对很好。”老者略微沉吟，“小为你亲自跟对方交过手，你觉得对方是什么？” 韩为心中一凛，慎重道：“我认为对方不属于人类。” “你对人类的定义是什么呢？”老者反问。 韩为皱眉，一时没说话。 老者轻叹：“这就是为难的地方。它刚开始出现在你面前时，你有发现它的异常吗？你会觉得那样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不是人类吗？” 韩为摇摇头。 “昨天的事已经不是集团遇到的第一例了。只不过之前的消息都被封锁下来，属于集团内部绝密信息。”老者透露了一句。 韩为惊讶地看向老者。 老者敲了敲桌面，再次沉吟道：“算上昨晚的一例，集团一共遇到了四例相似的情况。逃走两例，抓到一例，被小为你干掉一例。目前集团对此并没有什么研究结论，只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小为你想一想，对方像不像是尸鬼再进化？” 第 57 章 喂食 尸鬼,曾经的人类，像异兽一样在辐射中进化，却无一成功最后全部变成了嗜血的怪物。 自灭世战争后人类发现第一个尸鬼开始,这一百年来对尸鬼的研究便一直没有中断过。 一来,除了灭世战争中因为突然爆发的大剂量辐射转变为尸鬼的那一批人，这一百年来陆陆续续有人类变异。而这种异变没有任何征兆，可能哪一天睡醒就会发现自己身上有了变异的特征。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二来，人类一直想要弄清楚尸鬼进化失败的原因。为什么动物可以进化为异兽，而人类不行？如果人类能够自然进化,现在投入在基因药剂上的大批人力物力便可以投入到其他方面,譬如多建几个安全区。 但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人类对尸鬼的研究并没有太多的结果，只知道尸鬼变异的前兆是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痛苦和哀鸣。而到了此刻，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离开安全区,成为一个徘徊在安全区外没有感情、没有记忆的愚昧无知的怪物。并且对人类充满着嗜血的渴望。 这也是让人类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明明是人类转化而成,尸鬼为什么会对人类的血肉充满着渴望？如果说人类的血肉是尸鬼维持生命的必需品也能说得过去，但实验证明尸鬼离了人类的血肉也可以存活。它们吃虫子、吃异兽、吃草根树皮，甚至什么都不吃也能通过休眠活下去。 这种种疑问都没有答案，人类对尸鬼的研究了解不及异兽的十分之一。 “还在想林委员说的那些？” 从俱乐部回去的路上,程星洲看韩为一直沉默不说话，随口问了句。 韩为看着窗外嗯了声。莫名其妙的袭击,不属于人类的怪物，他也一直在想对方会是什么。林委员的猜测只是提供了一种思路。 程星洲不知道他的想法，语气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依我看林委员有点多虑了。我们对尸鬼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与其担心是尸鬼进化,不如担心是哪个疯狂实验室的试验品。” “有什么区别吗？”韩为看他反问。 程星洲愣了下,反应过来：“你说得对,哪怕真是尸鬼，背后也必然存在一个疯狂实验室。真要是尸鬼自己进化……集团估计早就发现端倪了。” 别看世界各大强权统治下一片歌舞升平，好似一百年前的灭世战争已经彻底远离了人类一样。但在各大强权的统治之外，尚有大量未被人类控制的土地，那里辐射沉积，环境极度恶劣，人类完全无法生存，是属于异兽和尸鬼的天下。 对于这样的区域，各大强权都保持着警惕。虽然无法深入，却都在外围设有监测点。如果尸鬼真是自然进化，游荡在监测点周围的尸鬼部落不会没有端倪，肯定早就被人类发现了。 程星洲耸耸肩：“人类就是这么喜欢作死的生物。不过……”他挑眉，“一旦消息传出，纪天明估计又要被拉出来当做靶子了。” 毕竟作为第一支基因药剂的研发者，纪天明一百年来一直引领着基因药剂的研发方向，手握最多种类的基因药剂，从一阶到四阶，甚至传说中的五阶基因药剂，被一批狂热的拥趸尊为基因之神。要是关于尸鬼的研究真有突破，普通人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纪天明和他的大本营天鹅堡。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强权和势力，甚至集团自己的实验室都有可能。万一哪个疯子突然灵光一闪就突破了呢？ 程星洲回忆起饭庄那个怪物嘴角裂开到耳朵的样子，正色看向韩为：“我现在觉得拒绝基因药剂滥用，拒绝人造怪物很有必要了。” “在一部分人眼中我们也是怪物。”韩为随口提醒道。 “说这种话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自己没条件注射基因药剂，只有百分之一才是真的这样想。后者多半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早期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怪物庇护普通人类，人类文明早就完蛋了。”程星洲语气刻薄。 负责开车的谷熊咧嘴笑了起来。他不喜欢程星洲的刻薄，但有时候又觉得程星洲的刻薄恰到好处。 半小时后，韩为一行回到了程家老宅。 程毅中已经休息了。老人的作息十分规律，有些像是荒野上的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让程星洲微微松了口气。他今晚可是靠喷消毒剂清净了一晚上，明确向各方表露了自己的态度。他相信爷爷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原以为回来会面临爷爷的责问，谁知道老人已经睡下了。这让他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想的多了些。 韩为瞥他：“联姻不是结仇，外公懂这个道理。” 程星洲默然不语。 两人在门口分开，韩为刚回房间便接到了沈温云的通讯请求。 “避难所有什么事吗？” 对面，沈温云一板一眼把避难所的事都汇报了一遍，最后顿了下：“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关于雪山卫队的。”沈温云把中午发生在雪山卫队身上的事讲述了一遍。当时他就在现场，也是他示意巡逻的人员不用去管，不过事后他却把附近的人都查了一遍。他看的清楚，事发时湖边根本没有风。再说就算是有风，也不至于掀起那么大的浪。他有些怀疑是水系基因者潜伏在避难所，但事发当时周围全是流民，除了雪山卫队的几人，并没有陌生面孔出现。 他自己私下查半天查不出缘由，觉得还是应该和韩为汇报一声。 “你是说湖水自己晃动起来？” 下意识地，韩为想到了少年跟他强调那座湖泊是活的。 沈温云嗯了声。 “当时湖边有谁？”他好似随口问道。 沈温云把调查的名字说了一遍，果不其然韩为在里面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眼中不由露出笑意。他一猜少年就在湖边，不过少年跟雪山卫队的人怎么会有冲突？他不觉得少年是那种喜欢恶作剧的人，问道：“雪山卫队的人做了什么？” “调查的人都说没注意，好像雪山卫队的人一直在附近祷告。” “我知道了。”韩为没有再问，吩咐道：“湖边巡逻的人手增加一倍，盯着点雪山卫队的人。” “收到。” …… 因为自觉触怒雪山女神的缘故，雪山卫队的几人昨晚祷告到很晚，第二日一早又早早来到湖边祷告。几人敏锐察觉湖边巡逻的人手增加了一倍，彼此对视一眼虔诚地半跪在了地上。 不一会，避难所来湖边劳作的人便多了起来。 唐令来到湖边时，雪山卫队的人已经在那祷告半天了。远远地唐令看了他们一眼，飞快收回视线。他昨天想过了，一次掀起风浪可以说是触怒了雪山女神，多来几次的话，雪山卫队的人再是狂信徒也肯定会觉得不对劲。所以为了避免冲突，他还是离着他们远一些好。 他绕到自己承包的地里，几个小孩很快也都来了。 唐令带着他们先给地里的小苗浇了水，又蹲下一起观察着种下的种子发芽情况。 “哥哥，西红柿发芽了。”小虫兴奋道。 “嗯。”唐令注意到不仅是西红柿，黄瓜也出苗了。 他带着几个小孩正观察地仔细，天空突然传来一声穿透云霄的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刺破锈红色的辐射云层，再一次掠过了星星湖。 蘑菇地里劳作的人群忍不住仓惶惊呼。 几个小孩也吓了一跳。唐令把他们挡在身后，抬头担忧地看向天空。不知道那头飞行异兽频繁出现在避难所是什么缘故。不过他记得韩为的吩咐，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跑，越跑越容易吸引飞行异兽的注意。 况且他看向湖泊，还有湖边停着的一排黑色装甲车，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他站着不动，蘑菇地里劳作的人群却是四散奔逃。当人群尖锐的声浪传到天上，巨大的飞行异兽有些不悦地发出一声尖啸。湖边的这些小虫子们吵死了。它知道这种叫声，每次它出现在虫子巢穴猎食时，那些全身都是甲壳的虫子也会发现尖锐的叫声。 飞行异兽不满地想，它可是脚下这片大地的霸主，所有生活在地上的虫子都在它的食谱上。它有着数不尽的虫子吃，谁会吃湖边这种软趴趴，没有硬壳没有肉，全身都是骨头的虫子。 当然那只弱小的虫子不算。 巨大的飞行异兽不太高兴地从湖上掠过，松开爪子像昨天一样把带来的食物扔到湖里。 地上，雪山卫队的几人激动不已：“是女神的坐骑，是雪山顶上的神鹰。” 虫子落入水中激起高达数米的巨浪，雪山卫队的几人不躲不避，把这当做是神鹰的考验。黑色的装甲车旁，沉默团的人警惕地看着天上的异兽，等待着这头异兽像昨天一样离开。 但意外的是这头异兽这一次没有立刻就走，反而是在湖上徘徊起来。 “怎么回事？” 黄旭问阿雅。他今天 本该休息，但沈温云让他带人在湖边巡逻。他初始还觉得奇怪，正常已经有人巡逻了，怎么又突然增加了人手。若沈温云奇怪就罢了，阿雅更奇怪，早早让装甲车守在了湖边。 “你知道那头飞行异兽要来？” 阿雅否认了：“我防的是雪山卫队的人。” 她本意是想要告诉雪山卫队避难所不是好惹的，谁知道那头异兽今天又来了。 “会不会那头异兽不小心把食物掉了，现在惦记着下来找食物？” 阿雅摇摇头。 她也看不懂那头异兽的行为。不过她回头看了眼，四辆黑色的装甲车都已做好攻击的准备，巨大的炮筒升起对着天空。但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敢开炮。这头飞行异兽在荒野称霸多年，实力堪比四阶基因者，又占据了飞行的优势。如果不能确保将它彻底留在这里，一个被激怒的会飞的四阶，是谁都不愿意对上的噩梦。 地上诸人警惕。 天空中飞行异兽徘徊着不肯离去。昨天回到巢穴后，它没有多少智慧的脑袋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小虫子那么弱小，在湖边全是成虫的情况下，它能抢到食物吗？ 飞行异兽虽然不是人，却深谙荒野规则。从来都是拳头大才能吃得多。它很担心那个小虫子抢不到食物，那它什么时候才能养肥小虫子吃？它想到小虫子身上那股让它渴望的气息，肯定是吃的越胖越大，气息越浓郁，虫子不都是这样嘛。 飞行异兽这样想着，从湖上掠过一遍又一遍。它要确保小虫子吃到食物，其他虫子都不能抢小虫子的食物。 当飞行异兽第三次掠过湖面时，那头被它扔到湖里的铁甲虫挣扎着就要沉入水底。湖水轻柔地荡漾，把虫子朝着岸边推去，正是雪山卫队几人的方向。 “这是女神的恩赐，一定是我们的虔诚感动了女神。”打头的壮汉激动的浑身颤抖。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都认为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女神。 眼看湖水已经把虫子推到岸边，几人等不及就要下水把虫子捞起来。天空中飞行异兽立刻发出一声警告，红色的眼珠冷酷地盯着几人，果然有虫子要抢小虫子的食物。 雪山卫队的几人尚未反应过来，飞行异兽一个俯冲，青色的闪电劈过，水中的三人顿时被劈晕了过去。 “……” “你看我说异兽护食吧。”黄旭松了口气，“这头异兽好像没有吃人的传闻，我估计更喜欢吃虫子。” 阿雅皱眉吩咐下去，让湖边的人散开。 装甲车朝着后面退去，飞行异兽再一次掠过湖边。这一次它没有飞走，而是轻盈地抓起岸边的虫子，红色的眼珠转了圈，很快找到了那只弱小的小虫子。几乎是眨眼，它扇动着翅膀就飞到了唐令面前，重重把虫子砸到唐令身边。 “小唐！” 眼前的变故太过出人意料，黄旭第一时间举枪对准了飞行异兽。 青色的冰棱从阿雅脚下一路蔓延至唐令脚下，犬牙交错挡在唐令面前。 飞行异兽不屑地一爪子踩在冰棱上，另一只爪子摁住不停挣扎地虫子，红色的眼珠看着唐令，发出“啁~啁~”的声音。 唐令同这头飞行异兽面面相觑，怎么说呢，他觉得这头飞行异兽好像不是要吃他。 嗷呜~ 他怀里，小狼崽猛地挣脱出去，振翅冲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咆哮起来。 唐令：“……” “土豆回来。” “小唐别动！”阿雅紧张道。 巨大的飞行异兽转着眼珠看了小狼崽一眼，一边翅膀扇起直接把小狼崽压在了下面，任凭小狼崽如何挣扎也飞不出去。做完这个，它继续扭头看向唐令，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啁啁~啁啁啁啁~” 唐令茫然不解。 星星湖边，雪山卫队里那个曾对唐令做出割喉恐吓的壮汉语调古怪：“神鹰在呼唤你过去进食。” “……” “啁啁~啁啁啁啁~啁啁啁啁~”飞行异兽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唐令担心地看了小土豆一眼，想到他身后还有几个小孩，试探地朝前走了一步。 “哥哥。”身后几个小孩抓住了他。 唐令抬头对上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巨大的飞行异兽歪着头微微用力戳烂了脚下的虫子，啄起它最喜欢的肢节丢到唐令面前。 “啁~啁~” 现在唐令也猜到了飞行异兽的意图，可是他低头看着闪烁着寒光、比他胳膊都要粗的虫子肢节，不觉得自己能咬得动。 第 58 章 雪崩 “啁~” 荒野,沉默团五号避难所，湖岸边上。巨大的飞行异兽歪着头，催促着面前的小虫子快点吃。 唐令为难地看它一眼,虽然不知道这头飞行异兽是怎么回事，但他是真咬不动。就算咬得动,他看着虫子肢节上绿色的血液和褐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也没法生吃吧。 下意识的唐令想到韩为,要是这会韩为在就好了。他倒不是说韩为能跟这头飞行异兽沟通,也不是说要韩为把这头飞行异兽怎么样。而是韩为在的话，对这头飞行异兽是个震慑，起码他要不吃也有点底气。在退一步就算是要吃，好歹也能烤着吃吧。 唐令犹豫地回头看向沉默团的方向,对上阿雅一脸复杂的神色，有些奇怪、有些担心,有些无奈。阿雅在荒野出生，在荒野长大，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的事，甚至连听都未曾听过。 当然荒野也曾流传一些异兽被人类驯服的传闻，像小土豆的存在便可以说它被唐令驯服,但却从未有过异兽想要驯服人类的事。是的，在阿雅眼里这头荒野异兽多半就是想要驯服唐令，或者它把唐令当做一头小异兽了？不然阿雅想不到其他的原因。 她迟疑地上前一步,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看来,又一个想要抢小虫子食物的成虫,巨大的威压散开,不满地叫了声。 阿雅立时停住。 雪山卫队的两人神色狂热地看着飞行异兽,对上唐令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大声催促他：“快点接下神鹰的恩泽，那也是女神的恩泽。” 听到女神两字，唐令心中一动，试探着上前抓起地上的肢节朝着湖边走去。 “我去洗一洗。” 他对着飞行异兽小声道，心里想的却是到了湖边就让湖水把虫子肢节沉入水底，到时飞行异兽捞不起来就不用吃了吧。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飞行异兽的好意，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僵持吧？ 唐令试着朝湖岸的方向走了一步，飞行异兽没有拦他。他心里松了口气，快步朝着湖边走去。巨大的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一直盯着唐令，意识到小虫子想要做什么，它抓起地上只剩一口气的虫子也朝着湖边飞去。 土豆终于获得自由，第一时间朝着唐令追去，被阿雅拦了下来。 嗷呜嗷呜~ 土豆愤怒地叫着，阿雅捏着土豆的脖子阻止它上去添乱。 随着唐令走过来，湖岸边来不及逃走的流民无声无息地让开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唐令匆匆走到湖边蹲下把虫子肢节放入水中。他轻轻感受着湖泊温柔的情绪，努力把自己的念头传递过去。 这一刻，飞行异兽又从眼前的小虫子身上感受到了那种让他渴望的气息。它丢开抓着的虫子飞向唐令，要现在吃掉小虫子吗？可是小虫子实在太小了，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它扭头冷酷地看了眼雪山卫队的两名壮汉，起码要喂到这么大吧。 莫名的，雪山卫队的两人集体打了个冷颤。 不多的智慧让飞行异兽犹豫起来，然后就看着那块它最喜欢吃的虫子部位缓缓沉入水底。似乎是小虫子说了什么，湖泊上笼罩的光点晃动起来，把小虫子放入水中的食物拉到水底。原来小虫子不喜欢吃那个咬起来脆脆的部位吗？飞行异兽想了想，飞回去低头啄起一块不带甲壳的肉，再次丢到小虫子面前。 “啁~” 这下可以了吧？ 飞行异兽盯着小虫子想，快点吃快点长大，要长到那么大。它又扭头看了眼雪山卫队的两人，这下两人即便对神鹰再狂热，也能感受到神鹰眼中那种好似看待食物一样的眼神。等飞行异兽转头就发现小虫子再一次把肉丢入湖中，光点开始晃动。它不满地展翅把那块肉从湖水中叼起，重新扔到小虫子面前。 唐令：“……” 偷偷丢肉的打算破产，他无奈地捡起肉，实在啃不下去。想了想他捧着肉尝试地朝着飞行异兽的方向伸过去。 “给你吃。”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看着小虫子，认出了小虫子的意图。这在荒野上是很正常的行为，虫子巢穴里，强大的成虫吃过食物后，幼虫才能分到那么一点食物渣。小虫子肯定是把自己当做了强大的虫子，自己不吃，小虫子是不敢吃的。虽然被当做虫子有点不满意，飞行异兽还是歪了歪脑袋，低头啄起了肉。 巨大的脑袋蹭到唐令面前，唐令举着手不小心碰了下。他有些紧张，但飞行异兽似乎并不在乎。从飞行异兽的角度看，湖岸边无数的光点汇聚在唐令身上，随着唐令触碰它，星星点点的光点钻入它的身体，一股温暖的感觉开始流淌。 然后下一刻小虫子收回了触角，飞行异兽不满地“啁”了声，往前顶了顶脑袋。 “呃……”唐令猜测：“你想让我摸摸你？” 只要不让唐令生吃虫子，摸一头异兽根本不算什么事。他小心地伸出手再次碰了碰巨大的飞行异兽，更多的光点从湖岸边聚过来没入飞行异兽的身体，飞行异兽喜悦地展翅发出一声鹰唳。 湖岸边所有人都明明白白感受到了这头飞行异兽的喜悦，诸人一脸茫然之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像只是看到一人一兽互相谦让着吃肉，你给我吃，我给你吃，然后呢，发生了什么？那头飞行异兽、称霸荒野多年的霸主，就主动把脑袋凑过去让少年摸，少年只是摸了摸，飞行异兽就这么高兴吗？ 黄旭神色恍惚地问阿雅：“所以想要驯服那头飞行异兽，只要摸摸它的脑袋就行了？” 阿雅戳破他的幻想：“首先你得让那头异兽主动把脑袋凑过来。” 黄旭：“……” 岸边的人纷纷松了口气，紧接着是某种振奋的情绪。假如这头飞行异兽真的被驯服，那避难所岂不是多了一个四阶的高手？然而无人注意到，唐令此时的状态并不对。当飞行异兽发出喜悦的鸣叫时，无数的光点闪烁，唐令只觉得精神好似同这头飞行异兽产生了共鸣。恍惚之下，周围已不再是避难所，而是一座雄伟的雪山顶峰。 天空浓云密布，紫色的辐射云层沉沉地坠到山顶，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风暴裹着雪花一步步朝着唐令逼近了过来。 唐令觉得自己好像赤|身裸|体站在雪山顶上。不对，他还有一对翅膀。他低头看了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腿变成了一对小爪子，脑海闪过一丝明悟，他现在是那头飞行异兽吗？也不对，他现在太小了，所以是那头飞行异兽小时候？ 念头闪过，唐令感觉飞行异兽扇动着翅膀朝着前面更高的雪山顶上飞去。山顶的风呼啸，卷着雪花打在翅膀上，这头异兽飞的歪歪扭扭，好似随时都会掉下去。雪越下越大，异兽或者说唐令飞的越来越慢，雪水在翅膀上冻成了冰棱，每一次扇动翅膀都需要用出十足的力气。但不知为什么这头飞行异兽一直没有退缩，即使飞的艰难和缓慢，依然在朝着前面坚定地飞去。 唐令扇动着翅膀麻木地飞着，不知什么时候身下雪山开始泛点金色的光芒。这些光芒随着雪花在风中起舞，逐渐汇聚到已经快要冻僵的飞行异兽体内。温暖的感觉在体内流淌，唐令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有力。他振翅朝着天上飞去，对着天空发出尖利的鹰唳。 这一刻唐令感觉自己刺破了紫色的辐射云层，浓云翻滚中，一道金光洒下苍穹。 整座雪山开始剧烈晃动，他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情绪。 唐令恍惚回神，自己还站在湖边。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高飞，发出痛苦的哀鸣。唐令心里沉甸甸的，好似有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他本能望向西南的方向，雪山极境就在那里。 …… 这一日天气还不错，极境雪山群峰风平浪静。一艘满是风帆的魔动飞艇贴着雪山山顶缓缓飞行。不知是因为个人的审美还是什么原因，这艘飞艇被涂抹的五颜六色，活像一个骚包的花孔雀。 而事实上这艘飞艇也确实隶属孔雀公司所有。此刻正沿着他们已经走过无数次的安全航线翻过极境雪山，预备把货舱里满载的货物贩卖到荒野上，顺带把荒野上各种各样的矿产资源运送回去。 “嘿，你什么时候该死的滚回来！” 飞艇甲板上，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礼帽，看外貌约莫四十出头的金发男人趴着栏杆上对着下面喊道。 灰黑色的雪山山顶，据说一百年前是白色的雪山山顶，后来因为辐射、火山爆发等种种原因，雪山山顶的积雪变成了灰黑色。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男人正张开背后薄薄的肉翼以离地一米左右的距离飞驰。听到头顶的叫声，年轻人兴奋道：“为什么回去？你真该下来体验一把【天使】。现在我有一种正在征服雪山，征服雪山女神的感觉。” “在夏马尔那个疯子面前你千万不要这么说，他不会因为你是公司的人就宽容你亵渎女神的言语。” 年轻的男人神色傲慢：“我一只手就能干掉夏马尔，我不怕他，也不怕他虚构的女神。”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三阶【天使】。”中年男人妥协道，“夏马尔的事再说，你先回来。上次他们在附近发现了尸鬼的踪迹，我们要提升高度了。” “尸鬼能做什么？我会飞你忘了吗？”年轻人对中年男人的话不以为意。 他刚说完，灰黑色的雪丘下面突然跃出一个狰狞的身影，扭曲腐烂的脸，高大变形的身躯，长着锋利的指甲和牙齿，足足比年轻人高出了一半。 “尸鬼！” 飞艇上中年男人看的清楚。 雪山顶上，埋伏的尸鬼一把抓住年轻人的翅膀把他拉到地上。年轻人反应迅捷地摸出武器，对着前面的尸鬼连开三枪。红色的血液溅出，年轻人刚要松口气，但又一个狰狞的身影扑来，死死压住他，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 “该死！快升高，是尸鬼群落，武器、武器准备。” 中年男人大喊着，注意到地上的一个尸鬼抓着身边的同伴用力朝着飞艇的方向扔来。半空中尸鬼身手敏捷地勾住了飞艇上装饰用的风帆，轻轻一跃落在甲板上。有船员迎了上去，但更多的尸鬼被用这种方式扔到了飞艇里。这是中年男人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他果断道：“开炮开炮。” “会引起雪崩的。”有船员大喊。 “死的不是我们就行。”中年男人顶了回去。 很快飞艇上亮起火光，威力巨大的炮弹落在雪山顶上的尸鬼群中。灰黑色的积雪被溅起，极境雪山群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无数的积雪滑落，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势将地上的尸鬼卷入，朝着山下奔涌而去。 巨大的天威让飞艇上的众人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中年男人最先回神：“给我把甲板上的这些鬼东西统统干掉。” 比起人数众多的船员，被扔上来的尸鬼显然属于少数，很快就被逐一干掉。中年男人正要招呼人把尸体丢下去，突然听到手下结结巴巴的声音。 “大人、大人……” “什么事？” 中年男人扭头看去，神色一时惊骇莫名。 极境雪山群峰中，那座海拔最高、数万年都好似一直沉默的山峰轰隆隆晃动起来。山峰顶上黑色的积雪一泻千里，数十米高的雪浪翻涌，宛如大海上的惊涛骇浪。魔动飞艇加速不及，直接被一道巨大的雪浪拍在积雪下面，再也没有动静。 雪崩、连绵不绝的雪崩持续了很久。积雪倾泻而下，被烈日消融，化为黑色的雪水加入到奔涌的河流中。 河流蜿蜒一路从雪山极境发源，穿过大半个荒野，朝着星星湖的方向流淌而来。 第 59 章 原因 中午刚过,戈壁上天气变幻，大块大块的辐射云层汇聚，狂风大作,暴雨就在眼前。 唐令招呼几个小孩赶紧回避难所，在湖边劳作的人群也蜂拥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去。路过唐令时，大家都下意识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几个小孩敏锐地感觉到什么。 “哥哥。”被唐令抱在怀里的小丫细声细气道：“小丫喜欢哥哥。” 唐令心里一软：“哥哥也喜欢小丫。” 几个小孩还小,不太能区别排斥和害怕的感觉,只觉得这些人都躲得唐令远远的,是不是讨厌哥哥呀？但其实唐令能感觉到这些人并不是排斥他，反而是有点害怕他。自从那头飞行异兽出现便是这样了。唐令也没法拉着人挨个解释，他跟那头飞行异兽真没关系。反正他平时的活动范围就在家里和蘑菇地，交际也小的可怜，大家是排斥他还是害怕他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他安抚地跟几个小孩笑笑,黄旭开车过来：“小唐上车,我捎你们回去。” 和大部分流民对唐令的畏惧不同,沉默团的人则是充满了好奇。大伙都想知道唐令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把那头飞行异兽哄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飞行异兽主动抓虫子给唐令吃。避难所这么多人，为什么不给别人？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本身因为唐令又是种蘑菇又是种菜跟沉默团的关系就挺好，又有小土豆这个团宠，沉默团的人也没什么顾忌，一上午不管认不认识唐令,也不管之前有没有跟他说过话，反正是一个个借着巡逻的名义绕到地里，想方设法跟他搭讪,说来说去话题总要绕到那头飞行异兽上。 看到黄旭,唐令想到了上午沉默团的人,脸上便带出了笑模样。 黄旭也不矫情,拍拍副驾驶：“上车,哥还想问问你那头飞行异兽的事。” “嗯。” 唐令答应一声，带着几个小孩上了车。说起来他跟黄旭认识可比跟沉默团的人早多啦。 一路上黄旭问来问去都是唐令回答熟的问题，譬如那头飞行异兽为什么找唐令？又譬如那头飞行异兽还回来吗？唐令都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他也确实不知道。 直到黄旭随口问：“那头飞行异兽为什么飞走了？” 唐令怔了下，想到他在飞行异兽记忆中感受到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那应该是飞行异兽小时候的记忆，它当时是感应到什么了吗？这一刻唐令不由想到韩为跟他说过的尸鬼。在尸鬼的感知中，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的哀鸣着。那异兽呢？同样是自然进化，异兽会感应到这种痛苦吗？ 唐令沉默下来没了说话的心思。 赶在下雨之前，黄旭把唐令一行送回了避难所。几个小孩跟他在大厦门口分开。 “哥哥再见。” 唐令笑着摆摆手，抱着土豆回了房间，没一会暴雨便倾盆而下。他急忙去关窗户，但小狼崽看到外面的雨水却是兴奋地叫了起来。它飞到窗口跃跃欲试想要出去，又记起唐令从不让它在窗口飞，迟疑地扒着窗台，浅红色的眼睛讨好地看向唐令。 唐令下意识想要阻止，脑海却是闪过那头飞行异兽在雪山顶峰直面风暴的画面。他还记得那种翅膀沉重到飞不起来的感觉，但一旦他突破了某个极限，那种畅快到极致的体验却也让他难以忘怀。 “你想出去是不是？”他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对着他嗷呜了一声。 “想出去就出去吧，不过不能离开避难所的范围。” 在避难所里有沉默团四处巡逻，唐令并不怎么担心小狼崽的安危。再说荒野上的异兽都是这样长大的，他不想、也不打算把小土豆一辈子圈在身边。 嗷呜~ 小狼崽兴奋地叫着飞上天空，丝毫不惧外面的暴雨，甚至有种雨越大越撒欢的感觉。唐令站在窗前，看着小狼崽振翅在雨中飞来飞去，时不时还要发出一声稚嫩的狼嚎，轻轻笑了起来。 说起来小狼崽出生还没睁眼就到了唐令身边，就连变异也是在唐令眼皮下发生的，但唐令从未跟小狼崽产生那种精神共鸣。不知道是不是小狼崽太小了，还是那种精神共鸣需要什么契机触发？ 唐令托着下巴趴在窗台上想着。来到这个世界久了，有时候他觉得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很了解了。老人、程哥、韩为……每个人都给他拼凑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在他勾勒的世界主题下面填充着不同的内容。但有时候他会觉得他对这个世界一点不了解，小苗、湖泊、异兽……他好像隐约触摸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但又隔着一层轻纱隐隐绰绰看不清楚。就好像老人他们所描述的世界跟他了解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不由得，他想到了唐文昌。 在绑匪给他的那本笔记中，并没有记载唐文昌的心理历程。但假如笔记是真的，真有唐文昌这个人，他从一个熟悉的世界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他也会像自己这样有的没的想这么多吗？ 唐令叹口气，想得多的毛病他从小就有，但山海章、小苗是真的，湖泊的情绪也是真的，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精神病的前兆。大概是因为他想到了山海章，冰凉的触感在手中出现。他朝着山海章看去，灵魂一阵恍惚，转瞬已经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雨水滴落，从他的身体穿过，山海章和外面一样在下雨。 “你好啊。”唐令走到小苗前跟小苗打了声招呼。 小苗的叶子抖了抖，像是在回应唐令一样。 唐令弯了弯眼睛，朝着四周看去，山海章内好像并没什么变化。但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个念头，远在天边的雪山轰隆隆作响，刹那冰川积雪崩塌，宛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席卷一切，朝着山底所向披靡。 巨大的山洪奔涌咆哮，唐令脚下无数的微光亮起。雨水汇聚、星辰闪烁，那条由光点凝聚而成的河流再次出现，在地下穿梭，从雪山一路蜿蜒到唐令脚下。 咦？ 唐令想起前几天湖泊形成时的情景，睁大眼睛盯着脚下猜测是不是又有湖泊要出现？但光点闪烁，山海章内迟迟没有动静，唐令等了半天只看到这条发光的河流又多分出去几个分叉，但也仅此而已了。 什么变化都没有吗？ 他看向远处的雪山。在山海章外，他自然是看不到天边好似连绵不绝的雪山群峰的，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戈壁。即便他努力朝着雪山的方向张望，看到的也还是戈壁、戈壁。但山海章内是不同的，他的精神在里面好像可以无限伸长，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的视线。他看到那座雪山巍峨耸立，山顶冰川积雪滑落，一往无前。 雪崩。 唐令脑海闪过这个明悟，不再担心什么。雪山离着避难所的距离何止千里万里，发生雪崩对避难所根本没任何影响，就是不知道雪山卫队的避难所离着雪山远不远。他虽然厌恶夏马尔，却也不希望避难所的普通人受到影响。 在山海章内待了会，确定没有任何变化，唐令跟小苗告辞离开了山海章。他重新站到窗前，回神在天上寻找着小狼崽的身影。半天后小狼崽大概是撒欢够了，一个俯冲飞了回来，带着满身雨水扑到了唐令怀里。 噗！ 它在窗台上吐出了嘴里咬着的幼虫，兴奋地拍着爪子示意唐令赶紧过来吃。不是只有那头讨厌的飞行异兽会给唐令寻找食物，它也可以。 唐令捕捉到了小狼崽的想法，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笑过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避难所里怎么会有虫子？上次小狼崽发现虫卵的事给他警醒，他先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夸奖了它好几句，然后抱着小狼崽匆匆去找阿雅。 十分钟后，接到唐令通知的阿雅带着整个沉默团行动起来。小狼崽作为发现虫子的第一功臣被阿雅带在身边。暴雨中，避难所由沉默到惊醒，流民从仓惶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这一排查便排查到了晚上，阿雅在铁皮窝棚的东面发现了虫子活动的踪迹，不过问题不大，只是一个小虫穴炸掉就好。 随着夜幕降临，往常黝黑一片的避难所今晚却是亮起无数的灯光。灯光在黑暗中游弋，像一条条游动的金色游鱼。雪山卫队的人站在窗口，面色阴鸷地看着下面，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说话。 …… 雨越下越大，天攸城整个笼罩于一层朦胧雨雾中。路灯亮起，一道道霓虹闪烁，雨水滴落同光影交错，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整个城市光怪陆离，宛如一幅朦胧又老旧的油画。 今晚是韩为募捐的日子，他把募捐地点放在了墨染美术馆。 墨染美术馆位于天攸俱乐部不远，是林委员女儿名下的产业。在听说了韩为这次回来的目的后，林委员对韩为提出的募捐十分感兴趣，不仅说要帮着联系一帮老朋友去看看，还主动提出可以把墨染美术馆借给韩为使用。 此刻美术馆灯火辉煌，一张张黑白照片取代了平时展出的各种画作。照片拍摄的全是避难所的小孩，有独自一人的，也有好几个在同一个画面的。这些照片多数是人口普查时做记录用的，少数几张是韩为动了回集团募捐的念头后，让人在避难所抓拍的。 无一例外，每张照片中的小孩都穿的破破烂烂的，一个个又黑又瘦看不出男女，表情麻木又警惕地看着镜头的方向。其中有不少小孩身上还别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武器。 你很难在照片里的小孩身上看到属于孩童的天真。可如果有人愿意记录，就会发现荒野上不仅是小孩，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样的。 麻木又冷漠，还有无尽的绝望。 尽管下着大雨，但或许是林委员的号召力够强，也或许是韩为身后站着两位将军的面子够大，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并不少。人来人往中，大伙都会抬头看一眼挂在门口的照片，照片拍的是小丫，她正对着一个狰狞的虫子流口水。 在安全区的认知里，虫子是辐射动物，虫肉是辐射肉，不仅人类不能吃，连动物都不能吃。但在荒野，虫肉是流民唯一能吃到的肉。 “哥，我没想到你在荒野上日子过得这么苦，居然要吃虫肉。” 美术馆外面的凉亭里，难得穿的淑女一些的程星云挽着韩为的胳膊同情道。小姑娘今天是来凑热闹的，却是没想到荒野上真正的生活会是这样。 韩为看着门口的照片默然不语。他没有去到里面，以他的性格并不喜欢这种场合。 “不过哥你早说是回来募捐的呀，这种我太拿手了，你就该让我给你操办。哥你知道吗？我同学、那帮小姑娘都有钱的很。我要是你，什么都不用说，脱了衣服、不是我是说穿着制服往那一站，小姑娘们哭着喊着给你掏钱。你知道我高中零花钱就是靠卖你和程星洲的照……” 韩为给了她一个死亡凝视。 小姑娘结结巴巴道：“照、照照这么看，哥你确实挺缺钱的，我还有点零花钱待会全捐了，就当是为哥你的事业做贡献了。” 她说完，雨中传来一阵宽厚的笑声。 韩为回头，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同色礼帽的老人打着伞慢悠悠走过来。老人有一双蓝色的眼眸，风吹起露出礼帽下褐色的头发。 “阿登纳教授。”小姑娘惊呼一声。 老人走到韩为面前，摘下礼帽示意：“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并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谈话的。” 韩为点点头示意无事。 老人笑笑，蓝色的眼睛看向程星云：“你认识我？” 小姑娘小声道：“我是天攸大学历史系大一的学生。我上过您的课，阿登纳教授。” “现在喜欢历史的人不多了。”老人有些感慨，和蔼道：“在学校外面你可以称呼我为弗雷德。” “哦。”小姑娘拘谨地点点头，偷偷看了韩为一眼，说道：“阿登纳教授我、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走出去两步，小姑娘又想到什么，返回拉着韩为小声道：“哥，我先走了，我怕阿登纳教记住我课堂点我名。” 小姑娘自以为声音压得低，旁边老人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了一抹笑意。 “还有哥，我差点忘了，我要冒着生命危险跟你说个事。” “什么？” “就是……”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韩为的脸色，“爷爷已经知道你在荒野养了个小男朋友的事了。” 韩为眉峰挑起。 “真的。”小姑娘以为他不信，立刻道，“我上次偷听于叔叔跟爷爷说的。于叔叔说肯定是王家塞到你身边的，不要脸。” 韩为瞥她，小姑娘马上表示：“我是骂韩瑜不要脸。哥你知道我是支持你的，真的。你就是喜欢尸鬼，我也举双手赞成。” “……” 韩为一言难尽地看她。小姑娘浑然不觉，还在嘱咐道：“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爷爷说我告诉你的，我走了啊。” 说完小姑娘转头就跑，老人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轻声感叹：“生活在安全区的人无忧无虑，同生活在荒野上的人好似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啊。” “阿登纳教授去过荒野？”韩为看着老人问。 老人点点头：“灭世战争爆发，很多历史都消失于战争中，后人想要探寻历史的真相，考古是很重要的方式。有些废墟位于荒野很有历史价值，有时候不得不去。可惜……”老人看向美术馆的方向，“现在喜欢历史的人不多了，想要探寻历史真相的人也越来越少。人们只肯关注眼前的生活，并不愿花时间思考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登纳教授觉得是为什么？”韩为礼貌地问。 “为什么啊？”老人轻声道，“大概是为了某些人的野心吧。” 第 60 章 树苗 美术馆外夜雨潇潇,美术馆内衣香鬓影。 如果只看结果，韩为的募捐举办的十分成功。不管今晚出现在这里的人抱着什么目的，也不管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如何,在挂满美术馆的照片前，每个人都做出了一副动容的样子，然后大手笔地捐出一笔钱。 特别是在林委员和程将军两人面前。 对此，今晚亲自前来捧场的两老头并不挑破,只是随意地在美术馆中看来看去,偶尔停下跟人攀谈几句。 在走了半天后，林委员停在了一张黑白照片面前，照片上是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约摸七八岁的样子。小男孩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一把好似上个世纪的驳|壳枪，神情漠然地看着镜头。林委员的视线落在小男孩的眼睛上，仿佛隔着时空亲眼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小孩。 他突然笑了起来，跟身旁的程毅中道：“我小时候就是这样。” 程毅中看着照片：“谁不是呢。” 白白胖胖的林委员哑然失笑：“是啊,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他环视周围喟叹道：“你看着周围的这一切小时候敢想吗？” 程毅中摇摇头,那会谁敢想现在呢，最多也就是觉得能吃蘑菇吃到饱，能拼命干活养活自己一家人。他还记得安全区建立最初提出的目标——不让安全区内的任何一个人饿死。幸而从安全区建立起,真的就再没有人饿死了。 不知想到什么，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半晌林委员先开口：“韩为不错。” 程毅中心里骄傲,嘴上还要道：“年轻人还是有些冲动。”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难道像我们这样混吃等死？”林委员开了句玩笑,语气一转：“以前韩为说要在荒野建立安全区,大家都不看好他,集团也有种种顾虑,但这会再看说不定还真让他建成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自立者人恒立之，自助者天助之。不是说韩为拿下青古拉五号避难所没多久，附近就地陷出一个大湖吗？这不就是老天也在助他。” 程毅中泼冷水道：“想要建座安全区哪有那么容易。他年轻气盛不懂，荒野想要建立安全区最大的困难不是物资的匮乏，反而是……” 说到这里程毅中停了下来，摇摇头不说话了。 “不管如何，年轻人肯努力都是一件好事，就算最后没成也是一次难得的经验。”林委员是真的看好韩为，他直接问：“韩为今年28了吧？” 程毅中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你就没什么想法？固然基因者都不急着结婚，但所谓成家立业，把大后方稳定了，再立业才能事半功倍啊。” “我有什么想法也不管用。”程毅中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你又不是不知道韩先勇的脾气，那就是个活阎王。” 林委员一滞，想到韩为他爸韩先勇顿时哑然。 “可惜了。”白胖老头啧啧道，“我其实还有一个孙女的。” 程毅中笑眯眯没说话，心里忍不住骂了句不要脸。他总共一个孙子一个外孙，林老头还想全霸占到林家不成？ “对了。”林委员想到什么问，“韩为呢？” …… “我读过容克帝国的那段历史，书上都提到容克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刚愎自用、暴戾恣睢，不顾大臣的反对执意发动了战争……” 美术馆外面的凉亭里，伴着雨水韩为跟名为阿登纳的老人谈论起历史。 “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容克帝国输了战争，又因为这场疯狂的战争把整个人类文明拖入了地狱。所以真正的容克帝国最后一任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需要认为他是个暴君，并将他永远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老人望着夜色神色平静。 韩为礼貌表示赞同。 夜色中，有人冒雨走过来：“老大，林委员找你。” 韩为看了眼美术馆的方向跟老人告辞。“感谢阿登纳教授的讲解，使我受益匪浅。” 老人蓝色的眼珠欣赏地看着韩为，神色温和：“就像我说的那样，现在喜欢探究历史真相的人不多了，愿意听我这么一个老头念叨的人也不多了。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去天攸大学找我，我在学校还收藏了不少的历史资料可以借给你。” “十分感谢，但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后天就要启程回荒野。” “那先祝你一路顺风了。”老人神色依然温和。 “多谢。” “对了，这是我的捐款。”老人掏出一张支票递给韩为，“荒野上的那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承受百年前战争的苦果。” “我替那些孩子感谢您。”韩为真诚道。 老人和蔼地笑了起来。 两人在凉亭分开，韩为看着老人举着伞消失在夜色里，一直沉默的葛辉突然道：“刚刚这名阿登纳教授我看不透他的情绪。” “能力失效吗？”韩为看他问。 葛辉点点头。 “和你一样，我也看不透他的能力。”韩为沉吟，“不过阿登纳教授能够在天攸大学任教，应该是通过集团审查的。” “这倒是。” 两人走在雨中，韩为身上不时有火光亮起，将附近的雨水蒸发干净。等他们从凉亭走到美术馆门口，依然清清爽爽身上没有任何湿意。韩为站在门口问葛辉：“募捐情况如何？” “相当不错，四个避难所都可以建一个孤儿收容所了。”葛辉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有林委员和程将军在，再吝啬的人都会变得大方起来。” “林委员会来我很意外。”韩为顿了下说道。 “我看林委员今晚的心情很好。”葛辉笑道，“还问周围今晚为什么小姑娘这么少，全是年轻的小伙子？” 韩为：“……” 他瞥了葛辉一眼，葛辉耸动着肩膀把脸上的笑压了回去。 两人进入美术馆，募捐已经接近尾声。韩为找到外公和林委员，陪着两人说了会话，两位老人很快离开。韩为一个人站在角落没有出去的打算，不一会顾霜找了过来。 “老大，募捐的钱全部到账了，还有程星洲转入的蘑菇收入。我明天要去采购，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韩为视线落在美术馆中央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脑海忽的浮现出少年跟他说想要在荒野种树的情景。 “采购几株树苗吧。”韩为开口道。 “树苗？”顾霜奇怪，“荒野上能种活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行吧你是老大听你的。”顾霜耸耸肩，拿出采购清单添上了树苗一项。她随口道：“我听小唐上次说湖边要是种几棵柳树就好了，干脆就采购柳树苗吧。” 韩为看她一眼没说话，脑海却是浮现出星星湖边种满柳树的样子。 第 61 章 污染 咔擦！ 一道闪电劈下。 唐令在睡梦中惊醒,屋外的雨还在下，天地间好似有什么在压抑着。他把怀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狼崽拿开，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看去,天色昏沉沉的，月亮完全不见踪影。 说不出为什么，他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种难受又愤怒的感觉。 是出什么事了吗？ 唐令站在窗前看半天看不出什么,心里默念着山海章进入到里面。昏沉沉的天色中他飘落到小苗面前,担忧地发现小苗一改之前生机勃勃的样子，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苗？” 唐令蹲下轻轻触碰着小苗，一股愤怒的情绪从小苗身上传出。这一刻唐令的思绪顺着风无边飘展,他仿佛看到一条波浪壮阔的大河裹着泥浆汹涌而来。泥浆沉淀，黑色的河水一往无前，注入到一座闪烁着星光的湖泊中。 星星湖？ 唐令蓦地回头，山海章中天色太过昏暗他刚刚没注意，一直以来波光潋滟,星尘环绕的星星湖暗淡不少。他恍然想到昨天的雪崩,雪水消融注入到发源于雪山极境的那条河中，一路蜿蜒到了星星湖。 之前他也曾担心过这个问题，降雨、上游水流注入会不会重新污染星星湖？在仔细观察过几天后,他本来已经放了心，水是流动的,并不会沉积在星星湖中。可现在唐令不敢这么想了，果断退出山海章。 呜呜呜~ 小狼崽听到动静从床上飞到唐令身边,唐令匆匆换过衣服,找出他一直保存的矿泉水瓶。水瓶最下面,乳白色的水珠已经积满了浅浅一层。这是唐令特意积攒下来的水珠。最初是打算多攒点一起用,后来知道老人生病后他就舍不得用了，打算攒着等老人回来治病。他不知道一个人的辐射病晚期需要用到多少水珠，想着多攒点肯定够了。但现在……唐令揣好矿泉水瓶，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 “我要去湖边看看，土豆要一起去吗？” 他还记得老人的话，晚上不要离开建筑物。他不确定现在几点了，就算是晚上也顾不得管太多。 小狼崽一听要出去，立刻兴奋地嗷呜起来。 唐令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被小狼崽逗乐了。他找了件外套披在头上，带着小狼崽一口气冲下九楼。外面的雨势不小，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还有点疼。小狼崽振翅飞到了天上，唐令披着外套艰难地朝着湖边赶去。 好在脚下的路虽然破，但依然属于水泥路的范畴，倒不是特别难走。唐令踩在雨中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昨天为什么会发生雪崩呢？ 无论在老人还是程哥的讲述中，极境雪山都是荒无人烟的存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人类生存，所以雪崩多半只是一个意外。只是唐令想到了雪崩，却没想到雪崩消融的积雪居然是黑色的。他甚至无法想象其中的污染有多大。如果极境雪山也是活的……他蓦地想到了在飞行异兽记忆中感应到的那股情绪——难以言喻的悲伤。 唐令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了。 他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好好种地吧。地种的越多小苗长得越快，而小苗长得越快凝聚的水珠越多，会再形成新的湖泊新的灵吧。这应该也算是净化环境了。唐令朝着远处看去，绕过煤山再走不远就是沉默团开垦的荒地。他摸了摸带着的矿泉水瓶，只靠他一个人种地又能种多少呢？要是能跟沉默团合作就好了，就像是种白香菌一样。 他一路胡思乱想到了湖边，远远便看到了上游奔涌而下的黑水注入到星星湖中。曾经澄澈的湖面一分为二，一半依然清澈，一半则漂浮着大片黑色的色块。他努力感受着湖泊的情绪，但那种温柔和喜悦的感觉没有了，湖泊传递给他的只有痛苦的悲鸣和一片虚无的死气沉沉。 如果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在这里便会看到，宛如轻纱般笼罩于湖泊上的闪烁光点比之前熄灭了不少。现在更多的光点凝聚在水流清澈的一边，只有依稀暗沉的光点漂浮于湖面受到污染的另一半。 这些无形的光点努力激荡着水流，想要把受到污染的水源排出星星湖。但上游注入的黑水太多，越来越多的光点变得暗淡，这座湖泊新生的灵正在渐渐死去。 嗷呜~ 一直生活在唐令身边，无忧无虑的小狼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焦急地飞到星星湖上拼命扇动着翅膀。作为一头异兽，小狼崽的变异顺利的不可思议，并未曾像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异兽在异变的刹那感应到了世界的悲鸣。但此刻小狼崽在异变过程中缺失的部分被意外补上，它孤独地飞在湖面上，愤怒地叫唤起来。 嗷呜~ 唐令比小狼崽慢一些赶到湖边，他看不到笼罩于湖泊的闪烁光点正在逐渐暗淡，却能感应到湖泊传递给他的情绪和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他担忧地朝着上游的方向看了眼，打开矿泉水瓶准备把水珠倒入湖中。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水珠对土壤有净化作用，对湖泊应该也一样吧。 但转念唐令又担心水珠刚稀释就被水流冲走，犹豫地看了眼黑色的湖面，唐令冲小狼崽说了声，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幽闭、虚无、压抑……这是这一半的湖水给唐令带来的感觉。而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一种痛苦的情绪从周围的湖水中滋生出来。唐令感应着这种情绪，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他以为不管用的，只是想要尽力做些什么，但黑沉沉的湖水微微荡漾起来，暗淡的光点汇聚，努力推动着唐令朝着湖底游去。 微风吹过，湖面另一边更多闪烁的光点加入进来。 唐令在水中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那种被湖泊保护着的温柔感觉再次出现。他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踩到了湖底。唐令努力地打开矿泉水瓶倾倒，乳白色的水珠散开，肉眼可见的黑色的水流变得澄澈。以唐令为中心，一圈又一圈清澈的涟漪朝着四周荡去。 湖泊温柔的吟唱轻轻响起，唐令仰头朝着湖面看去，一个又一个宛如星辰的光点在水中亮起，黑暗的湖水好似被点亮，轻轻荡漾着闪烁着温暖的光。光晕逐渐朝着外面扩散，很快布满了整个湖泊。 不知不觉中雨停了下来，从湖岸边看去，整个星星湖微波荡漾，无数明亮的光点闪烁，好像湖泊中装满了星星。 巨大的飞行异兽刺破云层在湖面上掠过。 一道金色的光芒洒落苍穹。 湖水温柔地晃动，整个天地间回荡着一股喜悦的情绪。 唐令从湖泊中浮起，恍惚看到一棵横贯天地的巨大树木。 …… 早晨七点天空亮起，灼眼的红色火球跳出了藏身的辐射云层。 一天一夜的大雨过后，戈壁上好不容易透着湿意的地面被火球这么一烤立刻变得干燥起来。一同干燥的还有扑面而来的风，空气中的水分被蒸发了干净。早起劳作的流民对此都习以为常，纷纷朝着煤山和湖边赶去。 但这种习以为常在靠近煤山脚下时发生了变化。最初是一个人，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脚下的泥土湿润，踩上去软软的，蓬松的，虽然还有小石子存在，却和戈壁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有些像是湖边蘑菇地。 “怎么回事？” 有流民忍不住蹲下挖着脚边的泥土翻看，泥土湿润粘稠，一条蚯蚓从他指缝中钻了出来。 “有虫子！”流民惊惶大喊。 人群呼啦啦散开。 被虫子引来的沉默团员无奈：“不是虫子，那是蚯蚓。” “蚯蚓是什么？”流民显然都不认识这种东西，沉默团的人也无意解释，反正只要不是虫子就行。说来流民们并不是怕虫子，而是担心附近出现虫穴。既然知道这些不是虫子后，流民们立刻在这种叫做“蚯蚓”的东西身上打上了食物的标签，商议着晚上干完活过来抓蚯蚓吃。 沉默团巡逻的人也不管他们，只是时不时望着湖边的方向。 比起早起劳作的流民，昨晚在附近巡逻的人其实更早发现了湖边的变化。随着一场大雨，从湖边到煤山的土地全都变得湿软泥泞起来。而不知是不是错觉，早晨戈壁的风吹过竟是罕见地带来了湿润的水汽。越离着湖边近，空气中湿润的感觉越明显。 有人从湖边走过，明明湖里什么都没有，却能感应到一股生机盎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沉默团的人在频道里已经讨论半天了，最后得出结论，估计是昨天的雨太大，淹没了从湖岸到煤山的地，所以脚下的路才会变得泥泞。至于空气中湿润的感觉，肯定还是湖泊存在的缘故。 “你怎么看？”湖岸边上，阿雅关掉通讯仪问身边的唐令。 唐令愣了下，小心迟疑道：“应该还是和昨天下雨有关吧。” 他现在心里有点后悔，不知道昨夜有没有人看到他的行为。他不是后悔把水珠倾倒入湖泊中，而是后悔在他感觉到能更熟练地操控湖泊后，没忍住学着漫画中的超能力指挥着水流没过湖岸边到煤山脚下的地。 他没想到变化会这么明显，是因为昨晚那些光点的存在吗？他看到不少光点没入土里，只能猜测是这个原因。 唐令心里正忐忑，就听得雅姐小声骂了句：“操|蛋的运气！” 他看向雅姐，猜到雅姐是在骂韩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第 62 章 诱饵 七点过半,蘑菇地里一天的劳作开始了。 对荒野上的流民来说，生存就是这样，外界有再大的变化，他们的日子也一如既往。不劳作就没有蘑菇饼,就得饿肚子。连饿几天肚子,人就爬不起来了,只能躺在铁皮窝棚等死。别说今天只是下过雨后湖边显得湿润一些,就连前些日子沉默团都要打过来了,他们照样该下矿背煤背煤，该种蘑菇种蘑菇。 只不过今天在劳作之余,蘑菇地的流民们总是情不自禁地看向大湖。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不似基因者对外界那般敏感,也说不出什么生机盎然的形容，只是本能觉得今天的大湖看起来特别舒服,给他们一种特别灵动,特别喜欢的感觉。 而且在湖边劳作久了,往常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就被天上的火球烤的生疼,但今天这种感觉淡了不少，甚至迎面吹来的风也不再是干燥如刀子剐过，反而让人有种舒服的,全身凉滋滋的感受。 人们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了,可具体有什么不同，看着大湖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大湖还是和往常一样波光潋滟，有风吹过荡起一阵阵涟漪。 就在人们这种说不出的感觉中，后勤部的人赶到了湖边。 “小唐。” 周奇开车路过唐令跟他打了声招呼。 唐令点点头,看着周奇把车停在阿雅身边,下车跟阿雅说了些什么。很快车上下来几人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堆奇怪的仪器。唐令记得上次湖泊形成时，也曾在湖边看到这些仪器。他猜测他们是来测量湖泊的污染和辐射情况的。果然其中一人到了湖边直接脱了外套跳下水，很快便沉入了水底。 他盯着湖边，注意到下水的人时不时就要上来透口气，不由想到上次顾霜说团里【美人鱼】只有她一个。本身【美人鱼】便是一个偏小众的能力，不善于战斗，倾向后勤多一些。又因为【美人鱼】这个名字，男性基因者很少会选择这种能力，长期只有女性基因者选择注射。而女性基因者稀少是全世界强权都有的一个问题，如此和那些大众化的【逐风】【铁手】相比，【美人鱼】的基因者简直少的可怜。 唐令看着下水的人再一次上来透气，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他自己在星星湖里可以自由呼吸，感觉和陆地上没什么区别。那他能做到让别人也这样吗？ 这个念头闪过，平静的湖水开始微微荡漾。 唐令恍然发觉他盯着湖泊看的太久，竟是不知不觉把情绪传递了过去。他赶紧脑袋放空安抚湖泊，不说现在是不是做实验的时候，就算是要做实验，他想了一圈实验对象好像也只有韩为一个。毕竟韩为是避难所除了他，唯一一个知道这座湖泊是活的秘密的人。 很快湖泊平静下来，唐令松了口气之余，又想到一件事。自昨天晚上之后，湖泊给他的感觉好像“长大”不少。具体这种感觉如何描述他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如果说刚形成时湖泊是脆弱的、弱小的生灵的话，经过昨晚湖泊好似变得强大一些，就像是长大了。 这样想着，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湖泊真的会长大，不知道它这样一直长下去会长成什么样？海洋吗？ 他摇摇头把脑海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赶走，从岸边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到菜地里。一晚上过去，菜地里所有种下的种子都发了芽。现在唐令自己也搞不清楚，这些种子发芽是因为到时间发芽了，还是因为昨晚那些光点的缘故。 这让他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沉默团的人懂不懂种地。万一要是有的种子还不到时间发芽却发了芽，问起来他该怎么说？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也从没人质疑过他种地的事。包括白香菌。 荒野上的人大概是真不懂，沉默团呢？他说白香菌变异了，从韩为到程星洲都没觉得有什么意外，好像这个世界变异是一种很常见的事。但他还是希望昨晚没入地里的光点只是促进作物生长，千万不要再变异了。要不然经他手的作物都变异，傻子也该知道有问题。 话又说回来，唐令遥望着远处沉默团开垦的大片荒地，他要是跟韩为说想把这些地都承包了，韩为会同意吗？ 或者他跟沉默团合作？ 唐令想的正出神，天空一声嘹亮的鹰唳响起。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飞过，蘑菇地里的人顿时一阵骚|动。好在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蘑菇地的人没有仓惶四散奔逃，而是在短暂的骚|动后迅速平静下来。 一双双眼睛抬起，沉默地落在不远处的唐令身上。麻木的、害怕的、嫉妒的、羡慕的……各种各样的眼神闪烁，直到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旁若无人地落下，对着唐令轻轻叫了声。 啁~ 嗷呜~ 一直在湖边自己玩耍的小狼崽立刻冲了过来，毫不掩饰对飞行异兽的敌意。特别是在看到飞行异兽脚下抓的那只虫子后，小狼崽更生气了，有种唐令要被抢走的感觉。 它也可以抓虫子喂唐令吃的。 嗷呜~嗷呜~ 小狼崽挡在唐令面前。对于它的挑衅，巨大的飞行异兽只是像上次一样伸出翅膀，直接把小狼崽压在翅膀下，任由小狼崽如何扑腾也扑腾不出来。 唐令：“……” 他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头飞行异兽这么执着于给他抓虫子吃。昨天夜里当他浮出水面看到飞行异兽徘徊在湖面时，还以为它今天不会来了。不过大概是他和这头飞行异兽有过精神共鸣，唐令现在看对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亲切的感觉。 飞行异兽看他也会是这样吗？ 他看着飞行异兽朝前戳了戳虫子，轻轻笑了起来：“谢谢你啊，不过我没法这样吃虫子。” 啁~啁~ 飞行异兽歪着头打量着面前的小虫子催促道，有些奇怪这个小虫子怎么一直长不大。它已经给这只小虫子喂了两天的食物了，但小虫子还是一样的弱小。不过它现在并不急着吃小虫子。它想到上次小虫子伸出触角碰它时那种舒服的感觉，低着头朝着小虫子的方向靠了靠。 “……” 唐令猜到了这头飞行异兽的意图，小心伸手摸到对方巨大的脑袋上。大约是变异的缘故，飞行异兽身上的羽毛摸起来有种金属的质感，羽毛的边缘更是锋利，让唐令想到了开刃的刀，感觉完全可以当做武器。 他尽力避开羽毛边缘，轻轻碰了碰飞行异兽的脑袋。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里映照出无数璀璨的光点，这些光点从地下飞出，环绕包裹着小虫子，偶尔顺着小虫子的触角进入它的体内。 飞行异兽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它决定了先不吃这个小虫子，要把小虫子再多养一段时间。 一人一兽相处“和谐”，唐令并不知道自己储备粮的身份。他举着手有点困打算换只手，结果飞行异兽感受不到小虫子的触角，不满地朝前走了一步。一直被飞行异兽压在爪子下垂死的虫子得到了自由，挣扎着朝着湖边爬去。飞行异兽愤怒地伸出一边翅膀将其拨回来，可虫子好似发狂般拼命地挥舞着肢节，对着湖岸的方向发出嘶嘶的声音。 唐令下意识朝着湖岸边看了眼，蓦地对上雪山卫队几人的视线。那几人不知何时到了湖边，正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唐令不喜欢他们的眼神撇开头，脑海极快闪过一个念头。虫子应该是怕水的，为什么会朝着湖边爬去？或者虫子其实不是朝着湖边而是朝着雪山卫队的几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并未深想，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飞行异兽身上。 湖边，周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昨天听人说那头飞行异兽大概是把唐令当做小异兽看待了，还有点不相信。但眼下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愣了愣，一脸恍惚地问身边的阿雅。 “我们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管？” “你想管什么？上去把飞行异兽赶跑还是和小唐一起去摸飞行异兽？” “……” 周奇被阿雅堵得说不出话，想了想蹦出一句话：“老大知道吗？” “这和老大有什么关系？”阿雅奇怪地问。 “我是说……”周奇一本正经，“小唐也算是我们自己人吧，那这头飞行异兽熟了是不是也像小土豆一样算是我们的？” 阿雅斜眼看他，轻轻哼了声。 ……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天气最酷热的时候。在远离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的戈壁上，一队暴民车队呼啸而来。 呼喊声、口哨声、狂奔的废旧皮卡在戈壁上发出的剧烈摩擦声，伴着发动机的轰鸣，一个个神情扭曲，身上全是烂肉的暴徒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着身后露出疯狂的笑容。 “来呀，宝贝们来呀！” 在尖锐的癫狂笑声中，一个赤|裸着上身，胸口绑着弹夹的男人冲着第一辆车大喊：“头，第二辆车上的老头死了。” 被他称作头的是一个神色彪悍的壮硕男人，男人头上梳了十几个小辫，全部用骨质饰品绑在一起。和车上那些神情扭曲，身上全是烂肉的暴徒不同，壮硕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十分健康，没有任何病变的地方。 听了之前男人的话，壮硕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冷漠道：“丢下车，再换个人挂上去。” 之前的男人兴奋地答应了一声，像个猴子一样攀爬上车顶，把绑在车顶后面的流民尸体丢下车。随即他翻身进了车厢，在车厢里一众惊恐的面孔中随手拉出一个流民，拖拽上车顶重新倒吊着绑了起来。 被绑着的流民拼命哀求着，男人眯着眼睛像是享受一样舔了舔发黑的嘴唇，从腿上拔出一把刀，在流民腿上划出两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流出，滴在戈壁滩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小宝贝们快来呀！食物在这里，来呀！” 男人对着空旷的戈壁疯癫大喊着，一个人哈哈笑起来。 不仅是这辆车，车队里一共七辆皮卡后面都分别绑着一个流血的流民。随着车队驶向远方，过了会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戈壁地下响起，一只巨大的铁甲虫挥舞着锋利的肢节循着鲜血的味道探出头。 很快第二只铁甲虫出现了。 第三只……一只又一只的虫子从地下钻出，跟在车队后面嘶嘶地叫着，沿着车队的方向前进。 第 63 章 发现 傍晚时分,流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陆续返回避难所。只不过走到煤山脚下,前面通知封路，让他们绕行。 唐令和几个小孩被堵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虫机灵一些，真像个虫子一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跑到最前面去问了圈，回来后兴奋地跟唐令道：“哥哥，哥哥前面在修路。” “修路？” “恩恩，我看到好多的铁皮机器。” 男孩子大概天生便喜欢这些，小虫说的兴奋,其他几个孩子听得也兴奋起来,跟唐令打了声招呼，全部挤到前面去看热闹了。唐令嘱咐他们一会回去路上小心，自己绕路先回了避难所。他记得小时候他也曾喜欢过各种各样的车辆和机器,尤其喜欢挖掘机。每次大人逗他长大要做什么，他都大声表示要去开挖掘机。 后来高考二哥还逗他，问他是要去上大学还是去蓝翔学开挖掘机,偌大年纪被唐妈妈摁着一顿打。唐令现在想起家人已经没了刚穿越时那种难过的情绪,虽然还是很想他们,但回想起之间家里的日子更多是温馨的感觉。毕竟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家人了，他希望想到家人是快乐和开心，而不是痛苦。 这样想着,唐令微微笑了起来。 回了避难所，他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趟三楼集市。 “唐令。” 看到他负责结账的小姑娘挺高兴,注意到唐令捏着小狼崽不让它乱飞,小姑娘偷偷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刚从湖边回来？”小姑娘笑完后问。 唐令嗯了声。 “听说昨晚上游冲下来很多黑水,星星湖没事吧？”小姑娘有点担心。 “没事。”唐令摇摇头。 “真的？”小姑娘有些意外，想到什么抿嘴笑道：“我就说我们运气好。我听他们说昨天河水暴涨是因为上游发生了雪崩，把脏东西都冲了下来。估计等冲到我们这里，脏东西都少了，不像青古拉六号那边肯定要倒霉了。” “青古拉六号避难所吗？”唐令不解地问。 小姑娘点点头，看他不太明白，解释道：“你知道青古拉六号避难所有绿洲吧？” 唐令嗯了声，他听程哥说到过。 “其实绿洲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字，以前程哥……”想到什么小姑娘脸一红，“我是说程哥的弟弟，小程哥哥去过青古拉六号避难所。那会我们还是青古拉呢。回来小程哥哥说那边的绿洲只是名字叫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不大的湖，污染的挺厉害的，好像湖里什么都没有，两边的地也什么都种不了。青古拉总部每年都要往那座湖里投挺多钱，就是希望湖水能干净一些。但你知道只要一下雨或者上游发水，湖水很快又会恢复原来的样子。所以我说他们要倒霉了，那条河是先流过青古拉六号，才到我们这里的。” 唐令回想起山海章里那条发光的河，沿途好像是有一个大的分叉，会不会那里就是青古拉六号避难所？ “不过谁能想到呢？我们这里也有了湖，以后出去我们也可以说自己是从绿洲出来的。是不是比避难所好听多了？”小姑娘笑眯眯地问。 唐令笑着点点头。 “真好啊。以后湖边可以全种满青稞，最好再种点花，就像是书上那样。在安全区有很多花吧？”小姑娘期冀地看着唐令。 唐令想了想点点头，又补充道：“我们以后也会和安全区一样的。” “我觉得也是。”小姑娘抿唇笑道：“小程哥哥说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每次提到小程哥哥，小姑娘眼中都好似装满了星光。唐令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上次程哥说想要撮合小姑娘跟自己的弟弟，看样子大概不用程哥再费心撮合了。 跟小姑娘分开进到集市挑选东西时，唐令不由想到一个问题，他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恋人呢？ 以前他几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家人都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他潜意识也觉得自己还挺小，似乎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高中时唐令班里成双成对的同学不少，老师态度也挺开明，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唐令因为长得不错的缘故，其实一直有收到情书，但他好像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唐令想，他现在算有想法了吗？好像也不是。他只是觉得在这样残酷的荒野上有个人能和你一起扶持着走下去，像小姑娘每次提到程哥弟弟时眼中的光，像几个小孩口中的小花姐姐和大木哥哥，因为一个肉罐头的承诺就能觉得幸福，真的挺好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避难所目前男人比女人多挺多的样子，他不觉得自己能找到对象。没看沉默团从韩为到周奇，葛辉、谷熊他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单身嘛。大概什么时候等沉默团的人解决了单身问题，他再想这个问题吧。 嗷呜~ 不知看到什么，小狼崽扑扇着翅膀叫了一声。 唐令顺着它的视线看到一个肉罐头，不由笑了起来。 他和小狼崽算是互相扶持吗？ …… 晚上吃过饭，唐令找出在三楼集市买的笔记本和笔，认真开始做记录。 “西红柿、洋葱、萝卜……” 他心里念叨着，在笔记本第一页写下了“西红柿”三字。习惯性的，唐令写成了简体。不过西红柿本身简体和繁体差距不大，再说这个记录他只是给自己看的，还是觉得简体看的顺眼一些。 写完名字，唐令回忆着西红柿刚刚长出的小苗，在旁边一笔一划画了出来。别说唐令画画其实还行。毕竟唐令这批同龄人谁小时候不报几个课外班啊。美术、舞蹈、乐器、跆拳道什么的，简直是小孩标配。随便去个学校问问，报班是正常的，不报班简直是个异类。 唐令小时候性子文静，家里给他又是报篮球，又是报武术什么的，但他都没坚持下来。唯独一个美术，唐令认认真真学了几年，后来功课越来越紧张，课外班变成了培训班，这些业余爱好才不得不放下。 他没想到穿越一次居然还能用得上。 寥寥几笔画完西红柿的小苗，唐令左看右看觉得十分满意，旋即在旁边备注了西红柿播种到发芽的时间。 他也是今天想到做一个观察记录，观察地里长出的这些小苗的生长发育情况。怎么说种菜毕竟不是种蘑菇，他对这些本来就不擅长，要想种好菜不能全部靠水珠，自己也应该努力。 其实要是有本种植大全什么的就好了。当初韩为回安全区，唐令其实希望韩为能帮他捎带几本书。但他又心虚韩为问起失忆的情况，犹豫了下就没提。 吐了口气他努力回忆着西红柿，把自己觉得需要关注的一些点都记录了下来。 西红柿写完是萝卜……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唐令恍然惊觉小狼崽吃完饭出去玩一直还没回来。他走到窗前朝外看去，寻找着小狼崽的身影，没一会听到一声稚嫩的狼嚎，小狼崽一个俯冲从天上落下。 唐令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小狼崽蹲在窗台上，噗噗噗噗，一口气吐出好几个虫卵，兴奋地看着唐令。 呜呜呜~ 小狼崽呼唤唐令快点来吃。 唐令：“！！！！！！” 他抓起小狼崽匆匆下楼就去找阿雅。刚拐到八楼楼道，便听得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在念诗。 “衣、衣带渐宽、终终不悔，为、为伊消消消得人憔悴、憔悴……” 唐令猜到什么下楼一看，果不其然一个长得高大魁梧的荒野猎人正满身酒气站在阿雅门口，面色潮红地念着诗。这不是唐令第一次遇到，眼前这位老兄他起码见过两次了，两次都是站在阿雅门口念诗。 听程哥说眼前的荒野猎人好像是跟着安全区流亡出来的人读过书，所以为了表示与众不同，他没有像其他荒野猎人追求阿雅一样讨好地送东西，而是别出心裁站在门口念诗。但程哥说有念诗的这个时间还不如出去杀个虫子，雅姐更高兴。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打断对方，但他的事更急。他歉意地跟对方点点头，挤到门口用力敲了敲门。 “雅姐，是我。” 满身酒气的荒野猎人看着唐令十分不满，用力朝着他的肩膀抓来。但下一刻他的手顿住，听得唐令大声道：“避难所可能有虫子了。” “什么情况？”阿雅拉开门。 唐令匆匆把小狼崽外出带回好几个虫卵的事说了一遍。小狼崽不会走远，它的活动范围就在避难所周边。如果避难所真有虫子出现，最先受害的就是住在铁皮窝棚里的流民。 阿雅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手腕上的通讯仪震了下。她当着两人面点开，是在避难所周边巡逻的人。 “雅姐，有虫潮朝着避难所来了。” “虫潮！” 荒野猎人拔高了声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为了壮胆喝的酒全醒了。 …… 黑暗中，一道光骤然亮起，整个避难所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无数盏大灯照亮避难所的上空，已经睡下的沉默团员接到通知纷纷穿好衣服、收拾武器。发动机的轰鸣在暗夜中响起，一排排黑色的装甲车沉默地伫立，有人飞快地往车上装弹，更多的人已经在车前集合。 老人从睡梦中惊醒，站在窗前警惕地观察着外面。他被禁锢在沉默团总部基地有段时间了，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老人本能反应是沉默团和青古拉又干了起来，不会不会晚上紧急调集人手。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两方把战争放在了哪？ 沉默团总部基地不是，第二避难所也能排除，现在可选的目标只有第三和第五两个原属青古拉的避难所。其实从名字上老人觉得就能看出韩为的野心。第三避难所就不说了，第五避难所韩为连名字都懒得改，中间空出一个第四避难所。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明晃晃告诉青古拉韩为的胃口还没有填饱吗？ 老人有些担心唐令。虽然说荒野通行规则，不同势力之间的争斗不会牵扯到流民。但他想起上次小孩委托韩为找他，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小孩和沉默团的牵扯有多深。 万一青古拉选择进攻的是五号避难所，而小孩又倾向于沉默团……老人飞快穿好衣服，拿起床头那把他很少离身的狙|击枪，推开门走了出去。他没有替韩为卖命的心思，但他要回五号避难所看一眼，确定小孩没事。 楼道里有沉默团的人跑过，老人一把拉住对方，哑声问：“出什么事了？” 对方认出老人，焦急道：“虫潮，虫潮冲着五号避难所去了。” 老人脸色大变，再顾不得什么，跟着对方朝着楼下跑去。他没想到会是虫潮，荒野上虫潮每年都要发生几次，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特别是现在是夏季，虫子的繁殖季，虫潮更是容易发生。但他没想到虫潮会发生在五号避难所，这下不卖命也得卖命了。 老人一口气冲到楼下，第一眼看到了沈温云。 和平时那个面容柔和的医生不同，此刻的沈温云表情冷肃，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和老人一样的巨大狙|击枪。老人看着沈温云对着通讯仪说着什么，朝着沈温云走了过来。 “我……”老人嗓子有点干涩：“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沈温云回头，语气平静：“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老大怎么回事，但我觉得老大不会希望你出现在五号避难所。” 夜色下，老人的脸色看不清楚。他只是坚持道：“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沈温云想到什么：“你担心孙子是吧？放心我会保证他安全。” 咔擦！ 老人蓦地举枪直直对准沈温云，脖子上青筋爆出，声音嘶哑吼道：“再说一遍，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第 64 章 开始 当手腕上的通讯仪显示有通讯申请时,韩为正和程星洲位于天攸城东南角的黑街见这里的主人。 所谓黑街便是黑市的另一种称呼。 最初只是因为这里建筑密集、街道狭小，全年都没有光照,即便是白天待在街上也光线暗淡，所以才被叫做黑街。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逐渐成为了天攸城最大的地下市场。所有合法的、不合法的物品只要给钱这里都可以买到，于是人们再说起地下市场便习惯用黑街指代，慢慢的黑街便成了黑市的代名词。 韩为没去荒野之前，偶尔休假也会来这里逛逛。可以说生活在天攸城的年轻基因者，很少有人没有来过这里。 正如宣传的那样，只要给钱这里什么都能买到。甚至有传言某年这里出过一支四阶基因药剂。不过这个消息的真伪没法证实，但可以肯定的是黑街确实是有三阶基因药剂出售，只是安全性无法保证。毕竟世界上几大强权出品的三阶基因药剂很少会流通出来。即便流通在外也早早有人收入囊中，不会出现在黑街。而流通在黑街的三阶基因药剂多数都是出自一些不知名的实验机构,安全性无法保证不说，很多根本都不是完成品,属于半成品。 即便这样，任何一支三阶基因药剂的消息出现在黑街，都会让人打破头。 除了基因药剂,你还能在这里找到隶属各大强权安全区的特产，不管是苍龙云海还是天鹅堡。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变异兽、变异植物,甚至是尸鬼。人们常说限制黑街生意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想象力,二是钱。 程星洲的蘑菇就是卖给了这里的主人，汪秀清。 这个名字给不少人造成了错觉,以为黑街的主人是个温文尔雅的商人,但其实黑街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黑街主人汪秀清是个身高只有一米六,体重却高达三百斤的普通人。 是的，作为黑街的主人，掌管天攸城最大的地下市场，甚至辐射周边几个安全区的汪秀清甚至不是基因者，他连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都不肯注射。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汪秀清的理论，他坚持人类会自己进化适应这个世界，所谓的基因药剂都是违背这个世界自然进化规律的。迟早有一天人类会在基因药剂上栽个大跟头，后悔基因药剂的研发。 此刻，仿若一座肉山的汪秀清正站在韩为面前，费力地仰着头跟韩为表达一个意思——他很喜欢白香菌，但白香菌的产量太低了，他希望韩为能继续扩大产量。 “两天，只用了两天……”汪秀清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白香菌就有了一大批回头客，太多人在打听这种蘑菇的消息，没人能拒绝它的香味和价格。相信我，不管你们把它种在哪里，你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在哪怕睡觉的地方也种满白香菌。你们会靠着这种蘑菇发财的，想想潍鹤城。” 韩为耐心地听他说完，低头对上汪秀清因为太胖而眯在一起的眼睛，客气道：“如果只是白香菌的事，你可以跟我的代理人谈。坦白说我今晚过来的目的和白香菌无关。” 旁边，代理人程星洲翻了个白眼。 汪秀清嘿嘿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韩团长嘛，我知道韩团长是为什么来的，是为了那批武器吧。” 韩为点点头：“我听到消息，希望汪先生可以帮我证实消息的真伪。” “好吧。”汪秀清坦然：“我手里确实有一批产自孔雀公司的武器，里面有不少大家伙。至于怎么来的，韩团长没必要问我也不能说。我可以把这批货的三分之一让给韩团长，价格绝对是个惊喜。第一次合作嘛就当是交个朋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白香菌？”韩为直接问。 “嘿嘿……”汪秀清笑了起来，“白香菌是生意，生意归生意，条件归条件。” “说说看。” “其实很简单的，特别是对韩团长来说。”汪秀清看着韩为道：“我有一个朋友在荒野上失踪了，我想派人去荒野上找找他。不过我的人从未去过荒野，难免不太适应那边的环境，希望韩团长能稍微照拂下我的人。” 听到失踪，韩为心中莫名一跳，脑海浮现出少年的样子。他不动声色问：“汪先生的朋友？有详细的信息吗？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汪秀清迟疑了下，说道：“具体信息恕我没法提供，我朋友在荒野失踪得有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想要找他。以前是没条件，现在不是赚钱了嘛。” 失踪二十多年，那便不可能是少年了。韩为点点头：“可以，不过我想提醒汪先生，荒野生存不易，二十多年没有消息，可能已经……” 他没有说完，但相信汪秀清明白他的意思。 汪秀清不甚在意：“没事，凡走过必留痕迹，我不信他一点线索没留。” 听这话不像是找朋友，倒像是找仇人一样。韩为不再说话，通讯仪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到阿雅的名字走出几步点开，说了两句之后蓦地看向程星洲：“我现在要回荒野，长城号能用吗？” “出什么事了？”程星洲下意识问。 “虫潮。”韩为言简意赅。 “长城号……”程星洲正要说话，一旁的汪秀清突然插话：“魔动飞艇太慢了，我可以提供一架废弃的战斗机，当然没有武器，挤挤还是能多塞几个人的。” “报酬呢？”韩为看他问。 汪秀清咧嘴冲着韩为露出一个真诚的笑：“朋友之间何必谈报酬呢。” “我知道了，我会交下汪先生这个朋友的。”韩为做出了许诺。 汪秀清笑的更开心了。 半小时后黑色的战斗机冲天而起，目标正是荒野的方向。 …… 夜晚的戈壁一向是冷寂、荒凉的代名词。人类若无紧要的事，几乎从不在夜晚活动，很多虫子也是如此。尽管对虫子来说，白天晚上好像没什么区别，但铭刻在基因中的记忆让它们更喜欢温暖的白天，而不是荒凉的夜晚。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随着黑夜降临，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外围，越来越多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各种各样的虫子受到吸引，不断朝着这里汇聚。从高空看去，密密麻麻的虫子挤在一起，无数的微弱荧光闪烁，那是各种虫子的甲壳发出的光。 阿雅一身黑色的沉默团制服，面色凝重地站在避难所外围。她身后是装备精良的沉默团员，和穿着随意、队伍松散的荒野猎人。两队人马泾渭分明，但并不影响今晚的合作。 坦白说要是今晚青古拉打过来，在场的荒野猎人未必会给沉默团卖命，即使看在钱的份上多半也是出工不出力。反正谁输谁赢都不影响他们，就和不会影响到避难所里面的流民一样。但虫潮不同，虫子可不会分辨谁是沉默团的人，谁是荒野猎人。一旦虫潮攻破避难所，他们这里所有人都逃不过食物的命运。 当然也不是没人想要逃走，可深更半夜谁知道虫子从哪来。万一倒霉一头撞入虫潮，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因此难得的所有人都统一了认识，与其想着逃走，不如跟着沉默团拼死一搏，不是说支援就快到了嘛。 “来了吗？” 荒野猎人里有人低声问。 “快了吧。” 回答的荒野猎人朝着身后的避难所看了眼，整个避难所灯火通明，大量的流民青壮被抽调起来，正跟着那头据说二次变异的小狼崽满避难所搜寻虫穴。听说已经两次了，都是那头小狼崽最先发现的虫子。 不过避难所的虫穴应该不会多，不然早就乱起来了。估计只是个别原本就活动在避难所附近的虫子被避难所里面的血肉吸引，从地下挖了过来。这种情况只要堵死虫穴就行。真正的麻烦是外围的虫潮。 这名荒野猎人又看向阿雅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今晚沉默团在避难所外围负责巡逻的小队队员之一，二阶基因者【谛听】。 【谛听】是汉唐集团自己研发的基因药剂，取上古神兽谛听的名字，意喻可以听得很远，是偏侦查方向的能力。 据说就是这名年轻人听到的虫潮动静。 此刻年轻人就站在阿雅身后，凝神感应着荒野的声音。半晌他低声道：“可以了，第一批虫子已经进入了炮弹攻击的范围。” 阿雅果断举手猛地朝下一划：“开炮。” 巨大的轰鸣声自装甲车上传出，红色的火光耀眼，划过天空落入远处黑暗的大地。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戈壁的风带来了虫子痛苦的哀鸣。阿雅面容冷静，再一次举起了手。 第 65 章 虫潮 连绵不绝的炮击声在避难所外响起,给避难所原本就低沉的气氛更是笼罩了一层压抑的氛围。能听到炮击声便意味着虫潮已经逼近，这个认知像是浓的化不开的雾，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头上。 但或许是提前发现了虫潮的缘故,也或许是沉默团的武力带来的安全感,避难所内的秩序还好，并没有发生人群溃散不管不顾慌乱逃命，甚至趁机作恶的情形。在留守避难所后勤部的人员安排下,整个避难所宛如一个巨大的机器，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快快、女人孩子都去大厦，快点跟上去大厦。” 避难所铁皮窝棚的一角，蘑菇地的主管邱明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喇叭大喊着,面容扭曲声音嘶哑。要是不听喊话的内容，光看这个人只会觉得狰狞恐怖，但现在谁顾得上这些小事呢。虫潮要来的消息一传出,邱明直接被人从睡梦中喊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举着喇叭开始忙碌。 他已经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这句话了。随着他话落,不少面露惊惶的女人和小孩从铁皮窝棚钻出来,戚戚然看向邱明。邱明身后立刻有人上前指引着这些人前往沉默团大厦。 很快一个又一个铁皮窝棚空下来，邱明抬手抹了把汗,明明平时夜里披着被子出来撒尿都觉得冷的天气，他却是浑身热气蒸腾,就像是正午在蘑菇地里干活一样。长长喘了口气,邱明举着喇叭继续喊了起来。 眼前恍惚他好似回到十年前。也是虫潮在夜里突然出现，他在睡梦中惊醒,听到的不是炮弹的声音而是连绵不绝的哭喊声,和虫子口器刺入身体的声音。那一次没有人提前预警,慌乱下也根本来不及组织人手把避难所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起来。人们只是遵循着求生的本能,或者抓起身边的武器冲出去，或者死死躲在屋子里，期盼着虫子不会发现他们。 彼时他老婆孩子都在，他几乎是下意识抓着武器跟着唐老大冲了出去。他当时的念头挺简单，他在前面抗住虫子，哪怕只有一会呢，他老婆和孩子说不定就逃出去了。 十年了，邱明现在有时候还能梦到那个晚上，虫子血液喷溅在嘴里无比的腥臭，一个又一个好似永远无穷无尽的虫子从地下钻出。他们一帮人跟着唐老大拼命地砍杀着虫子，连只有十几岁的阿雅都满身是绿色的血液。 他们扛住了避难所外围的虫潮，但该死的虫子还是从地下钻入了避难所。很多女人和小孩逃跑不及就这样成为了虫子的食物，直到唐老大带着人从虫潮中杀回。可惜已经晚了，死的人里面就包括了他的家人。 他不知道这次的虫潮结果会如何，但他们做了这么多总会有点不同吧？ 邱明回神举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远处土豆在天空飞过，程哥带着一批青壮死死跟在后面。 “快快，土豆在前面发现了一个虫穴，快点跟上。” 程哥的声音喘的像是风箱。邱明下意识撇撇嘴，他以前不怎么看得上程哥，十年前那次虫潮程哥就是死死躲在屋子里，运气好逃过一劫。还不如他弟，个子没枪高都敢扛着枪往虫潮里冲。没想到这次居然长进了，敢追着虫穴跑了。 黑暗里，程哥累的呼喘，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但他不能躺，谁让他熟悉整个避难所的地形，而小土豆又认他呢。这样想着，程哥还有点自豪，但转念便苦笑先活下来再说吧。 虽然没人提，但他敏感意识到这次虫潮并不是以前那种小规模的虫潮。否则以沉默团的武力不会这样如临大敌。他倒是还想像上次一样躲在屋子里，说不定又躲了过去。可谁想小土豆这么机灵，而跟小土豆熟悉的几个人里他最熟悉避难所的环境，不得不站了出来。 程哥想到这一切的源头，心里哎呦，他被小唐给害惨了。但抬头看着带路的小狼崽，明明腿软的像是蘑菇柄，还是蹒跚着挥手：“快、快快点还在前面。” 一群人很快融入到黑暗中，谁也不敢、也不能偷懒。 …… 沉默团大厦门口，沈温云一身黑色的沉默团制服，戴着眼镜面色冷静地看着远方。他和阿雅一里一外构成两道防线。阿雅保护的是整个避难所的人，而一旦阿雅顶不住虫潮，虫潮涌入避难所，沈温云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护住大厦里面的女人和小孩。 沈温云旁边，胖乎乎的周奇扯着嗓子大喊：“这里这里。” 一队又一队的女人和小孩从避难所的各处汇聚到这里。周奇站在台阶上，指挥道：“有身份牌的小孩到这边，小唐安排你们上楼。”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唐令。 很快几个脖子上挂着金属铭牌的小孩朝着唐令惊惶地跑去。唐令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他飞快让几个小孩排好队，一人给他们塞了一个蘑菇饼，顺便安抚地摸了摸脑袋。等几个小孩看着没那么害怕了，他转身示意身后的小虎送他们上楼。 小虎表情严肃地挺了挺胸，像是承担了某种重任一样，带着几个小孩进了大厦。很快刚送上去一批小孩的石头跑下来，郑重地站到了唐令身后，顶替了小虎的位置。 唐令看着石头严肃的表情弯了弯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记录下这批小孩的人数。 另一边女人和跟着家人的小孩也都排队领取了蘑菇饼，跟着其他人上了楼。 整个沉默团大厦现在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巢穴，每个房间、过道、食堂、酒吧……任何一处地方都挤满了人。唐令从不知道这座大厦居然能塞这么多人。但事实就是这座大厦好似一个张开巨口的无底洞，每次他觉得应该挤不下了吧，人们挤一挤又能塞进去不少人。 除了沉默团大厦，附近几栋水泥建筑的小高层都被用来安置了女人和孩子。用阿雅的话说，她不允许十年前的悲剧重演，无论如何不能让虫子进入避难所。 “哥哥喝水。” 乱哄哄中，小虫不知从哪钻出来，拎着一个小铁皮罐递给唐令。 唐令确实也嗓子干渴的厉害，他接过铁皮罐喝了口，让小虫拿过去给周奇喝点。小虫听话地把铁皮罐递给周奇，周奇喝了两口走到唐令身边问：“小唐怕吗？” “有点。”唐令实话实说。 周奇笑了起来：“别怕，雅姐已经跟总部基地说了，那边的支援很快就到，老大也会赶回来。” “韩团长要回来了？” 周奇点点头。 两人刚说了两句话，一名沉默团员从煤山那边开车过来。周奇走到沈温云身边，听着来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唐令隐约听到什么雪山卫队之类的，心中莫名闪过一丝不安的感觉。 等来人离开，周奇重新站回唐令身边。唐令忍不住迟疑地问：“我刚刚好像听到雪山卫队了，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跑去湖边祈祷了，说要乞求女神保佑。”周奇语气嘲讽。 唐令：“……” “雪山卫队的人从夏马尔开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疯子，不用管他们。”周奇厌恶道。 正好又有一批小孩被送来，两人也顾不上聊天，开始忙碌起来。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避难所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安置好，小虫他们几个也被唐令赶着去大厦躲起来，程哥和邱明带人回来了。小狼崽累了个够呛，扑到唐令怀里呜呜呜地撒娇着。唐令心疼地揉着小狼崽的翅膀，许诺道：“等虫潮退了给你煮蘑菇肉汤喝。” 嗷呜~ 小狼崽听懂了蘑菇肉汤，兴奋地叫了声。 唐令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担忧地看向程哥一行。看得出来程哥他们路上似乎遇到过虫子，不少人身上沾着绿色的血液。此刻程哥正跟沈温云汇报避难所的情况，虽然目前一切还在控制中，但已经有虫子出现在了避难所，而流民青壮也开始出现了伤亡。 听了程哥的汇报，沈温云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担忧，虫子出现的太快太多了。程哥也是这样想的，跟沈温云说完后，程哥气喘吁吁凑到唐令身边嘱咐道：“待会机灵点，情况不对赶紧跑，这次虫潮有点不对劲。” “哪种不对劲？”唐令小声问。 程哥想了想说：“虫子太多了，这么大的虫潮不可能是一两天能聚到一起的，按说早就应该有蛛丝马迹。” 自十年前那次虫潮后，避难所这些年一直都有定期出去扫荡附近虫穴的习惯。前几天狩猎队才出去了一趟，按说避难所附近不应该有这么多虫子的。但虫潮这个事实在说不好，谁也不知道虫子会在哪，又因为什么原因聚起来。 而且正常情况下，不同种类的虫子互相之间是经常厮杀的。虫子只是一个统称，人们统一把生活在荒野上的这种肢节类动物称作虫子，其实严格来说不同虫子之间的差别挺大。比起吃人，更多虫子其实是靠着吞噬同类或者其他种类的虫子为生。但奇怪的是每次虫潮，这些虫子聚在一起却很少发生互相吞噬的事，而是目标一致对着人类的聚集地。 闻言唐令点点头小声道：“程哥你也小心些。” “放心。”程哥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情况不对我就躲起来了，保证虫子找不到我。”见唐令有些忧心忡忡，程哥又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沉默团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撑到他们过来就行。” 唐令嗯了声。 程哥招呼了小狼崽一声继续去巡逻，邱明则带人前往了煤山附近。此时众人都不免庆幸星星湖的存在，起码不用担心虫子会从那个方向过来。现在唯一顾虑的就是煤山，沈温云担心会有虫子从煤山矿道出现。不过阿雅说煤山矿道以前是变异老鼠的天下，虫子和老鼠们一直在争夺矿道。不过最后虫子被变异老鼠赶走，再之后便很少出现在那里。 考虑到这一点，沈温云在煤山脚下留的人不多，正好避难所的青壮能补充点战力，多少起些作用。 随着程哥他们离开，沉默团大厦门口陷入一片寂静。 唐令找了个台阶坐下，托着下巴听着避难所外面的炮击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的炮击声越来越稀疏，唐令蓦地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周奇。周奇那边正点开通讯仪不知说着什么，过了半天松了口气对唐令肯定道：“第一波虫潮退了。” 唐令脸上刚露出笑容，很快意识到什么：“第一波？” 周奇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雅姐派出去的侦查小队回来了，说陆续还有虫子在朝着避难所的方向汇聚，可能会有第二波虫潮出现。” “那总部基地的支援大概什么时候到？还有韩团长呢？”唐令下意识问。 “老大联系不上，总部基地的话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周奇说完，安抚地跟唐令笑笑：“没事咱们肯定能扛过去，现在咱们这个机动小组王牌还没动呢。” 莫名其妙被编入机动小组的唐令用力点了点头。 周奇看他道：“现在没什么事，小唐你去睡一会吧。” 半晚上折腾下来他一个基因者都觉得累，小唐只是普通人估计更扛不住。 唐令摇摇头：“我睡不着。” 实话实说唐令身体确实有点累，但精神或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反而有种异样的亢奋，不过想到什么他微微犹豫改了口：“那我就躺一会。” 大厦门口的台阶上搭了好几个帐篷，那是特意给工作人员留的。唐令挑了其中一个进去。单人帐篷空间并不大，他掩好帐篷，心里默念着山海章。下一刻山海章出现在手中，他看向山海章，倏然间灵魂一阵恍惚，整个人已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和外界气氛压抑不同，山海章内月明星疏，轻柔的风吹过，小苗兴奋地抖着叶子。不远处星星湖在月色下轻轻晃动着，无数的光点在湖面上闪烁，好似星河倒垂入湖中。 唐令本来有些焦虑，可看到小苗生机勃勃的样子，心情倒是平静不少。 今晚的虫潮爆发的太急，他一直没顾上来山海章内看看。虽然虫潮不似雪崩这种□□，但万一在山海章内能做点什么呢。可是他看了一圈又等了会，山海章好似并没什么变化。不像上次雪崩，几乎是在他念头闪过便出现在面前。 犹豫了下，唐令蹲在小苗面前轻声道：“你好啊。”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小苗，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倏然间他的灵魂好似无限扩展，看到了整个天地。雪山、绿洲、沙漠、戈壁、海洋、丘陵、森林……但是这里面没有人类，也没有虫子。 唐令在恍惚中回神，隐约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自己是人类，觉得人类很重要。但其实对整个世界来说，人类存亡与否又有什么关系。更不用提戈壁上一个小小的避难所了。 轻轻叹了口气，唐令走到星星湖边，伸手探入湖里。他知道这座湖只是真正星星湖的投影，可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他经常会忘记这一点。唐令轻轻戳着湖水，湖面上闪烁的光点好似被什么吸引，环绕在他手边。他脑海想着外面的虫潮，随意地在脚下划了一道。 下一刻，一个新的分叉在湖边形成。无数的光点凝聚成漩涡，卷起漫天的星尘。 “……” 唐令脑海仿佛有一道光闪过，顾不得跟小苗打招呼匆匆离开了山海章。山海章内，刚刚还生机盎然的小苗显得无精打采了不少，看着唐令消失的身影轻轻抖了抖叶子。 单人帐篷内，唐令睁开眼。他现在没法去星星湖，只能在这里感应湖泊的存在。然而大约是离得太远，他并不能清楚地感应到湖泊的情绪，只是隐约有种温柔的感觉。吐了口气，唐令努力静下心什么都不想，默默感应着星星湖的方向。 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他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闪烁的光点。旋即无数的光点在他眼前亮起，他恍惚沿着这些光点一路往前。湖泊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唐令纵身一跃，整个人好似沉入一个温柔又虚幻的存在里。 星星湖？ 唐令意识到他现在和星星湖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他在星星湖游泳的感觉，而是他的精神好似同星星湖融为一体。他脑海浮现出那个念头，下一刻，星星湖上水流激荡，宁静的湖泊分为无数的分叉，沿着岸边无声无息地渗入到泥土中，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而来。 唐令不知道走了多久，水流在地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到水流好似从什么穿过，那种不同于泥土的感觉。他蓦地清醒：“虫子。” 唐令起身跑出帐篷朝着煤山的方向看去，清晰地感应到水流的方向就在煤山脚下。 “怎么了？”周奇被他突然出来吓了一跳。 唐令看了一圈小狼崽不在，只略微犹豫便指着煤山的方向道：“第二波虫潮来了，就在煤山下面。” “小唐你说什么？”周奇满脸愕然。 唐令飞快道：“真的，我不骗你。” “我……”周奇想说什么，回头看了眼沈温云。沈温云眉头拧起，点开手腕上的通讯仪，看样子是在联系煤山那边的沉默团员。但不等通讯仪接通，煤山方向突然传出一阵激烈的枪声。 枪声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周奇满脸惊愕地指着唐令。沈温云已经果断道：“周奇你带队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唐令飞快道，“你说过我也是机动组的。” 周奇：“……” 他回头看沈温云，沈温云没反对。唐令跟着周奇上了车，周奇一踩油门狂奔而去，路上忍不住问唐令：“虫潮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呃……”唐令犹豫了下，小声道：“这是我和韩团长的秘密。” 周奇：“……” 他郁闷地踩着油门，明明感觉他和小唐关系挺好，什么时候小唐和老大有秘密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他猜小唐估计是有什么不好说，便努力压下了好奇心。之后两人再没说话，实在是听着越来越激烈的枪声两人都没心思说话。等周奇一路踩着油门飙到煤山脚下，发现驻守在这里的一队沉默团员正对着黑乎乎的矿道不断射|击。 邱明带着流民青壮警惕地观察着附近的地面，感觉到哪里在微微震动便对着那里开一枪。但地下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脚下的石子荡起，好像有什么要从地下出来。 周奇当机立断示意跟来的小队成员做好攻击的准备。 蓦地一只虫子从地下钻出，但下一刻天上亮起一颗照明弹，一颗子弹从远处射|来，正中虫子狰狞的口器。绿色的血液飞溅，周奇手上的通讯仪亮起，沈温云的声音传出：“总部基地的支援来了。” “呼~” 周奇整个放松下来，甚至有闲心吹了声口哨：“刚刚是沈姐开的枪吗？这准头也太厉害了吧！” “不是我。”一个冷静的女声自频道中传出，“是总部基地新聘请的枪械教官，我们马上到。” “总部基地请教官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奇话没说完，发动机的轰鸣声自黑暗中传来。又一颗照明弹打在天上，照亮了前来支援的装甲车队，和打头的那辆车上一个支着枪的身影。 “爷爷。” 唐令看着远方轻声道。 第 66 章 骗子 唐令没想到他和老人的重逢会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想不到老人会出现在沉默团总部基地支援五号避难所的队伍里。远远看着老人脱去了破破烂烂的黑袍，换成了略显肥大的绿色迷彩，挽起的袖子下白色的绷带显眼,正拄在枪后面一动不动。 在照明弹浅绿色的光芒下，老人一枪接一枪地扣着扳机,每一枪都正中一只虫子的口器。这些虫子从地下刚刚冒头出来，还没看清楚周围就被老人干掉了。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人的射击点全落在了唐令周围，一时竟是在他附近形成一个安全的没有虫子的真空区。 “那个狙|击手跟你认识？”周奇意识到什么问唐令。 唐令嗯了声,重重点点头。 枪声中黑色的装甲车围住了煤山,装备精良的沉默团员飞快下车,粗大的炮筒对准了煤山矿道,一个冷静的女声道：“校正角度，炸塌矿道。” 红色的火光瞬间迸射,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漫天的飞尘扬起，整个煤山矿道被落下的巨石堵了个严严实实。有虫子痛苦的嘶鸣声从煤山矿道下面响起，逐渐黯淡了下去。 “塌陷的矿道挡不住虫子多久,先把附近冒头出来的虫子清理干净。”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巨大的炮筒转向，目标对准了正在不断冒头的虫子。自女人出现她便接管了战场的指挥,在场的人好似都没什么异议。 “小唐我们退后一些。” 周奇更是拉着唐令躲开炮弹范围。 唐令从老人身上收回视线,一边跟着周奇后退,一边压抑着激荡的心情。老人回来了！这个认知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老人的身体,甚至做过老人出事的噩梦。要不是心里有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老人答应一定会回来的，雅姐又不断强调老人肯定没事,他早就……唐令蓦地想到一个问题,老人这次回来会不会被雪山卫队的人看到？ 一时间唐令顿住脚步,只觉得周围到处是雪山卫队的眼睛。 “小唐？” 周奇拉着他叫了声。 唐令又看了老人一眼，老人正平静地对着瞄准镜不断射杀着虫子。 “韩团长今天一定会回来吧？”唐令突然问了句。 周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唐令微微放了心。雅姐说韩为是四阶基因者，又是沉默团团长，已经站到了荒野的权力顶端。只要他肯保住老人，就算雪山卫队全是疯子也不怕。只是要怎么做韩为才会为了老人得罪雪山卫队呢？这一刻唐令不知为什么想到雅姐的建议，让他睡了韩为。可他不觉得睡了韩为管用，韩为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被枕头风影响的人。 不是！ 唐令摇摇头有些别扭地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他才没有思考睡韩为的事呢。他只是想如果、如果他表现得再厉害一些，韩为是不是就得考虑他的态度了。这可比睡韩为靠谱多了。 这些念头不过转瞬，唐令被周奇拉着退了几步。他定定神不再胡思乱想，努力感应着地下的湖水，脑海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虫子！ “那里。” 唐令蓦地看向煤山的一角，飞快对周奇道：“虫子在那里。” 周奇下意识喊：“沈姐，煤山东北角六点钟方向。”“收到。” 冷静的女声没有问周奇怎么知道的，直接命令装甲车对准周奇报出的坐标开炮。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一个两米深的土坑被炸了出来。先是绿色的血液从地下渗出，旋即一道几米粗的水柱冲天而起，卷起地下无数的虫子。这些虫子被水柱顶到半空，一个个挥舞着肢节发出惊恐的嘶嘶声。 轰鸣的战场好似有一瞬间的寂静，唐令也没想到地下正好是一个空的矿道。他仰头看着水柱想，他这也算是很厉害了吧。 周奇震惊的目光从水柱挪到唐令身上，忍不住问：“小唐你做的？” 唐令犹豫地点点头。 “你是水系基因者？”周奇下意识道。 “也不算是吧。”唐令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可惜韩为没有看到。不过这里的沉默团员不少，韩为最后肯定会知道。到时他就说星星湖也不喜欢虫子，他可以操控星星湖帮韩为预警虫子的踪迹，还能给地里浇水。以此交换希望韩为能保住老人，对了，他还有蘑菇生意呢。 念头闪过他指着另一边道：“那里。” “沈姐，煤山西南三点钟。”周奇立刻转移注意。 粗大的炮筒转向，爆炸声中又一道水柱卷着虫子冲天而起。不需要吩咐，流民已经自觉对着天上的虫子射击起来。下一刻水柱轰然倒塌渗入地下，只留下了满地的虫子尸体。 流民们兴奋地叫了起来，唐令却是一瞬恍然，煤山下面都空了。他回头望着星星湖的方向，脑海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整个星星湖水倒灌入这里……念头闪过他微微摇头，那样的话这里说不准会再形成一个星星湖。虫子固然会被水淹没，但地上的人呢？多半也逃不过。而且到时煤山被淹，避难所的人以后靠什么为生？ 想了想唐令把这个念头掩去，继续用心找起虫子来。 伴着炮声轰鸣，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逐渐亮起。黛色的天空昏暗，浓重的辐射云层散开又聚集。煤山附近视线所过之处全是虫子的尸体，绿色的血液在地上流淌，戈壁的风吹过，浓郁的腥臭扑鼻。 不知不觉枪声越来越稀疏，煤山脚下终于不再有虫子冒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第二波虫潮应该是退了。 “呼呼~”周奇喘息着说：“不会还有第三波吧？” 唐令顾不上回答他，转头开始寻找老人的身影，结果正对上一个漂亮女人打量的眼神。女人身材高挑、面容柔美，礼貌地冲他点点头，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唐令身边周奇露出一个憨笑。 “沈姐。” 女人正是沈温柔，沈温云的姐姐。她冲着周奇笑笑，视线落在唐令身上，主动道：“沈温柔，沉默团科研部部长，此次虫潮支援行动负责人。感谢你在虫潮中的援手，沉默团欢迎每一个朋友，也会对每一次帮助给予慷慨的回报……” 不等她说完，周奇笑眯眯地伸手揽住唐令，打断道：“沈姐，小唐是自己人。” “自己人？”沈温柔微微一怔，“新加入的团员吗？” “不是。”唐令解释了一句，“我是……”他说到一半看着走过来的老人眼眶一下子红了。 老人沉默地走到唐令面前，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声音嘶哑：“我回来了。” 唐令红着眼睛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明明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老人的，比如老人这段日子去了哪？比如老人怎么会在沉默团的支援队伍里，是接了沉默团的任务吗？比如老人的身体怎么样了？他想告诉老人他可以救老人，以后老人再也不用出去接任务了，他可以种地养活老人。但这些话堵在嘴边只变成了一句：“……爷爷。” 周奇一脸惊愕地看向老人，沈温柔也有些意外：“小唐？唐令？” 想到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不等沈温柔反应，有沉默团员从旁经过，顺嘴打了声招呼：“沈姐、古教官、小周。” 对方友好地冲唐令点点头，赶在唐令反应过来之前，周奇已经道：“古教官？新来的枪械教官？” 他早就看出老人枪法好的厉害，但感觉老人年纪太大，不像是会加入沉默团的人。结果没想到小唐的爷爷居然会是总部基地新来的枪械教官。 沈温柔：“……” 一到避难所就遇到了老人的孙子是沈温柔没想到的。她看看老人默然的样子，体贴道：“古教官祖孙团聚想必有许多话说，我和小周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女人拉着周奇就走，周奇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己说错了什么。留下唐令和老人，唐令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您……”他犹豫道，“您上次走了其实就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老人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是因为辐射病吗？”唐令轻声问，“雅姐跟我说了，她说您身体不好，您……” 老人打断他：“荒野猎人的归宿是在荒野，我想要死在荒野。” 第一次从老人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唐令忍不住眼圈又红了。“您不会有事的，我可以治好辐射病。”他飞快道。 老人沉默，半晌哑声道：“不是辐射病，是基因崩溃，我已经快要死了。” “基因崩溃我也能治。” 唐令其实不知道基因崩溃是什么，但依然固执道。 老人深深看他一眼，漠然：“我已经活的够久了，沈大夫说……” 话没说完天空突然响起一声轰鸣，大家下意识朝着天上看去。黑色的战斗机划破辐射云层，露出冷冽的身影。两道金色的火焰好似长长的尾翼拖拽在战斗机后面。 “老大回来了。”沉默团员脸上刚要露出笑，紧接着天空响起一道愤怒的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自辐射云层后俯冲而下，青色的闪电劈下，战斗机一阵摇晃。 “怎么回事？”周奇下意识看向唐令。 从总部基地支援而来的沉默团员纷纷支起武器。但下一刻巨大的飞行异兽突然改变方向，好似利剑般直冲地面而来。 沈温柔脸色大变，正要准备攻击，谁知脚下仿佛一阵闷雷般震动起来，蓦地一个黑色的大洞塌陷，一个狰狞恐怖的脑袋从地下钻出，直接朝着人群咬去。 “沙漠蠕虫！”有流民惊呼。 唐令只觉脚下晃动，整个人差点掉入塌陷的大洞，紧要时刻巨大的飞行异兽飞过，像抓虫子一样抓着他飞了起来。 黑色的战斗机同飞行异兽错身而过，直冲长达数十米的蠕虫。耳边的风呼啸，唐令看到战斗机里的韩为，咬牙：“骗子！” 第 67 章 结束 金色火焰流浆在半空炸开,好似瀑布倒垂而下。 刚刚钻出地面的沙漠蠕虫兜头被火焰浇在身上，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嚎。这头沙漠蠕虫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出现在了戈壁，稀里糊涂混入虫潮中,又稀里糊涂出现在了避难所。 它对人类的存在并不熟悉，沙漠里比在戈壁上更难生存。眼下沙漠蠕虫把人类当做某种从未见过的虫子，刚想要饱餐一顿，谁知便遭到了攻击。不同于生活在沙漠中的虫子对它造成的伤害,四阶基因能力【南明离火】号称可以焚烧万物,沙漠蠕虫自然也在其中。 肉眼可见的,沙漠蠕虫直径约摸三米的庞大身躯烤熟了一块，浓郁的肉香飘荡在煤山附近,不少离得近的流民纷纷干咽着口水，心中忍不住猜测这头虫子够不够避难所所有人吃。 说来也是巧合。 正常情况下,一头成年沙漠蠕虫长达30到40米,直径约莫3、4米。别看沙漠蠕虫体积巨大，但在沙漠里松软的沙子下，游动起来十分灵活。一般的三阶基因者未必是他的对手,四阶基因者想要干倒一头沙漠蠕虫估计也要费点功夫。可偏偏这里是戈壁，虽然因着星星湖的缘故土质松软不少,却也只是相对的松软，做不到沙漠那种程度。而这头沙漠蠕虫又只来得及探出地面不到五分之一，大半的身体还在地下,根本无法自由活动。 结果不等它从地下全部钻出，黑色的战斗机歪歪斜斜自头上掠过,韩为直接从十几米高的半空跳下,身上火焰炸开,给了蠕虫迎面一击。 几乎是本能的,蠕虫哀嚎着缩回地下，很快不见踪影。 而同一时间黑色的战斗机强行降落在地，一路发出剧烈的摩擦，直直撞到了煤山上。漫天的灰尘下，葛辉和谷熊灰头土脸跳了出来。 “老大。” 沈温柔迎着韩为过去，金色的火焰收敛，韩为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避难所的情况怎么样了？”韩为直接问。 沈温柔已经同留守避难所的沈温云联系过，闻言道：“大规模的虫潮已经散去，只剩下零星的虫子。避难所一切都好，伤亡也在承受中。” 韩为点点头，回头看着地下的大洞：“你继续带人留在这里，我去追那头蠕虫。” 沈温柔想到什么，冲着不远处招招手：“小唐。” 刚刚被飞行异兽放下的唐令正跟老人说自己没事，听到沈温柔叫自己，扭头看去正对上韩为的视线。被欺骗的愤怒涌出，还有某种说不出的委屈，唐令眼眶微微泛红，别开眼不去看韩为。 “沈姐。”他刻意无视韩为的存在。 沈温柔揶揄地看了韩为一眼，对唐令语气温和：“那头蠕虫缩回到地下，我们得把它找出来，不然留着一直是个祸害。小唐你能感应到它在哪里吗？” 之前在虫潮中唐令总能快一步找到虫子的位置，给沈温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试试。”唐令迟疑道。 这里离着星星湖不远，他很快便感应到了湖泊的存在。唐令在心里轻声地呼唤着湖泊，一股水流分叉渗入泥土，朝着煤山的方向而来。经过半夜的练习，唐令已经能清 楚地分辨出水流是穿过了泥土，还是绕过石头。是在土中流淌，还是融入到地下河中。 他耳边仿佛听到了呼啦啦的声音，这是一条连通避难所水井和星星湖的小分叉。 蓦地唐令看向星星湖的方向：“那头蠕虫去了星星湖。” …… “情况怎么样了？” 星星湖边，身材魁梧、身上穿着皮革制服的壮汉面色阴鸷，对着手边的通讯仪问。 “青古拉三号和六号中间的几个大型虫穴我都引了过去，附近几乎已经没什么虫子了。再远就要惊动青古拉，现在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通讯仪对面，头上编了无数个小辫子的男人弯腰干脆利索地隔断脚下人的喉咙，神色冷酷道。他身边几辆破破烂烂的皮卡停在荒野上，脚下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这些尸体一个个大张着眼睛，死不瞑目。 不远处，是一个规模不大的虫穴，大大小小的虫子受到血肉的刺激，纷纷从虫穴中爬出，等不及将地上的尸体拖回虫穴，便急着撕咬起来。 “我知道了，收尾干净一些。”星星湖边，壮汉嘱咐道。 满头小辫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放心，参与这件事的人全被我干掉了，白白便宜了一窝虫子。” 隔着通讯仪，壮汉听到对面有虫子嘶嘶嘶的声音响起，还有口器刺入人体的声音。他满意地点点头赞赏道：“干得不错。” 荒野上有些事暴民可以做，但大大小小的势力为了脸面也好、为了不被整个荒野抵制也罢，有些事却是不能做的。即便做，也要做的干净做的悄无声息，不让人看出来。 譬如人工诱导的虫潮。 雪山卫队的人虽然是疯子，却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们当然知道被沉默团发现虫潮是自己造成时的后果，所以不管是做诱饵的流民也好，还是出力的暴徒也罢，最后的结局都是虫子的食物，公平的很。 “对了，还有一个意外惊喜。”满头小辫的男人故作玄虚。 “什么惊喜？” “等最后就知道了，一个大家伙，路上偶尔遇到的，也是该沉默团倒霉。”想到什么满头小辫的男人随口道：“你们也注意一些，夏马尔大人这几天非常不高兴，孔雀公司在翻越雪山时坠毁了一架飞艇，下一批货要到下个月才能送来了。夏马尔大人认为是聚集地的贱民不够虔诚，激怒了女神才降下神罚。” “夏马尔大人就是对那帮贱民太过仁慈了。”壮汉冷酷道。 对面小辫子男人赞同地点点头。 两人说完挂断通讯仪，壮汉带着几个手下走到湖边跪下，虔诚地祷告，希望女神能原谅他们惊扰圣湖的行为。但若是没有彻底的绝望，避难所的贱民们又怎么会对女神献上应有的虔诚。 某种程度上来说，外界对雪山卫队的人评价并没有错，雪山卫队的人全是疯子。避难所这次的虫潮便是雪山卫队的人引动，而引动的原因十分简单，避难所内信仰雪山女神的人十分稀少，大部分人属于雪山卫队眼中的异端。要是其他避难所也就罢了，偏偏这里是雪山女神恩泽之所，是圣湖所在。雪山卫队的人无法容忍这里居然被异端占据，且不同意他们宣扬女神的恩泽。但若是雪山卫队直接隔着青古拉同沉默团争夺似乎也不太现实。所以按照夏马尔大人的意思，女神要对这里降下神罚——虫潮的爆发便是因为避难所不肯信仰女神的缘故。 几人正虔诚地祷告着，湖水下面巨大的阴影浮现。 伴着哗啦的水声，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从水中钻出，蓦地一口吞下了最前面的壮汉。 “蠕虫、沙漠蠕虫！” “该死的这里怎么会有沙漠蠕虫！” 后面的几人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纷纷掏出武器对着前面的蠕虫射击起来。蠕虫发出痛苦的呻|吟，庞大的身躯从水中高高跃起，重重砸落在岸上。两名躲避不及的雪山卫队成员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压得失去了性命。如此蠕虫才出现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五名雪山卫队的人便只剩下了两人。 其中一人惊惧之下突然疯了一般大喊：“这是女神降下的神罚！”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沙漠蠕虫怎么会出现在圣湖中。 剩下一人毫不犹豫转身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去。刚跑两步发动机的轰鸣自远处响起，沉默团的人赶到了湖边。 “救命！” 逃跑的雪山卫队成员跳起来挥着手大喊着救命，头上有阴影覆盖下来。他仓皇抬头，看到蠕虫宛如花瓣一般裂开的嘴。 “女神……” 男人一句话没说完被蠕虫吞下了肚。天空中一声鹰唳响起，巨大的蠕虫转身便朝着星星湖游去。湖水带给它的感觉和炙热的沙漠一样，无比的自由。很快蠕虫沉入水中，飞行异兽从星星湖上空掠过，发出愤怒的长鸣。 这是属于它的地盘，飞行异兽不能容忍一条虫子出现在这里。但蠕虫沉入水中，巨大的身躯舒展，飞行异兽根本抓不到。 它在湖面上徘徊，奇怪地看到小虫子出现在了湖岸边。唐令从车上跳下来，韩为迈开长腿跟在他身后。两人是单独过来的，韩为制止了沉默团跟随的行为。 唐令猜到韩为是因为上次说的要帮自己保守秘密，心里闷闷的。韩为的行为让他有点感动，但转念想到对方在老人的事情上骗自己，心底的愤怒和委屈很快便冲散了这点感动。 好气啊！ 他沉默地站在湖边呼唤湖泊，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平静的湖面开始剧烈晃动。水中的蠕虫本能感觉到了湖泊对它的排斥，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拉着它朝着岸边去。蠕虫拼命挣扎，但水流在它身上环绕，禁锢了它的行为，缓缓拖着蠕虫送到了岸上。 唐令让开位置，韩为从身上掏出枪。金色的流火闪过，他对着蠕虫的口器连开三枪。火焰混杂着子弹在口器中爆炸，绿色的血液四溅，蠕虫的半个脑袋消失不见，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而这也意味着这次虫潮彻底划上了句号。 收起枪，韩为回头看向少年。少年安静地看着湖面，别开眼不看他。从他回来便是这样。韩为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却意识到这件事想要解释清楚并不是那么容易。 “我可以解释。”韩为顿了下道。 少年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眨不眨盯着湖面不肯理他。 第 68 章 坦诚 早晨五六点钟,正是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此刻的星星湖不同于白日的温柔和夜晚的恬静，黛色的天空映照在星星湖上，水色幽静,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 唐令站在湖边，感受着清晨凉爽的风，氤氲的水汽随风而来，好似把一整晚的紧张、焦虑、疲惫都给洗涤掉了。他看似没理韩为,其实两只耳朵高高竖起,等着韩为解释。 他想到地球时爷爷曾跟他讲过的话,人被陌生人骗了只会生气，只有被信任的人骗了才会愤怒、会难过。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他也说不清愤怒多一些，还是委屈难过多一些,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有什么堵着一样不舒服。 怎么说呢？唐令是真的信任韩为，当初他努力攒钱想要雇佣几个荒野猎人出去寻找老人时，是韩为主动说可以让葛辉去。唐令还记得当时自己那种感激又笃定的心情,好像韩为出面老人一定会被找回来一样。后来韩为说老人不在青古拉四号，他也毫不犹豫就信了,根本没怀疑过韩为骗他。 他现在生气是因为韩为辜负了他的信任，更气的是他从未在韩为面前掩饰过想要找到老人的急切心情。韩为明明知道他担心老人，明明知道老人在哪,却装作不知道，看着他自己一个人担心。 他以为他和韩为现在已经是朋友了,想到这里唐令情绪低落起来。 “我很抱歉。”韩为语气诚恳,没有推脱责任。 戈壁的风吹过,带来沁骨的凉意。他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垂着头郁郁寡欢的样子，心情好似也蒙上了一层阴影。脱掉外套，韩为好似没看到少年身上沾染的虫子血液，直接披到对方身上，温言解释道：“这件事……” “是爷爷不让你跟我说吗？”少年打断他。 韩为默然。 唐令并不傻，他找不到韩为骗他的“恶意”。老人、他、韩为本来就是不相关的人，韩为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他见老人？如果非要说老人当初接了支援青古拉四号的任务得罪了韩为，可他今天亲眼见到了老人，看得出来老人在沉默团总部基地过得不错，沉默团的人对老人也很尊敬。所以他思来想去唯一的理由是老人不愿意回来。就像他一直隐有所感的那样，老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上次离开避难所时已经把所有的后事都给安排好——给他找房子、急切地传授他荒野生存经验，托雅姐照顾他。 可是就算这些都理解，人的情绪也很难控制。 他来到这个世界，对他帮助最大的就是老人。老人做的越多，他越希望能回报对方一些。特别是在老人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他明明可以改善老人的身体，却因为韩为的隐瞒一直见不到老人。哪怕韩为并不知道“水珠”的功效，哪怕这其实是老人的意思，但他被信任的人欺骗的情绪也是真实的。 如果在他知道这一切后，就可以理智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接受这一切，唐令觉得那根本不是人，只能是机器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爷爷在沉默团总部基地的？”唐令静默片刻问。 韩为深深地看他，没有隐瞒。 “在沉默团占领五号避难所之前。” 这个时间显然出乎了唐令的意外，他愕然地看着韩为：“你……” “你知道古平接了支援青古拉四号的任务吧？”韩为直接问。 唐令点点头。 “古平当时并没有去青古拉四号，而是和另一名荒野猎人一起潜伏到了青古拉三号想要杀我。”韩为声音低沉，注意到少年错愕的反应，他放缓了语气，“青古拉当初开出的报酬是挡住沉默团的进攻，出力最多的前三人可以挑选一只三阶基因药剂。杀了我可以送一个人进安全区。” 他轻声道：“古平已经快死了，他想把你送进安全区。”顿了下，韩为又加了句，“也差一点得逞了。” “……嗯。” 唐令嗓子哽了下，好半天才低头嗯了声。 韩为看着少年红着眼眶，低头默然的样子，迟疑地上前一步抬手覆盖在少年头顶。上次也是这里，不过还没有星星湖，他骗少年说古平不在青古拉四号。韩为本身是不信任何因果报应的，但看着少年此刻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的报应来了。安抚地揉了把，韩为进一步放缓语气：“古平在总部基地过得很好。我当初抓到他，觉得以他的枪法就这样死在荒野太可惜了，把他送到总部基地去做了枪械教官。后来他又参加了沈温柔的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唐令抬头问。 韩为斟酌：“他的身体，基因崩溃、辐射病晚期已经没救了。沈温柔有个项目，救不了他的命，但能设法延长他活着的日子。上次你找他，因为实验无法中断他也没法离开总部基地，所以才让我跟你说没找到他。” “……谢谢你。” 唐令想了想认真跟韩为道。他相信了韩为的解释，感觉这样迁怒韩为好像也不该，迟疑了下他看着韩为又道：“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韩为正色道：“我确实骗了你。” “那好吧。” 唐令视线看向湖面，脑海萦绕着另一个问题——韩为应该已经知道魔鬼山的事了吧？老人当时离开避难所时，他把韩为的身份铭牌塞给了老人。后来老人被抓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出身份铭牌。但其实他觉得就算老人不拿出身份铭牌来，韩为抓到刺客多半也是要搜身的，肯定会发现身份铭牌。 那……唐令犹豫地看向韩为，不知韩为为什么没提这件事，是觉得不重要吗？可这件事是他的心结，他略有些心虚地想，他还拿着韩为的那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呢。 “你在爷爷身上发现身份铭牌了吧？”唐令想了想觉得正好把这件事说清楚。 韩为看着少年点点头，猜到少年要说什么。 “其实在魔鬼山我见过你，你的身份铭牌、还有那把异形冲击枪是我拿的。”唐令略带不好意思道，“当初我以为你死了，就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铭牌我是想着遇到沉默团的人还给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你在哪。那把枪我是打算用来防身的，担心路上遇到虫子。”他顿了下，“待会回了避难所我把枪还你。” 韩为没说用不用还，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在避难所见面时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唐令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铭牌我让爷爷带走了，爷爷又是去的青古拉四号避难所，我觉得说了也没证据。而且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看到你又活了，还吓了一跳。再说当时又是那么一种尴尬的情况……” 韩为想到当时少年穿着青古拉的制服站在台阶上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其实……”他斟酌道，“我在魔鬼山醒过来一次记得你的脸。” “什么？” 唐令震惊地看他，第一反应是韩为有没有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他当时有的没的说了不少，包括穿越、包括山海章、包括地球世界……等等，他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如果韩为记得他，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韩为也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来杀你的？” 他觉得韩为当时刚刚被伏击，警惕些也是应该的。 “不是。”韩为略有迟疑，选择实话实说：“我以为你是别人送到我身边的人。” “……” 唐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顿时涨得通红，一下子想到他被那名喝醉的荒野猎人骚扰时韩为奇怪的反应。还有那次跟程星洲谈妥蘑菇生意时，韩为莫名其妙的道歉和自我介绍了。 他突然又不想跟韩为说话了。 “为当初的误解，我再次道歉。”韩为正色道。 唐令气呼呼地想，还不如以为他是来杀韩为的呢。 猜到他的心思，韩为直接道：“普通人根本没机会杀掉高阶基因者。” “那……”唐令咬牙，“你都说我是别人送到你身边的人，我为什么会丢下你离开魔鬼山？” 韩为看他认真解释：“我说过人很容易被偏见禁锢思想，第一次见你我先入为主已经有了偏见，所以后面的任何想法都是从偏见衍生而来，很难客观地考虑这个问题。” “既然对方能找到你的行踪，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反而这么大费周章？”唐令从另外一个角度辩驳。 “大概对一些人来说我死了有利可图，对另一些人来说我活着作用更大。”韩为语气平静。 “你……” 唐令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阿雅办公室见面吗？”韩为问。 唐令点点头。 “其实当时葛辉也在。他是罕见的双能力者，大部分人只知道他是三阶【变色龙】，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能力【心灵感应】。你离开后他跟我说他没在你身上感应到恶意，但你的出身来历全说了谎。” 唐令：“……” “我很抱歉最初对你的误解，但如果重来一次大概率还是会有误解。”韩为坦诚。 “我知道了。” 唐令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替别人着想的人。虽然韩为没有明说自己的处境，但他代入到韩为刚刚那句话里，也能理解韩为的警惕和偏见。况且他对韩为也确实说了谎。 “我……”他犹豫地看向韩为，“关于我的来历，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我们扯平了。”韩为打断他，没有对唐令的来历刨根问底。 唐令微微一怔，对上韩为的眼神点点头。 “嗯，扯平了。” 第 69 章 后续 天际霞光入水中,水中天际一时红。 这是唐令在地球世界时读过的一首诗，此时此刻随着太阳跳出辐射云层，朝阳映入星星湖，水面波光潋滟,荡漾闪耀。一时红日彤彤,湖水澹澹,霞光喷薄流散，天地间一片庄严的锈红。 唐令站在湖边回头看着韩为，韩为正和沈温柔通话，让她带人来把蠕虫处理掉。本来虫子吃人,人吃虫子,在荒野上算不得什么。这头蠕虫体积巨大,真要吃的话估计够少半个避难所一人分一块肉了。但考虑到它刚刚吃过人，韩为和唐令都膈应的不行,只能让人处理掉。 简单吩咐了两句，韩为挂断了通讯仪,朝着唐令走来。 “我送你回去。”他道。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其实还有一件事。” “什么？” “是和雪山卫队有关。”唐令飞快把老人和雪山卫队的纠葛说了一遍，暗搓搓示意韩为那十一管【上帝保佑】现在都在韩为手里。“上次雪山卫队那几个人说夏马尔丢了基因药剂很不高兴，一定要把爷爷抓回去。我想说……”唐令顿了下,默默召唤湖泊。一缕水流激荡而起，在湖面上幻化出小狼崽振翅欲飞的样子。 韩为眉峰挑起，想到他上次给少年演示超能力的事。 “你看……”唐令略带一些骄傲道：“我现在也算是有超能力了,我、星星湖很能干的,可以帮避难所提前预警虫子,可以浇地,可以做挺多其他事。” “所以？”韩为眼中露出了细碎的笑意。 “所以星星湖帮着避难所做事,能不能换取避难所庇护爷爷？”唐令忐忑道。 “不用星星湖。”韩为看着少年笑了起来，“古平现在是隶属总部基地的枪械教官，沉默团肯定会庇护自己人。” “哦。” 唐令松了口气，他没看到老人穿沉默团制服，老人也没说加入沉默团的事，他还以为枪械教官属于编外人员，担心韩为不肯为老人得罪雪山卫队。现在韩为这么说，他下意识放了心，脸上不由露出了笑模样，甚至还跟韩为八卦了一句：“那几个雪山卫队的人也挺倒霉的。” 整整一晚上星星湖边都是整个避难所最安全的地方，完全没有虫子出现在这里。直到那头蠕虫从地下水系游到星星湖。谁知雪山卫队的那几人就这么倒霉，被那头蠕虫一锅端了。本来其实有个幸存者的，刚刚昏迷醒过来嚷嚷着神罚直接对着脑袋给了自己一枪。现在雪山卫队的人全灭，一时倒是不用担心夏马尔找到老人。 所以唐令才说雪山卫队的人挺倒霉。 韩为赞同地嗯了声。 倒是唐令又想到什么：“雪山卫队的人出事，我们要跟雪山卫队那边说吗？” “不需要。夏马尔这个人……”韩为想了想说，“雪山卫队的人失踪，夏马尔肯定会找。等他自己派人找过来发现是虫潮的缘故，未必会说什么。可要是我们去说，夏马尔肯定不信，说不定反而会有麻烦。” 唐令点点头，在夏马尔的身上打了个生性多疑的标签。 “走吧。”韩为示意唐令该回去了。 唐令正要跟他上车，天空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唳。刚刚不知去了哪的飞行异兽一个俯冲掠过星星湖，朝着唐令发出“啁~啁~”的声音。 咚的一声，飞行异兽抓着一头虫子摔在唐令面前，眼神睥睨地瞥了韩为一眼振翅飞上天空。这只讨厌的红虫子又出现了，飞行异兽不满地想，它几次看到小虫子跟这只讨厌的红虫子一起。按照飞行异兽多年抓虫子吃的经验，红虫子应该是小虫子的养育者。不过小虫子这么弱小，一看就是红虫子没有养好它，肯定是红虫子找不到食物一直饿着小虫子。 飞行异兽显摆地把自己抓到的食物丢给小虫子，它肯定会把小虫子养的胖胖的，让讨厌的红虫子看看真正的养育者应该是什么样。 地上，韩为看着摔在少年面前的虫子，眉头拧起不太理解飞行异兽的行为。挑衅？不太像，他记得飞行异兽关键时刻救了少年。 “它在做什么？”韩为看向少年问。 “在抓虫子给我吃。” 唐令说着弯了弯眼睛，仰脸看着飞行异兽在天空徘徊的样子。 这个答案……韩为失笑：“那它现在还不走是要等你吃完吗？” “那倒不是，大概是担心你会抢食物。”唐令加重语气道，促狭地看着韩为。 韩为：“……” 唐令偷偷笑了起来。 …… 两人很快回了避难所，沿途注意到避难所的流民已经被组织起来，开始清理避难所。虽然刚刚经历了虫潮爆发，但避难所全无那种消沉难过的气氛，反而有些斗志昂扬。来来往往的流民看着精神都不错，特别是在路过街道两边堆积如山的虫子时，更是人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唐令很快便想明白了。 昨晚的虫潮虽然声势浩大，但避难所的伤亡其实并不大。能出现在外面干活的人都是虫潮幸存者，劫后余生的喜悦本就够强烈。再加上这么多虫子死在避难所，可以预计未来一段时间避难所根本不会缺肉吃，所以才会人人都高兴。 他看着也不免露出了笑容。 韩为余光注意到少年看着窗外微笑的样子，侧头看了少年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心情随之变得明朗。这次抗击虫潮，整个沉默团的武器储备消耗不少，现在青古拉要是突然打过来，沉默团估计会吃个大亏。但换个角度，这次虫潮不似往常的虫潮，规模有些出乎预料。沉默团五号避难所能靠自己抗住，也是一种对外的信号。 他敲敲方向盘，要催促下汪秀清尽快交易武器了。 不一会韩为把车停在沉默团大厦门口。后勤部的人正指挥着躲在大厦里面的小孩回原先的住处，而女人们则是单独被留下，由人带着去处理虫肉。尽管已经快要八月了，但中午的戈壁依然酷热难挡。堆积在路两边的虫子如果不尽快处理，很快就会腐烂进而生出蛆虫。原本这些活是避难所男人干的，不过男人们都被派去荒野，死在避难所外面的虫子也不能浪费。 “我先回去了。”唐令跟韩为说了声。 韩为点点头。 “小唐。”阿雅正好和沈温柔从大厦里出来，看到唐令下车顺口打了声招呼。 “雅姐、沈姐。”唐令礼貌道。 阿雅目光落在唐令穿着的外套上没说什么，沈温柔倒是好奇韩为怎么跟唐令解释老人的事。不过她跟唐令毕竟不熟，只能按捺下心里八卦的心思。 “哥哥、哥哥。” 看到唐令的身影，几个小孩从大厦冲了出来，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 “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们在里面找半天没找到你。”“哥哥你去打虫子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耳边响起，唐令笑了起来，夸张道：“是啊，哥哥去打虫子了，特别大特别大的一个虫子。” “我知道我知道，是沙漠蠕虫。”小石头飞快道。 煤山那边出现一条沙漠蠕虫的消息早就传遍了避难所，而原本只有三十多米长的沙漠蠕虫传了一圈就变成了一百多米长，身子围起来能攀住整座煤山，尾巴随便甩一甩就能在地上砸个大坑。几个小孩被传言唬的一愣一愣的，正好奇的呢，听到唐令说去打沙漠蠕虫了，兴奋地拉着他就要问个不停。 “老大。” 韩为在唐令身后下了车，阿雅和沈温柔迎了上去。几个小孩看到韩为的身影顿时犹如老鼠看到猫，纷纷躲在唐令身后也不敢再抓着唐令问个不停。 “哥哥我们先回去了。” 几个小孩跟唐令依依不舍地挥手。 唐令点点头嘱咐道：“今天不用去蘑菇地了，休息一天，明天再去。” 小丫哥哥担心地问：“蘑菇地没事吧？我们种的菜都好吗？” “没事，虫子没去那里。” 唐令安抚道。倒是种白香菌的蘑菇地被蠕虫祸害了一部分，怪可惜的，不过也影响不大。唐令想起他早晨光顾着生气了，还没关心下白香菌在安全区的销售情况。回头他看到阿雅和沈温柔正跟韩为说起避难所的事，便压下了上去问的心思。 反正他跟韩为住对门，等晚上韩为没事再问吧。 这样想着他看到韩为抬头看了过来，笑着挥挥手，跟几个小孩分开自己上了楼。 回到房间，唐令没有看到老人的身影，猜到老人现在估计在跟着沉默团做事。现在老人不是荒野猎人了，大概时间也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自由。唐令想着在屋里看了圈，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应该是昨晚躲在这里的人收拾的。 他走到床前掀起床垫看了眼，绑匪留给他的笔记还在原来的位置。 唐令小小松了口气，转念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避难所里识字的人总共也没几个，就算有人发现这本笔记也未必能看懂。而且不是像他这样亲身体验过穿越，谁会相信笔记里面记载的内容呢。唯一有点小问题的是笔记用的是地球世界的简体字，不过也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就说写笔记的人是个文盲，里面的简体字全是错别字。 他把笔记收好，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又把脱下来的衣服全部泡上，包括韩为的外套。 没急着洗衣服，他默念着山海章，出现在了山海章里面，打算收集一滴水珠给老人喝。 第 70 章 日常 老人回到大厦已经是下午了。作为沉默团总部基地的枪械教官,老人被沈温柔留在了煤山。塌陷的矿洞要挖开，沈温柔担心里面幸存的虫子会跑出来。留下老人是看好他的枪法，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小队基因者。他们的任务是确保挖掘矿道的流民安全。 意料中的,挖开的矿洞里跑出不少的虫子,不过都还在控制之中。在花了一下午把整个矿洞清理干净后,老人灰头土脸地回了避难所。作为总部基地前来支援的成员之一，阿雅已经给老人安排好房间供他日常休息。 在回屋之前老人迟疑了下,决定先上楼和唐令说一声。阿雅给老人安排的房间在七楼,离着九楼并不远。老人很快找到他给唐令订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爷爷。”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唐令开心的脸。 老人心中一颤，喉咙动了动，想说他不进去了，他就是上来看一眼，他自个住七楼。只是不等老人开口,唐令已经飞快拉着老人进了屋,推着老人坐到沙发上,然后端来一碗水。 “您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就是我能治您的辐射病。”唐令有些紧张地看着老人。 老人默然嗯了声。 “我不是骗您,我是说真的。”唐令把碗端到老人面前,雨过天青色的汤碗素雅好看，里面是一滴稀释的水珠,澄澈透明看不出一点杂质。”他下了决心道：“这里面是一种半成品基因药剂,喝了以后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但肯定能治辐射病的。其实副作用也可能没有，就是……” 唐令想了半天怎么跟老人说这件事。直接说山海章和水珠的来由吗？那得从地球世界说起了。他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先不说了,直接说基因药剂,老人也容易接受。 他还在担心水珠可能会有的副作用,老人已经沉默地接过碗。黝黑粗糙的手指托在淡青色的碗边，看的出来少年在避难所过得不错。老人放了心，端起碗一饮而尽。没问少年给自己喝的是什么基因药剂，也没问哪来的。 “您觉得怎么样？”唐令见老人喝完期冀地问。 “什么？”老人不解。 “我是说您喝完有没有什么感觉？”唐令换了个描述。 老人默然摇摇头。碗里的基因药剂有点甘甜，像是他第一次见少年时喝过的矿泉水，没有一般辐射水里面的那种苦涩味，也没有净化水里面的消毒剂味道。他不知道少年想要什么答案，看着少年失望的表情加了句：“很好喝。” “……” 唐令本来正紧张，听老人这么一说不由笑了起来。大概是对水珠寄于的希望太大，他以为老人喝完会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浑身暖洋洋、好像一股热流在体内流淌一样。但转念小狼崽当初喝过稀释的水珠后也是慢慢才有反应的，包括地里生长的作物，说不定水珠的改变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呢。 而且换个角度想，老人现在的身体估计也承受不住剧烈的改变，这样慢慢改善就好。 “您去洗澡吧。” 他放下心催着老人洗澡换衣服休息一会。 “阿雅给我楼下安排了房间。”老人哑声道。 “您不和我住一起吗？” 唐令觉得这里完全够他和老人住了，就和石头屋一样老人睡床他打地铺就好。而且他虽然相信水珠可以救老人，就像当初救了小狼崽一样。可毕竟之前没人喝过，具体效果怎么样谁也不清楚。他和老人住在一起也方便他观察老人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可以及时发现。 “我……” 老人想说什么，唐令已经推着老人进了浴室。“先洗澡，我给您煮蘑菇汤喝，等喝了汤再说。” 他把给老人准备的衣服放好，小锅接满水放在小铁炉上。水很快烧开，蒸腾的热气中，他又把准备好的蘑菇和土豆扔进去，加了两个肉罐头。不一会浓郁的香味便溢了出来。唐令小心地搅拌着蘑菇汤，恍惚有种回到石头屋的错觉。 不过当初只有他和老人相依为命，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狼崽，还有小虎、小丫他们几个，生活条件也比石头屋好得多。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唐令托着下巴想，转念又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掉，生活肯定是越来越好，才不会一成不变呢。 咕嘟咕嘟~ 蘑菇汤不断冒起泡泡，唐令又想到了自己种的菜。可惜新的一茬韭菜还没有长起来，他还想给老人包顿饺子吃。实在不行……他不由又打上了水珠的主意，稍微长快那么一点点应该没人注意吧。 他放飞思绪想了半天，回神尝了尝蘑菇汤味道差不多了，走过去打开窗户预备小狼崽闻到味自己回来。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唐令飞快熄了火去开门。打开门小狼崽正蹲在韩为肩膀上咔嚓咔嚓咬着什么。看到唐令小狼崽立刻扑到他怀里呜呜呜地叫着撒娇起来，嘴里的口水流了唐令一身。 唐令捏着小狼崽远离自己，才注意到它咬着的是一个成虫的肢节。泛着金属寒光的肢节被小狼崽咬的满是牙印，含含糊糊沾满了口水。 他不解地看向韩为。 “磨牙。”韩为言简意赅。 唐令恍然。 “土豆今天吃了不少虫子，晚上少给它吃点。”韩为嘱咐道。 作为荒野上食物链的顶端，小狼崽别看年纪小，对上虫子却是丝毫不惧。从昨晚到现在，土豆一边找虫穴一边吃，不大的肚子像个无底洞一样不知啃了多少虫卵和幼虫的肢节。约莫是所有的飞行异兽口味都一致，土豆吃虫卵是觉得里面都是精华，吃幼虫肢节则是真的喜欢那种咬起来脆脆的感觉。 平时土豆在避难所根本吃不到几个虫子，因此昨晚唐令把土豆放出去之后，土豆就像是高考完上了大学的学生，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无人管的自由和满地的虫子，开始肆意撒欢起来。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土豆一会从东飞到西，一会从南飞到北。几次累的呼喘就是不肯回来。 总算在野了一天后，它记起来该回家了，结果又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韩为。在整个避难所土豆亲近的人里面，它最喜欢唐令，接下来便是韩为。或许就是因为在它异变的那个晚上，一直陪在它身边的两股气息分别正是唐令和韩为。 于是当土豆赖在韩为怀里不肯动时，韩为只得顺路把它捎回来。 他把土豆交给唐令就打算回去，有风从窗户吹进来，顿时楼道里满是蘑菇汤的香味。“你要进来喝点蘑菇汤吗？”唐令笑了起来问道。 韩为顿了下，微微颌首：“好。” 他对上少年的笑容，眼中不由也露出了笑意。这一刻两人都想起第一次一起喝蘑菇汤时的情景。好像也是这样，韩为送土豆回来，唐令正煮好蘑菇汤。彼时唐令只是客气了一句，谁知韩为出乎意料答应了下来。那会唐令房间里连个碗都没有，吃饭用的还是铁皮罐。后来韩为送了他一套餐具，两人之间的交集随后便开始变多了起来。 韩为跟着少年进了屋，听到浴室的水声，侧头看了眼。 “是爷爷在。” 唐令随口解释了句，找东西垫着要把小锅端下来。 “我来。”韩为直接拎着小锅放在地上，看着少年忙碌着去找汤碗的身影，顿了下道：“顾霜后天就会回来，这次采购的物品中有几张桌子，你可以去挑一张。” “可是夜校还没有开课，我还没有奖励点。”唐令端着汤碗回来疑惑道。 “昨晚所有人在抗击虫潮中的表现都会折算成奖励点。”韩为看他，目露欣赏：“阿雅说你干得不错。” 唐令有种上幼儿园被老师表扬的错觉，感觉下一步韩为是不是就要给他发朵小红花。不过被人认可和夸奖总是高兴的，唐令看着韩为弯了弯眼睛，听着韩为问：“除了桌子你还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嗯。” “我想让霜姐帮我带几本书，关于种地的资料。”唐令认真道。 韩为微微一怔，对唐令的要求有些意外。唐令知道避难所都猜测自己“失忆”前是农业大学的学生，恐怕韩为也这么想。不过韩为现在已经知道他不是失忆了，他干脆道：“我以前从没种过地，来荒野上种蘑菇是第一次。” “那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韩为真心实意夸了句。 “……不是天赋。”唐令想了想说：“我觉得是运气。”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落在韩为眼里，韩为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 老人洗完澡收拾完出来，看到的就是少年和韩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情景。 “爷爷。” 在老人上次离开避难所前，唐令虽然看着老人亲切，在心里把老人当做了爷爷，却担心老人不喜欢从没这样叫过。这次老人回来，唐令没了顾忌理直气壮地叫着爷爷。 老人默然坐到他身边，平静地跟韩为打了声招呼。韩为礼貌回应，看不出两人之间曾有过什么过节。唐令偷偷松了口气，他今天早晨听韩为说起老人曾刺杀他的事，就担心这件事会是两人的心结。虽然他觉得韩为不是那种会给老人穿小鞋的人，从老人在沉默团总部基地出任枪械教官也能看出来韩为还挺器重老人，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希望两人关系能再融洽一些。 刚刚他邀请韩为喝蘑菇汤，也有那么一点想要拉近韩为和老人关系的原因。 他心里这样想着，抬头对上韩为了然的眼神，脸一下子红了。回头舀蘑菇汤时，他特意给韩为舀了满满一碗。韩为看着满的都要溢出来的蘑菇汤，深邃的眼底满是笑意。 不管在哪个世界，一起吃饭总是最快拉近距离的办法。一顿饭吃完，老人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有小土豆不停哼哼，三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很不错。最后收拾时，韩为主动帮着唐令把碗端到水池那里，看着唐令挽起袖子熟练地把碗洗了干净。 “帮忙放一下。” 唐令把洗好的碗递给韩为，转头开始刷小狼崽的铁皮罐。 韩为自然地接过碗，等他放了碗回来，唐令已经刷完铁皮罐正准备刷锅。他靠在墙上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屋里老人坐在地上，小狼崽蹬着老人的腿来回扑腾着。伴着小狼崽嗷呜的声音，韩为不知不觉看着少年勾起嘴角，眼中漫出浅浅的笑意。 第 71 章 观点 晚上十一点,整个避难所一片寂静。 在一天一夜高强度的对抗虫潮、清理避难所之后，无论是荒野猎人、流民，还是沉默团的基因者都早早进入了梦乡。连往常一贯喧嚣的酒吧都安静下来。可偏偏这种情况下唐令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有些担心老人的身体。 虽然临睡前老人看着状态挺好,但万一只是老人不想他担心装出来的呢？他一会担心夜里水珠效果爆发,老人体内能量不够。他记得晚上老人只喝了一碗蘑菇汤就说饱了，韩为喝了三碗呢。一会又担心老人夜里变异。他想起小狼崽变异的那个晚上,会不会老人一觉醒来发现长出一对翅膀。其实想想像小狼崽一样长对翅膀也挺好,不是还有专门的基因药剂嘛。可要是变异的方向不是长翅膀而是别的？ 要是老人肯留下让他照顾就好了。 唐令翻了个身,脑海偶尔闪过万一水珠不起作用怎么办？老人一定会失望吧,他其实应该自己先试试的……一晚上胡思乱想，总算熬到了天亮。唐令打着哈欠一脸呆滞地起身，想到什么匆匆洗了把脸直接冲到了楼下。 敲开门，老人穿戴整齐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 唐令仔细打量着老人，面色不错，没有翅膀也没有尾巴，看不出什么变异的迹象。他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急切地问：“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老人默然让开门，等唐令进了屋才哑声道：“死不了……” “就是说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唐令飞快问。 老人对上少年担忧的表情，喉咙更了下，沉默半晌道：“早晨起来两条胳膊以前烂肉的地方有点痒。” “真的？”唐令眼睛立刻亮了。 小狼崽当时腿上烂肉的地方长出新肉就是这样。他看着小狼崽时不时要去舔一舔，有时还要抬腿在床上蹭一蹭。唐令看着老人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您饿了吧,我去给您煮蘑菇汤喝。” 老人习惯性沉默，跟着少年上了楼。一开门,小狼崽正满屋乱窜找唐令,唐令心情很好地揉了揉小狼崽的脑袋,洗过手开始忙碌起来。 很快蘑菇汤的香味在屋内弥漫，唐令给老人舀了满满一大碗。老人安静地喝着汤，听着少年问：“待会您要不要跟我去星星湖边转转？我承包的地就在湖边，现在种的菜已经都长出来了。” 老人端着碗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下，沉默半晌哑声道：“今天有任务。” “昨天您不是说今天休息吗？” “是一个临时任务。”老人没有解释太多。 “那好吧。”唐令犹豫道，“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老人嗯了声。 吃过早饭，唐令匆匆收拾好去了蘑菇地，老人独自回了房间。他默然地站在浴室里，缓缓解开了胳膊上的绷带。早晨他骗了少年，胳膊除了腐烂的腥臭味和时不时灼骨的疼痛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一碗热乎乎的蘑菇汤下肚，两条胳膊真的痒了起来，好像是有小虫子在里面爬来爬去，不同于他习惯忍受的疼痛，是另外一种全新的感觉。 老人没有跟少年说这件事，他并不想给少年太大的希望。无论是荒野还是安全区，从未有过基因崩溃被治好的例子。自从人类选择将基因药剂注入体内，有目的地操纵人类进化开始，基因崩溃便似一个幽灵盘旋在人类头顶，随时可能跳出来给人类以致命一击。 老人知道少年的心意，但他已经活的够久了，就算现在死……老人撕开绷带的手顿了下，目光死死地盯着枯瘦的左胳膊。黑色的血液粘稠，腐烂的肉块连接着骨头发出一阵腥臭。但曾经腐烂最深的地方，一圈粉嫩的肉芽不知何时长了出来，正是老人感觉到痒的位置。 老人的手抖了下，久久没有动作。 …… 唐令早晨赶到星星湖边时，诧异发现今天的湖边居然十分热闹。不少今天休息的沉默团员纷纷呼朋唤友跑到星星湖边放松一下。其中尤以从沉默团总部基地前来支援的人员为多。 对很多沉默团总部基地的人来说，星星湖的名字可谓是如雷贯耳。 从星星湖形成的那天起，沉默团内部频道里时不时就有人会提到星星湖。总部基地的人都知道五号避难所后面塌陷出一座大湖，但在没有亲眼见到前，人们很难想象所谓的“星星湖”是什么样。多数人只是把这里当做一个大水洼子。再有即便是真的形成一个湖泊，以戈壁的辐射情况，人们也无法想象这座被同僚称为澄澈透底、波光潋滟的湖是什么样。 直到他们自己站到湖边。 早晨清爽的风吹过，氤氲的水汽好似一层轻纱笼罩于湖面，随着风起轻纱舞动，水波粼粼，美得仿若仙境。下一刻火红色的太阳跳出辐射云层，金色的光洒落。一条游鱼自水中跃出，溅起的水波在阳光的折射下搭建起一座彩虹桥。游鱼自桥上跃过，摇头晃脑消失在碧波中。 “这不正常。” 湖岸的一侧，沈温柔看着眼前的一切沉思半晌，得出一个结论。 “那里不正常？”韩为看她问。 沈温柔看向星星湖的上游，那条不知名的湖泊缓缓流淌，黑色的水流注入星星湖很快被稀释消失。偶尔有油腻的色斑闪过，旋即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着色斑前往湖泊下游，顺着无名河流淌到不知什么地方。 “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 她看了韩为一眼，视线瞟过韩为身后的葛辉和自家弟弟：“前些天雪山极境发生了雪崩，上游不少地方都河水泛滥，这里应该也不例外。但这座湖太干净了，干净的就像是有人专门净化过一样。” 顿了下，她若有所思：“也或许是这座湖泊在自救。” 韩为心中一动：“什么意思？” 沈温柔蹲下感受着湖水，起身甩甩水珠道：“在科学界其实一直有种说法，尸鬼变异感受到的痛苦证明这个世界是一个生命或者意识。有人考证过，在灭世战争的那几年也正是天灾频频爆发的几年。火山、地震、洪水、海啸……所有的天灾好像都赶到一起，就像是这个世界在自我毁灭一样。有人说世界意识，姑且这么称呼吧，试图通过天灾阻止战争。也有人说世界意识已经预感到什么，痛恨人类的行为干脆加把劲把人类这个祸害彻底毁灭。不是有种说法嘛，人类只是寄生在这颗星球上，没有人类，这颗星球会更好。” “所以？”韩为很感兴趣地问了句。 “从世界是活的这个说法，又引申出万物有灵派，也叫泛灵学派。这个派别没什么科学依据，就是一帮老教授考古，发现不少古籍都记载了相似的故事。大概就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巍峨的雪山、宁静的湖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有灵的存在。不是神，而是一种自然的意识什么的。当然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活的生命，它们也能感受到世界的痛苦。这又和第一个学说联系到一起，所谓种种天灾只是灵感受到了世界的痛苦，感同身受下对人类的报复行为。” “……” 这种说法几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葛辉忍不住古怪地问：“集团每年批给科研部那么多经费，你们都是研究这个？” 沈温柔笑了起来：“这只是一个很小众的学术观点，相信赞同的人本来也没几个。我上大学时一个老教授就是泛灵学派的，他很喜欢课后给我们讲这些。其实很有意思的。” 韩为听着沈温柔的讲述，脑海却是想到了唐令。少年一再肯定跟他说这座湖泊是活的，他虽然感应不到，却并不怀疑少年的话。他看向沈温柔：“泛灵学派没说如何感应灵的存在吗？” 沈温柔摇摇头：“学派里大部分人都认为已经没有灵了。灭世战争毁灭的不仅是人类，还有世界上的灵。或者也可以说灵都在一次次天灾中自我毁灭了。” “那你还说这座湖泊在自救？”葛辉反问。 “有毁灭自然就有新生，人类都在能核冬天里活下来，保不齐哪天突然生出一个新灵呢？”沈温柔说着轻叹：“星星湖，你们怎么想到起这个名字的？我觉得晚上看这座湖泊，真的就像是星河落下形成的一样。” “不是我们起的名字，是小唐起的。”韩为道。 “古教官的孙子？”沈温柔想到什么，“我记得他是水系基因者，但奇怪的是我没在他身上感应到任何能力。” 她略带兴趣地提了一句。 “我知道，小唐的能力比较特殊。”韩为直接道。 沈温柔看他一眼不再说什么，只是稍有遗憾道：“可惜小唐不是团里的人，不然还能研究下怎么回事。不过……”她顿了下，“不能研究小唐，研究下那头飞行异兽也行。” “土豆？” “你说那头很有潜力的小狼崽？”沈温柔笑了起来，“很特别的名字，不过我说的不是土豆，而是那头飞行异兽。” 她说着抬头看去，一头巨大的飞行异兽划破云层，远远在星星湖上空徘徊了一圈。似乎是感应到什么，飞行异兽没有从星星湖掠过，而是绕到了避难所的方向，一个俯冲把抓着的虫子丢到了蘑菇地里。 啁~ “老大你确定小唐的能力是水系，而不是亲近异兽什么的吗？”沈温柔忍不住问。 韩为嗯了声，算是给出了回答。 第 72 章 礼物 啁~ 巨大的飞行异兽落在地里,冲着唐令发出轻轻地呼唤声。 蘑菇地里的流民对于这头飞行异兽的出现，已经从最初的惊惶害怕变成了麻木。因此在短暂的骚动后，流民们很快安静下来,继续干着活。反倒是总部基地前来支援的沉默团员一个个惊讶的不得了。 虽然大多数人在虫潮时已经见过这只飞行异兽，但恍惚他们还记得这头飞行异兽追着战斗机跑的情景，转眼就看到这头飞行异兽救了个人。今天更是长见识，这头飞行异兽是在喂养人类吗？ 巨大的飞行异兽眼神睥睨地扫视着周围的虫子，视线落在那只讨厌的红虫子上,挑衅地“啾啾”两声,继续对唐令呼唤起来。 啁~啁~ 唐令走到飞行异兽面前,踮脚抬手轻轻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他记得飞行异兽很喜欢这个动作，果然飞行异兽满足地眯起了眼。地上,无数的光点闪烁朝着唐令的方向汇聚,环绕在飞行异兽同唐令周围。有光点顺着唐令的手钻入飞行异兽体内,飞行异兽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一刻韩为好似感应到什么。他看不到地上的光点，但不远处的蘑菇地、少年和那头异兽都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像是湖泊出现前的那个晚上,他隐约感觉到脚下的这片大地在苏醒，没有那么强烈,似乎更温和一些。 他记得当时问过身边的程星洲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但程星洲并没有他这种感应。 顿了下，韩为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沈温柔奇怪地看他：“什么？” 葛辉迟疑了下：“那头飞行异兽很高兴。” 沈温柔瞥他：“我们都看出来了。” 葛辉摸头笑了起来。 韩为若有所思地看向飞行异兽：“你能感应到那头飞行异兽的情绪？” “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葛辉也觉得奇怪，【心灵感应】向来只针对人类,从没有说能感应到异兽的情绪。 韩为的视线从异兽移到少年身上，突然道：“小唐呢？” 葛辉微微一怔，想到什么看向唐令,但片刻后他有些愕然地摇头：“我感应不到小唐的情绪,好像有什么在阻隔着我。” 韩为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什么都没有解释,沈温柔和葛辉一头雾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蘑菇地旁，唐令放下手，巨大的飞行异兽恋恋不舍地叫了两声，对着唐令展开翅膀发出轻声的呼唤。 咦？ 唐令才注意到这头飞行异兽的左翅膀下面用绳子拴着一个木刻的小人。他惊讶地解开小人：“是送给我的吗？” 也不知道飞行异兽有没有听懂，轻轻叫了声展翅飞向天空。唐令低头看着手中的小人，看不出是谁，只看得出大概是刚雕刻成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头小人。这是飞行异兽送给自己的礼物？ 不对！唐令蓦地反应过来，飞行异兽肯定是不会雕刻什么小人的。这应该是有人雕刻好系在飞行异兽翅膀下面。所以这头飞行异兽其实是有主人的，像是他和小狼崽？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可问题又来了，飞行异兽的主人会是谁？雪山女神吗？ 而且对方给他送了礼物，他需要回赠一个礼物吗？ 唐令抬头下意识看了韩为一眼，对上韩为看过来的视线，本能露出一个求助的眼神。 “我过去看看。” 韩为意识到什么，丢下一句朝着唐令走了过去。 从湖边到蘑菇地也没多远，唐令看他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软软叫了声：“韩团长。”他刚刚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是不是该和韩为说一声，但转念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像不说也行，结果韩为就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韩为问。 唐令拿出木头小人递给韩为。 “你刻的？”韩为接过小人，看着掌心这个线条流畅、脸上神情活灵活现，明显是手工雕刻成的小人心中一动。 “不是。”唐令摇摇头，“是刚刚飞行异兽带过来的，就系在翅膀下面。我在想……”他认真地看向韩为：“会不会是飞行异兽的主人刻的？” 韩为没来得及捕捉一闪而过的失望，就被唐令的话吸引。他微微沉吟：“荒野上并没有那头飞行异兽有主人的传言，只有雪山卫队那边把飞行异兽视为侍奉雪山女神的存在。” “那会不会飞行异兽的主人真是雪山女神？”唐令猜测道。 韩为有些意外，打量着少年：“你也相信雪山女神的存在？” “也不是。”唐令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比如说基因者，他生活在雪山上，然后他经常会帮助雪山上迷路和遇到困难的人。大家遇到麻烦都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雪山女神。” 韩为微微颌首：“很有可能。” “是吧，你也这样觉得？”唐令找到共鸣特别高兴，眼睛不由弯成一个月牙。 韩为看他眼中不自觉带了笑意：“所以你是想……” 唐令有些犹豫：“我是想要不要也回送对方一个礼物。可又担心他和夏马尔有关系，会不会给避难所惹麻烦。” “可以，你想送什么？”韩为跳过麻烦直接问。 唐令想了一圈他有什么，想来想去好像只有蘑菇。“你觉得回送一袋蘑菇怎么样？” 韩为微微一怔，看着少年笑了起来。 “挺好。” …… 晚上回避难所，唐令没有直接回大厦，而是先去了石头屋一趟。自从他承包的两亩地全部种上菜之后，种蘑菇的地方便只剩下了石头屋。现在不大的石头屋里，五分之三的面积都种满了蘑菇，足够唐令一个人吃，还能剩点去后勤换些东西。 唐令没有多耽搁，很快摘了满满两袋蘑菇。一袋他准备留着自己和老人吃，一袋明天让飞行异兽带回去充作回礼。拎着蘑菇回了大厦，唐令开始忙碌起来。今天有新鲜的虫肉，他打算换个吃法，做个蘑菇炒肉。 洗好蘑菇刚要切肉，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小狼崽扑腾着翅膀飞到门口，嗷呜嗷呜叫了起来。唐令走过去捏住小狼崽打开门，露出了老人沉默的脸。 “您回来了。” 他让开门，老人拎着一袋罐头进来，递给他：“今天发的。” 唐令接过罐头，不由想起程哥说起沉默团福利时羡慕的口吻，轻轻笑了起来。他关心地看向老人：“您今天身体怎么样？” 老人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哑声道：“昨天喝的基因药剂很管用。”顿了下老人又加了句：“已经有新肉长出来了。” “真的？”唐令高兴起来，“那您晚上得多吃点，伤口恢复需要大量的能量。” 当初小狼崽恢复伤口时，韩为就是这样跟他说的。甚至因为他给小狼崽吃土豆糊糊而觉得他苛待了小狼崽，每天给小狼崽送肉羹吃。 老人看着少年开心的表情迟疑了下，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抱着枪走到墙角。习惯性地老人坐到地上开始擦枪。有记忆以来，老人从刚会走路就开始摸枪，到现在几十年过去，枪就是他的第二条命。他离不开枪，枪也离不开他。他一度以为胳膊上的肉烂下去就再也不能摸枪了，没想到……老人抬头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冷硬的心软了下来。想到自己做出的决定，老人默默地叹了口气，明天再说吧。 他静静地擦着枪，小狼崽好奇地扑了过来，趴在枪口无知无畏地打量着。老人默然，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离开。小狼崽不甘心地呜呜着，扑腾着翅膀一定要回去枪口的位置。 唐令听到小狼崽的叫声回头看了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上吃过饭，唐令收拾完，找了一根绳子把装蘑菇的袋子重新栓了一遍。考虑到蘑菇很容易会被压碎，他觉得不能像小木人一样系在飞行异兽的翅膀下，最好是挂在异兽脖子上，也不知道飞行异兽会不会答应。 唐令把绳子留出足够的长度，琢磨着如果飞行异兽不答应怎么办？把蘑菇栓到它的尾巴上吗，但这样一落地会不会更容易压碎了？ 看他摆弄着蘑菇一副思索的表情，老人哑声问：“这是？” “礼物。” 说到礼物时，唐令恍惚产生一种地球世界交笔友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唐令喝完蘑菇汤跟老人告别，早早拎着小狼崽跑到湖边等待飞行异兽出现。小狼崽兴奋地嗷呜着，扇动着翅膀掠过水面。彼时太阳还未升起，水色幽静，湖泊温柔的吟唱在唐令耳边响起。 唐令蹲在湖边，他来的太早，蘑菇地里还没有人。想到什么一缕水流激荡，很快一只振翅欲飞的小狼崽出现在他面前。 嗷呜~ 小狼崽冲了过来，把幻化的小狼崽给冲散。唐令弯了弯眼睛，水花落在湖面上，重新幻化成爷爷的身影。水波晃动，地球世界的爷爷和老人的身影不断重叠。唐令静静地看着，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过了会人影再次消失，母亲从水面上走了过来。 父亲、哥哥、侄儿……唐令好似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挨个把地球世界上的家人和朋友全部幻化了一遍。最后水流再次激荡，韩为的身影出现在湖面上。 短发、长风衣、修身的制服，还有英俊冷漠的脸。想了想他又在人影手里幻化了一把枪，正是那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 唐令歪着头打量觉得还挺像。 “其实我平时很少用枪。”身后有人慢悠悠道。 唐令愕然回头，韩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湖面上幻化的人影。 “……”唐令。 第 73 章 回礼 啪~ 幻化的人影碎落,水珠拍在湖面上。唐令呆滞地看着韩为，想不通韩为早晨不睡觉跑星星湖边做什么。 “我……”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唐令尴尬地想要解释。他不知道韩为什么时候过来的,刚刚他太过入神根本没注意身后有人。要是韩为出现的早一些，看到他幻化家人和同学那一幕也没什么。虽然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最多只会觉得衣服款式有些特别，看人其实看不出区别。有前面的人打底，再看到自己的样子估计不会多想。但要是只看到最后一幕,肯定会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吧。 大概像变态那种？ 明明他只是随意地勾勒出一个幻影,他还打算幻化雅姐的样子呢,唐令窘然地想。他想要问问韩为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想找个理由解释下自己的行为。可“我”了半天之后,也只是难为情地低下头：“对……” “你做的很好。”韩为突然道。 “？？？”唐令不解地抬头。 韩为伸出手,唐令迟疑地拉着韩为的手起身。一抹火红的流光闪烁,在半空中凝聚成韩为的样子。短发、长风衣、修身的制服，还有英俊冷漠的脸,和唐令刚刚幻化的人影一模一样。 “你看，我最多也就是做成这个样子。”韩为面露赞赏地看着少年,“集团有不少水系方面的基因者，其中以二阶【水君】最为强大。但很少有人能做到像你这样操控水流如臂使指，随心所欲。” 他轻描淡写化解了唐令的尴尬，唐令身上的不自在淡化不少。他很想快速把这个话题跳过,但还是认真道：“不是我，是星星湖，是星星湖感应到了我的念头。” “灵吗？” 唐令点点头。 韩为看他：“你有没有听过泛灵学派？” “那是什么？”唐令一脸茫然。 韩为大概把沈温柔昨天说的讲了一遍。唐令听得心中一动,他想起在山海章内透过小苗感悟万物的那一次,有温柔、有喜悦、有愤怒,其中尤以愤怒多一些。 “其实……”唐令迟疑道，“我觉得泛灵学派的猜测很可能是对的，灵对世界变成这个样子很生气、很愤怒，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人类毁掉一样。” “嗯。”韩为默然，找不出反驳的话。 “不过我觉得灵并没有像泛灵学派那样说的死掉，而是陷入了沉睡。或许等到哪天环境变好灵就醒过来了呢。”唐令说着看向湖泊。好似感应到他的情绪，一股水流分出，宛如蔓藤般爬上岸缠绕到唐令的手指上。 唐令伸开手，水流在他手里凝聚成一个颤巍巍的小水球，温柔的吟唱好似从水球中传出。 “你听到了吗？”他把水球捧到韩为面前。 韩为凝神什么都没有听到。他若有所思伸出手指戳了戳水球。水球砰然炸开，水珠溅了他满满一身。 唐令：“……” 火红色的流光闪过，韩为身上的水汽很快蒸发干净。他挑眉看向少年。少年努力忍着不要笑，但最终还是没忍住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对不起啊，可能是星星湖不太喜欢你身上的气息。”少年眉眼弯弯道，想到什么又补充说：“上次霜姐星星湖就挺喜欢的。” 韩为失笑，见少年脸上和头上也溅了不少水珠，抬手覆盖到少年头上。温暖的火光溢出，唐令全身都暖洋洋的。不管见过几次，唐令都觉得韩为的超能力实在太实用了。 少年脸上笑容溢出，眼睛亮晶晶的看他。韩为没来由顿了下，心里好似落满了星光。他若无其事地在少年头上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柔软，像是他的性格一样。“不要再跟别人说灵的事。”韩为正色嘱咐。 唐令乖乖点头。 下一刻天空有鹰唳传出。唐令下意识仰脸看去，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星星湖，红色的眼睛傲慢地扫过韩为，收拢翅膀停在唐令一旁。 不出意料，飞行异兽爪子下面压着一只血肉模糊的虫子，只不过虫子不是戈壁常见的种类，背上的甲壳有着一道道白色的斑纹。飞行异兽把压在爪子下面的虫子朝着唐令的方向推了推，警惕地盯着韩为。 昨天飞行异兽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食物，又飞了很久才抓到一只虫子。飞行异兽不多的智慧告诉它，小虫子生活的周围食物开始匮乏。今天这头虫子是它从雪山脚下抓到，一路带到这里来。 嗷呜~ 小狼崽看到飞行异兽飞快冲回来，完全没有吸取以前的教训，无知无畏地对着飞行异兽咆哮着。不过今天有韩为吸引了飞行异兽的注意，飞行异兽并未太过关注小狼崽。 “土豆回来。” 唐令喊道。小狼崽回头看了眼唐令，委委屈屈飞回来蹲在韩为的肩头。 啁~ 飞行异兽催促着，呼唤小虫子过来吃东西，并警惕着红虫子来抢食物。尽管飞行异兽不会说话，但眼中那种嫌弃的眼神基本表露无遗。 韩为：“……” 他冷淡地盯着飞行异兽，适时保持着一定的戒备。唐令努力不去看一人一兽的对峙，把准备好的蘑菇和昨天的小木人拿出来。他先把小木人放到飞行异兽面前，从飞行异兽的方向推给自己，又把蘑菇放在自己面前，然后推给飞行异兽。 做完这一切，唐令期冀地看向飞行异兽，不知道它有没有了解自己的意思。 飞行异兽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小虫子的用意。 唐令小心地上前，拿出准备的绳子示意要套在脖子上。飞行异兽急促地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唐令被吓了一跳。倏然火红色的流光亮起，韩为伸手把少年拉到自己的怀里，隔开了同飞行异兽的距离。 飞行异兽愤怒地盯着韩为，声音越发急促起来。 嗷呜~ 小狼崽趁机咆哮道。 “……等一下。” 唐令担心韩为和飞行异兽下一刻就会打起来。虽然飞行异兽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但事实上它一直克制着没有发动攻击。唐令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他拉了拉韩为的衣服，小声道：“我再试试。” 韩为看到少年眼中的担忧和恳求，身上的火光逐渐散去。 唐令转头面向飞行异兽，再次拿出小木人举高，又打开装蘑菇的袋子把蘑菇拿出来，喂到小木人嘴边。 “食物，吃。”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转了转，认出了小虫子触手抓着的东西——生长在荒野上的一种植物，很多像小虫子一样的虫子都喜欢吃。飞行异兽隐约明白了小虫子的意图，巨大的脑袋低下，靠近了小虫子的方向。 唐令松了口气，不由抬头冲着韩为露出一个笑容。韩为没说什么，只是提高了警惕，看着少年上前一步小心地把绳子套在飞行异兽脖子上，下面挂着装满蘑菇的袋子。顿了下少年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叮嘱道：“小心压碎。” 飞行异兽退后一步，展翅飞向了天空。 …… 当太阳在东边升起时，两艘巨大的魔动飞艇出现在了避难所上空。黑色的风帆高高扬起，金属齿轮交错，巨大的钢铁船舱遮天蔽日，如果不是看起来锈迹斑斑、破破烂烂就好了。 “霜姐回来了。” 沉默团大厦，周奇从窗户看到魔动飞艇，高兴道。 身边有同事一起看过去，很快意识到不对。 “前面那架飞艇是不是出故障了？” 半空中一前一后两架飞艇行驶，正常情况下应该降落在避难所外围。但前面的飞艇路线明显有问题，歪歪扭扭朝着避难所的方向飞来。离得近了，有浓郁的黑烟自飞艇冒出，隐约可以看到船员在甲板上慌乱飞奔。 “灭火、快点找人灭火。” “船长呢？” “拐弯拐弯！” 驾驶舱里，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急的大叫，眼看再开下去飞艇就要撞上下面的避难所。他自个倒是死不了，但想也知道船上的船员和避难所的伤亡肯定无法避免。特别是避难所，到时估计不用等那位传言中的四阶基因者，沉默团的团长动手，就是船上的顾小姐也能活剥了他。 中年男人唉声叹气，跳脚指挥着，起码要尽量避开避难所。虽然在他看来底下的流民死多少都无所谓，反正一茬又一茬流民总是死不绝。但要是把他的命搭上那可就不值了。 慌乱中，顾霜推开门大步走了进来。“能顺利降落吗？” 中年男人抹了把汗：“顾小姐我们努力，我们……” “去东边。”顾霜打断他：“那边有一座湖，可以迫降在湖面上。” 中年男人闻言眼睛一亮，急忙上前挤开正负责操作的船员，自己亲自操作起来。很快在避难所人群的惊呼中，空中歪歪扭扭的飞艇总算拐了个弯，朝着星星湖的方向飞去。 顾霜沉着脸站在中年男人背后，冷淡道：“运费我要扣除三分之一。” 中年男人满脸愁苦：“顾小姐您这样我没法跟汪老大交代。” 顾霜瞥他：“汪老大知道你这趟送货还夹带私货吗？” “呃……”中年男人被顾霜说中，讪讪道：“那是……” 顾霜懒得听他解释，直接转身离开。 中年男人撇撇嘴，如果不是他打不过顾霜，他、他、他就……狠狠心想了半天，中年男人哀叹道：“这破船！” 骂归骂还是得想法安全降落。中年男人推开窗户朝外寻找着顾霜说的湖泊的影子，心里对此颇有些不以为意。戈壁荒野上能有什么湖泊，估计就是个大水洼子。别以为他能被忽悠住，当他没见过青古拉那座黑乎乎的湖吗？ 中年男人视线扫过，蓦地一愣。地平线的方向，一座绿色的湖泊温柔地镶嵌在褐色的大地上。远远看去湖水澄澈幽静，好似一块无暇的绿色宝石。 “见鬼，我出现幻觉了。”中年男人揉了揉眼睛。 一同揉着眼睛的还有刚刚被他挤开的船员。 “哥哥快看！” 蘑菇地里，小虎最先发现了天上的魔动飞艇。唐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半空中一艘巨大的飞艇朝着星星湖的方向飞来。湖边巡逻的沉默团员显然接到了命令，开始指挥着蘑菇地里干活的流民撤离这里，远离星星湖。 “发生什么事了？”唐令拉着一名沉默团的团员问。 “霜姐说那艘飞艇出现故障，要设法迫降在湖里。” 唐令：“！！！” 他急忙带着几个小孩远离湖边，就看到那艘船在靠近星星湖后，开始不停地往下扔东西，以此减轻飞艇的重量。一个个货仓被清空出来，很快湖面上飘满了乱七八糟的货物。唐令看到有货物沉入湖底，轻轻呼唤着湖泊。很快湖水微微晃动起来，有风吹过，一道道水流朝着岸边涌动，湖面上散落的货物顺着水流被推向湖岸的方向。 咦？ 唐令感受到了湖泊的喜悦。远远看去，一大捆裹着泥土的小树苗被水流卷着稳稳送到了岸边。 第 74 章 种树 “罐头、衣物、武器、生活用品、树苗……” 星星湖边,五花八门的货品堆积如山。忙碌的流民们飞快从岸边把各种各样的物品捞起，根据不同分类垒放地整整齐齐。 顾霜脱掉迷彩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银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烁，清点完一样货品后便在纸上勾一道。她身后，沈温云正指挥着人把巨大的魔动飞艇拖上岸。 刚刚飞艇迫降时，船上的十几名船员全跳了湖，只剩下船长,那个中年男人控制着方向,总算平平稳稳降落在湖面上。此刻中年男人一步不离地跟在沈温云身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眼神却警惕地盯着巨大的魔动飞艇,确保没有沉默团的人上去。 片刻后,巨大的魔动飞艇被拖到了岸边。沈温云看他：“关于飞艇的维修……” 中年男人急忙道：“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沈温云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点点头,确认道：“傍晚前能修好吗？不能影响明天白香菌运走。” “那肯定。”中年男人胸脯拍的震天响。 沈温云不再说什么，丢下中年男人去了顾霜身边。 “怎么样？”顾霜问他。 沈温云道：“罗船长自己担下了维修的事,不希望我们的人上船。” 顾霜扭头朝着中年男人看了眼，嗤笑：“他借着咱们货物免检的关系夹带了一船舱的蓝金，自然是怕被咱们发现，不用管他。” “蓝金？买主是雪山卫队吗？” 顾霜嗯了声：“多半是,青古拉的蓝金都被集团承包了，咱们没订货，只能是雪山卫队,总不会是那些小的聚集部落。” 沈温云想到什么：“前些天极境雪山那边发生了一场雪崩,埋了孔雀公司一艘魔动飞艇。” “漂亮！”顾霜吹了声口哨。 孔雀公司跟汉唐集团一直不太对付,历史渊源要说到灭世战争之前了。彼时孔雀公司的背后是全世界最鼎盛的帝国-金雀花帝国。作为一个将侵略刻在骨子里的帝国，金雀花王朝在海外占据了大片的殖民地，堪比一百多个金雀花本土。后来金雀花帝国不满足地将目标对准清国，几次发动战争，攫取了大量的利益。直到灭世战争爆发……曾经庞大无比的金雀花帝国轰然崩塌，帝国所在地被核弹夷为平地，听说现在里面最多的便是尸鬼。反倒是金雀花帝国的几个海外殖民公司借着啃噬帝国尸体成为战后的强权之一。 譬如孔雀公司。 就像金雀花帝国对清国抱有侵略意图一样，孔雀公司对翻越极境雪山也有极大的兴趣，一直试图扩大自身在荒野的影响力。汉唐集团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把荒野纳入势力范围，但也不允许孔雀公司插手，双方几十年来没少发生龃龉。 顾霜成长在集团内，自然对孔雀公司没什么好感。更别说沉默团现在属于荒野势力之一，怎么可能会喜欢扶持夏马尔那个疯子的背后势力。 她讥笑道：“夏马尔没组织人手上去把飞艇挖出来？” “据说飞艇出事是在群山之巅，只有少数高阶基因者可以上去。” “雪山女神保佑也不管用？” 沈温云耸耸肩。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得一声惨叫。回头看去魔动飞艇的船长，那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气急败坏地跳下船，直奔他手下十几个船员而去。 顾霜和沈温云碰了碰眼神，沈温云朝着中年男人走去。过了会他若有所思回来，顾霜关心魔动飞艇：“飞艇出事了？” “和飞艇没关系。”沈温云道，“对方支支吾吾不想说，不过我看应该是那批蓝金出事了。” “内贼？”顾霜瞥了眼：“咱们的人没上船就行。” …… 一个小时后，顾霜把捞起来的货物全部清点完毕。很快后勤部的卡车开到湖边，将货物运上车厢，运往避难所。一箱箱的货物不断减少，顾霜冲着旁边看热闹的唐令招招手。 “小唐。” “霜姐。”唐令走过来，好奇地看着正往车上搬运的货物。因为捞起及时的缘故，大部分货物都没进水，只有少部分看着有些湿。 “来，签个字，那堆小树苗都是你的。”顾霜一句话拉回了唐令的注意。 “啊？”他有些意外。 顾霜解释道：“你不是跟老大说想要种树吗？老大特意吩咐让采购的。不过我去问了下，你想种的柳树怕是不好在戈壁存活，卖家推荐的是红柳和胡杨。一百株苗你先试着种，能活就活，活不成也没事，反正花的是老大自己的小金库，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 顾霜笑了起来：“快签字吧，白香菌卖的不错，这些小树苗就当是老大送你的礼物。” 唐令看看旁边的小苗，认真道：“谢谢霜姐。” 签过字，唐令走到两大捆小树苗跟前。顾霜跟着问：“你打算种哪？” 唐令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感受着星星湖的情绪。“我想沿着湖岸种一圈。” “挺好。”顾霜没什么意见，“我找几个人来帮你。” 她跟邱明说了声，邱明很快安排了一队流民按照唐令的意思沿着湖岸边开始挖坑。脚下的泥土松软，挖坑并不需要太过费力，只不过对于大多数流民来说很难理解挖坑种树的意思。 树这个词在戈壁上已经消失很久了，就像绿洲和草原一样。 当第一个坑挖好，邱明走到堆放的那堆小苗前。唐令正拿着一个小水壶从湖里接水，然后给小苗根部裹着的泥土上浇水。戈壁的中午太阳十分酷热，只是一会的功夫树苗根部的泥土便干裂不少。 邱明看着地上的这堆小苗默然不语。他是见过树的，但不是活着的树。那会脚下的避难所才刚刚创立，还叫做云龙基地。他跟着唐老大去青古拉总部办事，路过一片枯萎的树林，各种各样的枯根残枝扭曲盘旋。唐老大说那片以前好像是座绿洲，绿洲两边长满了胡杨林。灭世战争后，绿洲消失了，胡杨林也都枯死了，就变成了那副模样。 虽然唐老大说那些胡杨林已经枯死，但邱明发誓他从未见过那般壮观不朽的生命。 因此当唐令说这些就是胡杨苗时，邱明看着手指粗细，不到一米的小苗很难和他记忆中的胡杨林联系到一起。 “邱叔。”唐令看到邱明招呼了声。 邱明笑笑，有些担心地问：“这些树苗会长大吧？” 唐令点点头：“肯定会。” 别看唐令年纪小，但对于他的话邱明倒是挺信的。不管是种菜还是种蘑菇，唐令都种的挺好。邱明没跟人说过，他每天早晨来蘑菇地前，都会在少年照顾的那片菜地前站一会，满眼的绿色看得人心旷神怡，让他总是想到家里墙上贴着的那幅画。 画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据说他们脚下的这片大地一百年前就是画上的样子。偶尔他会在梦里梦到那片草原，但只要他试图走近看，眼前便立刻变得荒芜起来，褐色的戈壁迎面而来，再也看不到草原的样子。 回过神，邱明小心翼翼弯腰搬起一棵树苗。 “已经挖好坑了，咱们去种树吧。” 种树的事邱明不放心交给流民干，甚至对他自己也不放心。他看着唐令接过树苗，把树苗栽入挖好的坑中，又把附近的土全部埋了回去。 “这样就成了？”邱明小心翼翼地问。 唐令想了想点点头：“差不多吧。” 还是那句话，就和种地一样唐令也从未种过树。他对种树的了解都是来自于电视和书本。他倒是想找人问一圈，但霜姐有事先回避难所了，剩下的人唐令都不熟，看来看去只能靠他自己。 “那要浇水吗？”邱明又问。 唐令正要说话，突然扭头看向星星湖。微微的水波荡漾，一缕湖水轻轻渗入岸边，水流缓缓浸润着土地。湖水温柔的吟唱响起，唐令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如果飞行异兽在这里便会看到，随着这株小树苗种下，岸边无数的光点闪烁飞起，朝着这株小树苗汇聚而来。而当光点渗入树苗，原本因为离开土壤太久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小树苗逐渐恢复了精神。埋入土中的根部更是在湿润的泥土里一点点伸展开，并试探着朝着周围扎去。 不过即使看不到，唐令也能感应到湖泊开心的情绪。他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小树苗，回头对邱明道：“先不用浇水了，等最后统一浇水吧。” “行。” 邱明答应了一声，继续抱着小树苗看着唐令开始种第二棵树。一棵又一棵，等唐令种到第十棵树时，邱明忍不住道：“要不然下棵树我试试？” “好啊。” 唐令让开位置，看着邱明小心翼翼捧着树苗，像是捧着什么无价之宝一样紧张地站在挖好的坑前。 “我就这样放进去？”他忐忑地问唐令。 “嗯。”唐令语气轻松，“直接放进去，把土埋好就行。” 这个过程邱明已经看唐令做了十遍了，但轮到他依然紧张地不得了。一会担心树苗会不会被他种歪了，一会担心土会不会填的多，把树苗根部压住。一会又担心他种的树活不了怎么办？那不是对不起小唐吗？ 总算邱明颤巍巍地种好一棵树，他看着这只到自己腰部的小树苗，颤着手摸了摸。 “这就行了？” 已经种了十棵树的唐令现在俨然一副“专家”的样子，果断用力点点头。 邱明大大松了口气，摸着自己亲手种的树，脸上露出一个神情复杂的笑。 有了邱明的加入，种树的进度快了不少。等后来又有胆大的流民向唐令表达了想要亲自种棵树的念头，唐令都答应了。每棵树种下，唐令都能感受到湖泊开心的情绪。以后怎么样不好说，但唐令确定现在种下的每一棵树都是活的。 等到韩为下午来到湖边时，看到的便是少年带着一帮人忙碌种树的情景。顾霜跟他说采购了一百株小苗让少年种着试试看。放在以前，韩为对少年能否种活这些树可能要打个问号。但现在他心里有种强烈的念头，这些树一定会在戈壁活下来。 远远看了会，韩为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他下车走了过去，原本轻松的人群立刻变得拘谨起来。 “韩团长。”邱明忐忑地打了声招呼。 韩为点点头，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神，温和地问：“树种的怎么样？” “挺好。”唐令是真的觉得种的挺好的。他回头看着最后一棵树苗，问韩为：“你要种一棵吗？很容易的。你要是不会种，我可以教你。” 听着少年这种行家的口吻，韩为轻笑出声。 “好啊。” 不等唐令动手，邱明已经把最后一棵树苗抱了过来。其他流民待在那里不知该走还是该看韩为种树。邱明果断把人都带走，万一这棵树没种活，韩为迁怒他们怎么办？ 眨眼的功夫，湖岸边只剩下韩为跟唐令两人，连几个小孩都丢下唐令跑了。唯一还留在附近的只有满地撒欢的小狼崽，对着湖面嗷呜嗷呜地叫着。 “怎么种？”韩为向少年请教。 “坑已经挖好了，你把树苗放进来，埋好土就行。”唐令认真指导着，“等等，有点歪了。”他跑到最前面，“你看我们种的都是一条直线。” “现在呢？”韩为把树苗朝着唐令的方向挪了挪。 “嗯嗯。”唐令满意地点点头，看着韩为把土埋进去。 “不用浇水吗？”韩为问。 “星星湖会……” 唐令正想说星星湖会给小树苗浇水，一句话没说完却是蓦地一愣。好像有一声悠远的呼吸在耳边响起，不是星星湖，而是来自脚下这片大地。他低头看去，无数闪烁的光点从地里缓缓浮现。随着湖面的风吹过，光点漫天漂浮，如梦似幻。朝着岸边的小树苗、朝着他汇聚而来。 第 75 章 感应 将近傍晚,蘑菇地里劳作的流民都已回了避难所。湖岸边堆积如山的货物也已经清理干净。连那艘巨大的魔动飞艇都修好动力引擎，被沉默团监督着停放在了避难所外围。此刻星星湖边好似只剩下韩为和唐令两个人。 唐令伸出手，一粒闪烁的光点悠悠落在他手上，闪啊闪突然钻入他身体消失不见。 “你感觉到了吗？”他犹豫地抬头看向韩为。 韩为面色有些凝重,微微颌首：“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凝神看向少年,“昨天那头飞行异兽出现时也有类似的感觉,像是湖泊出现前的那个晚上,脚下的大地在苏醒。” “那……你没有听到一声呼吸？”唐令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像人类一样的呼吸，就是一种感觉，感觉好像有什么在呼吸一样。” 韩为看他，摇了摇头。 “那空中的光点呢？” “什么样的光点？”韩为温和地问。 “像是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又像是很多很多的萤火虫在一起。”唐令给他形容道。 “很美。”韩为肯定道。他虽然看不到，但听少年的描述也能想象出眼前是如何美丽的情景。韩为有些遗憾,他和少年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此刻或许是太阳即将落山，大片红色的辐射云层铺满天空，落日的余晖穿透辐射云层,给脚下的星星湖和远处的戈壁沾染上一层橘红的色调,瑰丽又壮美,但并没有少年所说的光点。 “哦。” 唐令也有点可惜，他还以为韩为和他一样能看到。他注意到有光点落在韩为身上,轻轻一荡又漂浮了起来,并没有像钻入自己身体一样钻入韩为的身体。 嗷呜~ 小狼崽从湖面飞回来,撒娇地扑在唐令怀里。唐令摸了摸它,蓦地看到一粒闪烁的光点通过自己的手进入小狼崽体内。小狼崽似乎感受到什么,扑扇着翅膀离开唐令的怀抱,红宝石一般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 唐令犹豫了下,朝着韩为伸出手：“要不然你拉我的手试试？” 韩为微微一怔,猜到少年的意图，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管用，但……他顿了下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下一刻，蘑菇地里、湖面上，无数的光点好似受到什么吸引般朝着两人涌来。星星点点的光芒顺着唐令的手落在韩为身上，轻轻钻入他的体内。 “能看到吗？”唐令问。 韩为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他依然看不到少年所说的光点，却隐约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进入身体，柔和却充满着生机。“没有看到。”他坦承，“但能感觉到。” “什么感觉？”唐令不由问。 “温暖又生机勃勃。” 大概因为唐令不是基因者的缘故，光点进入他的体内，他就没法像韩为这样敏锐地感觉到。唐令觉得他现在应该安慰下韩为，示意道：“你看你能感觉到，我能看到，我们的能力也算是互补了。” 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轻轻笑了起来。他松开手，两人一起看向远方，谁也没有再说话。 随着时间流逝，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消失，天色变得暗淡下来，漫天银色的光点打着旋缓缓消散于半空。有风吹过，湖水微微荡漾，湖岸边一排整齐的小树在风中轻轻摇晃，脚下的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 唐令有些怅然若失，他隐约意识到灵并没有完全苏醒，大概是种的地还不够。 “回去吧。”他跟韩为道。 韩为嗯了声。 两人上了车，韩为想到什么提醒少年：“刚刚那种能量应该对身体有好处，你可以多带古平来湖边。” “嗯。” 唐令点点头。其实韩为说起光点带来的感觉，让唐令想到水珠，水珠给唐令的感觉便是这样，温暖又生机勃勃。他又想到自己以前关于水珠的一个猜测，觉得水珠像是生机一类的东西，促进植物生长。然后植物生长又给大地带来生机，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如果把光点代入的话，这些光点就像是植物生长给大地带来的生机，而生机便是唤醒灵的契机。 要是再多种点树就好了，唐令刚这样想，就听得韩为问他：“要再种一批树吗？” “好啊。”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补充道：“其实不是非得种树，种别的也行，不过我觉得种树效果最好。” “我让顾霜再采购一批树苗。至于别的……”韩为看向少年：“你想种什么？” “多种点菜吧。”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提醒少年道：“我是不是还有一茬韭菜可以吃。” “上次你不在，已经被后勤部割走了。”唐令实话实说，“不过等这茬韭菜长起来我给爷爷包饺子吃，你可以一起来。” “好。” 韩为一口答应下来。 …… 两人回到避难所，天已经彻底黑了。远远看去，只有沉默团大厦顶端巨大的“大厦”两字在闪烁着五彩的光。在河边时，大概是天色还能看得清楚，唐令也不觉得时间晚，但现在他意识到今天是真的回来晚了。 想到家里的老人他有些后悔，他应该早些回来的。不知道老人有没有吃饭。 “你晚上吃什么？”韩为问他。 “我回去陪爷爷一起吃。”唐令想了想问：“你要一起来吗？家里还有新鲜的虫肉和蘑菇。” 韩为听到“家”顿了下，点点头说好。 他把车停在楼下，唐令等他一起上了楼。沿途遇到沉默团员和荒野猎人，各个都是一副古怪的表情。不过大厦楼道内灯光昏暗，离得远一些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唐令又不是基因者一路什么都没发现，还觉得遇到的人都挺客气。 “爷爷。” 唐令抱着小狼崽站到门口敲了敲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露出老人沉默的脸。 “回来了。” 老人说完才意识到少年身后还有一个人，迟疑了下哑声道：“韩团长。” 韩为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唐令侧身，完全露出韩为的身影。“晚上韩团长和我们一起吃。” 老人什么都没说让开门，屋子里蘑菇汤的香气弥漫。唐令跟在老人身后进了屋，韩为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老人身上。他在老人身上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和当初在小狼崽身上感受到的一样。 “咦？” 不等韩为多想，注意力很快被少年的这声轻咦吸引。他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注意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多了一张浅黄色的餐桌，和配套的三把椅子。 “是……” 唐令下意识看向韩为，老人已经道：“桌子和椅子是后勤部送来的，说是你攒的奖励点兑换的。” “哦。” 韩为跟着解释了一句：“顾霜选的餐桌颜色都一样，就没让你去挑，直接送了过来。” 唐令其实对挑不挑都无所谓，他觉得浅黄色就挺好看。不过比起餐桌，他更惦记着书，犹豫地看向韩为：“书买了吗？” “书还没有整理出来，要等明天整理好才能拿到。” 老人沉默地听着两人对话，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跟韩为处的这么熟悉。从功利的角度看这不是一件坏事，在荒野上能有一个高阶基因者做朋友，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特别是少年这样的。 但老人不确定，韩为会不会是少年的新麻烦。 很快，唐令把蘑菇汤端上餐桌，三人围着餐桌坐好。老人有些不太适应，默然不语。唐令其实也习惯了坐在地上，换成椅子的话，他伸了伸腿，感觉碰到了谁。抬头他对上韩为看过来的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等了会估摸着蘑菇汤不太烫了，唐令先给老人盛了满满一大碗蘑菇汤，第二碗盛给了韩为。小狼崽着急的不得了，啊呜啊呜地叫着。唐令无奈地把小狼崽的铁皮罐拿过来，给小狼崽盛了半铁皮罐，最后才是自己。 这么一圈下来，确实比地上坐着方便的多。 唐令想着，看了老人一眼，不知道老人今天身体有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当着韩为的面，他犹豫了下没问，但注意到他的视线，老人放下碗主动说道：“明天总部基地支援这边的人就要回去了。” 唐令一愣，反应过来：“您想要回去？” 老人看了眼韩为，点点头。 唐令也下意识看了韩为一眼，收回视线低声道：“您的身体……”顿了下，唐令有些难过：“我现在能养活您，您可以不用再出去接任务，也不用做枪械教官，每天在避难所晒晒太阳去湖边吹吹风就好。” 这样的生活……老人哑声道：“荒野猎人……” 对上少年的视线老人有些说不下去。他知道少年的心意，也知道少年说养活他是认真的。但老人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废物，他还能摸的动枪，还能凭着丰富的经验对上哪怕一名四阶基因者。留在避难所他的枪会生锈，他的人呢？同样也会生锈吧。 老人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韩为视线扫过少年，意外开口：“我建议古叔回总部基地做个检查。” 唐令同老人同时看向韩为。“什么检查？”唐令问。 “你的身体……”韩为对上老人的视线，正色道：“我能感应到你体内有股力量在缓慢地修补着身体，正常说这不是一件坏事。但你之前的身体状况太过糟糕，不管是注射基因药剂还是什么，最好都能时刻监测着身体的变化，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调整。” 他说完看向少年。唐令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第 76 章 苹果 晚上吃过饭,唐令照例去洗碗，韩为帮他把碗端到水池边。 不过和上次的气氛不一样，唐令情绪有些低落，低头沉默地刷着碗。韩为挽着袖子站在他身边,等他刷一个碗伸手接一个。三个碗加一个铁皮罐很快刷干净,唐令低头下意识伸手去拿,才发现已经没有碗了。 他恹恹抬头看向韩为,韩为心中一软腾出一只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 “总部基地离着这里并不远，一天就能有一个来回。” 唐令回头看了眼老人，屋子有椅子有沙发，但老人还是习惯坐在地上，沉默地擦着枪。那把枪唐令记得，是老人拿十一管【上帝保佑】跟阿雅换的。老人说他用枪一直是这个系列,哪怕现在有了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武器，老人还是喜欢他手里的枪。从他拿到枪之后，唐令就再没见过老人离开这把枪。 “荒野猎人……” 韩为也看到了老人的动作,斟酌道：“在x区,荒野猎人是很特别的一种存在,不同于流民、也不同于暴民。绝大部分荒野猎人都是独来独往，不信任其他人,他们唯一坚信的是自己的价值。” 韩为跟老人虽然接触不多,却了解老人的性子,这就是一个孤僻清高倔强的老头。在老人自己眼中,他存在的价值就是他的枪。他不是不信任少年,而是多年习惯使然,在荒野上不敢、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价值。再加上老人性子清高,能自己养活自己,不希望自己成为少年的累赘。 “我知道。” 唐令软软道。他大概明白老人的心思，就像是地球世界时爷爷的一个朋友宋爷爷。宋爷爷年纪大了，子女都在国外想要接他去养老，但宋爷爷就是不同意，跟爷爷说子女生活不容易他就不去添乱了。 “你刚刚说总部基地的一些机构会搬到这里来是真的吗？”他看着韩为问。 韩为嗯了声：“总部基地只是沉默团来荒野上的第一个基地，论环境地理位置都不如这里，特别是这里有星星湖。等避难所这边一切都走上正轨，总部基地那边的很多机构都会搬过来。” “大概多久？” 韩为沉吟：“入冬之前肯定会搬来。” “哦。” 唐令点点头，擦了手出去坐到老人身边。老人默然看他，唐令自然地伸出手拉住老人干瘦的手，老人手颤了下。唐令像是哄小丫一样哄着老人：“爷爷你想去总部基地就去吧，韩为说入冬前总部基地那边很多机构都会搬过来，到时爷爷再跟着一起搬回来好了。也就三个月的时间，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韩为放了碗，靠墙看着少年，听少年用这种哄叛逆期执意要离家的孩子的口吻哄老人，不由微微笑了起来。 而那个连死都不怕的老人偏偏吃这一套，迟疑着抬手放到少年头顶，轻轻嗯了声。 …… 尽管已经做好了老人要回总部基地待几个月的心理准备，但唐令还是有些恹恹的。不过往好处想，他以前是不知道老人在哪，现在知道了老人在哪，就像韩为说的总部基地离着避难所也不远，他可以经常去看老人。 其实唐令有想过跟着老人一起去总部基地，可如果过几个月总部基地的人还要搬回来，那也没必要折腾这一次。避难所还有星星湖、有他承包的地和刚刚种的树。 吃过饭，又送走了韩为和老人，唐令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一直想东想西。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小狼崽，被他强行摁着洗了个澡，裹得严实塞到了被子里。小狼崽嗷呜嗷呜地叫着，唐令戳着小狼崽的脑袋：“快睡吧，我去山海章里看一眼。” 他默念着山海章，冰凉的触感出现在手里。唐令低头看去，灵魂一阵恍惚，人已经飘飘然出现在山海章之内。 只一眼，视线便被小苗给吸引。 下午他在湖边种树时，已经猜到小苗会有变化，但没想到小苗的变化会这么大。他记得前天来山海章时小苗才有20厘米高，可眼前的小苗足足蹿高两倍有余，已经到他大腿这么高了。 有风吹过，小苗快活地抖了抖叶子。唐令注意到小苗不仅长高了，新长出几片叶子，隐约还有更多的突起在酝酿着生长的力量。 “你好啊小苗。” 唐令坐在小苗面前，伸手戳了戳小苗新长的叶子。某种愉悦的情绪传来，很容易便感染到唐令，让他因为老人要走低落的心情变好不少。 他伸手比划了下小苗的高度，大概做了个记号。之前他便实验过种植不同作物，种植面积的大小都会影响到小苗的成长。现在看来就像是他预计的那样，种树效果最好。不过种树的成本最高，而是种树耗时最久。种菜什么的虽然没有像种树效果这么好，但不是有个词嘛，积少成多。 唐令想着又戳了下小苗。 “很快第二批小树苗就会种下，到时你就可以长得更高了。” 也不知道小苗是不是听懂了，下一刻丝丝缕缕的乳白色雾气从小苗的各个叶子上析出，沿着叶子的脉络朝下流去，最终在叶子边缘凝聚成一滴又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有风吹过，水珠晃了晃掉落在了地上，仿佛珍珠一般滚啊滚，在小苗的根部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唐令伸出手，水洼还没有他手掌大，里面浅浅一层乳白色的液体氤氲着神光。 “谢谢你啊。” 唐令笑了起来。 他小心地收起水珠，又陪着小苗坐了会正准备出去，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星星湖闪过一抹蓝色的幽芒。唐令起身朝着星星湖走过去，蓝色的幽芒越发耀眼，隐约将小半个湖底染上霜蓝色的色调，神秘又美丽。 同一时间，煤山脚下，星星湖里波光粼粼。 夜晚戈壁的风吹过，水面荡起一阵阵涟漪。岸边一颗小石子被风吹得滚落，直直跌入星星湖一路下沉到湖底。小石子落在了柔软的淤泥上，旁边的淤泥里蓝色的晶体闪耀，在水中发出幽兰的光芒。 湖泊温柔的吟唱响起，水流微微荡漾，无数闪烁的光点沿着湖底堆积的蓝色晶体打着旋，愉悦的情绪传递了出来。 如果顾霜此时在这里，便会发现上次她看过什么都没有的星星湖底多了一些蓝金矿石。这些矿石形态各异沉积在湖底淤泥中，好似天然便在湖底孕育出一样。 …… 直到离开山海章，唐令还在想那些蓝色的光芒是什么？ 他记得今天星星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啊，除了一艘魔动飞艇迫降在湖面上，别的同往常没什么区别。他怀着心事躺在床上，一会想老人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老人回去身体检查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一会想湖底那道蓝色的幽芒会是什么，怎么也睡不着。 身边小狼崽睡得四仰八叉，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唐令看它简直羡慕得不得了，犹豫了下开始呼唤星星湖。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他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闪烁的光点，旋即无数的的光点在他眼前亮起。光点闪烁中，哗啦啦的水声响在耳旁，唐令立刻意识到这是一条通往星星湖的地下暗河。他沿着光点形成的水流一路往前，蓦地纵身一跃。 星星湖温柔地包裹着他，愉悦的情绪传递了过来。他在星星湖的意识中畅游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不管如何感应，星星湖的情绪都是温柔而愉悦的。 唐令恍惚回神，耳边听着星星湖温柔的吟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唐令简单洗漱过后顾不得像往常一样煮蘑菇汤喝，匆匆装了两块蘑菇饼就去敲韩为的门。门很快打开，韩为穿戴整齐一副随时可以出门的样子。 “可以了？” 唐令点点头，把小狼崽塞给韩为：“你先去楼下等我，我去跟爷爷说一声。” 韩为接过小狼崽嗯了声。 唐令转身跑下七楼，掏出从地球世界一直陪伴他的矿泉水瓶。里面是两滴稀释的水珠，他不敢一次让老人喝太多怕出什么意外，正好这次老人回去要检查身体，还要不要喝可以等检查结果出来再看。 “爷爷。” 唐令小声敲了敲门。 老人从里面打开门，同样穿的整整齐齐好像要出门。 “您现在就走吗？”唐令惊讶出声。 老人迟疑：“要等后勤部把采购的物资分配出来。” 唐令松了口气，把矿泉水瓶塞给老人：“这是……” 他正要再编一个基因药剂的借口出来，老人已经沉默地接过矿泉水瓶，哑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知道什么老人没说，唐令也没问。他嗯了声，拉着老人的手嘱咐道：“您回去要是不用喝的话，也可以把这点水浇地种些蘑菇吃。” 老人：“……” 唐令笑了起来：“您在这里等我会，我去趟地里很快回来。” 老人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唐令匆匆跑下楼，韩为已经在车里等他。小狼崽看到唐令嗷呜一声扑过来，唐令捏着小狼崽坐到副驾驶，扭头看着韩为认真道：“谢谢你。” “不用谢。” 韩为说道，看着少年一口气从身上掏出好几个三楼集市提供的黑色布袋，不由失笑：“你打算把韭菜都割了？” 唐令嗯了声。 他昨天想过了，地里的韭菜虽然还不到吃的时候，但其实也差不了几天。韭菜和别的菜不一样，没有熟不熟的说法，最多就是韭菜苗矮一些，吃起来是一样的。最初他想着给老人包饺子吃，但现在包饺子的计划是泡汤了，不过他想老人回来一趟怎么也要让老人吃到他种的菜，实在不行老人可以带去总部基地吃。 不过他一个人去湖边割完韭菜再回来，怕时间有些来不及，只能拜托韩为开车送他一趟。 十几分钟后，韩为把车停在星星湖边，跟着少年一起到了湖边的菜地。两亩大小的菜地被少年种的满满当当，绿色的菜苗上滚动着清晨的露珠。有风吹过，露珠颤巍巍炸开，整个菜地裹着一股鲜活的盎然生机扑面而来。 韩为注意到少年很仔细地把菜地分成了十几份，不同菜地前都有不同的标示，简单一眼便能看明白地里种的是什么。 “你在旁边稍微等会，我很快的。”唐令回头跟韩为道。 韩为挽起袖子：“我跟你一起。” “唔，那也行，谢谢你。”唐令没有推辞。 他递给韩为一把剪刀，示意应该怎么割韭菜。这是韩为第一次干地里的活，初始有些不太熟练，但很快他便掌握了要领，动作开始变得熟练起来，不一会便超过了唐令的进度。 唐令：“……” 他扭头看了韩为一眼，韩为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怎么？” “没什么。” 唐令收回视线，不由想到周奇说程星洲跟韩为不对付就是因为两人一起长大，韩为处处压他一头。要是周奇说的是真的，他感觉自己有点理解程星洲了。上次包饺子也是。他要是从小和韩为一起长大，他也得被无数次打击死。 两人剪到一半，天空传来一声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划过星星湖，收拢翅膀停在菜地前。唐令已经习惯飞行异兽每天出现，他上前一步朝着飞行异兽走去，一眼看到飞行异兽脖子上挂着的一个藤筐。 “！！！！！！！” 那是……唐令吃惊地看着筐里满满一筐有他两个拳头大的红苹果，惊讶地说不出话。 “苹果？”韩为看到也有些意外。 唐令茫然：“雪山上有苹果树吗？”不然这些苹果是从哪里来的。转念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该回送什么？” 韩为微微一怔，没想到少年担心的居然会是这个。 “我……”唐令低头看到地里的韭菜，微微松了口气。韭菜对苹果，也不算他占对方便宜吧？ 片刻后，唐令把收割的韭菜装满藤筐，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飞行异兽把脚下踩着的虫子朝着小虫子的方向推了推，督促小虫子记得吃。它敏锐感觉到小虫子的身体比之前强壮了一些，看来它的喂食效果相当不错。 只要这样继续喂下去，等到小虫子长到像红虫子这么强壮，它就可以吃掉小虫子了。 飞行异兽满意地想，顺便威严地冲着红虫子叫了两声，警告它不许抢小虫子的食物，才后退一步振翅离开。 唐令仰脸看着飞行异兽远去，低头看着脚边血肉模糊、还没完全死透的虫子，无奈地看向韩为。 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 红色的流光闪过，虫子身上发出一种烤焦的肉香。韩为把虫子丢到吉普车顶，唐令拖着满满三大袋韭菜和一袋苹果上了车。想了想唐令掏出一个苹果放在驾驶座前，又拿出三个苹果来，准备一个给程哥，两个给几个小孩分着吃。剩下的苹果唐令数了数还有十五个。他掰着手指头计算起来，雅姐一个、霜姐一个、周奇也得一个吧，那谷熊和葛辉呢？ 感觉这样分下去很快就没了。 犹豫了下，他等韩为上车跟对方商量：“三袋韭菜留一袋你带回去给大家吃，苹果我就不分给大家了。我想都给爷爷拿去，可以吗？” “苹果是别人送你的，你想怎么分配都行。”韩为看他语气温和。 话是这样说，可是唐令想到雅姐、霜姐她们平时对自己的照顾，总有些不好意思。说来说去还是苹果在荒野太难得了。想到什么他看韩为：“要不然我们种点果树吧？” “好啊。” 韩为视线落在驾驶座前的苹果上，心情很好地答应下来。 …… “准备好了吗？” 沉默团大厦前，一排排黑色的装甲车轰鸣。沈温柔制服笔挺，从大厦里英姿飒爽地走出来，边走边看手腕上黑色的战术手表。 有沉默团员在他身后飞快汇报着什么。 沈温柔点点头，对上门口顾霜的视线：“补给分配好了吗？” 顾霜嗯了声，顺口道：“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沈温柔瞥她：“我可是丢下进行到一半的实验出来的。要不是为了等你的补给，我昨天就回去了。” 顾霜耸耸肩：“沉默团感谢你的贡献。” 沈温柔笑了起来：“对了，老大呢？一早就没看到他。” “老大不在办公室吗？” “我去看过了，办公室没人。”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大厦前，随即一股肉香飘了过来。顾霜挑眉，沈温柔表情古怪，两人同时看着唐令拎着三个黑色布袋从车上下来，焦急地在车队里扫了一圈，冲着某个人影招了招手。 “爷爷。” 他匆匆赶过去把三个布袋塞给老人。老人一直挂在脸上的担忧消退，哑声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种的菜，爷爷您带回总部基地尝尝。” 老人嗯了声，把三个布袋放在身边，示意唐令先回去。 “我在这等会。”唐令不肯回去。 老人没说什么，一直到集合上了车还能看到少年的身影。他把三个布袋放在脚边，有沉默团员问：“古教官那是您孙子吗？” 听到“孙子”两字，老人枯皱的脸上表情和缓，低低嗯了声。 “他给您带什么了？”对方随口问。 “自己种的菜。”老人迟疑道。 一句话说完，热闹的车厢蓦地安静下来。半晌有人试探地问：“古教官你孙子是不是承包星星湖边菜地的小唐？” 老人迟疑地点点头。 下一刻欢呼声响起，有人大声道：“打赌、打赌是什么菜？” “肯定是韭菜。菜地里我去看了，别的都没长出来呢，就韭菜能吃。” “是说我们要吃韭菜饺子了吗？上次五号这边吃了听他们足足吹嘘了一个礼拜。” 说到韭菜饺子，一车人的视线齐刷刷看向老人。有人最先反应过来：“古教官，三个罐头、三个罐头换一斤韭菜。” “呸！便宜你，古教官跟我换，我出五个罐头。” “后勤部的人呢？找后勤部的人过来。” “这是什么？” 乱糟糟中有人不小心踢到放苹果的袋子，袋口一松一个苹果滚了出来。正在争抢韭菜的人顿时愣住，下一秒喧嚣的热浪再次升起，只是目标从韭菜换成了苹果。 “古教官，我出三个水果罐头换一个苹果。” “我出四个。” 老人默然地看着众人，想到少年早晨气喘吁吁跑来的样子，哑声道：“不换！” 第 77 章 蓝金 “哥哥,这就是苹果吗？” “嗯。” 中午午休时，在湖边调配抑制剂的小屋里,三颗约莫两个成年男|□□|头大，红彤彤的苹果摆在桌子上，五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个小孩还记得唐令给他们描述过的苹果，但在没有亲眼见到前，他们很难想象真正的苹果什么样。 看着桌子上漂亮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苹果，小虫偷偷咽了下口水：“看、看起来真好吃呀。” 其他几个小孩跟着一头。 “还、还好闻。”小虫又加了一句。 几个小孩更用力地点点头，好像都闻到了苹果的香气。 不光是几个小孩，连程哥都十分稀罕唐令带来的苹果。“这么大！”他啧啧两声,“上次青古拉总部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批苹果来,咱们这里送了点,雅姐让下面的人分着吃了。我弟给我带回去一个，青色的，还没拳头大。” 听他说吃过苹果，几个小孩纷纷看他：“程叔叔，苹果什么味道？” 程哥闭着眼回忆了一番：“酸酸的、还有点涩，咬起来倒是挺脆。” 唐令看着桌上的苹果，红色的苹果一般都是甜的吧。不过他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苹果,怀疑是变异品种,那样的话味道就不好说了。他招呼几个小孩：“现在切开尝尝吗？” 几个小孩犹豫了下,都有点舍不得吃。小虎说道：“要不然别吃了，这样放着也挺好看，还好闻。” “那可不行，苹果放久了就会干瘪,想吃也不能吃了。”唐令提醒道。 “那……”几个小孩互相看看,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就尝一个，留下一个以后吃。” 程哥犹豫了下：“我这个就不吃了，我拿回去给我弟。” 程哥不是舍不得吃，而是想到三楼集市的小姑娘。避难所有个苹果太稀罕，想让弟弟送给小姑娘。他装着看了一圈，“你们先吃，我出去转转。” “程叔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吗？”小丫哥哥问。 “不了，我……”程哥哪好意思跟几个小孩抢，刚刚唐令拿出苹果说好的就是他一个，几个小孩合伙分着两个。他自己不吃，吃几个小孩的算怎么回事。 “我们分给你吃。”小虎抢着说道，说完还看唐令。 唐令点点头，活学活用把韩为说他的话搬了出来：“苹果是送你们的，你们怎么分配都行。” 几个小孩上前把程哥拉住，小心翼翼看小虎把苹果给分成了八份。“我们一人吃一瓣，土豆也吃一瓣。”小虎说着看向唐令，唐令本来想说小狼崽不吃，但对上几个小孩清澈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了，可以吃了。” 七个人加一头小狼崽围成一圈，庄严郑重，像是在做什么肃穆的仪式一样，一人捡起一瓣苹果。几个小孩学着程哥的样子，仔细地捧着苹果小口放在嘴里抿了抿。旋即一股淡淡的清甜在口中化开，甜中又带了些微的酸。随后几人小小咬了一口，果汁肆无忌惮地在舌尖炸开，脆爽的果肉释放出更多的香甜。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含着果肉谁也舍不得咽下去，一起傻乐起来。 一瓣没多大的苹果，几个小孩包括程哥愣是吃了半天才吃完。 “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虫肉和苹果就好了。”小石头红着脸畅想道。 这几天因为虫潮的缘故，避难所并不缺虫肉吃。唐令带着几个小孩中午都是后勤管饭，本身伙食就比青古拉时好上不少，最近几天更是顿顿都有大块的煎虫肉吃。程哥就委婉地表达过担心韩为被他们吃破产，毕竟荒野上像韩为这样的冤大头也是独一份。 当然这个念头他只跟唐令私下吐糟，当着几个小孩的面却是不敢说的，怕几个小孩不懂事说出去。 听小石头这么说，程哥失笑：“要是荒野上人人都天天吃肉，那再多虫子也不够我们抓的。再说有那么多武器弹药吗？”想到什么他压低声音，小声对唐令道：“听说这一次虫潮打掉了沉默团三分之二的弹药库存，韩为……” “韩团长怎么了？”唐令下意识问。 “韩为现在肯定在头疼钱的事。”程哥给唐令分析，“你知道荒野上这些势力平时花销最大的是什么吗？” 不等唐令回答，他已经给出答案：“武器。武器是什么？武器就是他们在荒野立足的基础，没有武器就是流民，有了武器才是势力。”从青古拉到雪山卫队，到荒野上大大小小叫不出名字的流民聚集地，收入的大头都在武器采购上，全便宜了安全区的那帮人。剩下的才是买食物、买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想想荒野上的人多好养活呀，一天两块蘑菇饼，那流民真是一茬又一茬，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作为程哥口中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流民之一，唐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程哥看他认真的样子笑了起来：“这都是韩为要操心的事，跟咱们也没多少关系。就是、就是韩为人还不错，希望这座避难所能多撑几年。怎么也得撑到我老了动不了了，死前想想咱也是过过安稳日子的人，你说是吧？” 唐令点点头：“肯定会的。” 程哥看着窗外，眼中不知不觉露出向往：“是啊，你看咱们现在湖也有了，树也种上了，以前一直说的绿洲不就是这样吗？要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也值了。” 不知道是不是共同抗击过虫潮的缘故，还是就像程哥说的像韩为这样的冤大头荒野上不好找，唐令有种感觉，程哥他们对避难所的归属感好像越来越深了。 当然也可能是星星湖的缘故。 唐令带着几个小孩跟程哥告辞后，看向远处的星星湖。昨天刚栽种的小树苗沿着星星湖排了长长一行。正午的阳光酷热，但星星湖吹过的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小树苗们并没有被晒得蔫头蔫脑，反而轻轻抖着叶子，随风摇曳着。 星星湖边，蘑菇地里的人正在采摘蘑菇，黑色的卡车停在路边，等着将采摘好的蘑菇运往停在避难所外的两艘魔动飞艇。听说那两艘魔动飞艇是白香菌的总承包商派来的。虽然看着有些破破烂烂，事实也确实有些破破烂烂，但对方能拿出两艘魔动飞艇，实力显然不能小觑。也变相证明了白香菌这个生意确实赚钱。 “哥哥哥哥，快看那个人还在。” 唐令正想白香菌，小虫拉着他看向蘑菇地旁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语气带着些同情。 唐令记得这个中年男人，是昨晚迫降的那艘飞艇的船长，也是白香菌总承包商的手下。对方今天一上午都在湖边，什么都没做，就是绕着星星湖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他最初以为这个男人是和雪山卫队的人一样，跑湖边来祷告了，还惊讶于安全区居然也有雪山女神的信徒。后来小虫去湖边打水，回来跟唐令说那个男人可能是丢东西了，他听到对方不停念叨着怎么就不见了呢？ 小虫觉得对方一定是丢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找半天找不到，看着太可怜了。 唐令觉得也是，就是不知道对方丢什么了，一上午在湖边长吁短叹，以至于他一度担心对方会不会想不开跳湖。不过他也没有上去多管闲事，如果对方真想求助的话，沉默团的巡逻人员就在旁边，不需要他做什么。他能做的只是确保对方如果一时想不开跳湖，让湖水再把他推上岸。 “走吧。”唐令招呼小虫。 几人回到菜地，几个小孩又开始了每天例行的观察菜苗生长活动。看了会小虫闲不住，跳起来说：“我去湖边打水。” “我也去。”石头跟着他一起。 两人拎着水壶跑去湖边，结果没一会就跑了回来，气呼呼地跟唐令说原来那个男人不是好人。 “我听到他说要把丢东西的责任推到避难所身上。”小石头惟妙惟肖地跟唐令学着：“该找谁背锅呢？不然就说沉默团？” “程叔说了，背锅不是什么好词。”小虫强调道。 如果中年男人听到肯定要喊冤，他明明说的是雪山卫队是买家，不太好背锅。沉默团根基在集团，随便就能抓到他，不敢让沉默团背锅。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小势力说了也没人信，选来选去只能选青古拉了。小屁孩没听完整，这不是冤枉人嘛。 然而现在从唐令到几个小孩都认定了中年男人不是好人，看他的目光也从同情变成了警惕。 “我们要跟韩、韩团长说一声吗？”小石头小声问唐令。 唐令点点头。 他看向湖边巡逻的沉默团员，让两小孩过去跟对方说一声。小石头有些紧张，看着唐令：“哥哥我……” 唐令揉了揉他略带稀疏的头发，鼓励道：“你不是说长大后想要加入沉默团吗？没什么好怕的，你把他们想象成长大后的自己，去吧。” 小石头嗯了声，鼓足勇气和小虫找到了最近的巡逻人员，结结巴巴把他们听到的话说了一遍。也不知道对方信没信，远远冲着唐令点了点头，便示意两个小孩先回来。 “哥哥我们说了。”小石头憋着一口气冲到唐令身边兴奋道。 “做得很好。”唐令表扬了一句。 两小孩叽叽喳喳跟小虎他们凑一起说起刚刚自己的表现，唐令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有些好奇他到底丢了什么必须得找个人背锅。 没一会，一辆黑色的吉普车从避难所的方向风驰电掣而来，一个急转弯伴着让人颤栗的刺耳摩擦声，堪堪停在了湖边。蘑菇地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刹车声吸引过去，吉普车门推开，顾霜踩着黑色的高筒军靴下了车，大步朝着中年男人走去。 “好、好厉害！” 小石头呆呆道，想到什么小男孩脸红了。 唐令没注意到小石头的异样，视线落在从吉普车上下来的韩为身上。和顾霜气势汹汹像是找人去干仗不同，韩为神情平静，下车后默然盯着湖面看了会，转身朝着唐令的方向过来。 “韩团长。”几个小孩拘谨道。 韩为点点头算是回应。唐令看他：“你不用过去吗？” “不需要。顾霜找罗义有别的事。” 罗义便是中年男人的名字，韩为显然知道了少年几个通风报信的消息，不过对于少年的担心并不在意。沉默团的根基在集团，黑街的根基也在集团，对方只要不傻就不会随便栽赃沉默团。而能在汪秀清手下混出头，显然没有傻子。 “哦。” 唐令没有再说，倒是韩为主动道：“顾霜找他谈采购树苗的事。” “他家有苗圃？”唐令眼睛一亮。 “没有，不过有门路。” 黑街号称什么都有，买点树苗不是什么难事。最主要的是汪秀清需要往返运输白香菌，正好可以把树苗捎过来，不用顾霜再回去跑一趟。 唐令点点头，朝着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看了眼，对方跟霜姐似乎谈的挺好。他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声问韩为：“你知道他丢了什么吗？” “一批蓝金矿。”韩为直接道。 “蓝……”唐令蓦地想到昨晚星星湖底那一抹幽蓝色的光芒。他本来还想说今天早晨过来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事情太多给忘记了。 “怎么？”韩为注意到少年的反应。 唐令迟疑：“我昨晚在星星湖底看到一道蓝光。” “你昨晚偷偷跑出来游泳了？”韩为挑眉，他的关注点显然和唐令不太一样。 “……” 唐令摇摇头，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感应到星星湖的存在。” 韩为视线投向星星湖，若有所思。 不知道顾霜和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对方很快被打发走，转身顾霜大步朝着两人走来。“小唐。”她笑眯眯跟唐令打了声招呼。“你们在聊什么？”语气难掩八卦。 韩为瞥她：“在说罗义丢失的那批蓝金矿。” “真是见鬼了。”顾霜耸耸肩，“我们的人肯定没拿，罗义身边倒是可能有内鬼，不过能藏到哪呢？老大你有听说天鹅堡那边关于虫洞的设想成真吗？”她冲着韩为问。 “虫洞？”唐令听到一个熟悉的词。 顾霜看他感兴趣，解释了一句：“说是链接两处不同空间的通道，天鹅堡纪天明提出的。你知道纪天明吧？听说是老先生看虫子挖洞产生的灵感。” 唐令哦了声，他其实不知道纪天明是谁，不过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是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山洞，那应该算是虫洞吧？ “只是一个设想。”韩为提醒道。 顾霜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语气调侃：“保不齐老先生研究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不过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把虫洞的事当真。即便纪天明的设想真的成真了，想也知道将会是天鹅堡最高等级的机密。真有这种链接不同空间的能力，估计集团元老会的委员们要集体睡不着了。 “好了，老大我先回去了。”顾霜来湖边就是为了找罗义谈生意，现在生意谈完她留下也没什么事。转头顾霜跟唐令笑笑，想到什么：“小唐你的奖励点攒了不少，记得来后勤部挑东西。” “嗯。” …… 晚上六点，湖边蘑菇地里的流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纷纷返回避难所。很快星星湖边便只剩下了两个孤零零的身影。 唐令站在湖边，水波轻轻荡漾。他脱了外套、鞋和袜子，光脚踩在湖岸边上，湖水温柔地没过他的脚背，有风吹过，整个天地好似被湖泊温柔的吟唱包围。唐令心情很好，他能感受到湖泊愉悦的情绪，就像湖泊现在也能感应到他的情绪一样。 “我先下水了。”唐令回头跟韩为道。 韩为点点头，看着少年的身影像一条漂亮的美人鱼滑入水中，并很快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此刻夕阳西下，整个湖面一片幽静。唐令感觉到水流温柔地包裹着自己，他放松身体朝着湖底不断沉下去。在他经过的地方，无数闪烁的光点逐渐亮起，从湖面到湖底形成一条倒垂的星河。 唐令位于星河的中央，惊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一抹蓝色的幽芒在湖底闪烁亮起。 第 78 章 夸奖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昏暗。一颗又一颗星子在天上亮起，清浅的月辉洒落，给星星湖上笼罩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有风吹过,星星湖上水波轻晃,无数闪烁的光点在水中亮起,同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韩为站在湖边,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的星星湖，脑海闪过少年下水前跟他说的话——要是罗义丢失的那批蓝金矿真在星星湖底，我们是不是要捞出来还给对方？少年问这个问题时认真的表情浮现在眼前,韩为眼底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他有时候会想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少年这样的性格，天真又柔软,对整个世界都抱有善意。 程星洲说少年这样的性格就不该出现在荒野上，运气好遇到的人不错，运气但凡稍微差一些,早就被卖到孔雀公司去了。韩为对程星洲的话不置可否，但有一点却是承认的，少年这样的性格养成，必然从小受到全家的关爱，一路顺遂无忧长大。 他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一个人流落荒野,但那天早晨他在湖边看着少年幻化出一个又一个人影,第一次在少年身上看到了孤单的影子。 少年的家人在哪？这是韩为一直在想的问题,是出什么意外了吗？但看少年的反应不像是有什么意外,更像是出于某个原因不得不分开。 哗啦~ 平静的星星湖水花溅起,打断了韩为的思绪。他抬头看去,湖水中水波荡开,少年披着月光从水下浮了出来。一霎湖面银光闪烁,连天上的月光都好似汇聚一处。少年仰脸朝他看过来,漂亮的不像是真人，更像是传说中湖泊孕育的精灵。 韩为本能呼吸一窒，好像轻轻吹一口气，就会打碎眼前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他看着少年朝他游来，英俊的脸上神情变得柔和。下意识他上前一步，倾身朝着少年伸出手，但少年摇摇头，露出一个奇怪又困惑的表情。 “你要下来看一眼吗？”少年认真地问。 “怎么？” “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唐令被水流推到岸边，仰头看着韩为。白色的卫衣贴在身上，只隐约能看出漂亮的锁骨。他眉头蹙起，像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一样。“我在湖底发现了你说的蓝色晶体，但不像是挖掘切割过的样子。” “什么意思？” “就是湖底的蓝金是一大块完整的形状，还有一半被埋在淤泥里，像是湖底天然就有的一样。”但唐令记得清楚，上次雪崩时他还来过星星湖，湖底什么都没有。 韩为脸上露出一抹意外，同少年的视线交错，想了想：“我去看一眼。” “你会游泳吗？”少年仰头看他问。 韩为点点头。 “那你能潜到湖底吗？” 韩为正要点头，看到少年期待的表情心中一动，摇摇头。 唐令立刻道：“我送你下去。” 怎么说呢，唐令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小朋友有了新玩具，想要拿出去炫耀一样。他每次看到韩为在他面前展现能力，也很想在韩为面前展现一次。譬如把韩为送到湖底。 他仰头热切地看着韩为。韩为对上少年的眼神微微一怔，忍不住露出笑容。脱掉外套，韩为只穿着银灰色的衬衫跳下了湖。一股来自湖泊的阻力隐隐出现在他周围，韩为立刻意识到这座湖泊似乎不太欢迎他。 唐令也感觉到了。 “星星湖不喜欢你的气息。” 他游到韩为身边，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星星湖，下一刻来自湖泊的阻力消失了。韩为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这座湖泊是活的，它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同任何的水系基因能力无关，而是湖泊灵的存在。 “别怕、放松。”唐令拉住韩为的手，认真嘱咐道。 韩为眼中露出笑意点点头，感觉身体朝着湖底沉了下去。 作为一名高级基因者，韩为的身体足以适应各种各样的恶劣环境，水下潜伏也是其中之一。当然他没法像【美人鱼】一样在水下自然呼吸，也没法像其他水系能力一样在水中屏息太长时间，只是短暂地可以在水中停留。这种状态更像是一种对身体潜力的压榨，并不怎么舒服。 但此刻韩为有种湖泊在包容着他的感觉。他很难描述这种状态，不像是【美人鱼】，【美人鱼】的能力只是适应水中的环境，而像是他本身便是湖泊的一部分。 他侧头看向少年，少年身体舒展，冲他笑了起来，比了个口型：“快到了。” 没一会，水下有蓝色的幽芒亮起，韩为看到了少年说的蓝色晶体。一整块完整的蓝金矿石出现在湖底，占据了不小的面积。正如少年形容的那样，眼前的蓝金矿浑然一体，一半沉积于淤泥中，一半袒露在水底，就好似湖泊天然孕育出的一样。 韩为拧眉，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顾霜跟他确认，罗义这趟夹带的蓝金矿是已经切割加工过的成品矿石，而非刚刚开采出的原生矿。况且就算是原生矿，罗义也不可能带这么大一块矿石在飞艇上，而不做任何切割。 退一步讲，罗义就是这么干了，那面积如此大的矿石如何塞到飞艇舱室，又如何从舱室消失都是一个问题。 要么这块蓝金矿同罗义无关，但星星湖形成之初顾霜曾在湖底探索过数次，确定湖底什么都没有，否则他们不会错过这么大的蓝金矿石。 “怎么样？是罗义丢的蓝金矿吗？”他看到少年跟他比划着口型。 韩为摇摇头。 少年哦了声，指了指上面。韩为点头，感觉少年抓着他开始朝着湖面浮去。有温暖的水流环绕在他身侧，上浮的速度明显比下沉快得多。很快韩为仰头看到了天上月亮投注在水面的幻影，细碎的银光闪烁，好似漫天的星辰落入湖中。 这一刻韩为有些明白为什么少年会给这座湖泊起名叫做星星湖。 念头闪过，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两人已经浮出水面。韩为侧身看向少年，对上了少年期冀的眼神，想到什么他微微颌首：“很厉害的能力。”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停在湖边的车上。韩为身上亮起火光，驱散了车里的寒意。之前在岸边，唐令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烤干了，他其实不怎么冷，不过这种身边靠着暖气的感觉还挺好。 嗷呜~ 小狼崽原本蹲在韩为肩头，被他身上突然亮起的火光吓了一跳，呼扇着翅膀飞到唐令怀里。唐令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又想到了湖底的蓝金矿。他还是觉得这些矿石可能跟罗义丢的矿石有关。不可能那边刚丢了矿石，星星湖底就“长出”一大块蓝金矿，这也太巧了。可湖底的蓝金矿又确实不像是加工过的矿石，总不可能是那些蓝金在水中消融又重新凝聚到一起吧？ “想什么？”他听到韩为问。 唐令回神：“我们要把湖底的蓝金挖出来吗？” “不需要。” 唐令不解地看他：“蓝金可以卖钱吧？” “卖掉有些可惜。”韩为微微沉吟，“蓝金属于不可再生资源，经过一百多年的开采，目前已知的蓝金储量已经越来越少，开采也越来越困难。湖底的蓝金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一种战略储备，先留着吧。” 唐令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韩为问。 唐令小声：“你不缺钱吗？” 韩为笑了起来，语气温和：“蓝金虽然值钱，但湖底那点蓝金全卖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况且这次回集团募捐效果不错，目前团里暂时还不缺钱。”想到什么他试探地问：“你担心买树苗的钱不够？” 唐令摇摇头，没敢说是程哥担心韩为这样养着四个避难所的人口很快会破产。虽然唐令没说过，但他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希望韩为真的破产。 “放心吧，白香菌的收入很不错。”韩为道。 唐令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 十几分钟后，两人回了避难所，唐令本来打算回去煮个蘑菇汤喝，韩为直接带他去了二楼食堂。 “你想吃什么？”他熟练地打开柜子翻找起来。 “呃……”唐令一时被问住了。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吃的最多的就是蘑菇饼和蘑菇汤，再然后就是土豆糊糊了。这个世界习惯吃什么他并不清楚。 “吃面吗？”韩为找出一袋龙须面，顺手拿了三个罐头。 唐令点点头，抱着小狼崽站到一旁，看韩为接水煮面。唐令自己只煮过方便面，不过他觉得煮面的流程应该都一样，等水开再下面。大概是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小狼崽呜呜叫了两声。 “土豆饿了？” 韩为开了一个罐头摆到桌上，小狼崽立刻挣脱唐令的怀抱，飞过去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你要先吃个罐头吗？”韩为又开了一个罐头。 唐令摇摇头，看着韩为把罐头倒入锅里，浓郁的香气很快溢出。 “今晚有宵夜？”门外有人循着味找进来，唐令下意识回头。对方看到唐令愣了下，等他看清煮面的身影时，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来人看看唐令，又看看韩为，果断转身离开食堂，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唐令：“……” 没两分钟又有人找了进来：“不是说今晚没宵……”一句话没说完来人蓦地愣住，像是训练过一样转身就走，留下唐令一脸茫然。 “他们……” “不用管。”韩为直接道，“面快要煮好了。” 唐令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食物上，并不知道沉默团新建的一个频道里，关于他和韩为约会回来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 第 79 章 八卦 一碗热腾腾的龙须面下肚,唐令整个人都满足的不得了。虽然这碗面放在地球世界，唐妈妈肯定能挑出无数个毛病，比如罐头不健康啊、面煮的太软了,里面全是调料味没其他味道之类的,但唐令依然吃的津津有味,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还要吗？”韩为问他。 唐令摸了摸肚子：“不要了，一会就要睡觉，吃太多不舒服。” 韩为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笑，把剩下的面分成两份,和小狼崽分着吃了一点没浪费。唐令等他们吃完,主动接下了洗碗的任务。韩为收拾了桌子拎着吃完的罐头盒子要扔,唐令急忙道：“别扔,我有用。” 他从韩为手里要过罐头盒子,仔细把里面洗干净。 “你要做什么？”韩为看他问。 唐令从外套兜里小心掏出几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种子,递给韩为看：“苹果籽,我试试能不能种出苹果来。” 如果不是切苹果时发现里面的苹果籽，唐令还真想不到这件事。毕竟在地球世界无论是种花还是种树,现在都是直接买苗，很少从种子种。而且唐令记得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直接用种子长出的果树会退化，结出的果子又小又涩。不过他有水珠倒是可以试一试。 “你的苹果吃了吗？”想到什么唐令问。 韩为顿了下：“没有。” “那你吃完苹果能不能把籽留下？” “好。” 唐令仔细把苹果籽收起来,抱着三个罐头盒子跟着韩为离开食堂。不过他没直接回房间,而是先去楼下刮了点土。说是土其实就是沙子,避难所这边离着星星湖有点远，上次唐令控制着星星湖水最多到了煤山,没敢进入避难所的范围。 “这些土能用？”韩为陪着少年蹲在地上刮土,伸手全是细小的沙砾。 唐令不好说自己有水珠,心虚道：“今天先凑合一下，明天我从地里挖点土回来。”他很快把几个罐头盒子都装满，小心摞一起抱起来：“够了，我们回去吧。” 韩为和他一起上了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楼梯口很少有人，但今天每个楼层楼梯口都似乎有沉默团的人在聊天。两人路过时，聊天的人总会热情地打个招呼，特别是对唐令，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会招呼一声。 唐令有种自己特别受欢迎的错觉。 其实从他在菜地里种满菜之后，唐令在沉默团就挺受欢迎的，遇到沉默团的人都会点头打声招呼，但以前的受欢迎和现在的受欢迎有些不一样。唐令说不出其中的区别，可总觉得怪怪的。 他不由看了韩为一眼。 “怎么？”韩为很快捕捉到他的情绪问。 “没什么。” 唐令摇摇头，总不能说感觉沉默团的人太热情很奇怪吧。 总算到了九楼，楼道里没什么人，唐令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他打开门转身跟韩为告别，韩为想到什么：“等下，你要的书整理出来了。” “哦。” 唐令开着门，先回去把几个罐头盒子放在窗台，回头便看到韩为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纸箱走了过来。 “……” 意识到什么，他满脸呆滞地看着韩为：“这里面都是？” 韩为眼中满是笑意，点点头。 唐令看着韩为进屋，恍惚有种重新回到高三的错觉。他忍不住跟韩为确认：“你跟霜姐怎么说的？” “让她采购一批农业方面的书。”韩为道。 唐令的重点放在了“一批”上，小声道：“其实有几本就够看了。” 不过韩为跟霜姐都是好意，他也不能嫌人家书买的太多，只是忍不住心里默默发愁，这些书全看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韩为像是没看到他发愁的样子一样，把满满一箱子书放到沙发一侧的地上，打开箱子从上面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送你的礼物。” 唐令看着盒子上陌生的商标，迟疑：“是什么？” “通讯仪。”韩为顿了下，不动声色介绍道：“荒野信号不太好，通讯仪用处不大。倒是避难所里装了信号增幅器，互相联系很方便。古平也有，天气好的时候你可以试着联系他看看。” “爷爷也有吗？” 唐令犹豫起来。他本来觉得通讯仪太过贵重，就像是地球世界送人手机一样，他自己拿着没什么用不打算要。可如果爷爷有的话……他收下盒子看韩为：“谢谢你。” “要打开看看吗？”韩为温和地问。 唐令有些迟疑，踌躇地点点头。通讯仪不像日常用品，两个世界没什么区别，他怕韩为看出什么，可又找不出理由拒绝。他小心打开盒子露出里面黑色的通讯仪。这个世界通讯仪有些像是地球世界的运动手环，一般都是戴在手腕上。大概是因为这个世界人们要经常战斗，戴着更方便一些。 “我帮你戴。” 韩为接过通讯仪，示意唐令伸手，像是不经意解释道：“这是集团最新研发的军用款，同民用版本有些不一样。” 唐令松了口气挽起袖子，低头看着韩为帮他戴好通讯仪，并调整着大小。两人头抵头靠的太近，唐令甚至能感觉到韩为轻浅的呼吸。莫名的他觉得脸上有些热，不由抬头看了韩为一眼。从这个角度看，韩为眉峰凌厉，脸上英气逼人。他想起在魔鬼山洞第一次见韩为时，不确定韩为是不是人类，举着手电筒观察半天，当时他就觉得韩为长得还挺好看。 他想的入神，韩为抬头看了过来。眼神对视的刹那，唐令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心砰砰砰跳了起来。 “好了。” 韩为声音温柔，下一刻唐令手腕的通讯仪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出现在了屏幕上。 “记下我的通讯号。”韩为道。 唐令嗯了声，看着韩为把他自己的号码保存起来。 “你知道爷爷的通讯号吗？”他问。 “沈温柔知道，我明天帮你问问。” “那霜姐的呢？” 大抵无论哪个世界，人们拿到通讯仪的第一步都是填充联系人。唐令自然也不例外。他认真把熟悉的几人通讯号都记下，韩为又自然地点开其他程序，开始教他操作起来。 而沉默团某个新建的频道里，关于两人的最新八卦已经从约会跳到了同居。毕竟在大部分人都准备睡觉的时候，老大抱着一箱子东西进了唐令的房间，怎么看怎么像是打包私人物品搬家，总不会是两人晚上凑一起学习吧。 …… 唐令第二天早晨出门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明显了。楼道里遇到的沉默团员看他都是笑的热情又古怪。 他一脸茫然地走到楼下，注意到大厦门口堆满了衣服。几个后勤部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清点着数目，不远处七八个流民小孩正怯怯地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小孩胆子稍微大一些，在其他几个小孩的注视下走到大厦门口说了句什么。一名工作人员检查了他挂在脖子上的身份牌后，从旁边放着的衣服里挑了两件递给小孩。 小孩接过衣服，在一旁的名字上摁了个手印。 “我记得跟你一起干活的那几个小孩都是孤儿吧？”阿雅看到唐令走过来问了句。 “雅姐。”唐令打了声招呼，点点头。 “记得让他们带身份牌来领衣服。”阿雅提醒。 “嗯。” 唐令猜到这应该就是昨天和程哥吃饭时程哥说的福利。好像是沉默团总部基地那边已经连续三年冬天没有冻死人了，每年过冬前沉默团都会下发一次冬装。这也是程哥总是担心韩为会破产的原因。沉默团总部基地本身就是一个小基地，加上沉默团二号避难所人口也没多少。但要是算上三号、五号两个避难所，人口负担不是一般的大。 他看了眼准备走：“雅姐我先去……” “你跟韩为睡了？”阿雅猛不丁冒出一句。 “！！！！”他愕然地看着阿雅，下意识反驳：“没有。” “韩为不行吗？” 唐令：“……不是……” 说完唐令就后悔，这句话太容易误解了。果然阿雅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他赶紧道：“我和韩团长没有关系。” “没有，你们不是住一起吗？” “我们没住一起，我们住对门。” 阿雅耸耸肩：“那还是韩为不行。” 唐令：“……” 他觉得这个问题好像不该他来解释。他窘然地看着阿雅，阿雅笑了起来：“睡了也没事，荒野上没人讲究这个。” “我们……” “雅姐。”远处有人喊阿雅，阿雅跟唐令摆摆手匆匆过去。留下唐令涨红着脸，不知道该不该等阿雅回来继续解释。 “小唐。” 顾霜开车过来，看到的就是唐令一人站在大厦门口，她停下车搭着胳膊问了句：“你在等老大？” “……不是。”唐令看了眼忙碌起来的阿雅摇摇头。“我没有在等韩团长。” “去蘑菇地吗？我送你。” “谢谢霜姐。”唐令捏着小狼崽上了车。 顾霜抬手在小狼崽脑袋上揉了一把，随口问：“你知道老大早晨去哪了吗？” 唐令茫然：“不知道。” “老大没说吗？” 唐令摇摇头。 他觉得有些奇怪，韩为去哪为什么会跟他说。侧头看了眼顾霜，唐令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从昨天晚上起，他遇到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到蘑菇地程哥找了过来。 “小唐你跟韩为睡……”程哥犹豫了下，换了个字：“住一起了？” 唐令：“！！！！！” 第 80 章 假设 唐令总算知道从昨晚到今天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大伙都以为他和韩为在一起了。 程哥说消息是从沉默团传出来的,程哥弟弟隶属沉默团外围成员，听说沉默团里都在讨论两人在一起的事。程哥委婉地表示他觉得唐令和韩为在一起不合适，他感觉雅姐挺好的。还是那句话,韩为有雅姐好看吗？有雅姐香吗？能生孩子吗？ 唐令听到程哥说韩为没有雅姐好看时,脑海不由冒出韩为的脸,差点脱口而出他觉得韩为其实挺好看的。总算他反应过来跟程哥强调他没跟韩为在一起，程哥才放了心。 唐令不知道，关于韩为的性取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会找个什么样的恋人一直是沉默团津津乐道的话题。早些时候团里还打赌,韩为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谷熊当初压了男人,被韩为扣了三个月津贴。 昨晚唐令和韩为约会的消息一经传出,谷熊简直委屈的不得了。老大明明就是喜欢男人,他那三个月津贴不是白被扣了嘛。 这就像公司员工都喜欢讨论老板的八卦一样,基因者也是人,也都有一颗热爱八卦的心。况且荒野生活单调，这也是难得的乐趣。 作为绯闻主角之一,唐令这会正郁闷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总不能见一个人就跟对方说他没跟韩为睡吧，这也太奇怪了。转念他又想韩为知道这件事吗？应该不知道。程哥说沉默团的人好像建了一个新的频道，感觉就像是地球世界的讨论群一样。以前唐令的二哥就经常用小号潜伏在公司群里偷偷窥屏,重点关注谁每天在群里说他坏话。唐令觉得韩为应该没这么无聊。 那……他要跟韩为说吗？ 唐令觉得他要是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了,知道却不说像是他占韩为便宜一样。但该怎么说？直接跟韩为说大家都认为两人在一起了,这样感觉更不合适。 “哥哥哥哥。” 萝卜地里传出几个小孩兴奋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几个小孩指着地上兴奋道：“哥哥快看,萝卜长出来了。” 咦？ 唐令被几个小孩的叫声吸引,暂时把韩为的事放在脑后,蹲在地上看了起来。果然在名为“小红萝卜”的地里，指头大小的萝卜浮出土面。他记得原来这里好像是红色的根茎，没想到几天的功夫根茎已经膨胀成了萝卜的形状。 “哥哥，现在可以吃了吗？”小虎紧张地问。 唐令盯着地里的萝卜比划了下大小，摇摇头：“应该还得长长。” 这种小红萝卜名字就叫“小红萝卜”，没长出来之前唐令一直还想小红萝卜是什么样，不过现在他看到了感觉有些像是他在地球世界时吃过的樱桃萝卜。如果真的是的话，起码应该长到婴儿拳头大小，现在还不到吃的时候。 听他说不能吃，几个小孩乖乖点头。小虫好奇问：“哥哥萝卜是什么味道啊？” 唐令想了想：“脆爽可口吧，应该有点甜。” “那不就是苹果吗？”石头大声道。 唐令笑了起来：“不一样的，但同样很好吃。” 他算了算时间，这种小红萝卜长得真的挺快，播种到现在还不到20天，感觉已经可以吃了。几个小孩围着小红萝卜看的目不转睛，唐令手腕震了下，他低头看去，黑色的通讯仪上显示韩为的通话请求。 略微迟疑，唐令走到一旁选择接受。投影屏幕亮起，韩为的上半身出现在屏幕上。他似乎在办公室，没有穿外套，灰蓝色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的扣子，目光温和地看着屏幕。 “韩团长。”唐令打招呼道。 韩为点点头：“在蘑菇地？” “嗯。” “我要到了古平的通讯号，你记一下。” 唐令眼睛一亮飞快点点头，很快在通讯仪里保存了老人的通讯号。他听着韩为说：“现在信号不错，你可以试着联系古平。” 唐令嗯了声，看着韩为犹豫道：“有件事……” “什么？”韩为问。 唐令一时没想好怎么说，想了想他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晚上回去跟你说。” 韩为视线落在少年身上，点了点头。 挂断通话链接，唐令又点开了老人的通讯号，发送了通话请求。等了又等，投影屏幕一片黑暗，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谁？” “爷爷！”唐令叫了声。 老人明显愣了下，唐令听得对面似乎是拉凳子的声音响起，过了会老人的声音才又传了出来。“你在避难所？” 唐令嗯了声：“我在蘑菇地，爷爷您能看到我吗？” 老人顿了下：“团里配的通讯仪版本比较低。” “哦。”唐令明白了，“您身体怎么样？有做检查吗？” “一会做。” “嗯。爷爷您记下我的通讯号，结果出来跟我说一声。” 老人答应了。 其实唐令跟老人才分开一天的时间，但唐令觉得他跟老人有挺多话想说的。比如问问老人有没有吃苹果，又比如跟老人讲讲地里新长出的萝卜。反正唐令对着通讯仪讲了半天，直到信号链接不稳定起来。 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唐令低头看着通讯仪。不得不说通讯仪的存在确实方便，虽然韩为说荒野信号并不好，但唐令觉得能这样偶尔跟老人说句话已经很好了。他摩挲着手腕的通讯仪，认真想着该送韩为什么回礼？昨晚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现在跟老人说完话后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感觉韩为好像什么都不缺，他犹豫地看向不远处的萝卜地，要不然等萝卜收获了送一半给韩为？ …… 沉默团总部基地，老人一直等着唐令挂断通话链接，视线还舍不得从灰色的通讯仪上挪开。他没想到会接到少年的通话请求，从沉默团给他配了通讯仪之后，唯一联系他的只有沈大夫。 想到什么老人恍然惊醒，笨拙地点开通讯仪找出刚刚的通话记录。上面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老人不太熟练地操作着，把少年的通讯号保存了下来。 看着通讯仪上少年的名字，老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反复地把少年的通讯号看了几遍，确定自己记下了这个通讯号，才把因为通话而挽起的袖子拉下来，沉默地回到了沈温柔的办公室。 “小唐找你？” 沈温柔正低头看着桌上的报告，随口问了句。 老人默然嗯了声。 沈温柔收起报告，抬头看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老人哑声：“好消息。” “恭喜你，你身上的辐射病症状显示在好转，而一直恶化的基因崩溃也有停止的征兆。” 老人眼皮抬了抬，继续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沈温柔顿了下，“你体内有一部分基因片段正在发生异变，异变的结果是好是坏目前暂时还看不出来。” “进化。”老人声音嘶哑。 沈温柔抬头看他：“你有感受到世界的悲鸣吗？” 老人迟疑摇摇头。 沈温柔挑眉：“人类进化的终点是尸鬼，成为尸鬼的第一步是感受到世界的悲鸣，所以你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这个。” 老人默然。 沈温柔把手里的笔放下，状似随意地问：“你这次回五号避难所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老人摇摇头。 “有接触什么异常吗？” 老人还是那副沉默摇头的样子。 “坦白说你现在的身体……”沈温柔用了一个词，“很奇怪。在这次回避难所之前你的身体一直在恶化，尽管不断注射着活性分子，但我跟你说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活性分子的活性正在不断减弱，对你身体的效果也越来越弱。可奇怪的是刚刚检查时，我在你体内发现了不少活性分子的存在，而且十分的活跃。我不确定是你回避难所接触了什么，还是原先注射的活性分子促进了你身体的变化。毕竟按照一般的常识你早该死了，但你一直活蹦乱跳状态还挺好，所以什么都可能发生。我现在能确定的就是你短时间内不会死了，不过基因异变会造成什么结果，现在我也没法给你答案。” 老人迟疑：“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对你的身体感兴趣。”沈温柔冷静道。“我建议你继续参与实验，有助于我了解你身体的变化。” 老人点点头。 目送着老人的身影离开，沈温柔重新低头看向报告，有些可惜地叹息一声。谷熊他们在野外发现的那块地太小了，能提取的活性分子也太少，她还有很多的实验设想在脑海，可惜做不到了。 想了想她点开通讯仪找到一个号码，片刻后投影屏幕亮起，一个满鬓斑白的老者出现在了屏幕上。 “小沈。” “老师。”沈温柔微微笑道，“您现在忙吗？” “遇到难题了？”老者放下手中的事务，耐心问。 沈温柔点点头，斟酌道：“假设有一块土地，它里面蕴含着一种很特别的生机，有些像是能量，能够促进植物的生长，甚至对人类的身体也有很大的作用，它…… 不等她说完，老者笑了起来：“假设很有意思，你是在说灵吗？” 第 81 章 阿吉 沈温柔的老师徐正成,是天攸大学的一名教授，也是汉唐集团在生物科学方面的权威人物，更是泛灵学派的中坚之一。 对于沈温柔的假设,徐正成很感兴趣,认为如果真有这么一处土地，那肯定有灵的存在。据他所言,根据泛灵学派研究很久很久以前的先古时期，世界就像是沈温柔假设的这样，万物有灵，灵是生机、是能量、是世界意识,灵存在于任何地方,植物、动物、人类体内，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沈温柔一直耐心地听着老者的讲述，直到老者最后问她：“小沈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沈温柔神情不变：“老师您知道我现在在x区,这里有不少类似的传说,让我很感兴趣。” 老者失笑：“所以你来一个假设吗？不过……”老者认真想了想,“x区是极境雪山那边吧？那边关于灵的传说确实挺多的。我们一帮老家伙讨论过,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灵存在,极境雪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我记得那边似乎有一个关于雪山女神的信仰。” 沈温柔点点头。 老者笑道：“方子传那个老家伙就坚持认为雪山女神是灵的象征。小沈你如果对这些感兴趣……”老者似乎在低头找着什么，半天从桌上的笔记本翻出一个通讯号：“我给你一个通讯号,是历史系阿登纳教授的联系方式。阿登纳教授年轻时曾经在荒野上考察过一段时间,对那边的历史传说十分了解。特别是关于灵，阿登纳教授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你可以了解了解。” “谢谢老师。”沈温柔客气道。 老者慈爱地看她：“我很高兴你愿意了解这些,在集团很多人眼中泛灵学派都是一帮神棍,但我希望多一个人了解灵,能多一个人学会敬畏这个世界。” “我会记住老师您的话。”沈温柔轻声道。 老者笑了起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沈温柔挂断了链接。她低头看了眼记下的通讯号，随手塞到抽屉里，盯着古平的检查报告若有所思。 灵吗？ 出神地想了会，沈温柔哑然失笑，人们习惯把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归纳到神学的范畴。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灵的话……她脑海闪过星星湖的样子，收起古平的报告继续忙碌起来。 …… 晚上六点，星星湖旁忙碌了一天的流民开始返回避难所，唐令带着几个小孩跟程哥走一起。小狼崽兴奋地在天上飞来飞去，时不时嗷呜一声。随着小狼崽越长越大，精力也越来越旺盛，一天到晚很少有安静的时候。 唐令也不去管它，经过虫潮一事，现在避难所的人就没有不认识小狼崽的。对小狼崽来说，整个避难所都是它的活动范围，只要在这个活动范围内，就没什么危险。 从小狼崽身上收回视线，唐令听到程哥正在嘱咐几个小孩：“待会去挑衣服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记得挑大些，这样能多穿几年。” 几个小孩纷纷点头，记住了多穿几年这句话。 唐令看着几个小孩，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吃得饱，几个小孩都有不同程度的长高。荒野上生存的流民普遍都比较矮，之前几个小孩就是，明明都已经十三四岁了，但看起来和唐令印象中地球世界十岁左右的小孩差不多。 他原先觉得衣服挑合适的就好，现在想想还是程哥说得对，要挑大一些，防着长高衣服不够穿。 “小唐……” 程哥嘱咐完几个小孩正要和唐令说什么，天空突然传来小狼崽愤怒的嗷呜声。 唐令下意识看去蓦地一愣，半空中小狼崽正和一头跟它差不多大小的飞行异兽纠缠。两头飞行异兽大概都没怎么学习过打架，你扇我一下，我抓你一把，斗了个势均力敌。 “土豆！”唐令大声叫道。 小狼崽听到他的声音，在半空拐了个弯，振翅扑倒唐令怀里委屈地蹭了蹭。 那头陌生的飞行异兽正要追过来，远处响起一声口哨，飞行异兽不情愿地折返回去，发出一声尖锐的鹰唳。小狼崽立刻不甘示弱地嗷呜一声。 唐令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朝着远处看了眼。离的太远看不清，但从那声口哨推断，天空中的飞行异兽背后应该有个主人。 “没事吧？”程哥心疼地问了句。 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小狼崽没有受伤，摇摇头：“没事。” “那头飞行异兽……”程哥觉得奇怪，“咱们避难所除了小土豆哪来的飞行异兽？” 唐令也不知道。 几个小孩围着小狼崽安抚它，小丫咬着手指哄道：“给你吃肉。” 在小丫眼里，吃肉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不管遇到什么只要吃肉都能解决。 小狼崽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吃肉的意思，中气十足地发出一声嗷呜。 唐令笑了起来。 但下一刻似乎是听到了小狼崽的叫声，那头飞行异兽也叫了起来。小狼崽立刻开始回击。接下来短短一段路，小狼崽和那头飞行异兽你来我往叫个不停，声音都沙哑了。 唐令：“……” 他一路猜测着那头飞行异兽是哪来的，直到靠近避难所，远远看到沉默团在戒严，才知道是青古拉总部来人了。 程哥表情有些复杂，嘟囔了一句：“怎么今天才来？”转头他想到什么，叮嘱唐令和几个小孩：“晚上回去就不要出来了，保不齐两边打起来。” “青古拉是来和谈的吧？”唐令小声道。 程哥点点头：“应该是来和谈的。不过荒野上的事说不准，万一谈不拢再打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唐令嗯了声，透过人群朝着里面看去，前面是几辆涂成迷彩色的军用皮卡。有四五个神情彪悍，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正从车上下来。唐令下意识对比曾经见过的雪山卫队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觉得青古拉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左边第三个。”程哥在唐令身后低声道，“曾经来过避难所围剿煤山下面的变异老鼠。” 他说的声音足够低，但对面那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显然听到了，抬头朝着程哥的方向看了眼，咧嘴笑了笑。 程哥有些尴尬地回了个笑容。 “小唐我们回去吧。”程哥不好再看下去，说道。 唐令点点头，跟着程哥离开了这里。没走多会，几人在离着沉默团大厦不远处分开，程哥又叮嘱了一次唐令晚上没事别出来，唐令乖乖答应了一声，一个人回了沉默团大厦。 进门前他抬头看了眼，虽然叫沉默团大厦，但其实楼顶只有大厦两个字。原先是青古拉大厦五个字，后来青古拉三个字被拆走，唐令一直没见沉默团把名字装上去。反正大家都自觉改了口，有没有名字好像也没区别。 他抱着小狼崽胡思乱想，进门就看到雅姐穿着黑色的沉默团制服面容肃冷地站在那里。旁边是穿着青古拉制服的一男一女，正同雅姐说着什么。 顿了下，他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雅姐已经看了过来：“小唐回来了。” “雅姐。”唐令叫道。 阿雅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上去吧，晚上不要出来。” 唐令乖乖嗯了声，注意到旁边穿着青古拉制服的人正在看他，确切的说是在看他怀里的小狼崽。 “很不错的飞行异兽。”穿着青古拉制服的女人冲着唐令笑了笑，回头吹了声口哨。大厅一角，唐令曾见过的那头飞行异兽飞了过来，蹲在女人的肩头。看到小狼崽，飞行异兽立刻哑着嗓子叫了声。 小狼崽不甘示弱地叫了回去，同样沙哑着嗓子。 “刚刚就是这头飞行异兽抓伤了闪电？”一个同唐令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孩跑了过来，没什么敌意地看着小狼崽。 唐令这才注意到对面那头飞行异兽的翅膀上有个小小的豁口。 他犹豫着是不是该道个歉，就像是自家小孩出去打架，不管打赢打输家长都需要表个态。不等他说话，年轻男孩已经主动伸出手：“我叫阿吉。”他指了指蹲在女人肩头的飞行异兽，“闪电。” “唐令。” 他顿了下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这是土豆。” 阿吉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飞行异兽叫土豆。不过你家土豆挺厉害的。”他伸手从女人肩膀抱下那头飞行异兽，自来熟地凑到唐令身边，“我也从没见过小狼崽长出翅膀来，它是不是二次变异过？” 唐令点点头。 阿吉羡慕道：“真好，他们都说二次变异的异兽比普通异兽厉害。” 他跟着唐令朝楼上走去，边走边问：“你住几楼？你是沉默团的人吗？” “九楼。”唐令顿了下，“我不是沉默团的人。” “我也住九楼。”男孩高兴起来，拉着唐令说个不停。短短爬楼的功夫，唐令已经知道男孩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就是刚刚楼下跟阿雅说话的男女。他哥哥和姐姐都是三阶基因者，阿吉自己是二阶。三人的父亲现在是青古拉的头领，不过青古拉最厉害的是阿吉的叔叔，以前荒野上唯一的四阶。 “现在荒野上有两个四阶了。”阿吉自然道，“叔叔本来是想趁着韩为没掌握能力前杀掉他的，结果失败了。后来你知道了，青古拉输了两个避难所，叔叔老后悔了。” 男孩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叔叔常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唐令：“……”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韩为，轻轻朝着男孩咳了声。 “怎么啦？你也觉得很好笑吧？”阿吉没有反应过来。 唐令看着韩为叫了声：“韩团长。” 阿吉：“！！！！！！” 第 82 章 聊天 背后说人被正主抓包是什么体验？唐令现在是知道了。 虽然他根本没机会插话,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听众，但依然很尴尬。他看着阿吉规规矩矩跟韩为问好，规规矩矩跟两人告辞,贴着墙边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恰好就在唐令的隔壁，当然也没忽略到阿吉投过来的那个抱歉的眼神。 “对不起啊。” 当楼道里只剩下唐令和韩为后,唐令小声道。 “为什么要道歉？” 韩为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不知道有没有生气。 唐令犹豫了下：“阿吉刚刚说的他叔叔杀你失败就是魔鬼山那一次吧？” 后知后觉的，唐令意识到了这一点,阿吉说的应该就是他刚来这个世界遇到韩为那次。现在事后看好像没什么,一句“失败”就能带过去，但唐令当时是亲眼见着韩为受伤的样子,知道韩为当时差点就死了。他觉得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作伙伴,他都不应该用这种随意的口吻谈及这件事。 不由得,他看向韩为的心口,他记得那只虫子的直接就插|在韩为心脏的部位。因为这个他当时还纠结了半天韩为算不算人，现在他知道了那属于高阶基因者的能力。 “……你在看什么？” 韩为声音低沉，语气有些意味难明。少年的目光好像带着温度，落在他的心脏部位,引起一阵灼烫,仿佛有什么在心尖最嫩的地方烙了个印。 唐令小声：“我记得伤口是在这里……” 他伸出手指指向韩为心脏的方向。韩为低头看他，轻轻嗯了声。 “他们发现我的时候说伤口有过简单包扎。” 他现在明白了少年的意思,其实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荒野就是一块肉,沉默团多吃一口青古拉就要少吃一口。阿吉叔叔和他立场对立，伏击他只是正常选择。 “我当时以为……” 唐令顿了下,韩为追问：“以为什么？” “以为你活不久了。”唐令低声道：“你心跳越来越慢,后来就听不到心跳声了。” 上次两人“扯平”时,并没有谈及这些细节。唐令说到这里,记起韩为心跳越来越慢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当时我其实挺难过的。你是我来到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以为外面都是虫子，看到你才觉得放心一些。后来你……”他顿了下，“我给你垒了个小坟堆。” 随着少年讲述，韩为心中那种灼烫的感觉越来越深。他好像回到被青古拉伏击，又遇到虫潮的那个晚上，他躺在魔鬼山山洞里，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当时被人出卖看什么都充满了怀疑，如果……韩为抬手覆盖在少年头顶，不去想这个假设。 他眼中露出了笑意，一本正经道：“谷熊说如果晚到一会，我就要被石头闷死了。” “……”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骗你的，高阶基因者没这么容易死。” 唐令仰头看他：“上次我还听他们争论你是要报恩还是……” “我跟阿吉住……” 楼梯口有声音蓦地顿住，唐令扭头看去，正对上阿雅意味深长的眼神。旁边是楼下那一男一女，好像是阿吉的哥哥和姐姐。两人似乎有些惊讶，视线在唐令身上转了圈，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移开。 唐令看着阿雅，脑海不受控制冒出阿雅问他韩为行不行的话，脸一下子红了。他意识到他和韩为现在的样子挺容易让人误解的，下意识看韩为，觉得韩为是不是要解释一句。 但韩为好像没有解释的打算。而在短暂的对视后，对面三人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神色如常离开，只不过阿雅临走前给了唐令一个“还说没睡”的眼神。 唐令：“……” …… 这天晚上唐令做了个梦，梦里好像又回到了魔鬼山。黑乎乎的山洞蜿蜒，他隐约听到了家人在叫他的名字。循着声音他一路往前，看到一个闪烁着星光的漩涡。恍惚中他有种感觉，只要穿过漩涡就可以回家。 下意识地，他朝着漩涡走去，身后有人拉住了他：“别走。” 他蓦地回头，看到了韩为的脸。 呼~ 唐令从梦中醒来，依稀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唯独韩为的脸印象深刻，好似一直浮现在眼前。 他从枕头下摸出通讯仪看了眼，五点四十五分，马上就要六点了。想了想他干脆起床，洗漱过后开始煮蘑菇汤。小狼崽被香味吸引，歪歪扭扭飞到他身边，对着小锅里面的蘑菇汤呜呜叫了声。 下一刻，一墙之隔响起尖锐的鹰唳。 小狼崽好似受到什么刺激，顿时精神起来，冲着墙壁就是嗷呜一声。 好似约好般，两头飞行异兽站在窗前，你一声我一声越叫越高。唐令听到楼下有人在骂骂咧咧，似乎整个大厦的人都被吵醒。他捏着小狼崽的脖子警告小狼崽不许叫，但只要对面发出声音来，小狼崽就会马上选择回击。 这一刻唐令突然想起阿吉昨晚说的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他无奈地看向对面，对上阿吉同样无奈的脸。两人面面相觑同时笑了起来。然后他看着阿吉转身，找了根布条绑住了飞行异兽的鸟喙。 “现在没事了。”阿吉冲他喊。 唐令：“……” 五分钟后，阿吉坐到了唐令的餐桌旁，冲着咕嘟咕嘟冒着香气的蘑菇汤咽着口水。 “真好闻，我从没闻过这么香的蘑菇。”阿吉惊叹着，“你是怎么种出来的？” “运气好一点吧。”唐令给他舀了一大碗蘑菇汤，说道。 “你还会种什么？青稞？土豆？番薯？”阿吉好奇地问。 唐令看他：“种菜吧，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种过。” 阿吉扭头正好看到窗台上的罐头盒子，指着问：“那是什么菜？” “不是菜，是苹果树苗。” “苹果树苗？” 两人凑到窗前，罐头盒子里，黑色的土壤湿润，一株十多厘米高的小苗亭亭玉立，颜色翠嫩可爱。短短一天多的时间，在水珠的作用下，苹果籽顺利发芽长成了小苗的样子。 阿吉伸手小心地碰了碰：“你是说这个长大就是苹果树，能结出苹果的那种？” 生活在青古拉总部，又是青古拉首领的儿子，阿吉自然是吃过苹果的，但也只是吃过苹果，从未见过苹果树。 唐令点点头。 阿吉有点不敢相信：“真想它快点长大，让我看看苹果树是什么样。” 看完苹果树苗，两人重新回到餐桌。阿吉想到什么问：“韩为昨晚没骂你吧？” 唐令摇摇头，替韩为辩解了一句：“韩团长脾气其实挺好的。” “那就好，我昨晚都要被我哥给骂死了。他说如果我再这样成事不足他就把我送去孔雀公司的安全区。”阿吉抱怨了一句。 “你不想去安全区吗？”唐令有些奇怪。 阿吉摇摇头：“安全区有什么好？你不知道吗？孔雀公司的安全区里人是分等级的，一等人、二等人、三等人什么的，分别生活在不同区域，能做的事也不一样。最低的就是四等人，和奴隶差不多。从外面进去的都是四等人，除非是高阶基因者，你说谁会想不开跑去做奴隶。而且……”阿吉有些厌恶道，“孔雀公司的人最喜欢跑荒野上抓捕流民，送到他们那边做奴隶，是真的奴隶。除了夏马尔，荒野上没人喜欢孔雀公司。对了，前些天的雪崩你知道吧？” 唐令嗯了声。 “听说雪崩是因为孔雀公司的魔动飞艇在雪山上开炮引起的，结果那艘飞艇自己被埋在了群山之巅。你说是不是活该？还有夏马尔的行宫，据说也被埋了一半。” “行宫？”唐令捕捉到一个词。 “是呀。夏马尔在避难所半山腰给自己盖了一座特别大的宫殿，一半他住，一半供奉雪山女神。结果你猜怎么着……”阿吉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雪崩把供奉雪山女神的那一半行宫被埋了，现在都说是夏马尔触怒了雪山女神。” 唐令不知道雪崩背后还有这么多事，听得兴致勃勃。说起来阿吉是唐令来到这个世界后结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之前他的交际小的可怜，算起来每天接触的除了程哥和几个小孩，就是韩为。 几个小孩就不说了，程哥倒是经常和唐令聊天。但程哥毕竟很少出去避难所，所见所闻全在避难所之内，不像阿吉说起孔雀公司和雪山卫队的八卦一清二楚。至于韩为，唐令觉得他应该也知道这些消息，但唐令没法想象韩为跟自己坐一起八卦的情景。 唐令倒不是说对外界生活有什么向往，他觉得像现在这样生活在避难所就挺好，而是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本能就会对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兴趣，想要知道更多世界的消息。 “青古拉总部有人信仰雪山女神吗？”他好奇问。 “有不少人信，不过我不信。”阿吉理直气壮，“真要有雪山女神，信徒们都快要饿死了，怎么不见女神送点吃的下来。” 唐令听得笑了起来。 “不过你在我哥面前千万别说雪山女神的坏话。”阿吉小声道：“我哥是女神的信徒。” 唐令点点头，不觉得自己会和阿吉哥哥有什么交集。昨晚不算。 两人吃过饭，唐令要去蘑菇地，阿吉无事可做打算跟着唐令一起去蘑菇地看看。离了大厦，两头飞行异兽终于获得了自由，重新你来我往在天上追逐起来。阿吉以前没来过五号避难所，对看到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他跟唐令说青古拉总部位于高原上，不远处便是连绵起伏的极境雪山，不像避难所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戈壁。 阿吉这个名字在当地的语言中意喻着幸运。不过阿吉说他们虽然世代生活在高原，却不是本地人，祖上是从晋地迁徙过来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留在这里，世世代代也就定居了下来。 “晋地？” 唐令忽的想到绑匪留给他那本笔记，上面记载了唐文昌就是晋地人。 他看阿吉，阿吉摇摇头：“晋地是很久以前的叫法，现在都没人这么说了。不过我家有个族谱，我也是上面看到的。” “晋地大概在什么地方？”唐令问。 “大概……现在的s区吧，汉唐集团的范围。” “那你听过北疆吗？”唐令想到笔记里又一个地名。 “这里就是北疆。”阿吉示意两人现在就位于北疆的范围，不过和晋地一样，现在也没人称呼北疆了，都叫x区或者荒野。“你从哪听到的这些古地名？”阿吉好奇问。 唐令顿了下：“一本游记上。” “你喜欢游记？”阿吉想到什么，“我认识一个老人，好像是很出名的一所大学的教授，大家都叫他阿登纳教授。他就喜欢收集各种游记，走遍了整个世界。是真的整个世界，不是荒野这么大。”阿吉给唐令伸手比划着，“他去过天鹅堡、去过金雀花遗址，去过很多很多地方，自己也写了很多游记。” 唐令知道天鹅堡，不过不知道金雀花遗址是什么地方。他想到什么问：“外面不是有很多尸鬼和变异兽吗？” “阿登纳教授很厉害的，叔叔说他不是阿登纳教授的对手，不过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四阶基因者？”唐令猜测。 “大概吧。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阿登纳教授了。”阿吉掰着手指计算着。 对那个总是和蔼笑着的老人，阿吉印象深刻。他记得那个老人很喜欢雪山，经常一个人上山待几天再回来。老人每次来避难所都会带一些药品和食物，分发给避难所的流民，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每次老人上山都有人会担心老人遇到尸鬼部落，但老人好像一次都没遇到过。 两人一边聊一边朝着蘑菇地走去，很快便越过煤山看到了星星湖。 金色的朝阳下，星星湖水波潋滟，好似洒满了细碎的金箔。 阿吉看着下意识张大嘴，露出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第 83 章 安心 没有亲眼见到星星湖前,生存在荒野上的人类很难想象星星湖会是什么样。 阿吉在来避难所之前，已经听过星星湖的名字了。拜游荡在不同避难所的荒野猎人传播消息，阿吉知道了避难所因为一场暴雨塌陷出一个湖泊。他听叔叔私下嘀咕,韩为是不是偷偷信仰了雪山女神，获得了女神的庇佑,不然这种比不经过注射基因药剂自己进化成四阶基因者都没可能的事，怎么会被韩为遇到。 阿吉叔叔把韩为当做劲敌，自从韩为成为四阶基因者后,阿吉叔叔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念叨着韩为。反正说来说去阿吉叔叔觉得什么湖泊都是沉默团宣扬的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大水洼子。 阿吉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灭世战争后,荒野上大量的绿洲消失,湖泊变得干涸,仅剩的几处湖泊以高原上分布居多。因为靠着雪山的缘故,可以从积雪消融中获得源源不断的水源补给，避免了干涸消失的命运。但另一方面，积雪中沉积的辐射和污染,让高原上的几处湖泊已经很难见到澄澈清透的水流，更多是死水一般的黑色和漂浮在黑色上的因为污染造成的五彩斑斓的色块。 离着青古拉总部不远群山之中便有一座湖泊。湖泊的名字叫做“索松措”，在当地语言中是高原明珠的意思。但阿吉没少去索松措，并不觉得那个黑乎乎、油腻腻,一点生机都没有的湖泊像什么高原明珠。 在他的想法里,星星湖就和索松措一样,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大概寄托了沉默团的美好愿景。只是他没想到，星星湖真的就像是金色的星星掉落,从而形成湖泊一样。 阿吉呆呆地站在湖边,夹杂着水汽湿意的风扑面而来。水波荡漾金色的光点闪耀,一尾游鱼跃出水面，激起的水花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虹。 唐令浇水，阿吉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唐令观察小红萝卜的长势，阿吉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唐令给西红柿搭架子，阿吉还在呆呆地看着湖面。 小丫咬着手指看看阿吉，又看看湖面，得出一个结论：“鱼，想吃。” 小丫哥哥朝着小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防止她乱说话。不过小丫哥哥也好奇，偷偷问唐令：“那个大哥哥已经站好半天了，他到底在看什么？” 唐令摇摇头，他也说不好阿吉在看什么。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很难切实体会到阿吉的心情。 “哥哥，这个也需要绑吗？” 旁边小虎问了句，唐令从阿吉身上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到了菜地。 之前他仗着水珠把从后勤部要到的种子全部种到了地里。后来种子发芽，满地的小苗都长了出来。一开始不管种的是什么看上去好像都没区别，但随着小苗一天天长大，不同作物的区别就表现了出来。 唐令从韩为给他的一箱子书里面找出一本《常见蔬菜种植》，看了半天后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把种子种到地里就可以的。像西红柿、黄瓜这样的蔬菜还需要给它们搭个架子。 他自己肯定是找不到架子的，只能跟韩为说了这件事。然后今天一早，后勤部就给他拉来了一车铁管，让他插|在地里充当西红柿等作物的架子。没办法木头什么在荒野上属于稀罕物，反而是在安全区里更值钱一些的铁管，因为荒野上铁矿的存在可以随便用。 现在唐令正带着几个小孩给西红柿、黄瓜等几种蔬菜搭好架子，又用小布条仔细把已经长出的蔓藤缠绕绑在架子上。 听到小虎问，他走过去看了眼点点头。 小虫一边绑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天上：“哥哥，咱们土豆不会吃亏吧？” 星星湖上空，两头飞行异兽正你抓我，我扇你，追来追去闹腾着，一早晨就没有消停过。反正两个势均力敌，唐令和阿吉都没管。阿吉甚至觉得这样有助于两个小崽子练习搏斗技巧。不过在唐令看来，两头小异兽分明是菜鸟互啄，拼到最后完全看的是体力，颇有些打不到对方把对方累死也算的样子。 “不会，它们两个还算是幼兽呢，抓抓也没什么杀伤力。”唐令安慰着小虫。 小虫还是有些担心，嘟囔了一句：“大鹰就快来了，它肯定会帮助土豆的。” 大鹰是几个小孩给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起的名字，十分符合荒野上的习惯，简单又明了。他刚说完，天边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唳。和闪电那种一听还带着稚嫩的声音不同，大鹰的声音威严宏厚能传很远，胆子小的人肯定会被吓到。 “风廉！” 在湖边发呆的阿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去摸腰间的武器。想到什么他转头冲着唐令大喊：“快躲起来！” 然而蘑菇地的流民也好，唐令和几个小孩也罢，甚至在湖边巡逻的沉默团员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依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偶尔有人抬头看那头飞行异兽一眼，确定飞行异兽是真的出现了，不是阿吉的幻觉。 阿吉又紧张又茫然，眼睁睁看着那头飞行异兽掠过星星湖，庞大的黑影笼罩了两头正在菜鸟互啄的小异兽，停在唐令面前。 “！！！！！！” 两头异兽小崽子无知无畏地朝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冲去。堪比一辆军用卡车大小的飞行异兽眼神睥睨地盯着两头小崽子，原本已经收拢的翅膀张开，一边一个将小异兽困在翅膀下。 “啾啾啾啾~” “嗷呜~” 两个小崽子谁也挣脱不出来，巨大的飞行异兽歪了歪头，红色的眼睛冷酷地扫过阿吉，最后落在唐令身上。 “啁~啁~” 阿吉：“……” 他看着飞行异兽朝唐令的方向推了推脚下的虫子，发出召唤吃东西的声音。再看看唐令抬头摸着飞行异兽的脑袋，晕乎乎地问唐令：“你是雪山女神吗？” “什么？” 两个小崽子叫的太闹腾，唐令有些没听清。 阿吉自己先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女神女神，雪山女神肯定是女人，唐令一看就是男人，不可能是雪山女神。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小心地朝着唐令的方向靠了靠，迟疑地问：“雪山女神是你亲戚吗？” 唐令：“……” 在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跟阿吉解释他不是雪山女神，也不是雪山女神的亲戚后，阿吉总算摆脱了那种晕乎乎的状态，但看唐令的眼神依然带着那种好似小伙伴突然变身的震惊。 “你是说你什么都没做，风廉就主动抓虫子给你吃？”他小声地问，好像怕惊动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一样。 唐令点点头，注意到什么问他：“风廉是？” “是这头飞行异兽的名字，我也是听阿登纳教授说的，好像古代传说中的风神就叫风廉，形容这头飞行异兽飞的快。” 唐令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觉得风廉确实比大鹰好听，又有气势又有美好的寓意。他问：“是阿登纳教授给起的名字吗？” “应该是吧。阿登纳教授在雪山待过一段时间，肯定见过这头飞行异兽。” 两人小声说着话，唐令抬头看向飞行异兽，叫了声：“风廉。”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落在唐令身上，歪了歪头，发出一声回应的啾~ 唐令微微一愣，飞行异兽给他的反应好像是很熟悉这个名字，是有别人也这样叫过它吗？他下意识扭头看了阿吉一眼，对于阿吉口中的阿登纳教授产生了好奇。会不会阿登纳教授跟飞行异兽背后的主人认识？ “怎么了？”阿吉看他。 唐令摇摇头，压下了心里的疑问。 约莫飞行异兽快要离开了，唐令把早晨带过来的罐头盒子挂到了它的脖子上。盒子里是一株生机勃勃的苹果树苗。这是用对方送他的苹果籽种出来的，唐令觉得当做礼物送给对方很有意义。 之前临出门，他还趁着阿吉回去换衣服，又给树苗里面浇了点水珠的稀释液，希望苹果树苗能在大鹰的主人那里茁壮成长。 “你在做什么？”阿吉奇怪地问。 “礼物。”唐令看他解释了一句。 阿吉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 “去吧。” 唐令最后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盯着他看了看，确定小虫子最近长得不错，再喂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吃掉了，心满意足地振翅飞上了天空。 “我要是跟哥哥说风廉给你抓虫子吃，哥哥肯定要嫉妒死。”阿吉望着天空中飞行异兽远去的身影说道。 唐令正要说话，重获自由的小狼崽和闪电再一次扑打到一起。两人顾不上聊天，眼疾手快一人揪了一头回来，彼此对视笑了起来。 …… 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避难所时，阿吉哥哥正站在窗前对着手中的通讯仪说着什么。 他是一个皮肤黝黑、面容硬朗的男人，也是青古拉公认的下一任首领。 “韩为态度很强硬……第三、第五避难所……蓝金矿……” 今天荒野上的信号并不算好，他和青古拉总部的联系断断续续。眼见上午的谈判没有任何进展，男人有些焦虑，在等待信号通畅的同时随意朝着外面看去，扫眼看到什么蓦地愣住了。 “神鹰！” 作为雪山女神的信徒，男人对这头飞行异兽并不陌生。传说中这头飞行异兽是女神的坐骑，日常侍奉在女神左右。男人不是狂信徒，但对雪山女神也算是虔诚。他正奇怪神鹰飞这里做什么，很快意识到不对，神鹰脖子下面是…… 男人掏出望远镜看去，一株翠绿的小苗好似从神鹰身体内长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迎着风小苗抖了抖叶子，不是幻觉。男人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他并不知道小苗下面还有个罐头盒子，只不过正好被飞行异兽的羽毛给挡住了。 “联系到阿爸了吗？” 有人打断了他。男人恍惚回神，对上自家妹妹点点头。“信号不好，再等等。” 来人是阿吉姐姐。和沈温柔一样，女人高高绑着马尾，但不同于沈温柔的知性柔美，阿吉姐姐给人的感觉充满了活力和野性。 “韩为的条件你怎么看？”阿吉哥哥问了句。 “太苛刻。”女人走到窗前评价道。不过她话题一转，“成王败寇，从知道韩为活下来我们就该猜到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阿爸的意思……”阿吉哥哥迟疑。 “阿爸老糊涂了。”女人不客气道，“五号避难所不算，三号避难所可是韩为实打实打下来的。阿爸以为送个女儿就能把避难所换回去？再说昨晚你也看到了，韩为身边已经有人了，我可不会跟一个男人抢男人。” 阿吉哥哥低声道：“今年青古拉很难，雪山上的尸鬼部落比往年活跃的多，只上个月就已经下山两次了。” “如果你觉得我睡了韩为尸鬼就不会下山的话，我倒是可以去试试。” 阿吉哥哥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无奈道：“我只是想说阿爸也不容易，并不是像你说的一样老糊涂了。” 女人嗯了声：“雪山上再有一个月就该下雪了，而尸鬼到了冬天只会越来越活跃。我建议我们最好尽快跟沉默团达成和解，不然冬天在防备尸鬼时，我们还需要防备背后的沉默团。” 阿吉哥哥点点头，闭上嘴不再说话。 …… 沉默团和青古拉谈判进展不顺利的消息，唐令晚上就知道了。 起源是青古拉的人在七楼酒吧里多喝了几杯，抱怨韩为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旁边正好是沉默团的人，随口反击青古拉敢伏击沉默团，就得乖乖承受后果。双方一言不合在楼下打了起来。最初是两个人后来参与互殴的人越来越多。总算双方还保持了克制，没有弄出人命。只是一帮超能力者再怎么克制，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后果。 最直接的是不知道谁的能力引燃了电线，导致大厦本就老化的线路烧了一多半。伴着滋啦的声音，整个大厦瞬间陷入了黑暗中。 “出事了？” 当灯泡熄灭时，唐令正在看那本《常见蔬菜种植》。他把这本书当做了一本科普书，看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对比地球世界上的蔬菜作物。不过他注意到一个问题，这本书中介绍的蔬菜作物大部分都是他熟悉的，也就是说没有经过变异的存在。里面只有少部分的变异作物，但都会特别标注出来——遗传不稳定。 唐令理解的遗传不稳定就是说这些作物可能长得很好，也可能长得不好，或者干脆就是退化，比如从拳头大的果实变成鸡蛋大小的果实。 他盯着这行字正做笔记，灯泡突然闪了闪，屋子暗了下来。 嗷呜~ 小狼崽叫着飞到唐令身边。听到它的声音，唐令微微松了口气。他摸索着桌子起身，朝外看了眼。今晚的月色并不是太好，只能隐约看到屋子里的轮廓。思及不久前听到的楼下动静，他凭着记忆走到床前，自床垫下面摸出那把黑火山系列冲击枪。 上次他要把枪还给韩为，被韩为拒绝了。现在唐令不免庆幸当初韩为没有收下这把枪。握着枪坐到床上，他感觉安心不少。也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总不会是青古拉和沉默团打起来吧？ 他觉得青古拉不会这么冲动，但也说不准。程哥的提醒浮现在脑海，唐令回头看了眼隔壁的方向，阿吉就住在隔壁。如果青古拉和沉默团真的打起来……胡思乱想中，有脚步声停在门口。 唐令心中蓦地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枪。 戴在手腕的通讯仪响了下，韩为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我，我在门口。” 唐令微微松了口气，借着通讯仪亮起的光过去打开门。火红色的光芒闪耀，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温暖的光芒中，他不由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有韩为在，便不需要害怕任何事一样。 “没人来捣乱吧？”韩为问。 唐令摇摇头，看着韩为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 84 章 打算 “沉默团跟青古拉的谈判不太顺利,双方都压着火，最近你晚上不要出门。” 浅黄色的餐桌旁，一头火焰幻化的小狼崽照亮了餐桌周围一米见方的地方。韩为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年,不放心地叮嘱着。 土豆蹲在桌上，震惊地看着另一个自己，试探地伸出爪子,被唐令拦了下来。“我知道。”唐令看着韩为点点头。想了想替自己辩驳了一句：“我晚上从不出门。” 这是老人的叮嘱，他一直记在心里。 韩为嗯了声，眼中露出了笑意。他确实从不见少年晚上出去。“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他补充道。 唐令刚要点头,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阿吉的声音响起。 “阿令是我。” 唐令：“……” 他看看门口,又看看韩为,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阿吉，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虽然韩为说不要随便给人开门,但唐令觉得那是指他一个人的时候。现在韩为在,他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 他起身打开门,对上阿吉兴冲冲的脸。“楼下打起来了。”阿吉没注意看屋里，拉着唐令飞快道：“我大哥和阿姐都去了楼下，现在没人管我,你要不要跟我去星星湖？” 对于楼下青古拉和沉默团打架的事,阿吉并没放在心上。他从小生活在荒野，见惯了荒野猎人、青古拉和雪山卫队的人喝点酒就闹事打架,觉得这种事十分正常,哪天喝完酒不打架才稀罕。 唐令有些意外：“去星星湖，现在？” 阿吉点点头,心心念念道：“对呀,星星湖这个名字一听就是要晚上去。我都准备好了。”他从身后拉出一个大包,指给唐令看：“毯子、青稞酒还有饭团都带了，对了还有闪电。” 唐令这才注意到被阿吉夹在胳膊下面、鸟喙用布条绑着的闪电。对上闪电呆滞的眼神，唐令表情变得同情。阿吉还在兴奋道：“你没喝过青稞酒吧？这是青古拉特产，特别好喝。我偷偷从我哥哥行李中找出来的，他还不知道。” 说实话唐令听着有些心动，感觉像是和小伙伴晚上一起去野营露宿一样。不过他刚刚跟韩为信誓旦旦保证晚上从不出门，犹豫地摇摇头。 “晚上太危……” “避难所晚上禁止随意外面走动。”韩为听不下去了，神色冷淡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阿吉：“！！！！！” 想到哥哥对他的警告，阿吉哀怨地看了唐令一眼，规规矩矩地跟韩为问好，又规规矩矩地跟两人告辞，拎着大包垂头丧气地回了隔壁。这一次轮到唐令投给阿吉一个抱歉的眼神。 等阿吉的身影消失不见，韩为看向少年又加了一句：“也不许喝酒。” 唐令：“……” …… 青古拉和沉默团的冲突只是一个小插曲，双方谁也没放在心上。但正如韩为所言，两方都压着火，一连几天谈判都没什么进展。 唐令偶尔会听程哥说起青古拉和沉默团之间的争执，不过争执也好，谈判也罢，对唐令的生活都没什么影响。阿吉也是。这次来五号避难所，阿吉就是个吉祥物。本来阿吉哥哥和姐姐都不准备带他，是他非要跟着来。来了避难所也没阿吉什么事。每天阿吉就跟着唐令，在星星湖旁一待就是一天。 “给你。”这天上午，阿吉神秘兮兮地朝唐令手里塞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酒壶。“上次说给你的青稞酒。” “你哥……” 唐令还记得阿吉说这些青稞酒是从他哥哥那里偷拿的。 “放心，我哥这几天心情不好，顾不上这些小事。”阿吉说道。 唐令：“……” 他在湖里洗了一个小红萝卜递给阿吉：“小红萝卜，尝尝看。” 《常见蔬菜种植》上提到小红萝卜的生长期是30-40天，具体视外部条件决定。但在水珠的作用下，地里种植的小红萝卜用了不到25天，便达到了书上说的成熟状态——个头有鸡蛋大小。 这几天唐令看着小红萝卜像充了气一样一天一个样，没敢让小红萝卜继续长下去。沉默团的人虽然不会种地，但唐令觉得他们多半是吃过小红萝卜的，不然后勤部不会储备小红萝卜的种子。要是小红萝卜继续长，长成大红萝卜，到时他该怎么解释？ 看着水灵灵、酷似苹果的小红萝卜，阿吉接过咔擦咬了一口，只觉得入口脆爽，甘甜中带了一点点辛辣，意外地合他的口味。他咬着萝卜含糊道：“真好吃，阿令你种的东西都好吃。要不然你跟我回青古拉吧，那里也可以种地。” 唐令摇摇头：“我爷爷在这里。” 阿吉叹气：“要是青古拉跟沉默团再打起来，我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萝卜了。” “应该不会打起来的。”唐令觉得。 “你跟我说了都不算，要韩为跟我阿爸说了才算。”阿吉苦恼道：“你知道吗？我阿爸想让阿姐嫁给韩为。” “什么？”唐令有些愕然。 “我阿爸说可以把三号、五号和六号三座避难所当做阿姐的嫁妆，然后青古拉和沉默团联手对付夏马尔，平分雪山卫队的地盘，不过被韩为拒绝了。” “……哦。”唐令慢半拍地反应了一声。 阿吉继续道：“阿爸不太高兴，觉得韩为是看不起我们。你知道的，安全区的人普遍觉得荒野上的人有病，看到我们就像是看到辐射源一样。韩为虽然现在在荒野，但他毕竟也是出生安全区。” “韩为不是这样的。”唐令替韩为辩驳了一句。 “那他为什么要拒绝？”阿吉有些不明白，“就算三号、五号避难所现在被沉默团占了，但还有六号避难所呢。再加上瓜分雪山卫队的地盘，我觉得阿爸的条件已经很优渥了。是韩为觉得阿姐不好看吗？在我们总部喜欢阿姐的人可多了。” 阿吉不服气道。 唐令想了想阿吉的姐姐，就像阿吉说的一样，阿吉姐姐确实挺好看的。“那你姐姐想要嫁给韩为吗？”他记得三楼小姑娘好像说过，荒野上挺多人都想睡韩为的。 阿吉迟疑地摇头：“我觉得不想，我阿姐好像不太喜欢韩为这样的，她更喜欢葛队长那样的。” 唐令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葛队长说的是葛辉。他在心里下意识把韩为和葛辉放一块比较，还是觉得韩为好。不过转念韩为好不好似乎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心里这样想，却还是时不时冒出一个念头——韩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 荒野上喜欢韩为的人好像挺多的，上次唐令听周奇八卦，安全区似乎也是这样，但韩为一直没找过女朋友，也不知为什么。莫名的唐令脑海闪过阿雅问他，韩为是不是不行？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赶走，觉得韩为大概是太忙了，顾不上找女朋友。 …… 晚上六点，一天的劳作结束，蘑菇地的流民陆续返回避难所。 唐令让几个小孩先回去，他和阿吉留下等着程哥。不一会程哥拎着四个大铁桶过来：“小唐你要的桶，四个够不够？” 唐令看了眼点点头：“应该够了，谢谢程哥。” 这几个铁桶是唐令找来放小红萝卜的。白天他已经和几个小孩把地里的萝卜全部拔了，现在装桶里送回避难所就行。程哥一边帮着他把地上的萝卜装桶里，一边问：“这些萝卜你是准备卖给后勤部吗？” 唐令顿了下：“我想给爷爷捎一些过去，然后给韩团长一部分，我们留下一部分吃，最后剩下的卖给后勤部。” 程哥失笑：“照你这么分，那点不够后勤部吃一顿的。” 唐令看了下地里的萝卜，实话实说：“就算全部给后勤部，估计也就够吃两顿。” 小红萝卜的产量并不低，据那本《常见蔬菜种植》说是亩产可以有1000斤左右。不过唐令总共就承包了两亩地，小红萝卜只占十几分之一，全部产量算下来最多也就200斤。 他和程哥阿吉三人把小红萝卜装到四个桶里。程哥拎了下还有点沉。“这么多怎么带回去？” 程哥看看唐令再看看阿吉开始发愁。 “我很能干的。”阿吉赶紧道。 唐令看他笑了起来：“我已经跟周哥说了，待会他开车过来。” 听说地里的小红萝卜能吃了，周奇一口答应开车过来拉一趟。三人说着话，没一会一辆黑色的吉普从远处开来，一个急刹车停在唐令面前。 “小唐。”开车的是顾霜。 “霜姐。”唐令有些意外，“周哥呢？” “周奇有点忙，正好我没事就过来了。”顾霜说着下了车，扫过地上的铁桶，吹了声口哨。“晚上和明天的凉菜有了。” “呃……”唐令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里面只有一桶是后勤部的，剩下的要分给爷爷和韩团长。” “老大也要单独分吗？”顾霜挑眉逗唐令。 唐令：“……” 他犹豫地看着顾霜，在想要不要解释下。上次沉默团误会他和韩为在一起的事，他已经跟韩为说了。他以为韩为会跟大家解释清楚，但听顾霜的意思好像韩为一直没解释。 不等他说什么，顾霜已经直接拎着两个铁桶放到了后备箱，剩下两桶被她塞到后座。她拍拍车门：“上车，挤挤我送你们回去。” 程哥有些拘谨地上了车，唐令让阿吉坐到副驾驶，自己和程哥挤在后面。 一路回了避难所，顾霜把车停在了大厦门口，青古拉的人正好出来。唐令一眼看到阿吉姐姐，蓦地又想起阿吉说的话。 第 85 章 约会 晚上这个点,天色将暗未暗，正是大厦门口人来人往的时候。 四桶小红萝卜搬下车，立刻吸引了众多的视线。青古拉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大哥，阿姐。”阿吉招招手，朝着青古拉的队伍跑了过去。程哥跟唐令说了声也先回去了。唐令视线追随着阿吉，不自觉落在了阿吉姐姐身上。注意到他的目光，阿吉姐姐笑了笑。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觉得阿吉姐姐笑起来真好看，特别有感染力，韩为为什么不喜欢她？ “小……”顾霜正要问他萝卜怎么分配，捕捉到这一幕挑眉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神情。 “霜姐你喊我？”唐令收回视线。 顾霜挑眉看他：“没事,问问你萝卜怎么分配。还是那会说的分成四份？” 唐令嗯了声。 “我还以为……”顾霜看他笑了起来。 “以为什么？”唐令问。 “以为老大的那份没了。”顾霜朝着青古拉的方向瞥了眼，意味深长道。 唐令顺着顾霜的视线看过去,慢半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我和韩团长不是霜姐你想的那种。”他窘然解释道。 “我知道。”顾霜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唐令听出了顾霜哄他的意思，但这种事也不能一直拉着人解释。而且韩为什么都不说,只他自己解释，霜姐他们好像并不信。 “好了。”顾霜不再逗他,依着他的意思让人拎了两桶小红萝卜上楼。一桶送去二楼食堂,一桶送去后勤部,跟着补给捎到总部基地给古平。剩下两桶她亲自拎着：“走吧，我给你送到楼上去。” 两桶小红萝卜足足一百斤,顾霜轻轻松松拎了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 “霜姐我自己来吧。”唐令伸手。 顾霜看他笑笑：“没事,这点重量对高阶基因者来说和拿两瓶水也差不多。” 唐令不好意思地跟着顾霜朝着大厦走去,路过青古拉一行时双方互相点了点头。阿吉跟唐令摆摆手,留在了楼下。 “霜姐，我们跟青古拉会再打起来吗？”路上，唐令想到阿吉的担忧问了句。 “不会。”顾霜肯定道，“老大和青古拉都不想打，现在不过是利益没谈妥。”她看着少年安慰了一句：“放心，老大肯定不会把自己当做筹码卖掉。真要卖早在集团就卖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唐令：“……” …… “晚上食堂有加菜。” 随着顾霜让人送了一桶小红萝卜到食堂，这条消息开始在沉默团频道飞快传播。 “真的假的？”有人在频道里问。 “真的，我刚在门口亲眼看到小唐从车上搬下四桶不知道什么菜。” “这周谁在星星湖边执勤？知道小唐地里什么熟了吗？” “好像是小红萝卜。” “西红柿什么时候熟？” 频道里围绕着这个话题热闹起来，还不到开饭时间，已经不少人出现在了二楼食堂。等到时间一到，众人再顾不得聊天直接冲了进去，目光扫过各种各样的罐头食品，停留在那盆红色的凉拌萝卜上。 红皮白瓤的果肉看着脆爽可口，比各种罐头里软趴趴的水果有食欲的多。酸辣的调料味冲鼻，还没吃便觉得开胃。很快凉拌萝卜前就排了长长一队，而盆里的凉拌萝卜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等到韩为和葛辉出现在食堂时，这份凉拌萝卜已经被抢了个干净。 “老葛你没看到频道里的消息？”谷熊咬着脆嫩的萝卜心满意足，显摆地问晚到的葛辉。 “什么消息？”葛辉看他。 “晚上有加菜。”谷熊随口道。 葛辉轻咳一声，韩为瞥了两人一眼：“你们新建了一个频道？” 谷熊蓦地反应过来，嘿嘿笑着不说话了。 顾霜抬腿在桌子下面踹了谷熊一脚，转移话题：“老大，小唐没找你吗？” “嗯？”韩为侧头看她。 “小唐特意给老大你留了一桶萝卜。”顾霜悠悠道，“不过我看小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为什么不高兴？” “大概是担心老大你跑去做青古拉的女婿。”顾霜慢条斯理道。 谷熊猛地咳嗽起来，其他几人拼命憋着笑。韩为拧眉看了众人一眼，没再问频道的事。 吃过饭韩为跟几人分开上了楼，走到门口顿了下，转身拐向对面。顾霜说少年有点不太高兴，他抬手敲了敲门，冷硬的表情不知不觉变得柔和。 “是我。” “韩团长。” 门从里面打开，少年抬头看了过来。楼道里昏黄的光影下，少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像是黑色的蝴蝶羽翼在韩为心头轻轻刷过。顿了下，他看着少年问：“你要去星星湖看看吗？” “……现在？” 韩为嗯了声。 唐令慢半拍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夜晚的星星湖和白天的星星湖给他的感觉并不相同，他很喜欢晚上星星湖那种恬静的感觉。 “要带什么？”韩为看着少年，眼中闪烁着笑意。“比如毯子、食物之类的？” 唐令一下子想到前几天晚上阿吉来找他说要去星星湖的事，当时韩为还说晚上避难所不许随意走动呢。他想了想，准备好毯子、洗好的小萝卜还有三楼集市买的动物饼干。这一刻唐令有种野营露宿的感觉，虽然不是和小伙伴，但韩为勉强也算是大伙伴吧。 收拾到一半，他看向阿吉送给他的锡器酒罐，犹豫要不要带。他都已经成年了，可以喝酒了。阿吉说青稞酒喝起来是甜的，他挺想尝一尝。 “这是什么？” 韩为走进来，认出了青古拉特有的锡器酒罐。 “是青稞酒。”唐令实话实说。 “不许喝酒。” “我已经成年了。”唐令下意识道。 韩为顿了下，抬手在唐令头顶揉了把。“成年也不许喝酒。” 唐令：“……” 他有种回到地球世界被家人管着的感觉，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随手放下酒罐，又转了一圈，他看向韩为：“走吧。” “都带齐了？” “嗯。” 韩为接过包，唐令叫了声“土豆”，小狼崽飞到他怀里，跟着一起出了门。走到楼下，韩为去开车，唐令等在大厦门口，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比起野营露宿，他和韩为好像更像是约会。 犹豫了下，唐令摇摇头。停电那天晚上他差点被阿吉说动一起去星星湖，总不能说他和阿吉也是约会。而且两个男人……但很快他又想到阿雅说的荒野上不讲究这个。 他戳着小狼崽的肚子，脑海乱糟糟的。韩为把车开了过来，唐令上了副驾驶。红色的光芒亮起，原本有些冷的车里很快变得温暖起来。唐令揉着小狼崽的脑袋，犹豫地看向韩为：“你怎么会想去星星湖？” 韩为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他问：“你想去吗？” 唐令嗯了声。 韩为不再说话，唐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为的意思是说他想去所以才去的吗？莫名的唐令觉得心跳有些快，他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从大厦到星星湖的这段路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灯、没有铁皮窝棚，只隐约看到远处的煤山和更远处一望无际的戈壁。 呼啸的风在车外吹过，黑暗笼罩着大地，这一刻唐令有种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韩为的错觉。 他没忍住转头看了韩为一眼，车内温暖的火光闪耀，照亮独属于两人的这处小天地。火光下他看着韩为的侧脸，冷硬的轮廓似乎变得柔和不少。 “怎么？”韩为侧头看他。 唐令摇摇头：“没事。” 韩为顿了下：“阿吉跟你说谈判的事了？” “嗯。” “青古拉的条件……”韩为直接道：“我拒绝了。我想要的自己会拿，不需要通过这种手段。” “……嗯。” 韩为看他笑了起来，眼中好似有星光闪烁。唐令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他朝着前面看去，蓦地一怔，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星星湖。清浅的月色下，星星湖倒映着一轮巨大的圆月，细碎的光点闪烁，好像星河倒垂溅起的星子。 韩为把车停在湖边，唐令下了车。湖泊温柔的吟唱在他耳边响起，一条游鱼浮出水面，在倒映的圆月周围转了一圈。小狼崽嗷呜一声掠过水面，想要去抓那条鱼。这是平时小狼崽最喜欢的活动，尽管它一次都没成功抓到过。 但下一刻，又一条鱼从水下高高跃起，激荡的水花吓了小狼崽一跳。 咦？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鱼？ 唐令有些意外，看着两条鱼一前一后游走，一时玩心大起。他动了动手指，两道细细的水流从湖中分出，卷着两条游鱼半天动弹不得。 “很好玩？”韩为站他身边问。 唐令不好意思地松手，两条鱼快速地潜入水底。有风吹过，韩为把毛毯披到唐令身上，唐令捏着毛毯望着星星湖，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这和唐令想象的野营露宿有点不一样，但他又觉得好像应该就是这样。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韩为蓦地朝天上看去，一艘巨大的魔动飞艇正歪歪扭扭朝着星星湖的方向飞来。 “快快往下扔东西！” “减轻重量，把舱室都给我腾空出来。” “船长呢？船长？” “顾主任，我是罗义……” 十几分钟后，整个星星湖边灯火明亮。巨大的魔动飞艇迫降在了星星湖上，一队队沉默团员赶来，打捞物品的打捞物品，戒严的戒严。但不管是干什么，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瞟向岸边的一角。 韩为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身后的唐令。 顾霜忍着笑看着两人：“时间还早，老大你们要换个地方继续约会吗？” 唐令：“……” 第 86 章 追求 他以后再也没脸见霜姐了。 唐令垂着头尴尬地想。他下午刚跟霜姐说他和韩为没关系,结果现在……他要是说他和韩为只是看看星星湖，霜姐会信吗？ 他犹豫着想要解释，韩为先开了口。 “不是约会。”顿了下，韩为轻轻瞥了少年一眼：“是我在追求小唐。” 唐令：“！！！！！！！” 他愕然看向韩为,不会韩为以为这就是解释吧？ 比起唐令的错愕,顾霜先是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她想起少年下午强调跟老大不是那种关系，没忍住抬手在唐令头上薅了把：“小唐加油。”顾霜笑的促狭,“不能轻易答应老大，一定要让老大拿出诚意来。” 她说完就走，留下唐令窘然地看着韩为。 “你……” 他想问韩为是不是开玩笑,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很抱歉这件事对你造成了困扰。”韩为轻声道。 “也、也没有吧。”唐令没想到韩为第一句会是道歉,迟疑道。他认真想了想，其实不管是程哥还是雅姐他们,说着他跟韩为都没什么恶意,有的只是单纯调侃,有的是关心他，要说造成什么困扰，好像也没有。 所以韩为是通过这种方式化解大家的误会吗？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脑海乱糟糟的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韩为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直接道：“不是玩笑，我想追求你，想跟你约会。” “……” 唐令的脸蓦地红了，有些无措地看着韩为。过去18年他虽然也会接到小姑娘的表白信,但看信和亲耳听到完全是两种感觉。尤其是过去他接到的表白信都很委婉,从没像韩为这般直白,带给他强烈的压迫感。 “我本来想……”韩为顿了下,看着少年窘然的样子，心中柔软，“想等你再长大一些，等你信任我，觉得我和夏马尔不是同一类人。” “我……”唐令想到荒野上关于夏马尔喜欢漂亮男孩的传闻，抿了抿唇低声道：“我知道你和夏马尔不一样。” 他抬头飞快看了韩为一眼，漂亮的桃花眼中没有怀疑，语气透着信任。 韩为捕捉到了这份信任，这一刻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在沸腾，理智只剩一层薄薄的壳。他看着少年眼神专注：“你讨厌我吗？” 唐令犹豫地摇摇头。 “我比你大十岁，不像阿吉一样是你的同龄人。荒野上骂我的人不少，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顾霜他们常说我做人无趣的很，性格大概也不讨人喜欢。这样……你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吗？” 唐令的脸再次红了。戈壁的风吹过，他捏着毯子看着韩为，有些茫然，有些难为情，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我……” 就像他刚刚回答韩为一样，他并不讨厌韩为。但不讨厌就是喜欢吗？他想到上次问自己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伴侣？他好像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在荒野上能有个人和自己一起扶持着走下去就好。他不需要对方很厉害，不需要对方养活他，他想对方能每天和他一起喝蘑菇汤，看到他时眼中会有光。 他的目光落在韩为身上，夜色下韩为眼神温柔，好似倒映着月光。唐令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跳不受控制加速。 可是韩为喜欢他什么呢？他想到阿吉姐姐，明明阿吉姐姐更好看，背后还站着青古拉。 犹豫了下，他认真道：“我不是基因者，身后也没什么势力，我在荒野上只能养活自己和爷爷，在安全区……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想到程哥经常说韩为的那句话，他又加了一句：“我也不会生孩子……”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特意道：“不需要生孩子。” 唐令：“……” 韩为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没忍住抬手覆盖在少年头顶，声音低沉：“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当做负担，也不用想太多。我不会打搅你的生活，以前你是什么样子，以后还是什么样。只是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夜风吹过，湖泊的吟唱响在耳旁。韩为身上透出融融暖意，似乎将戈壁的寒冷和荒寂全挡在了外面。 唐令迟疑抬头，轻轻嗯了声。 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我送你回去。” 唐令慢半拍地点头，想到什么看向湖面：“那些小树苗晚上就留在这里吗？会不会太冷了？” “放心，顾霜会安排。” “嗯。” 唐令下意识朝着顾霜的身影看了眼，顾霜挑眉看过来，他不由得脸又红了。 …… “顾小姐、顾主任……” 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陪笑着站在顾霜面前，示意正和韩为上车的唐令。“那是韩团长的……” 顾霜板起脸，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罗义立刻明白了，心里嘀咕着这世道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喜欢男人，汪老大是，韩为也是。嘴上他还得陪着笑：“晚上光线就是不好，什么都看不清，不然我们也不会失误……” 顾霜打断他：“失误？” “失误、失误，这次真是失误。” 顾霜不信，直接问：“飞艇回去没有修？” “呵呵呵……”罗义干笑两声，见瞒不过去苦着脸道：“这不是上次丢了点东西嘛，资金一时有点不凑手。这次离开安全区前我检查过，本来没问题，谁知道……” 上次莫名其妙丢了一批蓝金矿，把罗义肉疼的厉害。虽然他回去把丢矿的理由安到青古拉头上，货主也信了，但上下打点什么的七七八八还是损失不少。思前想后他就没舍得把飞艇送去维修，而是托熟人给弄了弄，想着好歹过了今年再说。不想别说过年了，连这个月都没撑过去。 “你没克扣我付的定金吧？”顾霜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罗义心中一凛，马上道：“没有，我对天发誓。”窥着顾霜的脸色，他小心加了一句：“有汪老大盯着我哪敢啊。” 顾霜没说信不信，伸手道：“清单呢？” “这里。”罗义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单子递给顾霜。她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单子的内容分两部分，一部分是老大要买的树，一部分是上次谈好的武器。 “肯定没问题。”罗义小声道：“汪老大亲自吩咐，谁敢不尽力。” 顾霜没理他，确定没问题签过字：“行了，清点完货物后我会一次性付清尾款。你可以走了。” 罗义磨蹭着不肯走。 顾霜瞥他，罗义讨好地笑笑：“飞艇的故障能麻烦贵团帮我看看吗？” “你上次不是说不用吗？” “用用用，上次是我小心之人了。”罗义可怜兮兮道，“顾主任您看我回去还得运蘑菇，万一路上再……” 顾霜拧眉，点开通讯仪让谷熊过来看一眼。罗义跟在顾霜后面千恩万谢。 “对了。”顾霜想到什么提醒道：“青古拉的人在避难所，管好你的人不要胡说八道。” 罗义心中凛然，乖乖点点头。 …… 夜色中，一辆黑色的吉普刺破黑暗驶向沉默团大厦。 “有人回来了。” 大厦九层，阿吉姐姐站在窗前看着西方道。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后有人惊疑。沉默团大举动员的消息瞒不过人，青古拉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尤其是寂静的夜里，发动机的轰鸣宛如信号，敲击在青古拉每个人的心上。 一时诸人谁也没了睡意，纷纷猜测着韩为的行为。他们谁也不敢保证韩为不会突然翻脸，虽然有汉唐集团林委员给背书，但荒野上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 如果不是动员起来的沉默团员离开了避难所，保不齐青古拉的人现在会做出什么事。 “应该不是特别棘手，不然避难所早就戒严了。”身后另一人道。 “难道是小规模的虫潮？”有人猜测。 “那边是星星湖的方向，虫子能从哪过来。” 星星湖的名字一出来，屋里隶属青古拉的众人同时沉默。几天的时间足够在场所有人都去看过星星湖，即使本身对星星湖没什么兴趣的人，也很难在别人回来惊叹的表情中压抑住好奇心。 半晌有人低低骂了句：“操，狗屎运气！” 脚下的五号避难所之前一直隶属青古拉。虽然因为阿雅的存在，这座避难所跟总部的关系并不是特别亲近，在资源分配上也不是总部重点扶持的避难所，但十年下来青古拉总部在这里也没少投入。 当然这一切也不是没有代价。五号避难所依托煤山存在，这十年来源源不断挖掘的煤炭全部由青古拉总部调配，避难所几乎没有插手的机会。 这次五号避难所被沉默团占据，青古拉总部最痛心的不是避难所的归属，而是避难所西边那座煤山的归属。 如今又多了一个星星湖。 据说星星湖是在某场大雨后地陷出现的，就在沉默团占据了这里没多久。如果星星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水洼子，如果星星湖像戈壁高原上现存的其他湖泊一样被辐射和污染弄得毫无生机，青古拉的人大概不会有什么想法。可任何一个见了星星湖的人都很难忘记星星湖的存在。 那是代表着生机的地方，是大家眼中真正的“索松措”。 如果星星湖早点塌陷出现，青古拉拼着舍弃四号、六号避难所，也会守住这里，不会让给沉默团。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嗡嗡~阿吉姐姐手腕的通讯仪震了下，她直接点开，听到对面的人说道：“打听到消息了，是沉默团的一艘补给飞艇出了事，迫降到了星星湖。” “我知道了。”阿吉姐姐正要挂，随口问了句：“知道补给的什么吗？” 对面略有迟疑，半晌不太确定道：“……好像是树？” 第 87 章 草籽 “在苗木栽种前,要根据所定的栽植点为中心，沿四周向下挖种植穴……韩为喜欢自己什么呢？” “种植穴应该比根系球大出30以上……他要跟爷爷说这件事吗？” “……” 明明很认真地在看书，但总是忍不住走神。唐令郁闷地合上《果苗种植事项要点》,又想到韩为晚上跟他说的话。 他想要追求他,想要跟他约会。 韩为……唐令无意识戳着笔尖,脑海闪过两人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好像除了爷爷,韩为是来家里吃饭最多的人,也是知道他秘密最多的人。 韩为说他比他大,说自己不算好人，其实唐令觉得不是这样。韩为误解了他,愿意跟他道歉。程星洲看上白香菌，韩为没有把白香菌占为己有,而是让程星洲跟他谈合作。放在雪山卫队,夏马尔才不会讲道理呢。青古拉可能会好点，但会愿意像韩为这样公平交易吗？还有爷爷要杀韩为,韩为也没有对爷爷怎么样，还让爷爷做了总部基地的枪械教官。 唐令觉得韩为肯定不算坏人。虽然他说荒野上很多人骂他，但避难所也有很多人感激他。唐令也很感激韩为。最初如果不是韩为送他各种种子,他估计现在还在种蘑菇呢，更不可能在星星湖旁种树。 他低头扫过手腕上戴的通讯仪、喝水的碗、看书的桌子和《果苗种植事项要点》，都和韩为有关。 就连他住的房子也和韩为脱不开关系。 最初是老人接了青古拉的任务,走之前用十一管《上帝保佑》剩下的报酬给他付了房费，让他从石头屋搬到大厦来。后来避难所易主,他问雅姐房费的事，雅姐让他不用管。隔了很久他才知道是韩为吩咐了后勤部,让他住着不管用。虽然一开始是因为韩为怀疑他别有用心,故意留着他想看看他会做什么。但之后周奇特意找他,跟他说房子属于种蘑菇的福利。因为他把白香菌的收益全捐给了避难所，所以房子算是避难所的回报，让他住的踏实一些。 可其实就算韩为把白香菌的收益都给他，他拿着也没什么用。他又不去安全区，爷爷也不喜欢去。在荒野上物资才是硬通货，买不到东西的钱和废纸差不多。 唐令托着下巴想，不知不觉他和韩为的交集已经有这么多了。 韩为……嗷呜，小狼崽叫着扑倒唐令怀里。唐令捏着它的小爪子问它：“你喜欢韩为吗？”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仰着脖子嗷呜嗷呜叫了两声。唐令笑了起来，想到什么朝着隔壁看了眼。阿吉睡了吗？平时小狼崽只要一叫，闪电就会不甘示弱跟着叫起来。但今晚回来闪电好像一次都没叫唤过。 之前唐令存着心事也没注意，他想到阿吉的做派，不会阿吉又把闪电的鸟喙绑起来吧。 “你也不许叫了。”唐令戳了戳小狼崽的肚子，“大伙都睡觉了，我们也睡觉吧。” 唐令把桌上的书收起来，抱着小狼崽上了床。小狼崽说睡就睡，没两分钟就发出了小呼噜声。唐令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时不时就冒出韩为的影子。他翻了个身叹口气，在继续起床看书和睡觉之间犹豫了下，默念一声山海章。 下一刻，唐令灵魂一阵恍惚，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月色如水，星空灿烂，山海章内温度适宜。唐令走到小苗面前盘腿坐下，打了声招呼：“你好呀。” 小苗无风自动，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很快你就可以又长高了。”唐令跟小苗聊天。“韩为……”他顿了下轻声道，“韩为买的树苗今晚送到了。这次买的挺多，我觉得可以种满星星湖周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星星湖旁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荒凉了，说不定还有会小鸟被引来呢。” 小苗抖了抖叶子。 唐令轻轻戳了戳小苗：“不知道你长高了会是什么树？现在也看不出来，不过我觉得梧桐好看，银杏也可以。如果是果树，你会结果子吗？”说到结果子，他一下子想到韩为说不用生孩子。无意识戳着小苗，唐令低声道：“你在山海章里能感应到外面吗？” 有风吹过，小苗轻轻晃了晃。 咦？ 唐令也分不清刚刚是刮风还是小苗真的在回应他。不过这些不重要，他其实还是想要找个人说话。“你知道韩为吗？就是上次买树苗的人。小苗你长这么高，其实要感谢韩为。你、你觉得他怎么样？” 韩为说让他不要想太多，不要把这件事当做负担，可是他又不是机器人，一个指令就能把之前听的话忘掉。 小苗又轻轻晃了晃，唐令盯着四处摇晃的小苗笑了起来。 “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身后一直平静的星星湖突然发出细微的响动。唐令转头看去，星星湖上月光倾洒，温柔的水波荡漾，同他刚进来时没什么变化。但仔细听便会注意到一种细微的声响，好似水下有什么动静一样。 他走到星星湖旁，仔细观察着湖面，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那艘破烂的飞艇。上次飞艇降落在星星湖上，星星湖中多了一堆蓝金。虽然韩为说水中的蓝金和飞艇丢失的蓝金没什么关系，但他不觉得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一次又是飞艇降落在星星湖上，不会水中又多一堆蓝金吧。 怀着疑惑，唐令离开了山海章。 他闭上眼努力感应着湖泊的情绪。半梦半醒间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起，他的灵魂好似沉浸在水中，沿着水流一路往前。蓦地巨大的漩涡卷起，他好似跌入一个虚幻又温暖的怀抱。湖泊愉悦的情绪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唐令觉得它好像在生长，这种生长并不明显，但湖泊的边界似乎在不断地扩大。湖水浸过两岸的土地，有什么被留在土中，缓缓自沉睡中苏醒。 嗷呜~ 唐令早晨是被小狼崽舔醒的。“土豆。”他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全身好像浸泡在暖洋洋的热水中，说不出的舒服。门口有敲门声传来，他朝着窗外看了眼，天光已经大亮。 顾不上去看几点了，他先下床去开门，走到门口谨慎地问：“谁？” “是我。”韩为的声音响起。 昨晚的事蓦地跳出脑海，唐令犹豫了下打开门。门外，韩为一身笔挺的沉默团制服，肩膀上是两把交叉的武器徽章，正耐心地等他。 “有什么事吗？”唐令问。 韩为没说话，先打量了他一圈，才解释道：“没事。平时这个时间你已经起床开始煮蘑菇汤，今天一直没动静，我以为你生病了。” “没有生病。”唐令摇摇头，加了句：“睡过头了。”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没有说要走的意思，唐令迟疑半晌问：“你要一起喝蘑菇汤吗？” “好。” 唐令一噎，怀疑韩为根本就是为了过来喝蘑菇汤。他让开门，韩为跟他进了屋。“你先坐，我去洗脸。”他说。 “我去煮蘑菇汤。”韩为视线落在少年睡得翘起的头发上，眼中带着笑意道。 “你会煮吗？”唐令有些担心。 “嗯。” 唐令把蘑菇找出来给韩为，自己去水池边洗脸。大厦房间里只有一个水池，平时洗脸洗锅都在这里。唐令洗到一半，韩为端着铁皮罐走过来。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和唐令同款的通讯仪。 唐令感觉他站在身后看自己，有些窘然地匆匆洗完脸，回头看他：“你要洗蘑菇吗？” “你先。”韩为看着一旁已经挤好的牙膏道。 唐令转过身，还是能感觉到韩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以前韩为也看他，他好像并不觉得什么，但现在他被韩为这样看着，总觉得有些难为情。飞快刷过牙，又趁着韩为没出来换了衣服，唐令把桌上的《果苗种植事项要点》收起，挑了几个小红萝卜去水池。 “你昨天收的小红萝卜？” “嗯。”唐令看他：“我给你留了一桶。” 昨晚他本来准备从星星湖回来给韩为的，可后来他把这件事忘了。 韩为脸上露出了笑意，从唐令手里接过小红萝卜洗了起来。现在轮到唐令看韩为了。他看着韩为的侧影，不自觉想到阿吉说他姐姐不喜欢韩为，更喜欢葛辉。明明他觉得韩为更好看，身体比例更好。而且他上次听周奇说，等级越高的基因药剂对身体的改造越趋于完美，严格来说四阶基因药剂是要比三阶基因药剂对身体的改造效果好。而四阶之上据说还有五阶，好像说天鹅堡正在研制的五阶基因药剂将是目前已知人类进化的终点。 他想的入神，韩为洗完萝卜看了过来。唐令飞快移开视线，又感觉这样太过明显，犹豫地转回来。对上韩为带笑的眼神，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昨晚那艘飞艇有没有说丢东西？” “怎么？”韩为问。 “昨晚我感觉星星湖特别高兴。” 韩为听出他的意思轻笑起来。“我没听到罗义说有丢东西，不过一会我们可以去看看。” “你也要去吗？” “嗯，有批货需要我亲自去验收。” 唐令点点头没再说话，看韩为出去煮蘑菇汤，又想到一个问题。韩为说他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那以前他煮蘑菇汤，现在韩为煮蘑菇汤，算是不一样吗？ …… 早晨吃过饭，韩为开车把唐令送到了蘑菇地。 几个小孩已经到了，正好奇地打量着停靠在不远处的魔动飞艇。这艘魔动飞艇没有程星洲那艘大，只有五层的样子。飞艇外面锈迹斑斑，交错的齿轮涂满了不知什么东西。唐令感觉自己能理解这艘飞艇为什么总是出故障了。 “哥哥。”几个小孩看到唐令打着招呼。 唐令跟韩为告辞，朝几个小孩走去。路过有巡逻的沉默团员看到唐令笑的热情，唐令窘然回应，已经不想让韩为再解释什么误会了。要是韩为都是像昨晚跟霜姐那样解释，那他宁愿被大家误会跟韩为在一起。虽然两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脑海胡思乱想，抬头看到顾霜迎面走过来。 “小唐。” “霜姐。”想到昨晚的事，唐令不好意思地叫了声。 一晚上没睡，顾霜看着依然神采奕奕，没有丝毫倦怠的感觉。她挑眉冲着唐令笑笑，唐令注意到她的衣服有些湿。 “哦，我早晨下水游了一圈。”顾霜顺着唐令的视线解释了一句。 唐令立刻想到湖底的蓝金，不知道顾霜有没有发现。 “给你。” 顾霜把一张单子塞给唐令，唐令接过发现是这次采购的树苗清单。 “我已经清点过了，数目没错签个字就行。” “我签吗？”唐令有些不解。 顾霜冲他眨眨眼：“和上次一样，这批树苗是老大买给你的，不走沉默团的帐，用的是他个人小金库。” 唐令脸一下子红了。他其实想说这些树苗都是种在星星湖旁，韩为签字就可以了，但想了想还是签了字。 “待会后勤部会安排人来跟你种树。”顾霜收起单子说了句。韩为这次买了一万株小树苗，确实需要后勤部帮着协调人手，不然一天时间根本不够全部种下。 唐令也没想到韩为会买这么多。等顾霜匆匆离开，他走到垒得整齐的小树苗旁，目光扫过什么轻轻咦了声。 “这是……” 他靠近小树苗的根部仔细看，这几株小树苗估计是从湖里捞起来比较晚，根部的很多泥土都洗掉了，但残留的泥土里隐约露出一些灰色的颗粒，还有团成一团的草根。 “是草籽吗？” 第 88 章 苏醒 “象型步兵战车,车体为装甲钢制造的全封闭式浮壳结构，车体前部正面和两侧可防762毫米□□近距离射击和炮弹破片……” 魔动飞艇五层舱室，罗义正喋喋不休地给韩为介绍着这次他运输的重头戏。之前罗义给人的印象邋遢不修边幅、贪财好利、唯唯诺诺,但说起这些的罗义眼中闪烁着光,胡子拉杂的样子看着也不是那么刺眼了。 韩为静静地听着,视线落在眼前涂装成灰色的步兵战车上。出自孔雀公司的战车和集团风格略有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但要说性能差异，其实并无太大区别。 远在一百年前,灭世战争爆发以前,无论是科技还是经济发展,西方都凌驾于东方之上。但灭世战争的爆发将双方拉到了同一起步线。一百年的发展下来，除了天鹅堡是基因科学公认的圣地,其他几大强权的全部实验室加起来,也无法对抗纪天明一人之外，普通武器的研制发展各大强权的水平都差不多。 不过最近十几年苍龙云海在武器研发这方面异军突起，听说执掌龙腾实验室的唐春来功不可没。 韩为脑海转着这些念头,等罗义说完对他微微颌首：“我很满意。” “嘿嘿~”罗义笑的露出一口豁牙，“韩团长您满意就好，汪老大说希望他和您的友谊能长长久久。” “会的。”韩为给出了承诺。 “走吧。”顾霜上前一步,“我带你结算尾款。” 两人的身影很快离开,留下韩为盯着舱室内几辆步兵战车若有所思。 “听说今年雅江平原气候异常，已经有三个月没有下过雨了。”韩为身后,葛辉的身影逐渐从虚空显现，看着韩为道。 翻越极境雪山,便是一望无际的雅江平原。在那里分布着孔雀公司大大小小16个安全区,是孔雀公司的根基所在。每年的6-10月是雅河平原的降水季。现在已经8月快9月了,三个月没下雨意味着整个降水季都干旱少雨,对孔雀公司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韩为从汪秀清手中购买的这批武器价格十足便宜，据说就是汪秀清用粮食换回来的。至于汪秀清手里的粮食从哪来，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葛辉说完，旁边沈温云补了句：“集团今年雨下的也不多。” 这也是近些年气候的一个特点，极端天气频发，不是干旱便是洪水，很少有风调雨顺的年景。 葛辉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荒野今年雨量倒是不小，连着好几场暴雨，还给我们送来了星星湖。” 在场三人都还记得星星湖形成的那个晚上，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好似沉睡的神灵苏醒，整个天地一片震颤。 “星星湖……” 韩为想起少年早晨说感应到星星湖特别高兴，扭头问沈温云：“罗义有没有说他丢东西？” 沈温云微微一怔：“没有。” 韩为没说什么，朝着飞艇甲板走去。刚一踏上甲板，三人便听到了湖边闹哄哄的声音。韩为朝着蘑菇地的方向看去，大批的青壮流民被后勤部从煤山调集过来，带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正沿着星星湖边挖坑种树。 他在流民中一眼就看到了少年的身影，旁边阿吉一身青古拉制服想忽视也难。两人头碰头不知在说什么。顿了下韩为收回视线，问葛辉：“青古拉的人在做什么？” “大厦休息，今天没出来。” “给青古拉一点压力，尽快结束谈判。” 葛辉同沈温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 星星湖旁，阿吉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抱着一棵小树苗。“现在我该怎么办？” “把树苗栽到坑里就行。”唐令在一旁指导。 “这样吗？”阿吉小心翼翼把树苗栽入坑里，简直比他小时候第一次玩枪还要慎重。 唐令点点头。 “接下来呢？”阿吉扶着小树苗僵硬地问。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扶住小树苗：“我帮你扶着，你把土填进来。” “这样就能种活了？”阿吉有些不放心。 “种树专家”唐令用力点点头，指着不远处那一排迎风摇曳的小树苗：“看，那都是上次种的，现在都长得挺好。” 阿吉顺着唐令的视线看了眼，增加了一点信心。他照着唐令的指示仔细地把旁边的土填进坑里，看到土里有小石块还要特意挑出去。对阿吉来说，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过去他根本没想过荒野上种树的事。青古拉盘踞荒野多年，总部陆陆续续也开垦了不少的土地。但这些土地养护需要大量的净化剂，恨不得每一寸土地都种满青稞，怎么会舍得用来种树。 “好了。”看他把土填的差不多了，唐令说道。要确保树坑里面的土比外面稍低一些，这样方便浇水。 阿吉松了口气，想到什么拉着唐令问：“这棵树一定会成活吧？” “放心。”唐令语气肯定。他在山海章里已经攒了好几天水珠了，一直舍不得用，就是打算等种完树给每棵树都浇点，确保它们都能成活。 “嗯。”阿吉用力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看向唐令：“我想叫这棵树阿吉树。” “好啊。” 有风吹过，刚种好的小树苗轻轻抖了抖叶子。 阿吉看着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小树苗傻傻笑了起来。 “小唐。” 两人正准备继续种树，邱明走过来喊了唐令一声。 “邱叔有什么事吗？”唐令问。 鉴于这次要种的树太多，只靠唐令一个人根本不够。好在上次邱明跟着唐令也有了“丰富”的种树经验，还有蘑菇地里劳作的流民们。唐令干脆跟邱明商量，把上次种过树的人都挑出来，每个人负责带领一队人种树。 唐令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仗着他有水珠。相信只要没什么大意外，这些树应该都能活下来。但对于邱明和一众流民而言，唐令的这份信任可谓是沉甸甸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担心这些珍贵的树苗出了什么问题。 听唐令问，邱明有些为难：“是那些果树苗，大家都不敢种，要不然小唐你去看看。” 这次采购的树苗和上次一样，依然以胡杨和变异红柳为主。这也是汉唐集团在靠近x区的前进基地栽种最多的防护林。不过因为唐令想要种点果树，韩为在采购清单上又加了果树苗。 考虑到第一次种，只挑选了苹果和枣树两种。罗义说这是苗圃推荐的，最好养活的两种。 “果树苗是苹果树吗？”阿吉好奇问了句。 邱明点点头。 “我去看看。”唐令说道。 他跟着邱明走到果树苗前。大约是太小了，看不出和其他的树苗有什么区别。 “小唐怎么种？”邱明问。 唐令努力回忆着昨晚看过的《果苗种植事项要点》，可昨晚他一直在走神想韩为，没怎么记住书上的内容。不过他觉得都是小树苗，栽种的要求应该差不多。 抱起一株苹果树苗，唐令小心地栽种到树坑中，然后一样的流程填土，一样的把填好的土拍实了，等着浇水。下一刻湖泊温柔的吟唱响起，一缕水流轻轻渗入岸边。唐令感受着星星湖愉悦的情绪，冲着邱明点点头，确定道：“和其他的树苗一样。” 众人都松了口气，小唐这样说那就是肯定了。 很快大伙抱着果苗散开，阿吉拉着唐令开始种第二棵树。 半天的时间过去，湖岸边栽种好的树越来越多。趁着中午大家休息，唐令沿着湖边给种好的树都浇了点稀释过的水珠。阿吉跟着他，奇怪地看着他的行为：“你在做什么？浇水？”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弯了弯眼睛：“也是祝福。” 祝福这些小树苗都能在星星湖旁扎根成长，长成茁壮的大树。 两人绕了一圈，回到了最初。“韩团长。”不远处邱明叫了声。 阿吉抬头，正看到韩为过来。他小声跟唐令嘀咕：“韩为跑湖边做什么？” 唐令抬头看了韩为一眼，替韩为辩解道：“韩团长上午来这边有事。” 阿吉还想要说什么，注意到韩为的方向正是朝着他和唐令过来，果断闭上了嘴。他可没忘记第一次见韩为，被韩为听到他在背后说他的事。不过韩为过来做什么？阿吉心里嘟囔，他不喜欢韩为，每次见了韩为都紧张。 然而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韩为在阿吉面前停住了脚步。 “树种的怎么样？” 阿吉愕然抬头，才发现韩为不是跟自己说话，而是跟一旁的唐令。 “挺顺利的，已经种很多了，我觉得今天应该能种完。”唐令说道， 一万株小树苗是挺多的，但后勤部从煤山那边调集来的人手不少，平均到每个人就没有多少了。 韩为看少年，声音温和：“种不完也不要紧，留着……” 说到一半他蓦地顿住，隐约一种特别的感觉从大地泛起，好似脚下的土地在缓缓苏醒。 “小唐？”韩为迟疑。 “我听到了。”唐令小声道。 阿吉茫然：“听到什么？” 唐令没有说话，耳边响起了第二声呼吸。 咔嚓！平地一声惊雷，湖边的很多人都被吓了一跳。唐令下意识抬头，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瞬间风云突变，紫色的辐射云层大朵大朵的汇聚、撞击到一起，天色逐渐暗沉下来。有风吹过，平静的星星湖开始浪潮涌动，水流激荡拍打着岸边。 “韩团长、小唐，要下雨了。”邱明抬头看着天色，匆匆跑来跟两人说道。 “先组织人手把没种完的小树苗搬运到魔动飞艇中。”韩为吩咐道。 邱明答应了一声又匆匆离开了。 唐令犹豫地看向韩为，他听到了第三声呼吸。 第 89 章 苏醒（二） 幽暗的湖底,水流激荡，一团褐色的泥土被水流冲刷、沉积，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灰色草籽。草籽在水中沉浮,沿着浪涌拍到了岸上,依附在泥土的缝隙中。 金色的光点闪烁，灰色的草籽自沉睡中苏醒。伴着一声细微的咔擦声，草籽外面的硬壳裂开,灰色的根须生长了出来。柔韧的、仿若细丝一般的根须在土壤中悄悄蔓延,有什么挡住了它的路——更粗、更长的根须,来自湖岸边栽种下的小树苗。 一棵棵小树苗沉默地积蓄着力量，埋入土中的根须缓缓地伸展，朝着周围蔓延、纠缠。黑暗的地底，无数闪烁的光点亮起,伴着地下河流哗哗的声音，大地轻轻震颤起来。 咔擦！ 又一道闪电劈下，横贯整个天地。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天边响起,紫色的辐射云层浓厚的像是要垂落到地面。 “阿令，我们该回去了。” 呼啸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小石块,眼见一场大雨就在眼前,阿吉飞快对唐令道。 这会的功夫,星星湖旁的流民已经开始返回避难所,就连罗义和他的船员也急着回避难所躲雨。唐令早早招呼几个小孩赶紧回去，自己却犹豫起来。他恍惚听到一声又一声呼吸在耳边响起，来自脚下的大地。灵要苏醒了,这个念头在脑海冒出。如果回了避难所他将错过灵的苏醒,可如果不回去,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他一个人也不适合留在星星湖边。 下意识的，他看了韩为一眼。 捕捉到少年的视线，韩为低声问：“你想回去吗？” 唐令小幅度摇摇头。 “不想回去的话，我陪你留在这里。”韩为直接道。 唐令犹豫地看向阿吉，有些不好意思：“阿吉你先回去吧，我想在湖边再等等。” “等什么？”阿吉不解。 “等看看湖边种下小树苗的情况，避免暴雨冲倒。”韩为替少年解释了一句。 “这样。”阿吉恍然，“你一个人怎么够，我陪你一起。” “呃……” 唐令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韩为轻轻瞥了阿吉一眼：“我留下，你先回去。” “……” 这一眼可比什么劝说管用多了。阿吉只觉得浑身一颤，来自高阶基因者的威压让他乖乖点头，小声对唐令道：“待会雨大了你赶紧回避难所。树倒了我们继续种，小心生病。” “嗯。”唐令冲他笑笑，“阿吉你快点回去吧。” 阿吉摆摆手，招呼了闪电一声，朝着避难所的方向跑去。小狼崽嗷呜一声回到唐令怀里，唐令抱着小狼崽看了会阿吉的背影，收回视线对韩为道：“谢谢你。” “不用谢。”韩为看他，脱下外套披到他身上。 带着韩为气息的外套让唐令脸有些红，他轻轻移开视线，低声道：“我觉得灵好像要醒了。” 韩为拧眉，他只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细微地震颤着，一股苍莽的气息在天地间回荡，但他无法做到像少年这般敏锐，感应到灵的存在。“是什么样的？”他声音低沉地问。 少年曾说过，星星湖给人的感觉是温柔。那脚下的大地呢？ “我不知道。”唐令实话实说，“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吗？感觉脚下的大地好像在呼吸一样，不是人类这种呼吸，而是一种感觉。现在就是这样，呼吸声一直在耳边响起。” 他说完一滴雨水从天上落下，伴着轰隆的雷声，更多的雨滴滴落。雨水很快在天地间连成一道雨幕。 韩为身上有火光亮起，靠近两人的雨水瞬间被蒸发干净。 “过来。”韩为冲着少年伸手。 唐令犹豫了下，朝着韩为的方向靠了靠。两人并排站一起，小狼崽蹲在韩为肩头，红色的火光环绕周围，在雨中隔出一片温暖的天地。四周电闪雷鸣，暴雨瓢泼，唯独两人在的地方至始至终没有一滴雨水溅落。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雨越下越大，一道又一道闪电劈开紫色的辐射云层，雷声在云层中闷响，天色暗的像是黑夜。暴风雨中，新栽种的小树苗牢牢抓着土地，星星湖温柔的吟唱在唐令耳边响起。大地的震动从轻微变得激烈，无数闪烁的金色光点从土壤中升起。 唐令仰头看去，光点在天空盘旋、虬结，凝聚成一棵横贯天地间的高大树木，一股温暖又亲切的感觉从他心底涌出。 嗷呜~小狼崽朝着天上飞去。 下一刻，尖锐的鹰唳在云层上空传出，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刺破苍穹。它喜悦而又渴望地在天空盘旋，红色的眼睛里好似人一样流露出了向往。 难得的小狼崽没有不自量力地挑衅飞行异兽，而是像对方一样环绕着天空的巨树盘旋。 韩为意识到什么：“是上次的光点出现了吗？” 唐令点点头，犹豫地看韩为，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无数的光点朝两人汇聚而来，虚空中的树木缓缓消失。更多的光点飘落，被风吹向了四方。恍惚中有平静的低吟在两人耳边响起，唐令感觉自己轻盈地飘了起来。他的灵魂好似穿透了时光的长河，看着脚下从远古的碧波荡漾变成郁郁森林，从郁郁森林变成青青草原，转瞬历经沧海桑田，天地辽阔。 远处极境雪山的冰川融化，水流淌过山谷、戈壁，环绕着整个荒野。有呼啸的风从天边的山脊，近处的湖面掠过。他听到地下草籽轻轻发芽，小树苗的根须奋力延展，雨滴滴落渗入土壤，蚯蚓裹着泥土打滚，水流在地底哗啦啦流淌。 脚下的大地从未有过这么一刻给唐令的感觉鲜活又充满着生气。 唐令回神，看韩为：“你感觉到了吗？灵已经苏醒了。” 韩为微微沉吟：“脚下的土地和星星湖一样，多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唐令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半空传来飞行异兽急切的声音。 “啾啾~啾啾~”飞行异兽冲着地上的小虫子发出了召唤，忌惮着韩为的气息，收拢翅膀停在两人不远处。 “……我去跟大鹰打个招呼。”唐令迟疑。 “雨太大了。”韩为不赞同。 “啾~啾~”巨大的飞行异兽奇怪小虫子怎么还不过来，又发出一连声的召唤。 唐令看了眼外面的大雨，想了想道：“我很快回来。” 他吃了飞行异兽那么多虫子，不能因为大雨就不理对方。对上少年恳切的眼神，韩为勉强同意，看着少年举着他的外套冒雨走到飞行异兽身边。 “啾~啾~” 飞行异兽撑起翅膀，把唐令挡在翅膀下面。唐令轻轻笑了起来，踮起脚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你是不是也感应到灵苏醒了？”他问。 半空中闪烁的光点顺着他的手钻入飞行异兽的身体，飞行异兽发出一声喜悦的鸣叫。 唐令又摸了摸，想到什么问：“你有感应到雪山上的灵吗？祂是不是一直在沉睡？” 不知道飞行异兽有没有听懂，发出一声轻轻的啾啾声。 唐令想起他那次和飞行异兽精神共鸣时感应到的悲伤情绪，低声道：“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去雪山上看你。” “啾~啾~” “那我们说好了。”唐令笑道，“好了，我该回去了，要是生病就麻烦了。” 虽然有大鹰的翅膀给他挡雨，但离开韩为实在太冷了。他不是基因者，没有基因者的好体格，这种情况很容易感冒。拍了拍飞行异兽的脑袋，唐令收回手，突然发出一声轻咦。飞行异兽头顶上的一根羽毛不知怎么被他拔了下来，羽毛边缘尖锐锋利如一把小刀，可唐令没觉得自己刚刚有用力。而且就算是用力，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拔掉堪比四阶的异兽身上的羽毛。 迟疑了下，他抬手又轻轻摸了摸，另一根羽毛被他顺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在掉毛吗？”唐令有些吃惊。 飞行异兽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唐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韩为，韩为朝他走过来。飞行异兽发出警告的叫声，韩为顿住脚步示意唐令：“小唐回来。” “哦。” 唐令最后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回到韩为身边。火红色的光芒亮起，驱散了唐令身上的湿意。飞行异兽忌惮地后退一步，最后看了唐令一眼，振翅飞上天空。 “你看。”唐令把手中的羽毛递给韩为：“大鹰在掉毛。” “不是掉毛，是进化。”韩为盯着飞行异兽掉落的羽毛，面色凝重。“不过……”他朝着飞行异兽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异兽二次进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不能进化成功并不一定。” 唐令想起小狼崽进化时的情景，点了点头。好在进化失败也不会影响什么，唐令替大鹰担心一会便放了心。招招手把小狼崽喊回来，他跟韩为道：“我们回去吧。” 灵已经苏醒，留在外面也没什么事了。 韩为嗯了声。 两人回了车上，韩为朝着避难所的方向开去。唐令感应着脚下苏醒的灵，和湖泊愉悦的情绪不同，大地的情绪是平静的，厚重的。他靠着车窗看向外面，想到一个问题。 之前他可以感应到星星湖的情绪，然后操控着星星湖。但大地呢？他能做什么吗？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大地，想象着出现一个地洞，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唐令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戳着怀里的小狼崽继续放飞思绪。 黑色的吉普车驶过，一块地面微微塌陷下去，形成一个高度约莫几厘米的地洞。很快洞里就积满了雨水，一颗灰色的草籽在水中裂开，灰色的根须扎根下去，没多久绿色的幼苗在雨中颤巍巍探出了头。 第 90 章 秘密 “回去洗个澡,下午好好休息。” 黑色的吉普车停在大厦门口，吸引了楼上、大厅无数双眼睛。韩为护着唐令上了楼，在房间门口嘱咐道。 唐令捏着小狼崽点点头,顿了下说道：“你也好好休息。” 韩为看他眼中便露出了笑意。 莫名的，唐令觉得这句嘱咐好像有些太过亲近了，但一时他也想不到说什么更好。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韩为一眼,他转身回了屋。洗过澡，又摁着小狼崽洗了个干净,唐令把换下的衣服泡到水池里,视线落在韩为的外套上。刚刚他回来韩为没有问他要外套,大概是忘记了。没有多想,他把韩为外套上有着两把交叉武器的徽章拆下去，把外套和他的衣服一起泡在水池里。 嗷呜~ 小狼崽飞到水池边上好奇地伸出爪子扒拉着银色的徽章。 “不可以。” 唐令制止它。徽章不是玩具，是沉默团的象征。他戳了戳小狼崽，把徽章收了起来。 大约是感受到了唐令严肃的语气,小狼崽凑到他怀里撒娇地蹭了蹭。唐令心软了下来，抱着小狼崽问：“你饿吗？要不要吃个罐头？” 呜呜呜~小狼崽兴奋地叫了声,唐令轻轻笑了起来。他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对小狼崽有些愧疚。阿吉给闪电吃的可比小狼崽好多了。“今年来不及了,等明年避难所周围都长满草,我们就可以养羊和养牛，到时天天给你吃肉。” 他给小狼崽画了个大饼,感觉有些像自家二哥给公司员工弄激励计划一样。不过他没忘给小狼崽开个罐头，小狼崽撅着屁股扎到罐头里呼噜呼噜吃了起来。 “我去洗衣服了。”唐令对小狼崽道。 以前在地球世界时，他从未洗过衣服,无论家里还是学校都有洗衣机,最多手搓个袜子。后来来到这个世界,洗衣服种地做饭，他不得不从头开始学着做这些，然后发现人的潜力真是无穷大。他几乎立刻适应了这边的生活，甚至觉得自己干的还不错。 仔细把水池里的黑色外套搓了一遍，他又想到韩为。如果韩为这个时候在就好了，他的超能力…… “阿令你回来了吗？”门外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唐令的思绪。 唐令擦干手去开门：“阿吉。”他轻轻笑了起来，“你没被淋雨吧？” “没有，我跑得快。”阿吉自豪道。他是二阶基因者【疾风】，荒野上最常见的基因能力之一，以身形鬼魅、灵活、跑得快著称。 唐令让开门，视线落在阿吉夹在胳膊下的闪电身上。闪电长长的鸟喙被布条绑着，连翅膀都被绑了几圈。 “闪电……” “哦，那会不知怎么回事，闪电一直在闹腾，没办法我才把它绑起来。”阿吉跟着唐令进屋，顺口解释道。 唐令对上闪电幽怨的眼神，一下子想到灵苏醒的刹那，那棵横贯天地的高大树木出现在天上，闪电多半是感应到了什么。他有些同情地看了闪电一眼，问阿吉：“现在要不要解开闪电？” “也行吧。”阿吉解开闪电身上的绳子，警告它：“不许再叫，也不许跟土豆打架。” 闪电恹恹地看了土豆一眼，展开翅膀飞到窗台，期盼地望着外面。异兽对世界的变化可比人类敏锐多了。 “对了。”阿吉想到什么，“我昨天给你的青稞酒你喝了吗？感觉怎么样？” 唐令摇摇头：“还没喝。” “那正好。”阿吉从兜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壶，“我本来想说你要是喜欢我就送你，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喝了，就当是提前庆祝青古拉和沉默团谈判成功好了。” 这个理由，唐令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怕你大哥发现吗？” “大哥才没心思管我。”阿吉抱怨道，“他和阿姐每天忙着和韩为斗心眼，根本顾不上这些小事。” “你现在喝吗？”阿吉问。 “……等我洗完衣服吧。” 唐令这一霎想到韩为说不能喝酒，不过他和阿吉在家里喝点，韩为应该不会知道。 “那快洗，我早就想要体验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感觉了。”阿吉催促道，“你不知道在家里大哥和阿姐什么都管我，比我阿爸都管的多。我……”阿吉说到一半蓦地停住，注意力被水池里的那件黑色沉默团制服吸引，愕然看向唐令：“你加入沉默团了？” “没有，是韩为的外套，我弄脏了给洗干净。” “你跟韩为……”阿吉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回想起韩为好像经常出现在唐令身边。他顿了下：“你们……难怪韩为会拒绝阿爸的提议。” “……不是。”唐令不希望阿吉误会自己影响到双方谈判的事，犹豫道：“我和韩为不是你想的那样，韩为……” “没关系啦。”阿吉却不怎么在意。“反正我也不喜欢韩为，阿姐也不喜欢韩为。”他好奇地看唐令：“你不害怕韩为吗？” 唐令的思绪被他带偏：“怕什么？” “四阶基因者的威压啊。虽然韩为一直在控制，但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心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 唐令有些迟疑，他第一次见韩为时，也像阿吉一样心里头好像压了块大石头，有种被天敌盯上的错觉。后来几次也是。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韩为一起再没有这种感觉呢？他也不记得了，甚至根本没注意这种改变。好像不知不觉他在韩为身上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威压的存在了。 “其实韩为脾气挺好的。”他下意识替韩为辩解了一句。 阿吉已经是第二次听唐令说韩为脾气好了，觉得唐令根本就是被韩为骗了。他举自己叔叔的例子：“我也觉得我叔叔脾气挺好，但雪山卫队的人说起我叔叔各个咬牙切齿。韩为根本就是在你面前装的，就像我叔叔在我们面前压着脾气一样。反正我一直觉得夏马尔祈祷的一半时间估计都在跟女神咒我叔叔。不过现在多了一个韩为，夏马尔估计要忙起来了。” 唐令：“……” 他发现夏马尔在荒野是真的不得人心。明明阿吉是在说韩为，最后也能拐到夏马尔身上。 …… 半小时后，洗完衣服的唐令和阿吉趴在窗口看着外面。 “这么大的雨，咱们种的小树苗不会有事吧？”阿吉担心地问。 “应该没事。”唐令说，“我和韩为回来前看过，上午种的小树苗都挺结实。” “那就好。”阿吉打开酒壶喝了口，示意唐令：“你尝尝，真的是甜的。” 唐令学着他的样子打开酒壶小口喝了口，入口的青稞酒确实甜滋滋的，稍微有一点辣。“挺好喝的。”不同于唐令在地球世界喝过的啤酒和葡萄酒，青稞酒有种特别的口感，喝到肚子里暖洋洋的。 “是吧。”阿吉看他，“青稞酒用的是雪山上特有的变异青稞，酿出来的酒特别好喝。不过每年酿的都不多，我们自己很少留，多数都交易给了汉唐集团，偶尔也会给苍龙云海，然后换回武器和食物。还有这个酒壶……”阿吉指着手中的酒壶道，“青古拉总部附近有个锡矿，阿爸说直接卖锡矿太吃亏，做成工艺品卖给集团比较划算一些。你看这个酒壶都是避难所的人手工敲出来的。” 唐令的视线落在手里的酒壶上，上面的花纹精美，漂亮的像是工艺品一样。 “还有各种辐射石头、变异标本、尸鬼……都能用来换食物和武器。” “尸鬼也能换？”唐令有些意外。 “嗯。很多实验室都拿尸鬼做实验。你知道极境雪山上面生活着不少尸鬼部落吧？它们每年冬天都要下山劫掠，我很多零花钱都是抓到尸鬼卖给各个实验室换来的。”阿吉说到这里看唐令，“估计过不了几天我就得回去了。今年雪山上尸鬼活动特别频繁，我们不能离开总部太久。”顿了下，阿吉特意强调，“这也是当初总部没法支援五号避难所的原因，人手不够。” 唐令嗯了声。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最近几年尸鬼越来越多了。”阿吉不解。 “尸鬼可以繁衍吗？”唐令问。 “应该不行吧。那鬼东西如果能繁衍的话，荒野上哪还有我们的活路。就是安全区估计也保不住。” 两人一边喝一边聊，不知不觉半壶酒喝没了。 阿吉还在说：“你都想不到荒野上最恨尸鬼的是谁？” “谁？” “夏马尔。”他语气古怪：“夏马尔每年都要主动去雪山里面围剿尸鬼，抓到以后都虐杀了也不卖钱。大家都猜测夏马尔的家人是被尸鬼吃掉了。” 唐令正要说话，阿吉手腕的通讯仪蓦地震动起来。 “阿姐。”他乖乖叫了声。 女人的声音传出：“你在哪？” “我和阿令在一起。” “大哥行李里的青稞酒是不是被你摸走了？” “呃……” “那是预备送给沉默团的礼物。” 阿吉：“……” 唐令：“……” 几分钟后，阿吉被黑着脸的女人带走，留下唐令独自面对韩为。 “喝酒了？”韩为看他问。 唐令坐在床上慢半拍地点点头。 韩为把窗台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里面的青稞酒只剩了一少半。韩为没有喝过青稞酒，但听过青稞酒的名字。青稞酒属于青古拉特产，在集团十分受欢迎。别看青稞酒喝起来偏甘甜并不辛辣，可后劲并不轻。 “怎么想到要喝酒？”韩为语气温和地问。 “要提前庆祝青古拉和沉默团谈判成功。”唐令老老实实道。 韩为失笑，收起酒壶：“以后不能喝酒了。” “哦。” “要睡一会吗？”韩为问。 唐令点点头，乖乖脱鞋躺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虽然知道少年有点喝醉了，但看到少年对他并不设防，韩为心中还是涌出一股强烈的喜悦。他走过去帮着少年盖好毛毯，俯身正对上少年澄澈的眼神。 “怎么了？”韩为问。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觉得你长得挺好看的。” 韩为挑眉，看着少年笑了起来。 第 91 章 复苏 唐令这一觉睡了很长很长。 睡梦中他好像变成了脚下的大地。春日暖阳照耀,和煦的风吹拂，小河哗啦啦从他的身体流淌过，绿色的小草悄悄从土中探出头。成群的牛羊悠闲地甩着尾巴在山坡上漫步,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忙碌地在土中钻来钻去。有小鸟在天空欢唱，游鱼自水中跃出，五颜六色的花儿绽放笑脸，人类在这里安居乐业。 直到灭世战争爆发,核冬天的到来毁灭了一切。 辐射、污染、遮天蔽日的灰尘没有太阳。从人类到动物、植物，所有的生命都在死去，包括脚下的大地。唐令看到土壤中无数闪烁的光点一一熄灭，原本充盈着生机的土地变得死气沉沉。 雪山、大地、湖泊、海洋……在梦中他仿佛听到了世界的悲鸣，那种直接响彻在人灵魂深处的痛苦，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唐令难受地蜷缩起身体，感觉有谁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背。 温暖的感觉从身边传出，他本能地伸手抓到什么，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轮小太阳。舒服地叹口气,世界的悲鸣远去,唐令感觉自己陷入了沉睡。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对一片土地而言并没什么意义。直到某一天,一颗闪烁的光点在土壤中亮起，他再次感受到了外界的存在。 有细小的孢子在土壤中探出细丝，灰色的种子裂开，小树苗的根须肆无忌惮地蔓延伸展，湖水没过土地。下一刻,从避难所到星星湖,无数的光点浮出土面,好似一片璀璨星海。 沉睡的灵醒了过来。 唐令睁开眼，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没有开灯，只有一团红色的火球在床头闪烁。 “醒了？”头上有人轻声问。 唐令迟钝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凌厉英俊的脸。足足反应了好几秒，他才挣脱梦境清醒过来，认出了眼前是韩为。旋即他发现自己紧紧抱着韩为的手臂，整个缩在对方怀里。 “……” 他想起梦境中自己抱着不肯放的小太阳，脸上泛起红晕，窘然地看着韩为。 韩为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抽出胳膊，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令摇摇头，觉得身体还好。反应过来他有些闷闷地问：“我是不是喝醉了？” 韩为嗯了声，看他笑了起来。 “那、我有没有说什么？”唐令有些忐忑。他以前只喝过几次啤酒，从没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会是什么样。他知道有人喝醉喜欢一言不发睡觉，有人喝醉喜欢说个不停。万一他要是后者，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一大堆怎么办？ 韩为看他，眼中带着笑意：“说了，你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 唐令吃惊地瞪大眼，脑海浮现出了穿越、山海章、地球世界……他到底说了什么，还是全说了。 “你说……”韩为眼中满是笑意，“我长得挺好看。” 唐令蓦地一怔，这会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尴尬，一刹那脸红的简直要滴血。 韩为还一本正经道：“谢谢，我也觉得自己长得不错。” 唐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抬手在唐令头发上揉了揉：“现在离着天亮还有段时间，你要再睡会吗？” “不睡了。” 以为自己“外星人”身份暴露的唐令刚刚被吓了一跳，现在根本没了睡意。他注意到床上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韩为身上什么都没有盖，又想到睡梦中好像一直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顿了下问：“你一直没睡觉吗？” “基因者并不需要很多觉。”韩为回答。 “谢谢你。” 唐令心里涨涨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仰脸看向韩为，正好对上韩为的视线，跳跃的火光下韩为的眼睛好像溢满了星光。看了一眼，唐令飞快移开视线，低声问：“你要睡一会吗？” “不用。” 唐令犹豫了下，他本来想说要不然自己起床，把床让给韩为睡一会。但如果韩为不睡，他好像就不需要起床了。这么早起床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而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就这样睡在韩为身边，好像靠着暖气一样，热乎乎的让人根本不想起床。 再躺一会，就一会，唐令心里这样对自己说。但转念两个人不睡觉躺一起又不说话也挺奇怪的。他努力地找了个话题：“我刚刚做梦梦到自己好像变成尸鬼了。” “尸鬼？” 韩为声音低沉，语调微微上扬，像是贴着唐令的耳朵在说话。唐令心蓦地跳了下，没有抬头去看韩为的脸。“嗯。大概是下午跟阿吉谈论尸鬼比较多一些。不过我在梦里听到了世界的悲鸣，像是有声音直接出现在脑海中一样，感觉就像是真的一样。” 说到这里，他仿佛还能回忆起梦里那种难过又难受的反应，那种眼睁睁看着世界死去而无能为力的痛苦，和对人类的愤恨。他身体轻轻抖了下，韩为拧眉，抬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 “只是做梦罢了。” 少年对灵、对这个世界异常敏感，韩为不知是好还是坏。 唐令低低嗯了声。他也知道是做梦，却仍有种他好像真的变成过尸鬼的感觉。轻轻吐了口气，他打起精神：“我还梦到自己变成了脚下的大地，感觉每天都有好多人和动物在头上踩来踩去。” 韩为轻笑：“然后呢？” “然后就是灭世战争爆发，所有生活在大地上的动植物和人类都死了，灵好像越来越虚弱，最后陷入了沉睡。” “现在灵已经醒了。” “嗯。不过我觉得灵还是很虚弱。”唐令感应着脚下的大地，发现他和大地的共鸣似乎比灵刚苏醒那会加深不少。他隐约感应到了灵所在的范围，就像是梦中一样，从避难所到星星湖。在这个范围内，大地给他的感觉平静而厚重，再往外便是无尽的黑暗和虚空，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现在灵挺高兴。” “高兴什么？” “下雨。” 水滴渗入土壤，催生了无数的种子发芽。不仅仅是罗义那艘魔动飞艇带来的草籽，还有风从远方带来的生命。这些各种各样的种子埋在地下，和灵一同沉睡着，直到土壤被水珠改变，灵被生机唤醒，这些种子也从沉眠中醒来。当然这其中大部分种子在漫长的沉眠中失去了活性，但依然有不少的种子努力地探出根须，抓住一切机会绽放生命的力量。 这一会不知为什么唐令想到了人类。不管是荒野流民还是安全区的人，他觉得就和地底深埋的这些种子一样，在灭世战争后恶劣的环境里努力抓住一切机会延续着人类这个种族。虽然爆发战争毁灭世界的也是人类。 如果灵有智慧，在灵眼中人类一定会很奇怪吧。 ……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在天亮后停了下来。 唐令早早起床洗脸刷牙准备煮蘑菇汤喝。他注意到昨天洗的衣服已经被韩为收起，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就说嘛，他心里暗搓搓地想，韩为的超能力可比什么烘干机好用多了。 他过去把自己的衣服收起来，留下韩为的外套。 “我要煮蘑菇汤喝，你要一起吗？”他看韩为问。 “好。”韩为顿了下，“我回去换身衣服。” “嗯。” 等韩为离开，唐令找出昨晚收起的徽章，依着记忆别到韩为外套上。小狼崽打着哈欠蹲在他肩头，习惯了每天睡得四仰八叉，整个大床随便自己滚，昨晚小狼崽被挤得只能缩在枕头上，明显没有睡好。 唐令失笑地捏着它的脖子问：“你要再睡一会吗？” 小狼崽呜呜叫了两声，飞到沙发上仰面躺倒，露出了柔软的小肚子。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端着铁皮罐准备去洗蘑菇。楼下突然传出一阵喧闹，他好奇地朝外看了眼，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一刹那，湿润的空气浸入心脾，隐约似乎有泥土的腥气泛起，让唐令想到家里雨后的小花园，而不是荒凉的戈壁。 楼下喧闹清晰地传来，似乎有人在喊：“花。” 什么花？唐令朝下面看去，只看到一堆人聚在一起。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楼下有花开了吗？ 沉默团大厦楼下，水泥台阶的缝隙里，几株绿色的小草簇拥着一朵颤巍巍的小黄花正迎风摇曳。围观的人群中有沉默团的人，也有青古拉的人。最先还是青古拉的人发现这里长了草，又开出了一朵花。 坦白说，在场的人都算得上是荒野上的精英。或许对于普通流民来说，一辈子也没见过花花草草。但沉默团来自安全区自不待言，青古拉的人也绝对属于站在荒野顶端百分之一的那一小簇人，花草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让他们所有人盯着这朵不起眼的小花沉默、惊叹的是这朵花背后代表的含义。 “荒野在复苏。” 皮肤黝黑，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从人群中退出，难掩激动地对身边的阿吉姐姐道。 “这是好事。” 女人的视线透过人群，落在那朵指甲盖大小的花朵上。“只要荒野上的土地可以耕种放牧，我们就能不依赖任何势力自己养活自己。我们可以有更多的人口，有钱盖学校、盖孤儿院，就像是韩为做的那样。” 她抬头看向昨天贴出来的告示，虽然经过大雨的冲刷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仔细辨认仍然能看出告示内容——夜校下周要准备开课了。 “早知道……”男人有些遗憾。 女人耸耸肩：“我虽然不信仰雪山女神，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幸运的就像是被神明庇佑一样。” 男人默然：“青古拉也会得到女神庇佑的。” 女人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随着进进出出的人员增多，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入口台阶处开出了一朵小花。不知道是谁把周围拦了一圈，避免有人不注意踩到小花。 唐令吃过饭下楼时，小花已经被围了起来，只能隔着围挡远远地看。他有些意外，明明沉默团几乎都是男人，不知道谁这么细心。小狼崽嗷呜地叫着，一直想要飞到围挡里。唐令只得捏着它的脖子，免得它把小花给糟蹋了。 “走吧。” 韩为开车过来停在大厦前等唐令。 唐令抱着小狼崽上了车。 这会时间还早，去往蘑菇地的没几个人。黑色的吉普车很快离开避难所，没多久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上。小狼崽不提防飞出去撞到了脑袋，委屈地冲着唐令叫了起来。 唐令没顾上理它，视线落在了车外。幼嫩的小苗在积满雨水的小洞里抖了抖叶子，星星点点的绿色沿着荒野一路通向星星湖。 第 92 章 春天 一场大雨过后,荒野上的“春天”姗姗来迟。 星星点点的绿色沿着荒野一路通往星星湖，最后在湖边连成一片温柔的绿浪。有风从遥远的山脊吹来，拂过星星湖,连绵不绝的绿浪在风中起伏。 邱明站在星星湖边,恍惚有种自己出现在墙上贴的那幅画中的感觉。尽管他无数次站在唐令承包的菜地前想象过这一幕出现,但穷极他的想象,也根本描绘不出这一幕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带给他的震撼,和那种难以形容的美丽。 怀着某种虔诚的心情，邱明趴下亲吻脚下的大地。湿润的泥土透着腥气,隐约还有草木的清香，对邱明而言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他自小生活在荒野,没读过什么书，幸运跟着唐老大认识了几个字。他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只是好像明白了唐老大当初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土地是孕育一切的母亲，什么都种不出来,人类也快要完蛋了。 母亲啊~邱明喃喃道。 唐令和韩为来到蘑菇地，看到的就是邱明亲吻大地的场景。两人谁也没说话,安静地看着邱明黝黑的脸庞贴着土地。小狼崽嗷呜着要飞到湖边去玩，唐令紧紧捏着它的脖子，不希望小狼崽打搅到邱明。 有风轻轻吹过，土壤中金色的光点溢出，飘飘扬扬落在邱明身上。大地温柔的低语响起，恍惚中邱明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股温暖的感觉将他包裹。 唐令低声道：“灵很高兴。” “嗯。” “你……”他犹豫了下看韩为：“你的小金库还有钱吗？” “想要继续种树？”韩为问。 唐令点点头，迟疑：“其实……”他想说他有山海章,有水珠,可以转化土地,可以促进植物的生长和进化，韩为不需要花多少钱。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跟韩为坦白这个秘密。如果说了山海章，那穿越和地球世界要坦白吗？韩为和他认识的人能接受一个“外星人”吗？ 顿了下他低声道：“我会想法还你钱的。” 韩为默然，抬手揉了把唐令的头发：“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唐令不解。 韩为低头专注地看他，声音低沉：“荒野复苏、灵醒过来我很高兴。并不是因为脚下的这片土地被沉默团占据，如果复苏的是无人区或者青古拉的地盘，我同样会高兴。我一直希望能在荒野建一座安全区，集团对此颇多猜测。有人觉得我是在攫取政治资本，试图借此日后踏入元老会。有人觉得……”他顿了下跳过这段，“我、葛辉、顾霜、沈温云……每一个跟着我来到荒野的人，其实想的都简单，只是觉得人活着，总要做些什么。就和你第一次喊我喝蘑菇汤，跟我说你想要在荒野种树想要改善荒野环境一样，你想要做些什么，我也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唐令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你要养四个避难所，还要盖孤儿收容所，钱总是越多越好。” “我知道。你可以把我的行为当做一种投资，我要的回报在未来。或者……”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当做我追求你的一种手段，投其所好，希望你喜欢。” 唐令：“……” 他窘然看着韩为，本来还有些感动，没想到韩为还记得两人第一次喝蘑菇汤时他说的话。但什么叫“投其所好”，就算真的是，这种事情哪有直接这样说的。 “你……”他想要说什么，邱明起身朝两人走了过来。唐令郁闷地住嘴，戳了戳怀里的小狼崽。小狼崽无辜地看他，嗷呜？ “韩团长、小唐。”邱明拘谨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忍不住瞥了韩为一眼。他不住在大厦，消息也没有程哥那般灵通，并不知道沉默团流传的关于韩为和唐令的绯闻。但丰富的人生经验让他隐约意识到什么，韩为和唐令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太过亲近。 韩为点头回应。 唐令礼貌道：“邱叔。”他有些奇怪，“您怎么来这么早？” “我来看看蘑菇和种的树。”邱明解释道。 作为蘑菇地的主管，邱明知道白香菌的重要性。之前一天一夜下雨，他有些担心地里的蘑菇，也担心刚种下的树。雨一停就再也睡不着了，匆匆赶到星星湖旁。 “蘑菇怎么样？”唐令正好问。 邱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挺好，今天刚好采摘运走。树也好，一棵也没刮倒，感觉似乎还长了点。” 他说的保守，其实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之前种下的小树苗明显蹿高了一截。 犹豫了下邱明问：“今天种树……” “今天种树怎么了？” “咱们原计划不是继续围绕着星星湖边种树吗？”邱明解释道，“可现在小唐你也看到了，星星湖边长满了草，我是想要再挖开种树有些可惜，是不是可以换个地方种？” 唐令微微一怔，想了想说：“那剩下的树种到避难所周围好了。” “避难所周围？”邱明确认。 唐令嗯了声：“避难所里面也可以，沿着路两边种两排怎么样？” 他说着抬头看韩为，韩为同意：“种哪都可以。” “那就定了，从避难所到星星湖，沿途种两排。”唐令跟邱明道。其实他觉得现在大家就是看到草地稀罕，等过几天看习惯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紧张了。 见韩为不反对，邱明答应了一声，临走想到什么：“小唐，菜地里好像黄瓜开花了。” “咦？” 一场大雨过后，有变化的不仅是星星湖旁的草地，还有唐令承包的菜地。除了已经被唐令拔掉的小红萝卜，包括韭菜、青菜在内的几种绿叶菜都可以吃了。剩下的虽然还不能收获，但靠着土壤中生机的催化，纷纷跳过幼苗期，直接进入开花期。 唐令仰头看着已经比他高的西红柿蔓藤，他记得下雨前西红柿苗才约莫有半人高，现在不仅蹿高爬满了搭好不久的铁架，甚至枝蔓间结出了不少的花骨朵。而旁边的黄瓜地里，一朵朵小黄花迎风摇曳，完全是一副丰收在望的景象。 唐令有些心虚，不知道韩为有没有看他放在床头的那本《常见蔬菜种植》。他早晨感觉这本书似乎被翻过，那韩为会不会觉得这些菜长得太快了？但转念，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他昨晚一直和韩为在一起，就算地里的菜长得快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再说灵醒了，唐令觉得韩为要是问，他就推到灵头上。甚至他觉得，以后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水珠促进作物生长，反正有人问就是灵的关系。 “对了……”他想到一件事，“去总部基地的补给车什么时候走？” 韩为从西红柿蔓藤上收回视线，说：“一会就走。” 上次虫潮总部基地支援避难所，存储的弹药消耗不少。这次罗义过来正好填补消耗。虽然虫子的繁殖季快要过去了，但谁也不敢保证虫潮不会再发生。本来昨天补给车就要去的，遇到大雨推到了今天。 韩为猜到什么：“你想给古叔捎东西？” “嗯，我刚刚看了韭菜、青菜什么的都可以吃了。如果补给车能放得下的话，我收一半给爷爷捎过去，剩下一半……”他看韩为，“留着给大家吃。” “古叔一个人能吃的了？” “吃不了。”唐令直接道，“但爷爷性格你也知道，我担心他在总部基地没什么朋友。如果多给爷爷捎点菜过去，爷爷一个人肯定吃不了，正好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吃。就算看在菜的份上，我觉得大家也会多关照关照爷爷吧。” 韩为：“……” 唐令看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说总部基地人不好，我就是希望爷爷能过的好一些，朋友多一些。”顿了下，他解释：“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得又瘦又不爱说话。我家人担心我去学校被小朋友欺负，经常会准备一些小礼物什么的，给小朋友分享，所以大家都还挺照顾我的。 因为早产的缘故，唐令小时候比同龄小朋友发育要晚一些，不仅长得瘦小，他还害羞不敢说话。唐家人担心他上幼儿园跟不上，小朋友没人找他玩太孤僻，经常会准备一些彩色橡皮、小蜡笔什么的，让他带去跟小朋友分享。东西不值多少钱，却让唐令很顺利就融入到了幼儿园，慢慢也不那么内向害羞了。 他觉得老人一个人太孤单，他又不在身边，就希望拿小时候家人用在他身上的办法，用在老人身上。 韩为这是第一次听少年主动提到他的家人，轻轻笑道：“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是吧？”唐令高兴起来，“那我联系周哥让他找人过来拉菜了。” 他说着点开通讯仪找到了周奇的通讯号，很快联系上了周奇。三言两语说了这件事，周奇拍着胸口保证立刻找人来收菜、送到总部基地给老人服务一条龙。 唐令被周奇逗乐，想到什么：“西红柿快要开花了，估计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吃了。” “真的？”周奇大喜。 唐令嗯了声。两人又说了几句，唐令挂断通话。想了想他看韩为：“我晚上打算喊小虎几个一起包饺子吃，你要一起来吗？” 说起来他还欠韩为一顿饺子。 韩为点头：“好。” 唐令兴致勃勃：“我们这次可以尝试下青菜虫肉饺子。” “后勤部有猪肉，我来准备吧。” “好啊。”唐令点点头，掰着手指数：“还可以做一个韭菜炒蘑菇，凉拌小红萝卜。对了把阿吉也喊上。” “这次要庆祝什么？”韩为逗他。 唐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唐令咬牙，不想跟韩为说话了。 第 93 章 异变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当唐令菜地丰收的消息在沉默团频道内传开时，不仅是避难所这边欢呼雀跃，连总部基地那边的人都暗搓搓期待起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唐令的爷爷在总部基地出任枪械教官。上次老人回去,唐令给老人又是拿苹果,又是装韭菜。别看老人嘴硬，说东西都要自个留着,但回了总部基地之后,老人只留下了苹果,把韭菜送去了食堂。总部基地当天晚上吃的就是韭菜饺子。 这次据后勤部说收获的一半要送去总部基地给老人，具体如何分配要看老人的意思。如果老人送去食堂,那就和上次一样折算成奖励点给老人。事实上后勤部这样说，但大家都知道老人一个人吃不完,现在这种天气又放不住，肯定是要送食堂,因此总部基地有一个算一个都盼着补给车快点到。 相比总部基地再怎么期待也要等到晚上补给车到,避难所这边近水楼台,上午便传出消息要包饺子，这次还是两种口味可以选择。以至于还不到开饭时间，食堂门口便像之前两次一样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青古拉的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路过二楼食堂时面面相觑，只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向沉默团的人打听。 问到的人想起上次程星洲的事，一个个含笑不语。而等时间一到,挤在食堂门口的人呼啸着冲进食堂，青古拉的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阿令你都不知道,我和阿姐就晚去了一会,食堂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中午吃过饭,阿吉跑来星星湖边找唐令,气呼呼地跟他抱怨着。“我好不容易才抢到半份水饺，根本没吃饱。还有我最喜欢的糖浸小萝卜，只吃了几口。早知道我也上午就去排队了。” 唐令：“……” 他忍着笑，把周奇送来的一大罐糖浸小萝卜朝着阿吉的方向推了推。 “小萝卜，和食堂的味道是一样的。” 阿吉眼睛一亮，捡起一块萝卜咬在嘴里，甜蜜又略带青涩的糖汁在口中缓缓融化，立刻抚平了他所有的不满。他咔擦咔擦咬着萝卜跟唐令说：“真好吃，韩为给你送来的？” 唐令摇摇头：“后勤部送来的。” 不过和韩为送的也没什么区别。之前唐令送到后勤部的小红萝卜已经吃完了，这次糖浸的小红萝卜是他留给韩为的那一份。 阿吉三两口吃完萝卜，心满意足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半空中大片大片的辐射云层遮挡住了酷烈的阳光，有湿润的风从湖面吹过，驱散了湖边的暑气，好像连带着人的烦恼也能驱散一样。 “要是沉默团的伙食天天都这样，我都想不回青古拉了。”阿吉低声感慨。 唐令笑了起来。 “其实……”阿吉想了想，“伙食只是一部分原因，我更舍不得星星湖。” “等谈判结束，你可以留下住一段时间。”唐令提议。 “不行。”阿吉有些苦恼，“我还得回去抓尸鬼赚钱呢。你不知道因为我昨天带你喝酒，我哥说要扣掉我一年零花钱。” “是我自己要喝，和你没什么关系。”唐令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哥是怕韩为生气。昨晚我想去看看你情况怎么样，我忘了跟你说青稞酒后劲挺大的，结果我哥死活不让我出门，说有韩为照顾你让我别去捣乱。” “呃……” 唐令脸一下子红了。 阿吉冲他挤挤眼，想到什么问：“阿令你以后会跟韩为回安全区吗？” “回安全区？” “嗯。”阿吉坐起来探头看了一圈确定韩为不在，低声道：“韩为刚到荒野上时，我叔叔说我们是生活在荒野上的鬣狗，韩为就是闯入鬣狗群的狼。荒野会替我们教训他，让他明白荒野是属于我们的荒野，而不是像他这种出自安全区的精英。不过……”阿吉叹息，“现在四年过去了，我觉得韩为越来越适应荒野规则了，手下的地盘也越来越大，叔叔说的不一定对。但是……”他看着唐令强调，“韩为毕竟出自安全区，不可能一直留在荒野吧？” “韩为……”唐令顿了下，“他想要在荒野上建立一座安全区。” “……这样啊。”阿吉愣了下，“那我以前错怪他了。我以为他是冲着荒野上的资源来的。” 阿吉没有怀疑唐令的话，托着下巴想了想，“其实我阿爸一直也想建立安全区，原本阿爸计划是先统一荒野，再慢慢谋划建立安全区的事。结果韩为来了，打了我阿爸一个措手不及。” “我觉得荒野足够大，青古拉和沉默团都可以建安全区。”唐令看他。 阿吉摇摇头：“荒野虽然大，但太贫瘠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埋在地下的资源。而集团和苍龙云海又都太过强势，矿产什么的根本卖不上钱。阿爸以前想的是集整个荒野的资源堆一个安全区出来，给荒野上的流民一个庇护所在。不过……”他乐观道，“阿姐说荒野在复苏，等荒野上大部分土地可以耕种放牧后，我们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争来争去，各自建立各自的安全区。说不定到时我们还可以联合起来，组建一个荒野集团，就像是汉唐集团一样。” 唐令看他点点头：“肯定会的。” 阿吉咧嘴笑了起来。 ……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快到傍晚时，唐令带着几个小孩和阿吉提前回了避难所。 阿吉等了半天没看到程哥的身影，问：“程哥不来吗？” 唐令摇摇头：“程哥说有事。” “那、阿令你不是说韩为也来吗，他什么时候过来？” 想到晚上要和韩为一起吃饭，阿吉忍不住发憱。但想想和唐令一起包饺子的乐趣还是压过了他对韩为的畏惧。他心里盼着韩为晚上有事别来，谁知道唐令下一句就是：“我待会问问，韩为说他来准备晚上的肉馅。” 阿吉撇撇嘴，熄灭了韩为不来的心思。路过三楼集市，唐令进去买了些面粉。“要吃糖吗？”他抱着小丫问。 小丫奶声奶气道：“萝卜，甜的。” 唐令想到糖浸小萝卜轻轻笑了起来，但还是称了半斤糖果准备给几个小孩带回去吃。回了房间后，他先去洗手准备和面，几个小孩凑一起洗菜。阿吉绕了一圈无所事事，逗着小狼崽玩。 “我感觉小土豆是不是比之前长大一点。”阿吉问。 异兽不同于普通的动物，生长没有什么规律。有的异兽长得特别快，有的异兽生长缓慢。但普遍认为，异兽越强大生长越缓慢。 “好像是长了点。”唐令看向小狼崽，“抱起来感觉比前段时间沉了不少。” 似乎知道是说自己，小狼崽扑腾着翅膀嗷呜叫了声。阿吉学着唐令的样子戳着土豆的小肚子正要说话，门口响起敲门声。 “是不是韩为回来了？” 唐令朝着门口看了眼。他自己两手都是面粉不好去开门，阿吉不情愿地朝着门口走去。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阿吉打开门看到韩为时，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规规矩矩跟韩为问好。 韩为点点头，跟着阿吉进了屋，一眼看到正在和面的少年。不由得他眼中露出了笑意，冲着少年道：“我回来了。” 阿吉正要凑到唐令身边，闻言顿住脚步自觉让开了位置。他阿爸每次回家都会对他们说这句话，他觉得韩为这句话肯定不是跟他说的。 “嗯。”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韩叔叔。”几个小孩听到动静洗菜到一半乖乖出来打了声招呼。 韩为脱了外套，挽起袖子：“我来洗菜吧。” 阿吉茫然地看唐令，韩为还要干活吗？他以为韩为就是过来吃饭的，但唐令点点头，吩咐道：“肉也得洗一下，然后剁成肉馅。” 韩为嗯了声。 阿吉表情古怪地凑到唐令身边，压低声音问：“大家都要干活吗？那我要做什么？” 唐令看他笑了起来：“什么都不用做，我和韩为就够了。” 阿吉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圈：“我去洗萝卜好了。” 他拎着一铁皮罐萝卜正要去水池，楼下突然传出一阵喧闹。阿吉下意识朝着窗外看了眼，下一刻枪声响起，屋里的人同时变了脸色。韩为拧眉走到窗前朝外看去，伴着一声巨响，有人撞碎玻璃，从七楼窗台跳了下去。 “冯守哥。”阿吉愕然，认出了跳楼的男人，赫然是青古拉的人。他下意识看了韩为一眼，第一反应是沉默团和青古拉打了起来。 很快更多青古拉的人从窗台跳下，阿吉看到了大哥的身影。 “冯守！”阿吉哥哥厉声叫道。 前面正奔逃的男人身子一僵，回头看了眼。 “！！！！！！”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凸起的青筋，和眼中混杂了憎恶与纠结的复杂神情。 “异变！”韩为低声道。 唐令茫然：“是尸鬼吗？” 韩为点了点头。 第 94 章 睡觉 异变为什么会出现,这是人类迄今为止也没有解决的问题。 如果要在人类方方面面急切想要解决的各种问题之间挑个前三的话，那么异变相关绝对可以占据其中两个——为什么会发生异变，为什么人类异变从未成功。 当然异变是荒野上的叫法,安全区的人更喜欢称之为进化。 眼下冯守显然正处于进化中,没有彻底沦为丧失人类感情的怪物。这一点从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眼神中有挣扎便能看得出，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很快收回视线，拔腿朝着煤山的方向狂奔而去。 啪~ 又一声枪响，来自沉默团。冯守身体大幅度弯曲地避开了袭来的子弹,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人类。但这次袭击显然引起了青古拉的不满，几名穿着青古拉制服的人怒瞪着开枪的谷熊。 谷熊面无表情地盯着瞄准器,表露出的意思很明显。如果青古拉无法干掉冯守,沉默团肯定会出手,不会让冯守成为避难所的威胁。 “上车。” 阿吉姐姐开车过来,青古拉的人很快上了车，朝着冯守消失的方向追去。“刚刚为什么不开枪？”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女人质问身边的人。刚刚冯守停顿的一霎,他们完全有机会留下冯守。 车里众人默然。 “你们如果真把冯守当兄弟，就该在他彻底变成尸鬼之前帮他解脱,而不是看着他痛苦挣扎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女人漠然看着前面道。 “是我的失误！”阿吉哥哥主动揽过责任。阿吉姐姐说的道理谁都懂，可那不是别人,那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伴，是亲人,很难下得去手。顿了下，阿吉哥哥声音低沉：“尽量赶在沉默团之前找到冯守,如果、如果转化不可避免,让他死在我们手里。” 车里一阵沉默,无人说话。 半晌有人朝着窗外啐了口：“狗日的末日！” …… 因为冯守从青古拉手里逃脱，整个避难所很快戒严起来。 冯守是三阶基因者【金刚】，一直待在青古拉一线作战部队。本身实力超强不说，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众所周知，普通的尸鬼单个并不难对付，有把枪的话，连小孩子都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干掉对方，但基因者转化的尸鬼则不同。对方只是失去理智，基因能力和战斗本能都会保留下来。配合尸鬼强大的身体素质，和不怕死不怕疼的特质，是真正的人形兵器。 韩为虽然不怕异变后的冯守，却也不希望治下的避难所成为尸鬼的狩猎场。不过考虑到冯守隶属青古拉的身份，沉默团虽然也派人出去追捕冯守，但更多只是辅助，能活捉以活捉为主。换位思考，有一天沉默团的人异变失去理智，多半也是希望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布置完任务，韩为关掉通讯仪，回头看向少年。桌上的面只和了一半，饺子馅还没有调。少年洗了手，正神情低落地站在窗前。 “放心，阿吉不会有事，土豆也不会有事的。”他走到少年身边，抬手安抚地放在少年肩膀。 温暖的感觉从身边传来，唐令仰脸看向韩为，轻轻嗯了声。 刚刚阿吉的姐姐让阿吉带着闪电下楼，夜色中想要在荒野上追踪一名尸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闪电说不定能派上用场。阿吉走之前，唐令把小狼崽也借给了阿吉。现在他确实有些担心小狼崽，也担心阿吉，但主要并不是担心这个，而是…… “你觉得异变会不会跟灵……”他含糊问了句，隐隐有些担忧。 尽管很早前唐令就从韩为口中得知了尸鬼的存在，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尸鬼，还是这么一个特别的从人到尸鬼转化的过程。他一直忘不了冯守回头时眼中复杂的神色，同时也认出了冯守是谁——那个脸上有道疤，曾经来避难所抓过变异老鼠，听他和程哥在背后谈论自己会露出一个友善笑容的男人。 唐令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变异，恰好是灵刚刚苏醒后。如果真和灵有关，那该怎么办？ “灵？” 韩为疑惑地问了句，刹那恍然，原来少年一直担忧的是这个。“和灵无关。”他沉声道，“如果是灵的原因，上次星星湖形成时避难所就该有异变出现了。而且你忘了我说的了吗？灵醒来时，给人的感觉是愉悦的。” 听出韩为语气中的笃定，唐令轻轻松了口气。莫名的韩为的话里有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也不是真的认为异变和灵有关，只是时间点这么巧，免不了胡思乱想。 他看着韩为点点头，丢开脑海乱糟糟的念头，注意力放回到乖乖坐在床上的几个小孩身上。“饿了吗？我们现在包饺子吧。” 阿吉虽然有事出去，但几个小孩还在。唐令记得说起晚上包饺子时几个小孩期待的表情，不想让他们失望。而且他想待会阿吉回来也得吃饭吧。 “哥哥，今晚要不别包饺子了，我们自己回去吃点就行。”小虎懂事道。 其他几个小孩纷纷点头。就连小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一点一点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唐令看小丫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想了想说：“也好，等阿吉哥哥回来明天我们再一起包饺子。不过今晚你们别回去了，就住这里好了。” “我们……”几个小孩对视一眼。 唐令替他们拿了主意：“住大厦安全一些。” 几个小孩点点头。 “如果不吃饺子的话……”唐令看向和了一半的面，“晚上吃面条吧。”说完他想到韩为，抬头：“可以吗？” 韩为没意见。 唐令和好面，给锅里加满水，又打开两个罐头放进去，揪了几片洗好的青菜叶子。几个小孩乖乖看着锅，不一会罐头的香味溢出，锅里的汤汁咕嘟咕嘟冒起了泡泡。唐令把擀好的面条下到锅里，拿着筷子轻轻搅了搅。 略微有些发黄的面条很快在水里飘起，绿色的青菜叶子点缀在面条之间。食物的香气扑鼻，不知不觉淡化了冯守异变带来的阴影。 唐令算着时间，估计着面条快好了，让韩为把碗拿过来。第一锅煮好的面条先给几个小孩吃，他和韩为要等第二锅了。 “怎么样？”他把盛好的面条端给几个小孩问。这是他第一次煮面，大学泡过的方便面不算。 几个小孩不顾烫嘴，捧场地点点头，唐令看着他们轻轻笑了起来。 “你饿吗？很快就好了。”他把第二锅的面条煮下去，抬头跟韩为道。 “我不急。”韩为静静看他，顿了下抬手擦掉少年沾在脸上的面粉。 唐令脸一下子红了。 吃过饭又收拾完，唐令催促着几个小孩去洗澡。小虎几个嘻嘻哈哈挤在一起，留下小丫乖乖咬着糖浸小萝卜，坐在沙发上不吵也不闹。 “还没有冯守的消息？”唐令揉了揉小丫的头发，看韩为问。 韩为点头：“有消息他们会通知我。” “他会不会已经离开避难所周围？”唐令猜测。不都说尸鬼跑的特别快嘛。 “有可能，不过要看他的转化程度。如果还没有丧失人性，肯定会选择离避难所越远越好。但如果冯守已经彻底转化为尸鬼，对人类憎恨的本能会驱使他前往最近的人类聚集地。” 言下之意就算冯守现在离开避难所的范围，也迟早会找回来。毕竟附近唯一的人类聚集地就是这里。 唐令嗯了声，还是想不明白冯守为什么会异变。 韩为看他：“人类异变没有征兆，也没有规律可循，可能哪天睡醒就会发现身上有了异变的特征。” “听到世界的哀鸣吗？”他问。 韩为点点头。 “可是大地的灵已经苏醒了，我能感觉灵很平静，并不痛苦。”唐令迟疑。 “世界太大了，脚下大地的灵只是世界的一部分。”韩为耐心道，“再者大地的灵刚刚苏醒，你不是说祂很虚弱吗？” 这么说也是，唐令不说话了。 “别想了。”韩为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他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少年的头发柔软，像是他的性格一样。“晚上……”他顿了下换了个话题，“你睡哪？” 大厦房间的床虽然不小，但五个小孩加唐令肯定睡不下。 “我睡地上凑合一晚上。” “你要跟我凑合一晚上吗？”韩为柔声问。 唐令：“……” 等到几个小孩洗澡出来，小丫哥哥抱着小丫去洗漱，唐令跟几个小孩交代了几句，跟着韩为回了对面。事实上唐令来过韩为房间门口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踏进房间。好像他习惯了每次都是韩为去找自己。 唐令抱着衣服胡思乱想着，站在房间中央打量周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厦规划的客房面积、格局、装修都是一样的，除了楼层和朝向不同，几乎没有其他区别。而且不知道是东西本来就少，还是抱着暂住的心态，韩为房间空荡荡的，看着和大厦样本间一样。还不如唐令房间里小铁炉、桌子、椅子、锅碗瓢盆什么都全乎呢。 他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贴着大片花朵墙纸的一侧。那里应该是挂着一幅全|裸女人画像，但现在墙上什么都没有，估计是韩为让人把画拿走了。唐令其实也想把画拿走，他总觉得晚上对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睡觉瘆的慌。最后不得已，他找后勤部要了几根钉子钉在墙上，专门在那边挂衣服，每次都把画像遮起来才好一点。 “要洗澡吗？”韩为放好外套回头看着少年问，视线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目光含笑：“你在找那幅画？” “没有。”唐令立刻否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先去洗澡吧。” 唐令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和外面的房间一样，浴室里同样空荡荡的，原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唐令觉得韩为纯粹是把这里当做一个睡觉的宿舍，不像他是当做家来看待。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阿吉说的夏马尔给自己盖了一座宫殿的事。其实想一想夏马尔做的事才像是一个在荒野上拥有财富和权势的人做的事。而韩为更像是苦行僧，不知道他的人生乐趣是什么。 唐令乱七八糟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快速地洗完澡换好睡衣走出去，一眼看到了韩为。对方正靠着床头看书。本来刚刚洗澡时唐令什么想法都没有，但一出来看到韩为靠在床头等自己，他的心不受控制砰砰砰乱跳起来。 “洗完了？”韩为放下书，眼中含着笑意看过来。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过来睡吧。” 闻言唐令努力装着没事人一样走到床前，韩为起身绕到他面前。 “坐下。” 唐令乖乖坐到床上，感觉韩为抬手覆盖在自己头顶，温暖的感觉立刻包裹了全身。他直视着前面，正对着韩为的胸膛。隐约的他好似听到了韩为的心跳，强健而有力，逐渐同他的心跳声融合到一起。 “睡吧。”少年湿润的头发变得蓬松而干燥，韩为揉了揉说道。 唐令嗯了声。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他躺下没多久便进入睡梦中，连韩为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都不知道。只是隐约的他感觉身边有什么透着融融暖意，无意识朝着温暖的地方挤过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韩为安静地看了会挤到自己怀里的少年，把手搭在少年腰上闭上了眼。 ……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唐令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柔又虚幻的存在里。 星星湖？ 恍惚中他的精神好似同星星湖融为一体，有温柔的吟唱响起，但下一刻湖泊温柔的吟唱变成了世界痛苦的悲鸣，他蓦地惊醒。 “做噩梦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就听得头顶有人问。 唐令茫然抬头，一团橘色的火光亮起，照亮了韩为凌厉而英俊的脸。 “……” 这一幕唐令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什么时候呢？他好像喝醉了，韩为照顾了他一晚上。现在是他做梦了吗？他迷迷糊糊问：“我是不是喝醉了？” 头顶有短促的笑声传出，他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胸膛震动。 “睡吧，是梦。”韩为哄他。 唐令闭上眼正要睡觉，脑海蓦地闪过冯守的样子，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好似浪花溅起，他彻底清醒过来。 “……” 他窘然地睁眼瞪了韩为一眼，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是做噩梦了吗？”黑沉沉的夜里，韩为声音温柔，带着特有的磁性。 唐令摇摇头，一时没注意自己正靠在韩为怀里，想到什么问：“找到冯守了吗？” “没有。” “……我好像知道他躲在哪里了。”他迟疑。 “哪里？” “星星湖里。” 第 95 章 冯守 凌晨四点,一辆黑色的吉普车驶出避难所，朝着星星湖疾驰而去。 唐令坐在副驾驶，努力感应着星星湖的情绪。温柔的吟唱在他耳边响起,再没有梦境中那种痛苦的哀鸣。他不清楚是因为冯守已经离开了星星湖，还是其他原因。但星星湖没有受到冯守的“污染”，让他松了口气。 尽管韩为说并没有听过尸鬼会传染人类的消息,可唐令总是忍不住把尸鬼和地球世界的丧尸画上等号,想象出星星湖被污染的样子。他默默打定主意,待会不管冯守在不在星星湖,他都要给星星湖里净化一下。 “我知道了，加强戒备。” 注意到韩为挂断了通讯仪,唐令扭头看他。韩为解释了一句：“外围巡逻人员没有发现冯守的踪迹。” “那就是说他可能还在星星湖？” 韩为嗯了声。 “你觉得他躲在星星湖真是因为感应到灵的存在吗？”唐令犹豫地问。 “如果尸鬼对于世界哀鸣的感应出自本能的话……”韩为顿了下，“照理它也应该能感应到灵的存在。” “可是像我,我能感应到灵的存在,却无法感应到世界的哀鸣。”唐令举自己的例子。 韩为看他轻轻笑了起来：“这些只是猜测,也可能他躲在星星湖只是为了逃避追捕。” 唐令点点头，但总觉得怪怪的。如果尸鬼能感应到灵的存在,而人类感应不到的话，那他算什么呢？总不能说他是个变异尸鬼吧。想到什么他又问：“一般人类异变需要多久？” “12个小时之内。”韩为看了眼通讯仪：“冯守现在多半已经彻底转化了。” 唐令叹口气,看着窗外沉默下来。明明12个小时之前,冯守还是人类中的一份子,结果转头便对人类充满了憎恨，被本能驱使着要杀光见到的所有人类。据说有些异变为尸鬼的人怀着侥幸，没有在还有理智时离开人类聚集地，最后彻底转化为尸鬼后,首先杀死吃掉的就是曾经最亲近的人——包括家人和朋友。 冯守……他想到对方头也不回朝着煤山跑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闷闷的。 原本感应到冯守在星星湖后,唐令是打算通知青古拉的。但星星湖不同于戈壁荒野，如果冯守真躲在水底，青古拉的人恐怕会拿他没办法。首要一个问题，荒野上的人估计没人会游泳。就算青古拉的人凭借着基因者强悍的身体素质强行下水，他们在水里也未必是尸鬼的对手。韩为说安全区的人做过实验，尸鬼在水中是不需要呼吸的，呈现一种独特的假死状态。 这种情况下，唐令只能自己来。通知顾霜也不是不可以，但说实话只要在星星湖的范围内，唐令自个就是无敌的，何必麻烦顾霜。而且【美人鱼】的能力本来就不是偏向于战斗，而是探索和水中救援。 最关键的是，他隐隐觉得冯守躲在星星湖和灵有关，他想亲自来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抓到冯守后，就要把他交给青古拉吧？”他问。 韩为点点头。 “那青古拉会拿他怎么办？” “杀掉。”韩为语气平静，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夜色的阴影下，白天刚刚种下的小树苗在车两边飞速朝后掠过，他顿了下补充道：“如果有一天我发生异变，不管是沉默团的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唐令看他低低嗯了声，垂头不说话了。 韩为默然，抬手揉了揉唐令的头发，没再提这个话题。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星星湖。巨大的引擎声在荒野中传的很远，唐令觉得如果冯守真是躲在星星湖底，早就该有反应了。但眼前的星星湖幽深而平静，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怎么样？”韩为问。 唐令摇摇头：“没有梦里那种世界的哀鸣，不过星星湖似乎还挺高兴的。” 大概是因为不同的灵有着不同的性格，星星湖给唐令的感觉十分活跃，总是隔着很远就能感应到祂愉悦的情绪。不像脚下的大地，大多数时间都是平静的，如果不是认真感应，很难感应到大地灵的存在。 想了想，唐令把自己的念头传递给了星星湖。很快湖水微微晃动起来。几乎眨眼的功夫，湖水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无数的水流在湖底激荡，好像一把巨大的筛子过滤着湖底可能的闯入者。 下一刻，一个湿漉漉的黑影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爬上岸，飞快朝着黑暗中跑去。 冯守！ 缺乏战斗经验的唐令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几乎是黑影出现的刹那，有金色的火鸦掠过星星湖，振翅扑向黑影。黑影惨叫一声，重新跳入湖中。韩为眉头微不可察地拧起，若有所思地盯着星星湖的方向。 火光照耀下，黑影被禁锢在水中一动不动，好似被关入一张无形的网中。 唐令轻轻松了口气：“抓到了。” 来星星湖之前，韩为跟他叮嘱过几遍，基因者异变成的尸鬼会保留有基因能力和战斗本能，让他小心些。唐令打定主意尽量不让尸鬼上岸，就禁锢在水里，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也就没什么危害性了。 “现在怎么办？通知青古拉吗？”他看韩为问。 韩为静静打量着黑影。对方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从身体可以看出已经趋于变形。两条胳膊明显扭曲，肩膀高耸撑破了他身上的青古拉制服。但问题就在这里，黑影还穿着衣服。一般情况下尸鬼变异的过程也是理智逐渐丧失的过程，身体的变形让他们不喜欢任何束缚，韩为从未见过异变后的尸鬼还穿着衣服。 “放开他。”韩为对唐令道。 唐令微微一怔，但还是听话地松开水流的禁制。黑影本能要跑，韩为沉声道：“冯守。” 黑影蓦地僵住，一点点回头朝着岸边看来，露出一张青筋凸起，却依然属于人类的脸。“你……”他眼神复杂地看向两人，有憎恶有对血肉的渴望，但更多的是痛苦和挣扎。 唐令：“！！！！” …… 关于尸鬼，唐令的认知全部来自韩为。譬如尸鬼转化后面目狰狞丑陋，身体扭曲变形，很难看出人类的样子。譬如尸鬼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哀嚎。譬如人类转化为尸鬼的时间为12个小时之内。这和什么意志无关，纯粹是本能的变化。而随着人类逐渐朝着尸鬼转化，属于人类的理智和感情很快会泯灭，只剩下嗜血的本能。 但眼前的冯守，打破了上述全部的规律，在异变发生自现在将近12个小时内，他依然保有人类的理智和感情，并且样子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扭曲变形。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脸上有疤的男人咧嘴，挣扎着露出一个笑容。“我这个样子吓到人了吧？” 说这句话时，男人的视线落在唐令脸上。他对唐令有印象，一个经常和阿吉玩在一起，连基因者都不是的漂亮小孩。谁知道青古拉上上下下居然全都走眼了。眼前这个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受伤的漂亮小孩，居然是一个强大的水系四阶基因者，对水流的控制能力堪称精妙。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没什么战斗经验，让他第一次从湖里跑了出来。 此刻三人的位置有些奇怪，冯守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韩为站在湖岸边，隐隐把唐令挡在身后。唐令略退一步，从韩为背后刚好可以看清冯守的脸。 “你不用这样防着我。”冯守苦笑道，“我根本没法离开这座湖，而在湖里，你的小男朋友可比我厉害多了。”男人抬头对韩为道。 韩为默然，对此不置可否。 唐令尴尬地看着冯守，虽然被一个三阶基因者称赞厉害很高兴，但小男朋友……他犹豫了下没解释。 “你们打算怎么对我？杀了我？把我交给青古拉？”冯守又说。 他以前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过去一天内发生的事让他忍不住想要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为人类多久，而异变成尸鬼就再也无法开口了，更别提还能像现在这样跟人类对话。 “我建议你们杀了我。看在阿吉的份上，杀了我之后把我的尸体交给青古拉。”后半句他是对唐令说的。 “……” 唐令下意识看韩为，不知道冯守现在应该算什么？人类还是尸鬼？他觉得应该偏向于人类吧。冯守虽然身体已经变形，但还保留着人类的理智，能克制对人类血肉的渴望，和尸鬼还是不一样的。 “你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座湖？”韩为跳过了冯守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问。 冯守愣了下，没有瞒着：“只有在湖里我还能勉强保留有理智，一旦离开湖，我只想着杀掉看到的每一个人类。” “为什么？”韩为还是这个问题。 冯守眼神复杂，直接道：“因为在我眼里，这座湖泊和世界一样是活的。你知道尸鬼……”他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尸鬼该死的能感应到这个世界的痛苦，这种痛苦一刻不停地在你脑海回荡，你根本躲不过，只想赶紧爆炸，想要杀戮，想要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但这座湖不同，祂和世界一样是活的，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躺在湖里，世界的悲鸣好似被什么抚平一样，让我能冷静下来。我……” 男人直视韩为：“我想作为一个人类死去，而不是怪物。” 尽管来之前已经隐隐有猜测，冯守躲在星星湖同灵有关，但是从他嘴里亲耳听到，唐令还是有些意外。他下意识看向星星湖，湖泊温柔的吟唱在他耳边响起，冯守蓦地一震，扭头看向唐令。 “你不是人，你是尸鬼！” 唐令：“……” “你也能感应到这座湖的意识对不对？”他扭曲的脸上露出激动的表情，本能伸手抓向唐令。巨大的火鸦振翅，冯守狼狈后退，茫然地看着唐令：“你是怎么、怎么……” 他想问唐令是怎么变回人类模样的，又是怎么克制住对人类的憎恶和嗜血的渴望，情绪波动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尸鬼，我是人。”唐令犹豫着解释道。 男人看向唐令的眼睛，小孩眼神清澈，只有对他的悲悯。冯守移开视线，不知不觉就信了小孩的话。星星湖温柔的水流晃动，好似母亲的怀抱拥着他。他感觉血液中那种沸腾燃烧的痛苦减轻不少，平静下来低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了。你们现在可以动手了，趁我还能控制住自己。” 唐令心里闷闷的，轻轻伸手拉了拉韩为的衣服。韩为回头给了少年一个安抚的眼神，目光落在冯守身上，语气淡淡：“我不会杀你。”他从身上掏出一把枪丢到湖边，“你可以选择自己结束这一切。” 冯守错愕，盯着那把枪沉默半晌，看着韩为露出一抹苦笑。 “你想要什么？” 第 96 章 答案 “活下去,作为一个有着人类神智的尸鬼活下去。” 这是韩为给出的答案。 冯守默然，半晌咧嘴一笑：“你这是把我当做了试验品？” 韩为轻轻瞥他：“你也可以选择结束这一切。” 冯守：“……” 对上冯守已经有些扭曲的脸，韩为脑海浮现出上次在集团袭击他的怪物。在那个男孩出手之前,连他都没有发现男孩和人类的不同。林委员说对方可能是尸鬼再次进化，韩为在“进化”二字上转了圈，视线落在冯守变形的脸上。 不管冯守能否进化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要灵的存在能遏制住尸鬼对于人类嗜血的本能,人类生存需要面对的恶劣环境也会改善几分。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上,冯守眼神逐渐变得狰狞，狠狠呲牙：“老子是青古拉的人，老子绝不认命。不就是被你当做试验品嘛，老子答应了。” 如果没有星星湖存在，冯守最终的结局是变成一个没有神智、没有人性的怪物。那么死亡对他来说无异于解脱。但偏偏星星湖提供了一种可能,他可以成为一个有着人类神智的尸鬼。那四舍五入其实还是人类,最多就是长得丑一些嘛，冯守又不怕丑。 不过他盯着韩为：“如果哪一天我无法压制尸鬼的本能,希望你能在我转化前杀了我。” “我答应你。”韩为点点头,顺便礼貌地问了句：“需要我通知青古拉你的存在吗？” 冯守狐疑：“你不怕青古拉有什么想法？” “你觉得青古拉会有什么想法？”韩为淡淡反问。 冯守叹口气：“算了，别说了。就让他们当我变成尸鬼消失在荒野上好了。”想到什么他看向唐令，狰狞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记得不要跟阿吉说漏嘴。” 唐令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双方算是达成了协议,但并不意味着冯守就这样留在星星湖里。不说星星湖作为避难所主要水源，湖底泡个尸鬼算怎么回事。就说湖边每日劳作的流民不少，万一哪天冯守压制不住尸鬼本能跳出来，谁能拦得住他。 韩为提议，在星星湖下游岸边挖一个可以和星星湖连通的水池,充作冯守的住处。当然夜里没人时,冯守可以一定范围在湖里自由活动。冯守撇撇嘴同意了。 唐令虽然同情冯守的遭遇,但想想湖边每日劳作的流民不少，也觉得需要对冯守进行一定的监管。其实换个角度，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湖边劳作的流民，也是保护冯守自己。一旦他无法压制住嗜血的本能，他就再也不是冯守，而是一个狰狞丑陋的怪物，站到了人类的敌对面。 安排好冯守，韩为让唐令先回车上去，他给顾霜说一声。唐令点点头正要走，看到只在星星湖里露个脑袋无所事事的冯守，犹豫着提醒：“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给小树苗浇水。” 冯守：“……” 韩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看了眼少年没有反对。 “真的，不需要离开星星湖，只要给岸边的小树苗浇水就行，星星湖会很高兴的。”唐令强调着。 他觉得既然冯守需要星星湖来抚平世界的哀鸣，那肯定是星星湖越高兴效果越好。想要让星星湖高兴的办法挺多的，但冯守估计都做不到。又简单，又能做到——唐令想来想去就是给星星湖岸边的小树苗浇水。 他眼神真诚，冯守意识到什么，缓缓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你的能力？能跟这座湖泊沟通？” 唐令迟疑点头：“算是吧。” 冯守答应下来，顺口问了句：“除了浇水还有什么能让星星湖高兴？” “种地。” 冯守：“……” 但小孩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霎冯守扭曲的表情更扭曲了，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样。“所以你每天种地都是在熟悉能力？” 唐令想了想点点头。虽然他和冯守理解的不太一样，但严格来说冯守这样说也没错。他没再解释，顶着冯守懵逼的眼神回到了车上。湖水温柔的吟唱在他耳边响起，唐令轻轻戳着车窗，确定星星湖并不排斥冯守的存在。 大概在灵的眼中，人类、尸鬼、变异兽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他不由又想到一个问题，同样是进化异变，为什么异兽对于人类就没有这么大的仇恨，只有尸鬼对人类怀着嗜血的本能呢？可惜这些问题现在都没答案，就连冯守也不清楚。 靠着车窗胡思乱想半天，唐令回神注意到自个呼出的气全部凝固在了车窗上，白茫茫一片甚至看不到外面。他心中一动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卡通小人，隐约有韩为六分的样子。 “在画什么？” 韩为挂断通话回到车上时，看到的就是少年对着车窗哈气画小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少年画的小人头大身子小，特别是一双眼睛尤其大，足足占据了整个脑袋的二分之一。 他挑眉轻轻笑了起来。 “跟霜姐说完了？”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抹掉小人。“没画什么，刚刚想事情时随手乱画的。” “还在想冯守的事？”韩为问。 “也算是吧。”唐令想了想说：“我在想人类为什么会异变。冯守说这是世界对于人类的报复，但我觉得不是。世界如果真要报复人类，有太多的办法，地震、洪水、雪崩、暴雨……就像是泛灵学派猜测的那样，根本用不到异变。” “嗯。”韩为赞同地点点头。 “是吧？”唐令高兴起来，有人认真听他说话，并且赞同他的观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我觉得肯定有什么促使了异变出现，要是能找出来就好了。” 他看着星星湖，和星星湖里正沉下水的冯守轻声道。 …… 一直在回到避难所，唐令还在想着冯守的事。韩为把车停在大厦门口。明亮的灯光下，大厦里面人来人往，都是外出寻找冯守回来的人。 “时间还早。”韩为看了眼通讯仪，嘱咐唐令：“你待会回去再睡会，今天星星湖会封锁一天，不用急着起床。” “你不回去吗？”唐令从他手里接过钥匙问。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我还有点事。” 唐令看向窗外，顾霜正朝着他们大步走来。“老大，小唐。”唐令下车，顾霜笑眯眯跟两人打过招呼。 “霜姐。”唐令礼貌道。 “听说你一个就把冯守抓了？”顾霜好奇问。 唐令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解释道：“是韩团长先吓到冯守的。” “怎么不喊我去？”她冲着唐令笑笑，对上韩为语气十分不赞同，“小唐没什么战斗经验，三阶基因者转变的尸鬼太过危险了，你不应该让小唐涉险。” 不等韩为说话，唐令赶紧解释：“和韩团长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去的。” 韩为适时开口：“正是因为没有战斗经验才需要多实战几次，即使是在避难所，也难保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唐令点点头，觉得韩为说的挺对。 顾霜挑眉看着两人的反应轻轻笑了起来。 唐令有些尴尬，看了韩为一眼，跟顾霜告辞：“霜姐那我先回去了。” 他独自回了韩为的房间，本来打算补个觉，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叹口气，他干脆起身趴在窗前。从这个方向天气好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煤山的轮廓。不过现在外面一片漆黑，不要说煤山了，连楼下停着的车辆都看不清。 不知道青古拉的人什么时候回来？他托着下巴想。冯守藏在星星湖的消息，现在知道的只有几个人。霜姐算一个，后勤部天一亮就要去星星湖下游挖水池。他觉得这个主意挺好。既不影响冯守借着星星湖来抚平世界哀鸣带来的痛苦，也不至于他每次想到星星湖里泡着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对，除了霜姐，葛辉和沈温云也知道。现在葛辉就带着装甲小队守在星星湖附近，避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剩下就是他和韩为。 唐令有些在意，冯守特意叮嘱他不要和阿吉说漏嘴。大概在冯守眼中，他不像是那种能保守秘密的人。可其实他不是很理解冯守的想法，为什么不告诉青古拉的人呢？要是大家知道冯守没有完全转化成尸鬼，还保留着人类的神智肯定会高兴吧。 他脑补了下自己，万一他哪天异变了，变成怪物的模样，他会希望爷爷和韩为、程哥他们知道吗？ 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把异变看成是人生遇到的困难，有朋友和家人在一旁鼓励，肯定比自己一个人面对更好些。在唐令的认知里，家人和朋友本来就是分享快乐和分担痛苦的存在。这也是唐令家庭一直对他的教育，从小就告诉他家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在。不管他遇到任何难题和麻烦，都可以跟家人说，大家一起承担。不过冯守可能顾虑的更多。 唐令戳着窗台犹豫了下，心里默念山海章。 下一刻眼前一阵恍惚，他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有风吹过，脚下无数的星辰泛起，金色的光点闪烁，凝聚成一片发光的大地。 这是新生的灵。 唐令站在大地中央，仰头看向小苗。随着避难所脚下灵的苏醒，小苗已经长到了两米多高。现在其实已经不适合叫小苗了，该叫小树苗。 “你好呀。” 他抬手摸了摸小树苗笔挺的树干，小苗抖了抖略显柔嫩的枝条，愉悦的情绪传递了过来。 唐令被小苗的情绪感染，脸上露出笑容。他踮脚戳了戳小苗的叶子，而随着他手指触碰到叶子的边缘，一滴乳白色的水珠凝聚出来，顺着叶子的脉络滴落到地上，在环绕着小树苗的坑中铺了浅浅一层。 “谢谢你。”唐令轻声道。 明明小苗越长越大，水珠凝聚也越来越多，但他还是觉得不够用。以前水珠只是用来种地，现在他要种树，要净化星星湖，要治疗爷爷，还有冯守……不知道水珠会不会对冯守管用？ 唐令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星星湖的存在能够帮助冯守压制世界哀鸣带来的痛苦，那水珠呢？会不会促使冯守进一步进化，就像小狼崽靠着水珠二次进化一样。 但他又有些担心，尸鬼进化的终点是什么呢？现在关于人类为什么会异变成尸鬼，他还一无所知。万一冯守本来靠着星星湖还能压制着尸鬼的本能，结果再次进化后无法压制怎么办？他想起韩为说的那个怪物，明明长得和人类肖似，却和尸鬼一样对人类的血肉充满着渴望。韩为说那可能是尸鬼进化的终点。可唐令觉得，他宁愿是一个长相丑陋，但却有理智的怪物，也不希望成为长着人类的模样，行事却像一个嗜血的怪物。 所以到底要不要给冯守水珠试试？唐令拿不定主意。 他担心韩为随时回来，没敢在山海章内多待，犹豫着离开了山海章。现在唐令更睡不着了，趴在窗台继续看着外面。天色这会已经亮起，红色的辐射云层遍布大半个天空。有阳光透过云层落下，给远处的戈壁大地染成了一层血红。 清晨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恍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冯守不是爷爷，就算他要给冯守水珠，该怎么给？ 对了，尸鬼还需要吃东西吗？ 郁闷地叹口气，唐令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看看冯守的情况再说。 他戳着窗台，这种怀揣着秘密的感觉太难受了。要是上次他干脆跟韩为坦白就好了，有什么还能商量下。现在的话，他总不能莫名其妙跟韩为说他其实是个外星人吧。 念头闪过，窗外传来一阵扑腾声。 唐令蓦地抬头，看到小狼崽收拢翅膀停在窗台上，红宝石般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兴奋地叫着。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暂时把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打开窗户抱住小狼崽。 “你回来了？就你一个，阿吉呢？”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只是撒娇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唐令好笑地摸着小狼崽背上的毛，隐约听到楼道里似乎有脚步声响起。 是阿吉回来了吗？ 他抱着小狼崽走到门口开门看去。听到动静，楼道里一行七八个青古拉成员齐刷刷朝着他的方向看来，一句“韩团长”已经到了嘴边。 唐令：“……” 混在人群中的阿吉：“……” 两人面面相觑，阿吉抬头看看房间号，又回头看看对门，最后落在唐令身上，露出一个“原来不是我走错”的眼神。 第 97 章 影响 无趣的男人。 这是阿吉对韩为的评价。第一次踏入韩为的房间,阿吉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圈，然后发现房间空荡荡，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甚至连墙上那幅挺有特点的全|裸女人画像都被摘了去。 阿吉撇撇嘴，因为青古拉各个避难所的装修风格都是一样的，包括青古拉总部也是如此。虽然装修设计专门去安全区请了人，但墙上挂幅全|裸女人画像却是阿吉叔叔的主意。阿吉从小就听叔叔吹嘘他了解男人的心理，没人不喜欢看着漂亮女人睡觉。他不由想叔叔是没遇到韩为，韩为就不喜欢。他理解韩为喜欢阿令不喜欢女人,可还是觉得韩为无趣的很。 从这座大厦外面的涂鸦全被抹掉就能看出来。 和漂亮的全|裸女人画像一样，大厦外面稀奇古怪的涂鸦也是青古拉的特点之一。巨大的武器、赤|裸的男人女人、夸张的植物和狰狞的怪物,远远看到就知道到了青古拉的地盘。阿吉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涂鸦，觉得有趣又好看。隔一段时间，各个青古拉避难所还会换一批图案,争取让路过的荒野猎人有新鲜的感觉。 结果沉默团接手了三号、五号避难所之后，居然在墙上的涂鸦外面刷了一层漆。现在抬头看去,整个大厦暗沉沉的,一点不吸引人。 “喝水。”唐令给阿吉端来一杯水。 阿吉确实有些渴了，顾不得说什么接过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唐令把空杯子放好,有些犹豫地看他：“找人找的怎么样？” 作为知道冯守下落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唐令现在十分为难。问的话总觉得他瞒着阿吉对不住阿吉，但不问又太奇怪了。现在整个避难所都在关心这件事,他要是不闻不问反而感觉有鬼。 “没找到。”阿吉摇摇头。 唐令安慰他：“说不定冯守已经跑去荒野深处了。” “嗯。”阿吉吐了口气,“冯守哥跑远些也好，不然我们回去会给你们留个大麻烦。” “你们要回去了？”唐令听出了阿吉的意思。 阿吉点点头，表情有些凝重：“昨晚我阿爸找大哥说总部出事了。本来只是有人和冯守哥一样异变成尸鬼，在人群引起一阵骚乱。这种事常有,大家都有经验。结果昨晚雪山上的尸鬼突然下山，两件事撞到一起，造成了不小的损失。阿爸说情况有些不对，让我们赶紧回去。” “不是巧合吗？”唐令听得也面色凝重起来。 “不知道。”阿吉摇摇头，看唐令跟着他一脸担忧的样子，咧嘴笑了起来。“放心不会有事的，尸鬼每年都下山，我还准备把明年一年的零花钱也赚出来呢。” “那你要小心。”唐令嘱咐道，“对了，你们时候走？” “待会收拾好就走。现在大哥和阿姐去找韩为了。”说完阿吉没忍住八卦，“你跟韩为住一起了？” “没有。”唐令解释道：“是昨晚我把几个小孩留在大厦住，那边睡不下，就来这边借宿一宿。” “那韩为睡哪？”阿吉随口问。 唐令：“……”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阿吉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那还是住一起了。” 唐令脸一下子红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吉理直气壮道，“荒野不像安全区，彼此看对眼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谁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你看冯守哥……”他顿了下，“我听说冯守哥喜欢雅姐，一直没敢说。现在想说也没机会了。” 唐令默然，犹豫道：“说不定哪天尸鬼就恢复灵智了呢。” “希望吧。要不然尸鬼部落一年比一年壮大，再过几年我们就得废弃总部换个地方了。”阿吉语气有些惆怅，“从我们祖先搬到这里来，我们都在高原生活几百年了。对了……”他打起精神，“有时间你一定要去青古拉总部玩，我们那里可比避难所好玩多了。” “好啊。”唐令点点头。 两人说了会话，阿吉要回去收拾东西。唐令送到他门口，问：“待会要不要一起吃早饭，包饺子是来不及了，我可以煮蘑菇青菜汤给你喝。” 阿吉一口答应下来：“我回去肯定会想你煮的蘑菇汤。” “那我给你带点蘑菇回去吧。” 阿吉想了想拒绝了。“我听说你们吃的白香菌是要卖去安全区换钱的，我带回去不合适。不过……”他看着唐令眼神期待，“阿令你倒是可以给我装点糖浸小萝卜。” 唐令点点头，轻轻笑了起来。 当金色的太阳跳出辐射云层之际，唐令已经煮好了满满一锅蘑菇青菜汤。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房门，弥漫在整个楼道。 几个小孩嗅着鼻子，乖巧地坐在桌前等阿吉过来。 唐令看了眼时间，对小丫说：“小丫饿了可以先吃。” 小丫摇摇头，细声细气道：“等阿吉哥哥。” “那先吃个糖浸小萝卜。”唐令把盛着小萝卜的碟子推到小丫面前。小丫捡起一块小萝卜慢慢磨起了牙。 几人又等了会，唐令正想要不要去看看阿吉，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他过去开门，露出阿吉歉意的脸。“抱歉，阿姐说现在就要走了，来不及吃饭了。” “这么急？”唐令吃惊道。 阿吉嗯了声，从身上掏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递给唐令。“送给你，留着做个纪念。” “太贵重了。”唐令没有接。 阿吉抓着他塞到他手里：“现在都没人用匕首了，拿出去卖最多换五个蘑菇饼，根本不值钱。”说着他笑道，“你拿着防身，出其不意吓唬人还是挺方便的。” 唐令低头看着匕首皮套上精美的花纹，收下匕首跟阿吉道：“你等下。” 他回屋把给阿吉准备的东西抱了过来——食堂帮他腌的一罐糖浸小萝卜，一袋蘑菇和半桶新鲜的小萝卜，最后是一株苹果树苗。上次他给大鹰送了一株苹果树苗，阿吉很喜欢，唐令一直记着这件事。小树苗现在已经长到快30厘米了。他早晨特意浇了点水珠稀释液，保证小树苗可以活下去。 阿吉吃惊地看着这一大堆东西，咧嘴傻傻笑了起来。 …… 很快，青古拉的车队便离开了避难所。唐令站在窗前远远看着车队的影子消失在荒野上。习惯了这些天阿吉天天跟他一起，现在阿吉突然离开，他还有些不适应。 “你也孤单了是吧？”他问趴在窗台上没什么精神的小狼崽。别看小狼崽和闪电见面就不对付，但有小伙伴和没小伙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小狼崽舔着他的手指呜呜呜叫着。唐令心软了下来，推开窗户：“你要不要出去飞一圈？不过不能飞太远。” 小狼崽嗷呜一声，振翅飞到天上，奋力朝着青古拉的车队追了过去。 伴着引擎的轰鸣，几辆涂成迷彩色的军用皮卡驶过荒野，目标正是位于雪山高原的青古拉总部。打头的军卡车厢里，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们有的聚在一起打牌，有的闭目养神，也有擦拭手里的枪支的。 从这里返回青古拉总部路途遥远，一路都是无人的荒野，总得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阿吉没心思跟大伙凑一起，抱着唐令给他的苹果树苗坐在车尾，望着车后面漫天的扬尘发呆。 “还在想老冯？”一个魁梧壮硕的男人坐到他身边，伸手戳了戳翠绿的苹果树苗。 阿吉把树苗朝着自己的方向抱紧，摇摇头。他自小在荒野长大，见惯了生离死别。每年青古拉都有人异变成尸鬼，他熟悉的人里面也有好几个。最初当然是难过的，但随着找了冯守一夜心情已经逐渐调整过来。就像车上的大伙一样，难道他们就不难过吗？只不过是这种操蛋的生活过久了，说的好听点是积极向前看，其实是天性的柔软已经被磨平，整个人钝化麻木了。 “没有，我在想阿令。” “韩为的小男友？”男人随口道。 阿吉不高兴了：“阿令有自己的名字，你还吃不吃小萝卜了？” 男人一噎，果断妥协。“你说经常跟你一起、种地很厉害的那个小孩？” 阿吉嗯了声：“阿令种地确实很厉害，种树也厉害。你在避难所看到了吧？路两边、星星湖周围都种满了树。要是我们也能在索松措周围都种满树就好了，这样索松措就是真正的高原明珠。” 男人苦笑：“以前又不是没种过，种一棵死一棵。” “可是阿令种的树就都活下来了。”阿吉想了想，“肯定是种树技术不行，买的树苗也不好。我已经跟着阿令学会种树了，等我这次回去把零花钱拿出来全买了树苗，就在索松措周围种树。” 男人看他想说什么，又不想打击阿吉的积极性。正犹豫中，蹲在车尾的闪电突然轻轻叫了声。 “怎么了？”阿吉低头看闪电。 闪电伸出尖尖的鸟喙碰了碰阿吉的手，振翅飞到了天上。一声尖锐的鹰唳传出，与之呼应的是远处已经隐约有异兽气势的咆哮。 嗷呜~ “土豆来了。” 阿吉惊喜。他灵活地攀着车厢翻到车顶，一眼看到了半空中飞在一起的两头小异兽。他兴奋地冲着土豆招招手，大声喊道：“回去告诉阿令，我也要在索松措周围种满树，到时欢迎阿令来看我。” 阿吉孩子气的宣告传到驾驶室，阿吉姐姐轻轻笑了起来。 种树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づ￣3￣)づ感谢在2020-11-0221:52:05~2020-11-0322:1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淡风轻近午正、dawn、三三巨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琦颖10瓶；渺渺兮余怀5瓶；evaaa、⊙▽⊙、望山跑死马、=-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8 章 老师 唐令晚上做了一个梦,脚下的荒野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树木从他生活的避难所延伸到了雪山高原。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下冒出,他听到了整个世界在他耳边温柔的吟唱。 一股温暖的感觉在心中弥漫,他好似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唐令睁开眼,有片刻的恍惚。眼前好像还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他看到阿吉坐在树上冲他笑。 嗷呜~ 小狼崽蹲在枕头前,伸出温热的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一脸口水。唐令无奈地捏着小狼崽的脖子：“你是饿了吗？” 小狼崽呜呜地叫着。 唐令把小狼崽揉到怀里,摸着它背上的毛轻声道：“我梦到阿吉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到青古拉总部？” 昨天青古拉车队离开后,他问过韩为，从避难所回青古拉总部需要多久。韩为说正常情况下一天一夜足够回去了。唐令算着时间，如果没有意外,阿吉现在应该回家了。以前他想着一直生活在避难所就挺好,但现在他有些想要到处去看看——阿吉的家乡、大鹰生活的雪山上。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去韩为生活的安全区看看。 “你想到处去看看吗？”他摸着小狼崽问。 小狼崽嗷呜叫了声。 唐令笑了起来：“长着翅膀真好，是不是？等你长大了想去哪都可以,注意不要被人抓到就行。”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一人一狼在床上畅想半天。等窗外天色亮起,唐令抱着小狼崽起床洗漱做饭。今天星星湖会解除封锁,他想早点去看看。昨晚韩为跟他说水池已经修好了，冯守也转移到了星星湖下游,暂时看着冯守状态不错,没有要继续转化的迹象。 其实他觉得冯守只要能保持着不要继续转化就是胜利了。 脑海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他和小狼崽分着喝完蘑菇汤，把家里大概收拾了下,换好衣服下了楼。 一出大厦，两排半人高的小树苗沿着避难所那条重新修过的水泥路迎风摇曳。星星点点的绿色在路的两边冒出。随着邱明带人把树种满避难所，唐令隐约觉得脚下的灵“成长”了不少。 “你好呀。” 唐令努力感应着脚下的大地。他总觉得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感应灵能更清楚一些。 隐约的，一声轻微的呼吸在耳边响起，这是属于灵的回应。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走吧。”他示意蹲在肩头的小狼崽。小狼崽振翅飞向星星湖。唐令跟在后面朝着星星湖跑去。随着越靠近星星湖，空气中的湿意越明显，吹来的风也似乎温柔了许多。 很快碧绿色的星星湖在远处出现，清晨的阳光洒落，好似在湖面涂了一层金箔。一阵轻柔的风掠过湖水，金波荡漾，湖岸边连成一片的嫩绿小草摇晃着柔嫩的身体。偶尔有露珠滚落，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五彩的光。 “小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正默然站在湖边的顾霜转身，跟唐令打了声招呼。 “霜姐？”唐令有些意外，“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顾霜打了个哈欠：“不是来得早，我昨晚就没回去。”她蹲下撩起湖水洗了把脸，跟唐令吐糟：“老大不放心冯守，安排了一个小队看着还不算，非得让我也在这里守着。前天晚上我就没睡，昨晚又没睡，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申请工伤补贴了。” “……那霜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唐令同情道。 “困劲已经过去了，我再等会，等沈温云过来。”她揉着脸说。 唐令想起什么：“昨晚冯守怎么样？” “挺好，浇了一晚上树。”顾霜语气古怪道。 唐令：“……” 他这才注意到沿湖一排小树苗坑里都是湿的。 “没听说冯守以前喜欢种地。”顾霜忍不住嘀咕，昨晚她坐在湖边就看着冯守半个身体泡在水里努力沿湖浇了一圈水。她问冯守浇水做什么，冯守说喜欢。顾霜怀疑人类异变成尸鬼，是不是性格也要扭曲变化，总感觉冯守晚上给树浇水的 行为太过古怪了些。 唐令默默看着顾霜，不好解释这件事。灵的存在现在只有他和冯守能感应到，不过冯守能浇水，说明他状态确实不错。唐令微微放了心。 “对了。”顾霜想到什么，“我看菜地里很多菜都收了，小唐你还种吗？” 唐令点点头，“我还想种一茬小萝卜。” “小萝卜？就是我们吃的那个？” “嗯。” “全种小萝卜？”顾霜有些奇怪。 唐令一看她的反应就猜到顾霜肯定不懂种菜。他解释道：“小红萝卜长得最快，20多天就可以收了。等到十月份我想跟着沉默团一起种青稞。正好之前小萝卜可以收一茬，不影响种青稞的时间。” 顾霜若有所思，看唐令认真解释的样子没忍住在他头上薅了把。“我知道了，小萝卜就小萝卜吧，有的吃比什么都强。” “？” 唐令没听懂，顾霜转头又说起其他。唐令也没在意，白天带着几个小孩把小红萝卜的种子种下。等到了下午，空出的地已经全部种满了小萝卜。他心满意足地看着湿软的菜地，心里盘算着等小红萝卜种出来，爷爷也该搬回避难所了。到时把收获的小萝卜一半留着慢慢吃，一半拜托食堂做成糖浸小萝卜。 阿吉喜欢吃，他可以委托荒野猎人给阿吉送一些过去，其实他也挺喜欢吃的。 “哥哥，是不是该浇水了。”小虎问。 唐令想到什么：“我来浇吧。地里没什么事了，你们今天先回去，我看小丫都累了。” “小丫不累。”小丫奶声奶气道。 唐令看她轻轻笑了起来。 小虎有些担心：“哥哥你一个人能行吗？” “肯定没问题。” 唐令打算给地里浇点稀释后的水珠，当着几个小孩的面有些不太方便。他态度坚决让几个小孩赶紧回去休息，小虎他们看了一圈，犹豫地回了避难所。 等几个小孩走远，唐令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阿吉送他的小酒壶。早晨出门前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放水珠的容器，想来想去只好放在酒壶里。而酒壶里还剩一小半的青稞酒被他倒在碗里，找不到喝的机会。 轻轻晃了晃，唐令在水桶里滴了一滴水珠，拎着小喷壶开始浇水。水珠很快渗入地下，随着他走过，一声又一声轻微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他隐约可以感应到地下沉睡的种子缓缓苏醒，坚硬的外壳轻轻裂开，有细嫩的幼苗从壳中探出头，努力吸收着土壤中的生机。 金色的光点闪烁，大地一闪一闪呼吸着。刚出生的幼苗生长出细细的根须，朝着大地深处扎去。 “……” 小红萝卜的生长速度有些超出唐令的预料。不过他想了想，灵已经苏醒，要是有人质疑菜地里的菜长得太快，他就全推到灵身上，让质疑的人去问韩为。 这样想着他继续提着小喷壶浇水，一声又一声悠远的呼吸在他耳边响起，和着湖水温柔的吟唱，整个天地间一片悠然宁静。 …… 星星湖下游。 冯守泡在水里，来自世界痛苦的悲鸣响彻在灵魂深处，血液好似被高温煅烧不断沸腾。他拼命控制着自己，但内心对于人类的憎恶好似积聚的火山，即将在喷发的边缘。蓦地湖水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大地平静地叹息。他恍惚感觉到这个世界在痛苦的哀鸣之外多了一丝喜悦的情绪。仿佛一阵暴雨浇下，沸腾的血液冷却下来，火山积聚的憎恶被冲刷干净。 冯守缓缓睁开眼，自异变后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平静。 “冯守？”韩为沉声道。 冯守眼神清明地看向韩为，感受到他身上弥漫的杀意，顿了下咧嘴一笑：“你不会是准备杀我了吧？” 韩为看他，坦然点点头。“你刚刚状态不对。” 冯守想到什么一阵后怕：“刚刚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他试探地看着韩为，“你……刚刚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什么？”韩为不动声色地问。 “就是脚下的这块地……”他琢磨着该怎么说。 韩为语气淡淡：“大地在你耳边呼吸？” 冯守：“！！！！！！” 他吃惊地看着韩为：“你怎么？不对，你是火系基因者，你不该跟大地有共鸣。你……”他有些茫然，“这是四阶基因者独有的能力吗？” 韩为对此不置可否，视线轻轻瞥了眼上游蘑菇地的方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直接问。 冯守咧嘴：“从没这么好过。” 韩为静静看了他一会，微微颌首：“今天是第二天，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有一件事。”冯守迟疑喊他。 “什么？”韩为问。 “你知道我能感受到世界痛苦的哀鸣吧，可就在刚刚这个世界在痛苦的哀鸣之外多了一丝喜悦的情绪。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那一刹那我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了。”韩为表情不变。 冯守狐疑：“你不好奇吗？” “好奇。所以你知道答案？”韩为反问。 冯守一噎，半天说不出话。 “我走了。”韩为礼貌道，最后看了眼冯守走出这个圈起来的小院子。昨天短短一天，沉默团就在星星湖下游挖好一个水池，顺便在水池周围砌了四堵墙，圈成一个小院子。 “老大。”负责看守院子的沉默团员跟韩为打着招呼。 韩为点点头，上了停在附近的吉普车，直接开向蘑菇地。几分钟后，他把车停在湖岸边，远远看着少年的身影。几个小孩似乎都不在，只有少年一个人拎着喷壶给地里浇水。 浅浅的笑意自眼中弥漫，他推开门大踏步朝着少年走去。 “韩团长。”唐令浇了一圈水，抬头就看着韩为走了过来。他下意识问了句：“有事吗？” “没事。刚刚看了冯守，顺路接你回去。”韩为道。 “不用了，我还得浇会水。”唐令有些不好意思。 “我等你。” “……那好吧。对了冯守怎么样了？”唐令想到什么问。 “之前不太好，刚刚才平静下来。” “是异变加深了吗？”唐令紧张起来。 “差一点，不过冯守撑住了。他说听到世界在悲鸣之外多了一丝喜悦的情绪，应该算是好事。”顿了下，韩为问：“刚刚脚下的灵也有回应，你下午做什么了？” “种地、浇水。”唐令实话实说。 韩为愣了下，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他没说知道什么，换了个话题：“顾霜说你还想要种一茬小萝卜？” 唐令嗯了声，把种小萝卜的理由又给韩为讲了一遍。 “顾霜的意思是地里都跟着你种小萝卜。赶在种青稞之前收一茬。你觉得怎么样？” 唐令奇怪地看韩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征求自己的意见。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赞同顾霜种小萝卜的决定。其实他想问地里的辐射量是不是达标了。但犹豫了下没问。他之前种菜稀里糊涂没想太多，后来反应过来，同样开垦出的土地，他这边什么都能种，其他的土地辐射量一直不达标，也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奇怪。 虽然周奇说大伙都认定他是农学研究所的学生，好像不管种出什么来都是正常的。但韩为知道他不是，他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坦白这个秘密。 “种小萝卜的话……”韩为看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沉默团没一个会种的，需要小唐老师指导一下。” 小唐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啊~么么哒~(づ￣3￣)づ感谢在2020-11-0322:19:01~2020-11-0523: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枭封紫5个；巨天蝎嘻嘻2个；dawn、糖糖猪、昔我往矣、三三巨人、云淡风轻近午正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蘑菇苏44瓶；上帝的第一个词汇20瓶；眠欢15瓶；非洲人的愿望10瓶；圆明、菌君5瓶；枭封紫、巨天蝎嘻嘻、金秋如、⊙▽⊙、民政局、=-o！、阿词词词词词词、夜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99 章 暗河 “萝卜对光照要求严格,属于长日照作物。光照不足将影响光合产物的积累……” 晚上吃过饭，唐令坐在沙发上看书。浅黄色的餐桌被他拖到沙发前面，充当了书桌的作用。餐桌上面摆着两本笔记,其中一本是他从种下小萝卜后自己做的萝卜生长记录。也不仅仅是萝卜,地里所有种植的蔬菜他都做生长记录了。可惜他当初偷懒用的是习惯的简体字，没法拿出来给人看。 另一本他是今晚做的笔记，除了把小萝卜的生长记录挪过来，还有他从书上摘抄下的重点。唐令觉得他高考都没这么认真过，做笔记还要做两份。可想到韩为说让他指导大伙种萝卜,学生中不仅有流民、还有沉默团的人，小唐老师就打起精神，坚决不能掉链子。 虽然他平时种地主要依仗水珠,但其实作为亲手种过一茬小萝卜，还种了西红柿、黄瓜、青菜等的人,唐令觉得他也算是理论联系实际,勉强能称作种地小能手，教导学生应该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他努力多攒点水珠，偷偷摸摸去把地里给浇一遍，确保萝卜丰收就好。 把书上的重点段落复习了一遍,唐令放下书随手摸向身边,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平时他看书,小狼崽最喜欢跟他挤一起。愣了下他才反应过来,小狼崽晚上吃过饭闹腾的不行，他又要看书，韩为就带小狼崽出去了。 刚想到小狼崽，窗户外面响起一阵扑腾声。唐令回头看去,小狼崽正趴在窗户上拼命扇动着翅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过去打开窗户把小狼崽放进来。嗷呜，小狼崽撒娇地叫着。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问：“只有你一个，韩团长呢？” 他下意识朝着楼下看去，黑暗中蓦地亮起一束光。 唐令心脏一阵狂跳。他看不清光束旁边的人影，却知道那是韩为。犹豫了下他朝着楼下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关上窗户，他抱着小狼崽重新回到餐桌前。然而看着那本《常见蔬菜种植》却有些看不进去。 “肉质根膨大缓慢、品质变差……” 唐令戳着笔记，耳朵不由自主捕捉外面的脚步声。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他听到有人站在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是我，韩为。” 唐令踌躇地过去打开门，正对上韩为凌厉而英俊的脸。不等唐令说什么，韩为直接把一个保温饭盒递过来。 “宵夜。” 唐令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况且他晚上吃的不少，并不饿。他疑惑地看韩为。 韩为一本正经：“小唐老师工作辛苦了。” 唐令：“……” 他窘然地瞪了韩为一眼，韩为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柔和：“葛辉熬的肉粥，土豆已经吃过了，你早点吃完早点睡。” 唐令犹豫地接过保温盒，想了想说：“你等等。” 他回去把今晚做好的笔记拿过来，递给韩为。“小萝卜的生长记录，你要拿去先给大伙看看吗？” “好。” 韩为接过笔记，看着少年关上门，转身回了屋。他简单洗过澡，半靠着床头翻看起了少年的笔记。《小红萝卜生长记录》，韩为看着这个名字，眼中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朝后面翻去，第一页是一个惟妙惟肖的小萝卜，胖乎乎的很是可爱的样子。他记起那天少年在车窗上画的小人，也是类似的风格，圆头圆脑的模样。 韩为眉峰无意识拧起，集团有类似风格的画者吗？或者少年并不是集团的人，而是来自苍龙云海？转念他摇摇头，这些年集团跟苍龙云海常有冲突，双方民间对立情绪高涨。如果少年出自苍龙云海，未必能像现在这样对沉默团毫无芥蒂。 思忖间，他放在床头的通讯仪震动起来。韩为看着上面的通讯请求，选择接受。很快投影屏幕亮起，程星洲挑剔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 “有什么消息吗？”韩为坐起，彬彬有礼地问。 程星洲脸色有些不大好。“集团治下28个安全区都在最近一两天出现了进化现象，沿海的几个安全区尤为严重，引起不小的骚乱。” 韩为脸上随意的神情消失，直接问：“其他几大强权有没有消息？” 程星洲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纪天明吗？各大强权都要卖个面子。这次的事集团瞒的很紧，要不是你说觉得有些不对劲让我去查，谁能想到这次进化像是整个世界都约好一样。” 虽然程星洲没有打探到其他地方的消息。但从集团的情况来看，他觉得其他强权多半也逃不过。 韩为若有所思。 程星洲看他：“避难所情况如何？” “一切都好。”韩为言简意赅。 “我觉得……”程星洲顿了下，“元老会既然瞒着这个消息，说不定他们手里掌握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报。算上祖父在内，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人老成精，你担忧顾虑的他们说不定早就想到了。” 他提到祖父，韩为干脆问：“你跟外公说这件事了吗？” 程星洲默然。 “你还打算调往西南前线？”韩为猜到什么。 程星洲点点头。 韩为上次回安全区时，曾跟程星洲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他以为程星洲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程星洲竟是真的打算调往西南前线。“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外公那边我会帮你劝说的。” “谢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韩为挂断了通话，眉头隐隐皱起。尸鬼异动，他脑海浮现出阿吉哥哥临走前跟他说的话，起身走到窗前，默然看向夜色中星星湖的方向——冯守就在那里，而冯守也是他唯一确定，还保留有人类神智的尸鬼。 不知道冯守能坚持多久？ 阿嚏！ 星星湖旁，正给小树苗浇水的冯守打了个喷嚏。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继续拎着小喷壶给岸边的小树苗浇水。不远处葛辉一脸古怪地看他，冯守也不以为意。 在确定脚下的大地和星星湖一样是活着的之后，冯守对唐令跟他说的给小树苗浇水更上心了。之前他以为以后只能泡在星星湖里，可要是脚下的大地也是活的，那同样应该能抚平世界哀鸣带来的痛苦。虽然他不确定唐令那个小孩说的给小树苗浇水有没有这个意思，但显然不管从星星湖，还是脚下的大地看，多干点活总不会错。 冯守有些激动地想，万一哪天他可以离开星星湖踏上岸边的土地呢？纵然尸鬼可以假死待在水里，但对保留了人类神智的冯守而言，陆地生活显然要比泡在水中好得多。没见他泡了两天，身上的皮都要泡皱了。 抱着这个念头，他卖力地给湖岸边的小树苗又浇了一遍水，然后才心满意足地丢下喷壶潜入到湖中。 当然，冯守在第一天就发现了埋藏在湖底的蓝金。彼时他第一反应是通知青古拉，但转念想到他的处境又苦笑起来，压下这个念头。不过秉持着青古拉传统，他还是忍不住骂了句：“狗屎的运气。” …… “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韩为开车送唐令到星星湖，他正好顺路去看冯守。路上韩为注意到少年精神有些恹恹，关切地问。 “没有，可能是昨晚看书比较晚。”唐令解释了一句。 “看关于小红萝卜种植的书？”韩为语气温和地问。 唐令点点头。 “不要有太大的压力。”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 “也不是有压力，就是希望能多收获些小萝卜，这样冬天可以腌萝卜吃。”唐令实话实说。 韩为微微一愣，看他轻轻笑了起来。 两人到了湖边，韩为没有立刻就走，陪着唐令下了车。唐令站在菜地前，昨天种下的小萝卜都已经长出了幼嫩的苗。他轻轻动了动手指，湖水沿着岸边的缝隙朝着菜地的方向渗来。很快干燥的土地变得湿润，小苗的根须吸饱了水，舒展着朝着地下扎去。 “那边开垦的地要浇水吗？”他看着韩为问。 韩为挑眉点点头。 唐令动了动手指，更多星星湖里的水沿着岸边的缝隙渗入。水流没过湖岸边开垦的土地，肉眼可见的，土壤的颜色发生了改变。 “很厉害。”韩为赞道。 唐令眼睛弯成了月牙。“咦？”他发现了什么，轻轻叫了声。 “怎么？”韩为问。 唐令困惑道：“那边多了一条地下河，上次还没有。” “地下河？”韩为问，“能感应到通向哪里吗？” 唐令没有说话，努力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星星湖。一股水流从湖水中分出，顺着地下河一路前行。哗啦啦的水声在他耳边响起，隐约好像通往了避难所的方向。 “是避难所。”他有些想不明白，“上次明明没有的，这条地下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让顾霜来看看，能不能和避难所的水井连同一处。” 韩为点开通讯仪让顾霜来湖边一趟。 唐令眉头微蹙，还是想不通这条地下河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 太困了，明天早晨起来再修修~ 感谢在2020-11-0523:55:46~2020-11-0623: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战云魂、三三巨人、云淡风轻近午正、daw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沧澜20瓶；小小、懒猫10瓶；朝花夕拾6瓶；=-o！、金秋如、夜潼、望山跑死马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0 章 抓走 “一号主河、二号主河……” 摊开在唐令面前的是一张手绘的地图,说是地图其实不太准确，严格来说这是一张x区河流图。是顾霜来到荒野后绘制的。因为【美人鱼】基因能力的缘故，顾霜本能亲近水。绘制这张水流图倒不是韩为的要求,而是她的个人爱好。 唐令对这张水流图有些好奇，特意问顾霜借回来看看。他以前总觉得荒野缺水,但顾霜在地图上标注的河流并不少，大大小小上百条,几乎全部发源于极境雪山。这些河流有的汇聚成大河,一路蜿蜒流淌穿过整个荒野。譬如避难所后面那条河。有的离开雪山不久便消散于荒漠中。少数几条河流在低洼处形成湖泊,譬如青古拉六号避难所的“绿洲”。 不过这些河流中主要以四条横穿荒野的大河为主。就是顾霜标注的一号主河、二号主河等。这已经算是有名字的了,其他的顾霜更是偷懒，直接用11、12来代替。 今天新出现的那条地下河顾霜也做了备注。唐令看着那条小分叉后面一连串的数字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看了会地图,他心里默念山海章。下一刻，眼前一阵恍惚,他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你好呀。” 唐令跟小苗打了个招呼，走到星星湖旁。他还是有些在意那条新的地下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灵苏醒后形成的吗？他蹲在湖边轻轻戳着湖水,湖面上闪烁的光点好似被什么吸引,环绕在他手边。 “！！！！！” 唐令蓦地起身,眼前这一幕让他想到了什么。上次虫潮他进入山海章，好像在脚下随意划了一道。当时隐约一个新的分叉在岸边形成,但他惦记着避难所外面的情况没注意,后来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分叉？ 念头闪过,点点星尘泛起，凝聚成一条发光的河流在脚下穿梭。河流从威严的雪山发源，一路蜿蜒到了唐令的脚下。沿途长短不一的细流从河流身上分出，通向不同的地方。而就在他的脚下,一条细细的小分叉蜿蜒，通往避难所的方向。 所以那条新出现的地下河是这样形成的？ 唐令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戳到小分叉上。闪烁的星尘汇聚在他指尖，好似水彩氤氲的颜色。他隐约有种明悟，只要他想这里就会形成一条新的河流。 意识到什么，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大地。金色的光点暗淡下来，一条银色的分叉曲折蜿蜒，从河流上游流淌至避难所。唐令猜测这条河流就是避难所的主要水源，它同样属于脚下这条大河的支流，但源头并不是星星湖，而在星星湖更早的上游。 不过或许是河道堵塞的缘故，这条支流的水流十分细小，好似随时都有断流的危险。犹豫下了，唐令轻轻戳着手指，将两条细细的分叉连在一起。下一刻无数的光点汇聚，卷起漫天的星尘。 他想起韩为白天说的话，在确定新出现的地下河同避难所原本地下的水系并不相通后，韩为预备要在收容所完工后，从星星湖铺个管道通往避难所。 现在可以省了这项工程了。唐令这样想着，起身走到小苗面前。“谢谢你。”他摸着小苗笔直的树干道。 已经长成两米多高的小树苗抖了抖叶子，愉悦的情绪传递给了唐令。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他记得上次虫潮后小苗有段时间显得无精打采，当时他没找到原因。现在看来多半是因为那条地下河形成的缘故。相比上次，小苗这次并没有受什么影响，看着还不错，唐令微微放了心。 “我该出去睡觉了。” 唐令跟小苗告辞，离开山海章。小狼崽嗷呜扑到他怀里，唐令抱着小狼崽收拾好顾霜绘制的地图，上床躺下关了灯。 今晚月色不错，轻柔的月光从窗户流淌进来，铺满了整个房间。 唐令翻了个身正好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挂在半空的月亮。“晚安。”他对着月亮道，闭上了眼睛。 夜风吹过，恍惚有哗哗的水声在避难所响起。一条闪烁着银色光点的河流在地下流过。有干涸的井口重新流出水，波光粼粼间，月亮的倒影在井里若隐若现。 …… 第二天，前往星星湖打水的流民明显少了不少。 唐令中午和程哥一起吃饭时，听程哥说起避难所有几口枯井昨夜突然冒出水来。而程哥平时经常去打水的那口井一夜之间变得干净挺多。他往常打水回去需要过滤七八次，但今早打的水只过滤了一次。其实程哥感觉不过滤也行，他肉眼看着挺干净的，只是出于谨慎还是过滤了一次。用程哥的话说井水看着和星星湖里的水差不多，喝着还有点甜。 “我怀疑是不是星星湖水流到井里去了。”程哥猜测着。 唐令心里知道怎么回事，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几个小孩见他不清楚，叽叽喳喳抢着告诉他，他们住的石头屋附近也是这样，今天的井水特别干净。早晨小虎去打水时愣了半天，还以为做梦没醒呢。 小虎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唐令听得笑了起来。他本来还有些忐忑，觉得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但看着无论是程哥还是小虎几个说起这件事都一脸高兴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早应该发现山海章的这个能力，这样大伙就不用一直辛辛苦苦跑湖边背水了。 吃完饭，唐令帮着程哥把东西收拾好。程哥想到什么问他：“哎，那头大鹰是不是这几天没来？” 唐令点点头。“大鹰在进化。” 上次下雨唐令见过大鹰后，这几天也一直没再见过大鹰。他记得韩为上次说大鹰在进化，猜测大鹰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再来。不过看上次大鹰掉毛的架势，他很担心大鹰进化时身上的羽毛会全部掉光。甚至不由想大鹰会不会是觉得掉毛太丑了，要等新的羽毛长出来见他。 听说那头异兽在进化，程哥吃了一惊，啧啧两声：“乖乖，那以后荒野上谁还是它的对手。” “大鹰又不吃人。”唐令替异兽争辩了一句。 程哥一想也是。那头异兽是看着可怕，但它主要吃虫子，并不吃人。它就是进化的再厉害，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大鹰的主人有没有再联系你？”程哥想到什么八卦了一句。 唐令摇摇头。 他不担心异兽进化也是因为这一点，想必大鹰的主人肯定会照顾好它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喊了声：“小唐。” 唐令听出是周奇的声音，走到门口，有些惊讶：“周哥你怎么找过来的？” 周奇笑眯眯看他：“你忘了我是后勤部的了，这块我都熟。”他说完跟程哥打了声招呼，回头又问唐令：“你下午有事吗？” “没什么事。”唐令想了想说。 “那正好，人我找齐了，下午咱们开始种小萝卜吧。” “好啊。” 唐令回头跟程哥说了声，带着几个小孩跟着周奇出了门。周奇说找好人是找的跟唐令种地的人。别看避难所流民不少，但大部分都在煤矿劳作。周奇还是特意从那边抽调人手过来。本来他是准备抽调蘑菇地的人手，被顾霜否决了。蘑菇地的人都是熟手，白香菌现在销量不错，顾霜担心这边抽调的人太多影响到白香菌的种植。 “到了。” 走了一段路，唐令看到数十个流民聚在前面。和蘑菇地这边常见的女人，或者年龄大些的老人不同，从煤矿抽调过来的流民都是年轻男人。顾霜正站在一旁说着什么，唐令乖乖过去喊了声“霜姐”。 顾霜回头看他笑了起来：“小唐老师到了。” 唐令的脸一下子红了。 本来这个称呼只是韩为跟他开玩笑，但昨天韩为这样逗他时被顾霜听到了，也开始这样逗他。 顾霜走过来，把手里的名册交给唐令：“这些人交给你了，周奇会留下和小唐你一起。我还有事，得再去湖里看看。” 唐令心中一动：“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你应该听说了吧？避难所几口枯井重新出水，我去看看地下河道到底怎么回事。” “哦。” 唐令没再说什么，看着顾霜的背影走远，打开手里的名册匆匆扫了眼，想了想努力做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种地其实挺简单的。这样，大家按照五人一组分开，我来演示怎么种，大伙跟着学就行。” 他说完心里有些忐忑，担心流民没人听他的。但不知是不是霜姐说过什么，还是周奇站在这里威慑不小，反正聚集在一起的流民十分配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令把周奇带来的种子给众人分下去。然后示意大家先给地里浇水。水量以湿透10厘米土层为准，待水渗下，就可以播撒种子了。不过要注意，播撒种子时不要种的太密，稍微分开一些。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小喷壶演示，围在周围的流民看的认真，谁也不敢糊弄过去。 种地和背煤不一样。背煤只要肯吃苦，力气大就行。种地看着没有背煤辛苦，却是一项需要用心的工作。怎么样播种能让种子更快长出来，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间苗都有挺多要求。 别看唐令有着水珠好像不用管这些，但其实他觉得科学种地配合上水珠，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他讲的认真，并尽量讲的浅显易懂一些。比如什么是间苗，什么是定苗。 周奇跟着听了一轮，觉得还挺有收获。等到五人一组听完，唐令就让几个小孩去检查他们播种的情况，所谓理论联系实际嘛。小唐老师暗搓搓想，对几个小孩来说，检查大家的播种情况，其实也是理论联系实际的过程。 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眼见众人从生疏到熟练，唐令还挺有成就感。他正想说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一声响亮的鹰唳在天边传来。 “大鹰！” 唐令抬头看去，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星星湖，红色的眼睛四处寻找着小虫子的身影。 “大鹰。”唐令招招手。飞行异兽歪头看过来，展开长达十数米的翅膀轻轻滑翔，飞向唐令的方向。正播种的流民纷纷扑倒在地，他们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头飞行异兽常常出现在蘑菇地，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根本无法压抑心里的恐惧。 唐令仰头看着大鹰，隐约注意到大鹰身上似乎有伤。有伤？不等他看清楚，下一刻大鹰飞来一把抓起他，朝着远处飞去。 “……”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づ￣3￣)づ感谢在2020-11-0623:55:02~2020-11-0723: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三巨人2个；糖糖猪、昔我往矣、云淡风轻近午正、dawn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闪一闪亮晶晶20瓶；金秋如、只记天云5瓶；dlk20123瓶；=-o！、望山跑死马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1 章 委托 “老大,小唐出事了。” 沉默团大厦十楼，韩为办公室。韩为正跟顾霜说避难所地下河的事，猛不丁接到了周奇的通话请求。三言两语把刚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周奇整个人是懵逼的。 对于那头被唐令叫做“大鹰”的飞行异兽，周奇也算是熟悉。他常常见那头飞行异兽给少年送虫子吃，以前还好奇过那头飞行异兽怎么回事。但他万万想不到那头飞行异兽会突然抓着少年飞走,让他们根本反应不及。 虽然附近巡逻的沉默团员第一时间追了上去,可想也知道那头飞行异兽从天上飞过,他们根本追不上。周奇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找上韩为。 “我知道了。土豆呢？” 韩为听完没有问多余的废话，直接问土豆在哪？ 周奇回忆道：“土豆也追上去了。” “想法把土豆喊回来。”韩为挂断电话,看向顾霜直接道：“我要去趟雪山。” “出什么事了？”顾霜隐约猜到是小唐出事了，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韩为一边朝外走，一边向唐令发送着通话请求,没人回应。他拧眉把周奇刚刚说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顾霜错愕,“那头飞行异兽不是跟小唐关系挺好吗？” 韩为默然。他隐约怀疑是不是雪山那边出事了，那头飞行异兽背后还有个主人。可一时又想不到雪山出事跟少年有什么关系。 顾霜安慰他：“看那头飞行异兽跟小唐的相处,小唐应该不会有事。” “他不是基因者。”韩为直接道。 顾霜蓦地反应过来。少年不是基因者,身体没有经过强化。不要说那头飞行异兽一路抓着飞回雪山了，只怕到半路少年的身体就扛不住了。就算少年坚持到雪山,往常只有高阶基因者才能攀上极境雪山，可想而知那边的环境如何恶劣。对于飞行异兽来说，它或许没有存着害人的心思，但以少年的身体而言这一趟却是实实在在的身处险境。 “那……”顾霜皱眉，“也可能不是去雪山。” 韩为没说话，给葛辉发了一个通话请求，吩咐葛辉准备,他要去趟雪山。几个通话结束，他出现在了唐令房间门口，轻轻一扭拽开了锁直接推门进去。不大的房间被唐令收拾的整整齐齐。他看了圈找了件少年常穿的外套，视线落在床边的笔记本上顺手拿起。 “走吧。” 韩为正要退出去，小狼崽嗷呜叫着扑到窗户上。他走过去打开窗户，小狼崽飞进房间咬着他的衣服朝外面拖。韩为捏着小狼崽的脖子下了楼，吩咐道：“通知阿雅，让她跟我一起去。” 阿雅的能力在雪山上正合适。 顾霜点点头，很快联系上了阿雅。一行人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 荒凉而广袤的荒野上，伴着落日余晖，两辆五彩斑斓的皮卡一前一后朝着北边行驶着。皮卡后面的车厢里，穿着破破烂烂的流民挤在一起，手里抱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武器。 领头的皮卡上，驾驶车辆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皮肤黝黑，左眼上有道巨大的伤疤，绿色的迷彩服磨损严重，正全神贯注地开着车，担心哪里突然冒出一只虫子来。 旁边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年轻人，嘴里不停嘟囔着没信号，一边低头捣鼓着怀里一台看着便有些年头的收音机。在弄了半天还是只能听到刺啦刺啦声后，年轻人低低骂了句：“破烂玩意。” 他抬手想要拍打下怀里的机器，但落在笨重而落伍的收音机上，却只是轻轻拂过，像是清晨温柔的风拂过星星湖一样。 “振哥，等我们做完这笔生意，能不能找人把收音机修修啊。”年轻人问。 被叫做振哥的男人嗤笑：“你就是把它拆开修个八百遍，荒野上该没信号还是没信号。” “那不一样，荒野上……” 年轻人看着窗外说到一半，蓦地惊得站了起来，脑袋重重撞上车顶，连宝贝珍惜的收音机掉在地上也顾不得了。“振哥、振哥、振哥……”他结结巴巴指着外面道。 “振个脑袋。”开车的男人漫不经心瞥了过来，待看清外面惊得一脚刹车踩下，皮卡猛地一晃差点侧翻。 后面车厢里，被摔得七仰八叉的流民们纷纷叫骂起来。骂声中第二辆皮卡直接加速，丢下他们就要跑，但巨大的阴影自空中笼罩，一头堪比皮卡大小，甚至比皮卡更大的飞行异兽逼停了那辆车，缓缓停在前面。 “是雪山上的那头异兽。”车上有人哭喊起来。 “开枪、开枪！” 乱七八糟的武器纷纷对准飞行异兽。飞行异兽眼神睥睨地扫过面前这些孱弱的小虫子，振翅发出一声威严的鹰唳。连基因者都不是的流民们只觉得自己被一头荒野巨兽给盯住了，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四阶异兽的威严让绝大部分人连枪都无法举起，战战兢兢抖个不停。只有左眼有疤的男人咬牙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但男人其实心里也清楚，不要说他自己，就是他们全部人都上，也就是给飞行异兽送几口菜。 他扣着扳机正犹豫，不知会不会激怒这头飞行异兽，从飞行异兽的方向传来一句礼貌的问话：“请问，你们有水吗？” “那头异兽说话了！！！！！！”副驾驶上年轻人哆嗦着简直要晕过去。 开车的男人也满脸惊愕，异兽居然能说话了？别管说什么，一头畜生居然说话了？ “是雪山女神，是雪山女神！” 慌乱的车厢里有人突然尖叫起来，狂热地冲出车厢，冲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匍匐在地。旋即更多的人冲了出来，又哭又叫地对着大鹰顶礼膜拜起来。 “雪、雪山女神……”副驾驶的年轻人一口气噎的差点没上来，“真有雪山女神？” “我不是雪山女神，我……” 乱糟糟的哭喊声中，两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少年从飞行异兽背上露出头，尴尬地看向地面。 “请问，你们有水吗？” 唐令也不想表现得像是拦路抢劫的恶霸，但他被大鹰抓走到现在，已经快有两个小时了。从一开始抓在爪子里，到现在趴在大鹰背上，唐令被风吹的满脸呆滞，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被吹成风干萝卜了。总算让他在荒野上看到了人。 他礼貌地问，开车的男人茫然下车，举着武器惊疑地看着唐令。“你、您……”男人试着说话，但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干涩。任何人面对这么一头荒野霸主，都很难保持冷静和镇定。 “您是雪山女神吗？” 名为罗振的男人狠狠扭了下自己的大腿，在剧痛的刺激下脱口而出。 唐令：“……” “我是男人，和你们一样的人。”飞行异兽上，唐令郁闷地坐起来，尽量露出上半身。他不是不想下去，而是大鹰不肯让他离开身边。 “雪山女神、雪山女神……”跪在地上的流民们根本不听唐令的解释，依然自顾自坚持着他就是雪山女神。 唐令无奈地叹口气，不再争辩这个问题，再一次问：“请问，你们有水吗？” 罗振飞快点头，紧张地从身上掏出一个水囊，犹豫着打算扔给唐令。只不过他刚举起手，一直安静的大鹰突然扭头看他，红色的眼珠流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冷酷。罗振举着手不敢动了。 “大鹰。”唐令低头拍了拍飞行异兽的脑袋，示意道：“好了。” 罗振鼓足勇气朝着大鹰头上扔去水囊。唐令顺利接住，没有直接喝，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壶，将里面灌满了水。 “谢谢你。” 他把水囊封好，重新丢给罗振。不知道是不是大鹰飞的路线问题，他跟着大鹰飞了这么久，一条河都没有见到。 “不、不用谢。” 罗振有些不太适应少年的客气。男人习惯了荒野上弱肉强食，少年此刻可以说是两车人的生命主宰，不要说喝他一袋水，就是要他们的命，他们也根本没能力反抗。 “你们是荒野猎人吗？”他听到少年问。 罗振摇摇头：“我们是附近定居点的人。” “哦。” 罗振听出少年语气中的失望，心中一动，某个疯狂的念头跳出脑海，他几乎是下意识道：“我们平时也接荒野猎人的活。” “真的？”唐令眼睛一亮，期待地看他：“我能雇佣你们帮我一个忙吗？” 罗振压下心中的激动，轻声道：“您说。” “你们听说过沉默团的韩为吗？”唐令问。 罗振苦笑起来：“怎么会没听过，那是荒野上站在顶层的大人物。” “那你们知道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在哪吗？” “以前的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罗振试探地问。 唐令立刻点头。 “知道，我们曾经去过。” “太好了。”唐令高兴起来，“我叫唐令，我想雇佣你们跑一趟沉默团五号避难所。你们去避难所找韩为，跟他说我和大鹰在一起，大鹰的主人可能受伤了，我去雪山上看看，让他不要担心。” “我们……”罗振没想到少年要找的人居然是韩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如果他们定居点能搭上韩为，那以后在荒野上讨生活肯定要容易得多。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但又担心就算他们去了避难所，也根本没可能见到韩为。 “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我们……”罗振紧张，“我们担心见不到韩为。” 唐令恍然，想了想说：“你们去避难所，直接找沉默团大厦，就说有我的消息，韩为应该会见你们的。或者你们找雅姐也行。” “我们跟韩为说让他不要担心您吗？”罗振小心道。 “嗯。”唐令有些低落，“就说我现在没法回去，我先跟着大鹰去雪山看看。对了，让他不要告诉爷爷这件事，不要让爷爷担心。”说完他想了想：“我给你们带个信物吧。” 唐令在身上摸了半天，衣服是没法脱的，太冷了。至于别的，酒壶还要装水，他身上只有顾霜给他的名册和一小包小红萝卜种子。恹恹叹口气，他用名册包了一小簇种子，冲着罗振招招手。“我下不去，要麻烦你过来一下。” 罗振咬牙走到异兽身边。唐令拍了拍大鹰的脑袋，大鹰不情愿地低下头。罗振看着少年伸出手，递过来一个小纸包。 “里面是小红萝卜的种子。”他解释了一句，“你拿给韩为，韩为就知道了。” 这样也能证明罗振的身份，免得大家怀疑他是骗子。 罗振小心接过，唐令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没钱，雇佣你们的费用你们去避难所找韩为要。就说我说的，等我回去还给他。” “不要钱。”罗振下意识道，对上唐令疑惑的眼神，他犹豫道：“我是说报酬以后再说。” 唐令点点头，又想到一个忽略的问题。“这里离着五号避难所远吗？” 罗振摇头：“也不是太远，开车需要三个多小时就能赶到了。” “哦。” 注意到少年的反应，他赶紧强调：“我们现在就去。” “那麻烦你们了。” 唐令坐在大鹰身上，看着两辆车拐了个弯疾驰而去，默默收回视线。想了想，他点开通讯仪再一次给韩为发送了通话请求。但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传来的是“刺啦、刺啦”的声音。 荒野上的信号就是这样，唐令郁闷地关闭通话请求，打开小酒壶喝了两口水。清冽的水流沿着喉咙下肚，他觉得自己总算从萝卜干缓和了过来。犹豫了下，他举着酒壶对准大鹰翅膀上的伤口轻轻撒了一些水。之前酒壶里还剩一些稀释水珠后的残留，多少能起些作用吧。 撒完水，他轻轻摸着大鹰的羽毛，因为进化的缘故，上面的羽毛掉的厉害，露出肉色的翼。几道伤□□错，都是刚刚结疤的样子。有暗红色的血迹沾染在羽毛上，显得大鹰十分狼狈。 本来大鹰把他抓走，他有些生气。但在看到大鹰身上的伤口后，他怀疑是不是雪山出事了，大鹰的主人多半也出事了。 想到大鹰对于生机的敏锐，他隐约猜到大鹰抓他的意图。 啾啾~ 飞行异兽发出喜悦的叫声，可能稀释又稀释后的水还是管些用。唐令松了口气。他算着时间山海章内现在应该有水珠凝结，但他没法进去。万一大鹰正好起飞，保不齐他就掉下去了。 他揉着胳膊朝着远处看了眼，刚刚那两辆车已经看不到了。其实他忍不住想，要是大鹰会开口说话，直接跟他说要带他去趟雪山，他多半会答应。但现在这样直接把他抓走，程哥和几个小孩都看到了，肯定会担心他。韩为、韩为也会担心吧。最好大家能瞒着爷爷，不要告诉爷爷这件事。 啾啾~ 飞行异兽再次叫道。 唐令轻轻拍了拍大鹰的脑袋：“我知道了，我们继续飞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么么哒~(づ￣3￣)づ感谢在2020-11-0723:56:52~2020-11-0822: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淡风轻近午正、三三巨人、一条咸鱼、dawn、o-o、爱情的模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编号8975720瓶；猫泽10瓶；莫名的爱5瓶；球球2瓶；=-o！、素素、金秋如、佳草、望山跑死马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2 章 见面 随着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暮色笼罩了整个荒野。两辆色彩斑斓的皮卡奋力刺破黑暗，朝着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疾驰而去。 “哥，我们刚刚是真的遇上雪山女神了吧？” 打头的皮卡上,瘦弱的年轻人已经是第二十多遍问这个问题了。 罗振嘴里叼着根烟,冲他翻了个白眼：“你家女神是个漂亮的少年？” “那、万一是女扮男装呢？你见过男人这么漂亮嘛？”年轻人有些不服气地争辩道。 罗振不理他。 “不是，那头飞行异兽怎么说？我肯定没看错,就是雪山上的那头飞行异兽。不是都说那头飞行异兽是女神坐骑吗？总不会女神坐骑随便给人骑？谁敢啊。” 罗振吸着烟没说话。 “也不对。”这次反倒是年轻人自己困惑起来，“女神怎么会和沉默团有关？信仰女神的不是雪山卫队的夏马尔吗？我知道了。”他猛地一拍怀里的收音机,“上次不是有传闻夏马尔失去了女神的欢心，肯定是女神抛弃了夏马尔找了韩为做信徒。” 罗振听得感觉有些不对味，狐疑地看他：“你到底每天拿着收音机听什么？”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有个频道喜欢连载一些安全区女学生喜欢上荒野穷小子，然后抛弃基因者未婚夫私奔到荒野的故事。” 罗振：“…… 他忍不住抬手拍了年轻人脑袋一把。“那不是忽悠你们这些傻小子吗！” 年轻人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迎面而来一阵引擎的轰鸣。一排三辆黑色的吉普车同他们交错而过，隐约有稚嫩的狼嚎在半空响起。罗振慢半拍反应过来，黑色？是沉默团。犹豫了下他决定赌一把,猛地一打方向盘朝着三辆吉普车追去。 “哥,你要做什么？”年轻人惊慌失措。在荒野上罗振的行为明显属于越界,遇到暴脾气的人才不会听你的理由，直接认定你不怀好意。刚刚那三辆车一看就装备精良,同他们破烂的皮卡不同。 罗振没理他，猛踩油门追向前面。 后面那辆皮卡愣了下，拐个弯骂骂咧咧追了上来。 “老大，后面追上来两辆车。” 打头的吉普车上，谷熊抱着枪敲了敲车顶提醒了一句。他其实早就发现迎面而来的那两辆车了。不过在确定对方不是暴民车队后,他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对方竟是追了上来，难道他看走眼了？ “你和阿雅去看看怎么回事。” 车里韩为头也不抬吩咐道，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笔记上。笔记是他从少年房间拿的,本来准备用来让小狼崽嗅着味道追踪少年的踪迹，结果小狼崽对笔记并不感冒，倒是韩为看着笔记一直没有放下。 这本笔记并不是他以为的蔬菜生长记录，而像是一则荒诞的传奇故事。笔记里记载了一个叫唐文昌的晋地人，因为身怀异宝而遭人觊觎，全家一夜之间被屠戮干净，只有唐文昌逃了出去，阴差阳错到了另一个世界。 故事不算什么特别，特别的是里面的字体。正如故事中描述的一样，和韩为从小认知的字体似是而非。乍一看像是错别字，可其中又有一些和他认识的字相同。联系上下文很容易便能理解里面的意思。 要只是这样韩为也不会在意。灭世战争爆发后，原先大一统的清国四分五裂，现在明面上是集团和苍龙云海两个强权对峙，但北有荒野，南有十万大山，里面繁衍传承的流民不少，字体一代代简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让韩为觉得不对劲的是里面的批注。他认识少年的笔迹，可以确定里面的批注不是少年写的。而有意思的是里面的批注居然是从另一个世界的角度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假。 写批注的人完全没在意最初的晋地和北疆等地，重点全部放在了穿越后的世界。就像是那个人笃定穿越后的世界一定存在一样，不对，就像是他本来就生活在穿越后的世界，试图证明他所在的世界就是山洞后面的世界。 韩为不知道少年把这本笔记带在身边是什么意思。唐文昌？唐令？是有什么关系吗？他倒是记得x区的古称谓就是晋地，包括北疆正是现在的荒野。 呜呜呜~ 小狼崽叫着从窗户飞进来，嗅嗅鼻子一头扎到后座叠放的唐令外套上，恹恹地趴在那里。 韩为收起笔记，抬手在小狼崽脑袋上揉了揉。 “放心，我们会把小唐带回来的。”他声音低沉，语气笃定。 小狼崽朝着韩为的方向靠了靠，同他挤在一起，嘴里呜呜呜叫了两声。 韩为摸着小狼崽的脑袋沉默，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谷熊表情古怪地回来。 “老大，有小唐的消息。” 葛辉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暮色下，两辆色彩斑斓的皮卡和三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一起。皮卡上的流民们忐忑又好奇地张望着不远处几个黑色的身影，忍不住窃窃私语，偶尔有女神的称呼传出车厢。 对于之前见到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一事，一众流民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宛如做梦。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亲眼见到了“雪山女神”。当然对于雪山女神为什么会是个漂亮少年，这种细节就不要追究了。反正此刻在车厢，有一个算一个都坚持自己见到的就是雪山女神。 听着车厢里关于女神、韩为、夏马尔各种讨论，守在车厢外的阿雅挑挑眉。出乎意料的，少年的处境比他们想的好很多。她微微放了心，朝着韩为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那个叫罗振的男人正说到唐令从飞行异兽身上露出头，结果被流民们当做雪山女神的事。 “等一下。”一直安静听着的韩为打断了他，确认道：“在异兽背上？” 罗振紧张地瞥了眼韩为，暮色深沉他有些看不清韩为的表情，飞快地点点头。 韩为嗯了声：“请继续。 罗振接着说起少年问他们是不是荒野猎人，想要雇佣他们前往避难所通知韩为不要担心自己。说到这里，他没忍住偷偷看了韩为一眼，隐约觉得听到这些韩为凌厉的眉眼似乎变得柔和不少。 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的视线，韩为朝他看了过来。罗振立刻警醒，口齿清楚把少年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头飞行异兽受伤了？”韩为敏锐地问。 罗振愣了下，实话实说：“四阶异兽的威压我们根本不敢仔细看。” 韩为若有所思。 罗振说完闭上嘴，韩为看他：“没有了？” 罗振犹豫了下：“还有最后一句。他、他说他身上没有钱，让我们找您要雇佣费用。” “我知道了。”韩为心情不错，示意旁边的人带罗振下去。 等罗振离开，他 的视线投向雪山的方向，沉默了半晌说：“雪山一定出事了，那头飞行异兽受了伤。” “穆明辉干的？”听了个尾巴的阿雅猜测。 穆明辉正是阿吉的叔叔。 韩为摇摇头：“那头飞行异兽在雪山上生活很久了，一直和青古拉相安无事，穆明辉没有理由对它出手。” 而且韩为很在意飞行异兽背后的主人，就算穆明辉对上飞行异兽最多也是平手，不至于越过飞行异兽打伤他背后的主人。但少年很肯定大鹰背后的主人受了伤，所以要么是两个四阶出手，要么是现代武器。毕竟无论是异兽还是四阶基因者，再厉害也是□□凡胎，总有力有未逮的时候。 他沉吟半晌，看向葛辉：“通过集团打听下，孔雀公司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葛辉点点头，阿雅眉头皱起。 孔雀公司招惹那头飞行异兽做什么？ “好了。”韩为朝着吉普车走去，“加快速度，那头飞行异兽受了伤飞不快，赶在它上雪山之前拦下来。” 诸人点头应是。 韩为默然上了车，英俊的眉眼露出一抹担忧。现在他不仅要担心少年的身体能不能适应雪山的环境，还要担心如果真是孔雀公司跟飞行异兽主人的冲突，少年卷进去能不能全身而退。 …… 阿嚏~ 唐令裹紧身上的毯子，大大打了个喷嚏。毯子是在一个废弃的定居点找到的，不是很干净但足够厚，替他在夜晚挡住了戈壁凛冽的风。此刻他整个缩在大鹰脖子后面的绒毛里，这处的羽毛不似别的地方锋利如武器般，反而软乎乎的，又贴近皮肤，像是一个自动发热的羽毛毯。 靠着临时找到的毯子和不断从大鹰体内汲取的热量，唐令昨晚并没怎么遭罪，除了缩在大鹰背上不敢睡觉之外，他觉得其他还好。大概不会再有人能像他这样，躺在大鹰的背上看了一晚上星星。偶尔他甚至产生一种自己徜游在星海的错觉，似乎只要伸手便能摘下天上的星辰。 啾啾~ 他听到大鹰振翅发出欢喜的声音，猜到什么裹着毯子探头看去，远远看到了前面雪山的轮廓。 暗色的天穹下，连绵不绝的雪山高低起伏沉默伫立，一望无际的冰川横跨数个山脉，有汹涌的大河在脚下奔流，白色的风暴环绕在雪山顶峰。 随着他们靠近，黑暗褪去，金色的朝阳缓缓在雪山后面升起，为远处的雪峰涂抹了一层庄严的鎏金色调。不同于荒野大地的平静辽阔，雪山给唐令的感觉威严肃穆，是完全不同于荒野的另一处天地。 他震撼地看着这一切，连吹到脸上的冷风都有些忘记了。直到大鹰迎风而上，一头扎入白色的风暴中。 冷！ 这是唐令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的念头。昨晚他觉得戈壁的风就够冷了，但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带着冰渣的风扑在脸上，他不得不把自己整个缩在毯子里，尽可能挡住吹来的风雪。 啾啾~ 大鹰在风雪中大声呼唤着什么，唐令根本没机会探头出去看。裹着毯子的他已经冻得完全停滞了思绪，脑海此刻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幸而大鹰的身体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着热量，他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隐约的他感觉大鹰好像落在了地上，有炙热的气息从地底蒸腾而来。周围的温度急速上升。从极寒到极热，唐令好奇地撩开毯子看去，蓦地吃惊地瞪大了眼。 ——一艘巨大无比的魔动飞艇倒插入冰雪中，好似突兀耸起的山峰。 他和大鹰此刻站的地方好像是魔动飞艇的一个舱室。只不过舱室的天花板被撕裂了一条巨缝，正好可以容纳下大鹰的身体。 “……” 唐令眨眨眼，茫然地从大鹰背上滑落，仰头打量着面前巨大的飞艇。这艘飞艇的体积看着比程星洲拥有的那艘还要大，主体是一艘巨大的飞船，两侧有着厚重的羽翼。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就在左侧的羽翼上。一排黑色的炮筒从飞艇一侧的舷窗探出，狰狞而恐怖。不过和武器形成反差的是飞艇的外层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涂鸦，其中最常见的似乎是一只鸟的图腾。 鸟？ 唐令蓦地想到孔雀公司。他记得阿吉好像说过上次极境雪山发生了雪崩，埋葬了一艘孔雀公司的飞艇。但唐令盯着头顶巨大的裂缝，和裸露在外面的飞艇上一道又一道撕裂的缝隙，不觉得这像是雪崩能造成的。 倒像是大鹰干的。 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大鹰，大鹰红色的眼睛盯着黑洞洞的飞艇深处，发出轻轻的呼唤声，好像在呼唤里面的谁。 唐令想到大鹰的主人，目光顺着大鹰的方向看去，有些紧张起来，感觉像是陌生的网友见面。不过想到大鹰主人送自己的木雕和苹果，紧张的感觉又变成了期待。 啾啾~啾啾~ 大鹰不断地叫着，里面半天没有回应。大鹰有些着急起来，对于它的体型而言，站在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没法钻到里面去。大鹰低下头，尖尖的鸟喙碰了碰唐令，发出催促的声音。 唐令猜到大鹰的意图，想了想朝着里面走去。 “有人吗？”他大声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这里面完全感觉不到冷，脚下甚至有些热的发烫。唐令一冷一热间猛地又打了个喷嚏，站在舱门的分界处停下脚步。身后因为头顶那道巨大的裂缝，天光洒落，看的清清楚楚。但再往前的话，光线逐渐暗淡下来，隐约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莫名的他又想到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魔鬼山洞，他当时走在山洞里，总担心哪里突然钻出一个虫子来。现在他倒是不担心虫子，而是担心遇到孔雀公司的人。 “有人吗？”他停在那里大声道。 身后，大鹰不断发出急促的啾啾声。 唐令回头看向大鹰，大鹰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像人一样哀伤的眼神。想到什么唐令抿了抿唇，继续朝着黑暗中走去。 “有人吗？” “咳咳咳~” 没走多久，他听到黑暗中有咳嗽声传出，警惕地顿住脚步。听声音对方似乎十分虚弱，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远远还能看到大鹰的轮廓。想了想他试探道：“苹果。” 黑暗中的咳嗽声逐渐消失，片刻后他听到一个宽厚的声音：“苹果苗。” 这是只有唐令和大鹰主人才知道的暗号，唐令整个放松下来。旋即他反应过来大鹰主人似乎状态不对，急忙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你受伤了吗？” “别过来。”还是那个声音，“会吓到你的。” “什么？”唐令不解。 黑暗中他听到对面说道：“我不是人类。” 唐令：“！ ！！！！！！” 他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大鹰，脑海不由自主冒出异兽成精的样子。但很快他想到一个可能：“……尸鬼？” 黑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被点亮，照出了靠在墙壁上穿着兽皮的身影。w,请牢记:,,， 第 103 章 亚 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唐令依然被吓了一跳。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略带狰狞的“怪物”。对方靠着墙坐着，足足有多半个唐令高。虽然还有着人类大概的轮廓，但身上肌肉虬结、关节扭曲变形,浑身上下只裹着一件沾满血迹的兽皮,任谁见了也很难将其当做人类。 尸鬼！ 唐令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冯守的影子，可煤油灯的火焰闪烁,他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面没有对人类的憎恶,没有冯守的挣扎，没有混沌和疯狂，只有温柔平静和时间流逝的沧桑。 他确定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吓到你了吧？”对方温和地看着唐令，明明是这副恐怖的样子,却给唐令一种友善的感觉。 唐令犹豫地摇摇头：“我、我只是有些意外。” 之前他猜测对方是尸鬼，但想的是冯守的样子。结果……他忘了冯守没有完全异变，一眼看过去还是人类的模样。 “人类第一次见我都会被吓到。”对方语气随和,似乎并不在意唐令的失态。 唐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想到对方那句“我不是人类”,就觉得他刚刚的反应肯定伤害到了对方。“没有吓人。”他强调道，“我只是见过的……”迟疑了下,唐令轻声道，“我见过的进化的人和你不太一样。” 他用进化的人代替了尸鬼，靠墙的“怪物”轻轻笑了起来，嘴角裂开，牙齿森森开到了耳朵,但奇怪的是唐令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 “我比较幸运，还留有人类的理智。” 对方以为唐令说的是丧失理智的尸鬼，解释了一句,想到什么主动道：“亚，我的名字。” “唐令。” 唐令说完名字，小心道：“你受伤了吗？” “不是很严重。”亚摆摆手，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十分高大，足足比唐令高出两个头，佝偻着腰吃力地喘着。唐令担忧地看他，注意到他身上伤口不少，有的已经结疤，有的则是发黑腐烂渗着暗色的血迹。 似乎知道唐令在看什么，亚回头冲着唐令笑笑，解释道：“尸鬼的恢复力很强，这些伤睡一觉就没事了。” “嗯。”唐令轻轻点点头。 亚说完冲着远处吹了声口哨，很快大鹰欢快的“啾啾”声传到了飞艇里面。亚扭曲变形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对唐令道：“抱歉，风廉不该把你带到雪山上来。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把你带回来，我一会……”他蓦地弯腰咳嗽起来，半天后才勉强道：“我一会让它把你送回去。” “大鹰……”唐令迟疑：“大鹰抓我来照顾你。” “雪山上不是人类待得地方，你不是基因者很快就会生病。”亚提醒道，弯腰准备去捡煤油灯。唐令上前一步把煤油灯提了起来，亚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一瘸一拐朝着大鹰的方向走去。 唐令提着煤油灯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打量着亚的身影。在最初收到那个小木雕猜测大鹰有个主人后，他一直在想大鹰的主人会是什么样？虽然荒野都传闻大鹰是侍奉雪山女神的神鹰，但他并不相信雪山女神的存在，还曾和韩为猜测大鹰背后的主人会不会是个基因者？ 只是他没想到大鹰的主人会是一个尸鬼，一个完全异变形态，但却有着人类神智的尸鬼。 走了没两步，在灯光的映照下，他在过道中又看到了那个类似鸟的图腾。犹豫了下他轻声问：“雪山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亚扶着墙歇了歇，对他道：“孔雀公司激怒了神灵，所有受到神灵庇护的生命都在同孔雀公司战斗。” “神灵？是雪山女神吗？”唐令问。 亚神色肃穆：“没有雪山女神，神灵就是神灵，是庇护这一片天地的灵。” 唐令不太确定亚口中的灵和他理解的灵是不是一样，茫然地跟着亚穿过长长的通道，回到被撕裂的舱室。天光倾泻，顶着满头雪花的大鹰看到亚十分高兴，巨大的脑袋温顺地低垂下来，轻轻在亚身上蹭了蹭。 亚看着也很高兴，轻轻地摸着大鹰的脖子。大鹰发出“咕咕咕”的撒娇声。 “风廉是我养大的。”亚一边抚摸着大鹰，一边对唐令说：“它多数时间都待在雪山上，只有觅食才会下山。我没想到它会在山下交了个朋友。” “我也没想到。”唐令实话实说，“大鹰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星星湖，抓虫子给我吃。后来它几乎每天都来，每次都抓着虫子。”说着唐令轻轻笑了起来，“我很喜欢大鹰。” “异兽之间分享食物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风廉肯定也很喜欢你。”亚说道。 巨大的飞行异兽听到自己的名字，红色的眼珠看向小虫子，发出“啁~啁~”的声音，催促小虫子赶紧过来摸摸亚。它记得每次只要唐令摸过它，它就会十分舒服，有温暖的感觉在身体里流淌。 亚高兴地笑了起来：“风廉想要你摸摸它。” “是吗？” 唐令走到大鹰身边，抬手摸了摸大鹰的脑袋。大鹰歪着头看他，尖尖的鸟喙碰了碰唐令，朝着亚的方向推了推。唐令有些茫然，亚也没在意。他摸着大鹰的翅膀看了看，见伤口几乎都要愈合了，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高兴。 “风廉之前也受了伤，不过它恢复的挺好，稍微休息下就让它送你回去。” 唐令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重重落在地上。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嘱咐唐令：“你躲到风廉背上去。” 唐令愣了下，乖乖听话爬上了大鹰的背，缩在脖子那块的绒毛里。离了热气蒸腾的地面，他立刻感觉到了冷，揪着之前的毯子重新把自己盖起来。 刚做好这一切，一声愤怒的咆哮在舱室头顶响起。唐令抬头，对上一双满是憎恨的眼睛。那是另一个高大的尸鬼，像壁虎一样趴在舱室巨大的缝隙顶上，目光厌恶地看着唐令，扭曲狰狞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仇恨。 唐令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 亚很快站了出来，对着屋顶的尸鬼发出一声咆哮。那个尸鬼畏惧地朝后退了退，有些不甘心地死死盯着唐令。 吼~ 亚用力跳上大鹰的背，轻轻一跃攀上了舱室的顶部，同那个尸鬼对峙起来。高大的尸鬼不情愿地退下，对着雪山呼啸起来。很快此起彼伏的呼应响起，一声又一声悠远的呼啸回荡在雪山中。 有风吹过，卷起地上大片的雪花，原先晴朗的天空似乎也变得暗沉下来，浓厚的辐射云层汇聚雪山顶峰，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氛缓缓浮现。 巨大的飞行异兽有些焦躁地走来走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 唐令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呼啸，不其然生出一种愤怒的感觉，有些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他用力地揪住身上盖着的毯子，试图缓解心里的愤怒。他甚至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就是气的不得了。 “风廉。” 亚从屋顶跳下来，安抚着巨大的飞行异兽，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唐令的异样。意识到什么，他有些意外：“你能感应到神灵的存在？” “是灵吗？”唐令恍然，原来雪山上的灵并没有沉睡。 “想些高兴的事。”亚提醒道。 唐令脑海莫名浮现出韩为的脸。他摇摇头想到星星湖，想象现在自己就在湖边，湖水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平静的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潋滟，两条游鱼自水面跃出，溅起的水花迸射出五彩的光。 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空气中那种压抑的气氛似乎消失不见。“刚刚是灵在生气？”他猜测道。 亚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唐令下意识抬头看去，透过舱室顶部巨大的缝隙，可以看到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山峰。“灵为什么生气？”他不由问，说完他想到亚之前说的，“是孔雀公司激怒了灵吗？” 亚解释道：“孔雀公司之前在雪山上损失了一艘飞艇，被埋在了冰川下面。他们试图炸开冰川把飞艇捞出来。” 唐令注意到亚说的是试图，这意味着孔雀公司失败了。而脚下的飞艇大概便是失败的代价之一。他想到什么又问：“刚刚你不受影响吗？” 亚安抚地摸着大鹰的脑袋：“我已经习惯了。” 在他的安抚下，大鹰逐渐恢复了平静，亲昵地同他蹭了蹭。唐令从大鹰背上下来，感觉现在自己满脑子都是问题。不等他再问什么，亚看了眼天色歉意对他道：“风暴已经刮起来了，风廉现在情绪不稳定，暂时不能送你下山了。” “……其实也不是很急。” 唐令被迫跟着大鹰上山时就做好了待几天的准备。确定了亚没事，能尽快回去固然好，暂时回不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他担心道，“那些进化的人不会再回来吧？” 他现在手里没有武器，遇到尸鬼想跑都来不及。 亚看着唐令温和地笑了起来。“短时间不会再回来了。”他想了想说：“我带你回山洞吧，那边更安全一些。” “冷吗？”唐令忍不住问，记起裹着冰渣的风打在脸上时的情景，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亚意识到唐令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改变了主意。“还是就留在这里吧。这艘飞艇的动力炉没有熄灭，会源源不断地提供热量，直到里面的蓝金消耗干净。” “动力炉？” 唐令发现亚懂得好像挺多的，猜测亚在异变成尸鬼前就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当他问出自己的疑惑，亚摇摇头：“你知道亚在雪山土语中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唐令老实道。 “亚是牛马的意思，很多奴隶都会叫这个名字。” 说这些时，亚正带着唐令寻找一个适合住人的舱室。这座魔动飞艇是三天前出的事，亚对里面的布置也不是很熟悉。至于飞艇里面的船员都去了哪，亚没说，唐令也没问。 此刻在幽静的过道内，唐令提着煤油灯走在亚的身边，听着亚说道：“我出生那天，头人老爷家养的母牛正好生了一个小牛犊，我阿爹就给我起名叫亚。意味着我也是头人老爷的牛马牲口，长大会给老爷好好干活。” 唐令静静看着他，很容易就忽略亚的样子，把他当做一个人类看待。 “后来灭世战争爆发，我幸运活了下来，虽然异变成了尸鬼，但因祸得福反而更适应末世后的环境。” “那你岂不是……”唐令就说哪里不对劲，反应过来亚岂不是已经一百多岁了？ “嗯，我已经一百三十二岁了。”亚猜到他的意思，说道。 唐令：“……” “如果你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解这个世界，你也会知道很多。” 唐令轻轻点了点头，又想到一个问题。 亚是一个十分好脾气的人，无论唐令问什么他都耐心地回答。伴着唐令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两人终于找到了一间干净的舱室。看里面的装饰，这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房间。而显然在这艘魔动飞艇出事之前，这个房间里并没有住人。 亚很满意，让唐令先休息。 唐令确实很困了，他昨晚一晚上没睡。躺在柔软的床上，唐令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上他几乎立刻便沉入了梦乡。他甚至没来得及去想睡在这里安不安全，思绪一阵恍惚，仿佛进入一个冰雪的天地。w,请牢记:,,， 第 104 章 愤怒 天空浓云密布,大朵大朵黑色的辐射云层铺满了雪山顶峰。狂风呼啸，卷着灰色的冰渣形成一道又一道风暴。灰黑色的积雪溅起，极境雪山群峰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无边无际的愤怒像是水一样湮没了唐令。 他心里好似有火在燃烧,压抑的情绪在胸口翻滚,只需要一个发泄口便一切都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世界的悲鸣在耳边响起，他蓦地惊醒过来。 “你醒了？” 亚的声音传来。唐令睁开眼,煤油灯闪烁的光亮下，亚坐在角落,佝偻的身体在墙上照出巨大的影子，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记得好像做了一个梦，具体的梦境已经模糊,但心里那种压抑的情绪却延伸到了现在。意识到他可能受了灵的影响，唐令竭力不去想梦境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问：“你一直没有休息吗？” 亚摇摇头,安慰了一句：“在风廉把你带进来之前,我已经睡了很久了。” 久到亚差点以为自己会醒不过来。如果不是听到唐令的声音,他或许就会一直睡下去，等积雪将这艘飞艇掩埋。 亚扶着墙站起来,动作比之前灵活不少。“饿了吧？”他出声问。 唐令的肚子适时发出“咕咕”的声音。少年有些窘然，低头看了眼通讯仪，已经晚上七点了，难怪他会这么饿。从他被大鹰带走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尴尬地看着亚,亚咧嘴笑了起来。 “隔壁有吃的。” 亚弯腰出了舱室，这艘魔动飞艇毕竟是照着人类身高建造，对于亚来说有些太过逼仄狭小。这也是尸鬼群不喜欢进来的原因。 唐令跟着亚到了隔壁,亚把煤油灯挂在了墙上。看装饰隔壁应该也是属于客舱，但现在床上乱七八糟堆满了东西。亚过去翻出一个罐头递给唐令，又翻了会，甚至找出一个勺子来。 “给你。” 他示意唐令可以吃了。 “你不一起吃吗？”唐令看到只有一个勺子问。 亚摆摆手：“我已经吃过了。”怕唐令不相信，他指了指旁边地上的几个空罐头盒子，示意那是他吃剩下的。 唐令放了心，接过勺子撬开罐头吃了起来。里面的肉有些凉，但还在唐令的接受范围内。不过大概所有的罐头味道都差不多，别看这个罐头外包装花里胡哨，明显不同于集团的风格，可吃起来却没什么区别。他忽的想到韩为，在雪山上韩为的超能力是最实用的吧。 唐令脑海乱七八糟地想着，一口气吃完了两个罐头，又喝了一点水。 水是飞艇自带的水箱储备的，亚说幸好装水箱的舱室露在地上，不然唐令只能收集积雪化开喝了。亚自然没问题，但他担心唐令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积雪中的辐射量对人类来说有些太高了。 等唐令吃完，亚又从床上翻出一件厚实的外套递给唐令。这些东西都是他在飞艇里找到的。事实上飞艇里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尸鬼群收刮走了，剩下的都是尸鬼遗落下的，又被亚收集起来。 “我要去外面看看风廉，你一起去吗？”亚问。 唐令套上外套点点头。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风暴一直没停。” 这也意味着唐令暂时无法回去。他跟着亚走过长长的通道，一路上试着向韩为发送通话请求，但传来的只有刺啦刺啦的声音。想也知道极境雪山里面有信号的可能性很小，唐令只是碰碰运气。 他关掉通讯仪，神情有些恹恹的，又想到了韩为。他被大鹰带走已经一天一夜了，罗振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见到了韩为。只要罗振把他说的话转告给韩为，想来韩为应该不会太过担心了。韩为也是知道大鹰背后有主人的，起码他的安全没问题。 虽然他很想亲自跟韩为报个平安，但现实条件不允许也没有办法。 转念他又想到他让韩为不要告诉爷爷这件事。当初韩为替爷爷瞒着他生病的事，让他十分生气。结果轮到他了，他第一反应也是瞒着爷爷。不知道韩为听了罗振这么说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言行不一致的人。 那他会替自己瞒着吗？唐令觉得韩为肯定会替他瞒着。不过等他从雪山回去，他要跟韩为道歉，也要跟爷爷道歉。 唐令默默地想着。 “抱歉，雪山上很少会有信号。”一直安静看着唐令摆弄通讯仪的亚轻声道。 唐令摇摇头：“我就是碰碰运气，其实荒野上信号也很不好。” “你想要联系的人一定对你很重要吧？”亚注意到他反复拨着一个号码。 唐令：“……” 不知为什么，听到亚说很重要，唐令的心砰砰砰狂跳起来。煤油灯的光焰闪烁，他觉得脸有些热，下意识否认：“不是很重要的人，只是朋友。” 亚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褐色的眼珠弥漫着温和的笑意，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辈看透了小孩言不由衷的话。 “我年轻时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她是我们部落最漂亮的一朵花。”亚轻声道，“她也很喜欢我，我们说好要在一起。但那会我总是想要多给老爷干活，多攒点工钱，可以给喜欢的姑娘买套漂亮的衣服，买件好看的珠花。本来我们已经订好了成亲的日子，但老爷要找人来雪山采一株雪莲，我为了丰厚的工钱上了雪山，结果谁也没想到那天中午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亮起。我变成了尸鬼，等我醒来下山去找她，整个部落的人都已经饿死了。” 唐令看着亚没说话。 亚温和道：“这个世界上意外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亚没有再说下去，但唐令明白亚的意思。就像他昨天下午种小萝卜时，就完全没想到大鹰会把自己抓到雪山上来。 “我、我只是还没想好。” 唐令没说想好什么，亚也没有继续问。两人穿过长长的过道，来到那座露天的舱室。还没走近便听着风声呼啸而过，唐令拉紧外套的衣领，远远看到大鹰在舱室中焦躁地走来走去。 头顶的雪花大片落下，打着旋落在大鹰的身上。唐令想到亚说的那句，所有受到神灵庇佑的生物都在为神灵战斗。雪山的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星星湖的灵温柔，避难所大地的灵平静，但雪山的灵就像是个暴怒的人，影响着雪山上全部的生物。 甚至也包括唐令。 亚大步走过去安抚着大鹰，唐令仰头朝着天上看去。辐射云层浓厚遮挡住了雪山的天空，灰蒙蒙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明天也是个坏天气。 …… “怎么样？明天能上山吗？” 穿过无尽的荒野和山脉，是位于雪山脚下的青古拉总 部。在灭世战争前，这里就是附近最大的城镇，而阿吉所在的穆家是这座镇上最大的地主。灭世战争后，阿吉的太爷爷顺势建立了青古拉，以这座城镇为根基，不断朝着荒野扩张自己的势力。 一百年的时间过去，青古拉已经成为荒野上最大的势力之一。当然如果不是韩为横空出世，或许没几年，青古拉便会成为荒野上唯一的势力，没有之一。 此刻这座雪山脚下最大的避难所灯火辉煌。位于最中心的是青古拉总部，环绕总部以圆形朝外扩散的是各种各样的工厂。这些工厂有的发电、有的锻造铁器，有的纺织，有的加工蘑菇饼。工厂外面是大量的流民居住的石头屋，有超过四十万人生活在这里。 几个小时前，韩为一行风尘仆仆来到青古拉总部。 想要进入极境雪山，只有两条路。一条路从青古拉总部走，一条路从雪山卫队夏马尔的地盘过。韩为不喜欢夏马尔，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选择了青古拉总部。 当他突然出现在青古拉总部时，上至阿吉的父亲和阿吉叔叔穆明辉，下至生活在这里的流民都纷纷吓了一跳，谁也猜不到韩为突然前来的原因。 只有阿吉高兴地不得了，一直追问唐令有没有来，叫嚷着要带着唐令好好逛逛青古拉总部。直到阿吉得知了韩为前来的目的——那头飞行异兽带走了唐令，韩为要上山去找唐令。 虽然阿吉很担心唐令，但实话实说现在并不是进山的好时候。青古拉的人当时为什么连冯守都顾不上找，急匆匆赶回总部，就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雪山并不平静。短短一个星期内，极境雪山已经爆发了两次雪崩。只不过雪崩的方向在南面的山脉，遭殃的是孔雀公司那边。 至于像今天这样的风暴更是常事。而生活在雪山附近的人都知道，一旦雪山上刮起风暴，就连活跃在雪山上的尸鬼都不敢随意活动，以免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韩为一行别看装备精良，一个个都是高阶基因者，但论起对雪山的了解，可能还比不过青古拉总部随便一个流民。他当时刚来就要上山，被青古拉的人劝阻了。抛开风暴存在不说，已经快要天黑了，根本不是上山的时候。 只不过看天气，这场风暴一时根本停不下来。 韩为站在雪山脚下，裹着冰渣的风打在他的脸上，吹得他身上黑色的风衣猎猎作响。 “怎么样？明天能上山吗？”他面沉如水地看向身边的男人，把刚刚的话又问了一遍。 男人身形高大，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皮肤虽然有些黑，但相貌十分英俊。闻言瞥了韩为一眼，不客气道：“你不要命就上。” 阿吉站在男人身侧，飞快地揪了揪男人的袖子，小声道：“叔叔。” 男人正是阿吉的叔叔穆明辉，韩为之前荒野唯一的四阶。他对阿吉这个侄子很喜欢，难得解释了一句：“我知道你们安全区的高阶基因者都觉得自己是精英，又装备精良，进个雪山不是什么事。我也知道你们不怕雪山里面的尸鬼部落，但雪山上最危险的并不是聚集在里面的尸鬼，而是雪山本身。基因者再怎么进化，也根本无法对抗大自然的天威。上一个不信邪的是孔雀公司，听说他们有好几个高阶基因者现在还在冰川里冻着呢。” 他说着斜眼看向韩为，就忍不住带出了那么点讽刺。毕竟韩为晋升四阶后，大大打了他的脸，也打了青古拉的脸。 当然，他跟韩为不对付是不对付，该下狠手时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但他终归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人，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不至于故意撺掇着韩为现在上山。 韩为没有说话，表情冷峻地看着夜晚的雪山。尽管他们一路没有休息朝着雪山赶来，依然晚了那头飞行异兽一步。想到穆明辉的话，韩为眉头拧起。如果连高阶基因者都无法在雪山上生存，那少年一个普通人又如何活下去。 他很快做了决定：“天亮我自己上山。” 穆明辉愕然，忍不住跟阿吉咬耳朵：“你那个叫唐令的好朋友是不是长得挺好看？把韩为迷得魂都不要了。” 他说的声音再低，周围都是高阶基因者，很难忽略这句话。 韩为轻飘飘朝他瞥了眼，男人若无其事，就像是刚刚八卦的不是他一样。 韩为收回视线，想到什么：“雪山上除了尸鬼，有没有人居住？” “对。”阿吉反应过来，“大鹰的主人，大鹰是不是带阿令去找它主人了？”阿吉看着韩为问。 韩为点点头。 他之前只跟阿吉说唐令被大鹰带上了雪山，别的没有提。阿吉满脑子都是跟着韩为一起上山找人，刚刚才反应过来大鹰背后是有主人的，会不会大鹰就是带着阿令去找了它主人。 “那头飞行异兽还有主人吗？”穆明辉古怪地看着两人，重点打量着韩为，“你不会是信奉了雪山女神吧？” 韩为没理他。 穆明辉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得雪山方向传来一阵轰隆隆巨响。天色黑暗，他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有尸鬼的呼啸在群山中响起，一种深沉压抑的气氛从雪山顶上笼罩下来。 蓦地，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一声仿佛来自天边的咔擦声，有什么轰然倒下，一泻千里，仿佛势不可挡的洪流卷着风暴呼啸而过。 “雪崩。” 穆明辉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这已经是最近第三次雪崩了，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忍不住看了韩为一眼，只犹豫了几秒便道：“明天我和你一起上山。”w,请牢记:,,， 第 105 章 雪山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韩为便出现在了雪山脚下。考虑到这次上山的风险，他只带了葛辉和阿雅两人，把其他人都留在了青古拉总部。 极境雪山听名字好似一座山,其实是一个连绵数千公里的巨大山系。由三列平行的褶皱山脉组成,山势西高东低，山体宽广。据青古拉的人说,灭世战争前，极境雪山并非像现在这样常年被冰雪覆盖,而是全年分为冷暖两季。冷季像现在一样大雪纷飞，暖季则是蓝天碧野、水草鲜美、牛羊遍地的景色，只有少数山头才有皑皑白雪，属于人类禁区。 不像现在雪山之中除了虫子就是尸鬼,人类完全无法在其中生存。 穆明辉打着哈欠开车过来时，韩为正举着一个双筒望远镜观望着远处黑色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那头长着翅膀的小狼崽蹲在韩为肩头,安安静静的像是雕塑一样。 穆明辉很喜欢那头小狼崽,昨晚试探地问韩为愿不愿意割爱,被韩为拒绝了。 他把车停在山脚，副驾驶上阿吉已经抱着闪电蹿了出去。 “韩团长。” 闪电对着小狼崽叫了声。 小狼崽没什么精神地回应了一句。 韩为放下望远镜,回头看阿吉拧眉道：“你也要一起去？” 对上韩为冷峻的表情，阿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倒是想去，但想也知道他肯定会拖后腿，闻言飞快摇头：“我不去，我就是来送送你们。” 韩为收回视线,看向穆明辉。约莫是要上雪山的缘故，穆明辉没有穿青古拉制服，而是套了一件白色熊皮缝制的外套,站在雪山下面很容易和白色的积雪融为一体，倒是算得上不错的伪装。 注意到韩为还是昨天那身黑色的风衣制服，穆明辉挑眉：“你这身衣服很容易成为尸鬼的目标。” 他瞥了眼旁边，葛辉和阿雅都脱去了沉默团制服，换成了雪地迷彩，不知道韩为什么意思。 “方便辨认。”韩为言简意赅。 穆明辉恍然，韩为是特意穿着一身黑，方便那个叫唐令的小孩发现他。男人撇撇嘴，有些惊讶于韩为的心思。他有心想说这样会带来一定的麻烦，但转念韩为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要这样穿，那显然是做好了遇到麻烦的准备。 “走了。” 穆明辉背起背包，跟阿吉摆摆手。闪电振翅跟了上去。阿吉昨晚想了又想，他虽然不能去，但是闪电可以去呀。叔叔和韩为再厉害也不会飞，论找人闪电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虽然有些担心闪电没法适应风暴中的雪山，可找阿令这么重要的事他肯定是要出力的。昨晚他回去拉着叔叔嘱咐了半天，让叔叔带上闪电帮着找人，但千万注意闪电的安全。 他眼巴巴地看着四人上了山，很快消失不见，忍不住又担心起唐令来，不知道阿令现在在哪里？ …… 唐令睁开眼，手腕戴的通讯仪显示现在还不到早晨五点。 他昨天睡了一天，晚上辗转反侧才艰难入睡，结果现在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亚不在房间，也不在隔壁，只有那盏煤油灯挂在墙上。他把煤油灯摘下来，正准备出去找亚，余光扫过顿了下，在桌子上看到了他送给亚的苹果树苗。 唐令走过去小心地戳了戳苹果苗，看得出来亚把苹果苗照顾的不错，绿色的叶子肆意舒展，比之前长高不少。他注意到亚给苹果苗换了一个大的铁皮罐，里面的土壤湿润，也不知道亚是从哪挖的土。 犹豫了下，他默念山海章，下一刻整个人已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白色的山峰高耸，一望无际的冰川好似暗色的深渊。唐令踩在没膝的积雪里，有风卷着雪花打在他身上，却并不觉得冷。 “你好呀。” 唐令冲着离他一步远的小树苗打了声招呼。真奇怪，不管他从哪里进入山海章，小树苗都在他面前。 白色的雪花落在小树苗的叶子上，小树苗轻轻抖了抖，愉快的情绪传递给了唐令。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下意识朝着荒野的方向看去。这一刻他的精神好似可以无限伸长，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的视线。他看到无数金色的光点闪耀，绿色的星星湖水波荡漾，荒野一如既往的平静。 从避难所的方向收回视线，唐令盘腿坐到了小苗面前。 “你能感觉到吗？”他低声跟小苗说着话，“雪山的灵好像特别生气。” 曾经他在山海章内感应到整个天地间的生灵，雪山、绿洲、沙漠、戈壁、海洋、丘陵、森林……威严的、雀跃的、稳重的、沉默的、暴戾的、温柔的、厚重的……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当时他不觉得什么，现在真遇到一个暴躁的灵，才知道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想到他的情绪时刻受到灵的影响，唐令忍不住皱眉：“该怎么做才能抚平灵的愤怒呢？” 亚说的话不其然浮现脑海——孔雀公司触怒了神灵。 其实唐令觉得与其说是孔雀公司触怒了灵，不如说是人类触怒了灵。灵不喜欢人类出现在雪山范围内，更何况人类还在雪山上又是开炮，又是炸冰川。大概对于灵来说，人类的行为是在破坏雪山，破坏灵的家园。 他有些苦恼地托着下巴，是不是对于灵来说，把人类赶出雪山的范围就可以了。但他又想到昨晚亚说的，孔雀公司已经在雪山上折损三艘魔动飞艇了，绝不会轻易就这么善罢甘休。对孔雀公司来说，他们并不知道灵的存在，一直以为对手是雪山上的尸鬼部落。 所以他到底怎么做才能抚平灵的愤怒，让风暴停下来？总不能他和尸鬼一起冲在最前线，对上孔雀公司吧？那他肯定是拖后腿的那个，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可如果风暴一直不停，他是不是就要一直待在雪山上？虽然雪山上的生活也不错，但他已经开始怀念避难所了。他想爷爷、想小虎他们、想程哥，想星星湖、想他种的地……也想韩为。 唐令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办法，叹口气收集了一滴水珠离开了山海章。 房间里静悄悄的，亚一直没有回来。 他把水珠装到阿吉送他的小酒壶里，又在里面灌满水把水珠稀释。轻轻晃了晃，唐令给苹果苗浇了点水，剩下半壶水他犹豫了下装到了身上，拎着煤油灯走出了房间，朝着露天的舱室走去。 大鹰在那里，他猜亚跟大鹰在一起。 果然穿过长长的过道，伴着冷风灌入他远远看到了亚。亚安静地坐在舱室顶上，遥望着南方的方向。不知道亚坐了多久，身上已经披了一层灰白色的雪花。大鹰巨大的脑袋和亚挤在一起，红色的眼珠转过来看到了唐令。 唐令顿住脚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搅亚。他隐隐觉得现在的亚很孤独，像是整个天地间只有亚一个人一样。 事实好像确实也是如此。 雪山上聚集的 尸鬼不少，但保留有人类神智的只有亚一个。如果亚一百年来一直生活在雪山上，那唐令根本没法想象亚是怎么度过的这些年。 他站在那里踌躇不前，亚回头冲他笑笑。 “醒了？” 唐令嗯了声。 亚从舱室顶上跳了下来，歉意对唐令道：“暴风雪还没有停，风廉的状态依然不太好，恐怕你还得在雪山上留一天。” “嗯。”唐令点点头，想了想说：“其实雪山上的生活也不错。” 从醒来感应到灵的情绪，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他觉得这件事不是亚的错，亚没必要对他一副歉疚的样子。事实上如果没有亚，他很担心自己第一天出现在雪山上就被尸鬼吃掉。 说着他走到那条巨大的裂缝前，踮脚朝外看去。天还没有亮，黑色的雪山像是沉默的巨人伫立在天地间。有风刮过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他心中蓦地生出一种孤独的感觉。 犹豫了下，他回头看亚：“如果风暴停了，亚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 亚摇摇头，神色温和：“雪山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雪山的。” “其实……”唐令想到了冯守，“我认识一个人，他不久前异变了，和亚你一样，他也保留了人类的神智，现在就生活在星星湖里。亚你可以跟我一起下山，跟他一起生活。” 亚轻轻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他说着抬头看了眼大鹰，“有风廉陪着我就够了。而且……”亚面露怀念，“我有一个朋友，每隔几年都会上山看我。我怕我离开雪山，他找不到我。” “这样……” 亚摸着大鹰的脑袋：“风廉的名字就是他起的，我对世界的很多了解也都是他告诉我的。” 风廉？电光火石间唐令想到什么：“阿登纳教授？” “你认识弗雷德？”亚有些意外。 唐令摇摇头：“我是听青古拉的人说的。” 他就说自己忘了什么。当初阿吉叫大鹰“风廉”，说这个名字是阿登纳教授给起的。结果亚也叫大鹰“风廉”，明显两人认识。 亚微笑道：“弗雷德每次来雪山是喜欢住在青古拉。” “弗雷德是阿登纳教授的名字吗？”唐令有些好奇，“他是来雪山旅游的吗？” 唐令记得阿吉说阿登纳教授喜欢收集游记，自己也写了不少的游记。 亚略微迟疑，点点头：“是的，他是来雪山收集资料认识的我。” “是写游记的资料吗？”唐令随口问。 亚摇摇头：“是关于雪山的一个传说，传说极境雪山中藏着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唐令：“！！！！！”w,请牢记:,,， 第 106 章 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荒野还不叫荒野，而是叫北疆。这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高耸的山脉,有驼铃悠扬的沙漠，有所有北疆人心中的圣地——极境雪山。 亚出生在雪山上,从小听着关于雪山各种各样的传说长大。他还记得小时候祖母给他讲故事时的样子。冷季的雪山大雪封山，家里会在晚上燃起火塘中的火把。熊熊火焰驱散了寒冷,祖母把他抱到火塘边烤火，一边用那双满是褶皱和裂口的手捏着糍粑，一边低低给他讲述关于雪山稀奇古怪的传说。 有雪山女神爱上了人类男子的故事。有仙女在湖中洗澡，结果被神鹰偷走衣服,最后发现神鹰原来是某个部落的王子，喜欢仙女并娶了仙女的故事。有雪山里藏着吃人大雪怪，专门吃不听话小孩的故事。 还有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传说穿过雪山深处便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鸟语花香、暖风熏人。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温婉美丽。巍峨的亭台楼阁好似仙境,湖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醉人的美酒,树上结出的果实是红的玛瑙、绿的翡翠。 曾经某个部落有人冬日进雪山深处采摘雪莲，结果遇到暴风雪,阴差阳错之下穿过一个山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十分热情好客，将其奉为上宾。请他喝最好的美酒，吃最好的美食，有最漂亮的女子给他唱歌，请求他留下生活。但那人惦记着家中的妻儿,执意要回家。最后带着数不清的珍宝返回这个世界，成为远近闻名的富商。 无数人听到这个故事想要前往雪山深处寻找传说中的世界，可除了被猛兽吃掉之外,再没一个人找到那条路。 天光倾泻，黛色的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舱室头顶巨大的裂缝中纷纷扬扬飘落无数的雪花，不等落在地上便被热气蒸腾干净。 唐令裹着外套坐在地上，面前是亚从他住的山洞拿来的一个小铁炉。好似脸盆大小的铁皮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里面是浓郁的肉汤和上下翻滚的白色蘑菇。 蘑菇还是早些时候唐令送给亚的，他一直留着没有吃完。 独属于白香菌的香味扑鼻，唐令一边拿着筷子搅拌着蘑菇汤，一边听亚讲述那些灭世战争后，已经被遗忘在雪山深处的传说。 等亚讲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他忍不住问：“那个富商是真的吗？” 坐在小火炉对面的亚咧嘴笑了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少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老奶奶火边给他讲故事的夜晚。当初他听完这个故事后，也对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好奇，追问着这个富商后来怎么样了？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甚至在他拼命给老爷干活攒钱时，还偷偷想过要是有一天他幸运到了另一个世界，带着大批的珍宝回来，是不是他也能做个老爷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真的有这样一条路呢？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也不过是生活在北疆的普通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就像传说中女神会爱上人类男子一样。 “这些只是故事，并不是真的。”亚温和道。 “哦。” 唐令低着头，铁皮罐蒸腾的热气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如果不是他真的穿越了一回，他也根本不信什么另一个世界。可现在他觉得亚讲的故事很有可能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 他想到了笔记里记载的唐文昌，对方当年走的那条路是不是就是故事中的路？那他自己呢？他从魔鬼山出来，会是同一条路吗？可魔鬼山又不在极境雪山里面。 唐令有些茫然，他还能找到回家的路吗？假如有一天他真的找到了回家的路，那……他脑海不其然浮现出老人和韩为的脸。爷爷他可以带回地球世界，但韩为……转念他有些窘然地想，他回家和韩为有什么关系。他舍不下的是星星湖，是大地的灵。可如果他回地球世界，已经苏醒的灵怎么办？山海章怎么办？山海章里面的小苗还会继续长大吗？ 当初他在地球世界时，山海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来到这个世界才有的回应。他要丢下小苗不管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冒出，唐令轻轻叹口气。他想起以前网上看的一个故事，好像是说夫妻两人一起畅想中了彩票要做什么，结果因为分歧过大打了起来。他现在就有点这样，万一这条路一直不出现呢？万一出现他已经七老八十了，想的太多根本没有用。 “蘑菇汤煮好了。” 他摇摇头把脑海乱成一锅粥的念头清理干净，感觉蘑菇汤煮的差不多了，拿过旁边一个洗干净的罐头盒子给自己舀了一盒。然后把满满的一大铁皮罐蘑菇汤都让给亚喝。 亚端起铁皮罐也不怕烫，几口把里面的汤喝了个干净。 “很好喝。”他夸赞道。 唐令笑了起来：“我在避难所就是天天煮蘑菇汤喝，我觉得主要是蘑菇好吃。” “嗯，这些蘑菇……” 亚一句话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尸鬼的呼啸。 唐令警惕地抬头，担心像上次一样舱室顶部趴着一个尸鬼，好在并没有。他担心地看向亚：“是他们又来了吗？” 亚脸上的笑意消失，扭曲的面孔变得凝重。 “是尸鬼在求救。” 唐令愣了下，反应过来问：“是孔雀公司的人上山了吗？” “孔雀公司在南边，出事的是北边。”亚顿了下，低声道：“是夏马尔。”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错觉，他隐约觉得亚提到夏马尔时有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憎恨，也不是漠然，是种很难形容的微妙情绪。他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眼，外面的风暴依然没有停，这种天气夏马尔进入雪山做什么？ 看出了唐令的疑惑，亚解释道：“夏马尔以前在雪山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雪山十分熟悉。他喜欢在恶劣天气上山，以此证明雪山女神对他的偏爱。” “……” 唐令想到程哥跟他讲过的，据说夏马尔小时候在雪山迷路，是雪山女神救了他，并且养育了他一段时间才把他送下山。这也是夏马尔成为女神狂信徒的原因。可是亚之前说根本没有雪山女神，现在又说夏马尔曾在雪山上生活过。那是不是意味着确实有人在雪山上救过夏马尔，并且照顾了他一段时间。 他不由盯着亚，总觉得这会是亚做出的事，就像亚一直照顾他一样。 亚没有注意唐令的目光，听着外面不断回响在群山中的呼啸，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佝偻着腰对唐令道：“我过去看看，风廉留下陪你。” 唐令犹豫了下说道：“那你小心。” 亚点点头，又嘱咐了一句：“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去，如果夏马尔的人找过来，有风廉在不用怕。” 唐令答应了一声，看着亚摸了摸大鹰的脑袋，借力跳上舱室顶部，很快消失在雪地中。等再也看不到亚的身影，唐令才从外面收回视线。他现在有些弄不清亚的立场。亚赶过去是想帮助尸鬼吗？他觉得亚应该属 于人类，毕竟亚有着人类的神智。任何一个人只要和亚相处时间多一点，就很容易忽略亚的样子，把他当做人类看待。可亚好像把自己当做了尸鬼，不吃人的尸鬼， 唐令又想到了亚半夜一个人坐在舱室顶部，全身披满雪花的样子。感觉亚的孤独不仅仅是一个人生活在雪山上，还有他对自己的认知定位。 尸鬼和人类…… 唐令曲起腿，下巴搭在腿上忍不住想，人类为什么要异变成尸鬼呢？如果一个尸鬼保留有人类的神智，像是冯守、像是亚，那他们该算是人类还是算尸鬼？再进一步，如果韩为提到的尸鬼进化真的存在，尸鬼最终恢复了人类的样子，却又能克制住对人类的憎恨，保留有人类的神智，那他们还算是尸鬼吗？ 这个时候的“尸鬼”和基因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知怎么回事，他又想到了韩为。上次韩为跟他说，高阶基因者在某些人眼中其实和怪物也差不多。韩为如果在这里的话，应该会接受亚的存在吧，就像是他能容纳冯守一样。 不过说起来，韩为现在做什么呢？ …… 白色的雪山连绵不绝，一座又一座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从青古拉总部进入极境雪山将近三个小时过去，韩为一行已经翻越了两座雪山，抵达了第三座雪山的半山腰。一路上任凭风暴如何肆虐，小狼崽都嗅着鼻子坚定不移地朝着前面飞去，证明少年确实是在雪山群峰之中。 只不过走到这里，他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脚下这座雪山上似乎聚集着一个小型的尸鬼部落，从山顶挖出住人的雪洞，和到处丢弃的虫子肢节便能看出。但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尸鬼，好像这里是被废弃的一样。 葛辉蹲在地上拨弄着尸鬼残留的痕迹，肯定道：“这里的尸鬼离开不超过一天。” “一天之内吗？”穆明辉皱眉，“会不会是昨晚的雪崩惊走了它们？” 之前一行人在山下只知道发生了雪崩，但具体是群山哪里发生雪崩便不知道了。 葛辉摇摇头。 韩为瞥了穆明辉一眼：“以往雪山上有过类似的情况吗？” 穆明辉想了想：“难道是夏马尔上了山？” 夏马尔这个名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阿雅都看了过来：“这种鬼天气夏马尔上山做什么？” 阿雅的能力属于冰系，但和【美人鱼】喜欢水不同，阿耶并不喜欢雪山的环境，哪怕在这种环境下她的能力最少将有20的加持。此刻阿雅指尖凝聚着一朵小小的冰花，提到夏马尔满脸厌恶。 穆明辉耸耸肩：“谁知道呢？正常人很难揣测疯子的行为，大概夏马尔突然想要猎杀尸鬼就跑上了山。” 要问荒野上最恨尸鬼的人是谁？青古拉的人毫不犹豫会给出答案——夏马尔。 嗷呜~ 小狼崽呼扇着翅膀飞了回来，灰色的肉翼上已经堆满了冰渣。它停在韩为的肩膀累的直喘，韩为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把它抱在怀里。温暖的火光亮起，小狼崽舒服的不得了，靠在韩为怀里哼哼了两声。 “你怎么看？”穆明辉反问韩为。 韩为朝着雪山深处望去，沉吟道：“如果真是夏马尔，尽量避免和他冲突，以找到小唐为主。” 穆明辉撇撇嘴要说什么，葛辉和阿雅对视一眼纷纷应是。虽然夏马尔只是三阶，他们一行两个四阶、两个三阶，看似对夏马尔完全碾压，但除非一击即中，直接干掉夏马尔，否则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引来尸鬼是小事，耽误了时间，或者干脆被夏马尔缠住，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用说韩为，葛辉和阿雅也挺担心唐令的。雪山这种恶劣的环境，早一点找到人早一点安心。 “走吧。” 韩为摸摸小狼崽的脑袋，小狼崽振翅朝着前面飞去。闪电跟在它身后，一行人继续翻越雪山。然翻过去没多久四人纷纷定住了脚步。 ——就在前面不远，沿着下山的方向密密麻麻立着两排三米多高的冰棱，每根冰棱上面都插|着一个尸鬼的尸体。这些尸鬼的死状各异，但看得出都是被虐杀的。四人脚下暗红色的血液流淌，一路延伸通向了极境雪山深处。 “夏马尔。” 穆明辉厌恶道，现在他确定最讨厌的情况发生了，他们真的在雪山上遇到了那个疯子。w,请牢记:,,， 第 107 章 疯子 关于夏马尔,荒野上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但有一点是所有人公认的，夏马尔是个疯子,毋需置疑。 此刻,呼啸的冷风刮过，大片的雪花落下,覆盖住眼前堪称残忍的景象。虽然末世后人们习惯了生死，虽然尸鬼和人类处于对立的立场,虽然在场四人也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战场上的搏杀和虐杀给人的观感完全不同。 “这个疯子！”阿雅低低骂了句。 葛辉检查过尸体，回来对韩为道：“死的都是年幼和年老的尸鬼，有点不太对劲。” 人类异变为尸鬼,是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不分性别也不分年龄，虽然按照统计正值壮年的人更容易异变,但不可否认年老和年幼的尸鬼同样存在。而一旦异变成功,时光便仿佛在尸鬼身上定格,他们混沌无知，却也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然尸鬼毕竟是从人类异变而来,保留了人类群居的特质，会自觉不自觉聚集成为尸鬼部落。一个只有年幼和年老尸鬼的部落，怎么看也不会像是自然形成。 穆明辉皱眉：“有什么把大部分尸鬼都吸引走了。” 韩为若有所思，看他：“还有别的路吗？” 穆明辉摇摇头：“一直以来进山只有两条路，但最后这两条路也会交叉到一起,就像我们遇到夏马尔一样。” 阿雅仰头望向前面的雪山，心中评估道：“我们能不能直接翻过去？” 四人都是高阶基因者，完全可以选择最短的距离,直接翻越过去，而不必沿着这条路绕来绕去。 “太危险了。”穆明辉直接拒绝。 谁也不知道看似平静的积雪下面会有什么？冰窟、裂缝、地下暗河……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他们走的这条路，是由无数的先民和尸鬼趟出来的，唯一安全的路。 阿雅和葛辉对视一眼看向韩为，等着韩为拿主意。 “我们继续……” 他一句话没说完，群山中突然响起尸鬼的呼啸。有沉闷的枪声夹杂其中，几人同时看向枪声响起的方向——正是夏马尔前进的方向。 “该死！”穆明辉大怒，“夏马尔会引来整个雪山上的尸鬼。” 但比尸鬼更先来的是震动。下一刻，伴着一声巨响，一大团雪块从前面的山峰滚落下来。 “我们不能再往前了。”穆明辉当机立断，“要等这波震动过去。”说完他合拢拇指与食物放在口中吹了声口哨，悠远的哨声穿透风暴，闪电振翅飞了回来。紧跟着闪电的是小狼崽。 “土豆。”阿雅朝着小狼崽招招手。 小狼崽看了她一眼，直奔韩为而去，但没有像之前一样蹲在韩为肩头，反而咬住他的袖子用力朝着前面拉扯起来。 “小唐在前面？”韩为心念急转，一把捏住小狼崽的脖子问。 呜呜呜~ 小狼崽着急的叫着，不断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扑腾。 这样一来，就是穆明辉也看懂了小狼崽的意思。韩为径直道：“我要过去看看。” 穆明辉：“……” 男人这一刻对自家侄儿口中那个叫唐令的小孩生出了莫大的兴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迷得韩为对危险的感知掉到了负数以下。他忍不住暗搓搓想，早知道韩为喜欢男人，当初青古拉何必费力截杀韩为。买他几十个漂亮小孩送给韩为，总有一个韩为喜欢的，吹着枕头风不好吗？ “阿雅你和穆首领留在这里……”韩为转头吩咐道。 穆明辉不乐意了。 他虽然觉得前面有雪崩的危险，不太想去冒险。但韩为这么说什么意思？以为他会害怕？还是觉得他比不过韩为？两人都是四阶，他今天停在这里，以后还怎么在荒野混？ 男人斜瞥了韩为一眼：“我要去看看雪山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雅耸耸肩：“我不放心自己一个人留下。” 韩为视线掠过阿雅，最后停在穆明辉脸上。“既然穆首领不愿意留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他说完就走，身上隐隐有火光冒出，不等天上的雪花落下便蒸发干净。穆明辉撇撇嘴，怀疑自己上了韩为的当。但要走也是他自己说的，不情愿地跟在了后面。好在一路虽然枪声不断，但穆明辉担忧的雪崩并未发生。 几人很快追着小狼崽翻过了山，第一眼便看到了满地的尸体。有尸鬼也有雪山卫队的人，看得出这里经过了一场激战。此刻作为战胜的一方，雪山卫队的人正拉着一个受伤没死的尸鬼朝着冰棱上插去。 暗红色的血液渗出，尸鬼发出凄惨的哀嚎。 哀嚎声中，夏马尔穿着白色兽皮缝制的长袍跪在雪地里，开始向女神虔诚的祈祷。从背影看，夏马尔既不高大也不强壮，身处一众魁梧的雪山卫队成员之中只能算个普通人。 阿雅厌恶地皱皱眉，立刻意识到了之前冰棱的作用——某种夏马尔向女神祈祷的仪式。阿雅其实很难理解，夏马尔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虔诚的信仰？她一直以为夏马尔只是拿女神当做统治的工具。 嗷呜~小狼崽发出稚嫩的狼嚎。 正在祈祷的夏马尔蓦地转身，露出一张满是刺青的脸。如果单看外表，夏马尔并不丑，他不像是生活在荒野上的流民一样皮肤黝黑，反而有些苍白。荒野传言，夏马尔身上有斯拉夫人的血统，证据便是他身上略显苍白的皮肤和褐色的眼珠。不过自从夏马尔把一个八卦他血统的荒野猎人活生生剥皮之后，再没有人敢在夏马尔面前说这些。 他也不肯承认自己身上的斯拉夫人血统，自称是雪山女神的孩子。而在雪山当地的土语中夏马尔就有孩子的意思。 隔着半个山谷，夏马尔一眼认出了穆明辉，又从穆明辉看到了韩为。 “韩为？” 夏马尔阴着脸叫出了韩为的名字。他有些不敢置信，什么时候韩为居然和穆明辉走到了一起。 韩为没理他，视线一寸寸扫过整个山谷，寻找着少年的身影。但地上除了尸鬼便是雪山卫队的人，并没有其他人存在。他微微拧眉抬头看向小狼崽，小狼崽呼扇着翅膀，徘徊在山谷上面。 对于夏马尔跳过自己叫出韩为的名字，穆明辉又不乐意了。就说一山不容二虎，自从韩为成为四阶后，他在荒野上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现在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夏马尔居然看不到吗？ 他冷冷盯着夏马尔，感受到他的视线，夏马尔重新看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招呼道：“穆首领。” 不需要夏马尔吩咐，雪山卫队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聚集到他身边，警惕地望着对面的四人。这里没人不认识穆明辉，但见到韩为还是第一次。虽然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雪山上，但两个四阶基因者带来的威慑力还是让这些宗教疯子畏惧不已。 双方谁 也没有再说话，气氛逐渐变得凝滞起来。 穆明辉瞥了韩为一眼，还记得韩为说尽量避开夏马尔，那现在韩为是什么意思？韩为没理他，视线一直盯着小狼崽的身影。蓦地小狼崽好似发现了什么，朝着一处高高耸起的雪堆扎去，嘴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 雪堆后面，亚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扑向冰棱，眼中闪过一抹悲悯，伸手插|入受伤尸鬼的心脏。小狼崽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它确定从眼前这个奇怪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但却不是它熟悉的唐令。 嗷呜？ “杀了他！”是夏马尔的声音。顾不得穆明辉和韩为两人在，夏马尔厉声道。凌乱的枪声响起，下一刻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尸鬼僵硬地起身，一个、两个、三个……将亚围在了里面。 三阶基因能力【傀儡师】，出自某个不知名的实验室。夏马尔脸上浮现出一抹怨恨的神采，操纵着已经死去的尸鬼扑向亚。 “那个尸鬼不对劲。” 隔着半个山谷，穆明辉看着皱眉道。他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是凭借着他和雪山上的尸鬼对峙多年，总觉得那个尸鬼有些不太像尸鬼。 “眼睛。” 韩为看着亚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憎恶、没有混沌的眼睛。他想到冯守，猜到了某个可能。红色的火光闪耀，挡住了傀儡尸鬼。 夏马尔惊怒地看了过来。 亚总算得以喘息，他飞速后退，佝偻着身体看向韩为，眼神温和而平静。 “我知道你，韩为。” “！！！！！”穆明辉惊愕：“你没有丧失神智？” 韩为心中那个猜测越发明显，他上前一步：“小唐在哪？” “他和大鹰在一起，大鹰会保护他。” “大鹰？那头飞行异兽？”穆明辉想到雪山上一直以来的传闻，关于那头飞行异兽是女神的坐骑，关于雪山女神诸多显灵事迹，神情复杂地指着亚：“你、雪山女……” 砰！ 一声粗暴的枪声打断了穆明辉的话。夏马尔眼神阴冷地看着众人。他身边扛着巨大枪筒的魁梧男人不知何时心脏上插了一把尖刀，此刻正僵硬地扣下扳机，又是一声砰。 枪声悠长，四周的积雪微微震颤起来。在雪山卫队众人惊恐的视线里，山上的积雪倾泻而下。 “疯子！” 这是阿雅最后一个念头。w,请牢记:,,， 第 108 章 重逢 “又发生雪崩了吗？” 当轰隆声在群山响起之际,唐令担忧地朝着舱室外看去。入目所及一座又一座山峰连绵不绝，他也分不清刚刚雪崩发生在哪个方向。应该还是孔雀公司那边吧，另一边是亚和夏马尔……唐令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敏锐的人,但亚提到夏马尔的反应真的很奇怪。不过只是亚和夏马尔的话,应该不至于引起雪崩。 “是吧？” 他从舱室外收回视线，看着大鹰问。 巨大的飞行异兽有些暴躁,冲着唐令扇动着翅膀，震荡起漫天的雪花。 唐令走过去摸了摸大鹰的脑袋,希望大鹰能摒除灵的影响，舒服一些。 大鹰暴躁地甩着脑袋，发出一声长长的鹰唳。 唐令记得在星星湖边大鹰很喜欢他做这个动作，每次都要主动蹭着他的手,发出欢快的叫声，但现在似乎并不管用。 “所以你其实不是喜欢我摸你，而是喜欢那些金色的光点对不对？” 他轻轻戳了戳大鹰的脑袋,想到了星星湖和避难所脚下的灵。伴着灵苏醒,无数闪烁的光点漂浮在空中。他也说不好那些光点是什么,只知道那些光点进入体内会有种温暖又生机勃勃的感觉，让他想到了水珠。他以前觉得光点像是植物生长带来的生机,而生机是唤醒灵的契机。 但雪山的灵本身并未陷入沉睡，并不需要他唤醒。 “你说我在雪山上种些什么，能不能跟雪山的灵拉近一些关系？” 他摸着大鹰低声问，某个念头跳出脑海，想到送亚的苹果苗。要不要把苹果苗种到地上试试？但转念亚很喜欢他送的苹果苗,因为要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没法给苹果苗浇水，还特意把苹果苗抱来。而且他已经把苹果苗送给了亚,总不能不经过亚的同意拿苹果苗做实验。 想着身上还有半壶稀释后的水珠，他伸手朝着外套口袋摸去。那半壶稀释后的水珠他其实是给亚准备的，但早晨一直没机会给亚。直接说给亚喝水吗？那也太奇怪了。 咦？ 唐令掏出酒壶顿了下，又把手伸到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小包黑色的种子来。 “小红萝卜？” 他有些意外，才想起来他身上还装了一小包小红萝卜种子，他差点都给忘了。看着手里的黑色种子，他第一反应是雪山上可以种萝卜吗？应该可以吧。亚说过这里在灭世战争前也曾绿草如茵、牛羊遍地，想来是可以像避难所一样种地的。 不过种在哪里呢？他想到那本《常见蔬菜种植》里面说的小红萝卜种子发芽需要合适的温度，雪山外面肯定不行太冷了，只能种在舱室里了。 舱室的话，他捏着手里的萝卜种子看向大鹰，大鹰歪着头同他目光对视。 啁？ 五分钟后，巨大舱室的一角，大鹰尖利的爪子在地板上撕开了一道缝隙。对飞行异兽来说，抓破这么条缝隙简直是轻而易举，难的是唐令如何让大鹰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谢你啊。” 他摸了摸大鹰的脑袋蹲在地上，打量着地下露出的褐色砂砾。因为飞艇持续发热的缘故，地上的积雪已经全部消融，露出深埋在积雪下面的粗糙砂砾。唐令伸手戳了戳，在飞艇热气的蒸腾下，露出的砂砾有些柔软，有些潮湿，而不是冻得硬邦邦的。 他看看酒壶犹豫了下，默念山海章进入山海章之内，重新收集了一滴水珠。 啁啁~啁啁~ 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飞行异兽发出急促的召唤，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唐令。乳白色的水珠正挂在他的指尖，欲落不落。 啁啁~啁啁~ 大鹰渴望地朝前迈出一步。 唐令手指轻轻点在地上，倏然间以他的手指为中心，粗糙的沙砾好似被什么浸润，转眼变成了黑色的细土，松松软软黏在一起，朝着缝隙周围扩散而去。 他从包好的种子里面捡出一粒种子，小心翼翼埋在地下。 “快点长啊。” 唐令低声道，掏出锡器小酒壶又给种子浇了点水，曲腿坐在一旁等着种子发芽。他打定主意，要是等会种子没有发芽的话，他就“奢侈”地给种子浇一滴水珠。本来他的重点就不是种萝卜，而是想试试能不能感应到灵——不是愤怒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情绪。 “最好在亚回来之前种子就能发芽。”他戳着地面想。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埋在地下的种子悄无声息裂开。浅绿色的幼苗小心翼翼探出头，本能地吸收着土壤中的生机，奋力钻出了地面。这一刻唐令好像在看关于植物的纪录片。种子发芽、种子生长、种子钻出土壤、嫩绿的幼苗迎风摆动出现在他面前。 “……你感觉到了吗？” 他回头问大鹰，伸手碰了碰小苗。 刹那，有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汇聚于唐令的指尖。他眼前一阵恍惚，无数连绵不绝的雪顶山脉急速掠过，雄伟的冰川高低起伏，大大小小的湖泊点缀在群山之中，水面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这一刻唐令有种融入雪山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但心底却是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好似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直到一声稚嫩的狼嚎在雪山上响起。 “土豆！” 唐令回神，金色的光点散开，巨大的飞行异兽凑了过来，发出欢喜的叫声。唐令犹豫地看向天空，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狼崽的声音。他有些不确定刚刚是真的还是幻听，小狼崽怎么会跑到雪山上来呢，它不应该在避难所吗？ 嗷呜~ 夹杂在肆虐风暴中的真的是小狼崽的声音。唐令豁然起身，朝着舱室外看去，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他被大鹰抓走，小狼崽一路追了过来？他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小狼崽的嗅觉十分发达，他偶尔也会跟小狼崽玩捉迷藏的游戏。他自己藏起来或者把什么东西藏起来让小狼崽找，每次小狼崽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目标。 唐令匆匆爬到大鹰背上，努力够着舱室顶部。 巨大的飞行异兽显然也听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响亮的鹰唳。嗷呜~伴着小狼崽激动的声音，它一头从天上扎了下来，撞到了唐令怀里。 “土豆真的是你。” 唐令高兴地抱着小狼崽，不顾它身上全是灰黑色的冰渣。“你是从避难所找来的吗？只有你一个吗？”他说着朝外看了眼，只看到雪花落下，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莫名的他心里有些失落。虽然他知道韩为不可能丢下避难所的事来雪山上找他，而且他也让罗振通知韩为自己没事了，但人心就是这样，得陇望蜀是人的天性。 不过小狼崽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唐令摸着小狼崽的脑袋：“ 你飞了多久？饿不饿？冷不冷？路上有遇到危险吗？” 嗷呜~ 小狼崽叫了起来，咬着唐令的衣服朝着外面拽去。 “不是你一个来的？”唐令立刻意识到什么，“是……韩为也来了吗？他在后面？” 唐令欣喜地朝着舱室外面看去，但等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只有小狼崽不断揪着他往外跑。 “韩为是不是出事了？” 唐令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小狼崽焦急地呜呜叫着。不对，唐令蓦地想到不久前那场雪崩，一颗心沉到了底——以韩为四阶基因者的能力，雪山上有什么能困住他呢？他低头看向巨大的飞行异兽，心里做了决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肆虐在雪山上的风暴平息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迎面吹来的风打在脸上不再像刀子剐过般疼。巨大的飞行异兽自雪山顶上飞过，唐令裹着孔雀公司花里胡哨的外套缩在飞行异兽的脖子后面，怀里搂着累极了的小狼崽。 呜呜呜~ 小狼崽舔了舔唐令的手指。 唐令把它往怀里抱紧，低声道：“韩为是一个人上的雪山吗？他是四阶基因者，肯定不会有事。真遇到雪崩的话，他的超能力那么厉害，最多只是困在下面，肯定会没事的。” 唐令没想到韩为会丢下避难所的事跑到雪山上来找他，心里有种陌生的情绪泛起，酸酸的又甜甜的，纠结在一起，让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搂着小狼崽望着下面皑皑雪山，亚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万一韩为真的被雪崩困住，只靠他和大鹰能把韩为挖出来吗？ 想到韩为，他咬牙给自己打气，肯定没问题。 实在不行他可以尝试着沟通雪山的灵，就像他之前在舱室做的那样。唐令咬了咬唇，脑海闪过亚跟他说的话——这个世界上意外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要是韩为……他摇摇头把脑海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努力乐观地想，或许不是雪崩呢？说不定韩为只是被尸鬼围住了，这样就简单多了。他和大鹰从天而降，直接带着韩为离开就好。 呜呜呜~ 小狼崽奋力从唐令怀里飞起，朝着前面一座被灰黑色积雪覆盖的山谷飞去。 “是这里吗？” 巨大的飞行异兽落在山顶，唐令匆匆跳下飞行异兽，苍白着脸望着下面的山谷。灰黑色的积雪将整个山谷填满，静悄悄的并没有尸鬼存在，只有小狼崽徘徊在半空发出焦急的声音。 是雪崩，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唐令下意识朝着前面走了几步，巨大的飞行异兽低头咬住他的外套，制止了他继续往前走。 他默然望着前面巨大的山谷，来之前他还曾想过自己和大鹰把韩为挖出来，但现实正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 呜呜呜~小狼崽在空中徘徊着。 唐令从口袋里掏出锡器酒壶，现在只能试着感应雪山的灵了。他伸手试了试风吹来的方向，指挥着飞行异兽换了个位置，特意挑选了个背风的地方，蹲在了大鹰肚子下面。 巨大的异兽歪着头看他。唐令打开酒壶把里面的水珠滴落在地。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积雪消融，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 虽然有些担心这种天气种子不会发芽，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他捏了一小簇萝卜种子种下，希望最少也能有一粒种子发芽。埋好土，他又浇了一滴水珠，期待地看着地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唐令失望之际，伴着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埋在地下的种子终于发芽。幼嫩的小苗在唐令期冀的视线里颤巍巍探出了地面。唐令松了口气，学着之前的样子碰了碰小苗。有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无边的悲伤夹杂着愤怒好似海浪袭来。 他整个被灵的情绪包裹，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他只觉蓦地一沉好似跌入一个虚幻的存在中。 星星湖？不对，是雪山。 唐令感觉现在自己的状态很奇怪，他明明站在那里，但视野却拉的无限长，好似在高高的天空俯瞰连绵起伏的山脉。雪花沙沙落下，无数闪烁的光点从积雪、冰川中亮起，又黯淡了下去，最后只剩下稀稀落落的金色光点汇聚在整个山脉的最高峰。 雪山的灵快要死了，他心中生出这个明悟。巨大的悲伤将他笼罩，他脑海闪过韩为被雪崩埋葬的情景。不知道是他影响了雪山，还是雪山的灵影响了他。浓厚的辐射云层重新在天空汇聚，沉沉地朝着山顶压下，一股压抑的氛围弥漫周围。有轻微的震动在脚下响起，群山中回荡着冰川裂开的声音。 巨大的飞行异兽发出尖锐的叫声，本能感受到了危险。 山谷中积雪翻滚，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其中搅拌。雪花震荡，环绕在唐令周边。已经冻僵的尸鬼和人类的尸体从雪中翻出，里面并没有韩为一行的身影。 嗷呜~小狼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焦急地叫着试图唤醒唐令。 但唐令毫无所觉。 浓厚的辐射云层越压越低，群山中咆哮的水流推着冰川不断移动。没有神智的尸鬼群本能地瑟瑟发抖，亚带着韩为一行从雪山脚下的洞穴绕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小唐！” 韩为立刻意识到出事了，朝着唐令快步走去。 亚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大声喊：“不要被灵操控你的情绪，停下来，否则附近的几个避难所都会被毁掉的。” “想想阿吉，想想星星湖。”韩为边走边沉声道。 唐令蓦地惊醒，回头看到韩为，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以为你……” 移动的冰川停在了半路，天空中辐射云层淡去，一道金光洒下苍穹。韩为走到唐令面前，抬手覆盖在少年头顶揉了揉。 “我没事。” 唐令红着眼看他，韩为顿了下没忍住倾身上前，用力吻住了少年。w,请牢记:,,， 第 109 章 萝卜 当最后一片雪花掉落,整个雪山的动静彻底平息了下来。半空中锈红色的辐射云层散去，金光洒落，唐令从见到韩为的喜悦中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离开。明明葛辉和阿雅都在,还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结果他只看到了韩为,连亚的存在都忘记了。 一想到他和韩为当着大伙的面亲吻，唐令简直恨不得埋在雪堆中不要出来。可大家为了找他上了雪山,他不能不理人。他有些羞腼地看向众人，一一打着招呼。葛辉憨厚地冲他笑。阿雅两手抱胸，挑眉想说什么，对上韩为看过来的眼神,把揶揄的话咽了回去。亚站在后面看着他，温和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轮到穆明辉时，韩为介绍说这是阿吉的叔叔,唐令的脸蓦地红了。 他没想到阿吉的叔叔也会上雪山来找他,他记得阿吉那会总说叔叔和韩为针锋相对,好像很不对付一样，但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也没有阿吉说的那么糟糕。他努力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对方示意,心里对阿吉叔叔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 等打完招呼，他下意识问：“阿吉好吗？” 皮肤黝黑的男人面容和善，身上全无高阶基因者的傲慢。 “阿吉很好，这次他本来也想跟着一起上山，不过雪山情况复杂就没带他一起来。” 听说阿吉也要上山来找自己,唐令更不好意思了。感觉因为他的事，害的大家兴师动众。 “等我下山有时间就去看阿吉。” “好啊，青古拉欢迎你。” 穆明辉笑的爽朗,眼神却是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虽然他无法理解韩为不喜欢女人，喜欢男人的行为，但就像是他猜测的那样，唐令确实长得不错。至于韩为说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基因能力？他心里呵呵两声。之前他还以为唐令是那种菟丝花一样，依附韩为在荒野生存的小男孩，可事实上即使到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种震荡整座雪山山脉的天地之威。 平心而论，夏马尔引起的雪崩困不住四阶基因者，或许会有些麻烦，但脱困是必然。可他想到不久前那种压抑的感觉，浑身的寒毛都在冰川流动的那一刻竖起。一旦冰川涌来，他不觉得自己能侥幸逃出去，多半会像孔雀公司的那些倒霉蛋一样被封在冰川中。 ——这他妈是普通人？ 穆明辉隐晦地朝着韩为撇撇嘴，心里骂了句狗屎的骗子。安全区出来的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想到什么，他看向韩为问：“你们现在要下山了吗？” 韩为几人之所以进山就是为了找到唐令，现在人找到了似乎也没什么理由继续留在雪山。不过穆明辉不同，他进山主要是为了弄清楚雪山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至于这段时间不管是雪山还是尸鬼，都十分的异常。 如果韩为要下山，他自己一个人……穆明辉转头冲着亚点点头。 亚刻意同众人保持着距离，眼神温和地看着唐令。注意到穆明辉的视线，亚微微点头致意。 “我们能不能晚点下山？”唐令犹豫地拉了拉韩为的衣服，低声道。 韩为视线落在他身上，没问什么原因，径直对穆明辉道：“我会在雪山上再留一段时间。” “正好，我也是。” 既然决定留在雪山上，众人便要找个落脚点。阿雅挑眉问唐令：“这两天你在哪？” “我和亚在一起。” 唐令看向亚，面露征求之意。在他的认知里，他现在住的地方是亚找的，他要带人回去一定要征得亚的同意。猜到他的意思，亚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轻轻点点头。唐令高兴起来，对着大伙道：“你们累了吧，我带你们去休息。” “好啊。” 阿雅伸了个懒腰。自从唐令被那头飞行异兽抓走到现在过了40多个小时了，他们一路从避难所追过来根本没时间休息。虽然高阶基因者精力旺盛，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长久奔波还是会感到疲累。 “大鹰。”唐令冲着巨大的飞行异兽招招手，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雪峰顶上积雪覆盖，之前长出的小萝卜苗早已在刚刚的风暴中被埋在了雪下。他有些觉得可惜，但转念想想这样也好，不然他还得找个理由跟大伙解释，为什么这里会有一株萝卜苗。 “怎么？”韩为顺着他的视线问。 唐令摇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飞起，响亮的鹰唳回荡在群山之中。 随着他们离开，山顶上再次恢复了寂静。金色的阳光洒落，地上的积雪一点点消融。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翠绿在积雪中奋力探出，两片嫩绿的叶子舒展。有风温柔地吹过，小萝卜苗沐浴着阳光轻轻摇晃起来。 …… 从这座雪峰回到孔雀公司坠落的那艘魔动飞艇，并不是太远的距离。唐令这才知道他们一直活动在极境雪山外围，还未进入雪山深处。 不知是不是之前的动静吓到了尸鬼群，在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了任何一个尸鬼。哪怕远远有尸鬼的呼啸传来，等他们走近尸鬼也会离开，好像是在故意躲开他们一样。 “马上就快到了。”不知走了多久，亚提醒道。 唐令茫然地看着前面，完全分辨不出这些雪山有什么区别。 “累吗？”韩为顿住，朝着他伸出手。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韩为的手，摇摇头。他其实没走几步路，一直在大鹰背上，才下来没多久。因为大鹰只肯驮着他和亚两人，一路上都是亚带着众人攀爬雪山，他骑着大鹰瞎指挥方向。 两人拉着手，不自觉落在了最后面。唐令觉得他们现在说话前面应该听不到了，犹豫地看韩为。 “怎么？”韩为问。 “我很高兴。”唐令咬唇坦诚道。 韩为的视线落在少年脸上，唐令有些羞涩，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你来雪山找我，我很高兴。” 过去的18年里，唐令从未谈过恋爱。他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但在他的想法中，谈恋爱其实和朋友相处一样，最重要的便是坦诚。生气、高兴不管是什么都要说出来，让对方不需要猜测，清楚地知道他的心思。 现在就是这样。他觉得从那个吻开始，他和韩为就算是谈恋爱吧。那他的想法就要告诉韩为，不希望韩为误会什么。之前一路上没有机会说，其实他很高兴，因为韩为来雪山上找他。 他说完看着韩为。韩为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在韩为看来少年的这句话无异于对他感情的回应，清楚的、直白的，像是少年这个人一样，清澈而透明。有什么在韩为心里滋生，像是柔软的春水流过，他心里涌动着无数的情感，看着少年轻轻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 “嗯。” 唐令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他要告诉韩为的话，韩为接收到了 。想到什么他又道：“我还要跟你道个歉。” “为什么？”韩为带着笑意问。 “因为我让你不要告诉爷爷这件事。上次爷爷生病你没告诉我，我还生你气了。然后这次……”唐令不好意思地看他，“我应该做到言行一致的。” 韩为轻笑：“我还没有告诉爷爷，一直没机会说。” 以前他都是叫古叔的，突然改口爷爷，唐令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等我回去自己跟爷爷说吧。”唐令道。 “嗯。”韩为想了想，“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总部基地一趟。” “真的吗？”唐令高兴起来。 韩为点了点头。 两人在后面说着“悄悄话”，离着不远阿雅挑眉饶有兴趣地听着。唐令自觉隔开一段距离，前面应该听不到了。但他并不清楚高阶基因者身体强化是全方位的，听力自然也包含其中。 不仅是阿雅，包括亚在内，众人的脸上都不由露出了笑容。虽然两人好像也没说什么，但旁观者听着总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在其中。穆明辉撇撇嘴，想要揶揄韩为几句，却是在一拐弯蓦地愣住——远远的，一艘巨大无比的魔动飞艇倒|插入冰雪中，好似突兀耸起的山峰。 他想到那个传闻，看着亚直接问：“这是上次雪崩孔雀公司出事的那艘飞艇？” 亚摇摇头，温和地解释：“上次出事的飞艇还在冰川下面，这是前几天坠毁的。” “什么？”穆明辉错愕，隐约觉得他找到了雪山异常的原因。“出什么事了？”他没心思再听韩为和他的小男友说什么，飞快地问。 “孔雀公司激怒了神灵，这是神灵的惩罚。”亚说道。 “雪山女神？”不约而同的，在场三人都想到了这个。 “没有雪山女神，神灵便是神灵。”亚耐心解释。 “是雪山的灵。” 唐令和韩为走的最慢，才拐过了弯，正好听到亚的话，低声道。韩为若有所思。但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三人都无法理解亚的意思。什么叫没有雪山女神，神灵便是神灵。难道雪山女神不是神灵吗？那如果没有雪山女神，神灵又是什么？ 蓦地穆明辉回忆起亚之前对唐令喊得那句话，不要被灵操控，灵是神灵吗？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惜亚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随着他们一行走近，飞艇外面一道又一道抓痕显露了出来。有些明显是飞行异兽留下的痕迹，有的看着像是尸鬼弄得。穆明辉心中笼罩了一层阴影，青古拉虽然大部分交易都是同汉唐集团进行，但其实每年同孔雀公司也有不小的交易额。 如果像亚说的那样，孔雀公司激怒了神灵，不管神灵是什么，是不是意味着孔雀公司再也无法通过雪山，一直以来的安全航路将不再安全。 他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听着唐令指着前面道：“我和亚就住在那里。” 将近两层高的飞艇侧翼没入积雪中，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顶部。亚身手敏捷地攀上舱室，自那道裂开的缝隙跳了下去。穆明辉追在了亚后面，他有太多的疑问需要亚来解答。 很快外面只剩下了韩为和唐令。韩为绕着舱室看了一圈，没找到可以攀爬的地方，侧头看向少年。 “你之前怎么进去的？” “大鹰带我进去的。”唐令轻声道。不过现在大鹰趁着风暴停息出去觅食了，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抱你。”韩为提出了解决方案。 唐令脸蓦地红了，轻轻点点头，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他做好了进去被阿雅笑话的准备，但进到舱室才注意大伙好像被什么吸引，全凑到了舱室一角。 听到脚步声，阿雅最先回头，古怪地看着唐令：“你在雪山上种了个小……萝卜？” 唐令点点头。视线顺着阿雅露出的缝隙看去，舱室的一角，大概有香瓜大小的小红萝卜稳稳地扎根在土壤中，好像应该不再合适叫小萝卜了。 唐令：“……”w,请牢记:,,， 第 110 章 印章 咕嘟咕嘟~ 天光倾泻,金色的暖阳充盈着整个舱室。 唐令蹲在小铁炉面前，认真地举着勺子搅拌着铁皮罐里面的蘑菇汤。撕成细条的白色蘑菇上下浮沉，独属于白香菌的浓郁香味散出,远远的飘到了舱室过道里。 亚坐在唐令身边,面前堆放着十几个罐头。他捡起其中一个，锋利的指甲轻轻一划便划破了罐头上的铁皮。随手把罐头递给唐令,亚很快又划开了第二个。不一会这十几个罐头都空了下来，肉和豆子混合加入到蘑菇汤里,罐头的味道和蘑菇的香气形成一股独特的美味。 “怎么样？”唐令侧头问亚。 亚看着他，温和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很好闻，想必也会很好吃。”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我把白香菌都吃掉了，等这次回去让大鹰再送一些来。我还种了很多小萝卜一起给你带来。”顿了下他强调道,“是真的小萝卜。” 亚想到什么，狰狞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唐令也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看着亚认真道：“我听韩为说之前雪崩他们掉到山谷下面的一个洞里，谢谢你把他们带出来。” “只是一件小事。” 亚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救韩为一行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人类而已。 唐令看着亚,脑海跳出了夏马尔的名字。韩为说他们雪崩后没再见夏马尔,不过唐令觉得夏马尔肯定没事。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如果夏马尔出事了,亚应该会知道，也肯定会有反应。但亚现在什么都没说，夏马尔多半就没事。地球世界不是有句话嘛，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怎么？”亚看他问。 “没什么。” 唐令想到了韩为说的夏马尔对亚充满了敌意,见到亚立刻发起了攻击。他不清楚夏马尔和亚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这都属于亚的。亚不说他最好也不提。他摇摇头把对夏马尔的猜测抛出脑海，举着勺子继续搅拌着蘑菇汤。 锅里的汤汁粘稠,感觉不像是蘑菇汤，更像是一锅蘑菇炖肉，多半是罐头放多了。然而他看看亚，又想想韩为和阿吉叔叔他们，好像也只能这样，不然以大家的食量肯定要吃不饱。 “会不会有些腻？” 唐令下意识扭头看了眼似乎还在继续膨胀着的“小”萝卜，蠢蠢欲动要伸出罪恶的黑手。 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狰狞的脸上是喜欢的表情。 “这是一百年来雪山上第一株生长的植物。” 唐令偷偷叹口气，打消了把萝卜煮到锅里的念头，只得又给锅里加了一点点水。热气蒸腾中食物的香味越发浓郁，有脚步声在过道响起。他飞快转头，韩为和葛辉从过道里走了出来。 “我检查过了，整艘飞艇损坏达到30，但主要部件都没事，修一修还能用，可以让老谷上山看看。”葛辉边走边说道。 “我知道了。”韩为点点头，朝着唐令的方向看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纠缠，唐令弯了弯眼睛，韩为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径直走到少年身边，学着亚的样子坐到了地上。 “你饿了吗？”唐令轻声问，“很快就好了，等雅姐和穆叔叔回来就可以吃了。” 韩为忽略掉穆叔叔这个称呼，语气温和：“做的什么？” “比较浓稠一些的蘑菇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这一刻好似回到了避难所，两人一起煮蘑菇汤的时候。 葛辉嗅嗅鼻子，在空中闻到了白香菌的味道。雪山上怎么会有白香菌？他有些好奇，看了眼亚什么都没说。 很快阿雅和穆明辉也回到了舱室。两人花了一个小时把整个飞艇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隐患。倒不是不相信亚，而是荒野上没人会轻易把自己的安全交给别人。 见人都到齐了，唐令揭开铁皮罐上的盖子，一股奇异的香味立刻弥漫整个舱室。穆明辉辨认出了白香菌的味道，和葛辉一样有些意外。他知道这种蘑菇，据说是沉默团独有，被他们用来走私牟利。上次阿吉从五号避难所带回来一袋，让他印象深刻。他没想到雪山上居然也能吃到。可转念雪山上吃到蘑菇有什么稀奇，雪山上连萝卜都种出来了。而且更魔幻的难道不是他和韩为还有一个保留着人类神智的尸鬼坐一起吃饭吗？ 这一幕说出去谁会信！ 他不动声色看了身边的亚一眼，心里默默吐糟。但等唐令给每人都盛了一罐头盒子“蘑菇汤”后，他再顾不得想什么，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食物上。想到阿吉那个臭小子回来抱怨青古拉伙食不好，穆明辉撇撇嘴，毫不客气喝了三罐头盒子蘑菇汤，比韩为多喝了一份。 等吃过饭收拾好已经是日光西斜，几人纷纷找着地方休息。 唐令提着煤油灯，把韩为送到了他之前睡觉的客房。 “我昨天就住这里。其实飞艇里面挺安全，尸鬼不喜欢进到里面来。”他一边找地方挂煤油灯，一边解释道。 借着昏黄的光亮，韩为打量着房间内的装饰，明显孔雀公司的风格。他回头看向少年，煤油灯映照下，少年神色柔和，脸上好似氤氲了一层浅浅的光。 顿了下，他朝着少年走过去。 “怎么了？”唐令挂好煤油灯看韩为问。 下一刻他整个人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你……” 唐令想问韩为不休息吗？但未说出口的话都被韩为堵了回去。两人气息纠缠，唐令被韩为抵在墙上亲的半天喘不过气。一直到唐令觉得自己嘴都要肿了，韩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少年的唇柔软的像是三月枝头抽出的嫩芽，又像是混合了牛奶的蜂蜜，温软而甜蜜。 “你没事，我很高兴。” 韩为低头在少年唇上又亲了一下，目光沉沉道。 尽管不是第一次亲吻，唐令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脸色绯红地看韩为：“……我有找人去通知你，说我没事。”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被大鹰带走不会有危险的，这里还有亚。” “雪山上的危险……”韩为想到这艘坠毁的飞艇，顿了下：“你没事就好。” “其实我一直想要联系你，不过信号不好联系不上。” 唐令认真道。韩为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睛，忍不住低头再次吻住了他。 等两人分开，唐令窘然地摸着嘴唇，发现这次是真的被亲肿了。“雅姐看到肯定会笑话的。”他没什么力度地控诉着韩为。 韩为一本正经提出了解决办法：“你也可以把我亲肿，这样阿雅笑话的就是我了。” 唐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他放开少年示意身后的大床：“累吗？你要不要上 去躺一会？” 昏黄的煤油灯下，唐令不知想到什么脸蓦地红了。“我、我睡隔壁。” 韩为挑眉，眼中露出了笑意。他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一把，语气温柔：“一起睡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唐令有些紧张地看韩为。 “只是睡觉。”韩为放缓了声音，解释道：“夏马尔也在雪山上，还有尸鬼，我怕有什么意外。” “……那好吧。”唐令轻轻点头。 “这里有水吗？”韩为不动声色换了话题。 “有的。”唐令放松下来，提着煤油灯带他去洗漱。客舱里一应物品都十分齐全，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了清澈的水，是经过净化的干净水。 “亚说这里是接待重要客人的地方。”唐令一边给韩为找洗漱用品，一边说道。 “看的出来。”韩为回想着他和葛辉一路的见闻，“孔雀公司等级森严，等级越高住的房间越大。这艘飞艇另一半的舱室没有这里三分之一大，里面要住四个人。 “给你。”唐令找出新的牙刷递给韩为，“阿吉也说过孔雀公司里的人都分成四等。他不喜欢孔雀公司，我也不喜欢。” 韩为嗯了声。他简单洗漱过后让开了位置，唐令找出自己用过的牙刷，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走吧。” 两人回到房间，唐令望着那张大床感觉又紧张起来。韩为把他塞到被子里，坐在床边看他：“你先睡，我看着你。” 唐令脱了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衬衣。他有些不舒服地抬着胳膊，小声道：“睡不着。” “那我们聊会天。”韩为想到什么问，“你留在雪山是为了亚？” “不是亚。”唐令摇摇头，“是灵，雪山的灵。祂快要死了，我想看看能做些什么。” “雪山的灵？”韩为若有所思，“之前亚说孔雀公司激怒了雪山的灵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上次的雪崩吗？”唐令问。 韩为点点头。 “就是上次的雪崩，孔雀公司有一艘飞艇被冻在了冰川下面，他们想把冰川炸开把飞艇捞出来。” 韩为拧眉，他不觉得孔雀公司损失不起一艘飞艇，多半是飞艇中有什么比较重要。可能是人也可能是货物。至于前者，对于高阶基因者来说，只要不是一击毙命，总有保命手段活下来。 “雪山的灵是什么样的？”他又问。 “雪山的灵……脾气特别坏吧。”唐令轻声道，“祂跟星星湖和大地的灵完全不一样，你们上山时也遇到风暴了吧？” 韩为嗯了声。 “那就是雪山的灵在生气。祂好像一直在生气，之前几次雪崩也是。正要灵一生气，生活在雪山上的尸鬼就会受到影响，包括大鹰也是。” “你呢？”韩为想到刚见少年时的情景，直接问。 “我也受影响。”唐令实话实话，“不过还好，只要不去沟通灵的话，影响并不大。对了……”他想到什么，“孔雀公司那艘飞艇……” “嗯？” “我可以设法沟通灵，看能不能把那艘飞艇搬出来。亚曾经进去过里面，他说里面转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你记得他上次送我们的苹果吧？就是在里面找到的。不过那艘飞艇很快就沉入冰川，他也进不去了。” “不需要。”韩为看他，“太危险了。” “什么危险？”唐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灵。” “其实也还好。”唐令想到他沟通灵时感应到的那股巨大的悲伤，低声道：“我总觉得灵生气是有别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孔雀公司，也可能是因为灵快要死了。”他有些低落，“亚说灵以前庇护了不少的生命，有尸鬼也有人类，还有生活在雪山深处的异兽。我不知道灵死后雪山会是什么样，但总觉得会有很糟糕的事发生。” “你想怎么做？”韩为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下。 唐令犹豫地看着韩为：“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韩为挑眉，想到上次少年喝醉说的秘密。 唐令朝他伸开手，掌心里一块灰褐色的石头印章凭空出现在韩为眼前。 山海章！w,请牢记:,,， 第 111 章 坦白 对于要不要和韩为坦白山海章的秘密,唐令其实已经纠结很久了。有两次在避难所他差点都要说了，但最后又忍了下来。 扪心自问，唐令信任韩为吗？ 他觉得是信任的。大概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他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韩为,他对韩为本能便有一层美化的滤镜。然后在避难所的生活，证明了韩为确实是可信的。如果非要有什么例子的话,他想到了白香菌的生意。那会他在避难所只认识几个人，恐怕就是消失了也没人会说什么。但韩为没有强取豪夺,而是选择和他公平的做生意。 唐令觉得他就是从那件事开始信任的韩为，后来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韩为知道了他挺多秘密，却一直遵守承诺帮他把秘密保护的很好。所以他从未怀疑过韩为。 再退一步讲,他担心韩为知道山海章的秘密吗？ 答案是否定的。 上次大地的灵苏醒，韩为说荒野复苏他很高兴，不是因为复苏的是他占据的土地,而是因为荒野复苏意味着希望。他想要在荒野做些什么,和他一起来到荒野的沉默团的人想要做些什么。韩为、葛辉、顾霜……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安全区的生活,身居高位、手握权柄、前途无量。但他们放弃了舒适、平坦的生活，跑到荒野自讨苦吃。 唐令觉得韩为就是他以前在书上看到的那种理想主义者,虽然韩为不承认。他相信韩为的话，而从本质上说他和韩为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所以就算韩为发现了山海章的秘密又会如何？总不会把他囚禁起来，杀人夺宝吧？ 他以前没和韩为在一起时，还想过被韩为发现山海章的秘密后，两人可以合作呢。那现在当韩为放下避难所,不顾危险跑到雪山上找他时，他更不担心韩为会对他做什么了。 事实上对唐令来说，他一直纠结顾虑的并非是山海章,而是山海章背后的穿越和地球世界。 本来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但雪山的灵就快要死了，他想要做些什么，一直瞒着韩为的话很多事不方便做，也对不起韩为对他的信任。当然唐令觉得也可能是他被韩为亲昏了头，一时冲动了。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唐令从头开始向韩为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关于山海章、关于穿越、关于地球世界，还有那场倒霉的绑架。 “……就是这样了。” 雪山上的夜晚并不平静，远处的风吹过带来尸鬼的呼啸。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落在舱室顶部发出沙沙的声音。唐令一鼓作气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有种既放松又忐忑的感觉。 坦白说一个人背负着秘密的感觉并不怎么好，这意味着他需要不断用谎言来包裹这个秘密，欺骗周围的人。尤其是唐令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说谎，这让他更纠结了。 “其实我一开始不打算跟任何人说的，想要把这些藏在心底。”他犹豫道，“但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唐令觉得如果他一直瞒着这个秘密，那么他的出身来历对韩为来说将是永远绕不过去的坎。就算韩为信任他，并不追问他这件事。但换位思考，假如是韩为瞒着 他呢？或许一开始唐令不会觉得什么，可若时间久了又如何？他会不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经年累月之下会不会觉得他在韩为心中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他又想到上次买树苗的事。如果当时韩为知道山海章的存在，买树苗的钱是不是就能节省下用来做别的？ 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气看韩为，但煤油灯昏黄的光照下，韩为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完全看不出什么。 “你……”唐令迟疑，“你相信我说的吧？” 后知后觉的唐令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些除了山海章可以证明，穿越和地球世界根本无法证实真伪。韩为完全可以认为他说的这些都是编的，为了隐瞒他的来历。 大约是少年脸上的忐忑太过明显，韩为心中柔软，俯身在少年眼睛上亲了亲。 “我信！” 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但唐令提着的心立刻便放了下来，转念他又开始担忧别的。“那、那你没什么说的吗？” “说什么？”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 “比如说关心另一个世界、比如说求证我说的真伪，比如……”唐令说不下去了。 “那些不重要。”韩为低头看着少年，“虽然我也好奇你曾经生活的世界，但更重要的是你现在生活在这里，生活在我身边。而且你不是说那个世界已经回不去了吗？如果能回去，我或许要担心哪天你突然消失……”顿了下，韩为低头又亲了唐令一下，“虽然这样说不合适，但你能来这个世界很好……” “你不会觉得我是外星人吗？” “有这个顾虑。”韩为慢悠悠道，“你介意我脱衣服检查下吗？” 唐令脸蓦地红了。 “为了保证公平，是你说的刚来这个世界怀疑我不是人类，特意检查过……”韩为想到什么挑眉，“你检查什么了？” 唐令：“……” 他不想跟韩为说话了。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低头亲了又亲少年，掩去了眼中的担忧。刚刚少年说的这番话让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恍然。为什么少年身上没有一点荒野的影子，甚至没有多少安全区生活的印记。为什么少年对他的过去含糊其辞，那本他从少年房间拿到的笔记，还有少年在水面上幻化的人影…… 比起少年纠结的穿越和另一个世界，他更担心山海章。 他想到少年笔记里记载的那个故事，唐家因为身怀异宝，全家被杀的只剩下一个人。现在呢？元老会、研究院、苍龙云海、天鹅堡……他们知道山海章的存在会不会好奇动心，会不会想要研究一下里面的奥秘？ 答案必然是会的。 那山海章的拥有者会如何？韩为曾经见过实验室内是如何对待尸鬼和流民的，会有人想要把山海章从少年身上剥离下来吗？大概率还是会的。他能在意外发生时保护少年吗？ 下意识的韩为抱紧了唐令。 “你勒住我了。”唐令小声道。 韩为微微松开，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你不担心我夺走山海章吗？” “你不是那种人。”唐令肯定道。 韩为微微一愣，轻轻笑了起来。 “要是能带你到山海章里看看就好了。”唐令想到什么，“你可以见见小苗，小苗肯定也会喜欢你。避难所周围种的树苗都是你买的，小苗能长高要多谢谢你。” 可惜他刚刚试过了，韩为无法进入山海章，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进去。 韩为没说话，低头亲了下少年。 唐令红着脸看韩为，怀疑韩为根本没注意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光顾着亲他了。但不管怎么说，说出秘密的唐令觉得无比轻松。想到以后有一 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跟对方分享地球世界的趣事，他可以表现出回忆、怀念、开心……而不需要打着失忆的借口，对过去闭口不提。在遇到需要水珠的情况下，他可以有人商量有人建议，他忍不住看着韩为笑了起来。 “很高兴？” “嗯。” 韩为摸了摸少年的脸，想到什么：“关于雪山的灵，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唐令有些迟疑，“星星湖的灵是新生的，大地的灵是从沉睡中唤醒的，雪山的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觉得水珠净化多少管些用吧。” “明天我们出去看看。”韩为耐心道，他看了眼时间，放缓了声音：“今天先睡觉。” “嗯。” 唐令听话地答应了一声，裹着被子看韩为：“你要一起睡吗？” 他说完朝里面蠕动着让出了位置，韩为轻笑一声，脱掉外套上床把少年搂在了怀里。和上次在避难所无知无觉不同，唐令这一次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边好像裹着一个小太阳一样。虽然舱室内并不冷，但他还是本能地朝着热源靠了靠。 “睡吧。” 韩为抱紧了他。 唐令真的闭上了眼，坦白秘密也是需要力气的，起码唐令现在就觉得困了也累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韩为已经算是“坦诚相对”了，他反而不担心发生什么了。他揪着韩为的衬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蓦地想到什么，又强撑着睁开眼。 “土豆没有回来。” “土豆跟大鹰在一起，不会有事的。”韩为安抚了一句。 唐令含糊地嗯了声，抱着韩为的胳膊沉沉睡去。 …… 嗷呜~ 深夜的雪山上，小狼崽咆哮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中。他兴奋地扇动着翅膀，紧紧跟在巨大的飞行异兽身后。 听到这声略显稚嫩的声音，有尸鬼从洞穴悄悄探出头，准备捉个宵夜吃。但巨大的阴影划破夜空，发出一声响亮的鹰唳。无数蠢蠢欲动的尸鬼缩回了洞穴，夜行的虫子瑟瑟发抖。 巨大的飞行异兽猛地掠过雪谷，尖利的爪子抓出一头雪白的虫子来。 小狼崽紧跟在飞行异兽身后，学着飞行异兽的样子掠过雪谷，半天什么都没有揪出来。它气呼呼地哼哼着，巨大的飞行异兽不耐烦地丢下虫子重新掠过雪谷，锋利的翅膀在雪中划过，十几只小虫子被惊得四处奔逃。 小狼崽嗷呜叫着猛地扎下去，抓着一只小虫子飞到了半空。 蓦地小狼崽好似看到了什么，朝着不远处一座低矮的山头掠去。它记得曾经来过这里，灰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但此刻山峰顶上，红色的萝卜、绿色的叶子、一簇簇粉红色的小花出现在小狼崽的眼前。w,请牢记:,,， 第 112 章 种子 唐令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好似变成了一个矮胖的小萝卜。 漫天的雪花沙沙落下，落在他的身上。奇异的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有金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上飞起,像是雨后森林中的萤火虫,又像是节假日天上炸开的绚烂烟花。 当然萝卜是不懂这些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懂。他只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肆意的生长,并且丝毫不惧怕寒冷。即使是飘雪的夜里，他也努力绽放着花朵。 源于生命的本能让他知道,开花的下一步便是结果，等他结出属于自己的种子，他的生命周期就完成了，将由种子开启新的轮回。他很享受自己的生命过程,直到一只长翅膀的灰毛小怪物出现在他面前。 “……” 唐令蓦地睁眼，昏暗的舱室里隐约听到小狼崽呜呜呜的声音。韩为压着嗓子让小狼崽别叫，唐令揉了揉眼睛,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土豆回来了吗？” 嗷呜~ 一团黑影袭来,有什么掉到唐令怀里,冰凉的触感吓他一跳。下一刻火光亮起，唐令看清怀里还沾着口水的透明虫卵,抬头望着小狼崽哭笑不得。小狼崽讨好地冲着他叫了起来。就像大鹰经常给唐令抓虫子吃一样，小狼崽也努力给唐令带任何能吃不能吃的东西。 “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吃虫卵，土豆你自己吃就好了。”他戳着小狼崽柔软的肚子小声道。 呜呜呜~小狼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一个劲冲着唐令叫。 “不再睡会了？”韩为走过来，抬手在少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把,低声问。 “嗯。”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韩为：“我是不是起晚了？” “没有，时间还早。” 唐令松了口气。他把怀里的虫卵捡起来塞给小狼崽吃，韩为回头从桌上拿了个什么,朝他伸出手——掌心里，一朵粉色的小花开的正漂亮。 咦？ 唐令微微一愣，他记得这种花。梦里那个矮胖的萝卜开出来的花就是这样。“这朵花是从哪里来的？”他下意识问。 “土豆翅膀上沾回来的，怎么了？” 唐令仰脸看向韩为：“我晚上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个萝卜，开的花就是这样。” 少年语气软软的，带着晨起的慵懒，听到韩为耳中像是有羽毛在轻轻挠一样。他微微笑了起来，正要说怀疑雪山上有植物存在，唐令却是想到什么，惊喜地叫道：“我知道了，是昨天的萝卜苗。小苗没有冻死，它长出来了。” “萝卜苗？” 对上韩为疑惑的眼神，唐令飞快把昨天为了感应灵的存在，在雪地里种了萝卜的事讲了一遍。 “昨天风暴那么大，我以为小苗被冻死了，没想到小苗居然会长出来，还开了花。” “萝卜也会开花吗？”韩为有些意外，避难所种的萝卜好像没有开过花。 “萝卜当然会开花了。不过萝卜开花一般都是特意留的种。”唐令可是天天认真学习《常见蔬菜种植》的人，解释道：“萝卜只要开花了就会结种，结出的种子又会生长出新的萝卜。”说着他从韩为掌心拿起那朵小花，期待道：“我们待会去看看吧，我想把种子收集起来。” 不等韩为说话他又道：“我想了想，想要挽救灵的话，水珠净化是一方面，生机是另一方面。最好能种点什么，还必须要耐寒能在雪山生长出来。正好……”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我觉得这个萝卜肯定已经变异了，不然不会这么冷的天还能长大。昨天我其实种下一小簇种子，但最后发芽的只有一个。现在它又开花结果，说不定第二代就是耐寒品种，可以试着在雪山上种着看看。” 他说起种萝卜头头是道，韩为眼中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好啊。”韩为一口答应下来。 唐令有些高兴，把手里的花顶在了小狼崽头上道：“我觉得昨晚的梦是灵在提醒我，祂一定也很高兴。对了，梦里我好像还梦到一只灰毛小……怪物？” 他戳着小狼崽的肚子恍然，对上小狼崽红宝石般的眼睛，轻轻笑了起来。 …… 因为知道了小萝卜苗没有冻死，反而坚强开花结果的消息，唐令起床后心情很好。 简单洗漱过后，他和韩为到了露天舱室。只有亚一个人在。正如韩为说的一样，时间还早，此刻天色刚微微亮。昏暗的舱室里，亚佝偻着身子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守着同样开花的“小”萝卜。 韩为身上火光亮起，亚回头朝着两人点头示意。 “我去外面看看。”韩为说道。 唐令点点头，看他出去走到亚的身边。只一眼，唐令的注意力就被萝卜上开出的花吸引。他注意到这边萝卜开出来的花是偏红色的，比小狼崽带回来的花颜色要深一些。不过经过一晚上，好多花都落了，结满了指头大小的绿色种荚。 见唐令盯着开花的萝卜看，亚眼神温和：“神灵很高兴。” 唐令点点头，他也察觉出来了。昨天半夜雪就停了，一直到现在天气都不错。 “一直以来雪山上都太荒芜了。”亚轻声道，“我曾经尝试过种植一些易存活的植物，但没有任何植物能在雪山上活下来。这里太冷，辐射又太严重了。现在……”他的目光落在绿色的种荚上，“我们可以收获更多的萝卜了，在这艘飞艇的动力炉熄灭之前。” 亚心知这株萝卜能在雪山上存活下来，不管唐令做了什么，最主要的一点是舱室内温度适宜。一旦飞艇的动力炉熄灭，他不认为萝卜种子还能发芽。 “其实我昨天还种了一株萝卜，在发生雪崩的那座山上。”唐令没有瞒着亚。 亚微微一愣，很快露出一个笑容。 “存活下来了吗？” 唐令嗯了声。 亚没有问唐令为什么会在那座雪山上种个萝卜，也没有纠结这么冷的天萝卜如何存活下来，只是点头强调道：“神灵一定会很高兴。” 他连着提了两次神灵，唐令犹豫地看亚，不清楚亚知不知道灵快要死了。昨天韩为出现的太突然，唐令心思都放在了韩为身上，忘了跟亚说这件事。 “怎么？”亚看出了他眼中的迟疑，问道。 唐令想了想，委婉地说：“你感觉到了吗？我觉得灵的状况不是特别好。” “我知道。”亚没有意外，点点头：“神灵在不断虚弱，雪山上受到神灵庇护的所有生命都能感觉到。” “那你们没想过什么办法吗？”唐令踌躇地问。 亚摇摇头：“这个世界在死去，神灵只是世界的一部分。我们能做的十分有限，神灵挽救不了世界，我们也挽救不了神灵。从一百年前灭世战争爆发开始，这一切便都注定了。我们只能看着 世界慢慢死去，接受人类灭绝的命运。” 唐令：“……” “人类很难接受这个结论。”亚轻声道，“但这是事实，一旦世界死去，依托于世界生存的所有生命都会死去。那是比核冬天更残酷的未来。” 唐令微微皱眉，他隐约觉得亚说的是对的。 “不过那将是几百年后的事了。”亚想到什么遥望着远方，“弗雷德曾经说过，人类未必能存续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刻。可能等不到世界死 去，人类自己就先灭绝了。” “可能吧。不过我觉得……”唐令想了想说：“就算世界在死去，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要放弃，总要想办法试一试。试试看能不能做些什么，让灵不要死，让世界不要死。” 亚看着唐令露出一个笑容。“弗雷德也是这样说的，他说不管如何总要试一试。如果弗雷德在这里，他一定会很喜欢你。” 唐令听亚提了很多次弗雷德了，对亚口中的弗雷迪充满了好奇。 “他说要怎么试了吗？” 亚微微沉默，摇了摇头，想到什么他温和地看向唐令：“你呢？你想怎么试？” 两分钟后，亚目瞪口呆地看着唐令把地里的萝卜拔了出来，重新铺好土，然后把萝卜上结出的种荚搓开，挑着饱满的种子小心翼翼埋到了地里。 “你要种萝卜？” 唐令点点头：“多种点萝卜灵会更高兴吧。” 亚愣了愣，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赞同的笑容。 很快，唐令把露出的土地都种满了萝卜。他找出做饭用的铁皮罐对亚说：“我去接点水。”长长的过道里，煤油灯的光亮闪烁。唐令心里想着亚说的世界在死去的事，同阿雅打了个对面。 “小唐。”阿雅看他问：“老大呢？他怎么放你一个乱跑？” “雅姐。”唐令乖乖示意手里的铁皮罐，“我去接水。” “做早饭吗？” 唐令摇摇头：“浇地。” 阿雅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不过转念想到了地里的那个大萝卜，似乎浇地也不是不可以。她不放心唐令一个人，干脆跟少年返回客舱。“我和你一起。” 看少年去接水，她两手抱胸靠着门口，视线扫过房间想到什么挑眉看向少年。 唐令拧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流出。趁着阿雅没注意，他从口袋里掏出锡器小酒壶，打开往铁皮罐里倒了一滴水珠。 “昨晚你们睡了吧？”身后阿雅突然问。 唐令手一抖，锡器小酒壶差点掉在了地上。他窘然回头：“没有，我们……” “韩为不会是真的不行吧？”阿雅挑眉。 唐令：“……” 他转身关好水龙头，不知该怎么接阿雅的话。 阿雅看他为难的样子笑了起来，不再开玩笑。“之前你被那头飞行异兽一抓走，韩为就带人追了上来。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不是养个小宠物玩一玩。” “韩为不是那种人。”唐令忍不住替韩为辩解了一句。 阿雅耸耸肩，不得不承认韩为人品确实还可以。不过……她看着少年拎着铁皮罐过来，还是没忍住在少年脸上捏了把，蛊惑道：“像韩为这种出身安全区的精英，不仅是荒野上，安全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睡。你早点把他睡了，到手的肉吃到嘴里，别人也就死心了。” “……” 唐令越过阿雅看向她身后，韩为正好走过来，不知道听到多少。 意识到什么，阿雅若无其事回头：“老大早。” “早。” 韩为点头示意没说什么。阿雅同唐令笑笑，摆摆手离开了这里。很快过道里只留下唐令和韩为两人。韩为从唐令手里接过铁皮罐，朝着露天舱室走去。唐令跟在他身后，听得韩为突然道：“没有。” “什么？”唐令有些茫然。 韩为看他：“没有别人。” 唐令愣了下，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嗯。” 两人回到露天舱室，唐令把铁皮罐里的水小心浇到地里。没多久埋在地下的种子无声无息裂开，绿色的小苗奋力钻出了地面。下一刻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脚下的雪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第 113 章 珠玛 日出时分,天色将明未明。暗色的光影下，整座雪山好似一头盘踞不动的狰狞巨兽。 “冷吗？”韩为裹紧了少年身上的外套问，隐隐有火光在他身上亮起。 唐令摇摇头,韩为身上的超能力在雪山上相当实用。他跟韩为站一起,完全感觉不到冷。“我还是第一次看清极境雪山的样子。”他小声道。 虽然被大鹰带上极境雪山好几天了，但唐令其实一直没机会好好看看雪山。之前整座雪山笼罩于风暴中,视线最多看出去几米。难得今天天气好，从这里朝着山脉深处看去,连绵起伏的群山宛如出鞘的利刃，一座座指向天空。黑沉沉的峰体深沉巍峨，厚厚的冰川挂在峰顶，山势险奇让人望而生畏。 不由得他脑海冒出一个念头,大概灵的性格真的取决于本身。譬如星星湖温柔，大地平静，这样的雪山似乎看着就不好惹。 “刚刚出什么事了？”穆明辉大步朝着两人走来,随口问了句。 约莫是出来的仓促,他没有穿外套,只套了件短袖背心，露出的皮肤黝黑隐隐泛着黄金的光泽。 四阶基因能力【黄金力士】,出自孔雀公司。 严格来说，穆明辉的能力和冯守的能力一脉相承。冯守作为三阶基因者【金刚】，如果想要注射四阶基因药剂，那么【黄金力士】是最合适他的能力，完全不需要重新适应。 韩为看他正要开口,亚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神灵在呼唤我们。” “……”穆明辉。 对于亚口中的神灵，穆明辉委实有些无法理解。虽然青古拉总部信仰女神的人不少，但穆明辉本人是没什么信仰的。高阶能力者都是这样,他们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从不会把希望什么的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灵。 而恰恰相反，在荒野上越是卑微，越是生活在荒野底层的流民，越是狂热地信仰着女神，妄图靠着女神的眷顾摆脱悲惨的命运。 当然夏马尔例外。 穆明辉怎么都想不到亚居然是个狂信徒。当然亚信仰的不是女神，而是什么神灵。神灵到底是什么？亚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神灵便是神灵。现在穆明辉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神灵不是雪山女神，大概也不是什么具体的指代。那到底是什么？总不会告诉他神灵就是极境雪山吧？ 他还想问什么，听得身边唐令小声道：“太阳出来了。” 穆明辉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下一刻锈红色的太阳从云层深处跳出，火焰好似在天空燃烧。一道金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好似圣光一样投射在雪山顶峰。地上灰色黑的积雪被照亮，同周围的暗沉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一道又一道金光穿透云层落下，整个雪山好似呈现出金色与黑色两种色彩。充满希望的明亮照亮了辐射的暗沉，有金色的光点在积雪中泛起。 呜呜呜呜~ 有风掠过群山，越来越多的光点在地下亮起。由暗淡逐渐变得明亮耀眼，如同逆行的溪流缓缓在雪山顶峰汇聚。 穆明辉蓦地低头，他看不到却隐约感觉到什么，似乎脚下的雪山一点点活了过来。 “是灵吗？”韩为低声问。 唐令点点头，但脸上不免有些困惑。他想过生机或许有用，想过多种点萝卜雪山的灵大概会高兴，但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他隐约感觉到雪山的暴戾被什么抚平，此刻的雪山是平静的、柔和的。 这一刻整个极境雪山的尸鬼全部遥望向唐令所在的山峰，头一次在世界痛苦的悲鸣中，它们听到了雪山轻柔的吟唱，时时刻刻响彻脑海的痛苦好似消散，嗜血的冲动被什么压制。 雪山的风拂过，唐令感觉他仿佛跌入一个虚幻的存在中，无边无际的蓝色幽芒围绕着他闪烁，金色的光点孕育其中。蓝金，他想到星星湖底璀璨的光芒，蓦地有什么在他眼前炸开，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底飞起，云层散去，阳光洒落整个苍莽顶峰。 “……神灵很高兴。”亚从群山中收回视线，温和地看向唐令：“谢谢你。”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只是种了几个萝卜。但不知为什么，比起大地的灵，雪山的灵好似更容易共鸣，他怀疑是不是雪山的灵没有沉睡的缘故。 亚眼中露出了笑意，踩着脚下的积雪，脸上露出了怀念之色。“我记得还是小时候，这座山峰在暖季时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森林和草原，金色的向阳花遍地，山脚下有一条小河在流淌。老爷喜欢让我们赶着牛羊来附近放牧，这附近的山谷是这一片最好的牧场……” 而在灭世战争后，雪山再也没有冷暖季之分，全年笼罩在冰雪之中。 “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唐令安慰他道。 亚看他轻轻笑了起来，期冀的目光投向远处的群山，久久没有再说话。 …… 咕嘟咕嘟~ 铁皮罐里的萝卜汤冒出了蒸腾的热气。唐令托着下巴一边搅拌着萝卜汤，一边回想着刚刚同雪山共鸣的情景。蓝色的幽芒？是蓝金吗？给他的感觉和星星湖底的蓝金一模一样。会不会是这座山下面其实藏着一座蓝金矿？ “好了吗？” 阿雅闻着香味走了过来。她本来不觉得饿，但唐令煮的这锅萝卜汤溢出的香味好似一个小勾子，不断勾着她肚子里名为饥饿的存在。 “稍微再煮一会就好。” 唐令举着勺子轻轻戳了戳萝卜，感觉还有些硬。他喜欢吃软绵口味的萝卜，觉得这样的萝卜吸收了汤汁里面的精华，特别好吃。 阿雅嗅着鼻子坐到了唐令身边，忍不住问：“雪山上的萝卜和避难所里种的萝卜是一个品种吗？” “是吧。”唐令说着有些心虚。 “那是变异了？” 唐令轻轻点头。 阿雅没有多想，随口道：“我看你早晨采了不少种子，留点回避难所种着试试，这萝卜闻着味还挺好吃。” “好啊。”唐令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有脚步声从过道传出。“怎么了？哪里出故障了？”阿雅头也没回问道。 “不是故障，是动力炉熄灭了。”回答她的是葛辉。 之前他们从外面回到感觉到舱室温度下降的厉害。大家还以为是刚刚的晃动造成了什么故障，结果去检查发现不是故障，而是动力炉熄灭了。 “没有重新点燃？”阿雅看他问。 葛辉摇摇头，面色古怪：“飞艇里储备的蓝金都不见了。” 阿雅：“……” 莫名的阿雅想到了星星湖那次，罗义嚷嚷着丢了蓝金的事。她重复道：“都不见了？” “嗯。”≈lt; br≈gt; 韩为走过来坐到了少年身边，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穆明辉则是拧眉露出一抹深深的疑惑。这艘飞艇坠毁突然，里面的很多东西都保留了原样。虽然亚说之前有尸鬼搜刮了一遍，但拿走的都是食物，对飞艇储备的蓝金并未动过。 何况昨天葛辉刚检查过，飞艇储备的蓝金不少，足够这艘飞艇慢悠悠环球一个来回。但现在所有的蓝金都消失不见了，飞艇里总共只有几个人，能去了哪？ 他翻着眼皮看了韩为一眼，能在两个四阶眼皮下面悄无声息把飞艇里面的蓝金都搬走，除非是传说中的五阶。 总不会纪天明跑雪山来了吧？ “不是尸鬼。”穆明辉排除了一个嫌疑。 唐令犹豫地看了韩为一眼，如果说上次星星湖底的蓝金他还只是有些怀疑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有很大把握飞艇里面消失的蓝金多半和灵有关。 可灵为什么要把蓝金带走？不对，灵是怎么把蓝金带走的？ 像上次星星湖一样吗？ 他偷偷戳了戳韩为，韩为不动声色握住了他的手，侧头看他眼中露出了笑意。对上韩为的视线，唐令意识到什么，韩为多半也猜到了，乖乖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发生什么事了？” 亚攀着舱室顶部跳下来，见大家都一副凝重的样子问。 穆明辉三言两语把蓝金丢失的事讲了一遍。 “如果你们是担心有外人出现在这里的话……”亚肯定道，“我可以确定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至于珠玛……”他解释了一句，“就是你们口中的蓝金，我知道哪里有珠玛，不过……”他难得露出一丝犹豫，歉意地看向穆明辉：“我只能带两人去找珠玛。” 亚的视线落在了唐令和韩为身上。 穆明辉耸耸肩：“随意。” 在场大家都不傻，猜到亚是不信任穆明辉。雪山上有蓝金矿并不是什么惊讶的消息，毕竟极境雪山横贯数千里，如果里面完全没有蓝金储量才奇怪。相比青古拉就在雪山下面，沉默团远在xiii区，就算知道了蓝金矿在哪里，想要开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我们待会就去。” 亚征求唐令的意见，唐令点点头。 几人匆匆喝完萝卜汤，亚带着唐令和韩为离开了舱室。和清晨的阴冷相比，现在雪山上的温度升高不少。唐令甚至觉得外面比舱室内更暖和一些。 亚冲着远处山谷吹了声口哨。蓦地一声响亮的鹰唳响起，正带着小狼崽和闪电猎食的飞行异兽飞了回来，展翅停在三人面前。 呜呜~ 小狼崽扑倒唐令怀里，闪电徘徊一圈没有找到穆明辉，转头飞向舱室。 亚拍拍大鹰的脑袋，示意唐令骑上去。“珠玛埋藏的地方其实你们都去过了。”他说道。 “雪崩的那个山谷？”韩为反应过来。 亚点点头。“山谷下面的那个洞其实就是以前的矿洞。灭世战争之前，这里曾有一个蓝金矿。不过知道的人不多，里面挖掘出来的蓝金都被老爷卖到了极境雪山另一边，换成老爷需要的奴隶、武器和各种各样的宝石回来。” 韩为有些意外，灭世战争前整个清国探察发现的蓝金矿一共11个，其中5个被抵押给了容克帝国，6个被抵押给了金雀花王朝。清国自己想要开展对于蓝金的研究，都需要高价从别的国家购买。 他没想到雪山上居然藏着一个没被发现的蓝金矿。 大概是猜到了韩为的想法，亚解释道：“这座蓝金矿的规模并不大，是有一次下雨山体滑坡露了出来。部落的老人说珠玛是神灵死后留下的遗蜕，能给部落带来幸运，谁也不许动。老爷不信这个，偷偷带人瞒着部落开采，连部落里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神灵遗蜕是什么意思？”唐令听了问。 亚耐心地解释：“是部落中的老人说的，珠玛是神灵死后留下的尸体化成的，不过那会都没人相信。” 亚年轻的时候也不信，直到他变成了尸鬼，感应到了神灵的存在。 唐令若有所思。w,请牢记:,,， 第 114 章 珠玛（二） 珠玛,唐令很喜欢这个名字，感觉有种温柔的意味，比荒野上叫的蓝金好听多了。当然最难听的还是魔石,听着怪怪的,明显是从西方传来的称呼。 在前往那座雪崩山谷的路上，唐令一直在想亚说的话——神灵死后的尸体化作珠玛。可是按照他的理解,灵只是一种自然诞生的意志。灵的死去意味着意志的消散，又是什么形成的珠玛呢？ 是漂浮在雪山上的金色光点吗？ 他又想到跟雪山的灵共鸣的那一幕,无边无际的蓝色幽芒围绕着他闪烁，金色的光点孕育其中。假如那些蓝色的幽芒真是蓝金的话，蓝金孕育着金色的光点，金色的光点又随着灵的死去凝聚成蓝金,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你觉得呢？”他戳着怀里的小狼崽问。 小狼崽嗷呜两声，干脆四个爪子摊开冲他露出柔软的肚子。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松开手让小狼崽自己去飞,他骑着大鹰在天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要等着亚和韩为。只要天气不冷,这种感觉相当不错。他现在和大鹰也算是配合默契，起码不像一开始紧紧抓着大鹰的羽毛担心掉下去。不过大鹰因为要进化的缘故,身上的毛掉的厉害。唐令很担心它要是一时半会进化不完，身上的毛全部掉光还怎么飞。 “我们先去那边。”他拍拍大鹰的脑袋。在天上大鹰便是无敌的，更毋论这里还是雪山的范围。 也因此不管是亚还是韩为都不担心唐令的安危。 阳光洒落，巨大的飞行异兽划破苍穹，响亮的鹰唳回荡在雪山之中。冰川峡谷里,夏马尔蓦地抬头，遥遥凝望着飞行异兽的方向。 “大人，是女神的神鹰。” 满头小辫,穿着兽皮的壮汉虔诚地望着天空。 夏马尔丢下手边的尸鬼尸体，表情阴沉：“我们跟着去看看。” 巨大的飞行异兽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小蚂蚁，盘旋一圈飞到了雪山顶上。唐令从飞行异兽的背上跳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梦里出现的那个矮胖萝卜。不过梦里萝卜上开满粉色的小花，但现在上面的花都已经谢了，只剩下了绿色的种荚。 唐令蹲在雪山顶上仔细观察着这个萝卜，大概是生长环境不同，同样进化，雪地里生长出来的萝卜个头并不大，最多只比他拳头稍微大一些，依稀看过去还是小红萝卜的样子，胖乎乎的。不像他今天早晨吃掉的萝卜，个头已经比香瓜都要大了。 他认真观察一圈，然后小心翼翼把萝卜从地里□□。曾经被水珠净化的土地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雪。唐令一边揪着大鹰掉落的羽毛扫着雪，一边想着给萝卜起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他看着萝卜上挂着的一层雪霜，“干脆叫雪萝卜好了，和白香菌一样是个新的品种。” 他倒是没想过把萝卜卖到安全区去，反而惦记着回去种青稞时也种点雪萝卜。这样冬天不仅有腌萝卜吃，还可以吃到新鲜的萝卜。 没一会唐令便把地上的雪扫了个干净，又挑了几个大些的种荚搓开，把里面的种子埋到了地下。等他把挑好的种子全部种下，小狼崽嗷呜一声从天上猛冲下来，扑到了他的怀里。 “是亚和韩为来了吗？” 唐令站起来朝着山谷看去。 天气晴朗，可以清楚看到亚和韩为的身影。他朝着下面招招手，蹲下掏出锡器小酒罐先给种下的种子浇了点水珠稀释液，随后抱着萝卜爬到了大鹰的背上。啁啁~大鹰振翅飞起，俯冲滑向山谷。 “亚……”唐令喊了一声亚，随即看向韩为，眼睛弯成了月牙。 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朝他伸出手。唐令下意识把怀里的萝卜塞给了韩为，等韩为接过萝卜，唐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小唐你说的种在山顶的萝卜？”亚的注意力被萝卜吸引，扭头看了过来。 唐令轻轻嗯了声，从大鹰背上跳下，说道：“这个萝卜已经长老了，我刚刚又种下一些种子，看一会会有多少小苗长出来。” 他不确定种下的种子全部能发芽，想着这也是一种筛选。只要连着几代都能在寒冷的雪山发芽生长，雪萝卜耐寒的基因应该就可以稳定遗传了。 “等我们回了飞艇，也可以在飞艇外面种一些看看生长情况。”他想到什么又道。 亚点了点头。 “走吧。”他示意两人跟着他寻找着洞穴。 韩为再次朝着唐令伸出手，这次唐令乖乖握住他的手，温暖的感觉立刻席卷全身。之前因为种地冻得冰凉的手恢复了温热，唐令揪着小狼崽把它放在韩为肩头，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这里。” 亚停在了一个冰洞面前，几道长长的冰锥从上面垂下。“这附近是一道天然的冰川裂缝，正好和矿洞连在了一起。”亚弯腰小心钻入冰洞，给唐令和韩为解释着。 很快，一道红色的火光亮起，在半空幻化为一头长翅膀的小狼崽，飞来飞去照亮。 嗷呜~ 蹲在韩为肩头的小狼崽不满意了，振翅朝着发光的自己飞去。但很快小狼崽灰头土脸飞了回来，蹲在韩为肩头安静地舔着尾巴上烧焦的毛。 唐令：“……” 他好笑地戳了戳小狼崽，想到什么问：“你们昨天是从这条路出来的吗？” “不是，好像是另一条路。”韩为打量着四周。 “冰川裂缝四通八达，矿道也是。”亚回头解释了一句。 唐令轻轻嗯了声，跟着亚左绕右绕，突然小狼崽蓦地飞出去，在地上抓起什么回到唐令身边。 咦？ 那是一串骨制的手串，上面每一颗珠子都被雕刻成了骷髅的形状。唐令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韩为已经认了出来：“是雪山卫队的东西。” 唐令下意识看了亚一眼，想到了夏马尔。注意到他的视线，亚没有回避，肯定了韩为的说法。“昨天雪崩时，夏马尔应该就是从这条路出去的。” “哦。” 唐令其实并不关心夏马尔，相反他是因为关心亚才连带的关注夏马尔的消息。亚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温和地看着唐令：“这不是什么秘密，夏马尔小时候被尸鬼抓到雪山上，是我收养了他一段时间。因为他受的伤不轻，足足在雪山上生活了一年，才离开雪山回到荒野。” 韩为有些意外地看向亚。反而是唐令之前已经隐约猜到了，并不觉得讶然。不过他想到什么：“曾经有人跟我说，雪山女神经常显灵，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类，是亚你吧？” 亚没有承认：“没有雪山女神，人们只是在绝望中需要寻找一个寄托，才虚构出雪山女神的存在。” “可是你帮助他们是真的，帮助我也是真的。”唐令坚持。 亚神色有些 复杂：“没人会愿意自己被一个尸鬼给救了。” “我愿意。”唐令看他，想了想又说：“不管别人怎么想，亚你就是我心中的雪山女神。” 亚微微一怔，表情柔和下来。 接下来的路亚没有再说话，很快他们就穿过冰川缝隙进入到了矿洞。沿着矿洞往里面走，两侧墙壁上开凿过的痕迹十分明显。偶尔有细碎的蓝色幽芒闪过，唐令恍惚间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好似心跳。 “很快就到了。”亚提醒道。 前面一个拐弯，蓦地蓝色的幽芒闪耀，占据了四分之三墙壁的矿石浑然一体，隐约有金色的光点在其中游动。 “液体？” 唐令吃惊地伸手触碰着墙壁，触感柔软，蓝色的晶体仿佛水流般沿着他的手指流淌到了掌心。他茫然地回头看向韩为：“蓝金是这样吗？” 韩为拧眉摇了摇头，伸手触碰着墙壁，触感坚硬，让他想起流传于安全区的一个笑话——判断高阶基因者的标准是什么？能一拳砸碎蓝金矿。 韩为：“……” 第 115 章 神灵 蓝金,自然界中天然存在的最坚硬的物质。 这是所有安全区的共识，包括亚。 早在这座蓝金矿被发现时，亚便被老爷安排来这里开采过一段时间蓝金。当时还没有基因药剂,没有现在安全区琳琅满目的工具,他们只能拿着老爷花大价钱从极境雪山另一边换回来的简陋开采工具，一点点磨着将矿石从巨大的原矿中切割下来。也是因为蓝金矿太过坚硬,这里的产量一直不高，才没有引起买家的主意,老爷也才能一直瞒着部落里的老人。 但此刻原先坚固的矿石好似水流一样柔软，在唐令掌心变换着不同的形状。甚至就像是小溪汇聚成大海般，不同的矿石在碰到一起后会彼此相溶，好似原本就是一个整体。 唐令和韩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星星湖下面那个浑然一体的巨大蓝金。 曾经唐令最大的疑惑便是那些蓝金到底是哪来的？现在他肯定了，那些蓝金就是罗义丢失的那一批。他默默同情了罗义一把，将手中的柔软液体引入地下用冰块切割好的模具内,几乎是片刻,蓝金便在模具内成型。 “怎么样？”唐令略带一些骄傲地看向韩为。 韩为轻轻点了下,模具转瞬化成了水，露出里面字典大小的正方体。“很厉害。”他看着少年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笑意,表扬道。 唐令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蓝金的利用和常见的能源不同，别看飞艇上的动力设备叫做动力炉，并不意味着是真的炉子，而是一种复杂的机械装置，对蓝金的大小有着标准要求。集团常见的蓝金标准是20厘米20厘米,当然用冰块做的模具可能达不到这么精细，差不多就行。 转头，亚又做好了一个模具。他的指甲锋利,用来切割蓝金不够，但是切割冰块十分好用。 唐令轻轻戳到巨大的原矿上，蓝色的晶体再次如水般流淌下来。 一块、两块、三块……就在唐令做到第八块之际，蓦地整个山峰剧烈晃动起来，就像是早晨发生的那次一样。而同样的韩为第一时间把少年护到怀里。唐令想到什么冲他摇摇头，猜测道：“没事，应该是种下的萝卜发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山峰的晃动停止。恍惚间地上、墙壁里，一个又一个暗淡的光点开始亮起。蓝色的幽芒中，这些光点闪烁明灭，好似什么在呼吸。 “是灵。” 唐令凝视着整个矿洞，低声道：“这座山峰在呼吸。” 韩为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着他的手。昏暗的矿洞内，金色的光点由暗到明，越来越亮。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的光点亮起，好似一道又一道溪流在唐令身边流淌。亚敏锐意识到什么，转身静静地看着唐令。 嗷呜~ 小狼崽兴奋地叫着，红宝石般的瞳孔中映照出闪烁着金光的溪流。 唐令顾不上小狼崽，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墙上的蓝金矿。轰然，有什么在他面前炸开，无数金色的光点飞起，矿洞里的蓝金如水般化去，融入到金色的海洋里。 这一刻唐令恍惚跌入一个虚幻而温暖的存在中。他身边是无数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好似水流，沿着周围的矿洞渗入土壤，又从土壤中飘忽忽升上了半空。一望无际的雪山山脉在眼前浮现，黑沉沉的积雪中，金色的光点一路向前，好似火把点燃沿途的蓝色晶体。越来越多暗淡的光点重新闪烁，不断加入金色的海洋。 唐令仿佛穿越了无数的山脉，流淌过浅蓝色的冰川峡谷，尖锐的石子躲藏在黑色积雪下，偶尔有尸鬼好似感应到什么，茫然地看向半空。 直到他看到了那艘坠毁的飞艇。 唐令下意识回头望去，由无数闪烁光点形成的溪流从矿道一路延伸到了飞艇脚下。像蓝金同蓝金交融，此刻两座山峰之间回荡起玄妙的共鸣。 更远处，金色的光点亮起，汇聚在那座最高的山脉顶峰。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传来，又似溪流融入大海，金色的光点朝着最高山峰飞去，飘飘然消散在雪地中。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眼前金色的光点消失，整个矿道重新变得昏暗。入眼所见矿洞里的蓝金都不见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幽芒闪烁，像是挖掘过废弃的矿脉一样，证明着这个曾经是个蓝金矿。 “……蓝金都消失了吗？”唐令回神愕然。 想到什么他赶紧低头寻找不久前他的劳动成果—那七块已经成型的标准蓝金。好在这些蓝金没有随着金色的光点消失，不然他哭都来不及。 注意到他的动作，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放心，我们做的蓝金还在。刚刚……”他寻找着合适的措辞，“蓝金好像都融化消失了。” “我知道。”唐令戳着墙上坚硬的石壁，回忆起刚刚的一幕，“蓝金都化成金色的光点了。” 说着唐令抬头看向韩为，注意到好几个金色的光点落在他的肩头。“别动。”唐令轻声道，伸手戳了戳，光点顺着他的手指很快融入到了韩为体内。 “感觉到了吗？”他问。 “嗯。和星星湖的感觉一样，温暖又生机勃勃。” 唐令看韩为轻轻笑了起来，想到了避难所脚下大地灵苏醒的时候。他曾说过，韩为能感觉到，他能看到，两人正好互补。 韩为似乎也想到了那一幕，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 “灵在复苏吗？” 唐令点点头。他正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了亚的存在，意识到他和韩为好像把亚给忘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起来。亚对于自己被两人忽略并不在意，看着唐令露出一个温和包容的笑容。他好像发现了唐令身上的异常，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把唐令当做大鹰的朋友，当做和他一起感应神灵的人。 “我们出去吧。”亚把地上的蓝金装好，示意两人道。 “要原路返回吗？”唐令问，“我想去山顶看看长出来的小苗。” “那我们可以换条路。”亚带着两人走了另一条路，正好是韩为他们上次雪崩走过的路。“从这里出去很快就到了山顶。”亚解释道。 这条路一直向上，感觉像是在爬山。不过因为是在矿洞内的缘故，脚下都是细碎的石子，比来的路好走多了。不一会有冷风从头顶灌入，唐令抬头，洞口就在不远处。 很快三人从洞口爬出来，巨大的飞行异兽振翅飞到了三人面前。唐令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大鹰的脑袋，揪着大鹰的羽毛爬到了它的背上。 “我先上去了。”他跟亚和韩为说了声。如果让他爬雪山，他肯定是拖后腿的那个。 摆摆手，大鹰振翅飞上了天空。 雪山的另一边，夏马尔的目光追逐着飞行异兽的身影。浅绿色的军用望远镜中，唐令的身影清晰可辨。 没多久大鹰落在了雪山顶上，唐令抱着大鹰 的脖子跳了下来。前方一平米大小的土地里，挨挨挤挤的绿色小苗正迎风摇曳。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把地里的小苗数了一遍又一遍。 “没错。”唐令确定了最后的数字。让他惊喜的是种下的种子百分之七十都发了芽，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心满意足地起身，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掏出锡器小酒壶，干脆把里面剩下的水珠稀释液全部倒了下去。 肉眼可见的山顶地上的积雪逐渐化去，露出下面尖锐的石头和粗糙的褐色砂砾。冰川融化后的雪水发出潺潺的声音，沿着山峰边缘蜿蜒而去。 唐令：“！！！！1” “我曾经对着神灵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雪山……” 亚和韩为说话的声音传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顶，待看清山顶的景象时蓦地愣住了。 远处的风吹过，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了亚的脚边。褐色的沙砾踩上去有些膈脚，是不同于冰雪的另一种感觉。山顶正中央，绿色的小苗迎风摇曳，一簇一簇的挤在一起看得人忍不住柔软了下来。 亚默默地看着，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个矮胖的小萝卜。 “神灵……” 亚低低呢喃了一句，回头看着唐令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 山顶上的三人很快离开，巨大的飞行异兽振翅飞向来的方向。 绿色的小苗摇晃着身体，好似再同唐令几个告别。 一时周围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呼啸的声音。但很快有新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雪山卫队的人出现在了山顶。尽管在雪山的另一边，夏马尔已经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近距离看着完全不同于他记忆中的雪山，夏马尔还是忍不住颤抖地走到小苗前面，死死盯着地里幼嫩的萝卜苗，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大人……” 身后有人惊疑地叫道。 夏马尔回头，脸上是某种癫狂的笑容。 “女神在上，女神出现在了我们身边。”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众雪山卫队的成员纷纷露出了和夏马尔同样癫狂的神色，对着雪山高呼起来。 “女神在上！”w,请牢记:,,， 第 116 章 打算 时间往前倒流几分钟。 当金色的溪流沿着山脉蜿蜒前行时,滞留在飞艇的穆明辉隐约感应到什么，站在山脉顶峰朝着最高峰望去。这一刻他心里再次生出眼前的雪山好似活过来的错觉。 亚对他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穆明辉面无表情地想,如果眼前的雪山是活的,那青古拉脚下的大地呢？更远处的安全区，甚至他从未见过的森林和海洋都是活的吗？ 还有这个世界……会不会尸鬼感应到的世界悲鸣也是真的？换个角度想,能感应到世界痛苦的尸鬼有没有可能是世界筛选过的幸运儿，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类其实才是被世界放弃的那个？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多半是受了亚的影响。 想想看一个保留着人类神智的尸鬼，能力等同于高阶基因者，不惧怕任何辐射，不需要食物也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存活,不会死，除了长得太丑他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而长得丑偏偏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穆明辉忍不住思绪飘远，万一有一天越来越多的尸鬼都保留有人类的神智,那这个世界的未来还会属于人类吗？就算人类把保留着神智的尸鬼当做同类,但尸鬼能控制住嗜血的本能吗？ 转念他冷笑自己瞎操什么心。天塌下来有各大强权顶着,青古拉今年能少饿死点人就够他发愁的了，他哪来闲工夫居然开始担心人类的未来。要担心也该是韩为这种出自安全区的精英担心。 想到韩为,穆明辉撇撇嘴。最初韩为来到荒野时，他还和人打赌，沉默团这帮习惯了安全区养尊处优的精英们肯定无法适应荒野的生活。荒野是青古拉、是雪山卫队、是流民、是暴民车队的荒野。沉默团的到来就像是狼闯入了鬣狗群，小心被鬣狗分食干净。 但现在狼群凭借着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已经在荒野站稳了脚跟，甚至连运气都站到了他们的一边。想到阿吉一行回来常说的荒野复苏,穆明辉下意识就想要骂一句狗屎的运气，然而想到什么他蓦地愣住了。 荒野复苏？ …… 当七块蓝金被塞入动力炉后，飞艇内的温度很快升高。 阿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低声嘟囔了句：雪山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三阶基因者虽然已经可以适应绝大多数环境，阿雅本身的能力又是冰雪系，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寒冷的环境，过去在避难所的冬天也是窝在大厦一动不动，除非必要很少出门。 她一边懒洋洋地举着勺子搅拌着铁皮罐里的肉和豆子，一边冲着唐令招招手。 “小唐。” 唐令正和亚蹲在一起观察飞艇里种植的萝卜。亚担心上午动力炉熄灭，这些萝卜受了冻，不过唐令看过了感觉还好。一上午不见，早晨的小苗已经结出肉质根，差不多膨胀到了拳头大小。如果非要说影响的话，他觉得就是这一茬的萝卜长得比上一茬慢了些。 听到阿雅叫自己，唐令走过去：“雅姐。” “怎么样？萝卜没事吧？”阿雅看他。 唐令嗯了声。 “韩为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回避难所？”阿雅关心地问。 “呃……”唐令想到阿雅多半不知道是自己要求韩为留在雪山的，犹豫了下说道：“明天或者后天吧。” 他心里盘算着到了明天种下的萝卜又能收一茬，三茬的话基因遗传应该比较稳定了，到时他就可以把种子留给亚。 “韩为还有什么事要做吗？”阿雅随口问了句。 “不是韩为，是我。”唐令想到他的打算，“我想试着把那艘冰川里的飞艇捞出来。” “装满补给品的那艘？” 唐令点点头。 阿雅眼睛一亮，积极道：“什么时候？”她反应过来唐令刚刚说的话，“明天或者后天回的话，时间够吗？” “应该够吧。”唐令说道，“我过去看一眼飞艇在什么地方就行。” 他心里想着事，没注意阿雅的反应。阿雅挑眉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顿了下又把疑问压了下去。最初阿雅见到少年时，只以为少年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但上次虫潮，少年表现出了水系基因的能力。而这次在雪山，少年又表现出了冰雪系的能力。 在怀疑少年是双系基因者和某些小众的基因者之间，阿雅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譬如模仿见到的基因能力之类的。谁知道呢？ 哪怕身处荒野，阿雅也听闻在各个安全区，在西南十万大山里，在孔雀公司、天鹅堡世界上其他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如地里的蘑菇，冒了一茬又一茬。人们拼命地寻求着基因研究方面的突破，好像有了基因药剂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一样。 她虽然好奇少年到底怎么回事，但还记得荒野规则，不要随便开口打听他人的能力。 “雅姐你想回避难所？”唐令问。 “雪山太冷了。”阿雅没否认，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她耸耸肩：“我说的是真话。” 唐令愣了下，不由笑了起来。 “好了，准备吃饭吧。”阿雅学着少年的样子，拿勺子戳了戳萝卜，“够软了。” 因为要等唐令他们回来，留在飞艇的三人都没有吃饭。阿雅胡乱炖了一锅罐头当做午饭，正好唐令又从外面抱了个萝卜回来。阿雅也不管萝卜从哪来，问了问唐令能不能吃。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三下五除二把萝卜切到了铁皮罐里。 “给你。”阿雅把勺子递给唐令，“我去喊人来吃饭。” 她说着提起墙角的煤油灯，正要朝着过道走去。突然舱室内的灯光亮起，阿雅讶然抬头，舱室顶部白色的管道发散着莹莹的光芒。 “灯修好了？” 唐令下意识看向过道，和舱室一样，过道顶部装着白色的灯管一样的东西，照亮了过道内每一个角落。 阿雅顺手把煤油灯也塞给少年，大步朝着控制室走去。唐令接过煤油灯，先把里面的火光熄灭，又跟亚说了声，跟在了阿雅的身后。他倒不是去找韩为他们吃饭，而是想起过道里画满了涂鸦。之前没有灯光，仅靠着煤油灯什么也看不清楚，正好现在趁着等大伙吃饭他可以先去满足下好奇心。 站在过道入口处，唐令朝着两边看去，墙上的涂鸦乱七八糟花里胡哨，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只是单纯的涂鸦，当然除了孔雀公司的标志。 咦？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过道三分之一的地方，注意到墙上画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看着十分儒雅的男人。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人明显是黑发黑眼，有些像是东方人。 奇怪。唐令听韩为说过，孔雀公司的高层都是金雀花帝国的后裔，标准形象是金发碧眼，一看就和他们人种不同。而且延续了祖先的傲慢，孔雀公司对于雅江平原的 统治也其实和奴隶制差不多。就像是阿吉抱怨的那样，孔雀公司内部分为四个等阶，最高等阶当然是金雀花帝国的后裔，第二等阶才是当地土著的高层。黑发黑眼的东方人要么是从荒野绑去的奴隶，要么是花钱进入安全区，处于第三等阶的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会被画在墙上吗？ 他歪着头有些好奇，猛不丁身后有人道：“小唐你喜欢纪天明？” “什么？” 唐令回头，穆明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盯着墙上的画没什么敬意道：“没想到孔雀公司也有他的拥趸。” 唐令很想问纪天明是谁，犹豫了下还是算了，打算回去问韩为。 “不老不死的怪物。”穆明辉看着画像撇撇嘴，低声骂了句。 唐令：“……” “小唐。” 韩为他们过来看到的就是唐令和穆明辉一起，对着过道墙上的涂鸦不知聊什么。等走近韩为有些意外：“纪教授？” 唐令注意到葛辉和阿雅都一眼认出了墙上的男人，意识到这个叫纪天明的男人一定很出名。等大家跟着阿雅去露天舱室吃饭，唐令借口洗手落在了最后面，小声问韩为：“纪天明是谁？” 韩为看他轻轻笑了起来，言简意赅道：“基因药剂的发明者，现在天鹅堡的主人。” “哦。”唐令轻轻点了点头。 韩为想到什么，又加了句：“也有传言说他是灭世战争的开启者，核弹就是他发明的。” 唐令：“！！！！！！” “是真的吗？”他有些在意韩为说的传言。 “不太确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纪天明出生在灭世战争前，一直活到了现在。” “那他岂不是也一百多岁了？” “嗯。”韩为点点头，“我小时候见他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据说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五阶。” 唐令想到刚刚穆明辉骂的那句不老不死的怪物，也不知道纪天明哪里得罪了穆明辉。他洗过手，和韩为回到了露天舱室，很快把纪天明抛在了脑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和纪天明都是两个世界的人，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在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他便不在想纪天明的事。 等吃过饭，他跟韩为提起另一件事——他想去埋葬了魔动飞艇的冰川看看。 第 117 章 变故 群山之巅,位于雪山深处，环绕周围的是数万年的冰川峡谷，野性荒莽,罕有人迹。 孔雀公司的第一艘飞艇就坠毁在这里,如今深埋在冰川峡谷中。而这艘飞艇也是雪山最近一系列事端的源头。如果飞艇开始没有坠毁，孔雀公司就不会激怒雪山的灵,亚也不会受伤，唐令更不会被大鹰抓到雪山上来。 昨晚唐令跟韩为提起,想要把这艘飞艇捞出来，韩为觉得太危险没有同意。但今天的话……唐令努力感应着雪山的情绪，大多数时间雪山都是平静的，前几天他看到的愤怒似乎彻底平息了下来。 唐令觉得他可以去群山之巅看看,万一真的捞出来呢？ “你觉得怎么样？”他期待地看向韩为。 韩为默然，对于少年想要去那里看看的念头，他并不赞同。不说雪山灵的状态很不稳定,就说低温和缺氧,对于普通人的少年来说也足够危险。然而他找得出一百个理由拒绝少年前往群山之巅,但对上少年期冀的眼神，权衡半晌说出来的话变成了：“什么时候去？” “你答应了？”唐令眼睛蓦地亮起,他一直担心韩为会不同意。 韩为心中一软，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我们是今天去还是明天去？”唐令高兴起来，征询韩为的意见。想到什么他解释了一句：“我答应过雅姐，最晚后天回避难所。” “阿雅有什么事吗？”韩为分心问了句。 “没事。”唐令摇摇头，“雅姐只是不喜欢雪山的环境。” 韩为想到阿雅的基因能力挑眉没说什么,反问少年：“你的意思呢？” “我都可以。”唐令已经想好了，“我们要去的话就得骑着大鹰去。大鹰飞的很快的，来回用不了多少时间。” “骑大鹰？”韩为恍然,难怪少年说最晚后天就可以回避难所。这样也好，危险可以降低不少。不过他微微沉吟：“那头飞行异兽……” “我有办法。”知道他担心什么，唐令从兜里掏出锡器小酒壶，“这里面是稀释后的水珠，可以促使大鹰进化的。你拿着给大鹰喂一些，它肯定会让你骑。” 韩为：“……” 唐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韩为接过酒壶，眼中露出了笑意：“明天吧。不过……”他看着少年强调道，“只是试试，如果太勉强就得放弃。” “嗯。” 唐令乖乖点了点头，看着韩为眼睛弯成一个月牙。他这边和韩为说好，转头去找亚。如果亚愿意跟他一起去最好。但唐令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亚的身影，露天舱室不在，连大鹰和小狼崽它们也不在。 “你找老大？”阿雅出来拿东西，看到他顺口问了句。 唐令摇摇头：“我找亚。” “亚？”阿雅想到什么，“亚好像在外面，和穆明辉一起。” 唐令仰头看着露天舱室的缝隙发愁。他平时出去都是大鹰带他的，现在大鹰不在，靠他自己根本够不着。要等亚回来吗，还是回去找韩为？念头闪过，他听得阿雅嗤笑一声，轻轻跺了跺脚。青色的冰棱从阿雅脚下蔓延而出，宛如台阶般直接搭到了舱室顶部。不得不说雪山的环境对阿雅的能力加持不少，她在避难所虽然也能做到这样，却没有现在这么轻松。 “去吧。”阿雅挑眉笑道。 “谢谢雅姐。” 唐令踩着冰棱小心翼翼爬上舱室。刚一到外面，雪山上的风吹来，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不过和前些天比起来，雪山今天的天气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没有风暴，没有灵的影响，也没有尸鬼在群山中的呼啸。 他揪着外套站在舱室顶部朝远处看去，连绵起伏的山脉层峦叠嶂，大片大片锈红色的云层好似一层轻纱，轻薄地披在山峦之间，画面瑰丽而震撼。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在离着飞艇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亚和穆明辉的身影。两人站在一起似乎说着什么。犹豫了下，唐令没有立刻去找亚，而是拐到了两人种的雪萝卜面前仔细观察起来。 这些雪萝卜是唐令和亚从蓝金矿回来种下的，只有很小的一块地，没有使用水珠稀释液。唐令想要看看正常种植下的雪萝卜能不能在雪山上存活。如果可以的话，他只需要把种子留给亚就行。 脑海各种念头闪过，唐令轻轻戳着地里的土。这些土都是亚仔细筛选过的，没有膈脚的石子，也没有太过粗糙的砂砾，至于辐射就很难避免了。但唐令想到地里沉睡的金色光点，觉得除了冷，雪山上的环境其实要比荒野好很多。 相比荒野上灵的消失或者沉睡，雪山的灵只是有些虚弱，一点生机便能带来复苏。 “我有感觉到这块土地蕴含着庞大的生命能量。”亚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唐令抬头只看到亚一个人：“穆叔叔呢？” “他回去了。”亚佝偻着身子学着唐令的样子蹲在雪地里，注视着脚下光秃秃的泥土，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唐令想起他在半空看到的景象，金色的光点如梦似幻，好似雪花一样洒落整个山巅。这些光点应该就是亚说的庞大的生命能量。 “你是准备下山了吗？”亚先回神问道。 “嗯。” 唐令点点头，看着亚解释道：“我自己没什么事，一直留在雪山也行。但韩为、葛大哥他们避难所事情挺多的，因为我一直留在雪山不太好。”他心里也清楚，如果他不走，韩为肯定不会下山。本来他留下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为雪山做些什么，现在……他轻轻戳了戳光秃秃的土地，他能做的已经做了，雪山的灵似乎在复苏，以后种萝卜的事交给亚就行。 “灵复苏的话……”唐令认真道：“需要很多的生命能量，要在雪山上种很多很多萝卜。”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是萝卜也行，有别的不怕冷的作物都可以。对，亚你可以在雪山上种青稞，或者种树。其实种树最好，荒野上的灵苏醒就是因为种树的缘故。不过我不了解什么树不怕冷，等我回去查查资料在告诉你。” “嗯。”亚眼神温和，轻轻点了点头。 “今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唐令掰着手指算计着，“荒野上每年十月就要开始进入冬季了，雪山上到时会更冷，不适合种树。只能等明年开春，我们可以在雪山上种很多树，灵一定会高兴的。” “我记得以前这座山，一直到前面那座山上都是树……”亚想到什么，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说到树，唐令想到避难所。他被大鹰抓到雪山之前，霜姐还说让罗义再买一批树呢，不知道现在这批树种下没？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唐令摇摇头回神记起他找亚的事：“我和韩为商量过了，明天想去群山之巅看看，亚你要去吗？” 亚有些意外：“刚刚穆明辉找我也是为了去群山之巅的事。” “穆叔叔？” ≈lt;b r≈gt; 亚点点头：“他明天也打算去群山之巅。” 和韩为上雪山只是为了寻找唐令不同，穆明辉上雪山的目的是想要知道雪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古拉总部位于雪山脚下，雪山的异常将直接关系到青古拉在即将到来的冬天要如何度过。虽然亚说过是孔雀公司激怒了雪山的神灵，但穆明辉对神灵是否存在并不确信。更何况就算神灵真的存在，彼此的冲突进展如何，穆明辉也要亲自去看一眼。 “亚你答应穆叔叔了吗？” 亚嗯了声。 “这样的话我们干脆一起去好了。”唐令提议。 “也好。” “不过……”唐令开始发愁新的事，“大鹰背上能坐下我们四个人吗？” 亚愣了下，猜到唐令的打算咧嘴笑了起来。 ……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唐令裹着外套坐在舱室顶部等小狼崽回来。 嗷呜~ 远远的，他听到了小狼崽的声音，抬头朝着天上看去。巨大的飞行异兽宛如尖刀刺破云层，身后跟着两个小黑点。 “土豆、闪电。”唐令冲着两个小黑点招招手。 很快巨大的飞行异兽落下，尖锐的爪子里抓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虫子，重重扔到了地上。 啁~啁啁~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转过来，看到了唐令冲他叫了声。唐令意识到什么，这只虫子是大鹰给大伙抓得晚餐。虽然罐头很好吃，但这才两天的功夫，大伙就有些吃腻了，打算吃个虫子换换口味。 紧随着大鹰身后，小狼崽一头扎入唐令怀里。噗噗噗，朝他吐了三个虫卵，鼓鼓囊囊的脸颊瘪了下来。唐令笑了起来，捏着小狼崽的脖子轻声道：“谢谢你。” 小狼崽高兴地呜呜叫了起来。 “土豆回来了？” 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唐令，韩为坐到他身边，身上隐隐发着火光。 唐令嗯了声，把手里沾着小狼崽口水的虫卵塞给了韩为。 韩为正要说什么，群山深处蓦地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巨大的火球在天上亮起，飞溅的积雪和云雾盘旋上升，尸鬼愤怒的咆哮顺着风传来，下一刻世界痛苦的悲鸣响彻整个天地。w,请牢记:,,， 第 118 章 小苗 唐令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曾经产生过一个疑问——灭世战争开始只是属于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但后面规模越打越大，牵扯进了整个世界,直到最后核弹洗地。就算战争中期人们没有预料到最后的恶果,但战争进入末期后难道就没人意识到，这场战争最后打下去会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吗？ 地球世界有句话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核弹和蓝金结合的威力摆在那里，他不信那些有能力发动战争,也有能力制止战争的人看不到，但最后为什么还是走到了世界末日的一步？ 他当时这样问老人时，老人给他的答案是人类的野心和贪婪。 但此刻，世界痛苦的悲鸣响起,亚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边，声音低沉：“人类天性的傲慢，让他们永远学不会敬畏这个世界。” 一百年前的灭世战争如此,一百年后他们对雪山做的同样如此。这段时间频繁的雪崩已经是世界最后的警告了,但显然孔雀公司并不在乎。而孔雀公司往上追溯的金雀花帝国,恰恰是一百年前灭世战争最初的两个国家之一。 “风廉。” 亚对着巨大的飞行异兽叫道。 眼睛已经由浅红转为深红的飞行异兽暴躁地扇动着翅膀，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听到亚的声音,飞行异兽扭头走了过来。亚轻轻安抚着受到影响的飞行异兽，对身边的几人道：“我去那边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唐令的视线从天空中还没消散的巨大浮尘上收回，轻声但坚定道。 “不行。”韩为第一时间反对。 亚也不太赞同：“太危险了。” “我不会有事的。” 唐令仰头看向雪山深处的最高峰，世界痛苦的悲鸣在脑海响彻，但奇怪的并没有愤怒,只有无边无尽的、仿佛海洋一样的悲伤将他淹没。整个天地间似乎有什么压抑着，让他在悲伤之余又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他犹豫地看向韩为：“雪山的灵会保护我，就像是星星湖一样。还有……你忘记小苗了吗？”说着他伸手拉住韩为的手,略带一丝凉意的山海章出现在了韩为的掌心。 韩为默然看着少年，反手握紧他做了决定：“我跟你一起。” “我和亚……”唐令不想让韩为去冒险。 “就这样说定了。”韩为坚持。 “我也去看看。”穆明辉突然出声。 亚视线扫过穆明辉和韩为，犹豫了下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默认了三人跟他一起。顾不得再耽搁，亚摸着飞行异兽的脑袋，示意大家一起坐上来。只是不等韩为和穆明辉靠近，飞行异兽立刻发出不满的啾啾声，暴躁地踢着地上的积雪。目标正是给它不好感觉的红虫子和一个新来的虫子。 亚：“……” 唐令摸了摸飞行异兽的脑袋，掏出准备好的锡器小酒壶递给韩为。韩为挑眉，接过酒壶直接打开。巨大的飞行异兽立刻感知到什么，渴望压过了暴躁，红色的眼珠死死盯着韩为手里的酒壶。 源自生物的本能让它根本无法抗拒水珠的吸引。 嗷呜~ 不等飞行异兽做出反应，小狼崽先亢奋地呼扇着翅膀飞来，虎视眈眈守着韩为和他手里的酒壶。闪电同样如此，浅红色的眼珠转为深红，一眨不眨看着。 穆明辉一脸古怪地看着出自青古拉的酒壶，忍不住猜测里面有什么。 啾啾~ 巨大的飞行异兽不客气地扇动翅膀，把小狼崽和闪电压在翅膀下面，试探地冲着韩为叫了声。韩为示意它张开嘴，大鹰扭头打量了韩为半晌，张开了鸟喙。片刻后尝到了水珠稀释液的大鹰不情不愿地示意红虫子和另一只讨厌的虫子爬到它的背上。 “谢谢你。”唐令踮脚摸了摸大鹰的脑袋。 也不知道大鹰有没有听懂，揪着唐令的衣服示意他也赶快上去。对展翅长达十几米，背宽数米的大鹰来说，驮几个人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和它每天出去抓虫子一样简单。而四个人也根本占据不了多少地方。 唐令笑笑，抓着韩为的手爬了上去，习惯性窝在了大鹰脖子后面柔软的羽毛里。等亚最后一个骑到大鹰背上，巨大的飞行异兽发出尖利的长啸，振翅飞向雪山深处。 轰！ 又一声爆炸在雪山深处响起，大片大片的辐射云层汇聚回来，天色越发昏暗，开始有雪花落下。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落下的雪花越来越大。狂风呼啸着发出呜咽的声音，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被风暴遮掩。唐令努力朝着前方望去，只能看到隐约几米之外。 “冷吗？” 韩为伸手替少年裹紧外套，为了避免刺激大鹰，他并没有运用能力。唐令摇摇头，忧虑地看着前方。 呜呜~小狼崽在风暴中越飞越慢，委屈地叫着扑到了唐令怀里。唐令捏着它的脖子，心里那种沉甸甸的、不安的预感越发明显。他恍惚觉得有什么要发生，担忧地看向韩为：“灵现在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是灵在愤怒吗？” 韩为听不到世界痛苦的悲鸣，只隐约感觉到了周边的气压似乎越来越低。他拧眉朝着远处看了眼，揽着少年的肩膀拍了拍。 唐令摇摇头：“不是愤怒。” 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词语形容，身下的大鹰突然发出一声哀鸣，猛地朝着地下坠去。 “风廉！” “抓紧！” 亚和韩为的声音同时响起，唐令感觉自己被韩为紧紧抓着，以至于胳膊都有些疼。 “小心！” 狂风朝着他们灌来，穆明辉的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 不需要他提醒，唐令已经看到，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巍峨的雪山剧烈晃动起来。灰黑色的积雪溅起、数十米高的雪浪翻涌，宛如海啸一般发出咆哮的声音。视线所及，一座又一座雪山发出怒吼，溅起的雪浪一道高过一道，仿佛海边的浪潮不断，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势朝着孔雀公司、朝着青古拉、朝着雪山卫队的方向奔涌而去。 而不等雪浪平息，山谷中又响起沉闷的声音。巨大的冰川从中裂开，被雪浪和水流推动着，没过一个又一个山谷。一切宛如世界末日。 “亚，回去，回青古拉！得让避难所的人撤出来。”穆明辉意识到什么，冲着亚喊了起来。 “风廉！”亚试图操控着身下的飞行异兽。 头一次飞行异兽没有听亚的话，悲伤地叫着，逆着雪浪飞向雪山深处。 “小唐。” 韩为身上亮起火光，把四溅的雪浪蒸发干净。他面色凝重地看向怀里的少年，少年闭着眼，脸上隐隐浮现悲伤的神色。 “灵就要死了。”≈lt;b r≈gt; 唐令脑海生出这个明悟。他努力感应着雪山的灵，试图阻止雪崩和冰川淹没雪山脚下的避难所。穆明辉那句青古拉让他想到了阿吉，还有阿吉跟他念叨的一个又一个同伴。不仅是青古拉、还有雪山卫队甚至是孔雀公司的安全区。他讨厌夏马尔和孔雀公司不假，但避难所里生活的流民却没有错。 然而明明是少数人做的恶，现在却要大多数人承受恶果。 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将唐令包裹，灵要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雪崩还是冰川裂开，都是灵自我毁灭的结果。 这一刻不仅是唐令，所有受到雪山庇护的生命都似乎感应到了灵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时刻。亚眼中闪过悲哀的神色，佝偻着身子蹲下摸了摸哀鸣的飞行异兽。无数尸鬼的哀嚎回荡于群山之中。 轰隆隆，极境雪山群峰中，那座海拔最高、数万年都好似一直沉默的山峰最后一个晃动起来。黑色的积雪一泻千里，直到露出雪山褐色的顶峰。轰！有山顶的碎石滚落，一次又一次，整座山峰好似在一点点破碎。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金色的光点从地下升起，又一个个熄灭了下去。 穆明辉恍惚抬头，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在死去。他心里沉甸甸的，既担心雪山脚下的青古拉，又有种说不出的悲伤。 啾啾~ 巨大的飞行异兽奋力朝着天上飞去，徘徊在空中发出痛苦的哀鸣。 不知什么时候，山海章出现在了唐令的掌心。他的灵魂好似被什么吸引，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和外面风雪大作不同，山海章内静谧无声。从高空看去，整个雪山山脉以最高峰为分界线，东面白雪皑皑，靠近荒野的方向有金色的光点闪烁。而西面黑色的烟尘泛起，连绵起伏的山脉被炸断，露出里面闪烁的蓝色幽芒。 很快唐令落在雪山顶峰。已经长到两米多高的小苗轻轻朝着他晃了晃树枝。 “小苗。” 他走到小苗前面，恹恹打了声招呼。巨大的悲伤依然笼罩着他。他想要为雪山做些什么，想要为雪山脚下的避难所做些什么，但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你知道吗？雪山的灵正在死去。”他摸着小苗低声道。“明明上午我还感应到雪山的灵在复苏，结果现在……” 小苗的叶子轻轻触碰着唐令。 下一刻有温柔的吟唱在他耳边响起，脚下的山峰微微晃动起来。恍惚中唐令的灵魂好像无限飘远，他看到不久前种下的雪萝卜发芽生长，金色的光点从地下飞出。更远处星星湖上星尘泛起，避难所脚下的大地闪烁。 一个又一个宛如星辰的光点在他面前漂浮，好似雪花落下轻轻没入脚下的雪山。 恍惚间，脚下的积雪消融，露出褐色的山峰。小树苗奋力扎根下去，无数细长的树根延展，牢牢固定住了雪山的最高峰。很快，更多的树根朝着四周蔓延，虬结交错穿越过一座又一座雪山，荒野、沙漠、湖泊……小树苗的树根不断在地下扎根往前，直到星星湖。 咚咚咚~ 有心跳在他耳边响起，从开始的虚弱到越来越有力。他蓦地睁眼，褐色山峰上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苗轻轻摇曳着。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它身上溢出，被风一吹轻轻飘向整座雪山山脉。 嗷呜~小狼崽追逐着金色的光点叫着。 远处，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减弱，巨大的冰川停在雪山脚下，黑色的积雪堆积形成新的山脉。 红着眼睛的飞行异兽振翅划破苍穹，星光洒落，温柔的吟唱响起，天地之间回荡着一股喜悦的情绪。 整个雪山平静了下来。 …… “反对基因药剂滥用，反对纪天明。” 晚上八点，天攸大学教学楼前的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刚从教学楼出来，立刻有拿着传单的学生凑上前，往他们手里塞着传单，顺带喊几句口号。 接过传单的学生有的认真看几眼，有的随手丢出去。发传单的学生也不在意，继续寻找着下一刻目标。 “真是有活力的年轻人啊。” 广场的一侧，穿着燕尾服，打着领结、戴着礼帽的老者慢悠悠地散着步。但奇怪的是路过他的人都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一样。夜风吹过，老者金色的头发吹起，露出礼帽下一双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 咔擦！ 晴朗的夜空突然响起一道雷声。 老者蓦地抬头，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广场上人群四散奔跑纷纷找地方躲雨，老者却是沉默下来遥望着荒野的方向。半晌老者摘下礼帽，微微欠身，轻声道：“感谢你为这个世界做的一切，山海章的主人。”w,请牢记:,,， 第 119 章 事后 唐令做了一个梦。 如丝的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整个雪山山脉笼罩于一层如烟似雾的水墨画中。 绿色的小草从地里钻出，不知名的红色小花在雨中越发明艳。高高低低的树木遍布山谷，奔涌的河流穿过雪山,滋养着整个荒野。有牛群悠闲的甩着尾巴在树下躲雨,白色的雪豹钻在灌木丛中伺机捕猎。巨大的飞行异兽在空中掠过，目标是种满萝卜的小矮坡。 曾经熄灭的金色光点一点点在地下亮起,有风从雪山最高峰掠过，群山之中似乎响起雪山灵威严的声音。 他睁开眼,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子里，暖乎乎的一点不想起床。不仅是身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好像是浸泡在甜软的牛奶中，只想懒洋洋地打个滚,最好能在被子里躺一天。 呜呜呜呜~ 小狼崽红宝石般的眼睛凑到唐令面前，注意到他醒来，高兴地叫了起来。 “土豆你没有跟闪电一起去玩吗？” 唐令伸出手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问道。说完他才想起来闪电已经回青古拉总部了。昨晚宛如末日一般的雪崩和冰川洪水吓到了穆明辉,他担心青古拉总部出事,等雪山平静下来便急着返回了青古拉总部。还是亚骑着大鹰把他送回去的。回来后亚说青古拉总部没有事,只是虚惊一场。虽然亚这样说，唐令还是有些担心阿吉,不知道阿吉有没有吓到。 呜呜呜~ 小狼崽凑到唐令怀里蹭了蹭。它现在还小，身上的毛软软的，摸起来绒绒的十分舒服。唐令搂着小狼崽看了一圈，舱室内光线昏暗看不出什么时候了，但他身边空荡荡的,韩为并不在。 “你知道韩大哥去哪了吗？”他戳着小狼崽柔软的肚子问。 小狼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好吧，不知道就算了。”他想到什么,“你乖乖的，我去看看小苗怎么样了。” 说着他默念山海章，很快冰凉的触感出现在了掌心。恍惚间他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绵绵细雨滴落，整个雪山山脉就像是他梦境中一样，笼罩于一层如烟似雾的水墨画中。 雪山外面在下雨吗？ 唐令意识到什么，轻轻落在了雪山山脉褐色的最高峰。“你好啊。”他冲着小树苗打了声招呼。 小树苗高兴地抖了抖树枝。 “昨晚要谢谢你。”唐令轻轻戳着小树苗垂落下来的枝条，在雨水的冲刷下，枝条上的叶子越发青翠欲滴。“如果不是你，昨晚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会被雪浪埋在下面，还有冰川……” 现在回忆起来昨晚那种毁天灭地的，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情景，他依然有些后怕。他总觉得那个时候，雪山的灵是抱着跟人类同归于尽的想法掀起雪崩的。虽然灵未必会懂什么叫同归于尽。 小树苗柔软的枝条搭在唐令的肩膀。 “可是……”唐令担忧地看祂，“你扎根在雪山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唐令进入山海章，小苗都在他面前。但这一次，他明明住在飞艇里，位于雪山山脉的边缘，但进入山海章却是直接来到了雪山最高峰。昨晚小苗扎根在了雪山挽救了雪山的灵，但小苗似乎也被禁锢在了雪山之上。 他轻轻摸着小苗，有些担心小苗。但下一刻他好像变成了小苗，他感觉自己扎根在雪山山脉，又好像不是雪山山脉，而是直接扎根在了这个世界的本源。他努力朝着外面延展着根须，整个荒野似乎都在他的脚下。 恍惚间，他仿佛触摸到了星星湖，触摸到了大地的灵。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像涓涓细流汇入大海一样，星星湖和大地的灵融入了他的意识，构成了他的一部分，还有雪山的灵。 他再次感应到了天地间那股愉悦的情绪，回过神来微微放了心。 “你很高兴是不是？” 唐令摸着小苗心情很好。小苗轻轻抖了抖叶子，乳白色的水珠滴落，在褐色的顶峰砸出一个小小的水池。一夜过去，水池里面已经铺满了浅浅一层。 “谢谢你。” 唐令认真道过谢，又戳了戳小树苗：“我该起床了。” 他睁开眼，韩为正坐在床边。小狼崽嘴里咬着韩为的衣服，呜呜地叫着。 “醒了？” 韩为抬手摸着唐令的额头，英俊的眉眼中藏着一抹担忧。昨晚少年受到雪山灵的影响，大悲大喜之下情绪波动的太过剧烈，晚上回来的状态并不好，又一直等到亚送完穆明辉返回，最后刷牙时咬着牙刷都差点睡着。他一度担心少年是不是要生病，但现在看着还好。 “我去看小苗了。”唐令轻轻说道。 “小苗怎么样？”韩为问。 “挺好的。祂在雪山上扎根了，不是暂时的，大概以后会一直在雪山上。” 韩为听得认真，昨晚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在雪山上看到了一棵枝条翠绿的树木。但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再看去便什么都没有了。少年说山海章里面的小苗扎根在了雪山的最高峰，韩为怀疑小苗并不是真的一棵树，更像是某种意志或者规则的具现。 “对了，外面是不是在下雨？”唐令想到什么问。 韩为点点头：“亚说这是雪山一百年来第一次下雨。” “真的？” 唐令有些意外，不过想到雪山灵暴躁的脾气，恐怕每次天象变幻都是暴风雪，根本没有下雨的机会。想到这里他轻轻笑了起来，卷着被子说道：“我要起床了。” “嗯。” 韩为看着少年，眼中露出浅浅的笑意。他突然俯身在少年额头亲了下，像一朵云轻轻的、软软地落了下来。 唐令闭上眼，脸蓦地红了。 …… 半小时后，唐令穿好衣服，洗漱完跟着韩为去了露天舱室。还没走近便闻到了雪萝卜特有的清香。 他看韩为：“亚早晨出去了？” 韩为嗯了声。 事实上亚昨晚根本没睡。某种程度上来说尸鬼和高阶基因者差不多，身体强悍精力好，可以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两人走过过道，露天舱室里细雨飘飘，却不等落下便被一层透明的冰盖给挡住了。 阿雅坐在冰盖下面，正举着勺子搅拌着铁皮罐里面的萝卜炖肉。萝卜是亚早晨带回来的，和飞艇里种的萝卜是明显不同的味道。 “小唐。” 看到唐令，阿雅挑眉打了声招呼。飞艇顶部，亚听到阿雅的声音跳了下来。他身上有水珠滴落，褐色的眼睛关切地看向唐令：“小唐你没事吧？” 唐令摇摇头：“没事。” 亚看他脸色红润，提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唐令朝着舱室外看了眼，远处的高峰云雾缭绕，天色已经彻底大亮。他有些不好意思，平时他都起得很早，结果就睡了一次懒觉，大家都以为他生病了。但实话实说唐令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身体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无论是最初来到荒野，还是他突然被大鹰抓到雪山上，这么折腾都没有生病的迹象。 他觉得大概是因为山海章的缘故，当然种地肯定也有助于锻炼身体。 唐令跟着韩为走到阿雅身边坐下，阿雅盛了满满一罐头盒子萝卜炖肉塞给他。“多吃点。” “谢谢雅姐。” 等葛辉也从外面回来，唐令听他们说起上午的安排。谷熊今天要带人上山，考虑到他们未必能找到这里，需要葛辉和阿雅去接一趟。唐令对谷熊很熟悉，不仅是因为每次割韭菜谷熊都特别积极，还因为他对谷熊的能力十分关注。 三阶基因能力【附魔】，可以以某种非科学的手段维修一切损坏的机械。据说在安全区属于十分紧俏的人才。 谷熊来雪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孔雀公司坠毁的几艘魔动飞艇。 唐令一边听一边心里盘算着自己没做完的事，刚好听到亚说他准备去雪山西面看看。对上唐令的视线，亚解释道：“孔雀公司从昨晚之后就再没了动静，具体他们怎么样了要过去看一眼。” “我……”唐令下意识看韩为。捕捉到他的视线，韩为点点头：“我们一起去。” 唐令转头看亚，亚咧嘴笑了起来，没有反对。 “还有那艘飞艇，昨晚我都看到它了，今天正好去检查一下。” 昨晚冰川裂开，深埋在下面的飞艇不需要打捞，自己露了出来。不过昨晚太晚了，唐令观察到那艘飞艇冻得结实，想着天亮再去看。 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目标，韩为看他笑了起来，轻声道：“好。” 吃过早饭几人来到外面，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天空，停在了唐令面前。唐令注意到脚下的积雪稀薄了不少，很多地方都露出了褐色的地面。明显昨晚这里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刚刚阿雅还说昨晚山峰晃动时，她和葛辉以为是地震。还好这艘飞艇足够结实，没有再次翻转过来。 啾啾~ 巨大的飞行异兽朝着亚亲昵地叫着。 亚摸了摸它的脑袋，示意唐令先上去。约莫是因为水珠稀释液的缘故，在唐令上去后，大鹰虽然不喜欢韩为，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头让他坐到了背上。 “走吧。”亚最后一个上去。 绵绵细雨中，飞行异兽振翅飞向了天空。 嗷呜~小狼崽叫着跟在了后面。 没一会，唐令便看到了云雾缭绕的最高峰。褐色的山峰点缀着依稀的灰黑色积雪，宛如出鞘的利刃，深沉且高不可攀。巨大的飞行异兽飞过，发出喜悦的叫声。 山峰上，熄灭的金色光点缓缓亮起，无数金色的光点盘旋、虬结，凝聚成一棵手腕粗细的发光小树。 “你感觉到了吗？是小苗。”唐令小声问韩为。 韩为抬头看着顶峰，轻轻嗯了声。 飞行异兽很快穿过了群山之巅。唐令低头看向地面，寻找着飞艇的踪迹。但最先找到的并不是飞艇，而是一架残破的战机。 “那里。” 他指着地面说道。 亚拍了拍大鹰，大鹰轻轻落到了地上。亚跳下大鹰走过去，攀着战机看了眼，点点头。 “是孔雀公司的人。”w,请牢记:,,， 第 120 章 流动 从群山之巅一路往西,孔雀公司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多。坠毁的战机、焦黑的土地、炸弹爆炸留下的坑洞，还有一具具被雪浪埋葬的尸体。 “没有幸存者。” 亚在绕了一圈后得出这个结论。“孔雀公司留在雪山上的人全部出事了。” 他松了口气，短时间内孔雀公司显然很难组织第二批人上山。倒不是亚怀疑孔雀公司的实力,而是从此刻他们身处的小山峰看去,远处的地平线蓦地拔高，无数极寒的冰层堆叠,一层又一层如刀尖般刺入半空，又似远古的巨兽张开狰狞的獠牙。远远看去,黑沉沉的峰体上风暴环绕，时不时有巨大的雪球滚落，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是神灵降下的天罚。”亚轻声道。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问韩为：“魔动飞艇能飞这么高吗？”他说着伸手比划了下,示意峰体的高度。 “飞是能飞这么高，不过想要穿过风暴风险不小。”韩为凝望着远处道。 “哦。” 虽然亚没有说，但唐令隐约猜到孔雀公司昨晚的行动其实跟他有关。之前雪山的灵一直处于愤怒中,风暴席卷了整个雪山山脉,延阻了孔雀公司的行动。结果因为他的缘故,雪山的灵平静了下来，孔雀公司趁机派出人手上了山,彻底激怒了灵。 现在的话，雪浪和冰川堆积，堵死了孔雀公司上山的路，也堵死了孔雀公司通往荒野的航路。 三人默默看了会，亚最先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很快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不过没有直接飞去那艘满是补给品的飞艇，而是先停在了一座被拦腰炸断的山峰上。焦黑的山石里蓝色的幽芒闪烁，在雨水的冲刷下好似澄澈的碧空,正是孔雀公司发现蓝金矿的所在地。 不出意外的，这里也是尸体最多的地方。 唐令有些奇怪地看亚，不知道亚停在这里要做什么。 亚没有多说，只是把雪地中的尸体找着搬到一起，请求韩为一把火烧干净，避免这些尸体成为尸鬼的食物。一方面亚厌恶着孔雀公司，但另一方面出于人性的悲悯，他既不希望人类的尸体被尸鬼当做食物，也不希望万一哪天尸鬼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曾经吃过人。 唐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去帮忙，被亚一句话给制止了。 “小唐你搬不动。” 唐令：“……” 虽然好像他确实搬不动，这些尸体很多都冻在冰块中，不仅是尸体本身的重量，还有积雪和冰块的重量。但被亚以这个理由阻止，他还是有些郁闷。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当做安抚，对亚的行为不置可否。事实上末世后吃人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不说荒野上出了名的夏马尔和酷似野兽的暴民车队，一些小的流民部落在极度缺乏食物时，也会把部落里死去人的尸体当做食物储备下来。 不过他瞥了少年一眼，正是亚这样的性格，才会在雪山上庇护少年安全，少年也才会同他一见如故。 “你去前面一些，别看。” 他把少年压在怀里，不让少年看那些已经冻僵的尸体。 “好吧。” 唐令犹豫地点头，既然他帮不了什么忙，就不要在这里拖后腿了。他朝着远处稍微走了走，小狼崽和巨大的飞行异兽跟在他身边。一直走到山峰边上，他才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脚下一个鸡蛋大小的蓝色晶体上。 这应该是昨晚炸出来的。他弯腰捡起来，原本坚固的矿石在他手里立刻化成了柔软的液体。他轻轻戳了戳，不由想到了孔雀公司。 之前他跟韩为猜测，孔雀公司之所以对雪山这么执着，可能是因为那艘补给飞艇中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物。但昨晚孔雀公司的行为说明他们的目标根本就是脚下的蓝金矿。至于炸开冰川捞出飞艇可能只是顺手的事。那孔雀公司会轻易放弃发现的蓝金矿吗？他觉得不会。就算是有“冰川长城”挡在了山垭口，有风暴制造阻碍，孔雀公司多半还是会设法上山来，只是可能需要多一些时间。 到时小苗受欺负怎么办？ 不过要是这里的蓝金消失了呢？ 昨天灵复苏时，雪萝卜山下面所有的蓝金全部化为了金色的海洋，这样应该也可以吧。 他想了想蹲下把手指轻轻戳到露出的那块蓝色晶体上，却是遇到一个难题。他现在应该感应雪山的灵还是感应小苗？下一刻他蓦地恍惚，好似跌入一个温暖又虚幻的存在中。是雪山的灵吗？不对，是小苗。 无数金色的光点在他眼前闪烁，这些光点凝聚成一条又一条长长的根系，深深地扎根于整个雪山山脉之下。就在他面前，一条虬结的根系蔓延，穿过如水般流淌的蓝色液体。 唐令心中一动，脚下的蓝金如水般褪去，融入到那根虬结的根系中。这一刻唐令心中生出一种明悟，似乎只要在小苗根系的范围内，脚下的蓝金可以沿着根系流向任何地方。 他下意识想到了星星湖。 山海章内，蒙蒙细雨落下，天色略带一些昏沉。蓦地蓝色的幽芒闪烁，点点星辰泛起，无数条发光的河流在地下闪现。蓝色的液体静静流淌，从威严的雪山一直流淌到闪烁着银光的星星湖。 轰~ 一道电光劈下。 星星湖边劳作的人群忽的抬头，不知道有谁喊了声：“要下雨了。” “怎么天天下雨？昨晚雨才停。”有人低声抱怨着。 “下雨还不好？”旁边劳作的流民眼中满是喜悦，“下雨地里的萝卜才长得快。再说难道你乐意过以前那种一年不下雨，连水都喝不上的日子？” 邱明从说话的人身边走过，招呼他们：“收拾收拾今天先干到这。” 一路招呼着人群，他走到那块单独的菜地前。小虎他们还在蹲着拔草，邱明喊几个小孩：“要下雨了，赶紧先回避难所。” “我们今天草还没拔完呢。”小虎有些犹豫。 “等我们拔完草就回去。”小丫哥哥强调道，“哥哥不在这里，我们要照顾好菜地。” “拔草、拔草！”小丫跟着凑热闹。 避难所脚下的灵苏醒带来的一个甜蜜烦恼就是草长得特别快。不仅是避难所里、荒野上，还有菜地里，绿色的杂草生机勃勃，长得特别好。现在星星湖边劳作的流民们每天都多了一个重要任务——拔草。 最初这些人都舍不得，都是一样绿色的植物，就在菜地里长着似乎也没什么事啊。还是顾霜跟他们强调，草长得快了，种的萝卜、蘑菇就长得慢。地里的营养就那么点，谁抢到是谁的。 对于习惯了在荒野上争夺生存物资的流民们来说，别的他们未必能听懂，但谁抢到是谁的这句话听懂了。原来地里的作物也和人一样，这下他们记得拔草了。 几个小孩倒是一开 始就乖乖听话，每天都提个小铁皮罐转悠着四处拔草。今天也是，不拔完草几个小孩都没有回去的意思。 邱明催促道：“明天再拔也不迟，快点回去。别小唐回来了，结果你们淋雨病了，那不是添乱嘛。” “哥哥要回来了吗？”几个小孩也不管邱明说什么，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邱明一噎，他哪知道小唐现在什么情况。不过看着几个小孩期待的眼神，他随口忽悠道：“是要回来了，我听有人聊天说的。行了你们赶紧回。” 几个小孩还想要多问几句，邱明装着不高兴的样子摆摆手。几个小孩不敢问了，但都记住了哥哥要回来这件事，兴奋地朝着避难所跑去。 邱明一直注视着他们消失在远处，才收回视线担忧地看了眼雪山的方向。也不知道小唐现在怎么样了？韩团长找到他了吗？那头飞行异兽也是奇怪，你说你猛不丁抓小唐做什么？就是要吃，小唐那点分量也不够吃啊？难不成以前飞行异兽每次喂小唐是觉得他太瘦了，等着养胖再吃？ 这个念头闪过，他赶紧摇头，吃什么吃！说不定那头飞行异兽是有什么事需要小唐帮忙，就是不会说话闹出了误会。不过韩团长已经追上去了，小唐多半不会有事。 他心里嘀咕着，转头看到一辆黑色的吉普风驰电掣开了过来，停在了星星湖边。 “老邱。” 邱明客气地笑：“顾主任。” 顾霜冲他点点头，拎着手里的酒壶走到湖边，像是在等什么。片刻后，大滴大滴的雨珠从天上砸落，湖边劳作的流民纷纷返回避难所，一时只剩下顾霜一个人。 她舒服地活动了活动脖子，随着荒野上雨水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少体验到那种干燥缺水的窒息感，【美人鱼】的能力似乎也活跃起来。 这一点她和阿雅正是两个极端。 “老顾。”星星湖里水波荡漾，冯守悄无声息从水中探出上半身。“总算能出来放放风了。” 顾霜把手里的酒壶丢给他：“青稞酒，请你的。” 冯守高兴地接过，直接打开喝了口，甘醇的滋味入喉，让他仿佛回到了雪山上的时候。“韩团长还没消息吗？”男人喝完一口，珍惜地把酒壶盖好问道。 “昨晚老谷传回来消息，联系上老大了。” “那小唐呢？找到了吗？” 顾霜点点头。 “老谷有没有说雪山出什么事了？”男人又问。昨晚他正泡在池子里，突然浑身的血液剧烈沸腾起来。他差点控制不住要彻底异变成尸鬼，关键时刻是雪山上有什么抚平了他暴戾的情绪，让他平静下来。 “老谷说的不清楚，大概是雪崩之类的。” 冯守皱皱眉，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在水里趴着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星星湖水位在升高？” “有吗？” 顾霜低头打量着星星湖。 无声无息的，蓝色的幽芒汇聚在星星湖底，水流激荡中星星湖一点点朝外扩张着面积。冯守还在纠结星星湖水位上升的事，但越下越大的雨逼得他不得不沉入水底。他的能力和水无关，不像顾霜在雨中如鱼得水。 他跟顾霜打了声招呼，本来准备返回他的小水池，但目光从水下扫过，冯守蓦地一愣原先星星湖底的蓝金矿似乎涨大不少。 “……” 怎么蓝金矿还有长大这一说？ 冯守摸着脑袋半天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雪山上蓝色的幽芒如水般褪去，很快拦腰炸断的山峰上只剩下褐色的山石。唐令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抬头韩为站在他身边，眼中满是笑意。 唐令弯了弯眼睛，主动解释道：“这样孔雀公司再来也不怕了。” 韩为轻笑，随口问：“去哪了？” “好像是星星湖？” “……”w,请牢记:,,， 第 121 章 安静 将近下午时分,雪山上下了一天的小雨终于停了。浓厚的辐射云层散开，金光铺满了整座雪山山脉。巨大的飞行异兽掠过群山之巅，灰黑色的冰川在阳光下耀眼。往日孤寂和荒凉的冰川峡谷第一次迎来了人类的身影。 大白鲨号。 这是那艘埋葬在冰川峡谷中魔动飞艇的名字。此刻高达数十米的魔动飞艇正被雪浪推动,缓缓脱离着冰川。摩擦声中灰黑色的冰霜不断脱落,整个魔动飞艇一点点显露出来。 “干的漂亮！” 不久前才和韩为一行汇合的谷熊吹了声口哨，高兴地看着不远处的魔动飞艇。这艘飞艇保存完整，仅从外面看似乎不需要任何休整，仿佛刮掉上面的冰霜就能起飞一样。 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他忍不住伸手大力拍了拍唐令的肩膀，夸赞道：“小唐厉害。”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扭头看向韩为。对上少年的视线，韩为目光温柔，点点头强调道：“很厉害。”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他想起上次在星星湖带着韩为潜水的事。当时他的心态就是想要在韩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等着韩为夸他,然后韩为也和现在一样夸他厉害。不过等谷熊带着人进了飞艇,他还是小声跟韩为道：“不是我厉害，是灵。” 尽管差一点死掉,但雪山的灵依然是唐令见过的三个灵中最强大、也是最容易共鸣的灵。星星湖是新生的灵不算,避难所脚下的灵对唐令的感应几乎没有回应。明明他在避难所种的树最多。 “要是避难所的灵也像雪山的灵一样容易共鸣就好了。”他想着什么说。 “这次回去我们可以多种一些树。”韩为看着少年语气纵容。如果大地的灵能像雪山这样轻易共鸣，起码少年在避难所多了一份安全保证。 “好啊。”唐令爽快点头。 雪山一趟他底气壮了不少。以前唐令老担心韩为买树花费太大,又要养活四个避难所的人口,怕韩为哪天破产。但现在韩为已经知道了水珠的秘密,他可以借助水珠培育树苗，减轻韩为的负担。 而且就算没有水珠,他们这一趟也收获不少。孔雀公司一共在雪山上坠毁了三艘魔动飞艇，除了一艘坏的不成样，剩下两艘损坏并不多。他听韩为说打算修好两艘飞艇,一艘留在沉默团，一艘放在黑市转手卖出去。就算黑市价格要偏低一些，但以魔动飞艇的价格来说也足够买很多很多树苗了。 到时可以一部分种在避难所，一部分种在雪山上。他想到亚描述的那个暖季蓝天碧野、牛羊遍地的雪山，小苗一定会喜欢吧。 …… “我也很喜欢。” 当唐令跟亚说起他的种树计划后，亚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此刻两人正在魔动飞艇里面穿过长长的走廊，手电筒的光照在墙上，光秃秃一片什么都没有，不像之前的飞艇过道里画满了涂鸦。 随着谷熊带人把整艘飞艇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幸存者，没有尸鬼潜伏后，大家都忙碌起来。只有唐令无事可做，和亚一起参观起飞艇来。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艘飞艇的定位就是一艘货船，除了各个舱室里塞满的货物别的什么都没有。倒是拜雪山寒冷所赐，整座雪山山脉就像一个大冰库，飞艇里面的货物被冻得严实，完完整整保存了下来。 亚带着唐令东绕西绕，找到了存储苹果的舱室。合金打造的舱门上明显破了一个大洞，像是被什么蛮力撕裂开来。 亚咧嘴：“上次送你的苹果就是这里的。” 他从大洞钻了进去，唐令跟在他身后。舱室内不知名的藤条编织筐里，红彤彤的苹果硕大诱人，芳香四溢。 “给你。”亚挑了一个最大的苹果递给唐令。 唐令接过苹果用袖子擦了擦，轻轻咬了一口，果实饱满甘甜，和他上次吃起来味道几乎一样。他一直记得上次亚送他的苹果，当时几个小孩、韩为、程哥合伙分了几个苹果，剩下的他都给老人带走了。 亚自己也捡了一个苹果，咔擦咔擦两口吃完，小心翼翼把里面的苹果籽收了起来。 “要留着种苹果树吗？”亚看着唐令问。 唐令点点头，接过亚手中的苹果籽。“之前在避难所我也种了很多苹果苗，但不知道和这种是不是一个品种，我回去种着试试。对了……”他提醒亚，“罐头盒子里的那株小果苗要再换个大点的盆了，其实最好移种到外面。” “等明年暖季就移种。” “嗯。”唐令看着亚，忍不住问：“亚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避难所吗？” 亚看他微微笑了起来：“我已经习惯了雪山上的生活，有大鹰陪着我就够了。而且……”他透过舷窗看向雪山的最高峰，“神灵在这里，受到神灵庇护的生命只会留在这里。” 唐令很想说避难所也有灵，还有两个呢。不过他看着亚望向最高峰的表情，犹豫了下没再劝说亚。 “走吧。” 唐令点点头，跟着亚又钻出了舱室。“我们……”他正要说话，脚下的飞艇轻轻晃动起来。 “我们在起飞。”亚说道。 咦？飞艇已经修好了吗？唐令意外地看向窗外，下一刻过道里的灯光亮起，随即谷熊荒腔走板的声音通过天花板上挂着的黑色喇叭传了出来。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见个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操，谁打开的对外广播！” 唐令：“……” …… 大概是谷熊的声音太过魔性的缘故，唐令一直到飞艇降落，满脑子还是谷熊捏着嗓子唱的三哥哥。以至于他都回到露天舱室了，看到谷熊脑海不由自主又响起了那首小调。 “怎么？”谷熊看着少年一脸呆滞地盯着自己忍不住问。 “没什么。”唐令摇头。 旁边有人打趣：“小唐肯定是想起老谷你唱歌了。” “呃……” “没事，第一次不习惯，多听几次就习惯了。”又有人凑热闹道。 谷熊冲着同伴翻了个白眼，对上唐令笑眯眯问：“小唐你觉得我唱的怎么样？” 唐令有些为难地看他，半天想出一个词：“挺特别的。” 噗哧~听到的人顿时哄笑一片，谷熊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朝着唐令竖起大拇指：“小唐有品位。” 唐令窘然，一时弄不清楚葛辉是不是真的在夸自己。 人群外面，韩为面露笑意看着少年，葛辉站在他身边，轻声道：“大家都很喜欢小唐。” “嗯。” “你想好这次回去怎么跟程将军交代了吗？”葛辉提醒道。以前韩为和唐令在避难所，虽然走的近一些，但很多事情没挑明便也能 糊弄过去。可这次唐令被飞行异兽抓走，韩为第一时间赶到雪山，消息肯定已经传回安全区了，等韩为回去程将军多半会提及这件事。 韩为脸上的笑意不变，语气漠然：“我当初放弃集团的一切已经向外公表明了我的态度，我的人生自己做主，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如今他是荒野沉默团的韩为，并非集团第十四军第七装甲师团团长韩为。从他离开集团的那一刻起，外公便只是他的外公，而非可以拿捏他人生前途的程将军了。 葛辉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韩为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少年正好看了过来。对上少年不自觉露出的求助视线，韩为径直走过去，轻飘飘瞥了谷熊一眼。谷熊摸摸脑袋咧嘴一笑，果断换了话题。 “晚上吃什么？” 诸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问题吸引。回来的路上，阿雅和葛辉已经盘点过飞艇里满载的各类货物。抛开唐令见过的苹果，还有不少的蔬菜瓜果。这些显然是孔雀公司给夏马尔准备的，不过现在都便宜了沉默团。 虽然东西放的有些久，但胜在冰川中的保鲜效果不错，反正怎么都比罐头好吃。 韩为听得他们凑在一起争论晚上吃什么，低头问少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 唐令现在还处于没有吃腻罐头的时刻，况且他本身也不挑食，真是觉得什么都好。想到什么，他往韩为手里塞了个苹果，是之前亚带他一起去拿的。“苹果籽留下，我要种苹果。” 韩为看着手里的苹果，挑眉笑了起来。 两人说了半天话，大伙终于决定了晚上要吃什么。一帮人立刻冲到大白鲨号上开始搬运食材，唐令不知怎么想到那次也是这样，谷熊带着一帮人一阵风般冲到菜地，三两下割完韭菜又一阵风般冲走，和他想象中的安全区精英完全不一样。 他回头寻找亚的身影。角落里亚安静地看着沉默团的这帮人，眼神温和带着浅浅的笑意。 “亚。”唐令坐到了亚的身边， 亚表情柔和：“韩为和他的同伴同我想象的安全区的人不太一样。” “是吧？”唐令也这样觉得。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和这么多人类在一起了。”亚轻声道，这些人见他的第一面当然是错愕的，一个保留着人类智慧的尸鬼，反应大些也是正常。但最初的愕然后，这些人就再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反应，他们看亚就和看一个普通人一样，没有特意的亲近，保持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其实我觉得如果……”唐令顿了下，歉意地看了眼亚继续道，“如果尸鬼保留着神智，就是特殊一些的基因者，大家都能接受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尸鬼很难保留有神智。” 亚看他突然道：“小唐你今天有在雪山见到尸鬼吗？” 咦？ 唐令反应过来，他今天好像确实没见过尸鬼，甚至群山中几乎听不到尸鬼的咆哮。 “今天一天雪山上的尸鬼群都很安静，确切的是说从昨夜起，整个雪山就安静了下来。神灵是，尸鬼也是。”亚意有所指。 唐令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亚的意思。 第 122 章 回家 “小苗,你说有一天雪山上的尸鬼会醒过来吗？” 山海章内，夜色下的雪山宁静又祥和。有浅浅的雾气从冰川峡谷升起，好似一层薄纱披在极境的最高峰上。唐令坐在雪山顶峰,身边是无风自动的小树苗。他摆弄着小树苗柔软的枝条,想到了星星湖的冯守。 因为星星湖灵的存在，冯守在异变的过程中保留了人类的神智。现在整个雪山的尸鬼群都安静下来，也是因为雪山灵的缘故吗？ 他觉得多半是。 可是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雪山的灵和大地灵不一样，并没有沉睡。如果雪山的灵对尸鬼有安抚作用，之前为什么不管用？转念亚曾说过的话浮现脑海。这个世界正在死去，神灵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好像自一百年前雪山的神灵便日益虚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极境雪山再无冷暖季之分，全年被冰雪覆盖。如果说神灵一直处于愤怒中,并通过这种方式排斥着人类的存在,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现在雪山的灵平静下来,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世界有了改变？ 他扭头看着身边的小苗，伸手轻轻戳了戳,想到了星星湖的出现和荒野避难所的变化。 “所以我们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是不是？” 恍惚间唐令脚下金色的光点亮起，更远处避难所和星星湖从暗到明,无数金色的光点好似溪流汇聚,从雪山到荒野三团闪烁的星尘漩涡明亮闪烁,彼此呼应着。 小苗柔软的枝条摇摆，一阵愉悦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唐令微微一怔,轻轻笑了起来。 “我该去睡觉了。晚安啊。” 他跟小苗告别，离开了山海章。睁开眼客舱内只有他一个人。小狼崽跟着大鹰一直没回来，韩为也不在。他想起之前韩为说的让他先睡,裹着被子闭上了眼。几分钟后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根本睡不着。过去他只有存着心事的时候才会失眠，现在……他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另一半床，犹豫地起身，穿上外套走出了舱室。 走廊里灯光明亮，他想了想朝着左边走去，驾驶舱好像就在这个方向。 “小唐。” 没走多远，拐角处他正好遇到了阿雅。“雅姐。”他的视线落在阿雅手里似乎是从哪里拆下来的零件上。 “怎么不睡？”阿雅随口问了句。 “睡不着。”唐令下意识道。 阿雅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挑眉揶揄地看向他。唐令慢半拍反应过来，脸蓦地红了。他刚刚说的话挺有歧义的，雅姐多半会以为他是因为韩为不在才睡不着。但其实韩为不在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雪山了。 他尴尬地想要解释，阿雅扭头朝着前面走去：“你是找韩为吧，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 唐令觉得现在解释好像也来不及了，努力转移话题：“谷哥说这艘飞艇明天能修好吗？” 和大白鲨号保存完整不同，脚下的这艘飞艇虽然不至于解体，但也受损不轻，根本无法起飞。韩为最初的打算是留谷熊小队在雪山上，等运输来一批零件修好这艘飞艇再回去。不过谷熊检查一圈说他试试，看能不能先把飞艇升空再说。 这样一来，除了亚和唐令，所有人都被谷熊抓去打下手，充当临时飞艇修理工。 对于唐令的问题，阿雅含糊道：“差不多吧，谷熊毕竟是三阶【附魔】。” 实话实说，同样是三阶基因者，培养谷熊一个人的花费足够堆出两个阿雅了。想到这里，阿雅忍不住腹诽韩为在避难所天天拿谷熊修车。放以前她还是避难所首领时，遇到一个三阶【附魔】恨不得供起来。不过谁让韩为是个狗大户呢。看在少年的面子上，阿雅把吐糟咽到了肚子里，没像以前一样嘀咕韩为两句。 她带着少年一路往前，没去驾驶舱，而是拐向了动力舱。 远远的，唐令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引擎修复的差不多了，动力炉没什么大问题，主传动装置、轴系、推进器等勉强凑合……” 阿雅推开舱门走进去，把从一些不用的辅机上拆下来的零件递给谷熊。“喏，你看对不对？” 唐令落在了后面，站在舱门口朝着里面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地上堆积的乱糟糟的各种零件。他抬头试图寻找韩为的身影，正对上韩为看过来的视线。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朝着他走过来。 “小唐也来了？” 谷熊看到唐令打了声招呼，唐令礼貌地回应着，绕过地上的零件站到韩为面前。 “睡不着？”韩为问。 唐令点点头，想了想说：“大伙都在忙就我一个人睡觉不太好，我也可以帮忙的。” 韩为笑了起来，没有打击少年的积极性，带他到了又一堆零件前。“把那个零件递给我。” 唐令把韩为要的零件找了出来。金色的火光亮起，零件逐渐消融化成一团柔软的铁水，但很快又凝固成了新的模样。他暗搓搓羡慕着韩为的能力，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韩为。 放在半年前，唐令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同性，但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大概也是因为荒野上没什么世俗的压力，他已经听好几个人说过，荒野上不讲究男女。因为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大家都是及时行乐的那种。 不过唐令想到了老人，也不知道老人能不能接受韩为。这次回去他决定一定要去趟总部基地看看老人。真奇怪，明明他被大鹰抓来也没几天，但好像已经离开避难所很久一样。 他坐在那里思绪飘飞，动力舱的另一边谷熊几个一边检查着机器一边哈哈开着玩笑，阿雅的声音也在其中。 不知道谷熊做了什么，唐令听到阿雅抱怨着：“老谷你能把那个破玩意关了吗？” 他扭头看过去，阿雅卷着袖子跟谷熊毫不见外地站一起。他记得阿雅最初经常骂沉默团狗大户来着，但现在雅姐好像也融入了这个“狗大户”的团体。想到什么唐令微微笑了起来。 “想什么？”韩为看着少年一个人偷着乐，含笑问道。 “秘密。” 他总不能说想起雅姐过去跟自己吐糟韩为和沉默团的事吧。 韩为轻笑继续忙了起来。 一夜过去，这艘不知名魔动飞艇经过修修补补总算勉强可以起飞。唐令打着哈欠从小凳子上起身，没注意身上披着的韩为外套掉到了地上。之前一晚上他就坐在这里陪着韩为，好几次困得要睡着，又强撑了过来。 “要回去睡会吗？”韩为捡起外套重新披到他身上。 唐令揉揉眼睛，打起精神：“不用了。” “走吧，我们先去找亚。” 韩为握住他的手，唐令乖乖跟着他往外走，注意到韩为脸上神采奕奕， 完全没有熬夜的样子。两人穿过长长的过道到了露天舱室。清晨雪山的风吹进来，唐令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嗷呜~ 小狼崽从高空扑下，唐令摸了摸它的肚子，鼓鼓的，看样子是吃饱了才回来。他抬头，巨大的飞行异兽抓着一个虫子扔到了地上，红色的眼珠看着唐令，发出啁啁的声音。 唐令走过去踮脚摸了摸大鹰的脑袋，有些不舍地说：“我今天就要回去了，你要加油进化呀。” “飞艇已经修好了？”亚从外面翻越进来。 唐令点点头。 韩为看向亚，郑重道：“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亚摇摇头：“没有我你们在雪山上也不会有事。”他看着唐令咧嘴笑笑，“再说我和小唐、还有风廉是朋友。” 约莫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飞行异兽扭头看了过来。 韩为看了少年一眼，对亚承诺道：“不管如何，亚你永远是沉默团的朋友。关于雪山上发生的事，沉默团会保守秘密，不会有人来打搅你的生活。” 亚冲着韩为露出一个笑容。这一百年来他并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也并不担心真有人类找到雪山上来。极境雪山太大了，想要躲藏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韩为肯这样说他依然很高兴。 “还有两艘魔动飞艇……”韩为顿了下，“等黑市出手后，沉默团会折算相应的报酬给你。” “报酬就算了，我并不需要。”亚拒绝了韩为的好意。 对亚而言，这两艘魔动飞艇一点用都没有，韩为愿意拖走也算是清理了雪山上的垃圾。 韩为看他想到了少年在雪山的种树计划，没再说什么。 等到天色大亮，刚修好的飞艇摇摇晃晃飞上了天。两艘飞艇一前一后停在半空，出于安全的考虑，唐令被韩为放在了大白鲨号上。他趴在甲板栏杆那里冲着下面的亚挥挥手，巨大的飞行异兽意识到小虫子要离开，不满地飞过来啁啁叫着。 眼看着小虫子被养的白白胖胖马上就可以吃掉了，现在小虫子居然要离开。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看着小虫子，考虑要不要把小虫子从那个红虫子身边抢走。 “你不想让我走吗？”唐令看着大鹰对他依依不舍的样子，说道：“我只是回避难所，你想要见我随时都可以去星星湖。” “风廉回来。” 亚吹了声口哨。巨大的飞行异兽委委屈屈停在了亚的身边。亚摸了摸它：“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唐，不过小唐该回去了。” 飞艇甲板上，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最后冲着亚和大鹰挥挥手，回头看向雪山的最高峰。 蓦地锈红色的太阳从云层跳出，一道金光洒落，小树苗的虚影在峰顶出现，冲着唐令轻轻摇晃着柔软的枝条。 第 123 章 阿吉 当巨大的魔动飞艇出现在青古拉总部上空时,刚刚因为前天雪山好似末日一般情景而惊慌失措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很多人都认出了魔动飞艇上孔雀公司的标识，不觉得这个时候孔雀公司出现会有什么好事。负责执勤的青古拉人员立刻行动起来，安排外面工作的流民进入最近的建筑,更多人警惕地望着天空,暗暗戒备着。 飞艇驾驶舱内，韩为脱离了布满繁复仪器的驾驶台，问一旁的葛辉：“联系穆明辉了吗？” 葛辉拍拍手腕的通讯仪，耸耸肩：“信号不怎么好。” 韩为视线扫过，吩咐道：“让阿雅下去说一声，免得青古拉误会。” 有沉默团员出去找阿雅，韩为走到窗前朝下看去，视线落在地上宛如蚂蚁一般飞快游动的人群上，注意到整个避难所看似慌乱,其实一切都有条不紊,说明他们对于类似的情形早有准备。 葛辉站到韩为身边一起往下看,面露赞赏。 “青古拉能雄踞荒野这么多年，果然不是徒有其表之辈。” 韩为默然,居高临下评估着青古拉。其实在沉默团来荒野之前,青古拉是最有可能统一荒野的势力，估计青古拉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荒野贫瘠,首先一点食物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又有各大强权看上荒野丰富的资源,不希望荒野统一，背后支持荒野上的势力此消彼长,导致荒野一直四分五裂。 而沉默团之前同青古拉冲突，之所以能压制住青古拉，跟韩为背后的出身有很大的关系。如果韩为没有集团背景,青古拉很大概率不会让步。不过这或许也是集团内部想要看到的，青古拉这几年扩张太快了，没人愿意看到青古拉真的统一荒野。哪怕是背后支持青古拉的林委员。 当然换成韩为想要统一荒野估计同样如此，到时反对的声浪恐怕会比青古拉还大。 “说起来……”葛辉想到什么，“老谷刚刚说这艘飞艇上的武器还能用，问我们要不要拐个弯去看看夏马尔？” “他想找夏马尔的麻烦？”韩为低头看着地下，语气淡淡：“杀了夏马尔容易，杀了他之后呢？雪山卫队的势力离着我们有点远，短时间内我们很难腾出手接管夏马尔的势力。还有青古拉，青古拉必然不会坐视我们把手伸到雪山这里，肯定会有动作，然后大概率荒野再次混战起来。” 顿了下他突兀道：“冬天快到了。” 每年冬天都是荒野上最难熬的季节。大的避难所或者聚集地还好，总会想办法度过去。但很多小的流民部落就没这么幸运了。一旦雪山卫队乱起，原本夏马尔治下的流民将会是这个冬天的第一批牺牲品。 葛辉听出了韩为的意思，不再说这个话题。 …… 甲板上，暖暖的阳光洒落，雪山脚下要比极境雪山里面温暖的多。唐令脱掉了来自孔雀公司的那件厚毛外套，抱着小狼崽趴在栏杆上好奇地看着下面。 飞艇正下方是一座占地广袤，略显破旧但却给他一种生机勃勃感觉的“小”城镇。当然小是相对于地球世界来说，事实上依着唐令判断，这座小城镇可比他生活的五号避难所大多了，起码大出五六倍。 “这里就是青古拉总部？”他忍不住跟阿雅确认了一遍。 手里夹着不知从哪找到的烟，正懒洋洋窝在甲板上晒太阳的阿雅点点头。“雪山脚下只有两个避难所，一个青古拉总部，一个夏马尔那个疯子的行宫。只要韩为认识方向，大概就错不了。” 唐令盯着下面仔细看，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下面的人好像在怕我们。” 阿雅嗤笑：“估计是把我们当做孔雀公司了。” 唐令“哦”了声，抬手看了眼通讯仪，上面的信号弱的可怜，想要联系阿吉也联系不到。 “我们要直接降落吗？这样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有些担心。 阿雅正要说话，有脚步声传来。“阿雅。”来人熟稔地跟阿雅打了声招呼，又冲着唐令笑了笑，说了韩为的吩咐。 阿雅就知道韩为找她没什么好事，忍不住想要嘀咕几句。可抬头面前两个人，一个是韩为的跟班，一个跟韩为睡一起，似乎跟谁嘀咕也不合适。她郁闷地起身扶着栏杆咽下抱怨，青色的冰棱宛如台阶朝下延展。虽然离了极境雪山，但还属于雪山脚下，她的能力加持依然在。 “啁~” 一声稚嫩的鹰唳在天空传出。 唐令急忙道：“雅姐等一下。” 阿雅回头看他，唐令放出小狼崽，指着天上道：“是闪电。” 嗷呜~ 小狼崽兴奋地同小伙伴汇合，跟着闪电朝着地下飞去。 阿雅松开手，青色的冰棱消失。她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懒洋洋的样子，等着小狼崽回来。 地上，穆明辉拧眉看着半空那艘巨大的魔动飞艇。孔雀公司的标识十分显眼。他记得亚说过，孔雀公司得罪了神灵，他也亲眼见到了神灵的威力，不觉得孔雀公司能越过雪山来到荒野。倒是唐令一直在打沉入冰川的那艘魔动飞艇的主意，但他也不觉得唐令能把冻在冰川里的魔动飞艇捞出来。孔雀公司都做不到的事，唐令那个小孩……不由得穆明辉顿了下，脑海浮现出唐令说过的话，雪山的灵会保护他。 万一……穆明辉正想着，阿吉兴冲冲朝他跑了过来。 “小叔是阿令，是阿令来了。” 阿吉身后，闪电和小狼崽振翅飞过。穆明辉想到什么，忍不住“嘁”了声。 很快，巨大的飞艇降落在青古拉总部一侧的空地上。阿吉等不及飞艇降落，挥舞着手在下面跳着大喊：“阿令，阿令我在这里。” 听到阿吉的声音，唐令开心地趴在栏杆上冲着阿吉招手。韩为揪着他的衣领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掉下去。” 唐令嗯了声，顾不上回头继续挥着手。 韩为眉头微挑，若无其事地问：“看到穆吉就这么高兴？” “看到朋友都会高兴吧。”唐令心情很好，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韩为，“我在雪山上看到你也很高兴，比现在更高兴。” 韩为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多久？”唐令想到什么问。 “正常把留在青古拉总部的东西装上飞艇就可以走。不过你要是想可以多留一天。”韩为看他。 唐令有些犹豫，最后摇摇头说：“算了，我跟阿吉说会话就行，不用特意多留一天。本来因为我已经耽误你不少事情了。” “没有耽误什么。”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避难所的运转并不需要我，你可以当做我带着葛辉他们出来执行任务，收获还不小。以前我们也经常这样出来。” “嗯。” 唐令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飞艇降落停稳。唐令跟在韩为身后走出飞艇。阿吉兴奋地越过韩为，直接冲到他面前。 “阿令你在雪山上没事吧？你见到大鹰的主人了吗？你怎么会坐着孔雀公司的飞艇过来……”一堆问题砸过来，唐令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穆明辉在阿吉身后咳嗽了一声。 阿吉反应过来，同唐令挤挤眼，转头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对上韩为拘谨地招呼了一声。不等韩为回应，他迫不及待拉着唐令就要走。 “呃……” 唐令拉住阿吉，先跟穆明辉问了好，才同阿吉走到一旁。 韩为嘱咐了一句：“不要跑太远。” 唐令乖乖点头。 背着韩为阿吉小声道：“韩为怎么跟我阿爸一样什么都管。” 唐令：“……” “对了，阿令你还没说有没有见到大鹰的主人呢？” 曾经在五号避难所时，阿吉就跟唐令一起猜测过大鹰的主人是什么样。这次大鹰把唐令抓走，他觉得多半和大鹰的主人脱不开关系。 这个问题……唐令犹豫地点点头。 “那大鹰的主人是什么样？”阿吉好奇道。 唐令迟疑，反问：“穆叔叔没跟你说吗？” 阿吉摇摇头：“我小叔回来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你没事，我问他大鹰主人的事，他每次都岔开话题。” 唐令心里有了底，猜测阿吉叔叔大概和韩为一样承诺亚要保守秘密。“大鹰的主人叫亚，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在雪山上帮助了很多人。”他觉得自己这样也不算说谎，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亚，但在他眼里亚就是人类，只是比较特殊的人类而已。 “那他是高阶基因者吗？” “算是吧。” “他为什么一个人住在雪山上？” “雪山是亚的家乡。” “那他见过雪山女神吗？” 唐令摇摇头：“你不是不信雪山女神吗？” 亚回头看了眼，确定叔叔离着比较远，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我正好有件事想问你，你们在雪山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怎么了？”唐令下意识也跟着压低了声音。 “就是我小叔，你知道他以前根本不信雪山女神的，但这次回来我偷听他跟我阿爸说话，他竟然说雪山上有神灵存在。神灵不就是雪山女神吗？”阿吉奇怪道。 唐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迟疑：“穆叔叔说的神灵可能是指雪山吧？我们这次在雪山上遇到了挺多次雪崩的，还有冰川断裂，像是雪山在发脾气。” “雪山和雪山女神有什么不一样？”阿吉没听明白，但他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子，很快摆摆手：“算了，小叔想要信仰女神就信仰好了，正好气气夏马尔。有我小叔做信徒，女神以后肯定不会再搭理夏马尔。” 唐令：“……” 第 124 章 象征 “那边是发电厂,前面是纺织厂，另一边是青古拉的宿舍区，最前面有人巡逻的是武器加工厂……” “武器加工厂？” 踩着脚下巨大的青石板,唐令有些吃惊地看向那边刷成黑色的墙面。之前他跟着阿吉已经在青古拉总部逛了一会了,知道青古拉总部看着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一应工厂、学校、医院都有，像一个缩小的城市。不过连武器加工厂都有，就让唐令十分意外了。 “不是你想的那种。”阿吉猜到他肯定误会了，解释道：“就是加工一些子弹什么的，这里不是有铁矿嘛，这些东西消耗太大，完全从外面买太贵了,不如自己加工。你不知道吗？沉默团也有一个,就在总部基地那里。” 唐令摇摇头,他还真不知道。“我没有去过总部基地。” 阿吉想到什么：“我也只去过一次。我特别喜欢他们的训练场。很多荒野猎人愿意绕路去那边，就是因为韩为修的训练场。” “绕路？那边很偏僻吗？” “算是吧。”阿吉说道,“荒野上大大小小的避难所建立都离不开水源,灭世战争前就这样了，有水源的地方就富饶,没有水源就荒无人烟。沉默团总部基地那里就属于荒无人烟的,要不是那边发现了铁矿根本没人去。” “这样。”唐令有些明白了。不过听阿吉这么说,他意识到韩为一开始在荒野上的立足也不是那么顺利。 “说起来韩为运气真不错。”阿吉踢着脚下的小石块，有些感慨：“本来五号避难所在荒野上并不显眼,结果韩为去了没多久就变出一个星星湖。你是不知道这次我们从那里回来，叔叔听我们说了星星湖的情况，气的晚上睡不着觉。” 唐令：“……” 在唐令眼中,阿吉叔叔是个爽朗又和蔼亲切的长辈，但不知为什么每次他听阿吉讲完叔叔的事，那个爽朗又和蔼的长辈形象就要扭曲一次。 “不过叔叔也说了，荒野复苏是好事。”阿吉眨了眨眼，努力往回找补。“这些年荒野一年比一年干旱，雨水越来越少，从雪山发源的几条大河也是这样，水量小的可怜。以前叔叔总担心哪天荒野全部变成沙漠怎么办？现在星星湖的出现让他放松不少。” 唐令忍着笑轻轻点头。 但其实他没有感受到阿吉说的这些，反而觉得避难所下雨的次数并不少。不过仔细想想避难所下雨频繁是在星星湖出现之后，多半是受到灵的影响。至于从雪山发源的几条大河……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极境雪山。之前在雪山上他就想过，要是雪山的灵死去会怎么样？他当时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却说不出什么。或许水量越来越小正是灵死去带来的后果之一。 他记得顾霜说过，极境雪山水源丰富，几乎是整个荒野，甚至包括大半个清国的几条主要河流的发源地。以前他觉得荒野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核战争，后来又觉得是因为大地的灵陷入了沉睡。现在看不仅是因为前面的原因，还因为雪山灵的缘故。本来极境雪山作为水源地，滋养了整个荒野。但随着灭世战争爆发，雪山没有了冷暖季之分，冰川积雪消融最少也要减少一半。再加上灵不断虚弱，就像阿吉说的那样水量越来越少，整个荒野也就越来越干旱。 唐令不由想到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见到的那条干涸的河道。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小苗扎根在雪山，荒野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好。最起码雪山前一天的下雨便是一个征兆。 ——亚说那是雪山暖季到来的象征。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把半个避难所绕了一圈。除了各种工厂，青古拉总部还有挂着硕大招牌的饭店，比避难所三楼集市更大的市场，装修干净的现代酒店……这些和避难所另一边垒了一层又一层的石头屋交错一起，构成了唐令眼中的青古拉总部。 当然还有人。大约是因为工作时间的缘故，唐令和阿吉这一路上见到的人并不多，其中刨除明显穿着青古拉制服的人员，剩下的人看着精神状态都不错。不像唐令最初到避难所时见到的流民眼中的麻木和空洞，起码青古拉总部见到的人更像是人，有着情绪有着笑容的人。 他跟阿吉说起来，阿吉肯定道：“毕竟是总部嘛，资源是最充足的，属于脸面问题。好了这边都看完了，那边是居住区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我家看看。” “好啊。” 唐令跟着阿吉绕到武器加工厂的后面，那里是一处古色古香、颇有唐令记忆中地球世界明清风格的庄园。 “到了。”这里就是青古拉总部，也是我们家的祖宅。”说到祖宅时，阿吉颇有些自豪。 唐令点点头，懂了，默默在阿吉先祖身上贴了一个大地主的标签。他好奇地围绕着庄园门口两头感觉已经磨出包浆的石狮子看了圈，有种到了公园景点的错觉。 “走吧。” 阿吉拉着他进了庄园，一路遇到不少青古拉的成员。这些人显然都认识阿吉，不少会特意停下来笑眯眯打个招呼，然后隐晦地审视着唐令的存在。有的阿吉只是匆匆点点头，有的会认真停下来说几句，然后介绍唐令是谁。 几次之后唐令注意到，每个听到他名字的人都会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怎么回事？”再又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打量之后他小声问阿吉。 “什么？”阿吉恍然：“我知道了，是因为韩为。” “和韩为有什么关系？”唐令一时没明白。 “韩为去雪山找你的事现在都传遍青古拉总部了。大家都说……”阿吉看着唐令，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清清嗓子低声道：“大家都说韩为被一个男人迷晕了头。” 唐令脸蓦地红了。 阿吉哈哈笑了起来。 两人在庄园内兜兜转转，穿过一道又一道走廊，最后停在一处红色的月亮门前。“我和大哥就住在这里，阿姐住我们旁边……”他兴冲冲跟唐令介绍着，拖着唐令进了院子，跑到院子中央用石头搭建的花坛面前。 光秃秃的花坛里，一株翠绿的小苗迎风摇曳着。 “我把你送我的苹果苗种到院子里了，看着长得还不错是吧？”他扭头期待地看着唐令说着。 唐令点点头，用力夸赞道：“小苗长得很茁壮，你照顾的很用心。” “那是。”阿吉高兴起来，小心翼翼碰了碰小苗的叶子说道，“我说这是苹果苗，长大能结出苹果来，结果阿爸他们谁也不信。”他哼了一声，“等果树长大真的结出苹果，看他们怎么说。” 唐令被阿吉的话逗乐，从兜里翻出韩为早晨给他的苹果塞给阿吉。 “给你。” “雪山上有苹果树？”阿吉惊讶地看着手里的苹果，下意识问。 “没有苹果树，你还记得孔雀公司坠毁的那艘补给艇吗？” “你们把那艘补给艇捞出来了？”阿吉反应过来，“就是你们乘 坐的那艘飞艇？” 唐令嗯了声：“我们一共找到两艘飞艇，其中一艘破损比较严重就没有在这里停，直接回避难所了。” 他和阿吉坐在花坛上，一人一半分着吃苹果，把他们发现飞艇的过程大概讲了一遍。阿吉咬着苹果十分向往：“骑着风廉飞过雪山吗？早知道我就求着叔叔带我上山了。对了……”他想到什么，“你们在雪山遇到尸鬼了吗？” “没怎么遇到。” “真奇怪啊。”阿吉看他，“你还记得叔叔喊我们回来说雪山尸鬼异动吗？” 唐令点点头。 “可是我回来这么久了，尸鬼一次都没有下过山。”意识到自己说的有歧义，阿吉飞快解释，“我不是盼着尸鬼下山，是我的零花钱都是抓尸鬼赚来的。我本来还想着今年多抓几个尸鬼卖给实验室，把零花钱攒起来买树苗呢。” “我知道。”唐令想了想说，“雪山上的尸鬼前段时间一直在同孔雀公司斗争，注意力都放在了孔雀公司那边，现在的话……” 他再次回头望向极境雪山，灵的复苏让生活在雪山上的尸鬼暂时安静下来，但谁也不知道尸鬼群会安静多久。 …… 正午时分，阳光最好的时候。极境雪山上，亚佝偻着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摆弄着手里一小簇褐色的种子。 巨大的飞艇离了雪山，露出来的空地上积雪消融，水滴渗入土中。 亚仔细地把地上的石子全部清理干净，剩下褐色的土壤被他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伸手抓起来全是黏糊糊的土，再没任何膈手的存在，他才认真地把手里的种子埋进地里。 一颗、两颗、三颗……金色的光点从地下飞起，亚种的十分用心。 有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亚一半身高的小尸鬼攀着岩石爬上了山峰，黑色混沌的眼珠好奇地观察着亚的行为。 亚抬头冲着对方咧嘴笑了笑。 小尸鬼警惕地后退一步，但没有离开继续观察着亚的行为。半天后或许是觉得有趣，小尸鬼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学着亚的样子把石子埋进了地里。 亚什么也没说，继续种着雪萝卜的种子。小尸鬼跟着他，他种一粒种子，小尸鬼就种一粒石子，并且学着亚的样子，不同的石子之间隔开一定的距离。 等到剩下最后一粒种子，亚顿了下，尖锐的指甲捏着种子递给小尸鬼。 小尸鬼好奇地打量着手中褐色的种子，飞快刨开地下的石子，把种子种了下去。 亚嘴角越裂越大，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第 125 章 明悟 “雪山的情形就是这样。” 雪山脚下,巨大的魔动飞艇一侧，韩为同穆明辉并肩站在一起，视线遥遥落在远处的雪山上。 对于穆明辉向他打听雪山后来的情形,韩为并没有瞒着的意思。就算他不说,穆明辉多半也能猜到什么，更可以进山亲自去看一眼，何况还有亚。 “所以孔雀公司通往荒野的航路断绝了？”穆明辉确认道。 韩为微微颌首。 “依你看孔雀公司多久能打通新的航路？” “那要看孔雀公司愿意付出多少代价了。”韩为语气淡淡。 极境雪山带来的天威固然可怕，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依然还是人类。一百年前人类已经用灭世战争证明了这一点。以孔雀公司的实力来说，就算要炸平极境雪山也不是没有可能，只看他们愿不愿意付出代价。 穆明辉眉头拧起，青古拉跟孔雀公司来往虽然算不得频繁，但对孔雀公司却足够了解。在他看来，孔雀公司一切的行事原则只有两个字——利益。没有道德、没有信仰、没有责任约束,从上到下孔雀公司的人眼里只有利益。 灭世战争前便是如此,那会曾经有人嘲笑孔雀公司,为了利益可以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事实上金雀花帝国最后的崩溃也跟庞大的海外殖民地拒绝将利润输送回本土有关。 他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对孔雀公司来说，荒野的矿产资源肯定是不能放弃的,付出一定的代价干掉雪山上的尸鬼,打通航路很有可能。但他又想到了亚一直念叨的神灵。如果神灵真的存在，雪崩冰崩全是如亚所说是神灵表达愤怒的方式,那孔雀公司想要打通航路付出的代价恐怕就不是一点点了。 想到这里,穆明辉脸色阴晴不定,跟韩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匆匆离去。 “穆首领？” 葛辉看着穆明辉离开前神色不对，走到韩为身后轻声问怎么回事。 “和我们无关。” 韩为不甚在意,沉默团和孔雀公司没有任何生意往来，孔雀公司航路断绝对沉默团并无影响。非要说有什么麻烦的话，他提醒葛辉道：“回去注意着夏马尔的动向,这个冬天孔雀公司怕是不好熬过去。” 葛辉凛然，点头应是。 …… “给你。” 青古拉总部那座漂亮的庄园里，阿吉抱着一大摞书塞给唐令。 “差不多就是这些了，关于北疆的记载什么的。” 唐令仔细接过，冲着阿吉弯了弯眼睛：“谢谢啦，等我看完就还你。” “不着急。”阿吉没当回事，“反正我们家从阿爸到大哥阿姐和我都不喜欢看书。你不知道……”他和唐令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穆家祖上曾经盖过一座书楼，专门收藏各种古籍什么的。后来灭世战争爆发，书楼不知怎么毁了，里面收藏的古籍也全都烧了。爷爷说以前穆家的人要求成年前全部通读书楼里面的书，不读完不许成亲。”说到这里，他冲着唐令吐了吐舌头，“幸好书楼毁了，不然依着穆家的祖训，我现在还关在书楼里面读书呢。” 唐令轻声笑了起来。 “不过书楼毁了也有麻烦。爷爷说我们家的根在书楼里，好像有个什么秘密，关于我们为什么迁到北疆之类的。后来书楼毁了，秘密是什么也没人知道了。” “那以前曾经在书楼看书的人也不知道吗？” 阿吉摇摇头：“灭世战争时穆家祖上死了不少人，反正知道秘密的人全死光了。剩下的人光顾着活下来就已经很难了，也没人操心什么秘密不秘密。是后来祖爷爷在荒野站稳了脚跟，才开始又惦记上这件事。我觉得……”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家祖上在这里发现了一座宝藏，偷偷留下藏宝图啊？” 唐令：“……” 他想到了亚讲的那个故事，开玩笑道：“也可能是发现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留下了路线图。” 阿吉噗哧一声：“哪有另一个世界，那还不如是宝藏呢，还能换点蘑菇饼吃。”说到蘑菇饼，他看唐令：“阿令你中午真不跟我一起吃饭吗？” 唐令摇摇头，歉意道：“我答应韩为要在中午前回去。” “好吧。” 阿吉想到韩为的可怕，断了留下唐令的心思。两人出了院子，远远的阿吉姐姐陪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脸褶子耷拉下来的老人走了过来。 “阿姐，九爷爷。” 老人看到阿吉，抬了抬眼皮满脸慈爱：“是阿辉啊，又逃学去打架？” 阿吉笑眯眯道：“是啊是啊，我最喜欢打架了。” 阿吉姐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扶着老人道：“九爷爷你认错人了，这是阿吉，不是叔叔。”转头女人冲着唐令笑笑：“小唐你在雪山没事吧？” 不等唐令说话，老人朝他看了过来：“小唐回来了？你找到你侄儿了吗？不对……”老人看着唐令嘟囔着，“小唐没有这么俊……” 唐令：“……” 他下意识看阿吉，阿吉冲他指指头，唐令已经猜到了，老人多半是糊涂了。 阿吉姐姐朝着两人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走。 阿吉挤挤眼，拉着唐令就要走，老人已经忘记了刚刚说过什么，看到唐令怀里抱着的书，眯着眼睛道：“《北疆胜览》小唐这本书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九爷爷小唐想要再看一次。”阿吉大声说完，又小声跟阿吉姐姐解释了一句：“阿令对荒野历史感兴趣，我就找了几本书给他看。” 阿吉姐姐不甚在意，就像阿吉说的那样，他们全家都不怎么喜欢看书。反而是老人听了嘟囔了一句：“阿令是谁，小唐不是叫阿来吗？” “阿姐我们走了。” 没听老人再说什么，阿吉拉着唐令一溜烟小跑，等到背后看不到老人的背影，他才低声道：“九爷爷糊涂了，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他肯定是把你认成别人了。” 唐令点点头，回头望了老人一眼。老人正好朝他看过来，唐令隐约觉得老人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他收回视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半小时后他回了魔动飞艇，韩为这边已经收拾好，就等他一个人了。 “阿吉我回去了。”他站在飞艇门口跟阿吉告别。 阿吉不舍地点点头。 等人员齐全，巨大的魔动飞艇缓缓起飞，朝着荒野飞去。啁啁~闪电发出稚嫩的鹰唳跟在飞艇后面。上次阿吉走时，小狼崽追着闪电送了很远。这次轮到闪电追着小狼崽送行了。 呜呜呜~ 两个小伙伴最终分开，小狼崽扑到了唐令怀里。唐令捏着它的脖子从怀里拿出来。随着远离雪山， 天气越来越炙热，正午的阳光烤在身上甚至有些疼。唐令已经热得脱了外套，只穿着里面的t恤。现在再抱小狼崽就不是享受而是受罪了。 呜呜呜~ 小狼崽折腾地朝着唐令怀里扑。 “土豆过来。” 韩为走过来搭着少年的肩膀接过小狼崽，小狼崽挣脱不出哀怨地蹲在他的肩头。唐令转身看向韩为，注意到他身上的沉默团制服，暗戳戳替他觉得热。不过高阶基因者对环境的适应不仅体现在了寒冷的雪山不怕冷，同样也体现在了荒野的酷暑不怕热。 “闪电回去了？”韩为问。 “嗯。” 韩为低头打量着少年的表情，见他心情不错微微放了心。“阿吉上午带你去哪了？” “也没去哪，就是把青古拉逛了逛。”唐令掰着手指把上午去过的地方讲了一圈，最后道：“因为时间有些紧，很多地方都没去。阿吉说白天大伙都在工作，等到了晚上才热闹，下次再来的话我们可以去酒吧看看，还有……” 唐令说到这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冲着韩为笑了起来。 韩为客观评价：“青古拉总部晚上确实热闹。” 两人默契地跳过阿吉说要带唐令去酒吧的事，唐令想到什么：“我还从阿吉家里借了一堆书。” “我看到了，都是关于北疆的资料。” 唐令点点头。 “关于北疆……”韩为顿了下，“你想了解什么？” “也没什么特定的。”唐令朝着极境雪山的方向看去，“我就是觉得小苗现在扎根雪山，辐射整个荒野。以后这里就是小苗的家，也是我的家了。然后了解了解荒野历史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他看韩为，“那本笔记你看了吧？里面说是唐文昌曾经在北疆生活过一段时间，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记载之类的。” 韩为笑了起来，低声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唐令等了半天等不到后半句，奇怪地看向韩为。 “没什么。” 唐令眨眨眼，反应过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找亚说的通往其他世界的路的记载？” 韩为低低嗯了声：“你想回去吗？” “我……”对上韩为的视线，唐令犹豫了一下，认真道：“刚来这里时，我做梦都盼着回去。但后来有了爷爷，在避难所又认识了大伙，回去的念头也就没那么强烈了。再后来有了灵、小苗也在一点点长大，我觉得留在这边也好……” 唐令说着伸出手，山海章出现在他的掌心。 “现在小苗扎根在雪山，山海章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像是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他很难形容这种联系，恍惚有种山海章和这个世界正在交融的错觉。 唐令心中生出一种明悟，随着小苗扎根这个世界，他好像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我……我觉得我好像回不去了。” 第 126 章 回来 少年说到回不去时,语气些怅然，些淡淡的遗憾。 “我在这里，我陪着你。” 韩为抬手摸着少年的脸,低头吻住了少年。 “……嗯。” 唐令睫毛扇?缓缓闭上眼。两人唇齿交缠,空荡荡的甲板上静谧无声，只荒野的风吹过，温柔地轻拂过两人。恍惚间唐令好似听到小苗喜悦的声音，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从魔鬼山到遇到人，从石头屋种蘑菇到地里的小红萝卜熟了，从星星湖出现到大地灵的复苏，从大鹰到小狼崽，从韩为到亚，所的这一切都?他?这个世界的联系。小苗扎根在了这个世界,他又何尝不?一点点扎根在了这里,像另一株“小苗”,小心翼翼伸出自己的根须，串联起身边的人?物。 “……韩为。” 他小声叫着韩为的名字,把头埋在韩为的肩头。其实早在魔鬼山那里,在他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找不到回去的路时，他就想过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包括上次他跟韩为坦白身世来历,也曾说过相似的。?扪心自问,他没心里存着幻想,期冀万一哪?找到了回去的办法呢？ 大概还?的。 然而现在，他从未这样清晰地感应着这个世界,通过小苗、通过山海章，也通过他自己。虽然回去的侥幸被打碎了，?换个角度想,山海章也替他做出了选择。 “我在。” 韩为亲吻着少年低声道，用?把少年揉在了怀里。 呜呜呜~ 小狼崽红色的眼睛里映照出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它扇?着翅膀离开韩为，蹲在栏杆上歪着头好奇地?着他们。 直到一声?哨声在楼梯处响起。 “抱歉、打扰了。” 小狼崽挥?着翅膀转身，认出了来人?经常给它吃东西的阿雅。此刻阿雅站在楼梯?，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丝毫没歉意的神色，反而饶兴趣地挑挑眉，一副?热闹的样?。 韩为：“……” 唐令窘然离开韩为，没好意思去?阿雅的表情。 “事？”韩为若无其事帮少年理了理衣领，冲着阿雅问。 阿雅笑眯眯?着少年灿若云霞的脸：“喊你们去吃饭。”她说着示意手里的罐头，“鱼肉、鸡肉?豆?，小唐你吃哪一种？” “货仓不?别的吗？”韩为打断问。 “会做饭的都在忙，剩下都?不会做饭的，只能吃罐头。”阿雅理直气壮。对上韩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耸耸肩把怀里夹着的罐头放下，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好了你们现在可以继续了，我会提醒大家不要上甲板上来。” “……” 唐令?着阿雅消失在过道的身影，尴尬之余之余倒?顾不得?去纠结能不能回家的事。他抬头?着韩为，红着脸笑了起来：“我去做饭吧，只吃罐头大家肯定腻。” 虽然他做的也只?把所东西煮在锅里。 “嗯。” 韩为表情温柔，抬手在少年唇角擦了下，“我?你一起。” …… 萝卜、土豆、蘑菇饼、纹理粗糙的牛肉、还一种唐令不认识的蔬菜……除了萝卜?雪山上的收获，其他都?韩为在货仓找出来的。 伴着咕嘟咕嘟水开的声音，唐令把切好的牛肉煮到了锅里，旁边铁质的案板上堆着小块的萝卜?土豆。这里?货仓底层，飞艇上设置的厨房，一应事物俱?齐全。 “好了。” 他盖好锅盖等着牛肉煮熟，回头?到韩为在柜?最上面的抽屉里找到一本小册?。 “那?什么？” “菜谱。”韩为大概翻了两下说道。 唐令好奇接过来，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全?字母。之前?亚吃罐头时他就注意到了，孔雀公司的语言酷似地球世界的英语。他试着对菜谱翻译了一下，大概意思居然也对的七七八八。 “你们上学也要学习孔雀公司的语言吗？”唐令?韩为翻译流利问道。 “?金雀花帝国的语言。”韩为纠正了一句，“大学里相应的选修课，感兴趣的可以选修这语言。” “哦。” 唐令回忆起他从小学英语的经历，吐糟道：“那你们幸福多了，我们从小就要学的。”他晃了晃手的菜谱，“就?我说的英语。” “很重要？” 唐令点点头：“高考必考的，你觉得呢？” 少年说起来一副不情愿的语气，韩为轻轻笑了起来。“语言也?霸权的一种。”他举例道，“灭世战争前，金雀花帝国作为世界上影响?最大的国家，其他国家的人都以学习金雀花帝国的语言为时髦。?战后随着金雀花帝国的覆灭，集团?苍龙云海崛起，还纪?明的影响，现在各大强权又争着学习汉语了。” 唐令点点头，他其实明白韩为的意思。不过他些好奇：“这跟纪?明什么关系？” “因为纪?明??鹅堡的主人。”韩为耐心解释着，“以他为首的?鹅堡一百年来都?基因研究的大本营，掌握了目前已经公布的全部基因药剂大概60的专利。而纪?明平时的习惯，无?日常教学还?成果发布，都喜欢用汉语。以至于关基因研究不懂汉语简直寸步难行。” “原来他的影响这么大？” “纪?明在一些人眼被视为神。人类种族的传承一定程度要感激基因药剂的发明。基因者同样如此，都?基因药剂的受益者。”韩为语气客观。 只?……他脑海闪过上次回?攸城时反对纪?明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下。随着各大强权的崛起?对基因药剂研究的介入，很多人开始不满于纪?明对于基因药剂一定范围的垄断，?鹅堡同各大强权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以往的不满?龃龉更多?在高层之间发生，不像□□直接打出了反对纪?明的?号，好像?人在背后特意针对他一样。 “神吗？”唐令想到什么，“穆首领好像挺讨厌纪?明的。” “穆明辉？”韩为并不觉得奇怪，“安全区里讨厌纪?明的人也不少。” “为什么？纪?明不?对人类很大的贡献吗？” “基因药剂……”韩为顿了下，“毁誉参半，并不?每个人都接受基因药剂。” 他说完走到少年身边，帮着把切好的土豆?萝卜倒入锅里。热气蒸腾，他想到什么：“你要?对纪?明感兴趣，沈温云手里不少纪?明的资料，回去我让他找给你?。” “不用了。”唐令摇摇头，“只?正好说起他，其实也不?特别感兴趣。而且你忘了我刚从阿吉那里借了好多书，还霜姐从安全区买回来的书，等这些全部?完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说 到顾霜买的书，唐令飞快瞪了韩为一眼。那可?整整一箱?书，?的他头大。 “不想?就算了。”韩为?他。 “不行。”唐令坚持，“以后荒野复苏我们还要开垦好多土地种树、种菜什么的。总不能全靠水珠，自己什么都不懂吧。” “嗯。” 两人说的功夫，锅里的萝卜炖牛肉已经好了。唐令尝了尝味道觉得也不?特别难吃，不过要?西红柿就好了。他想到菜地里种的西红柿，前几?他被大鹰抓走时，西红柿都开花了，现在差不多该结果了吧。他偷偷?了韩为一眼，反正韩为已经知道了水珠的存在，等他回去就给菜地里浇点水珠，争取早一?吃到西红柿。 大概?快要回到避难所了，唐令些惦记起避难所的人?他种的菜地。他小心地把锅里的牛肉盛出来，又重新加了点水把蘑菇饼掰碎扔了进去，还阿雅拿来的豆?罐头，准备煮个汤喝。 韩为在频道里通知大伙下来吃饭。 “现在信号好了吗？” “嗯。”韩为点开通讯仪，信号链接显示还算通畅。 “可惜雪山上没信号，不然可以给亚准备一个通讯仪，以后就方便联系了。” 唐令想到亚，总觉得亚一个人在雪山上太过孤单，要?能找点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好了。种萝卜的算?一个办法，?一个人种萝卜也还?孤单啊。虽然大鹰在，?大鹰也不能陪着亚种萝卜，也不会说…… 他脑海胡思乱想，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小唐煮什么了？味道这么香？” ?阿雅的声音。?沉默团一帮出身安全区、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同，出身荒野的阿雅对魔?飞艇的了解也就比唐令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魔?飞艇没起飞前，她还能帮着找找材料。一旦起飞，除了甲板晒太阳好像也没其他的事可以做。 走到?阿雅正要推，想到什么特意停下敲了敲。 唐令朝着??去，反应过来脸蓦地红了。 “进来。”韩为出声。 舱室推开，阿雅?四名沉默团员走了进来。大伙显然都猜到了阿雅敲的意思，一个个板着脸面无表情，?乱飞的眼神透着八卦，特别??到唐令红着脸时，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彼此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唐令：“……” 一顿饭吃完，大伙自个把碗筷收拾干净。唐令刷完锅，阿雅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牌。他摇摇头拒绝了，?韩为?葛辉似乎事，自己抱着书去了甲板，找了个背阴处?起了书。 《北疆胜览》，阿吉借给他众多书的其一本，记载了荒野的各种风情，?一本古人写的游记。 唐令?的入神，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等到夕阳西坠，一直安静陪着他的小狼崽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唐令抬头问。 小狼崽振翅飞到?上，发出欢快地叫声。 唐令扶着栏杆起身朝外?去，蓦地愣住了。地平线的方向，一座绿色的湖泊温柔地镶嵌在褐色的大地上。阳光穿透辐射云层，好似把光一点点揉到湖水里，粼粼金光闪烁，伴着?煦的风拂过，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星星湖的灵。 唐令知道星星湖很?，却从未像这样从?上?过星星湖。上次大鹰抓他走时，他满脑?想的都?大鹰抓他的目的?如何联系韩为，根本没心思想别的。?此刻唐令只觉得庆幸，他没错过星星湖。 又一阵风吹过，湖畔的小树随风摇曳，绿色的枝条同碧绿的湖水交相辉映，无数闪烁的光点自湖泊、大地亮起，如梦似幻，?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回家了。” 韩为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唐令身后。 唐令心激荡，又?高兴，又?震撼，好半晌轻轻嗯了声。 “回家了。” 第 127 章 回家（二） 巨大的魔动飞艇缓缓在星星湖边降落,整个星星湖灯火通?。来来往往的沉默团员神色严肃，偶尔有人停下脚步看一眼这艘据说被雪崩埋葬在群山之巅的飞艇。 “你现在要回避难所吗？” 唐令跟着韩为下了舷梯，看他。 “稍微晚会。” 有风吹过唐令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戈壁的夜晚虽然没有雪山上那么冷,但瀚芴斓钠峦耆煌：严峦馓着缴倌晟砩,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啊。” 唐令??头。 两人在舷梯处分开，唐令注视着韩为朝着不远处的沈温云走，收回视线看向的地。虽然算起来他离开避难所也?一个星期，但他总有种好像离开很久的错觉。直到现在真正踩到避难所的地上，他的一颗心?踏踏实实落在肚子里。 “小唐。” 有沉默团员进入飞艇整理物资，看到唐令迳频馗蜃耪泻簟 唐令轻轻?头，感觉一直站在舷梯下面有些傻，想了想朝着星星湖走。湖水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他绕过蘑菇地看到了迎风摇曳的小树苗。翠绿的枝条柔软,大地灵的叹息回荡在脚下。 小狼崽在他怀里不安份地折腾着。唐令松开手,小狼崽呼扇着翅膀朝着星星湖掠。 嗷呜~ 小狼崽蓦地俯冲下，两条游鱼从水中跃起,溅起的水花扑了小狼崽一脸。唐令没理它们,蹲在湖岸边伸手没入冰凉的湖水中。 “你好吗？”他像朋友聊天一样说着话，“有一段间没见了,我了趟雪山,认识了新的朋友有雪山的灵。” 他把自己的粜鞔莞切呛,很快以他的手指为中心，湖面轻轻荡起一圈?一圈涟漪。一缕细细的水流蜿蜒,缠绕到了他的手指上。感受到星星湖愉悦的粜鳎1012α似鹄础 “你也想认识雪山的灵吗？”唐令小声道，“雪山的灵宕蟮亓橐谎际枪爬系牧,不过雪山的灵很厉害，就是脾气有些暴躁。” 他想起自己几次跟雪山灵的共鸣，不像大地灵一样，半天没有回应。 “是不是啊？” 他干脆曲腿坐到柔软的草地上，轻轻戳了戳身下的草地，低声抱怨了一句。夜色下肉眼可见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洞出现在湖岸边。但可惜晚上光线不好，唐令根本没注意到。 他重新把目光放在星星湖上：“小苗现在扎根在雪山上了，你感觉到了吗？我看到小苗的根系从雪山延展到了这里……对了，蓝金。” 唐令跳了起来。他想到雪山上的蓝金矿，上次他通过小苗的根系把蓝金转移到了星星湖，现在蓝金应该就在星星湖底吧。 要不要下看一眼？ 他有些犹豫，现在岸边这么多人，他要说下游泳，肯定会有人觉得他是个神经病。算了，等没人的候再看好了。唐令低头盯着幽深的湖面想着这件事，身有脚步声响起。 “小唐。” “霜姐。” 唐令回头，顾霜正大步走过来。一段间不见，顾霜是老样子。黑色的紧身背心、迷彩长裤、左耳着一枚耳钉。沉默团的标识迳矸菝票?用一根金属链挂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欢迎回家。”顾霜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少年精神状态不错，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牙。“行，不像是受苦的样子。” “没有受苦。”唐令实话实说。 其实这一趟除了刚开始被大鹰抓走穿的衣服太少有些遭罪外，面他确实没怎么受苦，有吃有喝有亚的照顾，?很快跟韩为汇合，完全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凶险。 “没受苦就好。”顾霜心艉芎茫拔姨瞎人盗剿曳赏Ф际悄阏业降模俊 “也不全是我，有韩团长。”他悄悄在心里?加上了亚的名字。 听他提到韩为，顾霜不以为意。“老谷说老大就是一个陪衬，主要是小唐你。”说着，顾霜抬手在少年头上薅了把。“以前老葛他们担心老大哪天回集团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现在有了这两艘魔动飞艇，老大以就是你的人了。” 唐令：“……” 顾霜哈哈笑了起来。好像从沉默团入驻五号避难所认识少年之，不管做什么都很顺利，种蘑菇种菜不说，连孔雀公司的魔动飞艇都被他们弄到手了。 “小唐你就是我们的福星。”顾霜笑眯眯道。 “什么福星？”韩为走了过来。 “老大。”顾霜打了声招呼，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韩为，朝着一侧呶呶嘴。“车就停在那。” 韩为嗯了声，牵起唐令的手：“走吧，我们回避难所。” 顾霜挑眉，视线扫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吹了声口哨提醒道：“最近住房紧张，你们记得勤部退一间房。” 唐令反应过来?说什么，耳朵尖一下子红了。之前在雪山上他跟韩为住在一起，但当艨鎏厥猓幌牍乩匆惨∫黄鸬氖隆！巴炼埂！彼遄藕面上抓了半天鱼的小狼崽喊了声，等小狼崽回来捏着它的脖子坐上车，一路上忍不住看韩为。 ——韩为也听到霜姐的话了，他是怎么想的呢？ “看什么？”韩为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侧头。 “……没什么。”不知道想到哪里，唐令脸有些红。 韩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本正经咨询他的意见。“顾霜说的你考虑好没？要不要住一起？” “你想住一起吗？”唐令小声。 “嗯。” “那、那就住一起吧。”唐令说完不好意思地扭头看向窗外，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跳的飞快，简直好像要跳出胸膛。他想到阿吉理直气壮地跟他说，荒野不像安全区，不知道意外什么候来，喜欢就在一起，有什么好扭捏的。想到他突然被大鹰抓到雪山上，韩为一路追上雪山。想到他原来在地球世界生活好好的，结果突然被绑架……他不能保证意外什么候来，只能努力过好现在。 思绪纷飞中，他感觉韩为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唐令看着窗外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 二十分钟，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了沉默团大厦楼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饿吗？”韩为看他。 “好。” “你先上楼休息，我二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不用了，我记得家里有一些蘑菇……”唐令想了想，“蘑菇估计已经不能吃了，不过有蘑菇饼骞尥罚一噩龈阒筇篮群昧恕！ “也好。” 两人商量着晚上吃什么，小狼崽回到熟悉的环境兴奋地叫了起来。“叫。”唐令捏着它的脖子道，“大家都已经睡觉了。” 韩为低头看了眼间，说道：“没睡，夜校开课了，现在是上课间。” “啊？”唐令想起来了，他是夜校老师呢。他记得周奇那会给了他一张课表，他的课是什么候来？ “怎么？”韩为。 “你不说我差?忘了，我也是夜校的老师。”唐令算了算间，有些过意不。“我把第一节课错过了，让周哥扣除Φ慕崩?好了。” “大鹰属?不可抗力，这种艨霾恍枰劢崩?。”韩为看他，“找个间补课就行。” “嗯。”唐令??头。 “你喜欢做老师吗？”韩为顿了下。事实上最初韩为建议少年夜校做老师，只是想通过这种式给少年一些补贴，譬如一张桌子。但来夜校没开张，先是虫潮?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事，少年很快积攒了不少奖励?。等这次魔动飞艇出手，少年手中的奖励?将会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其实再做不做老师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试过，不过我觉得应该喜欢吧，我认真备课了呢。喏……”他捏着小狼崽，“我的第一个学生。” 呜呜呜~小狼崽配合地叫着。 韩为失笑：“喜欢就好。对了……”他想到什么，“以我的福利津贴褰崩?都给你。” “不用，我也有奖励?。” 两人穿过长长的过道站在房间门口，唐令打开门回头认真道。屋子里没有开灯，如水的月光倾洒，同过道里昏黄的光线糅杂在一起，给少年的侧脸涂了一层清浅的柔光。韩为挑眉笑笑，没有坚持这个话题。 啪！ 唐令用力一拉灯绳，屋子里顿亮了起来。窗台上几株苹果苗?蹿了一大截，桌子、小沙发、铁皮炉，一切都逅攉芬荒r谎恕赝罚汛谋始欠诺酱采希心羌外套。 “我先做饭了，你要回换件衣服吗？” 唐令挽起袖子，准备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 “我来做饭吧，你先洗澡。”韩为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找出唐令储备的蘑菇饼寮父龉尥罚酉呗湓谖萁堑奶ぢ稀r欢潍芳涿蝗耍葑永锏奶ぢ缫严鹆恕l屏钜郧坝玫氖敲禾浚ゼ凶畈蝗钡木褪敲禾苛恕 他?开通讯仪说了句什么，回头催促少年赶紧洗澡。 “好吧。” 唐令犹豫了下，找出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得亏他被大鹰抓了雪山，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虽然一直没有洗澡换衣服，但身上也没有味道。要是被抓西南十万大山，想想那里的气候，真一个礼拜不洗澡，他简直不敢想会是什么样。 嗷呜~小狼崽跟着进来。 “你也该洗澡了。”唐令正好抓着小狼崽，把它泡到铁皮罐里。小狼崽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唐令，唐令轻轻戳着它的肚子，有些紧张的心袈潘上吕础k膊恢牢裁唇粽牛蟾攀且蛭谕饷妗 “以你、我有韩为我们要生活在一起了。”唐令小声道，“你会高兴吧？” 呜呜呜~小狼崽舔了舔唐令的手指，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唐令小小吐了口气，脱掉衣服飞快洗完澡，?把脏衣服全部泡在水池里，打算多泡一会。等他抱着湿漉漉的小狼崽出，蘑菇饼特有的味道飘散在屋子里。 “我洗完了。”唐令小声道，舨蛔越?紧张起来。 韩为抬头看他，刚刚洗完澡的少年脸上泛着红晕，往常漂亮澄澈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像是夜晚笼罩?月色中的星星湖。尽管少年穿的整整齐齐，只露出了锁骨往上的部分，韩为是不可抑制地冲动起来，脑海仿佛有什么炸开。 在理智没有意识到之前，他已经走到少年面前，把少年抵在墙上低头吻了下。 “我饿了。” 他听到少年软软道。 “乖，蘑菇汤没有煮好。” 小狼崽正要叫，被韩为揪住脖子扔到了沙发上。它灵活地翻了个身，委屈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完全法理解他们的行为。 “阿令。”韩为学着阿吉叫着少年，声音低沉，“那天早晨你穿着青古拉制服从楼上下来，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样做了。” “……” 第 128 章 杀气 唐令喝到蘑菇汤已经是很久以后啊k淖帕匙谝巫由系绳昂基,韩为笑笑，把盛好的蘑菇汤摆在他面前。 “正好喝。” 小狼崽挤过来，守着自己的铁皮罐,冲着韩为呜呜两?。韩为给铁皮罐里盛满汤,专门又给小狼崽耙桓龉尥贰p±轻塘15掏爸昂它的事，兴奋地撅起屁股，把头埋在罐头里呼噜呼噜吃捌鹄础 安顿好小狼崽，韩为坐到疤屏钌肀摺i倌甑屯泛忍赖难尤盟闹腥崛恚滩蛔√指哺堑缴倌晖范ッ懊。 “怎么埃俊碧屏钐房此础 韩为笑笑没说话，作温柔地擦掉吧倌曜旖堑乃眨氲?么说：“跟爷爷联系奥穑俊 “还没有。” 唐令有些发愁。他本来准备是一回来联系老人的，但想想他被大鹰抓走的事一直瞒着老人，他担心老人会生气,担心老人会认为他没把老人当做家人。之前雪山上一直没信号,他也没法联系老人。后来离把┥,他怕老人生气一直拖着，结?拖到跋衷凇 “?跟爷爷说吧,说?瞒下罢飧鱿1！焙碌剿木澜,直接道。 “不用。”唐令摇摇头，“本来也是?让瞒着的。”说着他叹翱谄,“这段时间爷爷肯定联系?,也不知道爷爷找不到?会怎么想。” “?们回来的消息沈温柔应该已经知道啊！焙嵝训馈 “?知道啊！碧屏畹屯房逮谤偻ㄑ兑牵骸澳堑瘸酝攴?联系爷爷。” 他三两口喝完剩下的蘑菇汤,想到?么犹豫地看韩为。“怎么？”韩为被他看到奇怪。 “?们在一起的事现在要跟爷爷说吗？” “想说吗？” “……要不等?们去总部基地看爷爷时再说吧。”唐令迟疑，觉得有些对不住韩为,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老人说。直接在视频中说他和韩为在一起奥穑炕岵换崽执冼啊 “好。”韩为没反对，一口答应下来。 唐令更不好意思埃蟒懊虼酱展ピ诤旖乔耙豢冢骸靶恍稽小！ 韩为顺势搂住少年的腰,把少年抱在怀里亲扒住k鹩i倌瓴桓先怂?么，但老人在荒野生活多年毒心明，他不觉得少年能瞒过去。等小狼崽吃完罐头，韩为借口回去洗澡换衣服，拎着小狼崽去岸悦妫逊考淞舾吧倌辍 唐令有些忐忑地点通讯仪，向老人发送巴ɑ吧昵搿 刺啦刺啦~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雪山上没信号正常，可离把┥交囊吧闲藕乓膊辉趺囱r郧靶藕乓簿2缓茫词翘炱缓茫词谴蠖浯蠖涞姆湓撇阕郝炜铡？山裢碓旅餍窍。挥肖彾渥仙姆湓撇闫此敌藕庞Ω貌淮戆 唐令托着下巴胡思乱想着，在等岸十多秒之后，老人的脸出现在巴队捌聊簧稀 “爷爷。” 他有些激，看到老人的刹那，心里的纠结全部不翼?飞。注意到老人不在房间，背景好像是在渺?人烟的荒野，他下意识追：“您在哪？不在总部基地吗？” 听到少年的?音，老人黝黑褶皱像是橘子皮的脸上褪去漠然，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在训练场。”老人?音嘶哑，满是老茧的手不太熟练地调整着镜头角度，让唐令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训练场。 唐令松翱谄鳔斕拱祝骸耙圆黄稹 他一口气把自己被大鹰抓走，韩为去雪山找他，他让韩为瞒着老人的事讲耙槐椋冼靶?道：“?不是想瞒着您，?是怕您担心。?……” “?知道。” 老人打断吧倌甑幕啊v耙恢绷挡坏缴倌辏敳虏馍倌晔遣皇浅鍪漫啊kフ疑蛭氯幔蛭氯嵋豢谝Фㄊ切藕挪缓茫炙涤泻冢换崛蒙倌暧惺隆o氲胶先搜瓜漫靶睦锏牡s牵碇巧纤涤泻谖搴疟苣阉倌暧Ω貌换岢?么意外。但荒野上的事谁知道呢？老人做好霸俚趣徧欹?还联系不到少年直接去五号避难所的准备，幸好少年回来啊 “没有受伤吧？”老人锐利的视线隔着屏幕，仔仔细细打量着少年。 “没有。”唐令摇摇头，“韩团长也在雪山上。” 老人皮抬疤В14獾缴倌晏岬胶冰倬α疗鸬墓猓话肷维矗骸包幸怀鍪潞斪返浸把┥剑俊 “嗯。”唐令用力点头。 老人猜到?么，眉头皱爸濉l屏罨乖谒倒徧旎岣藕醋懿炕乜蠢先耍脂蠢先说纳硖逶趺囱埃坷先诵睦锾鞠19牛陨仙倌暌廊皇悄歉蹦救坏谋砬椤 “身体好安簧伲虼蠓蛩瞪砩系姆洳∫丫?么题埃虮览r餐￣跋吕础！ 唐令放靶模脂矗骸澳且薪母芯趼穑俊 老人摇摇头：“担心?长出翅膀？” “嗯。” “没有。”老人加强坝锲蒙倌瓴挥玫p摹 两人说鞍胩旎啊i倌杲菜谘┥缴现致懿罚菜前芽兹腹镜哪e敺赏Д盎乩矗先艘恢卑簿驳靥牛钡剿约听到捌聊欢悦嫠坪跤啸门的?音。这么晚谁会来找少年？老人乎立刻想到一个名字。投影屏幕里，少年眉弯弯似乎冲着门口笑靶Γ先撕砹缮闹刑鞠14?嘱咐少年早点睡。 等挂断通讯仪。老人抱着从不离身的枪走回把盗烦 灯火通明的训练场内有荒野猎人，也有不少沉默团的人。看到老人，沿途的人纷纷跟他打着招呼。荒野上十分现实，只要有实力，不管出身背景，没人会看不起。老人自从来到训练场做扒剐到坦伲芸欷斊窘枳乓皇挚俺瞥錾袢牖那故跹狗八懈矣谙蛩粜频娜恕 “古老头不是要回去奥穑俊 正在训练场的沈温柔放下手里的枪，迈着大长腿走到老人身边。 老人习惯性沉默，抱着怀里的枪瞄准扒懊妗k氖趾芪龋兆徘挂户敳户敗腹樽季担先说谋砬槠骄玻幼徘胺降陌凶樱阉胂蟪伤慕谆蛘吆 曾经老人对韩为过一枪，但韩为避啊 现在的话，老人觉得身体里好似充盈着?尽的力量，身体状态甚至比他巅峰时期还要好。?做好充足的准备，他再将枪口对准韩为说不定会有机会。老人默默想着这些，心底再次叹息。 少年和韩为……他曾经担心韩为会成为少年新的麻烦，现在?然应验啊k皇撬岛缓茫皇巧钤诨囊暗娜颂烊欢猿鲎园踩木19腔匙啪瑁?他辗转荒野十年见过太多的爱恨情仇，现在只希望韩为能一直对少年好。?哪天韩为丢下少年回鞍踩茏龅拇蟾扭斒巧炳昂派倌昵巴虼笊健 感受到老人身上不正常的杀气波，沈温柔两手插兜，挑眉：“有谁得罪奥穑俊 老人哀斪齑剑聊跋吕础 ……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韩为醒肮础6院芏喔呓谆蛘呃此担卟2皇潜匦氲模氨匾话阆肮弑3终5淖飨1 他睁，视线落在怀里少年恬静的睡颜上，心里没来由浮上一种充盈的满足。他抬手搭在少年腰上，情不自禁摩挲着少年劲瘦的腰肢，一寸寸往上移 。 “痒。” 他听到少年含糊地说?，朝他怀里蹭安洹：嵝ζ鹄矗谏倌甓钔非扒住 呜呜呜~ 被挤到床头的小狼崽委屈地撑起翅膀，平时它都是在床上四仰八叉想怎么睡怎么睡。可自从多耙桓龊乃蹩占湓嚼丛叫。犹屏畹幕忱锉患返浸按餐罚偕晕12芬患匪斠粼诘厣晓啊 “吵。” 韩为捏着小狼崽的脖子低?道，考虑给小狼崽地上搭个窝。小狼崽不满地折腾着，试图挤到两人中间窝在唐令怀里。 “哥哥、哥哥，回来奥穑俊 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随着脚步?停在门口，有人始敲门，伴着个小孩高兴的?音。 韩为眉头拧起，作轻缓地起身，捏着小狼崽走到门口门。待看清韩为的脸，门外个小孩脸上的笑容不及绽放便凝固在傲成稀 “……韩团长。”打头的小虎拘谨地喊?，下意识朝着屋里看谤佟k昙妥畲笠丫漫埃氲?么尴尬地看向韩为。“哥哥……” “还在睡。” “那、那?们、?们等会再来看、看哥哥。”小虎自觉窥探到?么秘密，结结巴巴说道。 韩为走到对面打门，示意他们：“们先在屋里休息会。” 小虎飞快点头，拉着?伴要走，唐令揉着睛走肮矗骸八逮埃俊 “哥哥？” 唐令：“……” 五分钟后，换耙路的唐令跟个小孩围坐在耙黄穑醋潘切捌鹄础r蛭诘脑倒剩靶⊙静惶o碌膜徃鲂『6加行┙粽拧k鞘亲蛲砜吹侥e敺赏Ы德涞模凳呛乩逮埃15滔氲浸疤屏睢 个小孩本来打算昨晚过来看看的，是程哥说唐令刚刚回来肯定累坏埃热锰屏詈煤眯菹3魈煸偌膊怀佟￥徃鲂『13瓜孪胍屏畹某濮敚诙天早早出现在大厦门口，一口气冲到熬怕ァ 谁知道他们最先看到的居然不是哥哥，?是韩为。 “怎么样？”唐令正小虎夜校上课的事。 小虎睛亮闪闪，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哥哥?已经认识二十个字啊！ “这么厉害！”唐令语气夸张。 小虎不好意思地点头。 “哥哥?也认识字。”其他个小孩不甘示弱，纷纷拉着唐令说着。 唐令挨个摸懊他们的脑袋以示鼓励。大概是因为韩为很喜欢对他做这个作，他也受昂挠跋欤不墩庋个小孩。等他最后摸完小丫，石头怯怯地：“哥哥那头大鹰把抓去哪里把剑俊 “抓到雪山上去啊！ “那哥哥见到雪山女神奥穑俊毙⊙靖绺绾闷娴馈 唐令想到亚，点点头：“见到啊！ “?的？?有雪山女神？祂是?么样子？” “他是一个很温柔、很厉害的人。” “雪山女神怎么会是人呢？”个小孩不明白。 唐令笑捌鹄矗挥谢卮鹫飧霈刺狻 好在个小孩并不纠结，马上又起捌渌l屏钅托牡匾桓龈龌卮鹱潘堑默刺狻：词过后换吧硪路从浴室出来，靠墙目光沉沉地看着被个小毛头围着的少年。 唐令敏锐抬头，两人视线在空中碰跋拢醯匦捌鹄础 敲门?再一次响起，韩为走过去门。 “小唐。”程哥兴冲冲拎着一大块肉干站在门口。 韩为挑眉。 程哥：“……” 第 129 章 便宜 “小唐你跟韩为在一起了？” 早晨吃过饭,唐令准备去菜地看一眼。昨晚光线不太好，他也没顾上去看看地里菜怎么样了。程哥一早晨心事重重，听说他要去菜地,赶紧表示一起去。几个小孩兴冲冲跑下楼,程哥和唐令走在后面。等出了大厦，确定远离了韩为，周围也没有沉默团的人在，程哥忍住看着唐令问道。 两人都还记得上次程哥问起这句话情景，当时唐令否认了。但这次……唐令没有瞒着程哥，有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尽管已经看出来了，程哥还是叹息一声。“你怎么跟韩为在一起呢？”程哥想到雅姐替唐令不值，“雅姐多好啊。韩为一个男人抱起来有女人舒服嘛？他能生孩子嘛？” 唐令：“……” 对于程哥的说辞，唐令有好笑,又有感动,每次程哥说起来都要嘀咕韩为能生孩子。大概在程哥眼中,生命的传承十分重要，他真心为唐令好,便希望唐令能找个漂亮小姑娘结婚生子。 “我也能生孩子。”唐令窘然地说了句。 “那不一样。” 但怎么一样程哥也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一样，韩为能生孩子就是个大事。程哥看着小孩叹息之余,又开始担心别的问题。“我听说韩为背景不简单,万一他哪天突然回安全区怎么办？小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回去也无依无靠。留在荒野的话……” 说来说去，程哥都是担心唐令,怕韩为哪天突然回了安全区丢下唐令一个人。 唐令自己倒是不担心这个，过他还是想了想说：“我被大鹰抓走，韩为什么也知道就追去了雪山。我觉得韩为是程哥你担心那种人。再说……”他看着程哥眼睛弯成月牙,玩笑道：“程哥你之前是还希望我能帮你吹吹枕头风嘛。” “我那是……” 程哥无奈：“行吧，反正小唐你高兴就好。大不了咱们换个地方种蘑菇。” “嗯。” 唐令配合地点点头，回头注意到大厦进进出出陌生荒野猎人，小声问程哥：“最近避难所是有什么事吗？我看好像多了荒野猎人。” 昨晚顾霜说避难所房源紧张，他还以为是顾霜在开玩笑，但现在看好像是真。 “都是来咱们这占便宜。”说起这个，程哥不高兴地抱怨起来。 “占什么便宜？” “我知道。”追着小狼崽跑过来的小虫大声道：“他们都是来避难所打水的。” “……什么？” 唐令有太明白，程哥低声给他解释。说来说去源头还是唐令。就不久前，唐令还没被大鹰抓走时，避难所几个干涸的水井突然冒出水来。水质更是和星星湖一样，甘甜而清澈。一开始是有个别荒野猎人舍得大厦三楼集市?卖净化水，跑去水井打水，发现水井中的水居然是干净水源，而且也没人制止他们打水。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越来越多荒野猎人选择把避难所当做补给点，来这?睡一晚上装点水，继续该接任务接任务，该抓虫子抓虫子。 程 哥有忿，谁都知道荒野上干净水源价值，那可是液体黄金呀。但偏偏沉默团好像没有管的意思，任由荒野猎人，现在更是发展到附近几个小型定居点也来避难所打水，再千?迢迢运回去。 “而且我昨天还听两个人商量要把这水当做净化水卖去别的避难所，你说这是占我们便宜是什么！”程哥不高兴道。 他一副沉默团吃亏的样子，唐令失笑，安抚着程哥的脾气：“反正水井中的水都是地下水，只要影响我们喝水，想来打水就来吧。霜姐管肯定也是觉得我们没什么损失，就当是做好事了。” 程哥动了动嘴唇，想说荒野上弱肉强食，哪有那么多善心。但一想少年性格向来就是这样，沉默团好像也在乎这点小事，倒是把他给急的晚上睡不着。 “程哥你是把避难所当做家了，所以才事事上心。”唐令认真道。 程哥被他说的有脸红，讪讪笑笑之后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自己打水喝就算了，运出去卖算怎么回事！万一哪天水井再干涸了怎么办？” 唐令回头看了眼雪山方面，觉得有小苗在，以后水井应该不再干涸了。今年还明显，等明年暖季到了积雪冰川融化，原先干燥荒芜荒野肯定变得湿润热闹起来。 而且作为整个荒野河流源头，只要雪山上辐射污染减少，慢慢的荒野上河流和湖泊也逐渐变得清澈而干净。到时程哥估计就觉得井?水值钱了。 过唐令又想到一个问题。之前星星湖水质也很干净，但一直打水的好像都是避难所流民，没有荒野猎人出现。 程哥撇撇嘴：“星星湖是什么地方！附近巡逻的车队一趟又一趟，除了雪山卫队那些疯子，有几个荒野猎人敢凑到近处来。” 这倒也是。唐令想到阿吉没见星星湖之前，一直以为星星湖只是个大水洼子，还是那种充满了辐射、污染和病毒大水洼子。连青古拉总部的人都这样想，更不用说别人了。 “其实……”程哥顿了下，“避难所人多一也是好事。我听小静说三楼集市?东西卖比以前好多了。这样沉默团多赚点钱，拿来修路也好。” 程哥说修路是从煤山到避难所这一段，原先是戈壁荒野，现在铺了一条可容三辆车并行水泥路。路的两边种满了小树苗。唐令踩在新铺好水泥路上，他被大鹰抓走之前，这段路只铺了煤山脚下一部分，现在都已经完工可以通行了。 明明他被大鹰抓走才到一个星期，但感觉避难所似乎天天都在变化。就是路两边种小树苗，也在这几天猛地蹿起一截。虽然还是硬币粗细，看着却要和他一般高了。 唐令朝着路两边看去，星星点点的绿色映入眼帘，偶尔有五颜六色的小花点缀。清晨温柔风拂过，他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睛。 他喜欢避难所变化，特别是这变化中还有他一份力。就像程哥把避难所当做了家，他同样也是如此。他没有去过这个世界安全区，知道真正的安全区是什么样。但想到青古拉总部，他觉得可以先订一个小目标——把避难所建成青古拉总部那样的小镇。 嗷呜~ 小狼崽在天上飞过，几个小孩追在后面。唐令一路跟程哥打听着最近避难所发生新鲜事，很快到了湖边。 “中午一起吃饭。”程哥跟唐令约好就先走了。 唐令独自溜达到地里，远远看到了攀爬在铁架子上西红柿。 “哥哥看。”几个小孩兴奋地拉着他，让他看结出来的小西红柿。现在的西红柿只有樱桃大小，颜色是青色的。过西红柿的数量不，密密麻麻缀满枝头。 “哥哥我们每天都要给菜地浇水，还要拔草。”几个小孩争先恐后地说着他们每天干事。 唐令真心实意地夸奖道：“你们做很好。” 比唐令能想到的更好。 “这边还有黄瓜。” 小虎和石头拉着唐令又绕到了菜地的另一边。“还有茄子。” 小丫哥哥想到什么说道：“韭菜还熟了一次，被周叔叔带人割走了。” 唐令听得笑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吃到？” 几个小孩互相看了眼，轻轻点了点头：“周叔叔送来的，是韭菜馅菜饼，比蘑菇饼好吃。” “等下次韭菜熟了我们也可以自己做。”唐令想到魔动飞艇?发现的那份菜谱，觉得能浪费了。 几个小孩兴奋地点点头，他们早就盼着唐令回来了。 绕着自己菜地看了一圈，唐令又溜达到了沉默团开垦的地里看了看。一望无际绿色的萝卜苗迎风摇曳，想到什么唐令从口袋?摸出两包褐色的种子。其中一包是雪萝卜种子，他打算留到天冷了再种。另外一种是他当时种在飞艇中的萝卜，结出的?实比小红萝卜大，感觉已经变异了。 “要种在哪里呢？” 唐令捏着后者盘算着还能赶着种一茬，实在赶及也还有水珠嘛。 “小唐。” 唐令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邱叔。” 邱明看到他有高兴，大踏步走了过来，关切地打量着他，确定唐令没什么事终于放了心。 自从唐令被大鹰抓走后，这段时间不仅是韩为惦记着唐令，包括邱明、小静平时经常跟年打交道人也都关注着他消息，盼着他平安无事。 “对了，小唐你是来看种萝卜吧？”邱明示意地里，“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挺好，没什么问题。”唐令认真道。 邱明黝黑脸上露出了笑容。知道为什么，种蘑菇也好，种树也好，还是种萝卜，大家视线总会落在少年身上，好像必须得年夸赞一句大伙才能放心，然总是心情忐忑，担心哪里做得对。 他以前觉得是因为传闻中年是农研所学生，对荒野上什么都不懂流民来说意味着权威和科学。但逐渐他意识到并非这个原因，而是少年给他一种奇特的感觉，像是少年和脚下大地相连。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形容，好几次他站在星星湖边，远远看着年莫名有种年和周围世界融为一体错觉。 就像刚刚一样。 第 130 章 伙伴 “邱叔我先回去了。” 随着日头不断升高,湖边劳作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顶着众人好奇的视线，唐令跟邱明告辞回到了菜地。 几个小孩正在拔草，唐令一时反而没什么事。事实上菜地里的活一直就不重,最累也就是播种和收割时。平时唐令也就是带着几个小孩分分苗、浇浇水、湖边休息休息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现在随着大地灵的苏醒,日常工作多了一项拔草。几个小孩把拔草当做游戏，小丫提着铁皮罐追着小狼崽，非要喂它吃草。 “吃、吃！” 小狼崽不情愿地躲着，唐令看的好笑。不过小丫的行为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应该委托罗义买些牧草种子撒在避难所周围。同样都是长草，牧草好像长得更快一些，营养成分更好一些，到时养牛养羊什么的也方便。 他记得小静曾经说过，汉唐集团牧场里养的牛吃的就是专门的牧草,那说明肯定会有牧草种子卖。其实现在他觉得也可以养,但避难所周围的草地还是小了些。养的多了怕草不够吃,养一两头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用。 倒是养鱼的条件挺合适的。 唐令把视线投向星星湖，晨曦洒落,星星湖上波光粼粼。两条游鱼欢快地自岸边游过,甩着尾巴溅起七彩的水珠。小狼崽朝着湖面掠去，小丫不依不饶追在后面。唐令跟着小丫到了湖边,看着她防止掉下去。 刹那,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他舒服地叹口气。之前在雪山上虽然冷，但他可以选择多穿衣服窝在飞艇不出去。可回了避难所,这种酷热简直无处可逃。 要是能下去游个泳就好了。 唐令感觉他从雪山回来都有些不适应荒野的气候了。 “哥哥，给。”小丫从湖边揪了一朵小花递给唐令。 唐令接过来插到了小丫的头上。这段时间小丫吃的不错，头发变得顺滑了不少,不像以前那么干枯发黄。“好看。”他揉了揉小丫的脑袋说道。 小丫听出了哥哥是在夸自己，露着小豁牙笑了起来。 “水水、高兴。”她指着一旁的星星湖道。 唐令愣了下正要说什么，手腕的通讯仪亮起，韩为向他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 “在做什么？” 下一刻，韩为的脸出现在了投影屏幕上。看背景他正在办公室，褐色的木头长桌干净整洁，正中是一沓写满字的文件。韩为似乎刚刚看完手里的文件，放下笔隔着屏幕视线对上了少年。 唐令压下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冲着韩为笑了起来。 “休息。” 他调整镜头对准了身后的星星湖，微风轻拂，碧波荡漾确实是休息的好地方。 韩为轻笑：“早晨事情多吗？” 唐令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拔拔草。以前还需要浇水，现在浇水都是邱叔管了。” 因为把蘑菇地管理的不错，邱明又升职了。从蘑菇地主管变成了萝卜地主管，反正湖边种地的人员除了唐令和几个小孩全部归他管。之前唐令不在，邱明看几个小孩每天浇水辛苦，让他们不用自己浇水了。每次给萝卜地浇水时，他顺手把菜地也给浇了。现在唐令回来了也还是如此。 他提到邱叔，韩为有印象：“之前负责白香菌的邱明？” “你记得邱叔？”唐令有些意外。他以为避难所这么多人，韩为只会记得重要的几个。 两人说着话，小丫转头又去追小狼崽。唐令看了眼，见小丫并不靠近湖边放了心。等回神他听到韩为说：“顾霜很看好邱明。原本邱明还在考核期，即使结束考核也是成为沉默团外围人员。不过顾霜提出了申请，要把他直接转为正式成员。” “这样啊。” “你觉得邱明怎么样？”韩为问。 唐令没有多想：“我觉得邱叔挺好的，又细心又负责，在流民里很有威望。”说到这里他不由想到程哥曾说过的枕头风，顿了下看着韩为笑了起来。 “……我现在算是在吹枕头风吗？” “不算。”韩为眼中满是笑意，一本正经道：“在床上才算。” “……” 唐令脸有些红了，下意识回头看有没有人听到。幸好周围除了小丫没有别人，他回头瞪了韩为一眼，蘑菇地里忽的发出一阵惊呼。 “发生什么事了？”韩为立刻问。 唐令回头看去，注意到大家都在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他旋即抬头，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下来。 “大鹰来了。” 他匆匆跟韩为说了声，挂断了通话链接。实在是因为飞行异兽的出现，湖岸边巡逻的沉默团员纷纷朝他的方向靠拢，明显是打算保护他，不让他被大鹰抓走第二次。 啁啁~ 巨大的飞行异兽刺破天上的辐射云层，红色的眼珠寻找着小虫子的身影。很快飞行异兽发现了小虫子所在，振翅朝着小虫子的方向俯冲下去。但迎接它的不是小虫子，而是一排排黑色的武器。 飞行异兽认识这些黑色的物体，它们能给它带来伤害。它愤怒地看着其他虫子把小虫子围在中间，将带给小虫子的食物——一头从雪山抓来的虫子扔到了地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等下。” 唐令冲着大鹰挥挥手，回头跟他身边的沉默团员飞快道：“大鹰是来送虫子吃的。” 一头小卷毛的沉默团员警惕地看着那头飞行异兽。 “我去跟它说句话。”唐令说着要走，想了想又加了句，“要是大鹰把我抓走，韩团长知道去哪找我。” 小卷毛：“……” 唐令越过人群朝着大鹰走去，巨大的飞行异兽降落在地上，发出不满地叫声。 啾啾~ 唐令走到它面前，伸手摸了摸大鹰：“是亚让你来的吗？” 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珠盯着唐令，伸出爪子把之前摔得浑身是血的虫子推到唐令面前。唐令轻轻笑了起来。他其实一直奇怪大鹰为什么执着于给他抓虫子吃，问亚亚也不清楚，猜测大鹰是不是担心他吃不饱，把他当做了小幼崽。 不过这是大鹰的好意，唐令轻声道：“谢谢你，虫子我收下了，你早点回雪山吧。” 他注意到一旁的沉默团员不错眼地盯着大鹰，大鹰继续待下去他自个没事，旁人都要紧张死了。 啁~ 大鹰叫了声，张开翅膀。唐令发现它的翅膀下面拴着一封信。“是亚写的信？”他把信解下来，摸了摸大鹰：“我明天给亚回信。” 大鹰又叫了一声，眼神睥睨地扫过一旁的沉默团员，振翅飞向了天空。 随着大鹰离开，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附近巡逻 的沉默团员是觉得不管如何，唐令没有被大鹰抓走。至于蘑菇地里劳作的流民则是对上异兽天然的畏惧。哪怕大鹰一直以为并未表现出想要吃人的意思，但一个礼拜前大鹰突然把唐令抓走，还是深深吓到了众人。 这段时间里避难所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唐令得罪雪山女神的，有说大鹰要抓唐令去吃的，也有说唐令其实不是人，是异兽变得。 现在唐令平安无事回来，大家都以为那头飞行异兽被韩为给宰了，哪想飞行异兽又追了过来，看着和唐令似乎并无龃龉的样子。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了，这头飞行异兽到底怎么回事？ 满头小卷毛的沉默团员看着唐令欲言又止，唐令没有理会众人的好奇，跟沉默团员道过谢之后，拿着信走到一旁看了起来。就像他猜到的那样，信是亚写的，先问了问他有没有平安回到避难所，又说起种萝卜的事。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亚在信里提到一个跟着他种萝卜的小尸鬼。 亚很喜欢这个小尸鬼，给对方起名叫小力。亚说小力很聪明，看他种萝卜一会就学会了。以前尸鬼受到世界悲鸣的影响，无时无刻都处在暴躁之中。亚曾经接触过雪山上大大小小的尸鬼群，最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尸鬼不是人，它们都是没有理智的野兽。 直到这次雪山平静下来，生活在雪山上的尸鬼似乎也有了新的变化。 亚用了很长很长的篇幅讲述这个小尸鬼，写他跟着亚种萝卜，给亚抓痒痒，学着亚的样子生火做熟食……在亚的描述里，小尸鬼脱离了野兽的样子，更像是一个笨拙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唐令看的认真。 他从雪山离开时，最担心亚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雪山上，没有同伴没有家人。人类把亚当做尸鬼，偏偏亚保留着人类的神智，根本无法跟野兽一样的尸鬼相处，注定了亚只能一个人。 但现在有一个小尸鬼跟亚作伴，他不知道这个小尸鬼有朝一日会不会恢复神智，但现在亚不孤单了，这就够了。来回把信看了两遍，唐令琢磨着该怎么回信。 远处吉普车的引擎轰鸣，在知道大鹰来了的消息后，韩为第一时间赶到了湖边。 “阿令。” 他把车停在一旁，大步朝着少年走来。“大鹰……” “韩大哥？”唐令眼睛亮起，示意手里的信。“大鹰是来送信的，还有抓虫子给我吃。” 尽管知道雪山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让大鹰再次把少年抓走，但韩为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他亲眼看到少年。“应该给亚配台通讯仪的。”他拧眉道。 “雪山上没有信号，有通讯仪也不管用吧。” 唐令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以前在地球世界时，好像也不是哪里都有信号，一些偏僻的地方需要卫星电话联系。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类似的电话存在。“对了，你要看吗？亚写的信。”他把信递给韩为。 “亚有说什么事吗？”韩为接过问。 “嗯，亚找了一个小伙伴算不算？” 韩为：“？？？” 第 131 章 教育 中午时分,正是荒野一天最热的时候。往常冯守喜欢把自己整个泡在水池里，又消暑又舒服。水池里的水同星星湖相连，清亮而澄澈,温柔地拂过他,让他有种在母亲怀抱的感觉。 有时候冯守不免想，其实现在的生活也不错，有吃有喝有人陪着自己聊天，并不比青古拉差多少。当然如果陪着自己聊天的人是顾霜，而不是韩为就更好了。 隔着栖身的小水池，冯守和韩为大眼瞪小眼，这还是韩为从雪山回来他第一次见韩为，总感觉韩为看他的目光透着古怪。 “怎么？”冯守等了半天不见韩为开口，忍不住问。 “你的状态要比我想的更好。”韩为沉声道。 冯守咧嘴：“老顾没跟你说嘛？我现在已经可以脱离水池在岸边小范围活动了。”他说着从水池起身,真的站在了岸边的土地上。世界的悲鸣回荡在耳边,一种不同于星星湖的情绪从大地泛起,宁静又平和，抚慰了他脑海的痛苦。“我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大地的意识在不断增强,你也感觉到了吧？” 源于最初的误会,冯守一直以为韩为可以和他一样同这个世界产生共鸣。他说着语气中透出一丝喜悦：“只要这片大地的意识不断延展，在祂的庇护范围内我就可以活的像个人,而不是天天泡在水池子里。” 他在韩为面前转了一圈,证实自己完全可以控制住嗜血的本能。 “不错。”韩为认可道。 冯守咧嘴笑笑,想到什么：“对了，雪山上是出什么事了吗？前几天晚上雪山那边有一股庞大的意识覆盖到了这里,甚至压过了世界的悲鸣。” “什么意识？”韩为跳过前一个问题问。 冯守撇撇嘴，猜到韩为并不信任自己，依着他以前的脾气,他早就冲着韩为翻白眼了，但谁让他现在寄人篱下呢。他努力回忆着：“一股干净的、纯粹的，充斥着喜悦的意识。有些像是星星湖给我的感觉，但要比星星湖庞大的多。” 韩为刹时想到了少年说的小苗。相比雪山灵的暴躁，小苗更符合冯守的描述。少年说他也不知道小苗是什么，但小苗扎根雪山的那天晚上，根系延展，好似整个荒野都在小苗的脚下。 无论是星星湖、大地还是雪山，祂们是不同独立的个体，又好似小苗的一部分。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提醒。” “不用谢。”冯守挠挠头，“小唐也没事吧？” “没事。” 他提到少年，韩为整个态度温柔不少。两人又说了几句，韩为准备要走，临了看向冯守：“忘了跟你说了，你并不是异变过程中唯一保留神智的人。” “还有谁？”冯守豁然问道。 “他叫亚。” …… “亚，见信安好。 大鹰已经把你写的信送到了我的手里，它的出现把大伙都吓了一跳。我们从雪山离开，回来的一路上都很顺利，中途飞艇在青古拉总部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我还见了阿吉一面。 这是我头一次去青古拉总部，阿吉说青古拉总部所在的小镇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不定你以前也去过……你还记得我送你的苹果苗吗？阿吉手里也有一株，他把苹果苗移植到了院子里，长得十分茁壮。你也要记得给苹果苗换个地方，等过几年雪山就可以吃到苹果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唐令放下笔，托着下巴看向了窗外。夕阳西坠，紫色的辐射云层铺满了天空。荒野今天的天气不错，不知道雪山如何？亚现在做什么？ 他在雪山上的时候怀念避难所的生活，等回了避难所又觉得雪山上其实也不错。人永远都是这样得陇望蜀，想到这里唐令微微笑了起来。他从窗外收回了视线，又把写给亚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事实上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写信。在地球世界大家习惯了短信和电话，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其实这个世界也是这样。起码他知道的沉默团内部建了好几个频道，日常联系都在频道内，方便又快捷。 确定想说的话都说了，他把信叠好，准备明天让大鹰带给亚。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六点，他顺手点开通讯仪，里面有一个新建的频道，成员只有两人，他和韩为。 其实最初唐令是打算建一个“家人”频道，把老人和韩为拉一起。但五号避难所和沉默团总部基地离得稍微有些远，信号并不是一直都能保持通畅。而且老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和韩为的关系，只能等老人搬到五号避难所再说。 想了想，他戳着韩为的头像问：“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通讯仪很快震动起来。他点开，韩为的声音传出：“大概还有半个小时，饿了？” 唐令摇摇头，又想到现在不是通话中，韩为看不到，继续发送着信息。“不是饿，我下午去石头屋了，还有一些蘑菇可以吃，晚上你喝蘑菇汤吗？” “好。” 挂断通讯仪，唐令心里生出一种家的感觉。以前在地球世界，他回家晚了，或者父母回家晚了，都会这样说一声。当时他不觉得什么，但等他孤零零来到这里，才恍然意识到有人惦记着你，有人等你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所幸他运气不错，先遇到了老人，又遇到了韩为，要不然他一个人没有家人，想想也太可怜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他看了眼时间，现在煮蘑菇汤好像有些早。想了想他默念着山海章，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周围景色瞬间变幻，由荒野变成了雪山。一座座巍峨的雪山耸立，浅灰色的冰川在夕阳下灼灼生辉。巨大的落日沉没于雪山顶部，小苗立在那里，落日余晖好似成了它的背影。 “你好啊。” 唐令一步踏出，站到小苗面前。 小苗高兴地抖了抖叶子，漫天的雪花落下，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我回荒野避难所了。”他是特意来跟小苗说一声的。离开雪山之前，他已经告诉小苗要回避难所了，但他觉得回来也应该跟小苗说一声。从昨晚回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刚刚才有时间进入山海章。 有风吹过，小苗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声音。 唐令伸手戳了戳柔软的枝条，回头望去，雪山脚下的荒野一望无际，褐色的荒野看不到任何色彩，直到远处有金色的光点亮起，好似星辰坠落。他知道那里正是避难所的方向。 收回视线，唐令曲腿坐到了小苗面前。尽管知道小苗扎根雪山是它自己的选择，并且他只要进入山海章就能看到小苗，但唐令还是有种他和小苗分隔两地的感觉。 “你一个在雪山上会不会觉得孤单？”他轻轻靠着身后的小苗问。 一根细细的枝条垂在他的肩膀，小苗愉快的情绪传递了过来。唐令卷着枝条说道：“小苗你要是孤单了，可以看看亚看看大鹰。” 下一刻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在半空凝聚成一 头巨大的飞行异兽。飞行异兽身上的毛掉了不少，正围绕着小苗不断发出欣喜的叫声。 咦？ 唐令起身朝着飞行异兽看去，对方似乎看不到他。他恍然，假如山海章内是真实世界的投影，那是不是说明外面的世界里大鹰正像这样围绕着小苗飞。 他伸手轻轻够着戳了下大鹰，手指穿过金色的光点，大鹰身体立刻缺失了一块。唐令若有所思，原来还可以这样，他以前都不知道。不过转念也可能是小苗开发出来的新能力。 “是不是？”他轻轻戳着小苗问。 小苗抖了抖叶子，唐令想到什么：“能看到亚吗？” 恍惚间他离开了雪山最高峰，出现在一座小矮峰上。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亚出现在了唐令面前，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尸鬼。 “亚？” 极境群山中，曾经坠毁魔动飞艇的那座山峰上，亚正佝偻着腰蹲在地上，在薄薄一层积雪上写字。 “人！” 他指着写好的字对着旁边的小尸鬼道。 小尸鬼歪着头，黑色的眼睛里是全然的懵懂。他似乎对认字没什么兴趣，伸出细长变形的手把亚写好的字弄得乱糟糟。亚耐心地又写了一遍。 “人。” 小尸鬼以为亚在跟他玩游戏，咧嘴笑了起来，再次伸手把字弄乱。 亚又写了一遍，小尸鬼又弄乱。几次之后，小尸鬼便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转身盯着远处他和亚种下的萝卜。比起刚刚的游戏，他更喜欢和亚一起种萝卜。想到这里他朝着萝卜地跑去，没跑两步便被亚揪住给揪了回来。亚重新把小尸鬼摁在地上，又写了一遍人。 “人。”亚指着地上的字念道。 小尸鬼挣脱不开，恹恹地蹲在地上，跟着亚念道：“人。” 亚手一松，从身上挂着的布袋里掏出一颗糖塞给小尸鬼。小尸鬼眼睛立刻亮了。他看看亚，又看看地上的字，主动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道：“人。” 亚又掏出了一颗糖塞给他。 “人人人。”小尸鬼一连说了好几遍，亚数着次数塞给他几颗糖。小尸鬼抱着糖兴奋地在地上翻起了跟头。下一刻金色的光点在地上泛起，亚敏锐地看了过来。雪山灵的低吟回荡于群山之中，亚感觉到有谁在轻轻触碰着他。 “神灵？”亚惊疑着。 山海章内，唐令轻轻吐了口气，亚看不到他，他其实也看不到真实的亚。但刚刚那一刹，他真有种触碰到亚的错觉。虚幻和真实的界限在哪里呢？唐令回头看着小苗，是因为小苗扎根到了真实的世界吗？ 怀揣着这个疑问，唐令离开了山海章。他又看了眼时间，韩为快要回来了。顾不上再想小苗的新能力，他先把蘑菇洗干净，又在小锅里面加满水，放在铁皮炉上煮了起来。 等水烧开之际，唐令在锅里放入蘑菇，又切了一个土豆和一个萝卜，加了点程哥早晨送来的虫肉和几块蘑菇饼。想到什么，他再次点开通讯仪进入后勤部页面，找到了奖励点兑换。 琳琅满目的物品出现在了投影屏幕上。唐令盘腿坐在地上，一边等蘑菇汤煮好，一边仔细看了起来。既然他说过要养韩为，就不能天天给韩为喝蘑菇汤，虽然他觉得蘑菇汤挺好喝的，但时不时也要换个口味。 不过他在兑换页面翻了半天，食物里大部分都是罐头，各种各样的罐头。叹了口气，唐令挑了几种豆子罐头选择了兑换，准备明天去拿。 “再买点什么呢？” 属于唐令账号上的奖励点还有不少。挑了半天他给小虎买了几只笔和一沓练习本，正好小虎上夜校用得上，其他几个小孩也能跟着小虎一起学。他听韩为说，这些学习用品夜校都是给提供的，不过考虑到成本，夜校也不可能无限制供应。每个学生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限额。 从夜校他又想到孤儿所，也不知道孤儿所什么时候建起来？ 不知不觉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暗淡。唐令起身去开灯，顺路朝着窗外看了眼。平时这个时候大多数流民已经回到家中，整个避难所不说静谧无声，但大部分区域都安安静静，像是没有人一样。 可现在不同。大半个避难所热闹喧嚣，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聚集在大厦周围的几处夜校地点，低声交谈着上课可以领取到的蘑菇饼。 而沿着大厦一路通往避难所外面的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亮着一盏明亮的路灯。更多避难所的流民从石头屋或者窝棚出来，借着路灯的光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整理东西， 从唐令现在的角度看去，两排路灯像两条光带蜿蜒到了远处的荒野，一起延展到荒野的还有热闹的人气。 他视线落在远处的路灯上，记得他被大鹰抓走前避难所还没有安装路灯。不对，他注意到路灯之间好像没有电线，是用的蓝金吗？ 如果不拉电线的话，只安装路灯确实更快一些。 唐令看着窗外出神。一股白香菌特有的香味弥漫到整个房间，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他回头看向小锅：“已经煮好了吗？” 雾气蒸腾，白色的蘑菇在褐色的汤里上下翻滚，小块的土豆和萝卜沉在锅底，浸满了蘑菇的香味。唐令小心地把火调小，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再问问韩为什么情况，门外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韩为已经推门进来。 “回来了？” “我回来了。” 两人同时说话，视线撞在一起，唐令看着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过来。” 韩为脱掉外套，朝着少年伸出手。唐令走到他身边，韩为伸手一拉整个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你不饿吗？蘑菇汤已经煮好了。”唐令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 “先让我抱抱你。”顿了下，他又道：“谢谢你。” “什么？”唐令没听明白。 “回家的感觉。”韩为眼中露出一抹笑意，微微用力抱紧了少年。 唐令想起沉默团关于韩为身世的传言，母亲早逝，同父异母的弟弟，严厉的外公，轻轻嗯了声。 “那我也要谢谢你。” 韩为挑眉，轻轻笑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洗过手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少年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蘑菇汤。 “土豆呢？”他找了一圈问。 “土豆自己去觅食了。” 唐令现在已经不担心土豆自个出去了。之前在雪山上，土豆跟着大鹰学了不少的捕猎技巧。唐令意识到异兽就是异兽，它需要自己出去搏杀、捕猎、寻找同伴，就像大鹰那样。亚从不限制大鹰的行为，从小就是。 他说完坐到韩为身边，等着蘑菇汤晾凉， 随口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其实两人上午已经见过一次了，韩为甚至打算中午陪着唐令一起吃饭。但因为唐令跟程哥约好的缘故，最后是韩为自个回了避难所。严格说起来两人才一个下午没见，唐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跟韩为说。 他一直跟韩为从跟程哥吃饭说到晚上夜校开课。韩为耐心地听着。 “对了，我什么时候上课？” “下周，等后勤部重新排课。” “嗯。”唐令点点头，视线扫过窗外，又想到什么：“我看到路两边装好路灯了，没有电线，是用的蓝金吗？” “不是蓝金，是太阳能。”韩为看他。 “太阳能？”唐令有些意外。 “嗯，是一种利用太阳能量的设计，出自苍龙云海。据说是龙腾实验室研究武器顺手捣鼓出来的，专门推向市场的民用产品。在不少地方都十分受欢迎。”韩为耐心解释。 唐令轻轻哦了声，韩为以前好像说过什么实验室。“你说的龙腾是那个研究三阶基因药剂【飞翼】的实验室吗？” “不是。”韩为摇头，“龙腾实验室的研究不涉及基因方面，据说是实验室的主人唐春来对基因研究并不感冒，更喜欢武器研究。公认的，唐春来是这方面研究的天才，现在各大强权列装的武器有不少是参考了他的设计。” “……你好像并不讨厌唐春来？”唐令有些意外，他记得苍龙云海跟集团好像是对头。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我尊重一切有实力的人。即使是敌人也不例外。” “哦。” 第 132 章 亲密 唐令做梦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了?整个天地,他好像回到了?大一学校放假那天。林城的冬天不像他的家乡，很少?下雪反而是经常会?下雨，阴冷潮湿十分难过。他冒雨拉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打车,等了?半天一辆车都没有。就在他冻得哆嗦之际,住在他租房小区对门的邻居开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细雨蒙蒙，邻居的脸笼罩在一片水雾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恍惚听到对方问他要去哪，主动表示送他一程。他没什么防备上了?车，梦境转换，下一刻他已?经在魔鬼山那座废弃的防空洞里。 “山海章在哪里？”他听到有人藏在阴影中问。 “别?说。”是绑架他邻居的声音。 “欢迎你来?到这?个即将死去的世界，山海章的主人。”又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唐令不知道什么是山海章，茫茫然好像逃出了?山洞,前面依稀是回林城的路,他没命地朝着林城的方向跑去,不知道谁一把?拉住了?他。 “找到你了?。” “……” 呼~ 唐令从睡梦中惊醒，隐约好像做了?一个梦,具体情节他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他一个人拼命地跑，有人突然出现拉住了?他。 “阿令？” 韩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令松了?口气,伸手抓着韩为低声道：“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做噩梦了?？” “嗯。好像梦到有谁在抓我。” 他说完旋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韩为身上好闻的青草味道,是荒野流行的沐浴露香味。“别?怕。”韩为声音低沉又温柔，侧身微微用力,把?他搂到身边。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韩为的手臂搭上少?年的肩膀，轻轻一下一下拍着他。 屋里光线昏暗,唐令什么也?看不清，他紧紧抓着韩为的胳膊，在韩为的轻拍下梦境带来?的恐惧和惊吓消失不见了?。 “我不怕，就是觉得奇怪，我以前很少?做梦的。”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印象中不要说做噩梦，在地球世界时他连做梦都很少?，经常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经常做梦，大部分梦似乎都跟灵有关。 “会?不会?因为是灵的缘故，我才?频繁做梦？”他有些?不太确定。 韩为轻笑，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下：“也?可能是大鹰抓你的后?遗症。” “大鹰吗？” 唐令不记得自己梦里出现过大鹰，而且他也?从未怕过大鹰。但?转念大鹰可能只是一个隐喻，是某种他恐惧的东西。那他怕什么呢？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倒是怕过虫子，可经历了?一场虫潮，已?经没什么虫子能让他做噩梦了?。不是虫子是什么，他有害怕什么东西抓他吗？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不过韩为说的也?有道理。他怕的不一定是大鹰，而是大鹰突然抓他带来?的不确定。 “我知道了?。”他不再纠结这?件事，抓着韩为的手指软软道：“你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嗯。” 韩为拍了?拍他不再说话，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唐令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睡意。犹豫了?下他又睁开眼，偷偷看向韩为，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可恰恰因为视觉看不到，感?觉才?变得尤其敏锐。两人贴的太近，身体交缠，氤氲出一片暧昧的气息。黑暗中他清楚地听到韩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强健有力，让他想到魔鬼山那天晚上，韩为足足十几?秒才?心跳一次的情景。 下意识地他伸手摸到韩为的心脏，手下的肌肤平滑，上次的伤口早已?愈合，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曾经他因为这?个伤口怀疑韩为不是人类，还把?韩为衣服扒光检查半天。想到什么他脸有些?热，正要拿开手，韩为伸手抓住了?他。唐令心中蓦地一跳，有些?紧张起?来?。 “睡不着？”他听到韩为问。 “嗯。”唐令急忙点点头，生怕韩为问他刚刚在做什么，胡乱转移着话题：“你以前做过噩梦吗？” “做过。”韩为似乎在笑，“刚刚考上军校那会?有段时间经常做噩梦。不是梦到执行任务死在尸鬼群中，就是梦到死在异兽手里。偶尔梦里也?会?出现苍龙云海的人，不过事实上苍龙云海更喜欢抓俘虏，不怎么杀人。” 唐令不自觉被韩为的话吸引，猜测道：“你是不是不想考军校？” 韩为没有否认。 “不是不想考军校，而是不想由别?人来?指定我的人生。”顿了?下，他继续道：“从我两岁开始，未来?的路就已?经被外公设计好了?。上军校只是第一步，等军校毕业进入第三军或者第八军服役，努力积累战功，争取用二?十年的时间晋升到集团军司令的位置，这?中间一步也?不能错。” 唐令不知该说什么，反正他想要是有人在他出生后?就把?他以后?一辈子要走的路全部规定好，那他肯定受不了?。就算这?个人是为了?他，起?码也?该问问他喜欢什么吧。他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反而真的关心起?韩为这?个问题。他犹豫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好的？” “后?来?……”韩为语气有些?莫名，“学校实战演练我选择了?十四军，没有去外公指定的第三军和第八军，然后?就没事了?。” “……” 暗夜里韩为清楚看到少?年的表情，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无声地笑了?起?来?。大一实战训练，他选择了?驻扎在西南边境的十四军。彼时韩将军已?经成为了?第三集团军的总司令，而第八军又是程家的传统势力范围，人人都觉得他会?在第三军和第八军中选一个，但?他哪个都不想去，第一次违逆了?外公的意思。就是从那次违逆开始，外公套在他身上的壳子有了?裂缝，他开始学着遵循自己的内心行事，再不肯沿着外公为他设计好的人生道路走下去。 不久前程星洲申请前往西南边境，不过是重复他的经历而已?。 “好了?，快睡吧。”他低头再次亲了?亲少?年。 “可是我睡不着。”唐令苦恼道。 韩为抓着少?年的手顿了?下，顺势压在了?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看向少?年。 “睡不着我们做些?别?的。” 黑暗中，唐令感?觉韩为的视线颇具压迫地落在自己身上，红了?脸改口道：“马上就要睡着了?。” 韩为轻笑出声，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低头慢条斯理解开他睡衣的扣子，俯身轻轻咬了?一口。唐令浑身一颤，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十八岁的少?年该懂得都懂了?，特别?是成长在地球世界这?么一个资讯丰富的时代，何况还有阿雅没事天天 问他和韩为睡了?没？ 他当然不至于以为他和韩为抱在一起?亲吻，搂在一起?睡觉就叫“睡了?”，身体的欲|望不是假的，但?从雪山开始韩为好像没有继续往下一步的意思，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做。 “我……” “别?怕。”韩为亲吻着他，炙热的气息整个将少?年包裹。“你什么时候不想继续我们就停下来?。” “……嗯。” 唐令睫毛颤了?颤，伸手抱住了?韩为。 夜晚荒野的风吹过，锈红色的月亮钻出辐射云层，如水的月华洒落，映照出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和地上那团呜呜呜叫着的黑影。 …… “骗子！” 唐令早晨起?床时，有种全身的骨头都像生锈的机器一样报废的错觉。他气鼓鼓地瞪了?正在煮饭的韩为一眼，韩为心情很好走过来?，伸手把?少?年揽入怀里，低头亲了?亲。 “早晨我煮粥了?。” 他说着坐到床边，把?少?年抱在腿上，右手摩挲着少?年柔软的腰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声音温柔地问。 “骗子！”唐令咬唇强调着。 韩为目光含笑，垂眸看着少?年，眼里满满是少?年的影子。“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他故意逗着少?年。 唐令想说昨天晚上，但?想到什么自个脸先红了?。韩为看他笑了?起?来?，捏着少?年的手指亲了?亲，一本正经道：“阿雅不是天天关心你怕我不行吗，下次她再问你，你就可以告诉她我到底行不行了?。” 唐令：“……” 他窘然地瞪着韩为。 韩为目光柔和下来?，脸上带着笑意道：“恋人之间有亲密行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爱你，想要拥有你。阿令你呢？”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年，等着少?年一个答案。唐令的心瞬间漏跳一拍，正要说什么，小狼崽奋力从窗外飞了?进来?，直接扑到了?唐令怀里，委屈地叫着。 昨晚它第一次被挤到床下睡，几?次努力爬床都爬不上去。后?半夜明明听到床上有动静，却被韩为的威压禁锢，飞都飞不起?来?。今天一早更是被韩为早早丢出去让它自己觅食，不让它打搅唐令睡觉。 呜呜呜~ 小狼崽舔着唐令的手指委屈的不行。 韩为捏着它的脖子从少?年怀里揪出来?，嫌弃道：“爪子上全是泥。”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看向韩为小声说：“我也?是。” 韩为目光沉了?沉，丢开小狼崽压着少?年激烈地亲吻起?来?。唐令被他亲的晕乎乎的，好半天才?喘过气，揪着衣服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韩为。 “今天有补给车去总部基地，阿令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韩为心中满是甜蜜和欢喜，抱着少?年轻声哄道。 “你昨天没说。”唐令脑子还有些?浆糊。 “嗯，刚刚临时决定的，去看看爷爷。” 唐令脸一红，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去总部基地，今天就没法去菜地了?。唐令想着要跟几?个小孩说一声。等他换好衣服吃过早饭，卡着时间等在前往星星湖唯一的路上。这?个时间点，正是流民前往煤山和星星湖的时候，新?修的水泥路上挤满了?人。 唐令站在路一侧，靠着新?栽种没多久的小树寻找着几?个小孩的身影。远远的几?个小孩看到他，兴冲冲跑了?过来?。 “哥哥你是在等我们吗？”小丫哥哥高兴地问。 唐令点点头，准备说自己今天有事不去菜地了?，小虎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彤彤苹果递到他面前。 “哥哥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是小虎哥哥昨晚在夜校获得的奖励，小虎哥哥认字最多了?。”小虫抢着道。 小虎有些?羞涩，小声道：“是昨晚考试第一名给的奖励。” 唐令高兴起?来?，把?苹果推回去。“既然是奖励，小虎你留着自己吃。” “我想给哥哥吃。”小虎坚持，昨晚他把?苹果拿回去，几?个小孩明明馋的不得了?，却谁也?没有提吃苹果的事，想着今天带来?给唐令吃。 “这?次小虎你们吃，等下一次再给我。”唐令说道，怕小虎不开心他跟着解释，“我要去总部基地看爷爷，待会?就走，可能要走几?天。现在这?种天气苹果很难留住，你们先吃。” “哥哥你要去总部基地吗？” 唐令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小虎的肩膀：“之前我在雪山小虎带着大家把?菜地照顾的不错，接下来?也?要拜托你们了?。” “嗯嗯。哥哥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把?菜地照顾好的。”小虎拍着胸脯保证着。 唐令看他笑了?起?来?。 “好了?，我该走了?，你们有什么事去找程哥或者邱叔都行。”说完他弯腰揉了?揉小丫的脑袋，“哥哥回来?给小丫带糖吃。” 小丫呆呆地看他：“哥哥，土豆咬，打土豆。” “什么？”唐令低头看着因为弯腰露出的吻痕，耳朵尖蓦地红了?。“是，等回去就打他。”他尴尬地跟几?个小孩摆摆手，回头看着不远处靠着车门等他的韩为，想要瞪对方一眼，却是对上韩为看来?的视线，轻轻笑了?起?来?。 第 133 章 河道 沉默团大厦门口,黑色的补给车一辆接一辆，构成一个庞大的车队。这些补给车并不全是前往沉默团总部基地。沉默团一共下辖四个避难所，车队在离开这里后会一分为三,分别前往其他三个避难所,总部基地只是其中之?一。 眼下车队正准备出发，就等最后一次检查了。 “老?顾。”谷熊检查完最后一辆车，冲着站在大厦门口的顾霜喊了句，“你怎么不上车？” “等老?大呢。” “老?大也要回去？”谷熊有些意外，“没听说啊。” 顾霜耸耸肩：“老?大是临时决定回去的，小唐也一起。” “哦。”谷熊懂了，多?半是小唐要去，老?大陪着小唐一起，想到什么他脸上露出了八卦的神色,“听说老?大退房了？” 顾霜瞥他：“干嘛你要住？” 谷熊闻言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想不开。”说着他凑到顾霜面前,“老?大搬到小唐那了？” 顾霜点点头，伴着引擎的轰鸣,朝着远处抬了抬下巴揶揄道：“喏,老?大的房东来了。” 很?快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两人面前，顾霜走到车前弯腰正打算跟副驾驶上的唐令打个招呼,不想一眼看过去小孩身上套着韩为的外套裹得紧紧的。“小唐不舒服吗？”她下意识问了句。 唐令脸一红,摇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冷。” “冷吗？”顾霜抬头看了眼火红色的太阳，神色透出一丝古怪。 韩为敲敲车窗：“葛辉呢？” “老?葛。”顾霜回头喊了声。 葛辉魁梧的身体自大厦门口走出来,将手里拎着的包放到后座上，冲着唐令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葛大哥。”唐令乖乖打了声招呼，把他写给亚的信折好递给葛辉。“大鹰今天应该会来,要麻烦葛大哥你把信拴在大鹰翅膀下面，带回去给亚。” “放心。” 葛辉接过信说道。他在雪山上跟着亚生活了几天，在大鹰眼中勉强算是个熟人，比起其他人更容易靠近大鹰。不过唐令还是有点担心，小心叮嘱道：“要是大鹰不肯让人靠近，葛大哥你把信收好就行，等我回来再说。” 在留下给亚回信和去总部基地看老?人之间，唐令选择了去看老?人。他跟老?人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再说他和?韩为的事也需要跟老?人说一声。他把老?人当做爷爷，带着韩为亲自去看老?人也表达了他对老人的重视。 听出少年话里的担忧，葛辉点点头：“知道了。” 唐令放了心。 “上车。”韩为等少年说完，示意顾霜道。 顾霜看看少年，又看看韩为，挑眉：“我去跟老?黄坐一起。” 她转头上了前面的车，韩为没说什么，拐弯跟在了车队最后。唐令揪着外套有些心虚，担心顾霜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韩为侧身眼中透着笑意，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 “遮的很?严实，什么也看不到。” “都怪你。”唐令控诉。 “是，怪我。”韩为一口承担了下来。 唐令扭头瞪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着实可爱，韩为没忍住凑过来在少年唇上啄了下。 “下次我会注意。” 唐令酝酿半天的气势被韩 为这么轻轻一啄，就像是气球漏气一样垮了下来。他正要说话，余光突然注意到谷熊的存在。对方此刻正站在大厦台阶上笑呵呵地看着他和?韩为。唐令脸轰地热了起来，手忙脚乱推开韩为。 一直到车队离开避难所，唐令脸上的热度都没有下去。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窗外的风景吸引，倒是忘了被谷熊看到的尴尬。 沿着避难所那条新修的水泥路没走多远，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褐色戈壁。举目四顾，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整个荒野灰突突的，只有一种颜色。 对沉默团的诸人而言，戈壁的景色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些看腻了。反倒是唐令扭头看着窗外，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惊奇和?兴奋。 怎么说呢？ 荒野虽然荒凉，但?那种天宽地阔的感觉别的地方很难有。唐令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曾惊叹于荒野的广袤，不过他那会大半的心思都在如何找到人类活下去，也没多少心情欣赏戈壁的景色。 后来他被大鹰抓走，乘坐飞艇回来，从天上看到的景色和坐车看的又有些不同。 见他高兴，韩为也高兴起来。意识到不管少年平时如何听话懂事，终究是个好动的男孩。想想少年日常活动范围只有星星湖和?大厦两处地方，他不免有些心疼，想着日后如果有机会，应该多带少年出来转转。荒野、安全区、西南边境，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少年跟他描述的地球世界繁华和富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个饱受核辐射摧残的世界另有一种诡异、荒诞的魅力。 “喜欢？”他噙着笑问。 唐令点点头，打开窗户，戈壁的风吹进来，带着一种苍莽的肆意。 “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到处看看。荒野那边还?有沙漠，再远处还?有火山、裂谷，从这里一路往南还?有海洋，你喜欢我们都可以去。”韩为柔声道。 “真的？”唐令眼睛亮起，转念：“可是避难所还?有很?多?事。” “我们可以等事情少时再出去，沉默团每年都有假期。”韩为立刻道。 “嗯。” 唐令弯着眼睛点点头。 韩为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金色的晨辉洒下，少年眉目舒展，漂亮的像是星星湖中的精灵。他知道少年的美好，这种美好并不仅仅在于外表，还?有少年赤子般的心。 接下来的路途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似乎也不需要说话。韩为开着车，唐令看着外面，温馨的气氛在车里回荡。仿佛有一个无形的茧将两人包裹在里面，隔绝出一片亲密又温柔的世界。 直到前面的车队停了下来。 那种让人沉迷的气氛被打破，韩为点开通讯仪问：“怎么回事？” 顾霜的声音传来：“没事，是前面那条干涸的河道好像有水了，大伙过去看一眼。” 韩为嗯了声，关掉通讯仪，把车停在了一边。几个穿着沉默团制服的人员戒备地跳下车，警惕地朝着河边走去。韩为给唐令解释：“一些干涸的河道很?容易成为虫子的巢穴。” 唐令点点头，想起他和?老?人曾遇到的虫子巢穴就在干涸的河道里面。 他和?韩为在车里等了会，前去观察的沉默团员回头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更多的沉默团员跳下车，凑到了河边。唐令也想去看，他犹豫地问韩为：“你不去吗？” 在荒野上，水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是个辐射水源呢，关键时刻也能救命。起码没水撑不了几天就会死，而辐射病能拖好几年。这条河道位于沉默团几个避难所之?间，对经常往返几个避难所的沉默团员而言，显然河道有水是个好消息。 他眼巴巴地看着韩为。韩为笑了起来：“走吧，一起去看看。” “嗯。” 唐令就等他这句话了，飞快点点头，下车跟着韩为朝河边走去。离得近了，他注意到这条干涸的河道足足有几十米宽，可以想见以前河水奔涌、碧波荡漾的情景。不过现在两边的河道早已干的只剩石头，只有河道最中央有股细细的、约莫半米宽的水流缓缓朝着远处蜿蜒。 “这条河道算起来已经断流十几年了。原先?沿着河道有几个小型定居点，不过随着河道干涸，附近的定居点都废弃了。”韩为给少年介绍道。 沉默团来荒野的时间还短，对于这条河流并没什么印象。是当初沉默团攻占三号避难所之?后，听三号避难所里的人说的。这条河流同三号避难所的水源是同一个源头。那边因为是地下河的缘故，水流一直没断。 “奇怪，上周路过这里河道还?是干的。最近也没怎么下雨啊。”顾霜走到两人身边嘀咕了一句。 唐令想到什么，轻轻拉了拉韩为的袖子，小声道：“雪山。” 荒野上所有河流的发?源地都在雪山，以前雪山常年处于冷季，冰川消融的水量一年比一年少。但?今年则不同，雪山灵复活，小苗又扎根在了雪山，现在虽然按照时间属于暖季尾巴，但?只要冰川开始消融，荒野上所有干涸的河流都会逐渐恢复成过去的样子。 韩为也想到了这一点，冲着少年点点头：“嗯，是雪山。” 唐令有些高兴，看了会回到车上以后迫不及待想要去山海章里确认一眼。他跟韩为说了声，默念着山海章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烈日当空，山海章内万里无云。唐令一步出现在了雪山之?巅，小苗兴奋地冲他抖了抖枝条。 “你好啊。”唐令跟小苗打过招呼，回头望向荒野，怎么能去到干涸的河道那里呢？一念闪过，他好似飞了起来，轻飘飘地掠过雪山，出现在了荒野之上。 “是这里吗？” 唐令蹲下看了看，脚下全部是沙砾，看不到河道的存在。 他犹豫地伸手，轻轻戳了戳地面。下一刻星尘泛起一股细细的河流在眼前出现。他顺着河流逆流而上，沿途无数的分叉蜿蜒，更多的河道出现。这些或粗或细、或长或短的河道虬结交叉，在整个荒野上面编织成一片细密的网。更远处延伸到了荒野之外。 扫眼看去，这些河道有的散发着氤氲的银光，有的则是暗淡灰烬。有的河道闪烁着亮起，有的河道则是一点点暗沉了下去。 而就在唐令脚下，原本晦暗无光的河道正缓缓亮起，一条银色的光带从雪山的方向蜿蜒，沿途注入不同的分叉，最终剩下一条细细的河流，穿过了唐令的身边。 第 134 章 抵达 “这里……不对,应该是这里……” 引擎轰鸣，长长的车队行驶在荒野上，韩为驾车缀在最后面。听着副驾驶上少年嘀嘀咕咕,他侧头看向少年：“还没画好？” 唐令挫败地摇摇头,手里的?笔记本上是横七竖八交叉的?各种线条。离开山海章之后，他想到顾霜手里绘制的荒野河流图，打算把山海章内看到的河流路线画下来送给顾霜。 只不过?荒野水路复杂，地上河流和地下暗河交错，从山海章里其实是分不出地上还是地下的?。唐令只能凭记忆全部画出来，再参考顾霜的?水路图排除掉其中的?地下河道。然而他想的简单，等开始画才发现根本没那么容易。 “太复杂了。”他郁闷地戳着笔记本，“我现在画的自己都糊涂了。” 韩为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从他怀里抽出笔记本看了眼,什么都没看明白。 “我们现在在哪？” “在这里。”唐令凑到韩为身边,指着上面一条细细的?线说道。这条线就是那条干涸十几?年,刚刚开始有水的河道。此刻车队一直沿着河道行驶，大方向没什么偏移。 韩为的?视线落在河道的?西南方向,那边的?线条明显稀疏不少。 “总部基地是在这里吗？” 唐令顺着韩为的?方向看去,他现在把这张水流图当做一个简易的?地图看，抬头问韩为。 韩为嗯了声,把笔记本放到少年腿上,轻轻在上面点了点,正是河道西南的?方向。 “那里是不是很缺水？”唐令看到了稀疏的线条，又想起阿吉告诉他的?,沉默团总部基地偏僻荒凉的?很，要不是发现了铁矿，根本没人去那里。 “是。”韩为点点头：“总部基地用水主要靠抽取地下水。原先黑火公司找人在那里打了十几?口井,慢慢出水越来越少，等到沉默团占据那里，已经只剩两口井出水了。后来顾霜在基地外面找到了一条地下河流，这几?年一直靠着抽取地下水维持。” “这样……” 唐令想到什么，拿着笔找了一条印象中最粗的?河道，在刚刚韩为手指点到的地方画了一条线。画完之后，他抬头问：“你?还记得星星湖边新出现的?那条地下河吗？” “记得。” 韩为对少年说的?地下河有印象。那条突然出现的?河流联接了原先避难所的?地下暗河，避难所不少已经干枯的水井得以重新冒出了水。想到这里他霎时反应了过?来，沉吟道：“那条地下河的出现跟山海章有关？” “嗯。” 唐令没有瞒着韩为，指着他画出来的线条说：“我可以试着在这里形成一条支流，不过?……”他有点担心，“这段距离有些远，不知道能不能成。这条河是我记得附近最?大的河流了。要是不行的?话，只能选择别的小支流的?支流了。” 说完他皱皱眉，还是希望能从那条最大的河流上面分出一条支流，这样水量才会大。 他认真担忧的样子落在韩为眼中，韩为脸上露出了笑意，抬手安抚地在少年头上揉了揉，说道：“能成最?好，就是不能成也没什么关系。不管如何，我代表沉默团和总部基地的人谢谢阿令。” “我还没有试呢。” 唐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着韩为又说：“而且不用谢，有了水这里就可以种树了，小苗肯定高兴。” “嗯，有了水我们就先种树。”韩为语气纵容。 “还可以种萝卜、西红柿、韭菜……”唐令掰着手指数了半天，冲着韩为笑了起来，“种的?多了，这边脚下的?灵肯定也会苏醒。等总部基地和避难所连接起来，大地灵的实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弱了。” “阿令希望厉害的灵是什么样？”韩为忍不住逗他。 “唔，起码我一个念头就能出现这么大一个洞吧。”唐令说着伸手比划了下，他也不贪心，这样能掉一个人下去就够了。 韩为看着失笑，伸手握住少年：“我们一起努力。” “好啊。” 唐令把笔记本收起，准备暂时先放弃画什么水路图，再画下去他眼前全是线条了。“我们还要走多久？”他问。 韩为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傍晚，沿着河道走有点绕远，顾霜想看看这条河流的?分叉。累了？” 唐令摇摇头。他嘴上说不累，但靠着车窗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午后的阳光落在少年身上，似乎有些晃眼，少年皱着眉头换了个方向，面朝着韩为睡颜恬静而安详。韩为看着少年锁骨上露出的吻痕，心中柔软，伸手握住少年的手，看向前?方的荒野久久没有放开。 …… 如韩为预估的那样，将近傍晚时分，补给车队终于抵达了沉默团总部基地。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三米多高的?水泥墙，朝着两边将总部基地圈在其中。沉默团占据总部基地这里时，刚来荒野没多久，还是按照安全区的思路建造这里，首先圈了一堵墙。 不过?后来他们在荒野待得久了，发现有墙没墙没什么区别，最?多能稍微挡挡虫潮，用途并不大，成?本反而不低，建造并不划算。后来无论是第二避难所，还是第五避难所，再没人提建墙的?事。 刺啦刺啦~ 通讯仪震动了下，信号不好，里面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老大，晚上要给小唐单独安排房间吗？”顾霜问。 “不用，我们住一起。” “收到，我跟老沈说一声。” “是到了吗？” 唐令迷迷糊糊听到韩为在说话，揉着眼睛坐起来，茫然地看向窗外。落日的余晖惨淡地笼罩着整个荒野，挂在远处地平线的太阳像是一个快要熄灭的火球，有气无力地发散着光芒。他揉了揉眼睛从天边收回视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望无际灰色的水泥墙。 “……” “醒了？”韩为看他问，把滑落的外套捡起来放到少年腿上。 “……那是什么？”唐令指着前?面的墙迟疑。 “沉默团总部基地的标识。”声音从通讯仪中传出，顾霜笑了起来，不用看她也知道少年在问什么，几?乎每个第一次到总部基地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韩为关掉通讯仪，唐令彻底清醒过?来，听到韩为问：“跟爷爷联系了吗？” “没有，我想给爷爷一个惊喜。”唐令好奇地看着窗外说。 “我先问问爷爷在哪。”韩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正是吃饭的时候，饿吗？”他说着抬头问少年。 “还好吧。”唐令回头，“你?要是有事就去先忙，我自己找爷爷就行。” “没什么事，你?忘了吗这次我们就是来看爷爷的。” 韩为点开通讯仪寻找着沈温柔的?通讯号，趁着间隙跟少年说道。 唐令点点头，乖乖地等着韩为联系沈大夫。 “老大？” 总部基地那座简陋的?二层小楼里，沈温柔把实验资料收好，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班。通讯频道里有人问补给车队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没到，别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吧。 沈温柔挑挑眉，听着这帮人好像在担心补给车队的?人，其实一个个是盼着补给赶紧来。听说这次的补给里有水果和蔬菜，是老大他们从雪山上弄到的。基地的人从早晨等到现在，已经快要问了八百遍补给车队怎么还不来了。 她正要说补给车队已经到基地外围了，韩为的?通话请求发了过?来。 “老大有事？” 沈温柔两手插兜一边走一边问。对面韩为嗯了声，直接问她哪能找到古平。 “古老头？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训练场。” 隔着通讯仪，她听到对面有个年轻的声音小声问爷爷是在训练场吗？韩为说了声是，又督促身边的?人穿好外套，声音温柔完全不同?于他们习惯的那个老大。 她耸耸肩挂掉通讯仪，知道唐令和韩为一起来了。她对唐令挺感兴趣，不仅是唐令身上那种特殊的?基因能力，还有古老头的缘故。作为她的?实验对象，她眼睁睁看着古老头从垂死的边缘一日日恢复过?来，整个过?程简直堪称神迹。 而这一切的?转变是从那次虫潮，古老头去五号避难所开始。考虑到古老头在五号避难所唯一接触的?人是唐令，她猜老头身上那种古怪的进化多半和唐令脱不开关系。 可惜唐令是老大护着的?人，古老头又什么都不说，她就算好奇也不好直接找上那个少年，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沈温柔点开通讯仪找到了古老头最新的检查报告。根据报告显示，古老头现在的身体十分健康，活性分子修复了他身体所有的?暗伤。至于变异的?基因片段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后果，更像一种温柔缓和地促使身体进化的?方式。 反面例子是尸鬼。 沈温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把古老头的情况和尸鬼联系到一起。她想得出神，一辆黑色的补给车停在她面前。顾霜从车窗探出头：“嘿，美女稍你?一程。” 沈温柔关掉检查报告，拉开车门上了车。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实验不顺利？”顾霜问。 “有点。”沈温柔不愿多提，“你?们今天怎么回事？不是说早晨就出发了吗，怎么现在才来？” “路上遇到点事。沿途那条废弃的?河道你?知道吧？” 沈温柔点点头。 “见?鬼了你?信吗？那条河重新过水了。”顾霜想着什么，“那条河干了得有十几?年了吧，小唐说是雪山冰川融化了。” “雪山那边马上就该过?冬了，现在冰川融化吗？”沈温柔有点不信。 “那你说还有什么理由？” 沈温柔一噎，不知怎么想到了老师说的灵。 第 135 章 小唐 砰~ 一?声枪响,训练场里被当做靶子的铁甲虫当场死亡，两只巨大的复眼中?间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开枪的是一?个干瘦的年轻人，面容有些黝黑,但裸露在外的皮肤看着很干净,并没有荒野上常见的腐烂组织。他?穿着一?身?略显破旧的绿色迷彩，袖筒上隐约有一?些没有洗干净的血迹。见铁甲虫死掉，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太满意，眉头轻轻皱了皱。 “安城回去了。”旁边有人喊他?，是五六个聚集在一?起的魁梧壮汉。看样子这些人和年轻人是一?伙的，身?上穿着类似的绿色迷彩，各个身?上带着枪，神情彪悍。 被叫做安城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枪,转身?走到训练场一?角,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地上正?沉默擦着枪的老人。 “他?们说你是这里最厉害的枪手?,我想跟你比一?比。” 老人眼皮都不?抬，声音嘶哑：“没兴趣。” 附近的几个荒野猎人哄堂大笑,其中?一?个拎着酒瓶的光头灌下几口劣酒,大声嚷嚷道：“古老头不?怕死的来了，让他?看看你的厉害。” 转头光头又冲着年轻人喊道：“嘿小子你知道古老头是谁吗？他?可是一?枪差点打伤韩为的人,韩为你知道吧？嘿嘿！” “闭嘴,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吗！” 光头提到韩为,立刻有其他?的荒野猎人拉着他?警告道。 老人差点打中?韩为的事，沉默团并没有特意遮掩。再说那天在三号避难所?,不?少荒野猎人是亲眼看到了老人那惊艳的一?枪。在荒野上，任何?关于韩为和穆明辉的点滴都是众人津津乐道的传闻，更勿论老人作为一?个普通人胆敢向高阶基因?者开枪,甚至差点打中?这种事了。 只不?过平时他?们都是私下说，像这样喝醉跑到沉默团总部基地嚷嚷还是头一?次。光头男人身?边的人脸色立刻就变了，下意识四处张望看有没有沉默团的人正?好在附近。 至于老人，虽说挂着训练场枪械教官的名头，但在大部分荒野猎人眼中?属于自己人，不?怕告密的那种。 看了一?圈，确定附近只有他?们几个和年轻人的同伴，打头的荒野猎人松了口气，正?要?拉着喝醉的光头走，穿着绿色迷彩的年轻人却是皱了皱眉：“韩为是谁不?知道，我只跟最厉害的枪手?比。” “……” 这下连老人都没忍住，抬眼看了年轻人一?眼。 几个荒野猎人恍然?，低低啐了口：“南蛮子！” 但凡生活在荒野上的人，就没有不?知道韩为的，同样穆明辉和夏马尔也是如此。年轻男人一?副荒野猎人的打扮，看着风尘仆仆，他?们原以?为是哪个小定居点出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蛋。结果?对方不?知道韩为，又不?像是安全区的人，那多半是从南边流窜过来的。 “安城别惹事。” 不?远处，年轻人的同伴显然?也听到了双方的对话，对于那句南蛮子面露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喊着年轻人离开。 “要?怎么样你才肯跟我比一?场？”年轻人坚持。 “没兴趣。”老人还是那句话。 年轻人还要?说什么，半空中?依稀传出野兽的咆哮，一?头灰色的飞行异兽振翅朝着几人掠来。叫做安城的年轻人想也不?想拔枪对准了飞行异兽，然?而不?等他?开枪，老人举枪抵在了他?的胸口。 “土豆。”老人一?向漠然?的脸上泛起涟漪。 灰色的小狼崽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鬼门关闯了一?圈，落在老人肩头嗷呜叫了起来。训练场里不?少贪婪的视线落在了小狼崽身?上，但也有去过五号避难所?的猎人认出了小狼崽，知道小狼崽背后是有主人的，还和韩为关系不?清不?楚，压下了打这头飞行异兽主意的念头。 老人漠然?收起枪，抓着小狼崽塞到怀里，一?言不?发抱着枪就走。训练场入口，唐令远远冲着老人招手?。 “爷爷。” 老人握枪的手?颤了颤，抬头便看到少年欣喜地跑了过来。尽管猜到土豆在这里，少年肯定就在附近，可真的看到少年老人还是忍不?住动容。 “沈大夫说您这个时间肯定在训练场，我还担心白跑一?趟。您没有去吃饭吗？韩、韩团长?说现?在是避难所?开饭时间。” 不?等老人说话，唐令已经站到老人面前一?叠声问道。 老人哑声：“正?要?去，你吃饭了吗？” 唐令摇摇头：“我跟着补给车刚到。”说着他?伸手?捏过小狼崽，戳了戳小狼崽柔软的肚子，“本来我想给您一?个惊喜，谁知道土豆不?听话自己跑进来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狼崽呜呜叫了起来。 “你……”老人看着少年，注意到少年身?上套着的黑色外套，卷起的袖子和银灰色的徽章都说明了外套的主人不?是少年。老人喉咙哽了下，“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不?是，韩团长?和我一?起来的。” 唐令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训练场门口，韩为正?等在那里。 “韩……” 比老人更快一?步的是刚刚差点和他?起冲突的年轻人的同伴。对方一?伙人同样往门口走去，远远认出韩为，打头的魁梧男人立刻大步迎了过去。 “韩团长?，幸会。” “你是？”韩为从少年身?上收回视线，瞥了迎来的男人一?眼，神情有些意外。 魁梧男人离得近了，立刻感觉到了高阶基因?者身?上那种隐约的威压，当然?也可能是长?居高位养成?的气势。他?表现?得拘谨而客气：“我叫杜远，我们是汪老大的人，他?让我们来荒野一?定要?先拜会您。” “汪秀清？” 杜远点点头。 韩为知道了。上次他?跟汪秀清谈生意，汪秀清提到想要?在荒野找什么人，希望他?能给予一?定的帮助。“你们是来找人的？” “是。”杜远承认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唐令跟老人走到门口，好奇地瞅了杜远一?眼。杜远的打扮明显是荒野猎人的样子，但他?在五号避难所?见过不?少荒野猎人，从没人敢凑到韩为面前，就是有事也是找阿雅和顾霜。 “我去外面等你。”他?小声对韩为说。 “嗯。”韩为冲着老人点点头，对上少年眼神温柔。 杜远不?动声色打量着唐令，刚刚唐令出现?在训练场时他?并未在意。这种一?看就是安全区长?大的小孩，他?在黑街见得多了。虽然?有些奇怪沉默团怎么会招这种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年的小孩，但转念多半是小 孩家里有什么背景，被送到荒野来镀金。 一?直以?来这种事在集团都十分流行，不?过最受欢迎的镀金地点是西南边境。再怎么说那边环境要?比荒野好得多，加之靠着苍龙云海，功劳更容易获得。 但显然?他?猜错了。杜远没忽略韩为看向小孩的眼神。想到汪老大不?知从哪打听到的那个传闻——韩为喜欢漂亮男孩，他?隐晦地皱皱眉。记得汪老大还动了送韩为一?个“小礼物”的想法，现?在看来可以?省下这笔钱了。 杜远脑海转着各种念头，听得韩为说道：“要?是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沉默团。” “多谢韩团长?。”杜远面露感激。 他?看出韩为无意多谈，客气地告辞，就见韩为跟刚刚的少年走到一?处，旁边是训练场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不?知是否杜远的错觉，老人跟韩为之间的气氛好似有些古怪。倒是那个漂亮少年站在两人中?间，有些像是双方的润滑剂。 “远哥。” 杜远的同伴走了过来，低声问：“刚刚那是？” “沉默团团长?韩为，四阶基因?者，也是汪老大看好的人。” “韩为？” 叫做安城的年轻人目光闪烁地看向韩为的背影，隐隐有些不?服气。他?现?在知道刚刚那几个荒野猎人是什么意思了。他?听说训练场的那个老人只是普通人，并不?是基因?者。一?个普通人差点能击中?四阶基因?者，难怪被称为这里最厉害的枪手?。 他?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枪，不?提防韩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锋。安城惊骇地收回视线，四阶基因?者的感官敏锐无比，他?只不?过稍微露出一?点点敌意韩为就发现?了。那个老头还冲着韩为开了一?枪呢，他?怎么做到的？ 不?等他?多想，杜远直接伸手?朝他?脑袋拍了一?巴掌。 “别惹事，别忘了汪老大吩咐的事。” 连同安城在内，众人凛然?点头。他?们来荒野的目的是找人，之前他?们差点翻遍了十万大山，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没办法才把视线投向荒野。 不?过其中?一?人低声嘀咕：“老大到底找什么人？对方是不?是欠我们钱了，老大这架势简直是念念不?忘死也得挖出来啊。” 杜远瞥他?一?眼没说话，这几人中?只有他?知道汪老大要?找什么，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过去。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开始找人。” “是。” …… “爷爷，这里。” 训练场外面，唐令拉着老人上了车。黑色的吉普车挂满了风沙，在夕阳余晖下显得灰扑扑的。 老人抱着枪沉默地坐在唐令身?边，昏暗的光线下，他?听着少年语气欢快地说着一?路上前往这里看到的风景，漠然?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你们在路上发现?了一?条河？”老人感兴趣地问了句。水源的重要?性老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嗯。我们本来下午就可以?到的，是跟着河道绕了段路，韩、韩团长?说……” 以?前在老人面前唐令都是称呼韩为韩团长?，现?在他?刻意保持着习惯，但还是差点叫错了，也不?知道老人有没有注意。他?偷偷看了老人一?眼，心里有些忐忑。其实这次来总部基地他?是打算把他?和韩为在一?起的事告诉老人的，但怎么说他?还没想好。 正?常说他?已经成?年了，就算在地球世界谈恋爱也不?算早恋了。况且这个世界好像对这些更不?在意。只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没经验该怎么跟长?辈坦白恋爱的事。 唐令心虚地戳了戳小狼崽柔软的肚子，飞快跳转了话题。 “爷爷你们什么时候搬到总部基地？” “沈大夫说您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车后面，唐令一?个人说个不?停，老人偶尔回应一?声，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只是在韩为再一?次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少年时，正?好对上了老人的视线。两人目光碰撞，老人脸上什么都没有，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唐令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过来。韩为不?动声色安抚地冲着少年笑笑，唐令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 老人捕捉到这一?幕，握枪的手?紧了紧。 “到了。”几分钟后，韩为把车停在了一?栋黑色的七层建筑前。唐令在一?旁看到了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补给车，来来往往的沉默团员在建筑内出入，但没有任何?荒野猎人的影子。 “这里只对沉默团内部开放。”韩为解释了一?句。 “哦。” 唐令仰头打量着夜色中?颇显肃穆的大楼，不?免想到了青古拉总部常见的各种涂鸦。阿吉上次吐糟韩为太过无趣，接管五号避难所?之后就把大厦外面的涂鸦全部涂抹掉了。不?过说实话，涂鸦虽然?很有趣，但他?还是更喜欢韩为的审美，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路过的人看到韩为纷纷打着招呼，也有人跟老人点点头。至于唐令，总部基地的人绝大部分没有见过他?，正?常说并不?认识他?。但他?身?上的外套太过显眼，来来往往的人看看韩为再看看他?，纷纷面露恍然?，猜到他?就是传闻中?的“小唐”。 远处有人冲着唐令露出友善的笑，唐令不?明所?以?回了一?个笑容。然?后他?就发现?一?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不?管是有意无意路过都会冲他?笑，友善的、没有任何?恶意的笑。 唐令隐约猜到什么，耳朵尖蓦地红了。 第 136 章 告诉 米饭、土豆糊糊、罐头,各种各样的罐头……唐令端着餐盘站在自助区，整个人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和别人是因为吃腻了罐头，不?知该吃什么不?同,唐令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口味的罐头,跃跃欲试哪种都想要尝一尝，反而不?知道该选哪个。 老人三两下在餐盘中堆满食物，完全没有挑选，只是按照顺序选择了离他最近的，然后哑声对唐令道：“我?先去找位置。” “嗯。” 唐令有种回到大学食堂的错觉，目送着老人寻找着空的桌子?。 “古老头这里。” 身材高挑，面容秀美的女人冲着老人招招手?，她和顾霜两人霸占了六人的位置。老人迟疑地走过去，坐到了顾霜对面。顾霜跟老人笑笑,回头冲着唐令比了个口型“给你和老大占位了”。唐令猜到顾霜的意思,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选好了吗？”韩为走过来问。 唐令摇摇头,小声说：“口味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韩为失笑,塞给他?一罐腌菜。“老苗给你的,是他自己腌的，在基地很受欢迎,不?过数量太少只能偶尔尝尝。” 唐令接过玻璃瓶朝后面看了眼,穿着后勤制服的中年男人一脸慈祥地冲着他?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着玻璃瓶看向韩为。两人自然地站一起，吸引了食堂内众多的视线。 老人远远看着,抛开荒野流民对于出自安全区人的偏见，韩为并不是一个会让人反感的人。他?只是担心?，担心?少年会像荒野上很多漂亮的小孩一样,被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当做宠物一样的存在。 他?看的出神，顾霜似不经意道：“古教官不?用担心?小唐，小唐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老人回神，抿着嘴唇道：“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算不?上照顾。”顾霜正色道，“古教官可能以为我在说客气话，但我?说的是真的，小唐很能干，他?和古教官都是沉默团的一份子。像古教官在训练场受到欢迎一样，小唐在五号避难所也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总部基地也是。”一直没说话的沈温柔插话道，“大家都盼着小唐的菜地能多种点菜。” “那你有口福了，小唐菜地的西红柿快熟了。”顾霜舀了一勺豆子?想象着西红柿的味道，大口吃到嘴里。 老人默然不语，一直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 等唐令和韩为端着餐盘找过来时，顾霜正和沈温柔争论西红柿怎么做好吃，老人沉默地听着。“爷爷，霜姐、沈姐。”唐令乖乖跟三人打过招呼，坐到了老人身边。 “老大。”顾霜和沈温柔喊了声。 韩为点点头，坐到了少年对面。 “小唐吃的什么？”顾霜笑眯眯问。 “土豆糊糊、萝卜炖牛肉还有鱼罐头。”唐令说完想到他还有一罐腌菜，打开玻璃瓶摆到了桌子?上。 沈温柔眼睛一亮：“老苗给你的？上次问他他?说全吃光了，原来还藏着这么一罐。” “那我们都是沾小唐的光了。”顾霜不?客气地夹了一筷子，抬头冲着唐令眨眨眼。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韩为借故和沈温柔有事要谈，让唐令先陪着老人回宿舍。唐令点点头，他?也想跟老人单独说会话。几人在食堂门口分开，从这里回宿舍并不远。夜色下，韩为静静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啧啧。” 充作背景的沈温柔两手插兜，撞了下身边的顾霜：“老房子着火，我?还以为老大会一直光棍下去。” “便宜老大了，小唐是真不?错。”顾霜抱着肩膀说。 韩为侧身瞥了两人一眼，顾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语气揶揄：“我?看古教官并不放心小唐跟老大你一起。” “古老头……”沈温柔想到什么，“和小唐感情确实挺好。” 两人自顾自聊天，韩为无意跟她们八卦自己的感情生活，走过来直接道：“汪秀清的人来基地了，领头的叫杜远。我?答应汪秀清要在荒野照拂他?的人，要是杜远找到你，有什么麻烦尽量帮他解决。” “汪秀清？黑街主人？”顾霜有些意外，“他?的活动范围不是一向在西南那边吗？跑荒野做什么？” “找人。” “仇人？” “他?自己说是一个失踪二十多年的朋友。”韩为点到为止。 “懂了。”沈温柔点点头，心?知二十年不见?，要么汪秀清找的人已经是一捧白骨，要么就是一直躲着他?。而能躲汪秀清二十年，对方也不?是什么简单之辈。 …… 阿嚏~ 位于天攸城的黑街到了晚上更是热闹，长长的一条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有穿着清凉的漂亮女孩倚着灯笼后面冲着街上的男人娇笑，也有身形瘦弱的小孩穿行在人群中，寻找着晚饭的目标。 此刻，宛若一座肉山的汪秀清正费力地巡视着他?的王国。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商品构成了他?王国的根基。汪秀清满意地从一家又一家店面扫过，在街道的终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一群人的身影隐在了暗处。 “汪老大。” 跟在后面的罗义找着机会谄笑着凑过去。和在飞艇上的邋遢不同，出现在汪秀清面前的罗义特意洗了澡又换了衣服，连头上稀疏的头发都梳地整整齐齐，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有事？”汪秀清费力地喘息着。他?的体重太过肥胖，又坚持不?肯注射任何基因药剂，因此平时行动多有不?便。 “是关于韩为那边……” “白香菌的生意遇到麻烦了？”汪秀清眯在一起的眼睛睁开，打断他问。自从白香菌出现在天攸城，原本占据高端消费市场的紫香菌被打得节节败退，汪秀清借此没少捞钱。这还是白香菌数量太少，满足不?了市场需求的情况下。 他?几次希望韩为扩大白香菌的种植，都被那边拒绝了。眼瞅着荒野就要入冬，他?很担心?韩为那边白香菌的供应受到影响。 “不?是白香菌。”意识到汪老大误会了，罗义赶紧解释，“是韩为不?知道从哪弄到一艘魔动飞艇，想通过汪老大您出手。” “韩为自己不?留着吗？”汪秀清奇怪道。对韩为来说，养一艘魔动飞艇也不?是养不起，留着不?是更方便？ “呃……其实韩为是弄到了两艘。他?自己留下一艘，出手一艘。”罗义补充道。 “你以为魔动飞艇是地里的萝卜？韩为从哪弄到的，两艘？他?去打劫孔雀公司了？”汪秀清嗤了一声问。 魔动飞艇造价昂贵，工艺特殊，除了几大强权根本没人会造那种东西。尤其荒野上都是一帮穷鬼，他?想不出韩为能从哪弄到两艘魔动飞艇。除非韩为真是疯了翻过雪山去打劫了孔雀公司。 这个罗义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犹豫道：“上次我去荒野听说一件事，说是韩为的小男朋友被一头飞行异兽给抓走了，韩为追去雪山找他……” “你想说什么？”汪秀清不?耐烦地打断问。 “是还有另一个消息，据传孔雀公司在雪山上折了一艘飞艇。我?是想说会不?会韩为手?里的飞艇就是雪山上那艘？他?去找小男朋友发现的。” 汪秀清：“……” 他?冷冷地看着罗义，突然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当我?是傻子吗？一头飞行异兽抓韩为的小宠物做什么？荒野那么多流民，吃哪个不?是吃，难道韩为养的小宠物特别好吃？就算是……”他?斜着眼看罗义，“雪山上也只是折了孔雀公司一艘飞艇，另一艘哪来的？” “唔……” 罗义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捂着屁股迟疑地问：“那韩为这笔生意咱们还做吗？” “做！” 汪秀清眯着眼：“管他哪来的，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 “万一飞艇来路不?对……” 汪秀清嗤笑：“黑街做生意还怕来路不?对？况且真出事有韩先勇顶着，你哆嗦什么！下次去荒野你把飞艇带回来，给韩为一个好价钱。” “诶。”罗义答应一声。 转头汪秀清又想到什么：“杜远去了荒野，你去的话给韩为带点礼物，还有韩为养的小宠物……”他?嘀咕了一句，“多个朋友多条路。” 罗义想说韩为的小男朋友是真的被飞行异兽给抓走了，看到的人不少，可能已经被吃掉了。但他?看着汪秀清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反正荒野天高皇帝远，送不?送礼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心?里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跟着汪秀清的另一个手下走了过来，低声道：“阿登纳教授来了。” 汪秀清不?耐烦地看罗义：“你还有事？” 罗义就听到有人来了，具体名?字没听清。他?识趣地跟汪秀清告辞，转身离开了黑街。就在他离开不?久，刚刚他?站着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穿着燕尾服老者的身影。 “晚上好，汪先生。” 老者摘下礼帽示意，露出一头柔顺的金发。 汪秀清一直眯着的眼睛睁开，朝着周围挥了挥手。跟在他身边的保镖立刻散去，黑暗的街道上只剩下他?和金发老者两人。 “出了什么事吗？竟然劳动阿登纳教授亲自前来。”汪秀清客气地问。 “山海章的主人出现了。”金发老者轻声道，“我?觉得有必要通知汪先生一声。” “什么？”汪秀清愕然，反应过来他立刻道：“在哪？” 金发老者摇摇头：“尸鬼只能感应到有灵在复苏，尽管对于这个痛苦的世界来说微不足道，但每日响彻在耳边的哀鸣舒缓了不?少，像是这个世界的伤口在被什么温柔地抚平。我?能告诉汪先生的只有这些，剩下的需要汪先生自己去寻找了。” 汪秀清低下头，下巴上的肉挡住了脸上的表情。他?思索了片刻看向金发老者，郑重道：“感谢阿登纳教授的消息，你将是黑街永远的朋友。” 金发老者并不在意这些，他?轻轻叹息着：“这个世界太痛苦了，希望汪先生能早日找到山海章的主人。” “一定会的。” …… “找到了。” 唐令翻着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韩为给老人带的茶叶。实在是包里塞得东西太多，又是葛辉帮着收拾的，唐令也不?清楚到底准备了什么。 他?把茶叶拿出来，拎着热水壶给老人泡了一杯茶。 “爷爷尝尝，是孔雀公司那边的特产，雅江红茶。韩团长说集团里也比较少见?。” 早在几分钟前?，唐令就和老人回了宿舍。同基地的办公大楼一样，这边的宿舍也是黑色的建筑，只对沉默团内部开放。一开始唐令站在楼下时，差点以为他回了大学宿舍。好在荒野最不?缺少的就是地，宿舍面积不?小，都是单人间，不?用像大学一样几人住一起。但因为缺水的缘故，房间里并没有单独的浴室，而是像唐令大学里上世纪老旧的宿舍楼一样，每一层有公众的浴室和盥洗室。 像热水壶里的热水就是唐令刚刚去盥洗室拎回来的。 他?把泡好的茶放在老人面前，清浅的茶香袅袅，小狼崽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振翅扑了过来。 “土豆。”唐令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把它?抱在怀里，隔着桌子?跟老人坐一起。见?老人看着泡好的茶沉默不?语，唐令有些忐忑，犹豫地看着老人。 “爷爷有件事……” 老人手指动了动，抬头：“什么事？” “我?……”唐令顿了下，干脆道：“我?跟韩为在一起了。” 这一刻，老人坐在那里，唐令仿佛看到了地球世界的爷爷。老人不仅是自己，还代表着唐令地球世界的家人。他?跟老人说这件事，未尝不?是隔着时空希望能告诉地球世界的家人，他?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很好，他?有了喜欢的人。 老人沉默地看他?：“我?知道了。” “您不喜欢韩为吗？”唐令觉得老人好像不太高兴，小声地问。 老人摇摇头：“韩为能够在荒野上庇护你，是个很好的人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少年时，少年差点被夏马尔的人抓去卖做奴隶。早在那次他?准备刺杀韩为搏一张安全区的门票时，阿雅就曾提醒过他?，少年长了一张惹事的脸，没人庇护在荒野很难生存下去。阿雅可以暂时庇护少年，但真遇上夏马尔那个混蛋，阿雅也没办法。况且阿雅不?可能一天24小时看着少年。对少年而言，危险不仅来自喜欢漂亮男孩的夏马尔和其他一些人，还有为了钱不要命的荒野猎人和避难所的流民。后者未必是对少年感兴趣，可能只是把少年当做一件能卖钱的货物。 阿雅当时这样说或许是为了让老人有个牵挂，活着回来，但她说的都是荒野上曾发生过的事。只不过后来沉默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五号避难所，少年一开始作为韩为的怀疑对象，某种程度上反而是种保护，避免了这些事的发生。 “我?不?需要韩为保护，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唐令小声强调道。老人的想法或许是荒野上很多人的想法，但唐令觉得他?不?是韩为的附庸，他?就是他自己，他?是因为喜欢韩为在一起，而不?是找个人庇护他。 要是现在在雪山就好了。 唐令忍不?住想，有雪山的灵和小苗在，他?在雪山上就是无敌的，他 ?完全可以向老人证明他自己能保护自己。可惜……说来说去还得抓紧时间种树，要尽快让大地的灵恢复过来，这样他就能假装是土系基因者了。 “对了，还有土豆。”唐令戳了戳小狼崽的肚子?：“土豆也可以保护我。” 嗷呜~ 小狼崽大声咆哮起来。 老人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小狼崽，哑声道：“你喜欢就好。” “嗯。”唐令走到老人身边，半蹲下轻轻靠在老人身上，“我?很喜欢韩为，韩为也很好，爷爷不用担心?。” 这句话他?是跟老人说，也是透过老人在跟地球世界的爷爷和家人说。 老人默然不语，只是下意识摩挲着放在脚边的枪，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少年。 “爷爷。” 唐令搂着老人的胳膊低低叫了声。 老人脸色有些动容，半晌哑声道：“爷爷在。” “爷爷。”唐令又叫了一声，抿唇看着老人笑了起来。 …… 晚上快九点时，韩为来接少年去休息。老人打开门，沉默地看向韩为。唐令站在老人身后冲着韩为眨眨眼，韩为顿了下，看向老人：“爷爷，我?来接阿令回去。” 老人：“……” 唐令心满意足地凑过来，觉得爷爷没有反对韩为这样叫他，说明应该跟韩为达成了共识。 “爷爷我先回去了。” 老人看他?一眼点点头，示意房间里的包：“东西。” “那些都是给爷爷带的。”唐令说着把土豆从老人的肩膀揪下来，现在土豆越长越大，停在韩为肩膀没事，他?担心?老人会承受不住土豆的重量。“爷爷您早点休息吧。”他?退后一步冲着老人摆摆手?，“明天我?找您去训练场练枪。” 老人没再说什么，答应一声转身关上了门。 唐令下意识松了口气。回头，韩为看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跟爷爷说了？” “嗯。” “爷爷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爷爷觉得你在荒野上能保护我。不?过……”唐令认真看着韩为，“我?不?想做你的附庸，我?就是我，我?是因为喜欢你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别的原因。” “我?知道。”韩为眼神温柔，低头在少年额头亲了下。“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你是唐令，是我的恋人。” 哐当~ 两人身后的门开了，只穿着短裤，脖子?上挂着毛巾，正端着盆准备去浴室的沉默团员同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嘴里嚷嚷着“我?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关上了门。 唐令：“……” 他?窘然地看韩为，韩为轻轻笑了起来，牵着少年的手?：“走吧，我?们回宿舍。” 韩为在离开总部基地前往五号避难所之前?，在这里是有自己的房间的。而在他长期住在五号避难所后，这边的房间依然保留着。事实上，不?仅是韩为，包括顾霜、葛辉他?们的房间也都保留了下来。可见总部基地这边住房十分宽裕，不?至于像五号避难所，顾霜几乎是催着两人腾出一间房。 “我?们住几楼？” “八楼。” 两人慢悠悠朝着楼上走去，并不知道在沉默团某个没有韩为的频道内，关于两人的八卦消息简直满天飞。 最后的一条是有人亲眼看到老大把唐令压在墙上准备亲吻。 下面整齐划一的回复是：你死定了。 训练场内，顾霜慢悠悠地打字：老大最后到底亲到没？ 同样看到消息的沈温柔瞥她一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第 137 章 河流 牙膏、牙刷、青草沐浴露、干净的衣服,唐令端着盆跟着韩为去公共浴室洗澡。 他做好了浴室内有人的心理?准备，结果进去只?看到一间间单独的隔间，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大家都没回来吗？”他有些意外地?看韩为。 “八层住的都是外派其他避难所的人员,平时都没人。” 这次五号避难所来的只?有韩为和顾霜两人,顾霜不和他们住一起，也就是说?现在这里只?有韩为和唐令两个人。 唐令嗯了声，准备脱衣服洗澡。只?是他有些窘然地?看韩为：“你……” 很?奇怪的，刚开始唐令以为会有很?多人一起洗澡时并不觉得什么，感觉和去学校大澡堂差不多，反正有隔间又都是男人。但现在只?剩下他和韩为，明明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了，但想到要一起洗澡还是有些害羞。 韩为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扣子，悠悠地?看少年：“洗澡有什么问题吗？” 唐令说?不出来,感觉要说?的话好像他满脑子都是黄色一样。他转身不去看韩为,但越不看越是想两人一起洗澡的事。特别是浴室里静悄悄的,他甚至能?听?到韩为脱衣服的声音。 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从后面拥住他，唐令察觉到有什么在戳着自己,脸蓦地?红了。他扭头瞪了韩为一眼,韩为扣着他的后脑勺低头亲吻了下来。 “唔~” 温热的水流从后背滑落，唐令有些站不稳,头靠在韩为的肩头轻轻喘息着。狭小的隔间内,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比亲密更亲密。唐令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没法隐藏的,咳嗽和爱情。两个人喜欢就会无时无刻都想在一起，根本藏不住。 “阿令。” “嗯。” 他听?到韩为叫自己，含糊答应了一声,累的根本不想说?话。韩为心情很?好，抱着少年匆匆洗完澡换好衣服，又抱回了宿舍。戈壁的风吹过，吹得窗户哗哗作响。韩为身上隐隐亮起火光，唐令舒服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抱着他的腰像是抱着一个小太?阳。 “睡吧。”韩为摩挲着少年光洁的背，声音温柔。 唐令本来坐了一天车就累，刚刚又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闭着眼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只?是他突然想到什么，又强撑着睁开眼：“我还没有去山海章呢。” “先睡吧，明天再去也不迟。” “明天……”唐令努力想着明天要做什么，但韩为的怀抱实?在舒服，他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样，转了没两圈就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很?久，唐令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暖又虚幻的存在里。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雪山上，小苗柔软的枝条垂下搭在他的肩头。 “小苗？”唐令有些意外，卷着小苗的枝条看向周围：“这是梦里？” 小苗轻轻抖了抖叶子，一股愉悦的情绪传递过来。 唐令明白了：“你好啊，你知道我今天想来山海章是不是？” 天边繁星闪烁，皎洁的月色洒落雪山山头。远远看去，半轮弯月翘起，小树好似扎根在弯月之上，而唐令正靠着小树坐在月下。他轻轻戳了戳小苗的枝条，那?股愉悦的情绪更明显了。 在山海章内，唐令的思绪好似跟小苗相?通。小苗可以明白他的念头，就像他可以感应小苗的情绪一样。 “你也知道我今天想做什么对不对？”这一次不等小苗反应，唐令已经说?道：“我想在总部基地?挖一条河。” 他说?完遥望向被黑暗笼罩的荒野，星星湖和大地?的光芒闪烁，正好为他指引了方?向。 “是这里吧？” 他凭着记忆大概确定了总部基地?的位置，下一刻唐令整个人飞了起来，轻飘飘掠过雪山，踩到了戈壁纸上。 夜晚的戈壁什么都没有，没有总部基地?，也没有沉默团的大楼和宿舍，只?有脚下的石头，荒芜一片。 想到什么，唐令蹲下戳了戳地?面。恍惚间星尘泛起，从他的指尖朝着远处蔓延，无数的水流勾勒显现，交织成一片细密的网。而他站的这处地?方?正好是一片空白，只?有不远处约有一条细线发散着浅浅的银光，光芒闪烁时断时续。 唐令猜测那?条线应该就是总部基地?赖以为生的地?下河。不过看银光断断续续的样子，这条河估计也快要干涸了。他一步往前出现在了河边，伸手轻轻点了下，一条暗淡的分叉隐约闪现，通往他最初出现的地?方?。 “是了。”唐令恍然。他记得韩为说?过，总部基地?这里也是有水井的，是后来水井干涸了。这条分叉应该就是基地?水井的源头。 他想了想回头找到了附近最粗的河道，轻轻吐了口气，像是拿着一支无形的画笔，在河道和那?条分叉之间连接上了一条线。 刹那?无数的星尘泛起，一条发散着氤氲银光的河流缓缓显现。 唐令松了口气，回头望向小苗的方?向。蓦地?他身边景色变幻，从荒野变成了雪山。 咦？ 他记得刚刚小苗周围积满了乳白色的水珠，但现在水珠都不见了。“是刚刚消耗掉了吗？”唐令猜测着。他轻轻碰了碰小苗，感觉小苗看着恹恹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谢谢你。” 小苗柔软的枝条晃了晃，唐令微微放了心，曲腿坐到小苗面前。 “等总部基地?有了水，我一定让大伙在周围多种树，这样小苗也可以快点长?大了。” 小苗长?得越大，能?做的事情就越多，荒野复苏也就会越快，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等到荒野生态环境改变，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吧。不是有句话嘛，亚马逊的蝴蝶扇动一次翅膀，太?平洋就会卷起一阵龙卷风。 唐令搭着下巴看着远处：“夜色真漂亮啊。要是韩为也能?进来看到就好了。” 他觉得再也不会有人能?像他这样坐在雪山上，俯瞰整个荒野了。 “不对，还有小苗。” 唐令回头轻轻笑了笑，正准备起身跟小苗告辞，蓦地?一阵心悸传来，他下意识看向东方?。小苗的叶子垂落在他肩头，唐令感觉到了小苗的情绪，似愤怒又似痛苦。 “小苗？” 他担忧地?碰了下小苗，倏然间他的灵魂朝着远处扩展，雪山、荒野、星星湖……有什么挡住了他。他隐隐有种感觉，遥远的海的另一边似乎有不好的事正在发生，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半天喘不过气。 轰隆！ 半人粗细的闪电自天边劈下，整个山海章内瞬间大雨倾盆。唐令担忧地?抬头看了眼夜空，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一次小苗这么愤怒还是雪山发生雪崩，受污染的雪水一路蜿蜒注入星星湖。这次呢？唐令的活动范围只?是荒野，他连安全区都没去过，更不知道海的那?一边是怎么回事了。 “是世界在痛苦吗？”唐令猜测着。 小苗没有给他答案，唐令蓦地?惊醒，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旋即雨滴滴落，敲打在窗户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他下意识起身走到窗边，朝着遥远的东面看去。窗外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就连街道上照明的路灯为了节约电也关掉了。唐令的视线落入虚空。他并不是想要看到什么，只?是忘不了山海章内那?种心悸的感觉。 “阿令？” 身后有火光亮起，韩为起身走到唐令身边。“出什么事了？” 小狼崽呼扇着翅膀越过韩为，扑向唐令怀里。韩为伸手一抓，捏着小狼崽的脖子把它?放在肩头。小狼崽不情愿地?嗷呜一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唐令。但可惜唐令现在怀着心事，没注意到小狼崽。 “下雨了。”唐令拖着下巴趴在窗台，想到什么问：“从这里一路往东是哪里？” “一路往东？”韩为拧眉，但什么也没问，只?是道：“天攸城。” “天攸城是在海边吗？” 韩为摇头：“海里会有异兽，安全区的建立都会特意避开海边。” “那?天攸城再往东呢？大海的另一边是什么？” “是美洲大陆。”韩为抬手揉了揉少年睡得有些乱的头发，说?道：“不过美洲大陆已经没有人类生存了。整片大陆被辐射笼罩，上面是异兽和尸鬼的世界。” “哦。” 唐令捂着心脏，离开山海章他没了心悸的感觉，也没有心上压着石头的那?种压抑。但他确定之前的感觉不会错，海的另一边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小苗不会愤怒。可惜小苗扎根在了雪山，不像以前能?够感应到整个世界，现在小苗的感应范围只?有荒野。 “我觉得那?边可能?是出什么事了。”他仰头看着韩为道，“世界好像很?痛苦。” 韩为默然：“我找人打听?下，天鹅堡在美洲大陆应该设有监测点。” 韩为说?的简单，唐令一听?就知道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打听?。他犹豫了下：“算了，你不是说?那?边已经没有人类生存了吗？而且离这么远，发生什么事荒野也不会受影响。” 唐令也不是非得刨根问底。 “对了……”他想到什么，“我在前面那?条河和基地?之间连了一条线。” “你去山海章了？”韩为的关注点在这里。 唐令心虚地?点点头，但转念又理?直气壮起来：“是梦里去的。” “……” 韩为看他轻轻笑了起来。 两人并排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闪电划过，照亮了一口已经荒废数年的水井。伴着雨水滴落，干枯的水井开始往外冒水。咕嘟咕嘟，水越来越大，从井底蔓延到外面，同雨水汇聚到一处，竟是在低洼处形成一个直径长?达数米的大水池。 第 138 章 水塘 “注意收集辐射数据。” “实验体?投放。” “警告,三号实验体?异常，表现出了强烈的自残倾向。” 宽敞明亮，装饰颇有现代风格的大厅内,数十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男女女进出忙碌着。有的翻看着手中的数据记录,有的一眨不眨盯着电脑屏幕。 “听说这已经是我们今年第三次实验了？” 大厅一角的小型吧台内，刚刚完成手头工作的两人正忙里偷闲地端着咖啡小憩。问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看着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他是组里的新人，刚来这里才一个月的时间。 年轻人旁边的中年人脸带倦色，打着哈欠道?：“年初进行过?两次实验，数据收集不怎么理想，这次如果?再不理想还得?来一次。” “我们这么频繁地进行核试验，其他强权不会发现吗？不是有《禁核公约》吗？”年轻人有些?忐忑。 中年人嗤笑：“类似的实验大家都做，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做。再说我们的数据可是共享的,你?以为其他强权不知道？”见年轻人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中年人拍拍他的肩：“放心,这地方除了尸鬼就是异兽，再炸十遍对人类也没什么影响,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年轻人犹豫了下,小声道：“就是三号实验体?，那个保留着神智的尸鬼,我去给他做检查,他说世界要?毁灭了,我们、我们是毁灭世界的刽子手，我们做的事和一百年前灭世战争中那些摁下核按钮的杀人犯一样。” “怎么能一样！” 中年人不满地皱眉：“一百年前战争的爆发是因为个别人类的贪欲、野心,他们差点毁掉了这个世界，毁掉了整个人类传承，但我们不是。我们是为了人类未来,为了人类更好的进化发展，我们是站在正义的一边。” 他耐心地安抚着年轻人：“你?应该知道，这些?年基因药剂的研发，各大强权都进入了瓶颈。你?别看那些听过没听过的实验室经常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研发出来，可有什?么用吗？“ 男人冷笑一声，“基因能力无法遗传，甚至因为某些?原因，越是高阶基因者越是很难有后代。每一个基因者我们都要从头培养，你?想过这是多么严重的浪费吗？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开发什?么新的能力，而是设法做到基因能力遗传。一旦做到，每个人出生就是基因者，天然就适应荒野恶劣的环境，人类将不再拘于安全区，不再惧怕尸鬼和异兽的存在。我们会收复荒野、消灭尸鬼异兽，重新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一些?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特别是这里根本没有人类存在。” 中年人越说越激动。年轻人有些?被说服，但三号实验体?说的话再一次浮现脑海——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是他们一步步加速推着世界毁灭，他们将会永远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 年轻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无意识地看向窗外。 狂风呼啸中一道?道?横贯天地的闪电劈下，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岸边。远处有暴风雨在肆虐，高大狰狞的怪物行走在变异、扭曲的森林里，看向岸边的建筑物眼中露出森然的光。 …… 天光亮起，下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停了。无数的流民像蚂蚁钻出蚁穴一样离开?居住的石头屋，开?始了一日的劳作。对于生活在总部基地的流民来说，今天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或者说荒野上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勉强也就是因为下雨的缘故，戈壁的空气不似平常干燥，多了一份湿润，混杂着清晨的冷气，让每个出门的人都不得?不多裹着一件外套。 直到有人发现半夜塌陷出的大水洼，基地有水的消息如风吹过，刹那传遍了整个避难所。 “我知道了。” 韩为挂断通讯仪回头看向屋内。靠窗的桌前，老人安静地坐着。小狼崽扒拉着老人的衣服蹦跶个不停。少年拎着保温盒正小心把里面的肉粥盛出来，一边还要?防止小狼崽捣乱。 “出什么事了吗？” 感觉到韩为的视线，唐令扭头看过?来。他目光落在通讯仪上，顿了下问。 老人同样看了过?来，表情漠然。 “基地有水了。”韩为心情很好，走到桌前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 当着老人的面，韩为并未遮掩同少年的亲密。老人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样子。倒是刚刚听说基地有水时表情有些?动容。老人在总部基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对基地的情况十分了解。这些?年在沉默团的统治下，基地的发展十分不错，唯一的限制便是缺水。为了满足基地的用水，沉默团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也只能选择在基地附近寻找地下暗河，抽水再运输回基地的办法。 如果?总部基地有了水，无论对基地生活的流民还是沉默团，都是一个好消息。 和老人的反应一样，唐令眼睛蓦地亮起。 “是水井出水了？” 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意外之余更是高兴。 “嗯。”韩为说道，“顾霜说几口干枯的水井出水了，其中一口水量还不小，冲垮了附近的地面形成一个小水塘。” 闻言唐令立刻想到了星星湖。星星湖的形成也是在一场暴雨后，韩为说的小水塘会是第二?个星星湖吗？但转念星星湖的特殊在于灵，可灵的孕育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星星湖出现的前提是有水珠，有种蘑菇积攒的生机，机缘巧合才孕育出了灵。这里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孕育出灵。 只是道理是这样，他心里还是盼着灵的出现。昨晚山海章内那种心悸的感觉让他好似体?验到了世界的痛苦，如果?孕育出了新的灵，对世界来说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因着这个消息，唐令吃饭时便有些?心不在焉。老人看在眼里哑声说道?：“你?要?是有事就自己去忙，练枪不在一时。” “……也没什么事。”唐令有些?犹豫，他昨天跟老人说好今天要陪着老人去训练场的。下意识看了韩为一眼，他想了想说：“那爷爷我先去看看形成的小水塘，再去训练场找您。” 老人点点头没说什?么。 唐令存了心事飞快吃完早点，跟着韩为出了门。等两人赶到顾霜说的水塘时，整个水塘已经被围了起来，沈温柔和顾霜比他们早到一步，正盯着人观测水塘的情况。 “老大、小唐。” 顾霜看到两人大步走了过?来，她身上有些?湿，看样子已经下过?一次水了。“我还以为又会是一个星星湖，可惜了。”顾霜耸耸肩。唐令的视线落在前面的水塘上，水塘看着并不大，约莫只有二?十多米宽，从枯井涌出的水隐隐透着黑色，略有些?浑浊。虽然知道灵的孕育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他还是和顾霜一样有些?小失望。 反而是韩为十分满意，沉声道：“整个 荒野星星湖也只有一处，相比以前基地有水已经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了。” 说着韩为侧头看了少年一眼，不希望少年受到顾霜话语的影响。 “是我贪心了。”顾霜点点头。 唐令想到什么：“水里面的辐射严重吗？” “还好，比昨天遇到那条河里的辐射轻一些?。” 几?人正说着话，沈温柔走了过?来。四人中除了沈温柔，其他三人都经历过?星星湖的形成，说起来对于水塘的出现颇有些?见怪不怪。比起来沈温柔之前只听说过?星星湖形成的过?程，如今亲眼见着地面塌陷形成一个小水塘，不知想到什么，看韩为的眼神颇有些?古怪。 “怎么？”韩为瞥她。 沈温柔轻笑：“没什么，是大伙都怀疑老大你背着我们偷偷信仰了雪山女神。不然前有星星湖，现在又多了这么一个小水塘，我们的运气是真不错。” “嗯，运气确实挺好。” 出乎沈温柔的意料，韩为竟是一口承认了。他不动声色握住少年的手，意有所?指道?。 唐令脸蓦地红了。 好在顾霜和沈温柔都没注意，两人说了几?句又去忙，唐令趁着没人小声问韩为：“水塘需要?净化吗？我可以试着净化一次，不过?水塘里面没有灵，长期还是会受到辐射污染。” 韩为想了想问：“水珠够吗？” “……应该够吧。” 小苗现在长大了，不像之前水珠的凝结都是一次一滴。唐令觉得?要?是不急等两天的话，积攒的水珠肯定够水塘净化了。 “水塘不急。”韩为沉吟，“先净化周围吧。” “周围？” “嗯。”韩为解释道?，“以水塘为中心，先在周围试着种些?树看看。” “好啊。” 唐令觉得?这样也好，不过?他看向周围：“要?稍微等两天，昨晚把水珠都用光了。” “不急，我们可以在基地多住几天。” “嗯。” 两人围着水塘构想着种树的事，被挡在外围的流民中，杜远带着安城正挤着看热闹。下雨塌陷出一个小水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放在缺水的荒野说起来可就稀罕了。 两人混在人群里，听着周围的流民对于水塘的形成众说纷纭。有说是昨夜的雨太大冲垮了地面，有说是雪山女神的眷顾。只是不管什么原因说着说着嘴里总要蹦出一个词——星星湖。 星星湖是什么？ 杜远听了一圈才明白，星星湖是一座占地广袤的大湖，据说一眼望不到头，也是某次下雨之后塌陷形成，就在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周围。 安城奇怪地嘟囔了一句：“荒野地下都是空的吗？” 杜远没说什?么，只是脑海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荒野下雨的次数真不少。他觉得?奇怪，原本应该干旱缺水的荒野今年夏天频繁下雨，而远在西南的十万大山却是干旱了一整个夏季，记忆中只下了两场雨。 杜远并不清楚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担忧西南继续干旱下去，十万大山的异兽又该暴动了。 第 139 章 变化 “听说了吗？” “什么？” “昨晚大雨在基地塌了个水池子出来。” “早他妈知道?了,你去问问避难所现在还有谁不知道?。” “嘿嘿……他们有人说韩为私下?信仰了雪山女神，不然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被他赶上。” “狗屎！老子也?信仰雪山女神，怎么遇不到一点?好?事！” “那是因为黑熊你太丑了！” 旁边有声音插进来,是一个露着豁牙,脖子上缠满绷带的猥琐男人。周围人顿时大笑起哄，纷纷打趣着雪山女神喜欢的也?是英俊的男人。 这里是离着训练场不远的一间酒吧，才刚刚半下?午，酒吧里面就充斥着寻找消遣、带着武器的荒野猎人。对于这些完成任务，到避难所暂时整修的荒野猎人来说，来酒吧喝酒吹牛是日常娱乐之一。喝爽了还可以去不远处的训练场开几枪寻找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放在平时，酒吧里面谈论最多的话?题不是女人就是吹嘘自己?，但?今天众多荒野猎人说的最多的是不久前形成的那个水池子。连带着还有基地背后?的主人韩为。 就像刚刚瘸着一只脚的络腮胡子说的那样，大伙都怀疑韩为是不是偷偷信仰了雪山女神,不然从星星湖到总部基地,荒野上最重要的水源绿洲怎么都出现在了韩为治下?。 但?话?又说回来,荒野上信仰雪山女神的不少，夏马尔那个疯子最是虔诚,怎么就没遇到这种好?事,总不会真是因为长得丑吧。 哄笑声中被说丑的黑熊勃然大怒，二?话?不说掏出枪拍在了桌子上。 “喔喔只是开个玩笑。” 脖子上缠满绷带的男人亲热地攀着他的肩膀,招呼着酒保：“来杯好?点?的酒,少他妈兑水的那种,我请客。”说话?的男人摇了摇黑熊的肩膀，咧着嘴笑道?：“看在雪山女神的份上,给你介绍个赚钱的生意。” “什么？” 听到赚钱两字，名?为黑熊的男人压下?怒气?，瓮声瓮气?地问。 “给你们。”酒保推过来两个玻璃杯。 缠着绷带的男人端起喝了口,咂咂嘴总算喝到了酒味而不是水。他美滋滋地打了个嗝，冲着旁边的黑熊道?：“还记得昨天那几个南蛮子吗？” 附近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男人继续道?：“他们到处找人打听二?十年前荒野上招募实验者的事，我记得你死了的爹不是经常吹嘘自己?差点?被选中进入安全区吗？是跟着哪个实验室来？我刚刚去把死鬼吴老头?的消息卖给他们，他们给了这个数。” 他说着比划了一个数字，黑熊大惊，下?意识压低声音：“那些南蛮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呢？好?像是找人。二?十年前参加实验骨头?都化成水了吧。” 黑熊脸上阴晴不定，突然凑过来道?：“一个消息能卖这个数，他们身?上肯定不缺钱，要不要……” 他做了一个朝下?砍的动作。 绷带男人晃了晃酒杯，朝地下?啐了口嗤笑：“别把人都当傻子，那些南蛮子敢带着钱来荒野，你以为是好?惹的。” 黑熊没说话?，咬咬牙一口干掉酒杯里的酒闷头?出了酒吧。绷带男人眼神闪了闪，回头?对上角落里叼着一根烟，正?漫不经心把玩着锡器酒壶的男人。他端起酒杯冲着对方笑了笑，又示意周围的人。 “敬这狗日的末世！” …… “抵肩卡稳，枪面放平。” “瞄准目标，注意瞄准线接近瞄准点?时，开始预压扳机……” 位于老人工作的训练场一角，唐令托着枪趴在地上，一边瞄准一边听着老人的教导。前方不远处一只灰色的甲虫挥舞着巨大的钳子在假山后?面冒出头?。下?一刻唐令扣下?扳机，黑色的子弹射出，甲虫柔软的腹部多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 确定射中了目标，唐令回头?看向老人，一脸等着老人表扬的样子。 老人脸上的严厉褪去，不太熟练地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进步很快。”老人声音嘶哑。 唐令眼睛弯成了月牙，抱着枪坐了起来。老人夸他进步挺快，他也?觉得自己?进步确实挺快的。早晨过来他刚摸枪时，十枪只能打中一两枪。但?一上午的训练下?来，他十枪已?经可以打中五六枪了。一开始还有人叫他菜鸟，现在已?经没人这么说了。 唐令尽量压抑着兴奋的表情，把一旁的水杯递给老人。 “爷爷喝水。” 老人抱枪坐到了他身?边，摇摇头?：“我不渴，你喝吧。” “不渴也?得喝水呀。” 唐令执意把水杯塞给老人，老人默然接过，拧开水杯喝了几口，又递给了唐令。唐令是真的渴了，拿着水杯大口喝了起来，感?觉满嘴都是净化剂的味道?。 说起来五号避难所自从有了星星湖之后?，基本上避难所的用?水都是星星湖里面的水，甘甜澄澈不说，辐射污染也?一直控制在极低的数值内，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净化水了。就他所知连三楼集市卖的净化水现在也?沦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荒野上的人不傻，没人真的喜欢净化剂的味道?。 “要不然爷爷你这次跟我一起回避难所吧。”唐令盯着水杯突然说道?。 老人摇摇头?：“这里就很好?。” “可是你们冬天本来也?准备搬过去，现在提前搬过去也?没什么吧。”唐令不死心地劝说着，“上次您来总部基地说要定期检查身?体，现在身?体不是没事了嘛。您要是觉得闲不住，避难所那边任务也?挺多的，回去接任务也?可以……” “身?体……” 老人默然听着，低声道?：“身?体还在定期检查。” “不是说身?体没事了吗？”唐令有些意外。 老人看他一眼语气?有些迟疑：“身?体没事，是沈 大夫对我的情况有些好?奇，希望能定期获取一些数据，我答应了。” “这样啊。”唐令想了想说，“其实沈姐能研究出什么也?好?。” 以前唐令要瞒着水珠的存在，怕沈温柔给老人检查身?体发现什么。但?现在他已?经跟韩为坦白秘密了，就算沈温柔发现什么也?不要紧。而且就像是他说的要是沈温柔能研究出什么来也?是好?事。 之前在来的路上他还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已?经确定了水珠可以治愈辐射病，他要不要拿水珠出来供沈姐做研究。毕竟得辐射病的不是只有爷爷一个人。生活在荒野上，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谁都有可能得辐射病，除非人人都是高阶基因者或者异变成尸鬼。 他想到入神，没注意身?后?有人走过来。 “古老头?。” 唐令回头?看过去，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对方脸上有道?疤，穿一件黑色的迷彩背心，下?身?是同色的作战服。露出的胳膊肌肉虬结，靠近手肘的部位缠着绷带，离得近了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对上唐令的视线，男人饶有兴趣看他几眼，熟稔地坐到了老人身?边。 “古老头?，这就是你那个孙子？” 老人声音嘶哑，没理男人却是对唐令道?：“石磊，以前是荒野猎人，现在属于沉默团外围成员。” 老人强调沉默团，石磊撇撇嘴，唐令想到男人是谁了。韩为曾提过他，那个和老人一起刺杀韩为的倒霉蛋。他跟男人客气?地点?点?头?，听得老人问：“休息？” 男人嗯了声，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注意到唐令特意问他一句：“抽吗？” 唐令摇头?。 男人也?不在意，叼着烟问老人：“我听说避难所来了几个南蛮子，你见过没？身?手怎么样？” “有人盯上他们了？”老人哑声反问。 男人点?点?头?：“太过招摇在荒野总是死得快。可惜沉默团有规定不能对路过的荒野猎人动手，不然我还有些心动。” 唐令：“……” 老人对此习以为常，擦着枪没有反应。 “那帮人好?像在到处打听二?十年前荒野这边几个实验室的事，二?十年前……”男人弹了弹烟灰，“古老头?我们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一个叫什么的实验室来？” 老人擦枪的手顿了下?，哑声道?：“冷光。” “对对，也?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说是采集标本顺便招募一些实验对象。消息一放出来不少荒野猎人都去碰运气?，希望能被挑中成为试验品。”石磊和老人都是前往碰运气?的荒野猎人之一。可惜两人运气?都不好?，确切的说是这个叫做冷光的实验室运气?不行。“老头?你记得吧，那次实验没多久就遇到了虫潮，几百个人都被虫子啃得干干净净，最后?逃出来的只有几个。” 男人说着想到什么笑了起来：“这么倒霉的实验室也?比较少见。来荒野招募试验品的实验室多了，遇到虫潮全死光的就那么一家?。” 老人默然。 男人看他：“你说那帮南蛮子找的会不会是这个？” 老人摇摇头?：“要找早就找过来了。” “那古老头?你就不好?奇他们找什么吗？”男人意有所指。 老人瞥他一眼：“荒野上想要活得久，好?奇心是最不能要的东西。” 男人耸耸肩碾灭烟头?起身?：“古老头?你知道?这件事就行。” 他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老人沉默着继续擦枪。唐令看着男人的背影，回头?小声问老人：“爷爷是有什么麻烦吗？” 老人摇摇头?：“不关我们的事。” “哦。” 事实上尽管老人这样说，唐令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等到晚上韩为来训练场接他时，趁着老人跟别人说话?，他飞快把下?午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爷爷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唐令仰头?看着韩为，说来说去还是担心老人。 韩为瞥了不远处的老人一眼，收回视线安抚道?：“我见过汪秀清，他来荒野的目的主要是找人。爷爷一直生活在荒野和汪秀清没什么交集，这件事应该和爷爷无关。” 沉默团来荒野的时间还短，对于二?十年前发生在荒野上的事并不清楚。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十年前正?是基因药剂的研发处于一个“大爆炸”时期，无数大大小小的实验室驻扎在荒野和西南边境，招募流民充当消耗品，进行着各种天马行空的实验。 汪秀清要找的人或许正?是其中之一，但?时隔二?十多年想要找到那个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和爷爷无关就好?。” 韩为这样说唐令放了心，转念他又想到一件事：“对了，那个石磊说有荒野猎人盯上了那些人，沉默团要管吗？” “不需要，只要他们不在基地闹事就行。况且……”韩为想到汪秀清，一个不是基因者的普通人能在集团撑起黑街那么大的家?业，小看他的人估计都被卖到孔雀公?司去挖矿了。 “什么？” “没什么，遇到麻烦他们会来找我的。” 唐令：“……” …… 因为水池的出现，唐令和韩为留在了总部基地。两人一开始是打算来看看老人就回去，但?或许是因为小苗在形成地下?河的过程中耗费了不少的精力，水珠的凝结要比往常慢得多。 唐令想要净化水池子周围的土地，想要攒够水珠还得等几天。正?好?没事，他便天天跟着老人去训练场练枪。几天下?来他注意到基地讨论的话?题还是围绕着雨后?出现的小水池，就连在训练场里都能听到荒野猎人在说这个。 偶尔也?有荒野猎人说起那几个从西南过来的人。唐令还远远遇到过几次，确定他们一直在基地活的好?好?的，而基地里也?没有什么死人的消息。他猜测多半是因为韩为一直在基地的缘故，没人会想在四阶基因者的眼皮下?面闹事。 当然喝醉酒打个架摔个东西不算。 就这样三天的时间一闪而过，等到了第四天唐令终于攒够了满满一酒壶的水珠。趁着晚上人少，他和韩为来到了水池边上。附近的空地都被圈了起来，远处有沉默团的人员在戒严。昏黄的路灯闪烁，两人的影子倒映在了地上。 “给你。”唐令站在水池一旁，把锡器酒壶塞给韩为。 “怎么弄？”韩为摆弄着手中的酒壶问。 “撒到地上就可以了，不过一定要稀释，不然变化太明显很容易被看出不一样。”唐令认真指导着，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 韩为看着少年轻轻笑了起来，挑眉：“一开始种地也?是这样？” “嗯。” 唐令不好?意思地承认了。“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跟霜姐在河滩，我跟程哥在菜地吗？那会还没开始种地呢，当时程哥操作着净化仪，里面的抑制剂就是拿水珠稀释液调配的，为的就是净化土地好?种蘑菇。” “我记得那次。”韩为眼中满是笑意，逗他：“你跟程友水在说什么，我一看过去你就移开了视线。顾霜说你们肯定在讨论睡我的话?题，不然不会表现得那么心虚。” “……没有。”唐令窘然，“我是跟程哥在说你，但?不是说睡你，是在说别的。” “说什么？” “说你财大气?粗，是个狗大户。”唐令 抿唇笑道?。 韩为笑了起来。 “那会程星洲刚刚送到补给是吧？” 唐令点?点?头?，回忆道?：“就是那次，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魔动飞艇，和地球世界上的飞艇完全不一样，我几乎以为是船飞到天上去了。” “地球世界的飞艇是什么样的？”韩为顺着少年的话?问。 “是有一个大的气?囊，下?面挂着吊舱……”唐令凭着印象描述着，看韩为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有见过飞艇，都是书上说的。我来的世界的科技发展挺快的，飞艇早就被淘汰了，主要应用?的是飞机，各种各样的飞机。” 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你知道?吗？我刚刚确定自己?好?像是穿越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我当时还想要是这里依然是中国就好?了，最好?两个世界有时间差，这样我以前看小说记下?的好?多致富的点?子就都能用?上了。” 韩为噙着笑意听少年说着，少年自己?先笑了起来。 “在我来的世界，类似的穿越小说很流行的，有穿回古代，有穿到未来，也?有穿越到其他世界的。高中时候班里的同学不分男女都喜欢看这种题材的小说，偶尔大家?也?会说起来要是穿越了怎么办。不过那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穿越了一定会是老天的亲儿子，发财致富争霸天下?反正?没想过穿越后?会天天种地。” 唐令说到这里，韩为轻笑出声。 “不过我发现自己?还挺喜欢种地的，看着一粒粒种子发芽长大，特别有成就感?。” “嗯。” 两人说着话?，韩为找了一个铁桶抽满水，又把水珠倒入几滴进行稀释。刹那，原先浑浊带着黑斑的水变得清澈透明。 唐令伸手在水中轻轻搅拌着，仰头?看韩为：“其实我刚来这个世界什么都不会。那会周哥让我租地种蘑菇，我根本不会种。以前我在石头?屋都是把孢子直接撒到地里，浇点?水珠蘑菇就长出来了。周哥说让我把开垦出来的地全承包了，我觉得水珠怕是不够浇地，最后?就承包了两亩地。后?来无论是种蘑菇种菜还是种树，靠的都是水珠。” 顿了下?，他又道?：“包括爷爷身?体好?转也?是因为水珠。” 这一点?韩为已?经知道?了。 唐令想着什么：“爷爷说沈姐对他的身?体情况很感?兴趣，我想要不要留点?水珠给沈姐研究。现在确定水珠可以治愈辐射病，但?水珠数量太少了，要用?来种地净化土壤，治病的话?肯定不够，说不定沈姐能研究出什么呢。” “也?好?。”韩为看他，想了想说道?：“这样的话?阿令你先不急着注射基因药剂，等等看再说。” 这次来总部基地，韩为其实一直犹豫要不要给少年注射【上帝保佑】。正?好?这里有一台仪器。和老人直接将药剂注射入体内不同，在安全区，使用?基因药剂是有着特殊的仪器。通过仪器最主要是确保对身?体的检测和保护，可以使能量舒缓地进入身?体，促使基因稳定变化。而不是能量刹那全部进入身?体，狂暴的冲击下?导致基因不受控制突变。 至于什么百分百发挥功效，减少浪费那都是次要的。 但?任何一次注射基因药剂都有着风险，虽然说越是高阶基因药剂注射风险越大，但?事实上在安全区每年因为注射一阶基因药剂而出事的人并不少。况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少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从外表看少年和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但?韩为不免担心基因有什么差异。万一他不敢想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唐令也?知道?韩为在顾虑什么，点?了点?头?。 “好?了。”他起身?离开水桶，“现在可以浇地了。” 韩为拎起水桶，轻轻洒到了地上。水流很快渗入土壤，乍一眼似乎没什么变化，但?韩为敏锐感?觉到了不同。脚下?的土壤不似往常的粗粝，变得细腻不少。他蹲下?伸手插|入土中，明显感?觉到了土壤松软，隐隐带着湿润感?。 “这样差不多就能种树了，种别的也?行。”唐令在一旁说道?。 韩为嗯了声，拎着水桶把周围浇了一遍。 土壤的变化不知不觉发生，就像整个荒野的变化一样。 第 140 章 宠物 入夜,总部基地?的路灯统一关?闭。灰色的辐射云层遮挡住了锈红色的月亮。戈壁的风吹过，扬起漫天?的黄沙。 一团黑影在半空荡过，轻飘飘落在地?上,飞快爬向水池边。 远处有巡逻的沉默团员经?过,黑影迅速躲入路边的阴影中，等巡逻的人?离开，黑影继续朝着水池的方向爬去。不一会黑影来到水池边上，长长的肢节收回，团成一个球趴在了地?上，舒服地?发出吱吱的声音。半空中云层移动，露出一缕浅红色的月光。月光照着地?上的黑影，赫然是个脸盆大小的蜘蛛。 “小五？” 安城从睡梦中惊醒，一摸身边空荡荡的口袋,立刻叫道：“小五？小五不见了？” 啪~ 房间灯亮起,和?他住一屋的同伴飞快起身,视线瞥到大敞开的窗前皱眉：“小五自己跑出去了？” 两?分钟后，睡在隔壁的杜远几人?都?被惊动。一行人?聚在一起把整个屋子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小五的身影。杜远拧眉：“不用找了,小五不在这里。” “小五是不是去猎食了？” 安城半个身体探出窗外，从窗户下面捻起一根细长的蛛丝,递给杜远猜测道。 “那?头飞行异兽！” 杜远赫然一惊,第一反应是那?头长翅膀的小狼崽。同为异兽,小五自然能感应到基地?这里存在着异兽的气息。他们习惯了在西南那?边小五同其他异兽一起被豢养，忘记了成年异兽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小五不会是真的去猎食那?头飞行异兽吧？ 杜远脑海浮现?出唐令的样子,他记得那?头飞行意思是那?个漂亮少年的小宠物，而那?个漂亮少年明显是韩为的情人?，是他们不能得罪的。退一步讲就算小五目标不是那?头飞行异兽,在避难所里它能猎食的还有什么？ 杜远套上外套：“小五离开不会很久，尽快把它找回来。先去那?头飞行异兽处看?看?再说。” 几人?答应一声，安城抱起枪。 杜远瞥他：“放下枪，沉默团晚上有宵禁，带枪容易误会。” 安城皱皱眉，不情愿地?放下了枪。 几人?立刻出门，一路避开沉默团巡逻人?员前往沉默团宿舍。远远看?到黑色的大楼，杜远皱眉。小五猎食一向喜欢藏在暗处，晚上根本找不到它在哪里。犹豫了下，他冒险掏出一只?竹笛想?要试着召唤小五。 下一刻某种被盯上的感觉让他本能往前一滚。在他身后光线折射下，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地?上凸起。三阶基因者【幽灵】。 杜远二话不说举手?回头：“误会，我们是来找宠物的。” “宠物？” …… “我知道了。” 位于沉默团宿舍八楼的某个房间内，韩为低声对着通讯仪道。不等他挂断通话，唐令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寂静的夜里，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通讯仪的另一边。正?举着通讯仪的沉默团员脸上立刻露出了八卦的表情。和?他一起的还有小队其他成员，包括被抓的杜远几人?。 “没事，我出去一下，顾霜会在外面。” 韩为的声音响起，语气是众人?从未听?过的温柔。几个沉默团员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当机立断挂断了通讯仪，没有再听?下去。几分钟后，穿戴整齐，一身黑色沉默团制服的韩为出现?在了楼下□□室。 凌厉的目光扫过，他看?向杜远：“我需要一个解释。” 属于高阶基因者的威压喷薄而出，□□室内空气好似变得粘稠，杜远几人?立刻感觉到了呼吸不畅。“咳咳。”杜远艰难地?在脸上扯出一个苦笑的表情，“韩团长真是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真是来寻找丢失的宠物。” “什么宠物？”韩为冷声问。 杜远犹豫了下，坦白道：“是一头成年异兽，本来它一直被关?在房间内，但不久前我们发现?它跑出了房间，担心它是出来猎食那?头飞行异兽……” 韩为神色森然，打开通讯仪：“小心异兽，形态是什么？” 后一句问的是杜远。 “蜘蛛。”杜远不敢隐瞒。 “收到。” 通讯仪的另一边，顾霜捏着小狼崽的脖子走到窗前，朝外打量了一圈，重点放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美人?鱼】的能力更多是在水里，但顾霜的身体本身经?过强化，无论是身体反应还是感知能力都?比普通人?强出一大截。确定没什么藏在阴影里，她回头对着一脸呆滞，宛如睡美人?一样的少年柔声道：“小唐先睡吧，没事。” 虽然顾霜不觉得以少年表现?出来的实力需要自己的保护，但想?想?少年完全没有战斗经?验，老大担心他也是正?常的。 唐令努力打起精神摇摇头。睡得正?熟被吵醒让他有些恹恹的，但他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特别是当着顾霜的面。想?到他刚刚隐约听?到什么异兽，犹豫地?问：“出什么事了？是大鹰找过来了吗？” 但他又觉得不是，如果真是大鹰，韩为没必要这么紧张。 果然顾霜摇头：“不是大鹰，是汪秀清的人?藏了一头异兽。” “很危险吗？” 顾霜嗯了声：“蜘蛛形态的异兽多半有毒，一般喜欢在猎食时向猎物注入毒液，我和?老大驻扎在西南时没少碰到类似的情况。”说完她担心吓到少年，又缓和?了语气戳了戳小狼崽柔软的肚子，“小土豆快点长，以后遇到异兽就交给你了。” 嗷呜~ 小狼崽大声叫了起来。 唐令担忧地?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眼，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说的那?头蜘蛛异兽有多大，要是太?小的话，就算它真的藏在哪里也很难发现?。“我能下去看?看?爷爷吗？”他看?顾霜问，有些担心老人?一个人?。 “去的话……” 顾霜说到一半，外面响起几声竹笛声。不一会会竹笛声消失，她手?腕的通讯仪开始震动。 “老大。” “异兽不在附近，让小唐先睡吧。” 顾霜抬眼冲着唐令笑笑，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等顾霜挂断通讯仪，他听?到顾霜问：“你还去找古教官吗？” “去看?一眼吧。”不然他不放心。 两?人?下了楼，楼道里静悄悄的，被惊动的人?并不多。不一会唐令停在三楼楼梯口确定没人?出来，想?了想?对顾霜道：“我们回去吧。”他觉得看?情况老人?多半没有被惊动，说不定还在睡呢，万一被他惊醒就不好了。 顾霜耸耸肩没有反对 。两?人?重新?返回房间，唐令想?到什么：“刚刚的声音是在召唤那?头异兽吗？” “应该是。有些异兽从小被人?类养大，人?类通过这种方式控制异兽，下达命令。” 唐令想?到闪电，阿吉似乎也经?常吹哨子呼唤闪电。不过他担忧地?问：“基地?这么大，他们打算怎么找到异兽？” “只?能一处处排查了。”顾霜蹙眉，现?在是晚上还好，要是明天?还找不到那?头异兽，基地?难免人?心惶惶。 “要不然让土豆去找，我听?韩大哥说异兽之间好像有种特别的感应。”唐令看?着小狼崽提议道。 “我问问老大。”顾霜拨通韩为的通讯仪说了几句，挂断通讯仪冲着唐令点点头。唐令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嘱咐它：“土豆你去找韩大哥，乖乖听?韩大哥的话。” 他推开窗户，灰色的小狼崽振翅飞向夜空。一直目送着小狼崽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不好意思地?回头看?向顾霜：“这里没事了，霜姐你回去睡吧。” 顾霜伸了个懒腰：“我不困，小唐你想?睡就睡吧。” “我也不困了。”唐令关?好窗户，“要不然霜姐你给我讲讲西南那?边的事好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唐令的活动范围就在荒野，了解最多的也是荒野。以前他觉得别人?口中的西南十万大山离得太?远了，但杜远一行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两?地?之间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远。他想?要更多了解这个世界，也想?要了解韩为曾经?驻扎生活的地?方。 对上小孩期待的眼神，顾霜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好啊。西南那?边的话……”她回忆道，“和?荒野这边的荒凉很不一样，那?边乍眼看?去有种畸形的繁荣。” “畸形的繁荣？”唐令不太?理解。 顾霜嗯了声：“那?边给人?的第一感觉还不错，植被茂盛，各种种类的生物繁多，好像一切都?恢复到了灭世前，一切正?常。但如果深入十万大山就会发现?，那?里的生物，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已经?变异的面目全非了。感觉在那?里每天?都?有新?的物种诞生，各种变异简直像是争先恐后，就好像有什么在后面催着它们变异一样，好像慢一步就会被世界淘汰……坦白说荒野比西南安全多了，这边最大的麻烦是虫子，土地?贫瘠充斥着辐射也算。西南那?边倒是种什么都?长，但长出来能不能吃就不一定了。” “这样啊。” 顾霜继续道：“西南群山里流民也不少，绝大部分流民都?生活在大山边缘。当地?流民信仰什么圣物……”说到这里她嗤笑，“荒野上都?骂夏马尔是疯子，说他是狂信徒，那?是他们没见过西南那?边信仰圣物的模样，比夏马尔疯狂多了。” “圣物是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没人?见过。倒是集团和?苍龙云海都?曾有人?对山里的圣物感兴趣，派人?进?过几次山。不过全死山里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后来也没人?再提什么圣物了。” “那?驻扎在那?边很危险吧？”唐令小声问。 顾霜看?他笑了起来。“其实只?要不深入群山，危险也不大。就和?那?些流民一样，活动在大山边缘一般都?没什么事。” 两?人?一个说的兴起，一个听?得认真。等后半夜韩为带着小狼崽回来，顾霜已经?说到韩为带着他们在兽潮下逃命的事迹了。 “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唐令第一时间回头看?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韩为。 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眼睛璀璨闪耀，好似溢满了星光，只?一刹那?，韩为身上携裹的戈壁寒意便似春雪消融，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少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意，轻轻嗯了声。 顾霜挑眉看?看?两?人?，有种自己十分多余的错觉。不等她说什么，小狼崽先闹腾起来，嗷呜叫着扑倒唐令怀里，拱来拱去撒娇个不停。 “土豆怎么了？” 唐令把注意力放回到小狼崽身上，左看?右看?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土豆没事。”韩为脱掉外套走了过来。 顾霜插话问：“那?头异兽找到了？” “嗯。” “在哪找到的？”唐令抱着小狼崽看?他。 “水池边上。” 唐令恍然，看?着韩为欲言又止。顾霜不清楚内情，只?当那?头异兽是去找水喝。她跟两?人?又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房间，唐令等顾霜不在，小声问韩为：“是不是水珠把异兽吸引过去的？” “应该是。” 韩为回想?起刚刚找到那?头异兽时的情景。浅红色的月光照耀下，水池闪耀着粼粼波光，像是一池揉碎的银子。那?头异兽就趴在水池边上缩成一团。如果不是颜色不对，扫眼看?去跟石头没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异兽的感知比人?类敏锐多了，大鹰是，那?头长着八只?眼睛的蜘蛛也是。 “还好是被水珠吸引。”唐令庆幸道，“万一那?头异兽真是出来猎食……” 他想?到什么戳了戳怀里的小狼崽，没法想?象小狼崽吃人?的情形。 韩为看?他笑笑：“汪秀清说那?头异兽是人?类从小养大的，不吃人?。”说完韩为低头看?了眼通讯仪，对少年道：“时间还早，再睡会吧。” “你睡吗？”唐令看?他问。 “嗯。我陪着你。” 唐令把小狼崽放到地?上拿毯子给它搭的小窝里，小狼崽不情愿地?叫着。唐令安抚地?摸了摸小狼崽，和?韩为一起躺在了床上。 “睡吧。” 韩为伸手?把他搂到怀里，唐令抱着韩为的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戈壁的风呼啸而过，吹的窗户哐哐作响。韩为的身体暖呼呼的就像是个小太?阳。唐令抱着韩为脑子里一会想?着菜地?里马上快熟的西红柿，一会想?着爷爷，一会又想?到顾霜描述的兽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唐令第二天?醒来已经?快要八点多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了老人?的声音，揉着眼睛起身朝门口看?去。韩为正?和?老人?站在那?里说话。 “爷爷？” 两?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醒了？”韩为问。 唐令点点头，看?老人?：“是该去训练场了吗？” 老人?哑声道：“累了就休息一天?。” 唐令有点不好意思，猜到自己睡过头了。“没有，是昨晚没睡好。” 他说的是异兽的事，但 老人?显然误会了，默然看?了韩为一眼，动了动嘴皮什么也没说。 “爷爷你等会，我收拾好马上就走。”唐令飞快穿好衣服跟老人?道。 “先吃饭。”韩为把保温杯里面的肉粥端了出来。 “哦。”唐令乖乖道。 老人?抱着枪安静地?陪着他吃饭，等唐令吃完收拾好再去训练场就比前几天?晚了不少。他抓紧时间去兑换了子弹，跟着老人?训练起来。昨晚韩为已经?跟他说过，最迟后天?两?人?就要返回五号避难所。唐令一方面是想?多陪陪老人?，一方面也是难得有这么一个练枪的机会，训练地?十分认真。 这个点绝大多数荒野猎人?还没有起床，训练场内只?有唐令一人?。等到换子弹的空隙，他注意到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抱枪的年轻人?，好像是西南来的那?几人?其中之一。之所以注意到也是因为那?个人?和?爷爷抱枪的姿势一模一样，让唐令想?到了爷爷年轻时。 察觉到唐令的视线，对方表情冷淡地?把脚边的布袋往里拖了拖。 唐令下意识看?了布袋一眼，恍惚觉得布袋似乎动了下。 动了下？ 他忍不住又瞟了眼，褐色的布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唐令怀疑是自己看?花眼了，收回视线继续练枪。慢慢的训练场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人?喊着古教官。老人?不再守着唐令一个人?，开始忙碌起来。 过了会唐令抱枪起来休息，又注意到了那?个褐色的布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有感觉那?个布袋好像往他的方向蹭了蹭，但仔细盯着看?，那?个布袋又似乎没动过。 唐令有些古怪地?收回视线，感觉休息够了，重新?开始了训练。不知不觉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正?心无旁骛地?瞄准着不远处的虫子，老人?走了回来，盯着地?上褐色的布袋哑声问：“这是什么？” “什么？” 唐令回头看?去，顿时愣住了。不久前还在墙角的布袋莫名其妙跑到了他的身边。他拎着布袋要拿走，惊愕发现?布袋内钻出一根根细丝，紧紧缠绕到了他的腿上。 “！！！！！” 第 141 章 吸引 “老大出事了。” 杜远匆匆赶到训练场时,满脑子都是安城那句小五把韩为的小情人?给咬了。他心?里本能认为是那个漂亮小孩招惹了小五。一般情况下小五并不会对人?发起攻击，除非被激怒。 想到那个小孩背后的韩为，杜远长长叹口气。昨晚因为小五乱跑的事已经找过一次汪老大了,不然韩为也不会那么好说?话。总不能今天再找一次？转念安城只是说?小五把人?咬了,没说?出了人?命，指不定小五只是轻轻咬了口，还?没来得及注入毒液。要是这样也好处理，看那小孩喜欢什么，下次让罗义带来荒野，总之?哄得那个小孩不要生气就行。 话说?回来安城又是怎么回事？他早晨出门时特意嘱咐过安城看好小五，怎么还?能出事！ 一路上杜远心?里转着?各种念头，直到进入训练场远远看到一堆人?围在一处。安城被挤在人?群中，表情有些?奇怪,不像是着?急倒像是有什么想不通。他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漂亮小孩,大步走?过去皱眉道：“安城！” “老大。”年轻人?蓦地松了口气,一脸你总算来了的表情。 “怎么回事……”杜远一句话没说?话，人?群中看到了唐令,不是,看到了唐令腿上的挂件。他以为被咬了的漂亮小孩正窘然站在那里，一条腿上透明的蛛丝缠绕,拉扯的另一头正是汪老大豢养的形态为蜘蛛的异兽。 和安全区常见的蜘蛛不同,眼?前的异兽虽然是蜘蛛形态,但全身上下包裹了一层翠绿色的甲壳，有些?像是翡翠玉石的材质。细长的肢节伸展同样闪耀着?翠绿色的光泽。屋顶的光倾泻下来,异兽身上的甲壳光辉流转，熠熠生辉，像宝石雕琢的工艺品胜过狰狞恐怖的异兽。如果不看它的眼?睛的话。 见到杜远,唐令轻轻吐了口气，试着?走?了一步。蛛丝拉扯中，那头叫做小五的异兽紧紧跟着?他，颇有种他走?哪要跟到哪的架势。 老人?端着?枪警惕地指着?地上的异兽，旁边是同样戒严的沉默团员。 杜远回头看向安城，用眼?神表达了疑问。 “就、就是老大你看到的。”安城有些?结结巴巴道，“小五挂在他腿上不肯下来。” 杜远：“……” 十?几分钟后，位于训练场一角的休息室内，唐令重新换了条裤子。原先的裤子上缠满了蛛丝，既撕扯不下来，也没法拿刀割断，完全出乎了唐令意料的坚韧。 他窘然地把换下的裤子塞给韩为。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没被咬就好。” “没有，就是吓了一跳。” 确切的说?是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唐令在看到透明丝线的刹那就反应过来，应该是昨晚那头异兽。老人?第一时间要开枪，被唐令阻止了。这头异兽的主人?还?在这里，而且他不确定会不会激怒异兽。 说?实?话他本来挺害怕，但等小五从袋子里爬出来，不是他想象的那种丑陋狰狞的样子，反而有些?好看，他就不是那么害怕了。然后他敏锐意识到异兽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在他腿上织网，就像蜘蛛会在树上、洞口织网一样。 想到什么他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杜远一眼?。杜远站的离他远远的，手里紧紧箍着?一个褐色的布袋，里面是好不容易被抓回去的异兽。别看这个布袋不起眼?，杜远说?是用小五自己?吐得丝混杂了其他材料编织而成，平时小五就关?在里面。 对上唐令的视线，杜远下意识又退了几步，尽量离着?这个叫唐令的漂亮少年远一些?。但显然好像并不管用，布袋里的小五一直焦躁地闹腾着?，不停发出吱吱的叫声。 犹豫了下，杜远示意一旁的安城把他包里带着?的竹筒拿出来。随后他小心?翼翼把布袋撑开一个口子，拧开竹筒盖子放在布袋前。竹筒里面是他们从老家寨子带来的圣水，往常是异兽最喜欢的。但这一次圣水也失去了效果，小五没有像平常一样探出细长的口器，而是依然不停地在叫唤着?，渴望着?那个漂亮的少年。 杜远眉头皱起，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认知里，异兽并不亲近人?类。不管任何形态的异兽，人?类在其眼?中同食物没什么区别。哪怕是从小被人?类养大的异兽，也只对特定的饲主亲近，而漠视其他人?类的存在。 难道是什么小众的基因能力吗？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那头异兽……”韩为朝他看了过来。 杜远凛然一惊，下意识道：“小五是汪老大……” 他说?到一半蓦地闭嘴，对上韩为平淡的视线喉咙颤了颤。一片静谧中唐令拉了拉韩为的袖子，小声道：“算了，反正我?也没受伤。” 韩为顿了下，瞥了杜远一眼?：“不要再有下次了。” 杜远松了口气，确定韩为是真的不再打算追究这件事，识趣地拎着?布袋告辞。他一走?，顾霜先笑了起来：“小唐是真的很受异兽的欢迎。” “……也没有吧。”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看看顾霜又看看沈温柔，感觉因为他的事弄得大家劳师动众。本来安城通知杜远过来带走?异兽就可以了，结果训练场的人?通知了韩为，收到消息的顾霜和沈温柔也一起过来了。 “那条裤子能给我?吗？”说?话的是沈温柔。 她习惯性两手插兜，探究的视线一直落在唐令身上。上次在星星湖是那头飞行异兽，这次又是一头异兽。她不免和杜远一样怀疑少年是不是具有某种小众的、亲近异兽的基因能力。不过想想从未听过类似的研究，而韩为上一次也否认了这个猜测，那么多半是有其他原因。 她压下拉着?唐令抽血的念头，退而求其次看向蛛丝。 “异兽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难得的材料，吐出来的蛛丝也是如此，不要浪费了。” 唐令窘然，看了韩为一眼?点点头。 “走?吧，该去吃饭了。”顾霜见没事了，看着?时间提醒道。 唐令嗯了声，回头寻找着?老人?的身影。 几人?一起离开休息室，顾霜先同沈温柔去开车，老人?慢了一步要跟同事交接上午的事宜，一时训练场门口只留下唐令和韩为两人?。唐令回头看了眼?，老人?离得他有些?远，应该听不到他说?什么。犹豫了下他看韩为：“你是不是不高兴？” 尽管韩为神色如常，但他还?是能从韩为身上溢出的威压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从韩为接到消息赶来便是如此了。 “是因为那头异兽吗？”他猜测道。 韩为顿了下，对着?少年笑笑，斟酌道：“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那头异兽……”韩为说?着?拧眉，“可能是被山海章吸引来的。之?前雪山 上的大鹰估计也是。” 其实?在五号避难所?时，韩为就想过大鹰每每出现?在少年身边是为什么。他那会还?不知道山海章的存在，对于大鹰喜欢抓虫子给少年吃虽然奇怪，但这个世界怪事不少，大鹰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他便没有深究这件事。 后来少年跟他分享山海章的秘密，他一时也没朝着?这个方向去想。直到今天出现?这头异兽，联系之?前的大鹰，他不由想到山海章的存在。如果异兽真是被山海章吸引，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谁也无法保证每一头被吸引来的异兽都亲近少年，只要有一头发狂，后果他不敢想下去。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唐令想了想说?。他也猜测小五跟着?他的原因是因为山海章，不过他觉得事情没有韩为想的这么严重。“不是每个异兽都会被山海章吸引，闪电就没有。” 他找到一个例子。 见韩为还?是不放心?，他又说?：“就算是它们都被山海章吸引也没什么。反正我?的活动范围只在荒野，这里最厉害的异兽就是大鹰，剩下除了小狼崽和闪电，一般也没别的异兽了，小五这种属于意外。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以后我?就在避难所?哪都不去。” “嗯。” 韩为似乎被他说?服，只不过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还?是难掩眼?中的担忧。 …… 中午吃过饭，为了让韩为安心?，唐令没再去练枪，选择留在了宿舍。小狼崽一上午飞的不见踪迹，这会才回来。它有些?渴坏了，扑到唐令怀里撒娇地叫着?。 “乖乖等在这里，我?去给你接水。” 唐令找出一个铁皮罐去盥洗室接水，刚接到一半就听到了小狼崽愤怒的咆哮声。他急忙关?水跑了回去，敞开的窗户边，一根细细的蛛丝垂下，翠绿色的异兽懒洋洋的趴在窗户上，八只眼?睛同时睁开，正同愤怒的小狼崽对峙着?。 唐令：“……” 手腕的通讯仪忽的响了起来。他点开通讯仪，韩为的声音传出：“那头异兽又跑出来了。” “……它就在房间。” “我?马上回来。” 唐令挂断通讯仪朝着?小狼崽喊了声，小狼崽飞到他身边还?在大声地叫着?。正如韩为所?说?，每头异兽都有着?领地意识，在小狼崽的心?目中唐令身边就是它的领地，不允许别的异兽染指。 “土豆别叫了。” 唐令安抚地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小心?地退后一步看着?那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漂亮到炫目的异兽。对方八只眼?睛同时朝他看了过来，倒是没有再像训练场一样非要缠到他腿上，而是飞快地在窗户上开始织网。 等到韩为带着?杜远赶来，宿舍的窗台上已经挂满了晶莹的蛛丝，那头异兽明显一副要筑巢的模样。 第 142 章 电视 大?概是笃定?自?己还会回来,杜远控制异兽时，异兽虽然暴躁但并未太过挣扎，还算顺利地离开了已经?织了一半的网。 杜远长长松了口气,把装着异兽的褐色布袋扔给安城,略带拘谨地看向?韩为。 “韩团长，我们要离开总部基地了，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您将是黑街永远的朋友。” 韩为挑挑眉，没想到杜远会突然提出要离开。他?有些意外：“你们找到要找的人了？” 杜远摇头：“时间隔得太远，一时没什么线索，我们想去别的避难所碰碰运气。” 他?提到别的避难所时，隐晦地看了唐令一眼。说实话杜远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离开总部基地，完全是临时决定?。一来小五频繁往唐令这边跑,他?生怕激怒韩为。要知?道小五并非战斗型异兽,而是倾向?于侦察型,绝非韩为对?手，就是加上他?也?不行。 考虑到汪老大?的存在,他?倒是不觉得韩为会弄死小五,但一定?的苦头肯定?免不了，能?少点麻烦还是少点麻烦吧。二来比起韩为,他?更想躲开的是唐令。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小五对?唐令是紧追不舍。要是小五执意跟着唐令,他?们总不能?把唐令抓了一起跑。 “你们打算去哪？”韩为随口问。 “青古拉。” 若论对?荒野的了解，青古拉显然比沉默团知?道得多。杜远把目标放在青古拉也?说的过去。 韩为点点头想到什么：“青古拉跟沉默团已经?和解,要是遇到什么事你们可以去找穆明辉，就说是我的意思。” 杜远大?喜，连连道谢,打定?主意待会就联系罗义，让他?下次过来捎带一批礼物给韩为。两人又说了几句，杜远选择告辞匆匆离去，从?头到尾没跟唐令说一句话，摆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出了沉默团的宿舍楼，杜远从?安城手里接过褐色布袋，吩咐道：“回去收拾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这么快！”安城大?吃一惊。早晨杜远还说他?们要在总部基地停留一段时间，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不说，竟然说走就要走。 “再不走小五就要变成沉默团的了。”杜远叹口气。要是别的异兽也?就罢了，顺势送给韩为也?不算什么，但小五是汪老大?从?小养大?的，不仅仅是宠物，也?是伙伴，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以后离得那个漂亮少年远一些吧。 “都是我没看好小五。要是我今天没带小五去训练场就好了。”安城有些愧疚低声道。 杜远摆摆手，没有苛责他?。 “杜哥这件事要告诉汪老大?吗？”安城又问。 杜远犹豫了下：“算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安城点点头，回头看了眼，黑色的沉默团建筑在烈日下宛如一头雄踞荒野的巨兽。小五吐出的蛛丝糊在巨兽的头顶，闪烁着如水的光泽。他?隐约看到唐令站在窗前的身影，像是看到什么禁忌一样飞快回头。有件事他?没有跟杜远说，他?在那个漂亮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息，说不出来是什么，却让他?不由得想要亲近。 像小五一样。 …… “你觉得小五还会跑回来吗？” 黑色的宿舍楼上，唐令站在糊满蛛丝的窗前，伸手轻轻拉了拉面前的蛛丝问。细长而透明的蛛丝充满了弹性，一团捏起来软软的，他?忍不住捏了又捏。 “杜远要是看不住自?己的异兽，沉默团不介意替他?养着那头异兽。”韩为直接道。 唐令看他?笑了起来。本来唐令还有些郁闷，明明他?是受害者，但杜远看他?一副要拐跑异兽的样子，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但转念要是小狼崽遇到这么一个人，丢下他?跟着对?方跑了，他?大?概也?是杜远这种反应。 “不过想一想，那头异兽长得真的挺好看的。”他?随口道。 不等?韩为说什么，小狼崽先不满地叫了起来。 “知?道了，土豆最好看了。”唐令捏着小狼崽抱到怀里，好笑地戳了戳它。 因为这段小插曲，韩为不敢在留唐令一个人在宿舍，干脆把他?带去办公室，放在视线范围之?内。尽管那头异兽对?唐令表现出了足够的亲近，但一头陌生的异兽终归是危险的。不提小狼崽，就是大?鹰和唐令之?间的信任也?是大?鹰一次次投喂唐令才建立起来。 “老大?，小唐。” 一路上不停地有沉默团员跟两人打着招呼。唐令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大?伙对?他?的关注，认识不认识都努力回应着。接到消息顾霜中途等?在楼梯口，看着唐令挑眉露出一口白?牙。 “听说那头异兽又来找小唐了？” 唐令嗯了声。 “没吓到吧？”她笑着问。 “没有。”唐令摇摇头。 “我收到消息，杜远他?们正在收拾东西?，补充必要的补给似乎是准备离开了。”这句话她是对?韩为说的，但说到最后准备离开时特意看了唐令一眼。 唐令：“……” 顾霜笑了起来。 “到了。” 韩为停在办公室门口，示意少年。说起来在五号避难所时，唐令也?曾去过韩为的办公室，那还是两人刚见面时。现在他?还记得韩为当时坐在办公桌后，干净整洁的长桌上插着几朵假花玫瑰，还有一把黑火山sg-3系列异形冲击枪。他?看着韩为又是心虚又是害怕，有种看到天敌的错觉，后来才知?道那是属于高阶基因者的威压震慑。 也?不知?道这边办公室是什么样？ 等?韩为打开门，顾霜停在门口没进来。“小唐你先待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唐令看她轻声道谢，回头发?现韩为停在了屋子中央。“怎么了？”他?看着韩为奇怪地问。 “在五号避难所那次，你就站在差不多的位置。”韩为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道。 唐令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两边办公室的格局差不多，相似的办公长桌，几张靠墙的椅子。如果不是这边墙上没有花花绿绿的墙纸，又多了一台金属电视，他?几乎以为是同一间屋子。 “那套青古拉制服你还留着吗？”韩为不动声色地问。 唐令点点头。 “下次可以穿穿看。” 他?没说下次是什么时候，唐令慢半拍想到什么脸蓦地红了。他?窘然瞪了韩为一眼，韩为看他?笑了起来，走过去打开了电视。 刺啦的声音响起，画面很快出现。唐令的视线立刻被电视吸引，注意到好像是在播新闻。画面中人群四?散奔逃，隐约有军队出现。 主持人的声音适时传出：“……近日反对?基因药剂滥用的 大?规模示威□□再次爆发?，据调查□□背后有一家名为真理会的组织暗中支持、鼓动无辜人群。截至目前防卫所已经?抓捕了十几名真理会成员，更多真理会成员还在搜捕中……” 唐令下意识看向?韩为，正想问什么情况，却注意到韩为表情凝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电视里军队驱逐人群的画面继续，唐令注意到那是一条颇为宽广的长街，街道两边是高高低低风格不同的建筑，看着和地球世界的街道没什么区别。就连军队驱逐□□人群的画面他?在地球世界的新闻里也?没少看，唯一的不同大?概是这个世界存在基因者。因此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不时可以看到有人飞檐走壁，有人浑身冒着火光。 “安全区又闹起来了？”顾霜端着几个洗好的苹果进来，走到唐令身边皱眉问。 韩为嗯了声。 “规模看样子比我们上次见到的大?得多。”顾霜语气有些厌恶，觉得安全区的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的。荒野流民?每天挣扎在死亡线上，西?南边境苍龙云海咄咄逼人，两边随时可能?打起来。生活在安全区的人丝毫不关心外面的世界，只天天闹着各种□□。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还是和上次一样。”韩为默然道。 “反对?纪天明那个？”顾霜听到真理会愣了下，“星云是不是就是加入了真理会？” 韩为点点头，倒是不担心程星云。作为程家的人，就算程星云被抓了也?不会有事，他?只是在真理会的存在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个是不是星云？”顾霜突然指着电视说道。 唐令顺着她指的看去，电视里一个穿着t恤长裤的小姑娘跑的飞快，在人群中一闪而过转瞬消失不见。他?听得顾霜笑笑：“还行，足够警惕也?足够反应快，没给程老将军丢脸。” 唐令：“……” 电视上的画面是昨天的，小姑娘肯定?没事，要是出了事，韩为早就接到外公通讯请求了。顾霜不再关心电视，捡了个大?苹果塞给唐令，拉着唐令坐到椅子上咔擦咔擦吃了起来。 “对?了……”她想到什么，“小唐你看着电视有觉得熟悉的地方吗？” 唐令飞快摇摇头。 “喏。”她指指电视里街道旁边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道：“天攸大?学，集团最好的大?学。沈温柔就是这里毕业的。” 唐令猜到顾霜的意思，大?概是觉得看能?不能?让他?想到什么。毕竟在大?家眼中，他?还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呢。他?努力转移话题：“霜姐你呢？” “我？我和老大?他?们一拨，都是集团军校毕业的。” “哦。” 唐令正要说什么，电视画面一转，刚刚的□□示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纪天明的采访。严格来说这是唐令第一次见到纪天明，之?前看过的涂鸦不算。电视里的纪天明穿着白?色的衬衫，相貌儒雅，看着只有三十出头。 对?着镜头，他?语气真诚：“对?于各个安全区兴起的抵制基因药剂滥用活动，我个人表示支持。这些年随着基因药剂的发?展，一定?程度上确实存在着药剂被滥用，基因实验重复浪费的情况发?生。这一点世界基因药剂联合研究院已经?注意到了，研究院会尽快与各安全区商讨如何避免类似问题……但我想要强调一句，技术是无罪的……” 第 143 章 夜袭 山海章内,一望无际的?雪山广袤苍莽，在月色下好?似笼着一层轻云似的?薄纱。沿着雪山边缘往内，位于群山中?央的?最高峰敛去了?白日的?奇险冷峻,在薄纱的?环绕下显得柔和不少?。 翠绿色的?小树苗就扎根在这里,在月色下肆意舒展着枝条。来自天边的?风吹过，群山之?中?响起?呜呜的?声音。伴着风声，一滴又一滴乳白色的?水珠凝聚落下，在积雪上溅起?无数的?浪花。 “技术是无罪的?……” 唐令曲腿坐在树下，脑海又一次闪过这句话。 离着下午他看?到?纪天明的?采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不知为什么他时不时会想到?纪天明。坦白说纪天明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之?前他曾听韩为大概提过纪天明，天鹅堡的?主人、基因药剂的?发明者和奠基人、世界上唯一可能的?五阶基因者，人类救世主、一定程度上属于人类历史上扶大厦将?倾的?存在。 或许是这些光环太?多，唐令想象的?纪天明是那种气势威严、说一不二、举手?投足间杀伐果断的?高阶基因者。但实际上纪天明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基因者的?影子,也没有众人描述的?那种特性,反而像个普通人。像是唐令以前在学校时见过的?年轻教授，温和儒雅、态度真?诚、让人不由自主的?信赖和亲近。 如果忽略纪天明的?年龄已经一百多岁的?话。 “感觉应该不是坏人吧。” 唐令勾着肩膀上小树苗的?枝条自言自语道,不清楚专门针对纪天明的?□□是怎么回事。韩为说主要反对的?是基因药剂的?滥用,纪天明不过是个靶子。但他有点想不通，地球世界也有反核□□,但没人会特意把奥本海默提出来。 他摇摇头把纪天明的?影子从脑海赶出去,不管纪天明是好?人坏人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天鹅堡离着荒野远着呢。这边的?人连吃饭都吃不饱，更不会去闹着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起?身拍了?拍小树苗：“我该出去了?。” 小树苗轻轻晃了?晃枝条。 有水珠滴落在他身上，打了?个滚又重?新落到?了?地上。 唐令低头看?着水坑中?积满的?乳白色水珠，感觉小苗差不多已经恢复了?正常,直观表现在小苗凝结水珠的?速度快了?很多，这也让他彻底放了?心。 “我出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跟小苗摆摆手?脱离了?山海章。睁开眼，宿舍内只有他一个人。韩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似乎还在跟程星洲通话中?。他进入山海章之?前两人就在通话了?，现在还没有说完，大概是在说程星云的?事吧。 韩为说程星云是程星洲唯一的?妹妹，一直都十分听话懂事，不知为什么会加入真?理会。他不由又想到?下午韩为跟程星云通话时，对方嚷嚷着纪天明是外?星人，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揭穿纪天明的?真?面目。小姑娘大概以为提到?外?星人能把韩为震住，但他不知道韩为是真?的?见过外?星人，就在他身边。 想到?这里，唐令自己笑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门口，觉得韩为一时说不完，想了?想从兜里找出阿吉给他的?锡器小酒壶，伸手?点在了?壶口。乳白色的?水珠流淌而出，很快装满了?一半的?酒壶。 嗷呜~ 趴在窗台的?小狼崽感觉到?了?水珠的?吸引，兴奋地朝他扑了?过来。 “小心。” 唐令拧好?酒壶盖子，对上小狼崽渴望的?眼神犹豫了?下，把它喝水的?铁皮罐拿过来，往里面滴了?一滴水珠。铁皮罐里是满满一罐净化水，离得近了?消毒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可随着水珠滴入，铁皮罐好?似没什么变化，但那股刺鼻的?消毒剂味道已经闻不到?了?。 小狼崽一头扎入铁皮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唐令托着下巴无聊地戳着小狼崽的?翅膀，韩为挂断通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眼中?流露出了?笑意，走?到?小狼崽身边摸了?摸小狼崽，看?着少?年问：“看?过小苗了?？” 唐令点点头，关心了?一句：“程大哥在西南还好?吗？” “听他说还不错，唯一的?困扰大概就是消毒剂带的?不够。” 唐令：“……” “小苗的?情况怎么样？”韩为问。 “挺好?的?，我觉得应该已经恢复了?。”唐令看?到?酒壶想到?什么把酒壶递给韩为。“给你，新积攒的?水珠，大概装满了?半壶，拿去给沈姐研究够吗？” “够了?。”韩为接过酒壶，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你想好?了?？” “嗯。” 他看?韩为，“其实我觉得沈姐多半已经猜到?什么了?，之?前爷爷身体突然好?转，沈姐肯定有所怀疑。还有你不是说谷哥他们从野外?挖了?一块地回来，沈姐翻来覆去都研究透了?。”顿了?下，他继续道：“其实我也想知道水珠到?底是什么，除了?种地治病还有什么其他效果。反正怎么想这都是好?事，等沈姐研究出成果来，最差也能用来救人吧。不过……你要怎么跟沈姐说？推到?小众基因能力上吗？” “阿令是说水珠的?来历？”韩为眼神温和，“沈温柔不会问的?。” 这是属于韩为同沉默团核心成员之?间的?默契。如果能说他自己会跟沈温柔说，他不说沈温柔自然也不会多问。虽然随着沉默团在荒野立足发展，规模不断扩大，吸纳了?不少?本地成员，但沉默团的?核心一直没变，一直是那些跟着他从集团来到?荒野的?人。 包括上次他被青古拉伏击，出卖他消息的?也是后加入的?成员。 “哦。” 韩为语气笃定，唐令点点头。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要是有人问就推到?小众能力上。不仅仅是水珠、爷爷的?身体还有荒野的?变化。现在荒野复苏还局限在五号避难所，等日后灵苏醒的?范围越来越广，荒野的?变化也会越来越明显。有心人如果真?的?一点点溯源追查的?话，他不一定能瞒的?过去。 反正那本笔记里说唐家祖上人都死光了?，这个世界又经历了?灭世战争，关于山海章的?秘密应该都消散在历史长河里了?。一般人肯定不会想到?山海章的?存在。 念头闪过，有那么一瞬他脑海浮现出绑匪那张胖乎乎的?脸。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绑匪呢？ …… 夜晚的?戈壁荒凉而孤寂，少?有流民在外?面游荡。 离着沉默团总部基地半天的?路程，一条由北向南的?废弃河道将?广袤的?荒野劈成了?两半。有舒缓的?水流声自河道深处响起?，月色下两辆黑色的?大车停在河道一侧，六七个魁梧的?身影围坐 在中?间。火光熊熊上面架着一块乳白色的?虫肉，旁边是拆卸的?七零八落的?虫子尸体。 “安城呢？打个水怎么这么慢！” 坐在下风口的?男人嗅着虫肉炙烤散发出的?香味，不耐烦地问了?句。 “回来了?。”打头的?男人正是杜远，扭头朝着河道下面看?了?眼说道。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安城拎着两个铁皮罐坐到?了?杜远身边。 “怎么回事？这么久？”杜远随口问了?句。 安城低声道：“我在河里发现了?一条鱼，想抓没抓到?。” “这种鬼地方会有鱼？”旁边的?几人纷纷诧异问。 “有水应该就有鱼吧。”安城也不清楚，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铁皮罐递给杜远。杜远接过，从身后的?包里摸出一个竹筒，小心翼翼打开对着两个铁皮罐各倒了?几滴。 红色的?火光下，肉眼可见的?原先呈黑色浑浊的?河水显得清澈不少?。杜远满意地收起?竹筒，省去了?过滤河水的?程序。随后他把铁皮罐架到?火堆上，不一会铁皮罐里就冒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杜远又找出了?几个在总部基地买的?蘑菇饼，掰开扔到?铁皮罐里，回头冲着安城道：“小安开几个罐头。” 安城点点头。 旁边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没从沉默团那里买点白香菌？” 杜远摇头：“听罗义说白香菌是生长在五号避难所附近的?河边，总部基地这里连水都没有，哪给你长蘑菇。” “总部基地有水了?。”安城小声提醒道。 杜远顿了?下，恍惚间想起?那个月色下的?水塘，宛如把一池的?银子揉碎在里面。昨天晚上他们就是在水塘边找到?的?小五，费了?半天功夫才弄回去。说到?小五，杜远回头看?了?眼身后褐色的?口袋，自从离开沉默团总部基地，小五就像这样一动不动赌气不吃东西不喝水。 无奈地叹口气，杜远拧开刚刚的?竹筒，找了?一个干净的?铁皮罐倒了?小半罐水进去，打开布袋递到?小五面前。 吱吱~ 好?半天细长的?口器才探出布袋，杜远松了?口气。 随着铁皮罐里属于食物?的?香气传了?出来，坐在安城另一边的?男人从包里翻出几瓶酒，挨个分给了?旁边的?人，除了?安城。作为号称什么都能买到?的?黑街，里面自然有各种各样的?酒。几人跟着汪秀清，显然也不缺这些。 几瓶酒下肚，众人的?谈性纷纷被勾起?。其中?一人凑到?杜远身边，压低声音带着醉意问：“杜哥，我听寨子里传来消息，说是咱们供奉的?圣物?……” 一句话没说完，地上褐色的?口袋里，异兽突然发出急促的?吱吱声。 下一刻，前一分钟还看?着醉汹汹东倒西歪的?几人，身上的?醉意忽的?消失不见，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杜远抬抬下巴，其中?三人轻巧地拎着武器，消失在了?夜色中?。 安城沉默地抱着枪跟在了?后面。很快远处传来了?连接不断的?枪声。 杜远手?中?的?通讯仪响起?：“杜哥，是跟着我们的?荒野猎人。” “抓了?回来喂小五。”杜远冷酷道，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第 144 章 种树 “一、二、三……十三个。” 夜色笼罩下的戈壁,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黑红色的血液在地下流淌，有风吹过，带来一股恶臭的腥味。安城抱着枪警戒地盯着周围,和他一起的几个同伴略带嫌弃地翻检着这些荒野猎人的装备,却没几个看得上眼的。偶尔有几把武器不错，但看着上面沾染的黑色血迹，这些人都有些膈应。 最后实在挑不出，其中一人朝着地上啐了口，回头看向那辆破破烂烂的卡车。看起来这将是他们唯一的战利品。 “就它吧，开到青古拉也能卖几个钱。” 旁边两人围了过来，借着稀薄的月色视线落在车厢里各种不明的污垢上，眼中的嫌弃简直浓的要溢出来。 “这他妈都是什么！”有人低声抱怨。 最先过来的男人本来打算上去开车，可目光对上方向盘上黑蓝色、粘稠的、看着还略带新鲜的不明黏液,忍了忍回头说：“算了,车也不要了。要是沾染上什么脏东西,净化的圣水带的不够。” “走吧。”他招呼安城回去。 “尸体怎么办？”安城随口问了句，“杜哥……” “杜哥跟你开玩笑呢,你也不看看这些人身上的肉都烂了,小五才不吃辐射肉。” 几人如同出现的那般消失在了夜色里，死去的荒野猎人被他们留在了原地。不需要他们管,血腥味很快会吸引来附近的虫子,替他们处理的干干净净。 等他们回去,杜远和剩下的几人已经把火堆熄灭准备上路。看到安城，杜远把装着异兽的口袋丢给他。安城拎着口袋跟着杜远上了车。本来他们是准备在这里过夜的,但血腥味吸引来的虫子可不会满足于只吃掉尸体就算。 很快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两辆车朝着青古拉的方向驶去。 “注意警戒，小心虫子。” 杜远几人是第一次来荒野,但对于荒野上变异的虫子并不陌生。黑街上活的死的虫子不少，安全区不少有钱人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虫子做成标本当做收藏，也有人喜欢看活着的虫子斗来斗去，就像以前流行的斗蛐蛐一样。 汪秀清手底下就有一个大的斗虫场，定期从荒野收集虫子。他们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虫子的特性也算是了解。 杜远吩咐完，注意到安城抱着枪正看着外面发呆，皱眉：“安城你看什么！” “杜哥？”安城回神，“你刚说什么？” 杜远瞥他一眼：“你今晚怎么回事？从出了总部基地就有点不对劲。” “我……”杜远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犹豫之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越往青古拉的方向走，越觉得那边好像有什么吸引着我。” “有什么？”杜远追问。 “我说不清楚，有些像是山灵给我的感觉，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杜远一皱眉头，下意识顺着安城的视线朝外看了眼。远处的荒野被黑暗笼罩，什么都看不到。他心里念叨着安城提及的山灵，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包括杜远在内，出生自西南群山的流民都信奉山灵。根据寨子里的传说，是山灵赐下圣物，凝结出圣水，净化寨子周围的土地，驱散笼罩于寨子上空的瘟疫，庇护他们整个寨子度过灭世战争后最黑暗的那些年。 但杜远作为汪秀清的心腹，却是知道山灵并不是唯一存在的神灵。据汪老大说，灭世战争前这个世界上充斥着灵的存在。山川、河流、沙漠、海洋……万物都有灵，山灵不是唯一。 只不过随着灭世战争的爆发，绝大多数灵都已经死去，只有极少数地方还残存着灵。 杜远自己是感应不到灵的存在的，但他知道安城可以模糊地感应到山灵。 他微微沉吟，听安城的描述有些像是荒野的神灵。但他又觉得不对。如果荒野有神灵庇护，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寸草不生。他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被他疏忽了，是什么呢？ 杜远不说话，安城窥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还有一件事。” “什么？”杜远随口问。 “是关于韩为身边那个叫唐令的人。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觉得十分亲切，我……” 安城提到唐令，杜远还以为他发现了异兽黏着唐令的原因，没想到安城来一句他和异兽一样想要黏着唐令，不等听完脸就黑了。 “你想什么呢！那可是韩为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城辩驳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他十分亲近，想要靠近他。” 杜远：“……” 他没听出来安城说的和他想的有什么不同，摆摆手：“等这次去了青古拉让老木他们带去你找个女人，你要是不喜欢女人找个男人也行。只要花钱漂亮男人有的是，那个叫唐令的小孩你就别惦记了。” “我喜欢女人。”安城闷闷地说了声。 “那不就得了，让老木带你去找个漂亮女人。”杜远不以为意。 安城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一夜行驶过后，杜远一行已经远远把沉默团的势力范围甩在了后面。按照地图显示，他们现在介于青古拉和雪山卫队的势力范围之间。在一个废弃的小型聚集地，杜远让大家停下来休息休息弄点吃的。他独自留在车上联系到了汪秀清。 简单说了昨晚的事，杜远迟疑了下把安城隐约感应到灵的事情告诉了汪秀清。 “应该是雪山的灵。” 投影屏幕中，汪秀清整张脸挤在一起，看不出什么表情。“阿登纳教授去过极境雪山，据他说雪山的灵还在，不过已经快要死了。这不重要。” 杜远点点头，想到什么问：“罗义下一次来荒野是什么时候？” “有事？” “也没什么事。”杜远犹豫道，“我想送几件礼物给韩为和韩为的小男朋友。” 汪秀清没问他为什么要送礼物，直接道：“算着时间罗义今天会到荒野，礼物等下次再说吧。” 杜远答应了一声挂断了通讯。 他跳下车朝着同伴走去，远远听到大伙起哄安城的声音。老木哑着嗓子说到了青古拉一定给安城多找几个漂亮女人，青古拉要是没有的话，雪山卫队肯定有，看他喜欢什么样的。 安城结结巴巴地说他不要女人。 起哄声更大了，问他不要女人是要男人嘛？ 杜远笑了起来，走过去正要一起打趣安城。坐在地上的安城蓦地跳了起来，惊愕地看向雪山的方向。半空中锈红色的辐射云层淡去，一道金光洒下苍穹，隐约一道模糊的虚影出现在了天际。 他看不清是什么，眼泪却是不知不觉流了出来。≈lt;b r≈gt; …… 时间往前倒推两个小时，当巨大的魔动飞艇出现在总部基地上空时，唐令刚醒来不久，正一脸呆滞地看着蹲在床头的小狼崽。 昨晚他睡得并不踏实，虽然知道杜远一行下午就离开了总部基地，但唐令总担心小五又偷偷跑回来，以至于晚上做梦都是异兽缠着他的身影，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嗷呜~小狼崽轻轻叫了声。 唐令揉揉眼四处寻找着韩为的身影。很快他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门口，韩为推开门走了进来。 “醒了？” 唐令的视线跟随着韩为，略带茫然地点点头。 韩为笑笑，放下保温盒走到少年身边揉了揉少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快点起床，老苗早点特意给你烙了肉饼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 唐令慢吞吞道。他揉着眼起床穿好衣服，走到盥洗室拧开水龙头，熟悉的消毒剂味道立刻充斥着鼻腔，刺激下他身上那点残存的睡意立刻被赶走了。 呼~唐令吐了口气摇摇头，飞快地洗完脸，挤好牙膏准备刷牙。跟着他过来的小狼崽蹲在窗台上，看着天空突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唐令朝外看去。 盥洗室的窗户半敞着，清晨的风吹了进来。巨大的魔动飞艇缓缓从半空划过，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四个字——金灿灿号。 罗义来了？ 唐令飞快刷完牙回到宿舍，韩为正站在窗前朝外看去。魔动飞艇缓缓降落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好是水塘附近。 “饿了吧？”听到脚步声韩为回头看着少年问。 唐令点点头，走到桌前打开保温盒，有些奇怪：“罗义怎么到这里了？” “顾霜跟他说的，让他顺路过来送点树苗。” “那他一会还要去五号避难所？” “嗯，我们跟他一起回去。” “也好。” 本来韩为跟他说的就是一两天回去五号避难所，唐令还以为他等不上种树了，没想到罗义会“顺路”拐过来。他匆匆吃完肉饼，拉着韩为赶去水塘。路上韩为跟沈温柔说了声，让他找一些人来种树。 考虑到水塘周围他们净化的土壤面积不大，唐令觉得差不多种个两三百株就够了，不需要找太多人。沈温柔干脆没找流民，而是把轮休的沉默团员全部派了过来。 等唐令和韩为赶到水塘边上，这些人也差不多都到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唐令有些不放心，小声问韩为：“大家行吗？” 韩为看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有小唐老师在，肯定没问题。” 唐令：“……” 不等唐令说什么，很快有人开车拉来一车工具。这附近就是铁矿，必要的工具是不缺的。然后树苗也运了过来，在顾霜的带领下，众人围着“小唐老师”，认真听他讲解怎么种树。 “首先要挖坑，不能太浅也不能太深。”被迫上岗的小唐老师回忆着书上讲的流程，结合他在五号避难所种地的经验说道。他回头示意众人拿一棵树苗过来，指着根部大概画了一个范围。 “我懂了。” 有相关能力的基因者轻轻在地上点了点，一个差不多的圆形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没有多余挖出来的土，坑洞周围圆滑而平整，就像是地上本来就有着这么一个洞一样。 “呃……” 唐令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犹豫了下夸奖道：“做的很好。” 之前在五号避难所种树时，唐令习惯了表扬跟着他种树的流民。他们每做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观察着唐令的脸色，生怕哪里做不好。唐令只得不停表扬鼓励他们，培养他们的信心。事实上，不管是邱明还是邱明带领的流民都做的十分不错。自五号避难所种树以来，所有种下的树都存活了下来。这固然是有着水珠的效果，但大伙种的认真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唐令觉得现在的情况类似，不能打击众人的信心。 他顿了下继续道：“就是这样，然后把树苗种下，再把土填回去，最后记得一定要踩一踩。” 众人低头看着地上裂开的圆坑，所有的土都被挤压到了地下，根本没有回填的土，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别想着偷懒，挖坑吧。”顾霜笑道。 唐令看着他们也轻轻笑了起来。 虽然有这么一个小插曲，但在场诸人毕竟是基因者，哪怕就是不使用能力，身体也比流民强悍的多。很快五百株小树苗围着水塘种了一圈，唐令松了口气。他回头冲着韩为正要说什么，蓦地地上泛起无数金色的光点，围绕着水塘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遥远的雪山上，小树苗的虚影横跨半空，奋力舒展着枝叶。无数粗大的树根穿过荒野地下，从五号避难所一路延展到了这里。 第 145 章 小力 “人,我们是人。” “雪山，这里是雪山。” “小力，你是小力。” “亚,我是亚。” 极境雪山群山边缘,某座种满了雪萝卜的山顶，裹着兽皮的亚正抓着小尸鬼在雪地上写字。小尸鬼一边呜呜叫着，一边不习惯地揪着身上的兽皮裤子。尸鬼是从来不穿衣服的，它们不喜欢这种束缚。但从小尸鬼跟着亚学会“人”字开始，亚便把他当做一个人看待，专门给他缝了一个兽皮裤子，又用糖豆子哄得小尸鬼穿上。 见小尸鬼不停揪着裤子，亚耐心地对他道：“衣服，人要穿衣服。” 小尸鬼结结巴巴地跟着学：“衣、衣服,人、穿衣服。” 尸鬼是从人类异变而来,并没有失去说话的能力,只是遗忘了这一能力。小尸鬼自从跟着亚开始学习，从初始只会像野兽一样咆哮,慢慢到现在已经可以断断续续用语言表达,进步不可谓不大。 事实上这几天亚带着小尸鬼学习之余，也曾想要追逐其他的尸鬼群,看看有没有尸鬼和小尸鬼一样。但雪山内的尸鬼群虽然比往日安静不少,可表现出来依然是野兽的模样,暂时并没有第二个“小尸鬼”被他发现。 听得小尸鬼字正腔圆的发声，亚眼神温和,抬手在小尸鬼毛茸茸的脑袋上鼓励地揉了揉。他正要说什么耳边忽的响起了雪山灵温柔的吟唱。群山中若有若无尸鬼的咆哮停了下来，有风吹过，巨大的飞行异兽发出喜悦的鸣叫。 亚抬头朝着雪山最高峰望去,一个模模糊糊的虚影出现在山顶，无数金色的光点从虚影的身上溢出，从地上种着的雪萝卜上溢出，飘飘荡荡汇聚成一条又一条粗大的根须一路蜿蜒而下，一直到亚看不到的地方。 这个时候唐令若是在山海章内便会看到，横贯整个荒野的银色河道亮起，奔涌的河流从雪山发源滋养着整个荒野。而小苗的根须同样从雪山延展，完美地契合了河道的方向，从雪山到荒野逐渐同河道重叠。 同一刻，山海章外从不停歇的属于世界的悲鸣好似被什么抚平，一股弱小却生机勃勃的喜悦萌生了出来。亚静静地看着雪山最高峰，嘴角一点点裂开露出了笑容。 穿着兽皮短裤的小尸鬼茫然地顺着亚的视线看去，那里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吸引着群山中所有的尸鬼和异兽。这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吸引，小尸鬼愣愣地看着，用力拍了拍脑袋：“人、喜欢。” 亚的视线落在小尸鬼身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 …… 沉默团总部基地，唐令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待会跟着罗义的魔动飞艇返回避难所。 他来时带的东西不多，回去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主要是把地上的几个玻璃罐安置好。这几个玻璃罐是食堂老苗送来的，里面是老苗腌的萝卜什么的。本来腌的时间还不够，这不是罗义的飞艇来了嘛，老苗特意挑了几罐快腌好的让唐令带回去当个零嘴吃。 “爷爷我待会就回去了。” 唐令把地上的玻璃瓶装好，回头对一直沉默的老人道。 老人默然点点头，声音嘶哑：“回去记得练枪。” “嗯。” “平时晚上不要出去乱跑。” “嗯。” “韩为……” “韩大哥怎么了？”唐令听老人说了个名字停下来，不由问道。 “没什么。”心里的话在嘴边滚了几圈又咽了下去。老人本来想说韩为要是对不起少年，让少年不要怕来总部基地找他。但转念两人在一起怎么也该盼着他们好，而不是像他这样总是惦记着最坏的一面。 “真没什么？”唐令仔细观察着老人的表情，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想了想拉着老人道：“我知道您不放心我，不是有通讯仪嘛，您什么时候想我了直接找我就行。” 为了跟唐令视频，老人手腕的通讯仪已经换成了最新版本，只要荒野信号没问题，随时都能看到唐令。 老人默然嗯了声。 唐令又想到什么：“您还记得我给您喝的那种半成品基因药剂吗？”他迟疑道，“其实也不算是基因药剂，反正就是可以治疗辐射病的东西，我给沈姐也留了一份，看沈姐能不能研究出什么成果来。” 老人默默看了少年一眼，对于他拿出“半成品基因药剂”给沈温柔并不意外。以少年的单纯，对上韩为真是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要是沈大夫研究出什么成果，你打算怎么办？”老人哑声问。 “唔，想办法推广出去吧。” “一款能治疗辐射病的药剂，你知道背后蕴含的利益吗？”老人目光锐利地盯着唐令。 唐令点点头。他知道老人的意思，多半是担心有什么研究成果被韩为或者说沉默团给吞了。但不说韩为不是这种人，本来唐令也没指着研究成果赚钱。就像程绍远当初发明抑制剂之后免费推广向全世界一样，唐令想的也是尽可能免费地推广出去。毕竟是拿来救人的东西。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老人，老人听到程绍远的名字默然一会，叹口气问：“韩为知道你的打算吗？” 唐令肯定地嗯了声：“韩大哥很支持。韩大哥还说等研究成果出来能量产治疗辐射病的药剂的话，先从荒野开始推广。” 比起各个安全区，荒野的流民显然更需要这个。其实如果不是水珠太少不够用，一人一滴下去更省事了。 “韩为……”老人想到韩为在避难所的所作所为，有些相信了少年的话。“这是好事。”老人最终哑声道。 “嗯。” “沈大夫很厉害。” “韩大哥也是这样说的。” “……嗯。” 老人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等韩为回来，老人深深看他一眼，韩为敏锐感知到老人对他的态度软化不少。他若有所思看向少年，不知少年又跟老人说了什么，但不管如何老人态度转变总是好事。韩为客气地跟老人打过招呼，问少年：“东西都收好了吗？” 唐令拍拍地上的大包：“苗叔给的腌菜都在里面了。” 韩为哑然失笑。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再有半小时我们就出发。” “哦。”唐令答应一声，依依不舍地看向老人。 老人抬手在唐令肩膀拍了拍，犹豫地看向韩为：“照顾好小唐。” “我会的。”韩为肃然道。 半小时后，唐令上了罗义的魔动飞艇“金灿灿”号，冲着送行的老人招了招手。老人旁边是穿着黑色制服的沈温柔。她的视线落在唐令身上，露出一抹探究。等巨大的飞艇冲天而起，沈温柔从兜里掏出韩为留给她的锡器小酒壶，眼神中的探究淡去，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生机就在这里面吗？ 第 146 章 加快 傍晚时分,巨大的魔动飞艇划破苍穹，缓缓行驶在戈壁荒野上空。 还算干净的甲板上，唐令趴在栏杆前看着下面广袤的荒野。今天天气不错,落日的余晖为原本棕色的荒野涂了一层橘红色的光芒。从飞艇上空看去,戈壁荒野一改平日的粗粝，给人的感觉温柔了不少。 很快，一条细细的河流出现在唐令眼前，正是唐令从避难所来总部基地途径的那条河。河水哗哗流淌，看着似乎比几天前水量大了些。他脑海不由浮现出山海章内细细密密的河道，有些像是脚下荒野的血管，维持着荒野最后的生机。 “在看什么？” 顾霜走过来学着唐令的样子趴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荒野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条河的水量似乎大了不少。”唐令指着底下的河流道。 “是吗？” 顾霜朝下瞥了眼,细细的河流从高空看去宛如一条线,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不过她想起总部基地新形成的水塘,这条河应该属于上游部分，或许水塘形成也跟少年说的上游水量增大有关。 转念她看了眼雪山的方向,说不出哪里奇怪。按说极境雪山现在虽然不分冷暖季,一年四季大雪封山，但多少还是受四季变化影响。春夏积雪多消融,秋冬季节则水量减少,往往还有断流的风险。 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荒野上已经立秋马上立冬了，雪山不仅没受影响,反而干涸的河道开始有水，像是积雪在入冬之前突然消融一样。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顾霜随手从兜里摸出一个玻璃小酒壶拧开喝了口，顺手递到唐令面前：“要不要尝尝？黑街的好货,听罗义说是西南群山里的流民酿的，不知道原材料是什么，但味道不错。” 唐令摇摇头。 “怕老大说你？”顾霜压低声音，“放心，咱们不告诉他。” “不告诉我什么？”韩为的声音在舷梯处响起。 两人回头，韩为肩膀蹲着小狼崽，正登上舷梯走了过来。唐令飞快看了顾霜一眼，顾霜一脸的若无其事：“没什么，我和小唐之间的小秘密。” 韩为也不在意，走到唐令身边摸了摸他的脸：“冷吗？” 这会随着太阳落山，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不像中午那会，站在甲板上忍不住的出汗。唐令仰头看着韩为：“还好。” 他这样说，韩为还是脱下外套披到了他的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将唐令包裹，他冲着韩为笑了起来，伸手套到了外套袖子里。韩为习惯地替他把袖子朝上卷了卷。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着，旁边顾霜耸耸肩，低头瞅了眼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迷彩背心。说起来顾霜也奇怪，少年的基因能力到底是什么。从星星湖到雪山，从大鹰到那头基因异兽，少年表现出了水系、冰系和对异兽的吸引。无论哪种基因能力都算不得弱，偏偏少年的身体看着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的强化。 正常说只要注射过基因药剂，身体或多或少都会得到强化，基因药剂等阶越高强化越明显。 只是少年好像是个例外。 “对了。”顾霜听到韩为道，“这是罗义送你的，一个小玩意。” “罗船长？他送我做什么？” 唐令有些意外，看着韩为弯腰从他穿着的外套兜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迟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手掌大小的袖珍手|枪，不像是武器，更像是工艺品，枪上镶嵌满了星星点点的蓝金。 对这个世界而言，蓝金是一种神奇的存在。既是用于魔动飞艇、各种大型机械的能量，又是所有基因药剂必须的成分之一。当然人类对于蓝金最早的应用是装饰。在魔动科技有了新的突破之前，蓝金普遍被当做奢侈装饰品，类似黄金宝石用于各种各样的首饰装饰上。 而随着魔动科技的发展，蓝金的地位越来越重要，现在已经很少有首饰工艺品什么的用到蓝金了，最多像唐令手里的“小玩意”一样镶嵌一些细碎的边角料。 落日余晖下，手中的枪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不是装饰是真枪，放在身上可以防身。”韩为嘱咐道。 顾霜吹了声口哨：“罗义有心了。” 她看着少年挑眉笑笑，唐令拿着小盒子窘然地看向韩为。他慢半拍反应过来罗义送他的意图，大概是想要通过他来讨好韩为。脑海浮现出程哥说的枕头风，唐令一时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说实话这把枪挺实用的，带在身上出其不意，谁会想到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居然是把真枪。 唐令把枪从盒子里拿出来，有种拿着小孩玩的玩具枪的错觉。下一刻，镶嵌在枪柄上的蓝金随着他的接触变得柔软，宛如水滴般流动起来。 顾霜：“！！！！！” “呃……” 唐令同顾霜面面相觑，顾霜想到什么：“是小唐你的能力？” “算是吧。”唐令看了韩为一眼，犹豫地点点头。小苗的能力也算是能力吧。他把手|枪放回到盒子里，原先星星点点的碎金连成一片，轻柔地包裹着枪柄，比之前更像是工艺品了。 顾霜没再说什么，却是趁着唐令被小狼崽吸引注意力时，低声对韩为道：“小唐身上的能力……”她有些担心，“要不要让老沈详细做个检查？” 无论是唐令之前表现出的基因能力，还是刚刚表现出的对于蓝金的操控，顾霜很难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能力里找到相似点。对于出生于安全区的精英而言，从小到大注射的每一管基因药剂都是经过仔细搭配，确保所有的能力可以相容而不会产生冲突。 像少年身上的这种情况她只在一个地方看过——实验室的实验体上。 联系到少年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又没有任何荒野生存经验，她不免担心少年别是哪个实验室逃出的实验体吧？ “还有小唐失忆的事，也不用看看吗？”顾霜看韩为，“小唐不记得了，万一哪天他的家人找来怎么说？” “再说吧。”韩为不置可否。 他知道内情，少年情况特殊，不是什么基因能力也没有失忆，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跟别人说了。 见他不愿多提，顾霜打量着不远处逗弄小狼崽的少年，换了个话题：“上次罗义丢失的蓝金矿是怎么回事？” 她倒不是怀疑那批蓝金矿丢失和少年有关，只是刚刚的一幕让她想到了星星湖底的蓝金。当初罗义丢了蓝金，转头星星湖底就多出了一大块完整巨大的蓝金，很难不把二者联系起来。但罗义丢失的是已经切割好的矿石，而星星湖底是完整的一块，让她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直到刚刚蓝金在少年手中融化，她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星星湖自己干的，和阿令无关。”韩为瞥她道。 顾霜盯着韩为一本正经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 当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晖消失在了天际，巨大的魔动飞艇已经远离了总部基地，离着五号避难所越来越近。 从极境雪山吹来的风掠过甲板，韩为身上亮起火光，驱散了荒野的寒意。 “马上就到了。”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年道。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问：“邱叔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带着人在种树？”“邱明吗？大概是。” “难怪……”唐令靠着栏杆，低头看着脚下的荒野，“我感应到了大地的灵。” 韩为虽然说马上就要到了，但只是相对于整段路程来说。事实上这里还属于五号避难所的外围，入目所及荒凉一片。可就在刚刚开始，唐令隐约感应到了灵的存在，温暖而厚重，是大地灵带给他的感觉。 而在他离开避难所之前，大地灵的范围还没有这么广袤。 想了想，唐令闭上眼感应着脚下的灵，这一次轻易便获得了共鸣。他的意识好似深入了黑沉沉的地下，耳边似乎听到了风吹着石子滚动的声音，大大小小的砂砾摩擦的响动，还有虫子在地底钻行的动静。 他小心翼翼朝着周围延展着意识，蓦地闯入一处金色的河流中。唐令恍惚看到了小苗，亲切的、高兴的、透着一种愉悦的情绪。他心中生出一种明悟，金色的河流是小苗的根须，一路从雪山延展到这里。 哗啦啦~ 他顺着细细的、金色的河流流淌，很快遇到了地下暗河。伴着水声两者汇聚到一处，穿过五号避难所通往更远的地方。 唐令有些明白大地灵的复苏为什么会加快了。邱明带着人一直不停种树是一个原因，小苗将触角延伸到避难所是另一个原因。他缓缓睁开眼，对上韩为关切的眼神心情很好地指着脚下道：“那里有一个小型的虫穴。” “灵告诉你的？” 唐令点点头，夸赞道：“大地灵比以前厉害多了。” 韩为看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十几分钟后，巨大的魔动飞艇降落在了避难所。而负责在避难所周围巡逻的小队也在唐令标示的地点找到了一个小型虫穴。沉默团的频道里，大伙好奇地讨论着身处飞艇的韩为是如何发现地上的虫穴的。 讨论来讨论去归咎为是土豆的原因，多半是土豆最先找到的虫子。 嗷呜~ 半空中灰色的小狼崽振翅掠过，朝着唐令的掌心噗噗吐出好几个虫卵。唐令把虫卵小心塞进顾霜喝空的酒瓶里，这些虫卵将是小狼崽晚上的零食。等他弄完这些，一直晃个不停的金灿灿号终于停稳了。他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虽然说一路上金灿灿号飞的还算平稳，又有韩为在他身边给予他满满的安全感，但唐令一直没忘记金灿灿号两次迫降星星湖的事。 从刚刚金灿灿号要降落开始他就提着心，一直提到了现在。 “走吧。”顾霜冲他笑，“吓到了吧？” 唐令老实地点点头。 “今天还不错，没有迫降星星湖。”顾霜开玩笑道。 唐令：“……” 他跟着韩为朝着门口走去，远远看到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冲着他们三人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韩团长、顾主任……”罗义的视线最后落在唐令身上，笑容可掬地打着招呼：“唐先生。” 唐令礼貌地点点头。 等他走过去，罗义抓紧时间飞快问：“礼物您还喜欢吗？” 他提及礼物，唐令想到了兜里装着的袖珍手|枪，顿住脚步真心实意道：“谢谢你，我挺喜欢的。” 罗义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回应，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旋即又笑了起来，却比之前的笑容看着真诚不少。 “嘿，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罗义搓着手还想说什么，注意到韩为也停下了脚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上韩为他本能有些发憱，就跟看着汪老大一样。转念他飞快瞥了唐令一眼，打定主意明天一定找机会跟唐令搭上话。 能不能跟沉默团的关系稍微拉近些，就要看枕头风吹得怎么样了。 第 147 章 圣物 “爷爷,我回避难所了。” 离开金灿灿号，双脚踏上避难所新修的水泥路,唐令趁着信号不错赶紧联系老人报了声平安。 投影屏幕里，老人的背影黑乎乎的，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影子。确定唐令安全回到了避难所，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了问路上是否顺利。 唐令觉得还挺顺利的，行驶在高空的魔动飞艇天然就避开了地上的虫子、暴民车队和其他可能遇到的麻烦。唯一能对魔动飞艇造成损害的只有荒野常见的风暴。但不知道是不是小苗的缘故，反正唐令只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遇到过一次风暴。之后他生活在避难所,风沙或许大了些，风暴却一次没有再遇到。 也可能风暴都刮到其他地方了。 他心里想着,嘴上不停地跟老人描述着路上的风景。被夕阳染红的荒野,宛如血管一样横贯荒野的河流，沿途经过的车队和废弃的人类聚集地。不过韩为说这条路上废弃的人类聚集地多为缺水的缘故，现在河流重新有了水,这些已经废弃的聚集地多半会在不远的将来重新热闹起来。 他讲的认真,老人沉默地听着。少年说的这些,自小生活在荒野的老人见过了无数遍，但从少年口中讲出来，明明是荒凉贫瘠的荒野似乎也变得生机勃□□来。 等唐令事无巨细把路上的事说了一遍，两人才结束了通话。 “跟爷爷说完了？”韩为看他挂断通讯仪问。 唐令点点头。 “听小唐你说的我都想回去重走一遍来路了。” 副驾驶上，顾霜回头冲着唐令打趣道。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透过车窗朝外看去。回到熟悉的环境,他就像小兽回到了温暖的巢穴，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当然他不是说总部基地不好，而是脚下避难所的存在对他来讲具有特别的意义。在他心中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故乡，相当于地球世界的老家。 看了一圈,他小声对韩为道：“我还是最喜欢这里。” 对上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韩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几分钟后，接他们的车停在了沉默团大厦楼下，三人下了车在大厅分开。唐令拉着韩为一口气爬到了九楼，站在房间门口，他摸索着灯绳拉开了灯。昏黄的光影下，墙角的苹果苗郁郁葱葱，浅黄色的餐桌上，他上次看的书还摆在那里，床上黑色的笔记本露出了磨损的边缘，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回家了。” 韩为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说道。 唐令嗯了声，一扫回程的疲惫拉着韩为收拾起来。几天没住，屋子里铺了浅浅一层土。对此唐令已经习以为常。荒野风沙大，窗户的密封也不是很好，想要保持干净就得经常打扫。 他指挥着韩为换了床单，又找着抹布把家里擦了一遍。好在房间并不大，两人一起动手全部打扫完也没用多久。放好抹布，唐令卷着袖子问韩为：“晚上要吃什么？我刚刚看了家里还有罐头和一些晒干的蘑菇。” 他一副抓紧时间做饭的样子，韩为轻轻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眼通讯仪，说：“先洗澡，葛辉在食堂给我们热着饭。” “葛大哥吗？” 在韩为身边的这几个人里，唐令最熟悉的除了顾霜就是葛辉。他曾听顾霜说过，葛辉严格来讲算是韩为的护卫，是韩为父亲挑给他的人。在唐令和韩为在一起之前，葛辉才是那个和韩为形影不离的人。 唐令很喜欢葛辉，小狼崽也是。当初小狼崽进化，唐令蹭着小狼崽吃了好几顿肉羹，都是葛辉做的。既然葛辉在食堂给他们留了饭，唐令也就懒得自己做饭。他找好干净的衣服去洗澡，顺手捏着小狼崽的脖子带到了浴室。吹了一天的风，小狼崽也得洗个干净。 脱了衣服，拧开水管，唐令先把小狼崽打湿。小狼崽有些不情愿地哼哼了两声。 “乖乖洗澡，吹了一天的风全是沙子。”他戳着小狼崽的肚子道。 温热的水流划过，唐令恍惚听到了星星湖温柔的吟唱。他低头看着水流在脚边打着漩涡，一种亲切的感觉弥漫上心头。顿了下，他松开小狼崽，地下的水流冲天而起，宛如一条细细的绳索整个将小狼崽卷在了里面。 咦？唐令有些意外，他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的可以操控水流，像是操控星星湖一样。 咚！ 不同于他的惊讶，小狼崽突然被水流束缚，立刻挣扎起来，不一小心被倒吊着撞到了浴室的门上。 唐令：“……” 他上前一步抱起小狼崽，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小狼崽晕乎乎的脑袋：“对不起啊，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小狼崽呜呜地叫着，湿漉漉的脑袋在唐令怀里蹭来蹭去。 一人一狼亲昵着，没注意门口的脚步声。韩为听得动静走过来：“阿令？”拧开门正对上少年眉眼弯弯的笑容。 狭小的浴室内水气弥漫，本来并不冷，但韩为突然打开门带来一股冷意。唐令下意识瑟缩了下，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脸有些红。下一刻韩为身上火光亮起，融融暖意充斥在浴室内。 “刚刚出什么事了？” 韩为视线扫过少年白皙的身体，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问。 “……是星星湖。”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管他跟韩为再如何亲密，像现在这样不穿衣服他还是觉得难为情。他冲着韩为伸出手，滴落在他掌心的水珠好似有生命般蠕动起来，很快凝聚成了小狼崽的模样。 这是之前唐令做不到的。 事实上沉默团大厦的用水一直来源星星湖。早先还是青古拉那会，阿雅专门修了一条管道抽取河里的水，净化后确保大厦用水。等到星星湖出现，抽取的水变成了星星湖里的水。后来星星湖同避难所地下水系相连，这边用水更加方便。 但不知是否脱离了灵存在的范围，唐令在远离星星湖的避难所虽然可以感应到星星湖的情绪，却无法操控来自星星湖的水流。像他现在这样还是第一次。 他又想到了这次回来大地灵的加强，或许随着小苗扎根整个荒野，厉害的不仅是大地的灵，还有星星湖。 念头闪过，手中的小狼崽重新化为了清水。他窘然地看着韩为：“就是这样，我要继续洗澡了。” 韩为嗯了声，却没有出去的打算，反而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衬衫上的扣子。 “你……” “衣服已经湿了，正好一起洗。” 唐令本来就热气蒸腾的脸更是红的要滴血，显然是想到了前几次一起洗澡的事。他犹豫地后退一步让出了位置，等韩为脱了衣服从他手里接过小狼崽，先把小狼崽搓了个干净。在小狼崽不情愿地叫声中，韩为把小狼崽丢出浴室，上前一步把少年压在墙上，低头吻了下来。 …… ≈lt; br≈gt; 夜色深沉，位于汉唐集团西南边境的十万大山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仿佛雄踞在此的远古巨兽，狰狞而恐怖。偶尔会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群山中亮起，离得近了便会发现那是一株株发着蓝光的植物。 群山外围，是一座座隶属不同势力的实验室，错落地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实验室再往外，才是汉唐集团在西南的驻军——十四军的基地，也是程星洲服役的地方。 尽管来到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程星洲还是没有适应西南闷热的天气。虽然作为一名基因者，程星洲对于天气的冷热并不敏感，但这种低压□□的感觉还是让他不喜欢，也不知道韩为当初是如何适应这边的环境的。 正在值班的程星洲两条腿搭在桌子上懒洋洋地想。 除开环境不适应，程星洲对这里的一切还算满意。他生平头一次违逆祖父的意思，就是瞒着除了韩为之外的所有人申请调入驻扎在这里的十四军。也多亏韩为出自十四军，靠着韩为过去的关系，他的调动十分迅速，在程老将军发现之前搞定了一切手续。等祖父怒气冲冲要找他时，他人已经在西南报道了。事已至此，祖父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他的行为，只是通讯视频中黑着的脸说明了祖父的不高兴。 当然，程星洲是开心的。早知道离开祖父的禁锢这么轻松，他毕业那会就该跟着韩为来西南，而不是留在天攸城待在祖父的眼皮子下面。也是通过这件事，程星洲深切地了解到，祖父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已经老了。从韩为违逆祖父的意思开始，祖父便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事实上一直以来并不是祖父控制他，而是他没有脱离祖父庇护的勇气。直到他去了一趟荒野。 “上校，喝茶。” 程星洲的副官，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胖子殷勤地把泡好的茶放在程星洲面前。 程星洲赞赏地看了对方一眼，正要端起茶杯，一只长腿蚊子自半空掠过。程星洲手比脑快地拿起一旁的消毒剂对着半空狂喷一圈，很快消毒剂的味道充斥着房间，连淼淼茶香都被那种刺鼻的味道取代。 副官认命地重新泡了一杯茶过来。 程星洲没话找话：“山里的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躁动的异兽都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平静。” 小胖子副官只是二阶基因者，对于生活在群山中的异兽颇有些畏惧。今晚的情况说来诡异，小胖子在西南边境驻守一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白天异兽没来由突然躁动，整个群山各种异兽、尸鬼的咆哮此起彼伏。驻守在附近的军队一度以为要爆发兽潮，连武器都准备好了，结果异兽突然又平静下来，一直平静到了现在。 “附近的尸鬼也没动静吗？” 小胖子摇摇头：“往常夜里还能听到几声嚎叫呢，今晚什么都没有，感觉安静地有些吓人。” 程星洲瞥他一眼，朝着北边呶呶嘴：“有什么好怕的，韩将军就在离这里最近的潍鹤城，真有事赶过来只需要一个小时。我们怎么也能坚持一个小时吧。” 小胖子听到韩将军眼睛蓦地亮了。“是韩先勇将军吗？” 整个汉唐集团姓韩的将军只有一个，程星洲点点头。 “听说韩将军是上校你的姑父？”小胖子八卦地问。 这没什么好瞒的，程星洲嗯了声。 “那上校肯定见过韩为上校了，我听说韩为上校去了荒野，是真的吗？” 程星洲正要点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朝着门口看去，今晚执勤的巡逻队长敲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程星洲问。 “驻地外面来人了，说想要见您。”巡逻队长谨慎道。 “谁？” “对方说姓汪。” 十几分钟后，程星洲把车停在驻地门口。隐隐绰绰的黑暗中，汪秀清庞大的身躯闪现出来，远远地便冲着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汪老大？”程星洲有些意外，“你不在天攸城跑这里做什么？” 汪秀清挤着眼睛笑眯眯地拉住程星洲的手，开门见山道：“我有事需要程上校帮忙？” “什么？”程星洲面色不变地抽出手，忍着掏出手帕擦一擦的念头问。考虑到他跟韩为同汪秀清的合作关系，在不太为难的情况下程星洲也愿意给汪秀清方便。 “我想借一架直升机。” “你要进山？”程星洲立刻猜到了什么。 汪秀清点点头，魔动飞艇动静太大，直升机反而是最合适的。放在平时，汪秀清也不怕动静大，但今天不同，山中的异兽刚刚平静下来，他并不希望节外生枝。 “不知汪老大连夜进山做什么？”程星洲随口问了句，隐蔽地四处看了圈，怀疑汪秀清的魔动飞艇就在附近。 “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是无利不起早。”汪秀清笑眯眯道，“进山谈个生意。” 和荒野一样，群山中生活的流民不少，搭建了大大小小的寨子抱团生活。程星洲想到什么提醒道：“今天山里动静不对，上午刚刚……” “我知道。”不等程星洲说完，汪秀清等不及打断他，掩饰地笑道：“不是有句话吗，只要有利润生意人什么都敢干。” 程星洲心中一动，没再继续问下去。“需要驾驶员吗？”他客气地问。 “不用，我的人会开。” 程星洲点点头，让身边的副官带汪秀清的人去找架直升机。汪秀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匆匆跟程星洲告辞。随着汪秀清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程星洲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当然不信汪秀清什么半夜进山谈生意的说辞，倒是黑街一直有传言说汪秀清本人便是出自西南群山的流民中，因缘巧合混入了安全区，一手做大了黑街的生意。 对程星洲而言，汪秀清想要进山做什么他并不在意，他只是好奇上午异兽的躁动跟汪秀清连夜进山有没有关系？ …… 剧烈的劲风涤荡中，一座涂装了绿色迷彩的直升机缓缓升空。汪秀清身上的肉蓦地一松，整个人陷入了座椅中，压得椅子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放在平时，汪秀清哪受过这种颠簸的苦，但今天上午他从收到消息一路马不停蹄自天攸城赶到这里，又找上程星洲设法连夜进山，时间紧张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别的更不用提了。 现在身边都是汪秀清的心腹，他呼喘了两口气似乎才缓过来，眯着眼问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你再说说寨子里的消息？” 男人点点头，摸着手腕上缠绕的一条透明小蛇道：“是小七先感应到了什么，然后就接到了族长的通话请求，说是族里一直供奉的圣物有了动静。” 具体什么动静，族长没有说，男人也不敢问。 “前几天阿登纳教授才说山海章出现了，今天圣物就有了动静，肯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汪秀清难掩亢奋道。 保镖打扮的男人点点头。 机舱内一时无人再说话，几人心思浮动，却是都想到了族里只有少数人知道的那个传言——关于山海章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有尸鬼的咆哮在群山中响起，惊动了静谧无声的几人。汪秀清眯着眼睛朝着下面看了眼，群山中高高低低的树木遮天蔽日，林影重重在夜色下扭曲如蛇。隐隐约约有一座亮光的寨子在山峡深处，保镖打扮的男人脸上露出喜色：“马上就到了。” 随着直升机降落，寨子里的人很快被惊动。大圈大圈的气浪中，汪秀清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重重落在地上。很快有人迎了过来，看到汪秀清十分高兴。 “族长。” 汪秀清瞥他一眼：“长话短说，圣物怎么了？” 来人是个身形干瘦，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闻言简略道：“圣物今天上午突然有了动静，供奉圣物的水塘半空浮现出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 汪秀清脚步一顿：“树？” 来人点点头。 “后来呢？” “后来没过多久虚影就消失了，但群山深处的异兽纷纷躁动起来，挤满了水塘周围。” “阿叔呢？” “二哥现在水塘那里。” “带我去看看。”汪秀清拐了个方向，路上想到什么问：“唐春来那边有没有人盯着？” “一直都有。不过唐春来身边的高阶基因者不少，我们没法盯得太紧，只能大概确定他的活动范围。最近他一直在实验室，很少离开。” “这么说上午的动静和唐春来无关？” 中年男人不敢肯定：“说不好，他毕竟自称是唐家后人。” 汪秀清撇撇嘴：“他能拿出山海章，我就承认他是唐家人。”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了。他们寨子往上溯祖也是唐家人，对于唐春来自称唐家后人本来无所谓。但偏偏唐春来说自己是正统，正统个屁。当年正统的唐家人都死光了，唐春来又说不出传承一二三，空口白牙就想把他们供奉的圣物夺了去，简直做梦。 在排斥唐春来这一点上，中年男人和汪秀清是一致的。 两人绕过寨子，进入山峡深处。越往里面走，附近的树木越是高大，仰头望去似乎一眼望不到顶端。无数一人粗细的蔓藤在树枝之间蜿蜒，有森冷的目光从蔓藤上看过来，赫然是一头黑色的蛇类异兽。 汪秀清的脚步顿了下。异兽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转移开了视线，没有攻击的打算。汪秀清打起精神朝前走去，长长的蛛丝垂下，又一头异兽出现在两人面前。随着两人一路朝里，沿途的异兽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异兽狰狞而恐怖，小的只有拳头大小，大的异兽盘踞在山岭间，只一双眼睛就有脸盆大小，闪烁着红色的冷光。 此刻若是有集团或者苍龙云海的研究人员在这里，一定会惊愕异常。各大强权关于异兽的研究不少，其中一个结论是异兽都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越是强大的异兽越是如此，也就是俗话说的王不见王。 但眼前的一幕显然颠覆了这个认知，无数强大的异兽挤在峡谷深处，越靠近峡谷深处的水塘，异兽彼此之间的距离越近，照说早该打起来了，可所有的异兽都安安静静地守在这里，守着面前的小水塘。 “阿叔。”汪秀清终于穿过长长的峡谷，走到最前面的小水塘跟前。 水塘一侧，穿着长袍的老人回头看向他：“族长你回来了。” 汪秀清点点头，低头注视着不到两平方米大小的水塘。水塘幽深，里面的水澄澈无比没有一丝的杂质。在灭世战争后的那些年，族里的人就是靠着水塘里的水浇灌着附近的土地，种植作物，驱散丛林中的瘴气和瘟疫、辐射，养活了一代代、越来越多的人口。 人们都说是山灵庇护了寨子，赐下圣物。其实恰恰相反，是圣物的存在庇护了山灵，庇护了群山中无数的异兽和尸鬼，还有寨子里的人。 “山海章的主人多半已经出现了。”老人低声道。 “我会找到他，拿回山海章。” 第 148 章 水水 天光亮起,一夜的晦暗褪去。远在西南群山异兽躁动的消息仿佛一朵小小的浪花溅入大海，没有在人类社会引起任何的波动。 这个世界上人为、非人为的灾难太多了,兽潮只是其中之一，何况还是没有爆发的兽潮。 比起西南群山的不起眼，人类社会的视线更多放在了孔雀公司和已成废墟的欧洲大陆上。 前者所在的雅江平原今年已经一整年没有下雨了，而雅江平原不仅是孔雀公司的大本营，还是孔雀公司重要的产粮基地。但现在干旱带来的粮食歉收已成定局，这绝非是孔雀公司多卖几个奴隶能解决的问题。不仅如此，和孔雀公司接壤的极境雪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狂暴的风雪环绕在极境雪山一侧,断绝了孔雀公司通往汉唐集团的航路，也断绝了孔雀公司在荒野捕奴的生意。 后者一段时间以来频繁爆发地震,不免让人想到灭世战争的最初。各大强权所辖安全区对此讨论不少,人们依稀记起灭世战争那会也是这样，地震一个接一个，似乎有什么在警告着人类。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灭世战争后人类和人类文明的重新崛起让主流社会产生一种强大的自信,人类能扛过核冬天,能在核战的废墟上重建文明,证明了人类终究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异兽、尸鬼还有各种天灾，无非是给人类造成一些小小的麻烦，情况再坏也坏不过一百年前了。 在这种整体乐观的形势下，人类社会对某些异常的反应便显得迟钝了些。 譬如西南，又譬如荒野。 早晨七点多，唐令的生物钟提醒他该起床了。他茫然地睁开眼,浑身懒洋洋的，像是漂浮在云朵上。 “还腰疼吗？” 韩为的身体贴过来，一只手搭在他柔软的腰肢上，轻轻揉了揉。 唐令神智回笼,把头埋在韩为怀里，不想跟他说话。 韩为锐利的眉眼柔和，声音不自觉带着笑意。“乖，今天食堂有肉粥，我让葛辉送上来，你就在家休息不要出去了。” 大概是回家带来的兴奋，昨晚两人都有些失控，缠绵到半夜才睡。唐令记得他最后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腰更是给他一种折断的感觉。他闷闷地开口：“我待会想去地里看看。” “后天再去也不迟。” “……周奇说西红柿已经熟了。” 自从西红柿的秧苗上挂了果，周奇一天两次跑去菜地观察西红柿的长势情况。因着唐令从雪山回来给菜地浇了不少水珠的缘故，地里的西红柿几乎一天一个样，短短几天有的已经染红可以吃了。偏偏唐令不在，几个小孩在菜地护的紧，反正不等唐令回来谁也不能摘西红柿。 周奇馋得狠了，唐令在总部基地时没少旁敲侧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说来说去都是西红柿熟了快点回来吃。现在总算等到他回来，就盼着和唐令一起去菜地收西红柿了。 “可惜没有鸡蛋。” 唐令想到什么又嘟囔了一句。西红柿炒鸡蛋是他在地球世界唯一会做的菜，他其实也想吃好久了。 韩为忍不住轻笑，低头在少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亲了亲，又问了一遍：“腰还疼吗？” “……不疼了。” 唐令有些难为情道。他不是哄韩为，是真的觉得身体没事了。他怀疑是小苗的原因。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的身体比在地球世界时好多了。不仅从未生过病，有时候累的狠了，睡一觉就能恢复。就像昨晚……想到什么他脸红了，但现在腰确实没事了。 感觉韩为的手还在他的腰上，唐令伸手握住韩为的手，小声道：“真不疼了。” 韩为没有立刻答应，揉了会腰才说：“想去就去吧。” 他看少年的状态还好，没有一定要说把少年留在床上。倒是少年说起鸡蛋，他抓着少年的手说：“下次罗义再来可以让他采购一批鸡蛋。等过了十月荒野冷下来，很多东西就能存储住了。” “能让罗义买一些水草种子吗？还有鱼苗。”唐令仰头看他。 “真要在星星湖养鱼？” “嗯。”唐令强调道：“总部基地那边不是准备在水塘养鱼嘛，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 “好。”韩为眼中满是笑意，问，“还要买什么？” “买几只小鸭子吧，还能跟土豆作伴。” 唐令想的挺好，韩为都答应了下来。他心情很好地起床洗漱，拧开水龙头又一次听到了星星湖温柔的吟唱。想了想他伸手轻轻点了点，水流在水池汇聚起来，宛如平静的湖面。突然两条游鱼从水面跃起，溅落的水珠凝聚成几只小鸭子，顺着水流摇来摇去。 很快游鱼、小鸭子都不见了，水面再次平静下来。几秒后一股细细的水流升起，随着唐令的念头闪过，不一会便露出韩为的模样。短发、长风衣、修身的制服，还有英俊冷漠的脸。他记得上次在星星湖边韩为说自己平时很少用枪，这次干脆两手空空什么武器都没有。 “怎么样？” 他回头冲着韩为笑了起来。韩为靠在墙上，面露赞赏。 “水系基因者本来就少，而其中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你的程度。” 说完他伸出手指，火光亮起，一个惟妙惟肖的、穿着睡衣的小唐令在指尖出现。论精妙的操作他比唐令更甚一筹。很快红色的小人长出翅膀飞到水池上空，两个小人亲昵地纠缠在一起。但乐极生悲，下一刻火光熄灭只剩下了白色的蒸汽。 唐令：“……” 现在他确定，星星湖是真的不喜欢火系能力。忍着笑洗漱完换好衣服，门口有人敲门，他探头看了眼是葛辉。 “进来坐。” 韩为接过葛辉手中的保温桶，嗅着香味小狼崽飞了过来。葛辉笑眯眯捏着小狼崽抱到怀里，跟唐令打了声招呼。 “葛大哥你吃过了吗？”唐令找着碗问。 “吃过了。” 葛辉庞大的身形坐在沙发上，很快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唐令听着葛辉跟韩为说，今天准备组织狩猎队出去转一圈，再把避难所周围清理一遍。本来上次虫潮后，大伙都觉得附近的虫子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但昨晚唐令发现的小型虫穴警醒了众人，虫子可不是乖乖守在一个地方不挪窝的生物，谁知道它们会把虫卵产在哪里。 而且随着星星湖的出现，避难所附近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更湿润一些。虫子产卵喜欢潮湿的环境，再清理一遍大伙也放心。 他跟韩为说完，转头问唐令：“土豆要去吗？” 唐令飞快点头：“谁带队？还是黄旭黄哥吗？” “黄旭在，阿雅也要跟着出去。” “雅姐也去？那正好把土豆交给雅姐。” 唐令说着把保温桶里的 肉粥分到碗里和小狼崽的铁皮罐里。考虑到小狼崽待会要跟着狩猎队出去，他没让小狼崽吃的太饱。这是亚教给他的，异兽如果吃饱了，对猎物就没什么兴趣了。 小狼崽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铁皮罐里的粥比平时少了挺多。它没有吃饱，撅着屁股在铁皮罐里舔了一圈，哼哼着来找唐令。 “没有了，土豆待会要出去努力猎食。”唐令捏了捏土豆的小爪子道。 嗷呜？ 小狼崽茫然地看着唐令，委屈地呜呜呜叫了起来。 吃过饭又收拾好，韩为开车送唐令去湖边菜地。葛辉抱着小狼崽送到了阿雅那里。 “土豆？” 一身黑色沉默团制服的阿雅接过土豆，长长的波浪大卷被她挽了起来。她抱着土豆颠了颠：“还不错，比前几天又重了些。” 小狼崽乖巧蹲在她怀里，阿雅慵懒地缩在副驾驶上，示意一旁的黄旭：“开车吧。” 黑色的吉普车后面，跟着三辆巨大的卡车，参加狩猎队的荒野猎人都已经到了。黄旭正要发动，紧跟着吉普车的卡车上突然一阵喧闹，隐约两个荒野猎人发生了冲突。 “我去看看。”黄旭道。荒野猎人都是彪悍的性格，凑一起难免会这样。 阿雅头也不回，拔枪对着天上扣下扳机。巨大的轰鸣响起，阿雅的声音冷冷传来：“谁再闹待会丢出去喂虫子。” 身后的动静很快平息下来。 黄旭无奈地看她。 阿雅心情很好地对着枪口吹了吹：“早就想这样做了，要是有什么不满，让他们去找韩为。” 黄旭：“……” …… “刚刚谁开的枪？” 突然响起的枪声把刚上车的唐令吓了一跳。沉默团在下辖的安全区严格管控枪支的使用，过往的荒野猎人可以带着武器进入安全区，但不能随意开枪。 他扭头看韩为沉着脸在通讯频道问了句，葛辉的声音响起。 “是阿雅。” “怎么回事？有荒野猎人闹事？” “是的，我已经处理好了。”阿雅的声音插|了进来，“是不是吓到小唐了？” 韩为抬手在少年头上安抚地揉了揉，没再说什么关掉了频道通话。唐令其实没韩为想的这么害怕，毕竟他也是开过枪，打过虫潮的人。刚刚只是太过突然才被吓了一跳。不过比起枪声，他觉得韩为在一刹那散发出的威压更吓人。 “怎么？”韩为看他问。 “没什么。” 唐令觉得阿雅的声音听着还挺高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阿雅此刻在心里偷偷骂韩为。他其实挺怀念以前跟阿雅还有程哥私下吐糟韩为狗大户的时候。但从雪山开始，雅姐跟他吐糟越来越少，估计是担心他成为叛徒。 还有在总部基地时，顾霜一次说漏嘴，说他们有一个私下屏蔽韩为的通讯频道。他还兴致勃勃问顾霜自己能不能加入，结果顾霜看他笑的意味深长，他立刻就懂了。估计在那个屏蔽韩为的频道里，他和韩为的关系也是话题之一。 就像以前地球世界二哥用小号潜伏在公司群里，发现公司员工讨论他的绯闻比骂他的时间多多了，甚至连绯闻对象都给排出了一二三号。 也不知道韩为以前有没有绯闻对象？雅姐应该算一个，阿吉姐姐也算吧。还有其他人吗？ 唐令一路胡思乱想，但随着靠近星星湖，所有纷杂的念头都被星星湖纯粹的喜悦所取代。越是离得近，那种纯粹的情绪越明显，像温柔的云朵包裹着他，让他也不由从心底泛起了强烈的喜悦。 等韩为把车停在蘑菇地旁，他朝着星星湖看去。不知是否他的错觉，星星湖的面积好像扩大了不少。 “不是错觉。”听了少年的话，韩为肯定道，“星星湖确实在不停地朝着对岸扩张。” 自他们从雪山回来就是如此，只不过一开始扩张的不明显，没有人发现。 唐令也想起来了。上次他在睡梦中感应到星星湖，好像星星湖就在不停地生长。只是他以为湖泊生长会很缓慢，在没有大范围水源补充的情况下不会看出来。没想到星星湖的生长速度超出了他的预计。 所以星星湖是因为生长而高兴吗？ 他和韩为走到湖边，闭上眼感应着星星湖的情绪。刹那他好似跌入一个温暖又虚幻的怀抱中，无数的光点在眼前闪耀。他沿着光点一路往前，隐约触摸到了小苗的意识。 ——一棵郁郁葱葱的小树。 他心里生出一种明悟，星星湖高兴的缘故来自小苗。是因为小苗从雪山一路扎根到了荒野吗？ 周围的光点散去，唐令睁开眼，正想和韩为说这件事，忽的听到身后有人喊：“哥哥！” 他回头，几个小孩正站在不远处兴奋地看着他。唐令高兴地招招手，几个小孩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喊着：“哥哥，你回来了？” 唐令笑着点点头：“我回来了。” 跟他打过招呼，几个小孩转头对上韩为就没那么兴奋了，明显拘谨不少。 “韩团长好。”小虎年龄最大，被几个小孩推到前面对上韩为问好。 韩为点点头，意识到几个小孩还是有些怕他，侧头看少年：“我先回去了，下午来接你。” “嗯。” 说完韩为没怎么耽搁径直大步离开，几个小孩明显松了口气。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弯腰抱起小丫，替韩为说了句话。“韩为脾气挺好的，咱们不是还一起吃过饭嘛，没必要这么怕他。”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小虎摸摸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韩团长就紧张，就像见了虫子一样。” “韩团长才不是虫子。”石头是几个小孩中对韩为印象最好的，当即辩驳道。 “我没说韩团长是虫子。”小虎赶紧解释。他上次看到韩为出现在唐令房间就猜到两人的关系了，生怕唐令听了会不高兴。偷偷看了唐令一眼，他吭哧吭哧地说：“我、我就是比喻，对比喻。” “什么是比喻？”其他几个小孩不懂。 “就是打比方。”小虎强调道，“是周老师说的。” 唐令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小孩争论，听到周老师插|嘴：“周老师是夜校的老师吗？” “嗯，就是周奇哥哥。” “我知道，周奇哥哥这几天天天跑到菜地来，他想要吃我们种的西红柿。”小虫抢着道。 唐令听得笑了起来。 小丫靠在他怀里，咬着手指道：“哥哥吃，不给别人吃。” “等今天收了西红柿我们一起吃。”唐令摸了摸小丫的头发道。 “水 水吃吗？”小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水水是谁？”唐令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水水、水水高兴。”小丫指着星星湖道。 “！！！！！！”某个猜测浮现脑海，唐令蓦地看她：“小丫能感应到星星湖的情绪？” 小丫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唐令在说什么。唐令压下心中的惊愕，换了个说法：“小丫怎么知道水水高兴？” “水水唱歌，水水高兴。” “哥哥小丫是生病了吗？”小丫哥哥看着唐令表情不好，紧张地问。几个小孩都没听懂水水是什么，但唐令的反应显然不对。 唐令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们了，赶紧摇头：“没有，小丫不是生病，小丫是……”他顿了下，“小丫是认识了新的朋友。”想了想他放下小丫，轻轻点了点星星湖。下一刻湖边水流激荡、盘旋，凝聚成几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小虎他们几个。 “哥哥好厉害。”几个小孩脱口而出。 “不是哥哥厉害，是星星湖。”唐令解释道，“是星星湖中有一个看不到的小仙子，小丫新认识的朋友就是这个小仙子。” “那我们能认识吗？”小虫渴望道。 唐令其实也不清楚小丫怎么回事，居然能感应到灵的存在。不过对上几个小孩憧憬的眼神，他还是点点头：“肯定能，不过湖里的小仙子很害羞，什么时候认识新朋友要小仙子自己说了算。” 几个小孩有些失望，但更多还是高兴。看不见的小仙子什么的，在地球世界用来骗唐令的小侄女都已经骗不了了，但小虎他们从小生活在荒野，不要说童话故事了，连故事都没听过几个，居然也信了。 唐令又强调：“这是属于我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程叔叔也不能说吗？” 唐令点点头。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哥哥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这一点唐令还是放心的，几个小孩都挺懂事，他说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只是唐令看小丫，还是想不明白小丫怎么能感应到星星湖的情绪。转念他又想到大地的灵，小丫是只能感应到星星湖灵的存在，还是能感应到所有的灵？ 第 149 章 信任 “水水、花花。” 这是唐令私下问过小丫后,小丫给他的答案。水水是指星星湖，至于花花唐令猜测就是大地的灵。因为提到花花时,小丫指着地面用力跺了跺脚。 确定之后，唐令又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应到水水和花花的存在。小丫有些不太明白，颠三倒四说了半天。唐令听得稀里糊涂，但大概意思懂了。小丫感应到星星湖的灵还是他在雪山上时，至于大地的灵则是昨天的事。 唐令怀疑这一切还是和小苗扎根荒野有关。至于小丫，他觉得有可能是进化，就像尸鬼都能感应到灵的存在一样。韩为不是说了嘛,尸鬼就是人类的进化，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进化失败了,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从小丫他又想到了老人。按说老人喝过水珠才是最应该进化的人,会不会其实老人已经在进化了，只是因为总部基地没有灵的存在，所以不知道？ 他困扰地托着下巴想,要把感应到灵的存在当做进化的标准吗？ 话又说回来,小丫真的是进化吗？他也没看出小丫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倒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吃的不错,小丫明显白胖了不少，不像之前瘦小的厉害。但他在去雪山之前，小丫的改变就挺明显了，不能归咎到进化吧。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本来嘛，唐令高中学的是文科,大学学的是法律，还只上了半年大学。这些什么基因、进化、生机异能等等根本不是他擅长的。他之所以把水珠留给沈温柔，就是希望借助沈温柔的专业能力弄明白他不懂得这些。 唐令决定自己不想了，反正他也不懂。他习惯地点开通讯仪找到韩为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很快韩为的身影出现在了投影屏幕上。 “阿令有事？” 隔着屏幕，韩为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少年身上。 唐令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什么：“现在你是一个人吗？” 有笑声在屏幕对面响起，隐约似乎是顾霜的声音：“小唐是在查岗？” 韩为警告地瞪了旁边一眼，唐令听着对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人出去了。过了会韩为道：“现在只剩我一个了。” 约莫是顾霜刚刚提到查岗的缘故，韩为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隐隐透着笑意。 唐令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认真道：“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韩为温和地问。 “是小丫……”唐令把早晨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还有他的猜测也没瞒着韩为。 韩为的表情从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凝重，随着少年的讲述眉头微微拧起。“确定小丫能感应到灵的存在？”他问。 唐令嗯了声：“我都确认过了。其实想想上次我们从雪山回来，小丫也提了一句水水高兴，当时我没在意。” 韩为没说话，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斟酌地看向少年：“不管是不是进化，星星湖和大地的灵辐射的是整个避难所，小丫很可能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那怎么办？” “我先让沈温柔来一趟，给小丫做个身体检查。”韩为看少年有些紧张，安抚道。“这不是坏事，如果人类真能进化并保持理智的话，整个人类社会都要感谢阿令。” “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要感谢也是感谢小苗，感谢灵的存在。”唐令小声道。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看少年情绪舒缓不少，语气温柔：“阿令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嗯。”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想到什么问：“那其他可能和小丫一样的人怎么找出来？” “不急，只是说一个可能，也许小丫目前就是独一无二的。”韩为提了句，“再者即便还有其他人，人数应该也不会太多，先看看避难所有没有相关的传言出现。” “嗯，那就先这样了。”唐令放了心，准备挂断通讯仪。 “我待会去星星湖找你。” “好啊。” 两人结束了通话，韩为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锈红色的辐射云层沉吟半晌，点开通讯仪找到了沈温柔。 “老大有事？” 通话请求很快被通过，隔着屏幕沈温柔正站在一台有些怪异的仪器面前操作着什么，看着有些忙根本顾不上搭理通讯仪这头的韩为。 “放下手头的事，尽快来这边一趟。”韩为干脆道。 沈温柔操纵仪器的手顿了下，匆匆拉过一张纸记录了几个数字，转头丢给跟着她的助理，才面色不虞地看向韩为：“老大你知道我在研究什么，现在根本走不开。” “我这边……”韩为略微沉吟，“和你的研究也有关，尽快过来，这是命令。” 他提到命令，沈温柔表情变得严肃。“我知道了，下午就动身。” “带着检测仪一起来。”韩为提醒道。 “是小唐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沈温柔下意识猜测道。 “你想哪了，和小唐无关。不过……”韩为顿了下，“正好也给阿令做个检查。” “在总部基地怎么没做？”沈温柔没好气道，“这边仪器更全一些。” 韩为瞥她一眼没说话。在总部基地时韩为确实动过给少年做个身体检查的念头，但又担心两个世界真有什么差异。他倒不是顾虑沈温柔会说什么，而是不希望少年被沈温柔念叨着做个实验对象。 原本他想着沈温柔先研究水珠，等水珠有了结论再说其他。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顺带给少年做个检查也好。 “记着尽快赶来。”韩为说完要挂断通讯仪。 “等下。”沈温柔喊了声，“要带着仪器去的话，下午动身有些赶不及，要等到明天出发。” “也行，你计划就好。” 两人说完没多久，办公室门口顾霜手腕的通讯仪震了下。她低头点开通讯仪，是沈温柔找她，问她知不知道老大出什么事了？ “开会开到一半，小唐打电话查岗算不算？”顾霜开玩笑道。 一旁葛辉憨厚地笑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韩为的目光扫过，顾霜不动声色挂断通讯仪，像是刚刚那个调侃韩为的人不是她一样。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等下午再开会。” 顾霜和葛辉在半空交换了一个眼神，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去找小唐？” 韩为嗯了声。 “我也去。”顾霜笑眯眯道，在韩为看过来之前补充了一句，“看看西红柿收的怎么样了。” …… “哥哥这个全红可以摘了。” “这个也可以。” 星星湖边的菜地里，唐令给韩为说完小丫的事后，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不知道为什么，当韩为让他不要担心，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他时，唐令一直飘乎乎的心蓦地就安稳下来，好像韩为说了这句话之后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一样。 他也不清楚这种信赖的根源是哪里，是因为他喜欢韩为吗？还是因为韩为本身就给人一种特别可靠的感觉。 大概两种原因都有吧。唐令忍不住想，如果韩为不可靠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跟着他从安全区跑到荒野。这一点连爷爷都挑不出韩为的毛病来。而他相信韩为，就像韩为相信他一样，连听起来无比荒谬的穿越韩为都可以毫不犹豫信了他说的，那么他自然也会全心全意相信韩为，相信韩为说的话。 况且还有小苗。 从他激活山海章，接触小苗开始，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都是好的方面，爷爷的身体也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他隐约觉得小丫的情况不是一件坏事，起码对身体没有什么影响。 想清楚这些感觉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把心思放回到西红柿上，几个小孩已经迫不及待了。 “别急，我先看看。”唐令说道。 他仔细看了一圈，西红柿的蔓藤上沉甸甸地缀满了果实。果然就像是周奇说的那样，很多西红柿已经变红，差不多可以吃了。他挑着最近的西红柿轻轻捏了捏，感觉还挺软的，不是硬邦邦的那种。那本《常见蔬菜种植》上提到了，这正是西红柿成熟的表现。 “好了，我们开始摘吧。” 他把几个小孩喊到一起，嘱咐道：“一定要看清楚是不是全红了，然后稍微捏一捏，如果还硬着就先别摘，软了再摘。” “知道了哥哥。”几个小孩纷纷答应着，一人垮着一个铁皮罐钻到了菜地里。 唐令也找了一个铁皮罐准备摘，身后一阵发动机的轰鸣。他下意识回头，韩为这么快就来了吗？但等车停在湖边，下车的是周奇。 “小唐。”远远的，周奇兴冲冲地跟唐令招着手。 唐令想到几个小孩说的周奇一天来菜地好几次，不由笑了起来。他举手挥了挥，转头摘起了西红柿。 周奇很快跑了过来：“总算等到熟了。” “你要不要先吃一个尝尝。”他从铁皮罐里挑了最大的一个递给周奇。 不知道是西红柿的品种好还是水珠的缘故，地里结出来的西红柿有一个算一个都个头不小，差不多都有唐令一个半拳头大。他挑的这个更大些，颜色红润捏着软软的。 周奇没有推辞，接过西红柿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大咬了一口。红色的汁水在口腔翻涌，酸酸甜甜的滋味弥漫。仔细品尝厚实的沙粒感绵密丰盈，有种特别的浆果和青草混合的香味。 他大大冲着唐令竖起拇指，含糊道：“真好吃，比我吃过的所有西红柿都好吃。” “是吗？”唐令眼睛亮起，“可惜没有鸡蛋。” “我记得食堂有牛肉，我们可以炖牛肉吃。” “茄子好像也可以吃了，可以西红柿烧茄子。” 说到吃，两人颇有些共同语言，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等韩为和顾霜赶到星星湖，周奇已经咔擦咔擦吃掉两个西红柿，急着联系食堂准备中午炖牛肉了。 第 150 章 新菜 “周奇去菜地摘西红柿了。” 沉默团的某个频道内,这条消息飞速流传，好似一个心照不宣的暗号,大伙都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意思——中午食堂有新菜，终于可以不用吃该死的罐头了。 “操！” 骂出这句话的是今天在外执勤无法赶回来的人，其中也包括狩猎队的阿雅。黑色的吉普车内，阿雅用力地戳着通讯仪，细长白皙的手指简直要把通讯仪戳破。 “怎么想起今天出来清理虫子。”她不高兴地跟黄旭抱怨着。 黄旭无奈：“这不是昨天团长在附近发现一个小型虫穴吗？” 阿雅哼了声，她当然知道这个原因，现在只是生气迁怒罢了。 黄旭失笑：“就是几个西红柿,以前咱们连罐头都舍不得吃，天天吃蘑菇饼不也这么过来了。” “你这是抱怨我以前没给你吃好？”阿雅斜看了他一眼。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我可没说。”黄旭笑了起来。 阿雅翻了个白眼,摸着怀里的小狼崽，低低骂了句狗大户，这可是实打实的迁怒了。两人正随意地聊着天,黄旭突然一个急刹车,整辆车在地上转了圈。连带着后面跟着的卡车也紧急停下,差点把玩牌的几个荒野猎人甩到外面去。 嗷呜~小狼崽振翅从窗户飞了出去，盘旋在周围。 “出什么事了？” 卡车上有人问，但也只是问问没人敢抱怨，尤其是想到阿雅出避难所之前的警告。不说阿雅三阶基因者的能力，就说最后一辆卡车上跟着阿雅一起行动的沉默团小队，这些人就熄灭了折腾的心思,生怕被丢去喂虫子。 怎么了？这也是阿雅想问的问题。她晃过神来看向黄旭，确定外面没有虫子也没有埋伏的基因者。 黄旭推开门跳下车，蹲在地上观察着一道清晰的血迹。阿雅跟着下来，听着黄旭道：“像是车辆拖行留下的,不是暴民就是雪山卫队那群疯子。” “雅姐？”频道内响起跟她一起行动的小队队长的声音。 阿雅摁下通讯仪：“没事，附近可能有暴民或者雪山卫队的人。” 黄旭沿着血迹朝着远处看去，阿雅突然问：“那边是不是有一个小型聚集地？” 黄旭点点头。 “我们去看看。”阿雅吩咐道。 黄旭看她一眼没有反对，上车朝着小型聚集地的方向拐去。七八分钟后黄旭已经可以远远看到聚集地的轮廓，高低错落起伏的铁皮窝棚环踞在一起，外围是一圈铁丝网和几辆看着破破烂烂的卡车。只是奇怪的是这里勉强也算一个补给点的聚集地一个人都没有。正常来说听到引擎轰鸣，在无法判断来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聚集地肯定会做好警戒，防止来的是暴民车队。 黄旭同阿雅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等靠的再近一些，他依稀发现了尸体和交火的痕迹。黄旭把车停在了聚集地外面，整个聚集地被静谧笼罩，只有风吹过铁皮窝棚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我进去看看。”黄旭对阿雅说道。说完他冲着小狼崽招招手，小狼崽飞下来蹲在了黄旭肩头。 “小心。”阿雅嘱咐了一句。 黄旭点点头，带着小狼崽进入了聚集地。小狼崽从他的肩头飞起，红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周围，一副认真警戒的模样。聚集地的规模并不大，黄旭很快搜索完毕。他快步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 “有尸体，但尸体很少，所有的活口都被抓走了。” “是夏马尔的捕奴队。”阿雅得出了结论。如果是暴民的话，聚集地的尸体不会浪费，而是会被他们存储起来留着慢慢吃。 黄旭嗯了声，他也是这个观点。“看样子走了没多久。” 阿雅打断他：“现在追能追的上吗？” 黄旭顿了下：“追应该能追的上。只是……”他迟疑地看阿雅，“我们要不要问问团长的意思。” 夏马尔的捕奴队臭名昭著，黄旭当然也厌恶他们。只是阿雅现在已不是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的负责人，而是隶属沉默团，听韩为的命令。追踪一个捕奴队不是事，但要看韩为想不想跟夏马尔起冲突。 黄旭还记得阿雅从雪山回来提及他们曾跟夏马尔相遇，按说夏马尔也算是暗算了韩为跟穆明辉，但事后两人都没有跟夏马尔算账的意思。黄旭不清楚穆明辉怎么想，但韩为应该是没有跟夏马尔冲突的打算。 他隐晦地提醒着阿雅。阿雅沉默下来，半晌：“我问问韩为。” 通话请求被发送，对面很快接通，背景显示是在食堂。隔着屏幕阿雅都能听到食堂的嘈杂，和大伙热切讨论新菜的声音。 “有事？”韩为一贯的言简意赅。 阿雅嗯了声，转动手腕照到了背后的聚集地，简单说明了遇到夏马尔捕奴队的事。她没问自己能不能追上去，说完就看着韩为。韩为猜到她的意思，没有迂回的心思，直接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需要支援找谷熊。” “收到。”阿雅的语气明显高兴不少。 挂断通讯仪她瞥向黄旭：“走吧，我们追。”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跟后面的人说一声，围剿虫穴的任务改为追缴捕奴队，任务奖励翻倍，不愿意干的就去喂虫子。” 黄旭听着哭笑不得：“你这样说谁敢不去。” 阿雅哼了声，指尖凝聚出长长的冰锥。“又不是让他们去送死，脏活我们干，他们跟着叫好就行，这可是白捡的任务奖励。” “嗯嗯，你说得对。”黄旭好脾气地答应着。 阿雅心满意足地抱着小狼崽上了车，黄旭走到后面重新开始布置任务。在喂虫子的威胁下，没人敢拒绝。很快车队重新出发，荒凉而贫瘠的土地上，几道烟尘滚滚而去，不一会便看不到了踪迹。 …… 避难所里，挂断通讯仪的韩为若有所思。 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整个食堂闹哄哄的十分热闹。毕竟新菜的诱惑力巨大，再加上怎么也喝不腻的蘑菇汤，沉默团凡是留在避难所的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吃饭积极性。 “咦，老大你没去找小唐吗？”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谷熊端着餐盘坐到了韩为身边。 对面顾霜笑的古怪：“小唐把老大赶回来了。” 早在食堂开饭前，周奇就把炖好的牛肉给唐令送了一份。韩为本来是想留在蘑菇地陪着少年一起吃饭的，结果少年说有他在，几个 小孩和程哥都吃不踏实，难得吃顿好的，不希望他留下添乱。 顾霜回想起少年说时老大一脸意外的模样，简直想一次笑一次。 韩为瞥她一眼想说什么，一旁的葛辉顺势插话：“阿雅遇到了夏马尔的捕奴队？” 韩为收 回视线点点头。 夏马尔这个名字很快吸引了诸人的注意。谷熊皱眉：“孔雀公司通往荒野的航路已经断了，夏马尔还抓人做什么？” 荒野上的人都知道，夏马尔抓捕流民是要贩卖到孔雀公司去的，航路断绝就意味着生意的断绝。 “会不会打通了新的航路？”顾霜分析。 “新航路？从集团绕过来？集团怎么会同意，贩奴可是黑点，谁敢这样做不要前途了！”谷熊当即反驳。 “集团每年从荒野招募的志愿者也不少。”顾霜冷笑着，特意强调了招募二字。 “那不一样。”谷熊坚持。 两人争执了几句，齐齐看向韩为。 “等阿雅抓到人回来就知道了。”韩为沉着嗓子道。 话题就此打住，谷熊冲着顾霜咧嘴笑笑，把心思放在了餐盘中的西红柿炖牛肉上，很是真心实意地赞了句：“牛肉好吃，西红柿的味道更好吃。诶你们说小唐真不是农学院的学生，他不管种什么都好吃，咱们以前在天攸城吃的西红柿真没他种的好。” “小唐失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应该让老沈给做个检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老大你们这次去总部基地没顺路做个检查吗？” 几人的话题很快从捕奴队转移到了唐令身上，又从西红柿说到其他，开始畅想着明年要种什么了。 “阿嚏！” 蘑菇地旁的小房子里，唐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几个小孩紧张地看向他。“哥哥？” 唐令捂着肚子：“没事，可能是吃的太撑了。” 打喷嚏和吃的太撑能有什么关系，但他这样说，几个小孩居然都信了。旁边程哥看着好笑，不由摸了摸肚子，他吃的也有点撑了。不仅是他，几个小孩有一个算一个都吃多了。 没办法，周奇送来的西红柿炖牛肉实在好吃，牛肉软烂西红柿汁酸甜，浇在白米上香味弥漫，简直像是有个小勾子一样勾着几个小孩眼睛都直了。程哥怀疑自己眼睛也直了，他哪想过西红柿会是这个味，嘬一口汁液香甜，这哪是菜根本就是水果嘛。 要是生活在安全区天天吃这个，程哥觉得他拼死也要混入安全区。 想到这里程哥哑然失笑。几个月前他天天啃着蘑菇饼，偶尔吃顿虫肉都觉得生活幸福的不得了。现在白米饭也吃上了，罐头也不缺，还跟着小唐吃了不少以前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野心”居然不知不觉变大了，做梦竟是想着天天吃西红柿炖牛肉浇白米饭。 程哥摇摇头，听着几个小孩问：“哥哥咱们明年还种西红柿吗？” 这种酸酸甜甜的口味显然颇受几个小孩的追捧，吃完还惦记着吃。 唐令点点头：“种，等明年扩大种植范围，我们可以种很多很多西红柿。” “还要种萝卜。” “种茄子。” “种西瓜。” 几个小孩争先恐后地表示着，唐令爽快地点点头，都答应了下来。 第 151 章 雕像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傍晚时分唐令跟几个小孩把地里的草又拔了一遍，准备去星星湖洗过手就回避难所。 靠近星星湖时,他特意注意着小丫的反应。虽然把小丫疑似进化的问题丢给韩为，但唐令觉得他也不能完全不管，毕竟他虽然对基因进化什么的不了解，却了解灵。 今天一天的观察下来，他发现小丫很喜欢到星星湖边玩。这几乎是必然的。星星湖温柔的吟唱能抚平任何焦躁的情绪。小丫虽然还不懂事，但也会本能地亲近星星湖，亲近灵。他又想起小丫以前就很喜欢去湖边玩,经常不知不觉就跑到了湖边。现在想想可能那会小丫就有了感应灵的征兆。 洗手时他不由想，小丫喜欢亲近灵,那灵对小丫会有什么特别吗？似乎并没有。无论小丫还是其他几个小孩,亦或者是生活在星星湖里的冯守，大概在灵的感知中都是一样的，都只是生活在灵庇护下的生灵。 可能唯一的特例就是唐令自己。 就像现在,唐令能感知到星星湖的邀请,让他不免产生一种下去游个泳的冲动。不过考虑到傍晚骤降的气温,唐令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洗完手招呼几个小孩跟他一起回去。 “唐先生。” 走了没两步远处有人在喊他。唐令回头，认出了罗义，金灿灿号的船长，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 “罗船长你好。” 看到罗义，唐令想到兜里那把酷似工艺品的枪,客气地点点头。 “嘿嘿。”罗义搓着手凑了上来，明明是在笑但不知为什么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您有什么事吗？”唐令顿住脚步问。几个小孩跟他一起停住，警惕地看向罗义。 “也没什么。” 罗义尽量忽视几个小孩的视线，想着该如何开口。他的目的明确,唐令是韩为的小情人，他想要借着讨好唐令来讨好韩为。从第一次见唐令，他就转着搭上眼前少年的念头，想着对方能在韩为耳边吹吹枕头风。只是不等他找到门路，就听说眼前少年被飞行异兽抓走的消息。当时他心里还念叨了几句可惜，觉得少年多半已经被飞行异兽吃掉了。对于汪老大说的准备点礼物的事也没太在意。 结果昨天在沉默团总部基地，他吃惊地发现少年居然活蹦乱跳出现了，没有被飞行异兽吃掉。 如此一来送礼的事就没法敷衍了。 事实上，他对眼前少年的关注不少。他发现少年不太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被大人物养在身边的小宠物，对方在荒野并不是依附韩为而生活，反而挺能干的。自己种了两亩地，每天辛辛苦苦跑地里又是浇水又是拔草，生活忙碌又朴素。 他忍不住怀疑少年是农学院的学生，被韩为骗到了荒野，又骗上了床。反正琢磨半天后，他特意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过到韩为明处，一份专门给眼前的少年。算是投其所好。 想着这些，罗义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我看唐先生……” “叫我小唐就好。” “那就小唐了。”罗义立刻顺着唐令的意思改口，“我看小唐你经常在地里忙碌，你是农学院的学生？” 唐令摇摇头，搬出了万能借口：“我也不知道，我失忆了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 “啊？” 罗义大吃一惊，反应过来尴尬地笑笑。“那什么总会想起来的。” 唐令礼貌地嗯了声。 嘴上这样说，罗义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唐令别真是被韩为骗到荒野的吧，哪有失忆这么巧的事。转念眼前少年怎么来的荒野、之前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挺喜欢种地的。 他若无其事拉回到原先的话题：“其实我是每次过来看到小唐你都在地里忙碌，还以为你是农学院的学生。不瞒你说，我年轻时也喜欢种地研究这些，就是想考农学院没考上……” 这段话罗义当然是骗唐令的，但他越说越顺溜，真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个没考上农学院、蹉跎半辈子的失意人。 反正唐令信不信不知道，几个小孩都信了，最初的警惕褪去，眨巴着眼同情地看着他。 铺垫了半天，罗义终于说到了正题。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唐令。“这是我上次回黑街收集的一些种子，都是西南大山特有的物种。我留着也没用，小唐你可以试着种种看。” 种子是真的，也是他特意收集的，只是原先的用途并不是给唐令，恰好赶上罢了。 唐令有些意外，想了想接过种子认真道谢：“谢谢你。” 对于这些种子的价值唐令并不清楚，他只是对罗义说的西南特有的物种感兴趣。就当这些种子是花钱请罗义收集的好了，韩为不是说那艘魔动飞艇托给罗义出手了嘛，到时直接从收益里把种子的钱扣掉就行。 两人又说了几句，罗义看天色不早了，识趣地选择了告辞。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几个小孩抓着唐令问：“哥哥，这些种子是干什么的，也是吃的吗？” 唐令打开看了眼，大的塑料袋里面分了好几个小塑料袋，每个小袋子上面都贴着名字，感觉不太像是吃的。 他摇摇头：“不是吃的。” “哦。”几个小孩立刻失去了兴趣，不是吃的种子有什么用，在荒野上一点用都没有。 唐令看他们的反应不由失笑：“走吧，我们回去了。” 几个小孩立刻凑在一起，嚷嚷着要比赛，看谁先跑回去。自从避难所到湖边修了路之后，他们经常这样比赛。新修的路干净又平坦，不像以前跑的快了会被石头绊倒摔跤。几个小孩拉着唐令做裁判，奋力朝着前面跑了起来。 唐令抱着小丫心情很好地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好似合着脚下大地灵的呼吸。小丫搂着他的脖子含糊道：“花花呼~” 唐令听着轻轻笑了起来。 他带着几个小孩走走停停一路回了避难所，只是一进入避难所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对。避难所的氛围不像平时那么热闹，透着一种紧张的感觉。 怎么回事？ 唐令在大厦门口跟几个小孩分开，嘱咐他们赶紧回去乖乖待着不要乱跑。对于避难所的治安他还是挺放心的，不管有什么事，只要待在家里应该就没问题。 一直目送着几个小孩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拐进了大厦。不过大厦里的氛围似乎跟往常一样，没有外面普通人那种紧张的感觉。他犹豫地看向手腕的通讯仪，想着要不要问问韩为出了什么事。转念韩为说不定已经下班了，还是先回家再说。 然而他刚爬了一层楼梯，手腕戴的通讯仪突然震动起来。 唐令点开通讯仪，一眼看到了韩为，也看到了和韩为一个房间的阿雅、顾霜几人。 “阿令回来了？” 韩为显然也看到了唐令的背景，认出了是在沉默团大厦楼梯里。 唐令点点头，听着韩为说道：“我有点事，要晚些时候回去。待会葛辉会把晚饭送到房间，阿令不用做饭了。” “我知道了。”唐令答应了一声，想了想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外面气氛好像有些古怪。” 不仅是外面，还有韩为这个时间拉着大伙一起开会，肯定有问题。 “没事。”韩为语气温和，“是阿雅今天遇到了夏马尔的捕奴队，救了一批流民回来。” “哦。” 唐令明白了，大概是生活在避难所的流民看到阿雅救回来的人有些物伤其类，有些害怕夏马尔的捕奴队。难怪大厦里外是两种不同的氛围。确定了没事，他跟韩为说了声挂断了通讯仪。至于罗义送他的种子，还是等韩为晚上回家再说吧。 …… 另一边，韩为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眉眼中的柔和褪去，目光沉沉地看向摆在他面前的，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刻雕像。 雕像是阿雅带回来的，从雪山卫队的人身上找到的，他们供奉的女神。 一直以来，以夏马尔为首的雪山卫队都是所谓雪山女神的狂信徒。荒野上的人都知道，类似的女神雕像也不少见。只是过去流传的女神雕像都蒙着面纱，刻意没有雕刻出脸的模样。至于为什么，谁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夏马尔的意思。 但眼前的雕像不同，面纱的部位被刻了一张脸。尽管手法粗糙，但韩为还是在这张脸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几乎是刹那，一股滂沱的、无可抵挡的凌厉威压淹没在场所有的人。 韩为伸出手指点在雕像上，火光亮起雕像瞬间燃为了灰烬。 他抬头看向众人：“阿雅你继续说。” 第 152 章 开花 沉默团大厦顶层,韩为办公室。 随着韩为这句“阿雅你继续说”，屋内其他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阿雅身上。 阿雅心中凛然,加入沉默团数月，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了韩为的怒意。尽管刚刚的怒意一闪而逝，但那种沉沉的压抑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和她平时调侃的狗大户好似不是一人。她打起精神，顺着之前的讲述继续说了起来。 正如外界传言的那样，雪山航路的断绝确实让夏马尔有些暴躁。但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无论是青古拉还是沉默团,亦或者是集团说起这件事，都认为雪山航路的断绝给夏马尔造成最大的麻烦,是失去了来自孔雀公司的补给,或者说补给成本高昂带来经济上的压力。 然而实际情况是，夏马尔并不在意孔雀公司的补给从哪来，成本如何。他在意的是雪山航路的断绝意味着他失去了雪山女神的眷顾。为此短短几天内夏马尔已经数次发怒,整个雪山卫队笼罩于一片恐惧之中。 据捕奴队的人交代,他们这次出来抓捕流民并非是准备和孔雀公司交易,而是为了讨夏马尔欢心。 至于这个雕像…… 阿雅的视线落在桌上燃烧殆尽的灰烬上，语气谨慎不少：“据供奉雕像的人说，夏马尔数日前从雪山回去后，突然找人要重新雕刻行宫中的女神雕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雕刻到一半夏马尔又反悔，毁掉了半成品雕像。但雕像被毁掉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见过，人们私下传言那就是女神的模样……” 阿雅在刚看到这个雕像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隐约觉得哪里有些眼熟。如果不是小狼崽看到雕像异常兴奋，阿雅也不会鬼使神差想到唐令，然后越看越像少年。 事实上阿雅有些想不明白，夏马尔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少年？她想来想去唯一可怀疑的也只有雪山上那几天。可雪山女神又是怎么回事？夏马尔又不是不知道亚的存在。 她说完,办公室内陷入了安静。 韩为从阿雅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沈温云：“你找人盯着夏马尔的动静，捕奴队失踪，夏马尔不会不管。” 沈温云答应了一声。 “救回来的流民……”韩为示意阿雅，“愿意留下就去后勤部统计身份证明，不愿意就送他们走。” 阿雅点点头。 “就这样吧，你们还有事吗？” 出乎众人的意料，韩为说完捕奴队的事没再提其他。几人飞快交换着眼神，纷纷摇头，只有葛辉欲言又止。顾霜看了他一眼，主动道：“我去陪小唐。”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下了韩为同葛辉两人。“需不需要我跟着小唐？”葛辉走到韩为身边问。 虽然刚刚韩为没提雕像的事，但荒野上的人都知道，夏马尔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事。从夏马尔把女神雕刻成唐令的样子就说明唐令被他盯上了。尽管夏马尔又毁了雕像，也只能说明他行事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不是放心他放过了唐令。 “也好。” 韩为拧眉。正常来说少年在避难所是安全的，不仅是因为沉默团驻扎在这里的缘故，还有因为灵。大地的灵暂且不提，星星湖的存在堪比高阶基因能力。唯一的问题是少年缺乏实战经验，空有强大的能力而不会用。 “其实……”葛辉看韩为，“老谷上次的提议……” “杀了夏马尔吗？” 韩为看他：“顾霜下午说的你听到了吧？今年雅江平原整个雨季几乎都没有下过雨，孔雀公司已经决定减少今年对外粮食贸易50的份额。” 葛辉点点头。 过去十几年，孔雀公司做的最大的生意不是奴隶贸易，而是粮食。在这方面孔雀公司天然有着优势。和其他安全区需要养活庞大的人口相比，孔雀公司真正需要养活的人口少得多。占据孔雀公司人口大比例的是不被当做人的奴隶，这些奴隶也是孔雀公司最重要的劳动力。 别看集团跟孔雀公司不对付，各种揭露孔雀公司的黑料，但每年买粮都少不了。 “孔雀公司的决定带来的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大强权今年冬天大概率都会紧张起来。”顿了下，韩为语气淡淡：“我们也是。” 还是那句话，杀了夏马尔简单，杀了他之后呢？ 雪山卫队的势力范围远离沉默团，先不提青古拉会不会坐视沉默团的扩张，就算依着青古拉上次的提议，双方联手瓜分了夏马尔的地盘。对沉默团来说，最大的问题才刚刚浮现——如何养活势力范围内庞大的人口，确保他们都不会饿死。 “荒野的冬天向来难熬，今年将会尤甚。”韩为最后总结道。 葛辉无声地叹息，不再提干掉夏马尔的事。 “不过……”韩为看向窗外，语气冷漠，“不杀夏马尔的前提是他不要找事，如果夏马尔找事……” 韩为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葛辉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 天光褪去，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唐令端着脸盆来到窗前，把洗好的衣服挂了起来。里面有他的，也有韩为的。每挂一件衣服，他都要在下面接一个铁皮罐。衣服滴落的水是干净的，可以收集起来浇灌屋子里养的几盆苹果苗。 不过要是韩为在，就可以把这个过程省去了。唐令想着挂完最后一件衣服，走到门边拉开了灯。小狼崽跟着狩猎队跑野了，还没有回来。韩为又在开会，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看了一圈，屋子昨天打扫的挺干净，换下的衣服都洗了，也不需要做饭，一时反倒没什么事可做了。想了想他走到桌前，翻开那本《常见蔬菜种植》，却只看了两页就没了耐心。 唐令合上书托着下巴，想到了韩为说的捕奴队。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庆幸，当年阴差阳错被沉默团给救了，不然他未必有运气活到现在。他忍不住想，要是上次在雪山，雪崩把夏马尔埋在下面就好了。没了夏马尔，雪山卫队辖区的流民都会高兴吧。 思绪飘散，他从夏马尔又想到了亚。亚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可换个角度，心软的亚才会是那个到处救人的亚，也才会是雪山卫队的人信仰的雪山女神。 也不知道亚现在做什么？上次他种下的萝卜应该都长出小苗了吧？等亚的萝卜收获了，他准备写信给亚再要一些种子……说到种子，唐令忽的想起什么，匆匆把脱下的外套翻出来，找到了罗义送他的种子。 打开塑料袋，他把里面分装的种子一样样摆在桌上。总共有九个小包装袋，装着的种子大小各异，看外面贴的名字他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顿了下，他走到床前弯腰拉出一个大的纸箱，里面都是韩为以前给他买的书，太多了根本来不及看。他记得上次翻了翻好像有本《植物大全》，打开箱子找了起来，果然找到了这本书。 “灯笼草在这里，蛇蔓这个……” 唐令拿着书回到餐桌前，对着罗义给他的种子找了起来，诧异地发现罗义送给他的九种植物里，这本书上收录的只有其中三种，别的都没有记载。 是新进化的吗？ 他记得顾霜说过，西南大山十分古怪，生活在里面的各种生物进化堪称日新月异。每天都有新的物种诞生，也都有旧的物种灭绝，就好像有什么在背后催着生命奔跑一样。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收录的三种植物种子找了出来，视线落在标注为灯笼草的种子上。书上说这种灯笼草是一种会发光的植物，星星点点散落于十万大山中。每到夜晚齐齐绽放光芒，从高空看像是星辰洒落十分的好看。 唐令心中一动，从柜子里找出了洗干净的罐头盒子。想了想他有点懒得下楼去挖土，在屋子里看了圈，盯上了墙角郁郁葱葱的苹果苗。 “就蹭一点土。” 他小声对苹果苗说着，从铁皮罐里挖了一些土出来。出于弥补的心理，又给苹果苗浇了点稀释的水珠。 “现在好了。”唐令把罐头盒子里的土弄平整，也给里面浇了点水珠。肉眼可见的，土壤的颜色更深了些，摸着有些湿润。他把灯笼草的种子埋进去，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芽。 但下一刻他恍惚听到种子裂开的声音。 “小唐。”门口有人敲门，是顾霜。 唐令蓦地回神，奇怪地看着罐头盒子，感觉那粒小小的种子正在奋力从壳中钻出，有细嫩的根须生长出来，贪婪地攫取着土中的生机。 “小唐？” 唐令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他把罐头盒子挪到窗台，跑去给顾霜开门。“霜姐。”唐令礼貌地叫着。 顾霜冲他笑笑，拎着手中的保温桶示意：“饿了吧？老大跟老葛还有点事，我来给你送晚饭。” “中午吃的挺多的，现在不怎么饿。”唐令让开门，顾霜跟着他进了屋。 “收拾的挺干净，是小唐你收拾的，还是老大收拾的？” “……我们一起收拾的。” “就应该多让老大干活，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什么都让他干，榨干他的精力，免得他天天找我们麻烦。”顾霜看着少年笑眯眯道，说到榨干精力时，还特意眨了眨眼。 唐令总觉得顾霜说的榨干精力大概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下意识转移话题：“霜姐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们一起吃吧。” 唐令打开保温桶，感觉他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好啊。”顾霜一口答应下来。“土豆呢？” “跟着狩猎队出去还没回来。” “那应该跟黄旭一起。”顾霜走到餐桌前，看到上面的种子。“灯笼草？小唐你哪来的？” 她不记得韩为有让她收集这些。 “是罗船长给我的。”唐令端着碗回到桌前，摆好碗筷对顾霜解释道。 “罗义？”顾霜嗤了声，“他倒是聪明。” “霜姐你知道这些种子的价值高吗？”唐令想到什么问。 “怎么？”顾霜反应过来，“你想把钱给罗义？” 唐令点点头。 “不用。”顾霜直接道，“这些种子只是在荒野稀少，放在西南那边不算什么，不用太过放在心上。”说到这里她看着少年笑，“你在老大面前帮着罗义说句话，比什么都强。” 唐令窘然。他又不傻，也没有自恋到以为每个人都会喜欢自己。罗义为什么又送他手|枪，又送种子，说什么是因为自己也喜欢这些遇到同好，其实根本就是冲他背后的韩为来的。 “对了，罗义没跟你说吗……”顾霜提醒道，“这些种子只能在西南山里生长，到了别的地方是长不出来的，就算长出来也退化的厉害。集团实验室没少拿西南大山里面的植物做实验，说是那边山里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营养成分，别的地方都没有。” 是这样吗？唐令想到罗义还让他种着试试看，怀疑罗义根本不清楚这一点。他犹豫地回头看向窗台的方向，蓦地一愣。摆在那处的罐头盒子里，刚刚种下的灯笼草种子已经颤巍巍地从土壤中钻了出来，顶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嫩绿叶子。 “小唐？” 顾霜看他冲着窗台发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咦？顾霜往前走了两步，狐疑地看着罐头盒子里的小嫩芽，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这是小唐你种下的灯笼草？” 唐令犹豫地点点头。 “真奇怪。”顾霜伸手拨弄着小嫩芽，集团实验室不是怎么都无法种植这种草嘛。因为灯笼草极具观赏价值，集团实验室一直都想把灯笼草栽培成功，好推向市场，为此几次前往西南考察。当时韩为还在西南服役，奉命保护研究人员进了几次山。顾霜能对灯笼草这么熟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当时就是小队成员之一。 是荒野的土有什么特别还是别的原因？顾霜戳了戳罐头盒子里的土，忍不住回头打量了少年一眼。 “霜姐？” “没事。”顾霜收回手也没太在意这件事，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多了，多这么一件也不算什么。“吃饭了。”她说着走到餐桌前，跟唐令一起坐下。“灯笼草喜阳，记得多晒太阳。” 唐令嗯了声。 顾霜看他笑：“要是荒野能长灯笼草也挺好，晚上开一排还怪好看的。” 因着顾霜这样说，唐令在她走后又给罐头盒子里浇了点水珠稀释液，等着灯笼草长大。按照顾霜的说法，灯笼草其实是一种会开花的植物。一般在40到60厘米高之间，长长的植株亭亭玉立，顶端垂下开出一朵宛如灯笼的花朵，在夜晚发出蓝色的幽光。 在唐令浇了两次水珠稀释液之后，罐头盒子里的灯笼草生长十分迅速，肉眼可见地抽高，很快顶端便沉沉坠下缓缓开出一朵蓝色的花。 “阿令？” 韩为回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他站在家门口心中蓦地一沉。沉默团大厦的装修一般，房门关上后往往会从缝隙内透出光亮来。但此刻房门缝隙黑沉沉的，他第一反应是少年出事了，转念又觉得不可能。他和少年的房间在九层，往下两层住的都是沉默团的骨干。况且办公室就在楼上，若是下面有什么动静，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是少年身体不舒服已经休息了？ 转瞬他打开门，眸光忽的一沉，屋内的景象显然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挑眉掠过正散发着盈盈蓝光的灯笼草，落在一旁的少年身上。柔和的蓝光如梦似幻，少年眉眼弯弯地冲他看了过来。 “好看吗？” “哪来的？”韩为走进去关上门。 “罗 船长送的。” 唐令很喜欢灯笼草开花的样子，轻轻戳了戳灯笼草细高的植株。“霜姐说西南大山有很多灯笼草，一排排开起花来特别好看。” 他说着灯笼草，韩为却是突然问：“罗义送你灯笼草作什么？” 唐令看他不说话了。韩为轻笑起来，挂好外套卷着袖子俯身在少年唇上亲了下。 “我猜罗义是想要阿令吹吹枕头风吧，阿令要不要试试看？” 唐令：“……” …… “哥哥，真有花朵在晚上会发光吗？” 第二天在蘑菇地，几个小孩听唐令说起灯笼草，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 唐令点点头：“待会我们在湖边挖点土，等晚上回去你们可以找罐头盒子一人种一个，等开花就知道了。” “我们种一个就可以了。”小虎看了看其他几个小孩说道。他们都住一起，只要合伙养一个就行。 “多摆几个好看。” “哥哥那还需要点灯吗？”石头比较关心这个，想了想又补充道，“小虎哥哥每天晚上都要出门在路灯下看书呢。” “你想看书的话亮度不够，做别的应该差不多。”这可是唐令昨晚亲自试验过的。他想到什么对小虎道：“我问过后勤部了，霜姐说现在想要整个避难所供电还有些困难。不过她说上次买的太阳能路灯挺好用的，她准备下次多采购一些小型家用太阳能灯。白天放在外面晒太阳，晚上看书应该够了。” “真的？”小虎惊喜道。 唐令点点头。 “那是所有人都有吗？” “大概会当做夜校的奖励吧。” 所有人都有便意味着在避难所普及。先不说这样的成本算下来比整体供电还要高，就说一次采购足以普及避难所的太阳能灯的开销估计就不是个小数字，肯定会影响到避难所其他规划的。 坦白说以前唐令没跟韩为在一起时，根本想不到养活一座避难所有多费钱。修路要钱，盖房子要钱，更新煤矿里的采矿设备要钱，整个避难所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衣食住行都要钱。对了，还有花钱大户军|火，反正到处都是钱。 而且韩为辖下还不是一座避难所，足足有四个。要修路都得修路，要盖房子都要盖房子……如果不是靠几座资源矿撑着，又有韩为自己往里面的贴补，沉默团早就破产了。 毕竟比起来青古拉在荒野扎根多年，手头的资源矿最多，底蕴深厚。雪山卫队的话，夏马尔那个疯子才不管下面的人生活质量好坏呢，给一块蘑菇饼勉强饿不死就行。 他心里盘算着这些，听着小虎振奋道：“那我每天晚上多看会书，争取拿到这个奖励。” “小虎哥哥加油。” 几个小孩纷纷叫了起来。 唐令看着他们笑，心里却是想要是还有其他赚钱的门路就好了。像白香菌这样的，或者他卖雪萝卜？转念想到灯笼草，霜姐说灯笼草观赏价值挺高的，收益应该差不了，但他又有些犹豫。连集团实验室都做不到的事，他这边培育成功了肯定会很奇怪吧。而且他觉得他能种出灯笼草，完全就是水珠的作用。可水珠总量就是那么多，根本不够用，也不可能全部用来种灯笼草。 想来想去还是雪萝卜更实际一些。 其实要是雪山上的尸鬼都听亚的话就好了，这样亚就可以带着尸鬼群在雪山上种满萝卜。想想极境雪山多大呀，这样灵也会很高兴的。到时萝卜吃不完，他还可以找亚收购萝卜卖到安全区，中间赚个差价。 他刚想到亚，天空中蓦地传来一声响亮的鹰唳。 唐令惊喜地看过去，巨大的飞行异兽刺破苍穹，朝着星星湖的方向俯冲下来。 “大鹰！” 第 153 章 啾啾 啾啾~ 庞大的阴影覆盖,闪烁着寒光的羽翼掠过平静的湖面，荡起巨大的涟漪。湖岸边劳作的流民纷纷躲闪,细碎的水珠被飞行异兽带落，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又是来给小唐送虫子的？” 远处巡逻队的人发现了大鹰，半是警惕半是无语地看了过来。 “注意警戒，上次的事不要发生第二次。” 黑脸的小队队长提醒道。 这头雄踞荒野的霸主已经持续不断地喂养唐令很久了，久到大家几乎都忽略了它的危险，把它每天出现当做习以为常的事。结果它上次突然抓走了唐令，闹得避难所鸡飞狗跳,害的当天在附近巡逻的人被顾霜骂了个狗血淋头。 “哎，你们说这头飞行异兽还打算给小唐抓多久的虫子？” “谁知道呢。” “不是说飞行异兽把小唐当做幼兽养了,那是不是要等小唐学会自己捕猎才停下啊。” “小唐出去抓虫子吗？” “……” 隔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巡逻队的人看着飞行异兽重重落在唐令面前，脚下是一只摔得半死的虫子。 “大鹰。” 唐令高兴地看着大鹰：“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是亚让你来看我的吗，亚这几天怎么样？他种的雪萝卜长得好不好？小力听话吗？” 他感觉自己有好多话要跟亚说。昨天大鹰没来他还担心大鹰要是不知道他回来,一直不来怎么办？ “上次我给亚的回信,亚收到了吧？”他看着大鹰问。 大鹰歪着头,红色的眼睛转了圈，看着唐令抖了抖翅膀，露出下面绑着的一封信。唐令眼睛一亮，小心地解下信来，抬手摸了摸大鹰的脑袋。 大鹰舒服地晃了晃，盯着眼前的小虫子看了又看。一段时间没见小虫子,他还以为小虫子是被别的虫子吃掉了，愤怒的不得了。是亚安抚住了它的情绪，说小虫子去了别的虫穴，再等几天就会回来。它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亚的意思,但大概还是明白了。小虫子可能是长大了，需要出去学着猎食。不同虫穴之间经常爆发冲突，互相吞噬，小虫子已经强大到可以出去战斗了。 那它是不是可以吃掉小虫子了？ 亚深红色的眼睛看着唐令，总觉得小虫子看起来还是弱小的很，没有它见过的那只讨厌的红虫子大不说，连旁边几个鬼鬼祟祟的虫子也比不上。现在吃的话…… “大鹰你受伤了？” 唐令正摸着大鹰的脑袋，突然看到大鹰鸟喙处一道明显的血痕。他小心翼翼摸上去，大地灵温柔的叹息响起，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上泛起，沿着他的手钻入大鹰的身体。 温暖的感觉包裹了大鹰，大鹰又舍不得吃掉小虫子了。它喜欢跟小虫子待在一起，就像它喜欢跟亚待在一起一样。还是把小虫子养胖一些再吃吧，它歪头看了旁边几个鬼鬼祟祟的虫子一眼，要养到这么大再吃。 啁~ 巨大的飞行异兽把脚下的虫子朝着唐令的方向推了推，原本濒死的虫子蓦地剧烈挣扎起来。锋利的肢节朝着唐令的方向划去，几乎是本能的星星湖水震荡起来。但比星星湖更快的是大地的灵。无声无息间一个半人高的地洞出现在虫子身下，半个虫子身体卡在里面，发出垂死的鸣叫。 唐令：“！！！！” 是大地灵吗？他没敢靠着虫子太近，只是踮脚看了看卡住虫子的洞，大概直径也就不到一米的洞口边缘平整，让他想到在总部基地种树时土系基因者的能力。也不知道比起来哪个更强一些，但相比大地灵刚刚复苏时感应半天都没有动静，现在大地灵总算能发挥点作用了。 唐令心情很好地拍拍大鹰：“我明天给亚回信，你明天再来一趟好不好？” 啾~ 巨大的飞行异兽很快离去，有巡逻队的人过来把虫子带走处理，唐令道过谢后招呼几个小孩去湖边休息，自己坐到一边打开了亚写给他的信。 亚在信中说的最多的还是小尸鬼。上次亚写信提到小尸鬼时，小尸鬼还什么都不懂，只是本能模仿着亚的行为。这一次亚提到小尸鬼已经学会了说话，确切地说小尸鬼在平静下来后，不再总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开始磕磕绊绊跟着亚开口说话。 唐令以前还以为尸鬼在进化的过程中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亚和冯守的存在属于特例。但小尸鬼的表现似乎说明了尸鬼并未失去说话的能力，它们只是被世界痛苦的哀鸣影响，忘记了如何说话。 他想着这些继续看下去，看到了孔雀公司的消息。据亚在信里说孔雀公司一直没有放弃打通雪山航路的事，最近几天极境雪山和孔雀公司的接壤处已经发生过几次雪崩了，那是神灵在愤怒。不过截至亚写信时，孔雀公司依然被挡在了极境雪山之外。 亚提到重生的灵似乎比过去更强大了些。 唐令忍不住朝着雪山的方向看去，他觉得不是灵比过去更强大，应该是小苗存在的缘故。小苗选择扎根在极境雪山，孔雀公司想要打通航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看完信，唐令把信装好，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锡器小酒壶。当初阿吉送他的小酒壶被他留在了总部基地，这个小酒壶是回到避难所后韩为从阿吉姐姐送的礼物里找出来的。不过上次把阿吉送他的小酒壶留下只是一时没有趁手的容器，他习惯了把水珠装在酒壶里。等下次要让补给车队给捎回来。 捏着手掌大小的酒壶，唐令慢吞吞地走到菜地前。 “哥哥，今天还摘西红柿吗？”满地乱窜的小石头看到他走过来问。 唐令摇摇头。 地里西红柿结出的果实不少，虽然昨天摘了一批，一眼望去绿色的枝蔓上还是沉甸甸地缀满了果实。不过留下的果实都是没有长大，或者没有完全变红的，想要吃估计还得等几天。考虑到大鹰明天要来，唐令想着给亚带几个西红柿尝尝，这样就没法等着西红柿慢慢成熟了。 他绕着西红柿地小心翼翼浇了一圈水珠稀释液，算着明天就可以摘了。亚、还有爷爷……应该够吃了吧。 ……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日暮时分将暗未暗时，星星湖边劳作的人群纷纷结束一天的劳作准备返回避难所。 唐令和几个小孩落在了人群最后，先去湖边挖了两铁皮罐土，然后去找程哥。中午吃饭时，几个小孩说起要种灯笼草的事，程哥也挺感兴趣，说着要种一株。 “程哥。” 远远的唐令看着程哥招了招手，程哥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从唐令手里接过一个铁皮罐自己拎着。几个小孩都有些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唐你听说了吧？” 每次程哥用这句话开头，都表示他有什么小道消息要跟唐令 分享。唐令立刻配合地做出倾听的表情：“什么？” “雅姐干掉了夏马尔捕奴队的事。” 唐令点点头，这个他昨晚听韩为说了。 “那个出事的聚集地还来咱们避难所打过几次水呢。”程哥说着叹息一声，“听说聚集地上百个人死了十几个，剩下的都被抓了。幸好雅姐出现及时把他们救了回来，不然……” 程哥摇摇头不愿意去想这些人被夏马尔抓去的下场，低声嘀咕着：“我听说雅姐去找他们，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避难所，被他们领头的人拒绝了。你说……”程哥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想的？留在咱们避难所不好吗？有沉默团在，给夏马尔十个胆子也不敢来，不比他们回去天天提心吊胆强？” 唐令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看程哥说到后面一副替沉默团不值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可能他们留在外面有别的原因吧。” “什么原因？”程哥撇撇嘴，“有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这次运气好遇到雅姐了，下次呢？总不能每次都运气好遇到雅姐吧。” 说来说去程哥现在自认沉默团的一员，虽然是编外的，但他对沉默团和避难所的认可越来越深，觉得沉默团和避难所千般好，其他人也该这么想，特别是被沉默团救了的人。结果对方居然“嫌弃”避难所不愿意留下，程哥心里就忍不住别扭，觉得沉默团好像被辜负一样。 唐令好笑地看着程哥，一路安静地听着程哥嘟囔着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不愿意留下。 是啊，为什么不肯留下呢？ 唐令怀揣着和程哥一样的疑问返回了避难所。一天的时间过去，昨晚避难所里那种紧张的氛围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避难所重新热闹起来。远远的，有不少的小孩正排队领取补贴，小石头几个想起来他们也还没有去领，唐令让他们先去排队，等他去楼上拿了种子下来找他们。 程哥拎着两罐土颠了颠，苦笑：“我也不上去了。” 唐令点点头。 他一个人回了九楼，装好灯笼草的种子后正要下楼。蓦地有人喊住了他：“雪、雪山女神？” 唐令回头，九楼到十楼的楼梯口，一个穿着破旧迷彩的瘦弱年轻人吃惊地指着他，结结巴巴道。 “是你？” 唐令认出了对方。 第 154 章 线索 “朱、朱、我叫朱阳。” 瘦弱的年轻人用力在腿上擦了擦手,激动地看着唐令，像是想要朝他伸出手,不知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 “唐令。” “我、我知道。”自称为朱阳的年轻人磕绊着说道。 唐令冲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眼前的年轻人唐令有印象，上次亚受伤大鹰抓他去雪山，半路上他实在渴的受不了，遇到一个小车队讨水喝。年轻人就是车队的成员之一。后来他又委托这个小车队前往避难所帮他给韩为报个信。也多亏如此韩为才能确定他的去向，带着人一路追到了雪山上。 等他从雪山回来还想着要找他们道个谢，只不过他在避难所没待两天就匆匆去了总部基地，一直没顾得上找人。 “你在这里……”唐令抬头看了眼十楼,“是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脸上的激动褪去不少，苦涩地摇摇头：“没、没事,我等振哥下来呢。” “是罗振吗？” 唐令记得韩为跟他提到过报信的人叫罗振,印象中好像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睛上有道疤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大鹰面前敢跟他说话的人。 “对对,就是振哥。” “上次的事我还没有谢谢你们。”唐令认真道,“你们要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帮忙……”顿了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韩为关系挺好的，我可以……” “阿令。” 唐令一句话没说完，有脚步声在楼道里传来，韩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 唐令没想到韩为会突然出现，想到他刚刚没说完的意思，感觉有些仗着韩为的势做什么一样，耳朵尖不由微微发红。 “韩团长、振哥。” 朱阳飞快回头,拘谨地冲着韩为打了声招呼。 唐令这才注意到韩为不是一个人，朱阳口中的罗振跟跟在韩为后面，还有葛辉也在。对上唐令的视线，罗振第一反应也是：“雪山女……”总算他及时改口，“您回来了？” “嗯。”唐令点点头。“上次的事要谢谢你们了。” “没什么。”罗振赶紧摆手，“上次的事韩团长已经给过报酬了，您不用放在心上。” 说话间，唐令注意到他胳膊上渗血的绷带，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不过他没继续问，想着罗振既然来找韩为，他干脆回去问韩为好了，要是不太难他能帮就帮了。 “那韩团长我们先走了。”罗振似乎无意多留，客气地跟韩为告辞。 韩为点点头。 朱阳偷偷看了唐令一眼，跟着罗振下了楼。 随着脚步声远去，韩为走到唐令身边，语气温和：“刚回来？” “嗯。”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我还得下楼一趟，程哥他们还在楼下等我呢。” “我陪你一起下去。” “好啊。” 两人回头看向葛辉，葛辉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去食堂，顺路。” 三人一起朝着楼下走去，唐令琢磨着罗振和朱阳应该已经出了大厦，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犹豫地看韩为：“罗振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韩为没有瞒着他：“捕奴队袭击的定居点就是罗振生活的定居点。” “！！！！” 唐令蓦地顿住脚步，朱阳苦涩的脸和罗振渗血的绷带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心里有些闷闷的。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陌生人身上，他当然也会觉得难过和同情，但和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还是有些不一样。特别是他想起程哥说的定居点死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里面很可能有罗振和朱阳的亲人和朋友。通过这么一个微弱的联系，现在死的这些人已经不再是一个冰冷冷的数字，而是某种鲜活的、他忍不住去想的形象。 意识到少年因为这个消息情绪变得低落，韩为抬手覆盖在了少年头顶，声音温柔：“阿雅已经替他们报仇了。” 唐令轻轻嗯了声。 “那他们找你……” 程哥的话再次浮现，好像是罗振他们拒绝了留在避难所。 “罗振想要寻求跟沉默团合作，他手里有个油矿的线索。”韩为看着少年道。 据罗振所言，他确定x-iii辐射区下面有个储量巨大的石油矿。但x-iii辐射区占地广袤，属于辐射重度区域，里面根本没有人类生存。罗振这些年一直绕着x-iii辐射区打转，就是想要试着寻找开发这个石油矿。当然能自己开发最好，就算自己不能独占，他也希望能把这个消息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罗振不愿意加入任何势力的原因。 唐令也想到了这一点，确认道：“油矿？石油？” 韩为点点头。 对这个世界而言，蓝金当然是最方便、最重要的能源，但蓝金矿本身就稀少，开采又越来越困难，现在无论是集团还是孔雀公司，各大强权都在大力推广石油的使用，尽量减少蓝金的浪费，把蓝金作为战略储备封存起来。 “他……” 唐令想问罗振怎么知道的，却是注意到食堂这一层人不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压下心中的疑问跟葛辉摆摆手，下楼就看到了拎着两罐土的程哥。 “程哥这里。” “小唐，韩团长。”程哥对上韩为笑容僵硬不少。 韩为微微颌首，留在大厅没有出去。 “小虎他们还没回来吗？”唐令快步走到程哥面前。 见韩为没跟过来，程哥松了口气摇头道：“我刚去看了，排队的人不少，估计还得等会。” 程哥没说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避难所的人口每天都在增加，只不过增加的并不是能下矿挖煤的劳动力，而是以女人和小孩为主，基本都是来蹭沉默团福利的。程哥不知道韩为怎么想的，似乎没有拒绝这些人加入避难所的意思。他是真的担心韩为这样下去会破产，但看着那些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好似风一吹就倒的女人和小孩，他也说不出赶出避难所的话。 “以后得让小虎他们早点过来。”程哥嘟囔了一句。 唐令看他笑：“早晚都能领上不用急。”说着他从兜里掏出装有灯笼草的塑料袋，打开从里面倒出两粒种子。“程哥给你。” 不同于程哥见过的蔬菜种子，灯笼草的种子是浅蓝色的，大小像白米粒一样。 “这就是灯笼草的种子？”程哥小心翼翼在掌心拨弄了两下，想到什么：“小虎他们的也一起给我吧，我给他们送过去。”说着他朝里面呶呶嘴，压低声音道，“总不能让韩为一直等着咱们吧。” 唐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点点头：“也好。” 他又倒出十粒种子，本来说好一人一株，但他担心程哥他们没有水珠，万一遇到种子不发芽怎么办，干脆一人两粒保险一点。不过又想他们是在星星湖边挖的土，属于灵复苏的范围，本身土中应该就蕴含着生机，想来正常发芽应该没什么问题。 程哥把种子收起来，问：“直接种土里就行了吧？” “嗯。”唐令仔细叮嘱着，“记得勤浇水，西南那边土壤比我们这边湿润的多，所以浇水一定要浇透了。” “知道了。”程哥笑眯眯看着他，“小唐你回去吧，我待会顺路把小虎他们几个送回家。” “嗯。” 唐令目送着程哥拎着两罐土走远，回头看着韩为轻轻一笑：“晚上吃什么？” “阿令想去食堂吃还是回家自己做？”韩为问道。 “自己做吧。我们可以去三楼集市看看有什么。”唐令提议道。 以前他还挺爱逛三楼集市的，家里好多东西，铁皮罐、小铁炉、穿的衣服什么的都是从三楼集市买的。后来他有了通讯仪，有了沉默团的奖励点，习惯了通过后勤兑换东西，就不怎么去三楼集市了。 也不知道小静跟程哥的弟弟怎么样了。他忘了问程哥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不过荒野上好像也没有举办婚礼的习惯，似乎只要搬到一起住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唐令不由地瞥了韩为一眼，他们就是直接搬到一起住了。 “怎么？”韩为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年的视线。 “没什么。”唐令总不能说他想到了办婚礼的事，摇摇头小声道：“我想起以前天天去三楼集市卖蘑菇的时候了。”说起来他在石头屋里还种着蘑菇呢。转念他又想到一件事：“马上天就冷了，冬天咱们的蘑菇生意怎么办？” 这个问题汪秀清已经让罗义问过顾霜了。白香菌的生意现在是蒸蒸日上，汪秀清自然不愿意断掉这么一个财源，催促着沉默团拿出一个办法来。韩为也有点舍不得白香菌的进账，正考虑搭建一个大棚把种植白香菌的那块地圈起来。 对上少年担忧的眼神，他轻轻笑道：“阿令说怎么办？” “我说吗？”唐令想了想，“要不然把菌种分下去，就像我在石头屋种的蘑菇一样，想种的可以自己种，然后我们统一收购怎么样？白香菌的那块地腾出来可以种青稞。” “这样……”韩为沉吟。 唐令越想越觉得可以，举例子说：“你知道程哥和小虎他们吧，他们也在家里种着白香菌呢。除了自己吃，多余的都卖到了三楼集市。雅姐吃过，说味道没有变的，和我种出来的味道一样。而且这样的话还可以搭个架子，一层一层的种蘑菇，占地不会太大，产量却可以达到好几倍。” 韩为也觉得这个办法似乎可以，看向少年眼中流泻着笑意。 “程星洲在西南，离着潍鹤城不远。让他去潍鹤城找找相关的资料。” “好啊。”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三楼集市。这个点有些晚了，面积扩大不少的集市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负责收银的小姑娘无聊地托着下巴发呆。看到唐令她愣了下：“唐令。” 唐令冲她笑了起来。 “最近都没怎么见你。”小姑娘跟唐令一副熟稔的口气，细声细气地说：“前两天我还问程哥有没有见你，程哥说你去总部基地了。” “嗯嗯，我刚从总部基地回来。” “总部基地好玩……”小姑娘一句话没说完，慢半拍反应过来韩为也在，原本趴在柜台上跟唐令凑一起聊天，当下抬头挺胸摆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 唐令：“……” 背着韩为，小姑娘飞快跟唐令眨眨眼。唐令轻轻笑了起来，问：“今天有程哥他们送来的蘑菇吗？” “还真有。”小姑娘脱口而出，偷偷看了眼韩为，小声对唐令道：“左手边靠里，是小虎早晨送来的。” “走吧。”唐令回头对韩为说，“家里只有晒干的蘑菇了，正好这里有新鲜的，我们去看看。” 他拉着韩为进了集市，看到有土豆卖，挑了三个大土豆，又买了一簇蘑菇，转头发现有新鲜的肉，不像是虫肉，但他也认不出来。 “这是什么肉？”他仰头看韩为。 “大概是某种鸟类，多半是罗义带来的。” “那当做是鸡肉好了，反正也差不多，晚上可以土豆炖鸡块吃。”唐令认真挑选着。 韩为看着少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两人挑了一堆东西准备去结账，路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处理品时，唐令的视线不由落在了其中的一个玩偶小熊上。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三楼集市就发现了这个小熊，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小熊还没有卖出去。 当初他看到这个小熊，不免想到了地球世界。依稀好像是他的小侄女过生日，有人就送了一个玩具小熊，和这个挺像。 收回视线唐令朝着结账处走去，小姑娘翻出一个布袋递给他。等他把要买的东西都装好，韩为走过来轻轻把那个玩偶小熊放在了最上面。 唐令仰头，抿唇笑了起来。 第 155 章 赵来 咕嘟咕嘟~ 铁锅里浓稠的汁液不断冒泡,切成小块的土豆被透明的油脂包裹，一点点变得软烂下来。有些像是鸡肉,但比鸡肉更酥嫩的肉块在酱汁中打着滚，慢慢和土豆粘合到一起。偶尔有撕成细条的蘑菇在汤汁出现，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 不知道在哪野了一天的小狼崽流着口水趴在地上，眼巴巴地盯着不断散发着香味的小铁锅。 唐令举着勺子轻轻搅拌着汤汁，防止粘锅，回头看着小狼崽好笑道：“在外面没有吃饱吗？” 小狼崽呜呜呜叫着，红色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 唐令不由得心软,盖好锅盖弯腰捞起小狼崽，温柔地戳着它的肚子说：“那一会土豆你多吃点。” 小狼崽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让谷熊出去接你们。” 脚步声响起，唐令回头，韩为挂断通讯仪拎着洗好的小熊从浴室走了出来。作为一个滞销品,也不知道小熊在集市待了多久了,身上脏兮兮的,一回来就被唐令泡在了水池里。 他本来是准备吃完饭再去洗的，结果韩为已经把小熊洗干净了。红色的火光隐隐亮起，小熊身上的水分很快蒸发干净。等韩为走到唐令面前，把小熊放到他怀里时，唐令只觉得小熊暖暖的、软软的，弥漫着一股青草味的香气。 嗷呜~ 小狼崽发现不对了,不高兴地伸着爪子推开小熊。 韩为果断捏着小狼崽的脖子离开少年的怀抱，小狼崽气呼呼地哼着，朝着唐令呼扇着翅膀。唐令抱着小熊好笑地看了眼小狼崽，仰头问了韩为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沈温柔的车坏在了路上,离着避难所不远，我让谷熊出去接一趟。” 韩为解释了一句，说完摁开通讯仪找到谷熊吩咐他带人去接沈温柔。 唐令知道沈温柔要来的消息。“那是明天就给小丫检查身体？” “明天有些急，只给小丫一个人检查也容易让人多想。”韩为沉吟，“收容所马上要开了，所有准备入所的小孩正好都检查一遍。” 唐令点点头。荒野上的小孩完全健康的几乎没有，不考虑各种辐射传染病等，只说一个营养不良几乎就没人躲得过去。全部做个检查也好，最起码能避免一些常见的传染病，有什么也可以及早治疗。 “阿令也要做个检查。”韩为提醒道。 “我……”唐令有点紧张，“万一我真和你们不一样怎么办？” “你担心哪种不一样？三头六臂？再说我们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 “什么时候检查的？”唐令茫然。对上韩为隐隐流泻着笑意的眼神，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蓦地红了。 “别怕。” 韩为上前一步轻轻把少年揽在怀里，“灭世战争后到现在，基因的变异千奇百怪，严格来说每个基因者都已经同普通人不一样了。” 小狼崽借机跳到唐令怀里，唐令把它和小熊揉在一起，轻轻哦了声。 听着怀里软软的回答，韩为神色温柔，低头在少年额头亲了亲，语气肯定：“沈温柔信得过。” “我知道。”唐令点头说。 韩为笑了起来，想到什么：“这次沈温柔过来我想让她看看冯守。” “沈姐不知道冯守吗？”唐令有些吃惊，顾霜和葛辉都知道，他还以为沈温柔早就知道了。 “涉及到灵……”韩为委婉提了一句。 唐令懂了，韩为顾虑的不是灵，而是灵背后的自己。不过他连水珠都给了沈温柔做研究，灵也没什么好瞒的。而且万一小丫不是避难所唯一一个感应到灵的人，想要瞒估计以后也瞒不住。 “我相信沈姐，还有霜姐和葛大哥他们。”他认真道。 “嗯。等沈温柔来了再说。”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糊了？” 唐令嗅嗅鼻子，急忙去看他的土豆炖鸡块。韩为含笑看着少年匆匆忙忙的身影，回头把碗筷摆好。 “幸好只是有一点点粘锅。”唐令小心地举着勺子搅拌了一圈，看着韩为把小铁锅端到餐桌上。闪烁着莹莹幽光的灯笼草立于餐桌的一侧。他心中一动走到门口关了灯，昏暗的房间内蓝色的幽芒闪烁，点点星光倾洒，立刻便有了烛光晚餐的感觉。 坦白说这可比点蜡烛好看多了。难怪罗义说安全区一直想要把灯笼草人工种植推向市场。 “怎么样？” 他坐回到餐桌前，给韩为盛了满满一碗的炖菜，期待地看着韩为。 “很不错。”韩为实话实说。 “这是我第一次做。” 唐令受到鼓励，心情很好地给小狼崽盛了半铁皮罐炖的软烂的肉，又从一旁的保温盒里拨了点白米饭同土豆炖肉拌到了一起。米饭是食堂买的，小狼崽还挺喜欢这样吃，撅着屁股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全部扎入铁皮罐，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对了……”唐令咬着米饭想到什么，“就是罗振，他怎么知道x-iii区下面有石油？” 石油这种资源不像是煤矿之类的，遇到露天矿在表皮一挖就能看到。唐令记得地球世界的石油都深埋地下，需要经过专业人士勘探才能发现。他不是说罗振线索有问题，而是好奇罗振到底怎么知道的？ “罗振说是有人告诉他的。” 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韩为微微笑笑，他最初听了以后和少年的反应一样，但罗振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谁？”唐令下意识问。 “发现了避难所煤矿的人。” “避难所？” 一般情况下唐令和韩为口中的避难所都是指代现在他们生活的这个。所以唐令好奇地问：“是雅姐的父亲吗？” 他记得程哥说过，脚下的避难所以前叫做云龙基地，云龙也是雅姐父亲的名字。当初雅姐父亲带着一帮人发现了山底的煤矿，吸纳流民建立起了基地。转念他又觉得哪里似乎说不通。如果是雅姐父亲，为什么不告诉雅姐，反而告诉一个和雅姐没什么关系的外人。如果说雅姐知道，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早就跑去x-iii辐射区开采贩卖了。 “不是唐云龙，罗振说是一个叫赵来的人。” 韩为解释道：“据罗振说赵来是唐云龙的朋友，避难所的煤矿其实是赵来发现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赵来和唐云龙闹翻了，被唐云龙赶出了基地。罗振当年是亲眼看着赵来在这里找到煤矿，也亲耳听到赵来说x-iii辐射区下面全是石油。只不过赵来离开这里很快就消失了，他后来再也没听到赵来的消息。” 他说的简单，事实上下午罗振提及赵来时，语气颇有 些狂热，言辞确凿赵来绝对不会骗人。韩为不知道罗振的信心从哪来，不过还是打算让人去看一眼。对他来说如果x-iii辐射区下面有石油固然不错，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相比他的关注点，少年的关注点明显不太一样。 “煤矿是赵来发现的？那雅姐知道吗？” …… 阿嚏~ 位于沉默团大厦七层的酒吧里，阿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酒吧一角发着呆。刚加入沉默团时，阿雅颇为认真地穿了一段时间沉默团制服。但现在时间久了，她又回到了以前的穿衣习惯。黑色的贴身皮裙凸显身材，头发如海藻一般散开，整个人透着一种浓浓的风情。 “一个人？” 没一会穿着迷彩背心、作战裤的顾霜找了过来，顺手给阿雅面前放了一杯酒。 “不是说沈温柔要来，你没去接？”阿雅挑眉问。 “老沈车子坏在了半路，老谷和她弟去接了。”顾霜随口道。她说着朝后舒服地靠在卡座上，冲着阿雅抬抬下巴：“靠窗那个，你救回来的男人是不是看上你了，从刚才到现在已经盯着你半天了。” 阿雅漫不经心朝着窗口瞥去，最先看到一个半裸的浓妆女人。女人坐在身后男人的怀里，正是她从捕奴队救回来的罗振。戈壁凛冽的夜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女人笑着发出一阵阵尖叫。 注意到阿雅的打量，隔着半个酒吧，罗振举起酒杯同阿雅示意。 阿雅漠然收回视线，对于罗振的示好没放在心上。自她父亲去世后，一波波向她示好的男人就没有断过。她心里清楚，这些人盯上的不是她，是她背后的避难所。在荒野，人们习惯了女人是奴隶，是附庸，必要时还可以是食物，却没习惯一个女人做避难所的首领。哪怕父亲在临死前不顾一切替她买了一份三阶基因药剂，她也成功成为了整个避难所最强大的人。但受她庇护的人依然觉得她需要找个男人依附，找个男人保护。 阿雅撇撇嘴突然问：“我听说罗振下午去找老大了，他们谈什么了？罗振不是不愿意加入避难所吗？” “不清楚，下午我在星星湖边。” 阿雅眉头挑起，顾霜耸耸肩：“老大担心小唐，葛辉下午有事，我替老葛去看着小唐。” 阿雅想起她收缴的那个雕像，嗤了声：“夏马尔再疯也不敢跑到沉默团的地盘上来。” “谁知道呢。荒野上的亡命之徒可不少，两个罐头就能买一条命了，还有什么疯狂的事做不出来。” “韩为干脆把小唐送去安全区得了。” 顾霜瞥她：“安全区现在也不稳定，天天闹。” “还是什么反纪天明的□□？”阿雅似乎听顾霜他们说起过。 顾霜嗯了声，盯着手里的酒杯咧嘴：“总觉得风雨欲来啊。” “来不来对荒野都没什么影响。” 阿雅不以为意。自灭世战争后几大强权分割世界，一座又一座安全区建立，人们已经习惯了安全区就是安全、稳定、强权的代名词。偶尔有点小波折，谁也没放在心上。就像是荒野习惯了混乱、血腥和冷酷，人们也不太寄希望于有什么能改变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靠窗的位置上，半裸的女人用力戳着罗振的胸口：“你死心吧，雅姐才看不上荒野猎人，她想睡韩为呢。” 罗振瞥她一眼没说话，想到了那个被他们认作雪山女神的漂亮少年。韩为的心思明显在少年身上，跟阿雅可没什么关系。 他不说话，一旁瘦弱的年轻人听了想要反驳，觉得阿雅不是那种要依靠男人的女人，是年轻人见过最飒爽的人。不过年轻人抬头正对着女人露着大半的胸脯，立刻呐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年轻人是第一次来酒吧，以前罗振看不上荒野猎人们稍微有点钱就花在了酒精和女人身上，从来约束着他们不让他们接触这些。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罗振居然主动带他来到这里，还盯着救了他们的阿雅看了半天。 年轻人抬头飞快瞥了眼阿雅，又飞快收回视线。他既不敢看身边衣着暴露的女人，又不敢看远处的阿雅，目光游移装作认真打量着酒吧环境的模样。 说起来这座酒吧占地颇广，大概是把半个楼层都打通了。酒吧里到处镶嵌着散发着荧光的石头，照在人的脸上绿莹莹的。但搭配上酒吧到处都有的涂鸦——巨大的武器、□□的男人女人、夸张的造型和狰狞的怪物，偶尔还能看到青古拉的标志，倒是很有气氛。 等等，青古拉的标志？ 年轻人恍然想起这座避难所以前隶属青古拉，后来青古拉同沉默团起了冲突才变成沉默团的领地。想到这里他犹豫地看向身边的罗振，他是他们定居点跟着罗振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罗振的理想。罗振希望能像这座避难所的创始人一样把他们的小定居点一点点做大，日后说起来不是小型聚集地定居点什么的，而是堂堂正正的避难所基地。 可是这太难了。 年轻人忍不住想，凡是在荒野上讨生活的小型定居点，哪个不是做梦有朝一日强势崛起，成为搅动荒野风云的大势力、大人物。可荒野上大大小小的势力此起彼伏，有几个成功了呢。 照他想还不如加入沉默团。他想到雪山女神，不对，是唐令。对方说他们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他，有唐令的关系加入沉默团应该可以过得不错吧。 “朱阳、朱阳？” 罗振把怀里的女人打发走，回头看着身边的傻小子目光迷离，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他不客气地抬手在年轻人头上拍了一巴掌：“回神了，想什么呢？” “想加入沉默团。”年轻人脱口而出，意识到什么飞快改口：“不是，我是说加入沉默团福利看着还不错。也不是，我是说加入沉默团我们就能天天喝到干净的水，我……” 越说越觉得混乱的年轻人闭上了嘴，歉疚地看着罗振：“振哥，我没别的意思，我肯定是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 “不然你想去哪！”罗振虎着脸骂了句。 年轻人立刻摸着脑袋笑了起来，乐呵呵地说：“我哪都不去，我就跟着振哥。” “走吧。”罗振放下酒杯，招呼他道。 “诶？振哥你不看雅姐了？”年轻人压低声音问。 罗振懒得搭理他。他对唐雅没什么意思，就是看着唐雅想到了他跟韩为说的那个人。事实上罗振跟赵来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对赵来印象深刻。赵来身上有种不属于荒野的天真，偶尔对荒野的生活一窍不通，偶尔又充满着自信。他从小在荒野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有一个人像赵来那样充满着矛盾的气质。很多时候，赵来根本不像是一个生活在荒野的人。可要说赵来出自安全区也不太像。总之那个人给人的感觉神秘的很。 也是因为赵来，罗振潜藏在心底的野心被唤起。他一直记 着赵来某次喝醉指着x-iii辐射区大笑着对他说：“你知道那里是哪吗？那可是被称作聚宝盆的柴达木啊，地下埋的全是石油。” 就因为这句话，他这二十年来一直围绕着x-iii辐射区打转，试图想要寻找到赵来口中的石油。但他显然没有唐云龙的好运气，迟迟无法找到石油，也无法建立自己的势力。 想到这里，罗振摇摇头。真说起来他比唐云龙运气还是要好一些，起码他一直活着，而唐云龙早早就去地下陪着赵来了。 “振哥，我们现在去哪？”年轻人跟着罗振出了酒吧问。 “在避难所到处看看吧。你不是喜欢树嘛，下面路两边全是树，让你看个够。” “振、振哥我……”年轻人支支吾吾看着罗振想说什么。 “怎么？” “我、我是想，振哥你说咱们向沉默团买几株树苗回去种到定居点行不行？” “买树苗做什么？” “吸引路过的车队啊。外面那条河有了水，沿途废弃的定居点马上就会住满人。路过的车队凭什么来找我们补给，有几棵树还是活着的树是不是就吸引人多了。要想在那么多定居点里脱颖而出，咱们就得有独一无二的特点，让人一提就想起来，这就叫特色经营。振哥你觉得怎么样？” “啧！”罗振嗤笑，“特色经营？你从哪学了这么一个词？” “广播里。”年轻人老老实实地说。 罗振顿了下：“那个收音机呢？” “被捕奴队的人给打烂了。” 罗振沉默半晌说道：“正好前几天卖水赚了点钱，去问问沉默团有没有卖新的。” “不用，不用买新的。”年轻人飞快摇头拒绝。 “你懂个屁。老子卖给韩为一个天大的消息，等他确定了咱们以后再也不会缺钱了。” 说完他长长吐了口气，过往二十年的野心、不甘、纠结全吐了出去。反正他也没找到石油的命，干脆让韩为去找，肉给韩为吃，他后面跟着喝汤也够了。 捏着这个秘密在手里二十年，他就像一个前面吊着胡萝卜的蠢驴，都他妈的要蠢疯了！ 第 156 章 绿洲 “赵来？” 第二天上午,阿雅被韩为叫到办公室，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赵来的人。 阿雅盯着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韩为,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木质的长桌，长桌上面一尘不染、干净整洁。这张桌子还是阿雅当初咬牙挑的，木质的长桌在荒野可是不便宜。 转念阿雅哂然，感觉这都多久了她对韩为还是充满着怨念。她把桌子的价格赶出脑海，顺着韩为的问话重复了一遍名字，下意识就要摇头。蓦地她想到什么愣了下，久远的记忆好似平静的海面荡起涟漪,从心底缓缓泛起。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她刚刚被父亲捡到没多久,记得父亲身边好像是有个胖乎乎的男人姓赵,她要喊赵叔叔。后来那个男人去哪了？仿佛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再也没了消息。 “想起来了吗？”韩为靠在办公椅上问她。 阿雅迟疑：“我记得小时候是有个赵叔叔，但是不是叫赵来就不清楚了。” “避难所里有跟着你二十多年的老人吧？”韩为沉吟着问。 “邱明。”阿雅直接回答。顿了下她不由追问：“是有什么问题吗？赵来。”她强调着这个名字。 “没什么。” 韩为轻描淡写道,“你知道罗振吧？他昨天跟我说避难所的煤矿其实是赵来发现的,赵来还告诉他x-iii辐射区下面有石油的消息。” “不可能。”阿雅下意识反驳,反应过来盯着韩为问：“你相信x-iii辐射区下面有石油？” “有没有让人去看看就知道了。”韩为语气平静。 阿雅皱眉：“罗振既然知道线索他为什么不去找？” “你怎么知道他没找？”韩为反问。 “这么说他自己没有找到，所以来忽悠我们了？” “是不是忽悠要看x-iii辐射区下面有没有石油再说。”韩为瞥了阿雅一眼，“你把邱明找来，我想问问关于赵来的事。” 阿雅答应了一声，犹豫地看向韩为：“父亲……” 韩为打断她：“我对二十年前发生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是对赵来这个人感兴趣。” 阿雅看了韩为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没多久,邱明就从蘑菇地赶了过来。进门前，邱明颇有些拘谨。虽然在蘑菇地他没少见韩为，但这还是韩为第一次正式在办公室见他。 “韩团长。” 见到韩为邱明紧张地打了声招呼。 “坐。”韩为言简意赅，“阿雅跟你说我找你什么事了吧？” 邱明点点头。之前在来的路上阿雅已经跟他说了韩为找他的目的,阿雅也问了关于赵来的消息。可说实话邱明已经不怎么记得赵来了。印象中赵来好像是唐老大一次外出从虫穴里拉出来的，晚一步赵来就被虫子吃掉了。 后来赵来跟着唐老大回到了他们定居点，稀里糊涂跟在了唐老大身边。然后就是发现煤矿的事。邱明记得煤矿确实是赵来发现的，但具体赵来怎么找到的煤矿他就没印象了。只依稀好像赵来直接带着唐老大和手下的人跑到这里开始挖，然后就挖出了煤，也挖出了他们脚下的基地。 不等韩为多问，邱明就把他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韩为安静地听着，听邱明讲到赵来离开基地，打断他：“赵来为什么走？” 邱明摇摇头：“我也知道的不多，好像是赵来跟唐老大有了分歧，赵来一怒之下就离开了。” 虽然邱明是跟着阿雅二十多年的老人，当初基地建立前就跟着阿雅父亲了。但说实话邱明当初跟着唐云龙时并不是心腹，很多事情他也不清楚，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赵来是基因者吗？”韩为想到什么问。 “不是。”邱明肯定地说。 “你刚刚说他不太像是荒野上生活的人，你觉得他看着像是从哪来的？安全区？” “这个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为什么，韩为在听罗振说赵来消失在二十多年前时，蓦地想到了汪秀清要找的人，也是消失在了二十多年前。当然荒野上每年消失的人口不少，他并不是说赵来就是汪秀清要找的人，而是同样消失在二十年前，难免会有联想。 “后来赵来再没出现吗？”韩为确认道。 邱明点点头，然而想到什么面色又有些迟疑起来。“其实有一件事……”邱明回忆道，“十年前那次虫潮，唐老大受了重伤，阿雅那会才是二阶基因者，又是一个女人，很难在避难所服众。我有一次去看唐老大，听唐老大说起想求一个故人帮忙，希望故人能看在基地和他马上要死的份上，拉阿雅一把。然后没多久，唐老大就拿出一份三阶基因药剂给了阿雅。” 说到这里，邱明有些忐忑：“唐老大口中的故人我不知道是谁，但唐老大认识的人拢共就那么些。断断续续十年下来很多都死在了荒野，剩下的都是依附唐老大生存，能帮上唐老大的一个没有。好像也只有赵来算是故人，又不知道去向，说不定发达起来。” “能轻易拿出三阶基因药剂的人……” 韩为没想到阿雅成为三阶基因者背后还有这个故事。那个人会是赵来吗？如果是赵来他这些年去了哪？ 原本他找邱明只是想了解赵来这个人是否可信，却不料问了一圈反而对赵来产生了兴趣。抛开邱明最后说的这些，赵来又是怎么知道x-iii辐射区下面埋着石油和避难所有煤矿的事呢？ …… “哥哥，今天摘西红柿吗？” 星星湖边的菜地里，几个小孩看唐令绕着西红柿观察了半天，忍不住问。 “想吃了？”唐令看他们笑眯眯地问。 几个小孩脸红了。 唐令笑了起来：“我刚刚看了圈，熟了的西红柿不少，我们可以准备摘了。不过……”他看着几个小孩说，“今天摘的西红柿哥哥要送人，食堂那边是吃不到了，我们可以留几个自己吃。唔，就糖拌西红柿好了。” “糖拌西红柿是什么？”小石头飞快地问。 “就是一道凉菜，和以前咱们吃的糖浸小红萝卜差不多。又简单好做又好吃。” “可咱们地里没有炉子该怎么做？”小石头呆呆地问。 “不需要炉子，洗干净去皮，用糖拌着吃就好。” 唐令记得地球世界时，高中的学校食堂就经常给他们糖拌西红柿吃。老师总说西红柿有营养，美白养颜什么的，哄得班里的女生天天吃这个。 唐令也挺喜欢吃的，毕竟甜甜的谁不喜欢呢。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学校食堂买的西红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催熟的，看着红彤彤，但切开以后里面很少汁水。不像他自己种的西红柿，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汁 液充盈着口腔。这才是真正的西红柿嘛。 “好了，我们可以开始摘了。” 他吩咐了一句，除了小丫几个小孩纷纷拎着铁皮罐钻了进去。 “还记得昨天说的吗？要看看有没有红透，再轻轻捏一捏。”他追着补充着。 “知道了哥哥。” 几个小孩摆摆手，唐令没再说什么，也找了一个铁皮罐挑起了西红柿。 “小唐。” 远远的，有人喊他。 唐令回头，顾霜正朝着他走来，后面跟着沈温柔。不过沈温柔的注意力不在菜地，而是惊叹地看着星星湖周围青青草原，和一排排舒展着枝条的小树苗。 “上次你们说在星星湖边种树，我还以为……”沈温柔边走边跟顾霜说着。 “以为什么？我们种不活？” 顾霜笑出一口白牙：“老大要做的事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更何况种树是小唐的主意，老大更要卖力哄小唐开心了。” 提到唐令，沈温柔想到了总部基地那个雨后突然冒出的水塘。水塘边上也种了一圈树，据说也是少年的主意。虽然那些树才刚种下去没多久，还是没什么看头的小树苗，但水塘附近已然成为了总部基地最热闹的地方。从早到晚人群络绎不绝，有看树的，有看水塘的，从基地流民到沉默团员，拦都拦不住。 基地流民沈温柔倒是能理解，荒野上常年看不到绿，绝大部分人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树长什么样。沉默团员她便有些无法理解了。安全区并不缺少树，在本地招募的团员还好，出自安全区的人也不知道凑什么热闹。 “你能想象吗？” 顾霜看她，语气竟是难得的温柔：“我们在荒野寻找了四年的绿洲，一次次失望，最后是我们自己亲手建了一座绿洲。” 沈温柔微微一愣，眸子里折映出碧波荡漾的星星湖。 她想到什么秀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是啊，我们自己亲手建了一座绿洲。” 第 157 章 体检 啾啾~ “大鹰又来了。” 当巨大??飞行异兽刺破苍穹落在唐令身边时,顾霜正蹲在湖边洗着手里??西红柿。沈温柔两手插兜看她，更确切地说是看着脚边的星星湖。 沈温柔很喜欢星星湖，或许是她第一次见到星星湖时,看到了星星湖努力自净??情景。在她眼中星星湖好似有生命般,有种独特的、难以形容??生机勃勃。这种感觉是她过往见过??人工湖所没有??。 直到今天韩为告诉她,星星湖确实有生命，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毁灭带来了新生。 沈温柔?由自主地蹲下把手伸入湖中,清凉??湖水拂过手指,她并未感应到什么特别。当然她?怀疑韩为??话,只是觉得有些?可思议。这个世上居然真??有灵,?是故纸堆里虚幻的传说,也?是学校教授无聊??妄想，??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能被尸鬼和某些人类感应到的灵。 那如果灵是真??，尸鬼感应到的这个世界??痛苦呢？也是真??吗？ 下意识??,她扭头看向远处??少年。“小唐在做什么？”沈温柔突然问。 顾霜甩着手里??水，把西红柿递给沈温柔。回头看了眼，发现少年正踮着脚尖往那头荒野霸主??脖子上拴什么东西，挑眉笑了起来。 “那头飞行异兽背后有主你知道吧？小唐跟对方关系?错，估计是要捎点西红柿给对方。” 沈温柔注意到飞行异兽脖子下面缀着??沉甸甸的布袋,??少年正摸着飞行异兽的脑袋嘱咐着什么。离得太远,她听不到少年说??话，却看得出飞行异兽对少年的亲近和信赖,全无传说中荒野霸主??威风。甚至飞行异兽还主动在少年手里蹭了蹭，眯着眼睛一副舒服??样子。 “要是不知情??人，肯定以为大鹰是小唐养的宠物。”顾霜评价了一句。 沈温柔没说话,韩为说少年可以感应到灵的存在，会?会正是因为如此，异兽才会亲近少年。?管是这头飞行异兽还是总部基地曾出现过??变异蜘蛛。这种能力是受到灵的影响??产生??吗？对比尸鬼??进化，两者有什么?同？ 联系到韩为一早跟她交代的话，沈温柔敛目沉思起来。 “你?吃？?吃给我。” 她想的入神，顾霜已经咔擦两口把手里??西红柿吃完了，甚至连流到指尖??红色汁水都舔了个干净。“也?知道怎么回?，小唐?管种什么都特别好吃，像这样的西红柿我能一口气吃十个。”顾霜嘟囔着。 沈温柔瞥她一眼，举着西红柿轻轻咬了口。入口肉果沙绵，酸酸甜甜??汁水充盈着口腔，颇有种果肉在唇齿间融化??错觉。 “今天中午食堂有西红柿吗？” “没，小唐说要留一些西红柿送去总部基地。?过今天有茄子。” 沈温柔有些遗憾，?过没再说什么。吃完手里??西红柿，她蹲下在星星湖洗了手，起身学着顾霜??样子把手甩干。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老冯。”顾霜道。 沈温柔回头看了少年一眼，淡淡嗯了声。 两人沿着星星湖朝着下游走去，沈温柔注意到星星湖??范围比上次来似乎扩大了?少。上午??阳光照耀在星星湖上，波光粼粼，好似无数的金子揉碎在水中。有风吹过，湿润??水汽扑面而来，洗去了荒野独有??粗粝和干燥，给人一种温柔??感觉。 星星湖，她在心里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名字了。 “在想什么？”顾霜看她视线落在星星湖上问。 “想星星湖里养几只天鹅就好了。” “和集团总部那座人工湖一样吗？”顾霜看她，“小唐?喜欢天鹅，他要养鸭子，说是鸭肉、鸭蛋都可以吃。” 沈温柔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错，麻烦吃时想着我。” “放心。”顾霜一口答应下来。 “顾主任、沈主任。”远远??有巡逻的沉默团员跟两人打着招呼。 顾霜随意地摆摆手，对沈温柔道：“就在前面了。” 沈温柔朝前看去，一座灰色的小院单独立在那里，旁边巡逻的人员明显多了起来。更远处，引擎轰鸣，几辆工程车正在挖土，有流民扛着工具坐在修建了一半??建筑后面休息。 按照后勤处??规划，这里将是未来科研所??所在地，也就是沈温柔??地盘。对此沈温柔十分满意，出门就是星星湖，风景又好又僻静，完全符合她的要求。 ?过眼下?是想这些??时候，沈温柔从规划建造中的科研所收回视线，落在不远处??小院子里。 “你们就这么有信心，冯守能克制住天性中对于人类??嗜血欲|望？”她冲着远处休息的流民抬抬下巴。 顾霜耸耸肩：“要看你把老冯当做什么？要把老冯当人看??话，老冯一直做???错，起码我没见老冯失控过。” “看来你对他??评级不低。” “你见了老冯就知道了。哪天我要是异变成尸鬼，未必能做到老冯这样。” 顾霜一边说一边上去推开门，沈温柔扫眼过去，入目所及是一张狰狞??丑陋??脸，但比沈温柔印象中的尸鬼要更像人类一些。 “老冯，沉默团沈温柔。”顾霜主动介绍道。 对面的尸鬼咧嘴一笑：“青古拉冯守。” 是一个男人??声音。 …… “这么说你已经跟沈姐说了灵的?了？” 晚上吃过饭，唐令一边洗碗一边跟身边??韩为说话。 “嗯。” 韩为接过少年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净，又放回到了柜子里。 “那沈姐今天见了我怎么什么都没说。”唐令关好水龙头，回头看着韩为??背影奇怪道。 韩为笑了起来，逗他：“你想沈温柔说什么，抓着你逼问灵怎么回?？” “也?是。”唐令抿唇?好意思地笑笑，就是感觉他?里忐忑半天，设想了各种沈温柔知道后可能的反应，结果对方一脸的平静，完全不按他??预想来。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泛灵派吗？”韩为提醒道，“最初还是沈温柔告诉我??。她上大学时的一个教授是泛灵学派的成员，没少跟她讲关于灵的?。” “原来是这样。” 唐令恍然，难怪觉得沈姐接受的特别快。说起来他对灵的了解一部分来自小苗带给他????验，一部分要多亏了韩为当初告诉他有关泛灵学派的理论。转念他想到什么，“要是能跟泛灵学派的人交流就好了。”说完补充道，“匿名??那种。” 韩为轻笑，唐令想着自个也笑了起来。 两人收拾好准备睡觉，唐令想到什么把一个脸盆大小??铁皮罐放到了外面的窗台上。韩为找铁丝固定好，确定戈壁夜晚??风不会把铁皮罐吹跑。 “给你。” 唐令又塞给韩为一个灰色的小毯子，放到铁皮罐里当做小狼崽??窝。自从小狼崽从雪山回来是彻底玩野了，像这么晚都不回家。唐令不能一直开着窗等小狼崽回来，又担??半夜回来自己睡得沉没发现，干脆在外面给?准备一个睡觉??地方。 “好了。” 两人关灯躺在床上，墙角灯笼草闪烁着蓝色的幽光。唐令在韩为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对了，沈姐是准备从明天开始??检吗？” “嗯，小丫被安排在了第一批。” “也?知道小丫的情况是唯一还是还有别人。” 唐令想着小丫的?，一晚上睡得?踏实连续做了好几个梦。等他第二天去菜地，几个小孩只来了小虎一个。为了避免小丫害怕，石头他们都和小丫安排到了一起体检。 唐令不清楚这个世界??身体检查会是什么样，做好了小丫他们需要一天的准备，结果?到中午几个小孩就抱着小丫回来了。 “这么快？”唐令有些意外。 几个小孩兴奋地点头。检查身??对他们来说可是出生头一遭，一个个围着唐令说个不停。 “要抽血。” “有一个白色的机器要我们躺在里面。” “哥哥我??血是红??。” “检查完身体还有糖吃。” 唐令听得乱糟糟??，但也算了解到了??验??程序。看来无论在哪个世界抽血都是必须的，至于白色的机器就?知道是什么了。他把重点放在小丫身上：“小丫也抽血了吗？” “抽了，吃糖。”小姑娘奶声奶气道。 唐令摸摸小丫的脑袋，?知道??检结果会怎么样。 (); 第 158 章 结果 “下一个。” 靠近沉默团大厦的一侧空地,七八个行军帐篷一早就搭建好了。此刻帐篷外一长溜?小孩沉默地排着队，听着前面负责秩序的人一个个喊着号。 一个穿着明显大了两号外套?黑瘦小孩紧张地进了帐篷，排在他后面的小孩下意识踮起脚尖,趁着帐篷掀开?刹那朝着里面看了眼,只看到来来往往几个穿着白大褂?男女。 似乎是注意到了小孩的视线,其中一个梳着利落短发的年轻女人看过来朝着小孩笑了??，小孩脸蓦地红了。女人????,从后面离开帐篷进了另一个帐篷。 “沈主任,这是上午?检查结??。” 她把一个平板电脑放在沈温柔面前。沈温柔放下手头的?,点开资料看了起来。 上午?体检结??都在上面,沈温柔一目十行看过去,多数结??都没出乎她的意料。生活在荒野上?小孩从小缺衣少食,最突出的特征便是营养不良身形瘦弱，个头没有安全区的小孩高。至于一些流行于荒野的传染病什么?，比起辐射病来说都是小问题。 ??快她翻到最后，目光落在其中一行数值上却是微微一愣。 “沈主任也注意到了吧？”等在一旁?年轻女人有些激动。 沈温柔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这行数值显示?是人体内沉积的放射性物质剂量。自灭世战争后，核辐射在这个星球上无处不在。土壤、天空、大海、溪流、食物……人类身处这样的环境，哪怕是在安全区也难以避免体内沉积各种放射性元素。 可只要维持在一定?标准之下，在安全区制定?标准里就算安全。虽然长期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短期一般并不会危及身体健康。 正常来说荒野环境恶劣、辐射遍布,生活在荒野的流民常年暴露在强辐射之下,体内?辐射剂量往往极大的超出了各大强权划定?安全标准，这也是荒野上大部分人都活不过三十岁?原因。 可眼前?数值却大大出乎了沈温柔?意料,数值太低了。虽然还是没有达到安全区的标准，但相比生活在荒野上流民普遍?辐射剂量数值来说，干净?简直不像是荒野上该有?数据。 想到什么,沈温柔返回去找到了小丫的名字，特意关注了一下小丫的数值。除了个头偏矮和略有些营养不良外，小丫的身体并没有其他?毛病，体内?辐射剂量更是远远低于安全区的标准。 “沈主任？”见她迟迟没有反应，女人试探地叫了声。 沈温柔回神，起身把平板电脑夹在胳膊里，朝着女人点点头：“你们继续检查，我先出去一趟。” 她说着匆匆就走，边走边点开通讯仪问韩为现在在哪。 几分钟后，沈温柔出现在韩为办公室，啪的一声把平板电脑拍在了韩为面前。 “上午?检查结??出来了，老大你先翻到最后面看。” 韩为抬头看了沈温柔一眼，依着她的意思直接翻到了最后面。“是他们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韩为?视线落在最后一行数值上问。 沈温柔摇摇头。“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如??标准放的宽泛一些，甚至可以说这些孩子们都算健康。不过就是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韩为若有所思。以荒野的生存环境来说，有病才是正常的，健康?人类反而是异类。特别是没有注射过基因药剂?普通人。 “所以？” 沈温柔点了点电脑上?数据：“……这些数据虽然没有达到安全区的标准，但已经相当靠近了。一般来说荒野上流民体内?辐射剂量不可能这么低，除非有什么在缓慢地改善着他们的身体。” “生机？”韩为直接问。 沈温柔点点头。“还有一份检查报告明天才能出来，不过我觉?这个猜测不会错。他们体内应该有和古平一样的活性分子，或者叫做生机、灵都行。”顿了下她继续道，“上次我假借着荒野传说问过老师关于生机的?，老师说根据泛灵学派的考证，在先古时期万物有灵，灵是生机、是能量、是世界意识，灵存在于任何地方，植物、动物、人类体内，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说到这里，她看向韩为：“不仅是这些小孩，是生活在这个避难所?所有人，你们体内都应该有着生机存在。” 韩为默然，沈温柔又问：“从沉默团进驻避难所之后，你们有统计过避难所里面病死的流民数量吗？” “虫潮之后的数据顾霜那里有。”韩为猜到了沈温柔?意图，点开通讯仪让顾霜过来一趟。 沈温柔弯腰拿起电脑，找到了里面保存?另一份资料，摆在韩为面前。“虽然我还没有看到数据，但要不要打个赌，五号避难所正常病死的流民数量一定低于总部基地那边。” “小丫的情况怎么样？” 韩为没接打赌这茬，想到什么问。 沈温柔耸耸肩：“她的身体算是第一批体检中最健康?，我猜跟她常亲近星星湖有关。” “感应灵的存在呢？” “进化。”沈温柔斟酌道，“就像是尸鬼一样，只不过尸鬼属于失败的进化。” 韩为垂眸，想到了少年。 “数据上能看出什么不同吗？”他又问。 沈温柔摇摇头：“从今天的检查结??来看没什么特别，还?等明天?检查报告出来再说。” 两人说话间顾霜敲门走了进来。“老大、老沈。”她一边把手头的资料递给韩为，一边看沈温柔：“怎么想起要统计病死的流民数量？” “做个对比。” 沈温柔拿过资料看了眼，正如她预料?那样，五号避难所正常病死的流民数量远远低于总部基地那边。但?实上经过沉默团四年的建设，总部基地那边?条件要远远好于其他几个避难所，流民?生活质量也要大大高于这边。可总部基地死于辐射病和各种疾病?数量却比五号避难所高出一倍……沈温柔看着数据对比，脑海浮现出冯守昨天说的话—— 大地的灵在庇护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类。 不过比起灵什么?，沈温柔狐疑地看向韩为：“老大你真?没有偷偷信仰雪山女神吗？” 韩为瞥她一眼没说话，顾霜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 时隔一天，沈温柔把小丫的另一份体检报告发给了韩为，报告显示小丫体内?生机十分活跃，相比同一批体检?小孩要活跃?多。她猜测这大概是小丫能感应到灵的原因。 “所以目前为止还是只有小丫一个人？” 星星湖边，唐令看着投影屏幕里?韩为小声地问。 韩为点点头。 唐令想到了爷爷，那会沈温柔给爷爷检查身体说的也是体内?生机十分活跃，照这样看岂不是爷爷也能感应到灵的存在？不过他转念想到爷爷一直活动在总部基地，即便真能感应到灵的存在，那里也没有灵让爷爷感应。 丢开这个念头，他看着韩为嗯了声：“我知道了。小丫没问题就好。”想到什么他又问：“那沈姐有没有说小丫平时要注意什么？” “注意能量的补充，和古叔一样。” “这样，那晚上喊小丫他们一起吃个饭吧。”唐令提议，“等这次检查完，小丫和小石头他们就要去收容所了，正好在他们去之前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韩为一口答应下来，神情温柔：“想吃什么？” 唐令朝着菜地看了眼：“还是包饺子吧，我觉?韭菜又可以收割一茬了。”说起来地里?韭菜已经割了好几茬了，但唐令和韩为只一起包过一次饺子，后来好几茬都没赶到一起。“你觉?怎么样？”他征询韩为?意见。 “可以，我让顾霜留点肉。” “那我早点回去。” “嗯。” 两人说完，唐令挂断通讯仪，转头看到小丫跌跌撞撞朝他跑了过来。 “哥哥。” 唐令心情??好地抱起小丫，他一直有些担心小丫的情况，现在确定小丫没?，整个人放松不少。“晚上我们一起包饺子好不好？”他??眯眯地看着小丫说。 “真?吗？”跟在小丫后面的小石头惊喜道。 “真?。”唐令点点头，“收容所马上就要开了，我想着你们去收容所之前一起吃个饭。” 听到要去收容所，小石头脸上???容黯淡了下去。比起去收容所他还是更想和唐令一起种地。“去了收容所我还能见到哥哥吗？”小石头怯怯地问。 “当然，收容所就在沉默团大厦旁边，我有时间就去看你们。”唐令肯定道。 他把几个小孩喊到一起，说起晚上一起包饺子??，几个小孩都挺高兴。不过在知道唐令是因为他们要去收容所才一起吃饭后，除了还不懂??小丫，几个小孩脸上???容都淡了不少。唐令挨个安抚半天，总算哄?几个小孩高兴起来。 他跟小虎一起盘算着：“晚上把程哥喊上，邱叔要喊吗？” 在唐令不在避难所?那段日子里，几个小孩受到了邱明不少?关照。他觉?把邱明喊上一起吃个饭也好。 “唔，邱叔在的话，把雅姐也一起喊上……” 几个人头数下来唐令觉?差不多了，人再多家里就要坐不下了。确定好了吃饭的人员，他又忙着招呼几个小孩一起去割韭菜。等这边全部收拾完，几个小孩分头去找程哥和邱明，唐令自己拎着一捆韭菜先回了避难所。 快到沉默团大厦时，小狼崽嗷呜叫着从天空飞了下来。 “你又去哪了？”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戳了戳小狼崽，认真告诫道：“晚上不要出去乱跑了，不然包饺子没有你?份。” 嗷呜~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蹲在唐令肩头撒娇地凑到他?脸上蹭了蹭。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手拎着韭菜一手拎着小狼崽回了家，刚卷起袖子准备开始收拾，顾霜找了过来。 “给。”顾霜把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放在桌子上，回头看着唐令解释了一句：“老大现在有点事，他一会忙完就回来。” “嗯。”唐令点点头，看着顾霜问：“霜姐晚上要一起包饺子吗？” “好啊。”顾霜挺感兴趣，“我把老沈也喊过来，她包饺子最快了。” 顾霜一个电话出去，来的不仅是沈温柔，连葛辉他们几个也一起过来了。唐令看着一排黑色的沉默团制服，只觉?平时还算宽敞?房间立刻显得逼仄起来。他有些发愁地回头看了眼靠窗摆放的餐桌，怎么想也不可能挤下这么多人。 本来他是准备像上次一样坐在地上吃饭的，但程哥他们肯定没问题，不知道沈姐能不能接受？ “怎么？”顾霜看他心不在焉问。 “霜姐你房间里有桌子吗？这一张桌子不够坐。”唐令小声说。 “不用桌子，直接坐地下就行。”谷熊后面插|了句。 “放心，我们都没那么多讲究。”顾霜抬手在少年头上薅了吧，??着道。 “哦。”唐令放了心，“那霜姐你们先坐着，我去洗菜了。” “我来吧。”顾霜推开少年，吩咐道：“老葛你去剁肉。老谷你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 “碗够吗？”沈温柔问了句。 “够?。”唐令赶紧回答，他跑到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是那套雨过天青色的餐具。 “卞景乐大师???品？”沈温柔一眼认了出来。 不等唐令说话，顾霜想到什么，看着唐令笑了起来。“这是老大送给小唐?定情信物，后勤部找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套餐具来。是吧小唐？” 唐令脸蓦地红了。 当初周奇抱来这么一大箱子餐具，他和韩为都有些懵逼。可现在回想起来，明明是一件莫名其妙??，却仿佛能渗出满箱子?甜蜜。他把里面的汤碗小心地拿出来，还有他在三楼集市买的白瓷碗，算算数量勉强够今晚用。 “还有几个人？”顾霜洗完菜问。 唐令算着程哥几个正要说，外面有人敲门，阿雅他们也到了。这下房间里更热闹了，几个小孩原本还想着帮唐令做些什么，看了一圈根本插不上手。甚至唐令都无?可做，只能带着几个小孩跟程哥一起待在窗边，把小狼崽?窝加固了一遍又一遍，总要显得自己有?在忙。 中间唐令特意关注邱明，怕他第一次来不适应。但他??快发现比起程哥的拘谨，邱明显然更适应这样的环境。现在邱明已经是沉默团正式成员了，看着跟顾霜和阿雅?关系都不错。 就这样一屋子人乱哄哄?，摸鱼?摸鱼，干活?干活。等韩为忙完回来，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满屋子人头攒动，几乎以为走错了地方。 “……” 隔着顾霜，唐令看着韩为脸上一言难尽?表情，忍不住轻轻??了起来。 (); 第 159 章 买树 热热闹闹一顿饭吃完,隔天唐令就被韩为带到沈温柔面前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 在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过程中，唐令不免有些紧张，怕沈温柔发现自己是个外星人。虽然韩为说这个世界因为辐射的覆盖和基因药剂的滥用,基因变异十分寻常。就以某些高阶基因者来说,严格算的话可能已经不属于人类了。所以哪怕唐令有什么不对劲,一个变异就能圆过去。 只是话虽这样说，少年还是免不了东想西想。万一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和这个世界的人类一样,其实内里根本不一样呢。万一……他?头看韩为,韩为猜到了他的顾虑,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神情温和：“别担心。” 言下之意就算有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 唐令正想说什么,沈温柔掀开帐篷走了进来。“小唐,坐。”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冲着唐令示意道。 “检查结果怎么样？” 问话的是韩为。唐令坐到了沈温柔对面，韩为站在他身后搭着肩膀，视线落在了沈温柔??中的报告上。 “结果很不错。”沈温柔翻看着报告说了句。 唐令下意识松了口气。 意识到什么,沈温柔看着少年笑了笑，顺手把摆在桌上的糖果盒子朝着少年这边推了推。“别紧张，吃糖。” 唐令有种自己被当做小孩子哄的错觉，他想了想捡起一个糖果剥开塞到嘴里，甜滋滋的?觉让他的紧张如冰雪消融,安心了不少。 沈温柔抬头看着韩为继续?：“小唐的身体数据没什么问题,很健康，体内没有任何放射性物质沉积。” 说到最后时,沈温柔加重了语气强调着。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生活在这样一个遍布辐射的?界，哪怕是高阶异能者也很难避免辐射侵蚀,食物、水、空气……都是躲不开的辐射源。但唐令的数据偏偏干净的有些过分，就像他来自一个没有被核辐射污染的?界。 当然沈温柔知道这不可能，况且唐令确确实实又生活在荒野，她唯一想到的解释就是生机、是灵。 无论是避难所小孩的身体数据还是唐令的检查结果，都说明了一件事，灵的存在对环境对人类的影响。这是个好消息，不管对沈温柔、对沉默团还是对这个世界而言。她又想到了??师曾说的那句话，灵是生机、是能量、是世界意识，灵存在于任何地方，植物、动物、人类体内，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如果百年前因为战争死掉和沉睡的灵都能够重生复苏的话，那这个满目疮痍的?界说不定会获得新生，而依赖于世界生存的人类也将会一样。 她把??中的报告递给韩为，想到什么提醒?：“小唐没有注射过基因药剂是吧？我个人建议如果只是为了抗辐射，没必?一定?注射基因药剂。至于基因能力……”她所有所思地看少年：“小唐可以?应到灵？” 唐令点点头，?头跟韩为交换了一个眼神，只是眨眼沈温柔脚边就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沈温柔挑眉露出了兴趣，她记??上次虫潮，少年表现出的是对于水的操控。 “上次是星星湖的灵，这次感应的是大地的灵。”唐令解释?。他说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拂过，刚刚还在的大洞好似被什么抹平，地上光溜溜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咚咚咚~ 这一刻大地沉稳的呼吸在耳边响起，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下飞出，宛若闪烁的萤火虫漂浮在军绿色的帐篷中。 韩为隐约感应到什么，低头看少年。 “是灵。” 唐令伸出指尖，一粒金色的光点落在他的指尖上。他微微朝前倾身，碰了碰沈温柔的胳膊。金色的光点落在对方胳膊上，转瞬消失不见了。 沈温柔看不到，却隐约感觉到有温暖的东西进入体内，柔和却充满着生机。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体验，体内的细胞好似自沉睡中被唤醒，生机勃勃中充盈着力量。 “灵很喜欢沈姐。”唐令轻声道。 沈温柔微微一怔，冲着唐令笑了起来。 …… 两天后，避难所最后一个小孩的体检报告交到了韩为??中。在确定所有的小孩都没什么大毛病之后，筹办许久的收容所终于要开了。 韩为特意抽出一个时间带唐令去收容所看了看，也算是给唐令当初“捐款”的一个交代。新建的收容所离着沉默团大厦不远，位于避难所的核心位置。这也是考虑到万一遇到虫潮，沉默团可以尽快赶到这里。 从高处看，收容所占地颇广，外围是一圈刷成黑色的围墙，里面则是二十多栋两到四层的小楼。当初统计避难所孤儿数量时，后勤部发现类似小丫一般大的孩子不少，商议之下建筑没有修太高，怕不安全。而且高层的工期也会拖长，不如低层盖??快。 但尽管如此，收容所的建设也拖了很久。不仅是一应建筑材料都需?去安全区采购，还因为考虑到虫潮，地基打的尤其牢固，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这天，等唐令和韩为到时，收容所内正有不少从避难所雇佣的女人在做最后的清扫。这些人大部分会留在收容所，日后清扫、做饭、照顾小孩都需?她们。至于??师，和夜校一样将由沉默团的人兼职。这也是没办法，安全区的人除非特殊情况，极少愿意离开安全区前往荒野。 “??大、小唐。”有后勤部的人冲两人打着招呼。 唐令笑着看过去，满院子挂的都是天蓝色的床单和被褥。有风从雪山上温柔地吹过，大片大片蓝色首尾相连，好似涌动着蓝色的海洋。 唐令穿行其中，?首看着韩为眼睛弯成一个月亮。 “笑什么？” “还好床单被褥没选黑色的。”唐令小声吐糟。 ?是阿吉在这里，多半又会说韩为无趣了。明明都是小孩子，颜色应该鲜艳一些嘛。唐令看着黑色的墙和建筑，觉??比起这种威严肃穆的颜色，小孩子应该更喜欢青古拉那种漂亮的彩绘样子。 “对了。”他想到什么，“我们把灯笼草都栽到这里吧。” 罗义送给他的灯笼草种子还有一些，与其他留着不如栽到收容所，想想看晚上灯笼草的幽光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肯定美得像是一幅画。 他这样说韩为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又特意回了一趟大厦取灯笼草的种子。临出门前，小狼崽不知道从哪飞?来，趴在窗户上叫个不停。 嗷呜~ “土豆你?来了？”唐令走过去打开窗户，小狼崽甩着身上的沙子一脑袋扎到唐令怀里。 唐令无奈地捏着它的脖子：“去哪了？怎么这么脏！” “今天有狩猎队出去，土豆多半是跟着狩猎队一起的。”韩为从少年手中接过土豆，打量着说道。 “狩猎队这么早回来吗？”唐令冲着天上看了眼，时间还早。 “下去看看。” 不等两人捏着小狼崽下了楼，韩为??腕的通讯仪响起，是顾霜找他。 “怎么了？”唐令小声地问。 韩为三两句说完，挂断通讯仪。“没事，狩猎队今天遇到风暴提前?来了。” 唐令哦了声。对生活在荒野上的人来说，风暴是常见的自然现象。唐令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差点被风暴给刮走呢。现在他还记得那种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好似?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不过自从星星湖诞生后，避难所附近下雨的次数越来越多，风暴已经很少见了。偶尔遇到大风天气，威力也不似唐令记忆中的风暴那般大。 这样想着，唐令揉了揉小狼崽，难怪刚刚土豆?来身上全是沙子。 两人下了楼，有荒野猎人的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不远处便是狩猎队的卡车。唐令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曾把他当做雪山女神的年轻人，好像叫朱阳。 “雪……唐令。”朱阳也看到了唐令，远远冲着唐令拘谨地挥了挥手。 唐令有些意外，挥手的同时小声问韩为：“上次雅姐从捕奴队救?来的人加入避难所了吗？” 韩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认出了年轻人是罗振的??下。“没有，罗振有自己的野心。前两天沈温云和葛辉带人去了x-iii区，寻找罗振说的石油，罗振跟着一起去了。他??下的人大概是等他?来一起离开。” “哦。”唐令知道了。 对面朱阳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地朝着唐令跑过来。 “韩、韩团长，唐、唐令。”离得近了，高阶基因者的威压好似粘稠的水流挤压着空气，年轻人结结巴巴地打着招呼。 唐令点点头，看他问：“有事？” 年轻人鼓起勇气：“是、是这样，我想从沉默团买一些树苗带回聚集地种，可我从没种过树。他、他们都说你、你是农研所的学生，这里所有的树都是你带着人种下的。我想问种树有什么注意的没？” “你想回去种树？”唐令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高兴。 年轻人飞快点点头。 “种树很简单的。”唐令想到什么问，“聚集地附近有水源吗？” “有。” “那更好，可以把树种在水源附近。种之前先挖个洞，不需?太深太大，差不多这么大……”唐令跟他比划了下，“挖好洞直接把树苗种下去就行……” 朱阳听得十分认真。 见此唐令说的越发仔细了。等种树的一些事项讲完，他想了想又说：“荒野上的辐射严重超标，种下树不一定能成活，我送你一些调配好的抑制剂吧。你像浇水一样撒在树坑里就行。” 说是抑制剂，其实抑制剂只是幌子，唐令真正想要送给朱阳的是稀释好的水珠，这样可以确保种下的树都成活。但直接送稀释后的水珠有些奇怪，送抑制剂就正常多了。 朱阳显然没想到唐令这么好说话，愣了半天，结结巴巴?：“我、我给钱吧。” “不用，后勤部挺多抑制剂的。是吧？”唐令碰了碰身边的韩为。之前沉默团储备了大量的抑制剂用于开垦星星湖边的土地，但随着大地灵的复苏，避难所脚下的土地天然得到了净化，节省下大量的抑制剂堆积在仓库。 韩为点点头。 朱阳偷偷看了韩为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不高兴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 “谢谢你。”他?激地看着唐令。 但其实唐令更想对他说谢谢。小苗的生长，荒野灵的复苏，只靠他和沉默团的努力显然是不够的。?是生活在荒野上的每个人都种一棵树，那估计不用等很久，整个荒野就会变成他记忆中郁郁葱葱草原的样子。 因为朱阳这个小插曲，唐令之后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跟朱阳分开后，他同韩为返?了收容所，把??头灯笼草的种子种了大半在院子里，又急匆匆?了沉默团大厦开始调配抑制剂。 唐令也是突然想到，既然他可以送朱阳调配好的抑制剂，那阿吉呢？还有亚？ 就像他之前顾虑的那样，不管是谁直接送水珠也太奇怪了，可如果送调配好的抑制剂就说??过去了。他可以说这些抑制剂是沉默团调整过配方之后的产品，效果比普通抑制剂好。这样水珠的功效可以归于抑制剂，不仅可以隐藏水珠的秘密，还能加快荒野的复苏。 “韩大哥你觉??怎么样？” 唐令把??头调配好的抑制剂递给韩为，天蓝色的抑制剂澄澈而清透，宛如雨后澄净的天空，一眼看去便似沉溺其中。 “不仅是阿吉和亚那里，沉默团总部基地还有其他两个避难所也可以这样开垦土地。只要附近有水源就行。如果动作快一些我们还能赶上这一季变异青稞的种植。” 唐令后知后觉地想，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想当初他开垦蘑菇地用的就是水珠调配抑制剂，可他居然没想过把这个方法利用起来。不过转念他开始跟韩为的关系并不算好，只能算是雇佣。那会他偷偷瞒着水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暴露水珠的秘密。后来在雪山上他倒是跟韩为坦白了水珠的存在，但事情一件接以前。从雪山?来他急着去看爷爷，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 “水珠够吗？”韩为把抑制剂放好问。 “够??。最近用水珠的地方不多，积攒了不少呢。” “正好，程友水不是一直闲着吗，让他带人调配抑制剂，他也熟悉这个。” “好啊，那我明天跟程哥说。” 他想到什么：“如果我们今年冬天多种一些变异青稞，是不是就不用担心明年缺粮了？” “嗯。” 韩为点点头，脑海一闪而过孔雀公司减少粮食出口的消息，比起明年今年冬天??是关键。 (); 第 160 章 祖宗 阿吉： 见信安好。 你最近过?怎么样？我前几天刚从沉默团总部基地回了避难所,韩为跟我一起去看爷爷了。像你说?那样，总部基地还挺好玩?，我最喜欢?也是你说过?训练场。你见过蜘蛛类?异兽吗？我在总部基地见了一个绿色?蜘蛛类异兽,长得特别漂亮,在阳光下好似可以发光一样…… 对了,上次你说?种树怎么样了？五号避难所这边种树?范围已经扩展到了避难所外围。从高空看去，一排排绿色?小树苗环绕着避难所,构筑?了一堵又一堵绿色?城墙,遮挡着来自荒野深处?风沙。不知不觉避难所周围?气候越来越湿润,往常经常侵袭避难所?沙尘暴最近已经不见了,只偶尔刮几场大风……最后,随信附上一箱已经调配好?抑制剂,这是经过沉默团改良?产品，效果十分不错。你种树时可以在树坑中浇一些，有利于树苗?生长…… 晚上临睡前，唐令分别给阿吉和亚各写了一封信。 不知是不是亚经常跟唐令写信?缘故,唐令现在也喜欢上了写信?感觉。亚就不说了，没有通讯仪只?通过写信联系。阿吉虽然可以通过通讯仪联系，但荒野信号不好，两人经常说着说着就断线，通???验糟糕?⿹?。唐令感觉还不如写信呢。 不过写信也有一个问题,他和阿吉之间缺少一个大鹰,只?雇佣荒野猎人送信。 “土豆你快点长大，长大就?帮我给阿吉送信了。” 唐令把信封好,抓起身边?土豆戳了戳。土豆刚刚洗过澡，湿漉漉?眼睛看着唐令，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衣服都湿了。” 唐令戳着土豆?肚子说道。 嗷呜~ 小狼崽撒娇地叫着,低头轻轻咬住唐令???指磨了磨。 “是不是又想磨牙了？”唐令从土豆嘴里抽出??指，低声问。 他记得以前在地球世界养狗时，经常?给狗准备一些磨牙?玩具。但土豆别看还是小狼崽?模样，对上虫子肢节，一口咬下去?咬个稀碎。唐令想不到什么?做土豆?磨牙工具。 他正发愁，韩为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红色?火光亮起，浴室地下?水迹蒸发了个干净。“写完信了？”他听着韩为问。 唐令嗯了声，抱着土豆跳到了床上。 “我给阿吉和亚都写了。”他仰头看着韩为道。 韩为轻轻??，走到床边揉了揉小狼崽。淡淡?火光闪烁，小狼崽身上湿漉漉?毛发变得柔软起来。尽管高阶基因者?威压让异兽出于本??抗拒，但熟悉?气息⿹?好地安抚了小狼崽。它懒洋洋地在唐令怀里翻了个身，冲着韩为叫了声。 “睡觉了。” 韩为捏着小狼崽扔到地上?铁皮罐做?窝里，小狼崽试图爬上床，却??次被属于高阶基因者?威压给压了下去。它愤怒地扑腾着，半天精疲力尽肚皮朝天瘫软在了窝里。 唐令：“……” 对于晚上频繁上演?这一幕他已经习惯了。同情地看了小狼崽一眼，唐令卷着被子滚到了韩为怀里。好闻?青草味包裹着他，唐令熟练地找了个舒服?位置沉沉睡去。 晚上十点，位于避难所道路两边?路灯依次熄灭。除了闪烁着霓虹?沉默团大厦五字外，整个避难所好似沉睡?巨人陷入了黑暗中。 有风吹过，几声轻微?炸裂声在粘湿?地下响起。黑色?种子裂?，翠绿?嫩芽从壳中探出头，一鼓作气冲出地面，迎着风轻轻摇曳着。恍惚间有金色?光点从地下泛起，被风吹着打着旋落在了灯笼草?幼苗上。充盈?生机支撑着幼苗不断长高，肉眼可见?结出碗口大?花苞，一点点在月色下浸染上了蓝色?幽芒。 一株、两株、三株……一簇簇?灯笼草摇曳着亮起，好似天空?星子散落。 伴着响亮?鹰唳，巨大?飞行异兽划破苍穹，被“虫子巢穴”中蓝色?幽芒吸引。不假思索?，飞行异兽落在了地上，红色?眼珠好奇地盯着一簇簇发光?植物。就在飞行异兽伸出爪子想要抓一把之际，地上?土壤簌簌作响，一只墨绿色???指长?蜥蜴从土里钻了出来。 飞行异兽显然不认识蜥蜴，但它⿹?确定这么一个小家伙无法伤害到自己。它伸出爪子轻轻拨弄着蜥蜴，看它在爪子下打滚发出了欢快?叫声。 作为整个荒野?霸主，飞行异兽已经在荒野生活了几十年。它习惯了荒野上灰扑扑一片，除了背着硬壳到处乱爬?虫子，就是长着两条腿、偶尔?长出黑色?肢节打伤它?小虫子。 但最近荒野上发生了某种它不知道?变化。就在脚下这个“虫子巢穴”?不远处，巨大?湖泊出现了。它感觉到水里有什么在吸引着它。⿹?快这种吸引从水里蔓延到了地上，它感应到了和生活?雪山上一样?，某种让它感觉到亲近?存在。 除此之外，荒野在它眼中不??是灰扑扑一片，起码在这里，灰色变?了绿色，更多?它没见过?虫子出现了。就像脚下这种小虫子，又是一种它没见过?虫子。 飞行异兽不多?智慧让它在潜意识中感觉到了荒野?复苏。它喜欢这种复苏，更多不认识?“虫子”意味着食物口味?增多，而它也尝试着拓展着自己?食谱。 譬如现在，飞行异兽一口把蜥蜴吃到嘴里，半天没品出什么味道。 它啁啁地叫着，感应到了什么蓦地抬头，凝视向了远??。 沉默团大厦，韩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顶。夜晚戈壁?风吹过，他身上灰色?衬衫被风吹?猎猎作响。小狼崽蹲在他?肩头，浅黑色?翅膀轻轻垂下，一人一狼同时看向飞行异兽???向。 几分钟之后，巨大?飞行异兽徘徊着落在了楼顶，红色?眼珠掠过韩为，亲切地冲着小狼崽叫了起来。 嗷呜~ 小狼崽兴奋地朝着飞行异兽飞去，只听噗?一声，飞行异兽从嘴里吐出一个??指长?蜥蜴来，冲着小狼崽发出了召唤进食?声音。 嗷呜？ 小狼崽不认识这是什么，谨慎地伸出爪子拨弄着已经不?动?蜥蜴。 韩为?视线看过来有些意外，荒野上除了虫子，其他?生物也多起来了吗？ …… “奇怪。” 第二天早晨，唐令和往常一样熬了满满一锅蘑菇肉汤。正常来说他、韩为还有小狼崽正 好把一锅肉汤喝个干净。但现在他看着锅里还剩下小半份?肉汤，戳了戳小狼崽。 “怎么回事？你半夜出去找吃?了？” 他和韩为吃?都不少，只有小狼崽鼓着肚子不肯喝肉汤。唐令首先想到?就是小狼崽半夜跑出去偷吃了，但他回头看着紧闭?窗户，确定小狼崽靠自己根本无法打?。 没有偷跑出去……“那是哪里不舒服吗？”唐令抓着小狼崽翻来覆去地看。 小狼崽忍不住打了声饱嗝。 唐令：“……是不是该节食了？” 韩为在一旁听着少年督促着小狼崽节食，眼中闪过一抹?意。他没说小狼崽半夜烤蜥蜴吃上瘾，一晚上绕着避难所抓了四条蜥蜴全吃了。虽然不知道这些蜥蜴是从哪里冒出来?，但显然随着灵?复苏，荒野?逐渐热闹起来。 这对生活在荒野上?人类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但对虫子而言同样也是个好消息。随着?吃?东西越来越多，虫群?规模相应也?越来越大。韩为打算把对避难所周围虫群?围剿形?一个固定惯例，最好每周都出去围剿那么一到两次，确保避难所周围?虫群无法聚集起来。 上午??时，韩为先说了围剿虫群?事，又让顾霜通知下去，注意避难所周围一种墨绿色?、??指长?小蜥蜴。这种蜥蜴有毒，异兽吃了不要紧，就怕避难所?流民抓着吃，里面?毒素足够毒死一个人了。 顾霜记了下来，顺口问道：“罗义早晨通知我那艘魔动飞艇他已经出??了，钱是打入我们在集团?账号还是直接采购了东西？” “后勤部这次?采购计划是什么？”韩为问。 顾霜点???腕?通讯仪，看了眼说道：“小唐要?鱼苗、牧草种子还有鸭子，剩下?就是各种罐头了。” 旁边谷熊忍不住插?：“多买几只鸭子，我让食堂烤鸭吃。” 顾霜白了他一眼，韩为想到什么：“??采购一批抑制剂。如果黑市有粮食出售全买下来。” 顾霜猜到韩为是打算继续?垦土地，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看有消息说苍龙云海今年粮食丰收，不知道汪秀清有没有路子搭上苍龙云海？”谷熊收起玩??神色，认真道。 “汪秀清和西南大山不清不楚，那边??和苍龙云海关系更近一些吧。”顾霜猜测道，“我找机?问问汪秀清，看他怎么说。” …… 阿嚏 西南大山深处，呼啸?山风吹过，从山脊到山谷一齐发出呜呜?声音。 汪秀清站在风口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身后几个跟着他???下担?地看他：“族长你没事吧？” 汪秀清摆摆??：“杜远有消息吗？” 其中一名??下摇摇头。 汪秀清脸上露出一丝烦躁。“明光城那边呢？” 另一名??下脸色不好：“咱们在明光城?买卖被关了一半，说是触犯了苍龙云海?治安条例。” “屁?治安条例，以前怎么没事。”汪秀清想到什么，忍不住骂道：“唐春来我操|他祖宗！” “呃……他跟咱们不是一个祖宗吗？” 汪秀清剜了说??人一眼：“唐家人都死绝了，他先证明自己是唐家人??来认祖宗！” (); 第 161 章 鸡血 “哥哥再见。” “哥哥你?来看我们吗？” “哥哥……” 位于沉默团大厦不远的收容所门口,䦛???小孩跟唐令依依不舍地告别着。 今天??收容所开门的日子，后勤部一早就按着之前的普查数据把避难所里的孤儿全部聚集到了这里。检查身份铭牌、统计姓名年龄、按照男女和不同年龄分配不同的地方，整??上午后勤部都忙??不停。 小丫䦛???磨磨蹭蹭落在了最后,一副不愿意跟唐令分开的??子。其实唐令也?些舍不得跟䦛???小孩分开。从他最初种蘑菇开始这䦛???小孩就跟着他,认????起来他们比他跟韩为相处的时间多多了。 但唐令也知道,小丫䦛???去收容所肯定比跟在自己身边好。他们这??年龄根㭎?不该去蘑菇地干活，不该小小年纪就承担起生活的重担。他们应该像生活在安全区的同龄?一??,不需要担心??饭吃饿肚子,也不需要顾虑身边恶劣的环境,虫潮、尸鬼和捕奴队。他们应该每天穿着干净的衣服坐在漂亮的教室里,无忧无虑的学习和玩耍,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做不完。 当然荒野和安全区还???些不同,起码安全区不?教给这么小的孩子辨认不同虫子的习性，也不?教导他们如何使用武器。但??办法，想要在荒野生存下去，这些都??必须学?的。 唐令弯腰挨??揉了揉䦛???小孩的脑袋,压下心中?些不舍的滋味，温柔道：“去吧，听??今天中午要吃烤肉呢。去的晚了就吃不到了。” 烤肉的吸引力还??挺大的，䦛???小孩的?睛不自觉亮起。 小石?飞快地看了周围一?，小声对唐令??：“哥哥你一?别走远,我带烤肉出来给你吃。” 唐令蓦地笑了起来,屈指在小石?脑袋上弹了一下。“不用，你和小伙伴一起吃吧。” 远处,后勤部的工作?员开始招呼留在外面的小孩赶紧进去。唐令面带微笑地目送着䦛???小孩的身影消失不见，转身朝着沉默团大厦走去。??走䦛?步他忽的想起来忘记告诉䦛???小孩，他在院子里种了一大簇灯笼草。之前他送给䦛???小孩的灯笼草被他们留给了程哥,䦛???小孩可惜的不得了。转念他又想等到天黑灯笼草亮起，大家就?看到了，就当??他给䦛???小孩留的惊喜。 无声地叹口气，唐令觉得他现在完全可以体?到当初他去林城上学时，家?依依不舍的感觉了。也不知道收到他失踪的消息，家?怎么熬??去。??来??去都怪绑匪，他咬牙在心里恶狠狠骂了绑匪一句，回?想到父母家?又情绪低落起来。 心里存着事，唐令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韩为。等他走??去一脚踩到地上的影子，反应??来扭?，足足愣了好䦛?秒脸上的茫然才换成惊喜。 “韩大哥？你怎么来了？不????上午开?吗？” 韩为垂?，视线仔细地打量??少年脸上的神色，???忽略少年?中的失落。“刚刚在想什么？差点就撞墙上了。”他语气温和地?。 “也??想什么。”唐令回?看了收容所一?，“就??担心小丫他们不习惯收容所的生活。” “你前天不??去看??了吗，收容所里条件不错，况且荒野上的?最大的特质便??适应环境。”韩为安抚地在少年?上揉了揉，掌心的?发柔软，让他想到曾经听??的一????法。?发柔软的?心思细腻，他猜少年从刚刚短暂的分别中又想到了家?的存在。 这一点韩为实在无能为力，他固然心疼少年，却也???穿越两???界的能力。 “小丫他们进了收容所，菜地还要再雇?吗？”韩为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唐令果然顺着他的思路走下去：“㭎?来??准备雇?的，程哥也把?都找好了。但上次程哥??漏嘴，??我们准备把菌种分下去，尝试在屋子里种蘑菇。事先找好的?家改变主意不肯来了，等着家里种蘑菇。我想了想其实也??必要再找?了。等地里的小红萝卜收了就该种青稞了，邱叔??到时他安排?一起弄好，不用我管。平时要??浇水什么的，?小虎和我也够了。” “也好。”韩为想到什么，“上次你??还想种点雪萝卜，还种吗？” “当然种。我跟亚??了，让他多给我留些种子。”??到这里，唐令不免又想到他之前的妄想，“要??雪山上的尸鬼都能听话就好了，这??就可以指挥它们在雪山上种满雪萝卜。” 少年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失落，提到尸鬼种雪萝卜时眉?弯弯地笑了起来。韩为看在?中，微微放了心。 这天中午两???一起吃的饭，吃??饭后，韩为原打算陪着少年一起回房间休息?，走在半途却接到了葛辉的通话请求。 “葛大哥??不???事？”唐令小声地?。 韩为嗯了声。 “那你先忙，我……”唐令想到自己一???回去也??什么事，话?一转，“我去看看程哥。” 韩为点点?，嘱咐道：“你就在程友水那里，我待?去接你。” 唐令答应了一声，一???溜达着去了沉默团放抑制剂的仓库。 这边??唐令???次来，?一次就??昨天。周奇带他和程哥??来，指着堆积了一整??仓库的抑制剂??那些接下来都??程哥的工作。听??这些抑制剂调配好??准备送往其他三??避难所的，程哥私下吐糟这不????事找事嘛。都知道液体抑制剂运输不方便，直接把这些粉末拉到其他避难所，让那边的?调配多好。 唐令不好跟他??这其中的缘由，倒??后勤部打着沈温柔的旗号，准备好了调配抑制剂的液体。??里面?科研部最新的研究成果，用来调配抑制剂可以?效地促进抑制剂发挥效果，加快净化土壤中残存的辐射。 明明只??水里倒了一滴水珠，但被后勤部这么一??，不要提程哥了，连唐令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程哥更??被科研部、研究成果等高大上的名词砸了??晕?转向，搓着手信心百倍要把这项工作完成的漂漂亮亮。 现在一天??去，也不知道程哥身上打的鸡血还在不在了。 事实证明，程哥身上的鸡血维持的时间足够长。等唐令进了仓库，看到的就??程哥??手把手教导新招募的流民如何调配抑制剂，而在仓库角落，已经调配好的抑制剂??散发着幽幽蓝光。 看到唐令，程哥十分高兴：“小唐??来，你不??要抑制剂嘛，那就??给你准备的。” 程哥指向仓库角落，两大箱抑制剂塞得满满当当。唐令谢??程哥，程哥看他后知后觉反应??来：“你怎么这???来了？” “家里??事做来看看程哥你。”唐令实话实??。 程哥笑了起来，想到什么：“小丫䦛?????今天去收容所吧？” 唐令点点?。 程哥忙得差点忘了这件事，拉着唐令详细?了半天。怎么??小丫䦛???都??程哥给唐令找的，对那䦛???小孩，程哥也?深厚的感情。??完小丫他们，程哥又想到了小虎。 “小虎呢？” “我给他今天放假了。” 程哥恍然。也??，平时唐令习惯了一天到晚身后跟着䦛???小尾巴，做什么都热闹的不得了。现在剩下他一???，肯定?不习惯。程哥虽然???韩为对唐令情绪变化的敏感，但却颇懂?情?故，当下岔开话题跟唐令聊起了其他。 ??着??着程哥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确定周围???，又特意压低声音小声?唐令：“咱们??不??要去x-iii区建立前进基地了？” “……”唐令摇?，“我??听韩为????。” 他满脸?号地看向程哥，?时候????的好奇，程哥掌握的这些八卦到底??从哪听来的。 程哥嘿嘿一笑：“这??我自己猜的，不????葛队长带?去x-iii区找矿了吗？我琢磨着要??葛队长一切顺利的话，咱们??不??得在x-iii区建??前沿基地啊？” 这????似乎也?道理，唐令犹豫地点点?。 “不??x-iii区??属于青古拉的势力范围，咱们现在跟青古拉??系还行，不知道到时?怎么处理。”程哥又担忧道。 这??唐令就不知道了。他之前根㭎???想到这一点。就像程哥??的那??，x-iii并不属于沉默团的势力范围，如果??在那里找到石油的话，青古拉未必?退让，那沉默团和青古拉?为了资源打起来吗？ 见他脸色不对，程哥反应??来。小唐跟青古拉那??叫阿吉的小子??系不错。程哥?些后悔自己??这??，当即话?一转安慰唐令：“找矿哪??那么容易的。小唐你知道x-iii区的范围?多大吗？??等葛队长找到矿，再开始筹备开发，估计䦛?年要??去了。到时荒野怎么??情况谁知道呢！” 唐令看了程哥一?????话，程哥??的这????常情况，但他知道葛辉这次去x-iii区偏偏属于不??常的情况。如果那??赵来??像罗振??的那么神奇的话，找到石油䦛?乎??必然的。 从他㭎?心来??肯定??盼着葛辉一切顺利，但他也不希望??因为资源跟青古拉起冲突。不??韩为既然让葛辉去，肯定已经想好了发现石油之后该如何应对。 唐令摇摇?把脑海乱七八糟的念?赶走，程哥忽的站了起来：“韩团长。” “咦？” 唐令回?，看到熟悉的身影逆光走进了仓库。傍晚余晖??好，橘红色的光芒模糊了韩为平日凌厉的眉?。他朝着唐令的方向看??来，?中笑意倾洒，偏偏今天又???穿制服，简单的白衬衫、黑色的长裤，袖子随意挽起，一改众多流民印象中的杀伐决断，显得温文尔雅。 下意识的唐令脸上露出了笑容，冲着韩为挥了挥手。 韩为走??来，跟程哥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回家吗？” “嗯。” 唐令点点?跟程哥??了声就要走。程哥提醒道：“抑制剂。” “已经调配好了？”韩为?。 唐令差点忘了这件事，看向角落??道：“给阿吉和亚的都准备好了。” “效率不错。”韩为侧?对程哥夸了一句。 程哥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 准备好抑制剂，剩下就??联系荒野猎?。韩为把这件事交给了顾霜，后勤部平日跟荒野猎?打交道最多，挑了??口碑不错的发布了任务。 唐令把装抑制剂的箱子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严严实实，和他写给阿吉的信封在了一起。因为约好取货的时间还不到，唐令一时??事干，想了想找出那㭎?《常见蔬菜种植》翻着看了起来。 只??看到房间角落封好的包裹，他不免又想到程哥??的话，视线忍不住追随着韩为，半天???翻一页。 “好看？”韩为对上少年的视线，?中闪??一抹笑意。 唐令：“……” 他干脆合上书，犹豫道：“??于葛大哥去找石油的事……” “怎么？” 韩为走了??来，唐令仰?看他：“如果??在x-iii区找到石油，我们?跟青古拉打起来吗？” 韩为摇摇?：“如果??在x-iii区找到石油，集团肯定?插手。到时青古拉??了不算，要看集团内部协调。” “哦。” 唐令懂了。就像上次青古拉伏击韩为一??，与其????最后沉默团跟青古拉达成一致，不如????集团内部统一了意见。 “我感觉集团内部好像不太乐意看沉默团在荒野发展起来。”唐令小声道。 韩为微微一愣，看他轻轻笑了起来。 “嗯，不用管他们。” (); 第 162 章 试剂 关于沉默团和集团的关系,唐令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正常说韩为、包括沉默团的一应核?成员都出身集团，就像树干和树枝一样，沉默团更像是集团的一个分支,双方之间利益纠缠,牵扯不断。从集团的角度看,支持沉默团统一荒野利益才能最大化。但现实是集团有意无意平衡着荒野各方势力，似乎不太乐意沉默团发展起??,在荒野一?独大。可要说打压沉默团,沉默团的一应后勤又绝大?分依赖于集团,也没看到集团在这方面使绊子。 唐令有些想不明白。 韩为只是提醒了一句：“集团并非一个整?,元老会成员各?代表不同的派系利益。一般情况下集团对外的利益是一致的,但要牵扯到不同派系,彼此之间利益难免会有冲突。” 唐令不傻，韩为这样一说他就理解了，并且成功举一反三。 “感觉各大强权也是这样，明明作为人类??说利益应该是一致的,但偏偏因为利益冲突不断，要知道旁边还有尸鬼和异兽虎视眈眈呢。” 韩为没想到少年会这样想，轻笑之余脑海闪?了上次在天攸城那个疑似尸鬼最终进化的身影。彼时林委员说类似的例子已经发现了好几起，倘若没发现的有更多呢？他?潜伏在人类社会想要做??么？ 因为少年无意中的一句话，勾起了韩为的警惕。第二天他主动联系外?提及上次在天攸城遇袭的事。当时他急着??荒野,本人又没有受伤,后续调查好像是林委员人接手了，至于调查结果他也没有太在意。 现在想想,不管那个人到底是尸鬼进化还是哪个实验室的试验品，对人类社会的存在而言都属于一种隐患。 对着通讯仪，韩为简略提了上次的事。 “小为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会跟林委员商议这件事。”隔着荒野，程老将军的声音有些失真。“林委员那个人我是了解的，他既然起了疑，一定会调查下去。” 韩为嗯了声。 老人又说了几句，问及沉默团在荒野的发展，韩为??答一律是很好。 老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韩为的寡言，挑着集团内?的事讲了几件，最后突然道：“我想把星云送到小为你这里待一段时间。” “出??么事了？”韩为立刻问。 “不算??么事，和星云加入的那个真理会有关。集团很快会取缔真理会的存在，抓捕骨干，星云跟着真理会闹腾了不少事，送她出??避避风头。” “也好。” 韩为知道真理会，是一个纯粹反对纪天明的组织，天天宣扬纪天明是外星人，对人类不怀好意，基因药剂就是纪天明发明出??毁灭人类的。一段时间以??，不仅是集团内?，其他几大强权内反对纪天明、反对基因药剂的□□此起彼伏，背后就有着真理会的影子。 以前集团对于反纪天明的浪潮一直含糊其辞，现在突然决定取缔真理会，站到纪天明的一边，多半是纪天明做出了??么让步。 韩为对其中的内幕没??么兴趣，但和外?的意思一致，不希望程星云牵扯进去。 “我会尽量安排星云前往荒野，小为你跟星洲也说一声。” 韩为答应了。 结束通话，韩为想着程星云天天喊着抵制外星人，??她??到荒野见到阿令不知会怎么想。 …… “??以纪天明到底是不是外星人？” 太阳落山前的星星湖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这会没有中午的酷热，也不至于像晚上一样冷的受不了。坐在湖边凉风习习，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正是躲懒休息的好地方。 唐令?地里浇?水，托着下巴坐在湖边，手腕通讯仪的投影屏幕亮起，阿吉正满脸八卦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 唐令刚刚跟阿吉讲了安全区反对纪天明的□□，和他的关注重点一样，阿吉的注意力也放在纪天明到底是不是外星人上。这个问题唐令也挺在意的，毕竟他可是个实打实的外星人。事实上之前唐令和韩为就此讨论?，用韩为的话??说并没有??么证据证明纪天明是外星人。 “不?我想大?要是不喜欢纪天明，攻击他其他方面好了，攻击他是外星人总要有个原因吧。”唐令犹豫着说。 “对啊。”阿吉连连点头。 两人互相看着，忍不住都笑了起??。 “不说纪天明了。”阿吉想到??么，“谢谢阿令你送??的抑制剂。” “你用了吗？感觉好不好用？”唐令问。 “还没呢，我托人买的树苗很快就送到了，我准备种树时再用。阿令你说这些抑制剂是沉默团改良的配方，一定很贵吧？” “没有，和之前抑制剂的价格差不多。” “哦。叔叔说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让我告诉你以后不要送了，他担?韩为不高兴。”“韩为才不是小气的人呢。”唐令立刻替韩为辩解道。 阿吉狡黠地挤挤眼，他就知道阿令不肯听韩为的坏话。“对了，你上次的书看完了吗？看完我再?你捎几本，还有我?你的??信。” “好啊。” 难得今天信号不错，两个小伙伴说的正高兴，唐令听到阿吉那边有人喊他。 “是有事吗？” 阿吉??头问了句，对上唐令有些兴奋：“阿姐????了，我去看看她买的树苗。” ?从沉默团五号基地????，阿吉念叨着种树已经很久了，总算可以如愿以偿。他跟唐令又说了几句，挂断通讯仪兴奋地冲出房间，一口气跑到了青古拉总?门口。几辆喷涂着彩绘的卡车停在那里，有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正往下搬东西。 “树苗呢？”阿吉大声问。 皮肤呈小麦色，满脸英气的女人从车上跳下??，对上毛毛躁躁的阿吉问：“你有没有见叔叔？” 阿吉顾不上??答，抓着卡车车厢翻了上去。“阿姐，我买的树苗呢？” “最后那辆车上。” 阿吉飞快跑?去几步爬上车厢，看到半车厢的小树苗高兴之余忍不住嘀咕着：“要是能多买些就好了。” 女人走???正好听到，瞥他一眼：“记得还钱，买树钱我垫付了一半。” 作为一个穷人，阿吉假装没听到阿姐的话。没办法，今年他的零花钱根本不够。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尸鬼频繁下山，他捉了尸鬼换钱的时候。但今年极境雪山出了状况，尸鬼都被堵在了雪山上，他也失去了赚零花钱的机会。 不?话又说????，没有零花钱就没有吧，少了尸鬼的侵扰，基地的人都挺高兴的。他也高兴，起码这个冬天能踏踏实实休息一段时间了。 他找人把树苗搬下去，听阿姐问：“你打算种哪？” “我住的院子，阿爸住的院子还有阿姐你住的院子。”阿吉掰着手指数，“剩下的种在门口，绕着院墙种一圈。这样谁???都能一眼看到。” “能种活吗？”阿吉姐姐没有他这么乐观。想了想提醒道：“仓库还有一些抑制剂……” “不用，阿令托人?我捎??了一箱抑制剂。” 一箱抑制剂价值不低，阿吉姐姐想到韩为身边那个漂亮男孩，微微皱眉：“下次不要随意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知道了，叔叔已经说?了。”阿吉摆摆手，?思全放在了眼前的树苗上。他也顾不得现在太阳快要落山了，急吼吼地喊人跟他一起去种树。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不觉得这些树苗能种活。反正就当是哄阿吉开?了，省的他天天闹腾的不行。 半小时后，阿吉住的院子里，两个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三两下便挖好了一个洞。 “够了吗？”其中一人看阿吉问。 阿吉??忆着星星湖边种树时的情景，犹豫道：“差不多够了。” “把树种下去就行？”男人语气存疑。 阿吉不乐意了。“就是直接种下去的，我看沉默团种树就是这样。” 他亲?动手抱着一棵小树苗小?翼翼放入洞里，又指挥着男人把挖出??的土埋进去。“对了，还有抑制剂。”阿吉想到??么跑??屋拿出一管抑制剂。他记得阿令在信中说像浇水一样把抑制剂浇下去就行。阿吉仔细沿着树坑浇了一圈，天蓝色的抑制剂很快渗入地下，只留下一层浅浅的水渍。 “应该就这样了，我?换个地方继续种。” 约莫是有?星星湖边种树成功的经验，阿吉对?己能否种活这些树苗充满着信?。他带人花了好几个小时把阿姐买????的树苗全?种下，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穆明辉???看他时，阿吉正蹲在院子里跟上次种的那株小苹果苗说话。 “我?你多浇点抑制剂，你一定要快点长大结出果子啊。” 听着阿吉这种孩子气的话穆明辉有些好笑，正要进去却是恍惚感应到??么。他蓦地停住脚步，扭头看向极境雪山的方向。 夜晚的雪山深沉又肃穆，银色的月辉洒下，在群山之中编织起一道轻薄的纱幕。有温柔的吟唱?雪山最高峰??荡，白日暴躁的尸鬼一个个平静下??。 “吃、萝卜。” 沿着最高峰一路往下，是一座积雪消融的山谷。松松垮垮套着一件孔雀?司制服的小尸鬼正像人类一样蹲在地上，笨拙地数着刚刚发芽的雪萝卜。数到一半，小尸鬼烦躁地挠挠头，前面数的他又忘掉了。 ????几次之后，小尸鬼干脆放弃了数数。不知想到??么，他飞快跑??到山谷边缘，伸手在一个黑色的铁皮箱子里掏啊掏，半天掏出一管天蓝色的抑制剂。 ????看了两圈，确定亚不在，小尸鬼咧着嘴把抑制剂捏碎，天蓝色的液?一半流到地上，一半流到他的胳膊上。他飞快举着胳膊舔了起??。甜甜的滋味让小尸鬼满足地眯着眼，连狰狞的表情都显得憨厚可爱起??。 一管、两管、三管……不知不觉满箱子的抑制剂被他捏了个干净。在小尸鬼没注意的地方，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里缓缓浮现。随着山谷的风吹?，漫天的光点如梦似幻，宛如天上的星光洒落，朝着山谷种下不久的幼苗汇聚而??。 “小力你做了??么？” 亚?沉睡中惊醒，恍惚有种平静的低吟在耳边??荡着，一股苍莽的气息席卷雪山。他下意识抬头，只看到雪山最高峰上，沐浴着星光的高大树木若隐若现。 轰隆！ 震彻天地的雷声响起，巨大的咆哮引得群山共鸣。呼啸的山风吹?，紫色的辐射云层大朵大朵地挤在一处，厚重的仿佛要垂落到地面。 “要下雨了。” 穆明辉从雪山收??视线，刚刚那种奇异的惊悸还萦绕在?头。他想起亚说的灵，眉头微微皱起。刚刚是灵又出??么事了吗？ 他?里想着?事，催促着阿吉赶紧??屋。 阿吉有些担?晚上刚种的树。“不会被雨浇坏吧？” “浇坏再?你买。”穆明辉又??头看了眼雪山。 阿吉撇撇嘴，不情愿地??了房间。 咔擦，一道又一道闪电劈下。转眼大雨瓢泼落了下??。巨大的雨幕遮挡着视线，水流渗入地下，小树苗的根须奋力生长着，无数金色的光点沿着水流在泥土的缝隙中缓缓流淌。冷硬的冻土变得松软，包裹在其中的草籽悄无声息地发芽。 更远处的雪山上，沐浴着星光的高大树木在雨中轻轻摇曳着柔软的枝条，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尸鬼从黑暗中走出，远远遥望着雪山最高峰的方向。 巨大的飞行异兽展翅飞?，红色的眼睛里倒映着一棵树和漫天的星光。 …… 雨越下越大，整个青古拉总?好似洪峰中上下颠簸的一弯小舟。舟尾翘起，正是青古拉总?最热闹的雪山酒吧。 推开门，占地颇广的酒吧里到处都是人。有冷风灌进??，吹得墙上挂着的灯忽明忽暗。于是墙上诡异艳丽的各种彩绘图案仿佛在光影中变得张牙舞爪起??，甚至连身处其中的人都显得癫狂错乱。 安城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极境雪山的方向。暴雨连成一道道的雨幕，他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但某种奇异的涟漪在他?中涌动，他本能地生出一种向往和亲近，想要靠近雪山，想要投入雪山的怀抱中。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唐令，似乎这种感觉和面对唐令时是一样的。 “安城????，快点，老木?你找了个漂亮男孩。” 那种温暖的感觉被打断，安城垂头丧气地穿?画着浓妆、裸|露着身?的女人和男人，走到一圈铁质桌椅前。 “想??么呢？脸上连个笑都没有。” 安城的同伴之一，皮肤黝黑、笑起??满脸褶子的老木把身边的年轻男孩朝着安城的方向推了推。“特意?你找的，够漂亮吧。” 安城的视线落在男孩身上，不高兴地辩解着：“我喜欢女人。” “那我的伴让?你。”另一个同伴笑着开口，把怀里穿着短裙的女人推到安城怀里。一股劣质的香气扑鼻而??，安城有些不适应地推开女人，独?坐到了一边。 “怎么??事？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安城你是不是不行？”同伴开着玩笑。 安城郁闷地垂着头。 “怎么了？我发现从下雨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杜远坐到了他身边，睨着问。 “是雪山上的?灵。我感觉祂很高兴，下雨很高兴。” “然后呢？” 安城头垂的更低了：“我、我想要亲近?灵，就和想要亲近唐令一样。” “？” 乍然听到这个?字，杜远足足反应了五六秒才想到唐令是谁。他无奈地对安城道：“行了，以后躲着点沉默团。你和小五都一样，?我离着沉默团远一些。” 安城不死?地说道：“我喜欢女人。” 杜远嗤了声：“知道了，知道了，你喜欢女人。” “我真的喜欢女人。”安城强调着。 杜远：“……” 约莫是为了证明??么，安城把那个穿着短裙的女人带到了酒吧楼上的房间。一开门他先习惯性寻找着小五的身影，怕小五又偷偷独?出去觅食。女人娇笑着向他贴了???，安城手忙脚乱推开女人叫着小五的?字。 嘶嘶~ 巨大的蜘蛛从房顶垂下，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差一点就压?了楼下喧闹的声音。不??安城说??么，女人转身就跑，甚至连该收的费用都忘了要。 安城黑着脸关上门抓着小五准备把它塞入口袋，一管蓝色的试剂被蛛丝包裹着掉落了下??。 (); 第 163 章 庆祝 “这是什么？” 酒吧楼上的房间里,杜远对着灯光打量着手中天蓝色的试剂。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试剂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看一眼仿佛就会沉溺其中,久久舍不得移开视线。 安城摇摇头：“不知道,是小五从外面带回来的。” 杜远看了趴在床上的异兽一眼,拔?试剂闻了闻，什么都没有闻出来。 嘶嘶~嘶嘶~ 随着?拔?试剂,异兽明显兴奋起来,八只眼睛同时睁?,渴望地望着杜远,确切地说望着杜远手中的试剂。 杜远和安城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要喂小五尝尝吗？”安城说了句。 杜远摆摆手：“这里远离咱们寨子,万一出点什么问题就麻烦了。”想了想他说：“先收起来吧,别让小五碰到，等带回寨子看看是什么再说。” 安城点点头，把天蓝色的试剂收了起来。异兽不满地蹭到他的身边，透明的蛛丝缠绕到安城手上,一副要?交出试剂的样子。 “别闹。” 安城安抚地摸着异兽，找出他们一路携带的竹筒打?放在异兽面前。但奇怪的是平时对异兽充满着吸引力的圣水，这会异兽却是看都不看，依旧在寻找着那管天蓝色的试剂。 杜远皱眉，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让小五轻易尝试那管东西了。 “行了,我先去睡了。咱们明天还得忙。”杜远看时间不早了,又嘱咐了安城几句一??要收好试剂，转身离开了房间。 安城关好门重新把异兽塞回到口袋里,简单洗漱过后准备睡觉。鬼使神差的，?躺在床上拿出了那管试剂，拔?盖??用手指沾了点里面的液体,放到嘴里尝了尝。 是甜的。 安城沉沉睡去，梦里?仿佛看到了一座巍峨的雪山。站在雪山脚下，?仰头朝着顶峰看去。只觉天空黑云沉沉，高耸的山峰如利刃刺破苍穹。刹那一道光从穹顶落下，照亮了雪山顶峰一棵横贯天地的高大树木。 安城呆呆地看着那棵树，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第二天清晨，安城醒来依稀觉得自己晚上似乎梦到了什么。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具体的梦境，只恍惚觉得梦里?似乎投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像孩子投入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而包容。 不其然的，安城又想到了唐令。?烦躁地走下楼梯，却诧异地发现酒吧门口围了一堆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回?？”杜远走到安城身后问。 安城摇摇头。 杜远凑了??去，只见酒吧门口的台阶下积了碗口大的一滩水，沿着水的边缘草绿色的苔藓贴着地面，直直地刺入了周围一圈人的眼中。 杜远出身自西南群山中，见惯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植物，一时没反应??来这有什么好看的。?正准备从人群中挤出去，周围人恍若突然惊醒，一个词语在窃窃私语中传到了杜远的耳中。 ——荒野复苏！ …… 青古拉总部北边，靠近极境雪山的地方，一早就被青古拉的人给围了起来。离得近了，耳边仿佛回荡着巨龙的咆哮，有什么轰隆隆作响，回荡在群山之中。 “怎么回?？” 阿吉哥哥，穆遥接到禀报急急赶了??来，大声问守卫在附近的人。 “队长。”对方同样大声吼道：“通往雪山的路通了。” “通了？” 穆遥一时没回??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怎么就通了？?还记得上次雪崩，从青古拉通往极境雪山的路被巨大的冰川堵得严严实实。?曾站在冰川下仰望，只觉黑沉沉的冰川宛如古代修筑的宏伟城墙，挡住了高阶异能者之外的所有人。 ?当时还庆幸尸鬼被冰川堵在了山上，今年冬天可以??个踏实的年了。可现在手下说路通了是怎么回?？ 穆遥越??手下朝里走去，拐了个弯露出山谷的入口蓦地愣住了。 就在昨天还让人仰望的冰川悄?声息在雨后消融，一道道庞大的水流汇聚，好似一条水龙奔涌着穿行于山谷的一侧，发出慑人的狂嗥。 穆遥第一反应是这下尸鬼能下山了，然后他心里才升起巨大的疑问——到底是怎么回?？ ?站在山谷前百思不得其解，吩咐人守好这里后，急急返回青古拉总部打算跟阿爸商议防守尸鬼的?。然而随着?踏入青古拉总部，来来往往的人各个面露喜色，全无忧心忡忡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穆遥随手拉住一个人问。 对方行了个礼，语气难掩兴奋：“昨晚阿吉种树的地方长了草出来，?们都说是荒野在复苏。” 穆遥微微一怔，?早晨出门还真没注意这个。如果真是荒野复苏，那相比尸鬼下山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这样想着，穆遥快步朝着阿吉的院子走去，远远看着院子里似乎人不少。不等?走近就听到阿吉兴奋的声音。 “阿令你看到了吗？昨天种的树都活了下来，地上还有小草长出来了。” 隔着大半个荒野，被阿吉电话吵醒，匆忙洗了把脸的唐令，目光落在了众人脚边那株颤巍巍的小草上。这一刻他好似也体会到了阿吉的喜悦，脸上绽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真好。” 唐令觉得面对一株承载了众人期望的小草，好像说什么都难以描述那种心情。?想到菜地长出第一株韭菜苗时，几个小孩第一次见到绿色植物恨不得给小苗盖个房子遮风挡雨的样子，想到星星湖边一夜绿草茵茵，邱明跪在地上亲吻大地的样子，想到蘑菇地里的流民看着漫天的绿色眼中一点点亮起的光……对于生活在荒野上的人来说，简单一句荒野复苏不知道承载了?少的期冀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真好。” ?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从沉默团到青古拉，总有一天荒野上灰扑扑的颜色会被五颜六色的斑斓取代。就像他曾经在梦里看到的那样。春天柔嫩的小草悄悄探出头，漫山遍野的牛羊悠闲自在。夏天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狼群呼啸而??，野猪在河边成群。秋天色彩艳丽的胡杨林宛如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骏马奔腾其中。冬日茫茫白雪下是警惕的狐狸和野兔，草木沉眠等待春季的复苏。 仰头鸟类在天空飞??，低头蜥蜴在地下?声爬行。 曾经压抑绝望的世界一点点恢复正常，生机勃勃充满着希望。 直到挂断通讯仪，唐令脸上的笑容也没有褪去。?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想了想决定趁着韩为和小狼崽都不在去山海章内看一眼。?心里默念着山海章，转瞬灵魂一阵恍惚，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你好啊。” 清晨的雪山宁静而祥和，大片大片的辐射云层环绕于雪山顶峰。晨辉洒落，位于中央的小苗轻轻抖了抖叶子，揉碎了满地金色的晨曦。唐令仰头望着再次长高的小苗，有风吹过，小苗柔软的枝条垂落，轻轻搭在了?的肩头。 “你也很高兴是不是？”唐令轻声问。 下一刻他看到雪山脚下亮起一团明亮的漩涡，小苗粗壮的根系扎入漩涡中央，?数金色的光点溢出，缓缓渗入周围的土地。 “这里是青古拉总部吗？”唐令一步跨出，好似站到了漩涡中心。?隐约感应到无数喜悦的情绪环绕，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 重新回到雪山顶峰，唐令习惯地戳了戳小苗。 “你要快点长大啊。” 虽然到现在唐令依然没有搞清楚小苗到底是什么，但?隐约猜到小苗同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随着小苗的成长，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好吧？等到有一天小苗的根系延伸到世界的边缘，那响彻在尸鬼脑海的世界哀鸣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站在小苗面前畅想了半天，带着收集的水珠离?了山海章。 屋??里还是只有?一个人，韩为跟小狼崽都没有回来。唐令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抬手放在眼前，挡住了窗外照射??来的阳光。看了眼时间还早，?琢磨着要不要再睡一会，门外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嗷呜~ 随着门从外面打?，小狼崽一根箭般扑到了唐令的怀里。?抱着小狼崽坐起来，在小狼崽软乎乎的肚??上心满意足地揉了一把。 “醒了？”韩为把手中拎着的保温桶放下问。 唐令乖乖点点头，伸出了手。等韩为走到床前，?学着小狼崽的样子扑到了韩为怀里。黑色的沉默团制服外套上浸染了戈壁清晨的寒意，唐令好似没有感觉到一样紧紧抱着韩为，高兴道：“阿吉昨晚种的树都活了。” “嗯。”韩为的声音带着笑意。 “还有小草在树根前长了出来。” “水珠起作用了？” 唐令用力点点头。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替阿吉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唐令拉?两人的距离问。 韩为轻笑，低头温柔地吻住了少年。“就这样庆祝。” 唐令仰头靠在韩为怀里，心脏激烈地砰砰跳了起来。 …… 漫长而缠绵的庆祝结束，唐令抱着小狼崽坐到餐桌前等着吃早饭。 韩为将保温桶里的肉粥倒入汤碗，又找出小狼崽的铁皮罐给?倒了半罐。 唐令低头吹了吹，有?烫要晾凉才能喝。 ?托着下巴看小狼崽半个身??钻入铁皮罐呼噜呼噜喝着粥，韩为?了一个罐头递给?：“先吃罐头。” “哦。” “还有你的课表。” “什么？” 唐令茫然接??，直到看完才反应??来。在他从雪山回来又去总部基地绕了一圈后，后勤部终于想起来他还挂着夜校老师的名，给?排了两节课。第一节课就在明天晚上。 “阿令可以先想想，明天要讲什么。” “不是认字吗？” “认字扫盲进度不错，夜校并不限制老师讲什么。谷熊就开了一门武器保养的课，效果十分不错。” “讲什么都行？” 唐令有?意外，听韩为说了才知道夜校授课的内容五花八门。大概是因为老师们都是沉默团成员兼职的缘故，大家都没什么经验，上起课来颇有?随心所欲之感。除了正常的识字扫盲，其他讲什么的都有。 这样的?，唐令努力想他能讲什么。主要是韩为说认字扫盲有固定的老师，?这种属于半途加入，很容易打乱学习的节奏。唐令努力回忆着从小到大学过的课程，生物、历史、地理、英语……这?统统都得排除，两个世界的差异首先就卡在了那里，剩下能讲的就不?了。 “要不然……”?回头看着床前那本《常见蔬菜种植》灵光一闪，“大家不都认为我是农学院的学生嘛，我干脆讲怎么种地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韩为不吝啬地夸赞道。 “是吧？”唐令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怎么说经??理论联系实际，?现在勉强也算是荒野上的农业“专家”。 确定了要讲什么，又有韩为的支持，?便认真准备起来。考虑到直接讲课太单调，?还特意去菜地里挖了一个快要成熟的小红萝卜移植到铁皮罐里，打算用作上课的道具，也当做??后的奖励。 轮到上课那天，唐令早早吃??晚饭，又特意换了身衣服。?平时习惯穿t恤，这次换上了韩为的衬衫。略长的袖??卷了起来，衬衫下摆收到裤??里，唐令把头发朝后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身上的青涩褪去，显得成熟不少。 “怎么样？”?冲着韩为问。 韩为的视线沉沉落在少年身上，半晌低声道：“很不错。” 唐令一本正经：“请叫我小唐老师。” 韩为从善如流，上前一步把少年压在墙上，掐着腰低头亲了下去，温柔呢喃道： “小唐老师。” (); 第 164 章 上课 因为韩为捣乱,唐令的第一节课差点迟到。 当他讲到一半，抬头看到韩为靠在后门口，制服笔挺、神情从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身居??位沉淀而来的沉稳静谧。本来一切都好,?果韩为的目光不是若有似无地扫过唐令紧紧扣到最上的扣子,让唐令不受控制地想到他为什么会差一点迟到就好了。 当即唐令的脸就红了，他故??严肃地瞪了韩为一眼,却看到韩为眼中弥漫的笑意。 ?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唐令觉得他没韩为这么厚脸皮,果断认输移开了视线。 一节课下来,唐令觉得他只讲出了备课准备的一半内容,都怪韩为影响他。但意外的是听课的学生却都反馈不错。大家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长得好看又温柔的新老师。尤其是新老师还认真地捧着铁皮罐里的小萝卜说,这是表现最好的同学的奖励。大伙的学习热情更高涨了。 晚上回去唐令想到韩为影响他上课就?的不得了，只是不等他指控完就被韩为压在床上。 “小唐老师，我们继续下午没上完的课。” “……唔……” 唐令被韩为亲的晕晕乎乎，刚刚的指控和想好的约法三章全部在脑海乱成一锅粥。等他窝在韩为怀里沉沉睡去时还在想,他似乎有?么要跟韩为说但又想不起来了。 第二天早晨唐令是热醒的。荒野的天气逐渐变冷，特别是一早一晚更是冷的让人受不了，有种已经进入冬天的感觉。但不管什么时候，韩为怀里都是暖呼呼的。唐令暗搓搓地羡慕过韩为的能力实用，可最后想想他是韩为超能力的受益者,好像又没有羡慕的必要。 睁开眼唐令不太想起床,翻过身盯着韩为看。 他想起第一次在山洞里见韩为时的情景。当时他拿着手电筒照着韩为的脸观察了半天，又从脸看到喉结,一路往下直到心脏，才勉强确认韩为不是外星人，应该算是人类。 可哪想到在这个世界,他才是外星人。 看了会唐令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韩为的脸，又沿着喉结轻轻贴到了心脏。这么久韩为心脏的伤口早就长好了，现在更是连一丝伤痕都看不到。唐令私下惊叹于??阶基因者强悍的身体恢复能力。放在普通人身上，不，哪怕就是二阶基因者呢，那种伤势早就不行了。 从这个角度看，纪天明发明基因药剂并不是坏事，唐令觉得人类应该感谢纪天明。 他胡乱想着，手指轻轻在韩为心脏上戳了下。砰砰砰，韩为心率的节奏通过手指传递过来，是健康的、生机勃勃的生命。 “阿令。” 韩为声音低沉，伸手覆到少年手上，握住了??乱的手指。 唐令抬头弯了弯眼睛：“早啊。” “早。” 韩为意味不明地笑笑，握着少年的手一路往下。 “……” 唐令反应过来把脸埋入韩为怀里，后悔没有早点起床。这一耽搁??起床就是半小时之后了，还是顾霜给唐令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才打断了两人一早晨的暧昧纠缠。 “小唐你出门了吗？罗?的金灿灿号到星星湖了，我听他说你让他捎了十几条小金鱼。” 隔着通讯仪，唐令眼角绯红咬着唇平息着喘息。“我马上就出门。”他竭力语气正常道。哪怕他没有点开通讯仪，知道顾霜看不到这边的情景，还是觉得羞赧无比。 “也不急，老大在吗？”顾霜随口问了句。 唐令看了眼正在给自己擦干净手指的韩为，鼓着脸把通讯仪朝着韩为的方向递了递。 “我在。” 顾霜愣了下，灵光一闪：“小唐还没起床？” 唐令完全不知道顾霜是怎么把韩为在和他没有起床联系到一起，但他听着通讯仪对面顾霜调侃的笑声，恨不得把脸埋到枕头里。 等唐令飞快洗漱完，又随便吃了点赶到星星湖时，远远就看到了巨大的金灿灿号。他今天来的有些晚了，湖边负责巡逻的沉默团员不少，劳作的流民更是早早就到了。 “哥哥。” 小虎在湖边冲他招手，想到什么说：“顾主任让你去金灿灿号找她。” 唐令答应了一声，约莫是他心里有鬼的缘故，总觉得大伙看过来的笑容透着意味深长，就连小虎的笑容也是。 都怪韩为，他郁闷地想，转头朝着金灿灿号走去。 “小唐。”顾霜趴在甲板上看到他，叫了声。 “霜姐。”唐令仰头若无其事地打了声招呼，假装忘了早晨发生的事。沿着船员指示，他进了金灿灿号爬上甲板，一眼看到顾霜脚边半人高的玻璃箱，箱子里是游来游去的一群小金鱼。 “唐先生你来了。”金灿灿号的船长罗?从顾霜背后钻出，冲着唐令笑的谄媚。 “罗船长。” 见唐令的视线落在玻璃箱上，罗?得意地让开给唐令介绍道：“这是蝶尾，安全区常见的一种金鱼品种，好看又比较耐寒。” “嗯，确实挺好看的。” 唐令蹲在地上观察着里面的金鱼。 顾霜看他问：“小唐你怎么想到买这个？这也没法养大吃吧。” “不是吃的。”唐令耐心解释，“我是想养在收容?，算是送的礼物吧。” 上次唐令和韩为去收容?逛了圈，里面的条件放在荒野上可以说是最好的，但唐令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正好韩为说起罗?要买鱼苗的事，他就想着不?在收容?养几条鱼。绝大部分荒野上的小孩都不认识鱼是什么，确切的说除了虫子，大家几乎没见过其他的生物。唐令觉得养这么几条鱼也挺好，又不占空间又还有个玩得地方，而且也安全。 顾霜听得挑眉：“收容?养吗？”她弯腰看了看，直接道：“花费算在后勤部吧。” “不用，我有钱。”唐令赶紧说，其实也不是他花钱，是韩为花钱。 罗?凑过来笑眯眯道：“避难所的收容?开了？那这鱼算我们汪老大送的礼物吧。” “也好。”顾霜似笑非笑瞥他一眼，“我会跟汪秀清说一声。” 罗?给了顾霜一个感激的眼神。 唐令看了两人没再说话。 “走吧。”顾霜喊他，“咱们先去看看鱼苗，这些鱼我一会让人直接送去收容?。” “嗯。” 唐令点头。他跟着顾霜离开甲板，罗?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解释道：“咱们星星湖属于淡水湖，买的鱼苗也全是淡水鱼。顾主任让我自己看着买，我就挑了几种长得快的鱼。”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晚年底肯定能吃到鱼。” 说着几人来到一座巨大的舱室，罗?上前推开门，一层层透明的水箱内，密密麻麻的鱼苗黑乎乎一片，挤得满满都是。 “有点挤。不过放心肯定都活着。”罗?赶紧道。 顾霜看了一圈，让他赶紧把这些鱼苗投入星星湖。 唐令想到什么：“买的水草种子呢？” “这里。”罗?示意旁边的舱室，“我让人一起搬下去。” 唐令点点头。他跟顾霜说了声先去星星湖边等着，很快就看到罗?的手下扛着一包水草种子送了过来。他道过谢，站在湖边感应着星星湖。湖水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一股愉悦的情绪传递过来。 “湖里马上就会热闹了。”唐令心情很好。 他弯腰打开装着水草种子的麻袋，对着星星湖抛洒了下去。肉眼可见的，平静的星星湖变得激荡，褐色的种子被水流带着沉入湖底。更多的种子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朝着远处飘去，很快便均匀地洒遍了整个星星湖。 偶尔有种子被水流带着落在那块巨大的、浑然一??的蓝金上，便会有金色的光点溢出，推动着水流激荡。很快种子会顺着水流飘走，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趁着没人注意，唐令从兜里掏出装着水珠的酒壶，往星星湖里面倒了几滴水珠，一股无形的涟漪朝着周围散开。此刻若是有异兽在天空飞过，便会看到无数闪烁的光点自湖中泛起，好似星光散落。有风吹过，这些光点一会散开一会汇聚，又似一层轻薄的纱幕笼罩着湖泊。 片刻后，水珠完全融入星星湖。在无数金色的光点浮沉中，沉在湖底的水草种子感受到了充盈的力量在体内爆发。褐色的种子裂开，细嫩的幼苗悄悄探出根须，牢牢地扎根在了湖底和侧面的岩壁上。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幽暗的湖底，湖面上依然风平浪静。 在湖边劳作的流民只觉得一阵风吹过，散落在湖里的种子就消失不见了。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水中的种子多久才能发芽？ 唐令独自站在湖边，静静地感应着星星湖。在湖水温柔的吟唱中，他恍惚跌入一个虚幻的怀抱。有舒缓的水流晃动，绿色的嫩芽在水中舒展着身体，奋力攫取着生机。 …… “吃饭了。” 收容?里，下午五点是固定的吃晚饭时间。考虑到里面的孩子年龄大小不一，为了安全，六岁以下的小孩都是由工??人员统一送到房间里面吃饭。六岁以上则由工??人员带去食堂吃。 一开始由于不习惯，每到吃饭时院子里都是乱糟糟的。但几天下来，大家都适应了收容?的规则，??没有??初那种混乱的情况发生。当然，也是所有的小孩都意识到一点，这里的食物是足够的，哪怕是最后一个进去食堂，也不会饿肚子。 这天下午，食堂门口又排起了两列长长的队伍。现在不需要工作人员提醒，过来吃饭的小孩已经学会了自觉排队。 “这里，这里。” 在左边的队伍靠后一些，小虫踮着脚四处寻找着小石头的身影。 小石头看到他从前面跑后来，小声抱怨道：“下次你就不能早点吗？每次都是我从前面来找你。” “早点晚点有?么区别，反正肯定能吃到。对了，小丫哥哥呢？” “他去看小丫了，一会就回来。”小石头说完抬头，“看，回来了。” 小虫扭过头去，看到小丫哥哥一脸兴奋地跑过来：“鱼，我看到好多鱼。” 几个小孩跟着唐令在星星湖边没少见湖里那两条游鱼。听小丫哥哥喊着鱼，小虫眼睛一亮：“是大鱼吗？是不是要吃鱼？” “不是大鱼，是红色的小鱼，长着长长的尾巴，在水中散开像是小丫穿的裙子一样。”小丫哥哥努力形容着。 小石头和小虫听得一脸茫然。“鱼还穿着裙子吗？” “是像，是像裙子。”小丫哥哥纠正道。 “红色的鱼又是什么鱼？”两人还是不明白。 “就是一种很漂亮的鱼。” 小丫哥哥急的跺脚，干脆拉着两人离开队伍朝着他们上课的一号楼跑去。三人一口气冲到一号楼，忽的顿住脚步。楼下大厅里，透明的水箱靠墙立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堆成小山的样子，有绿色的小草从石头里冒出来。 几个小孩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被里面那十几条游来游去的小鱼吸引。 “真好看啊。”小石头对着水箱轻声道。 “这是什么？”旁边有不认识的小孩凑过来。 三人立刻抢着解释：“是鱼，是生活在水里的生物。” “小声点，吓到它们了。”小虫见里面的鱼被声音惊得乱跑，赶紧提醒道。 几个小孩同时捂住嘴，小心翼翼又欣喜地看着水箱里面的鱼。 很快一号楼大厅里养了十几条鱼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收容?，一波一波的小孩跑到这里来看鱼。因为传说鱼是一种胆小的生物，于是每个出现在这里的小孩都会捂住嘴，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趴在水箱前，一眨不眨地安静看鱼。 “真好看啊。” 这是所有看过鱼的小孩发出的感慨，就像院子里每天晚上都会发光的灯笼草，像他们住的漂亮的房间，穿的干净的衣服一样好看。 (); 第 165 章 星云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飞快。 等到唐令上完课表上的两节课,不?是不是有小红萝卜加持，??一跃成为了夜校??受欢迎的老师。 就连谷熊都酸溜溜地说：“小唐上课时的气氛可比我热闹多了。” 要???在唐令之前，谷熊??是那个??受欢迎的老师。 不过让唐令说,这大概是因为种地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刻入基因的种族天赋。不管是地球世界还是这里,都是如?。唐令可?只是激发出了??们血脉中的热情而已。 当然也有可?是避难所??会把菌种分发??的消息传了出?,大?的??习态度??会这么积极。 由?带来的一个问题是唐令在避难所彻底出名了，走哪都有人喊??小唐老师。 事实上在?之前,唐令在避难所就挺出名的。一部分是因为韩为的缘故。四阶基因者的八卦消息谁都爱听。就连路过避难所的荒野猎人都???韩为身边有个漂亮男孩,甚至为了??还曾单枪匹马闯入极境雪山,从尸鬼群中把人救了出来。 一部分则是因为唐令在星星湖边的权威地位。不管是种蘑菇还是种菜种树,大伙都是听??的。当然还有飞行异兽的存在,也为唐令的出名出了不小的力。 但怎么说呢？别看以前???唐令的人不少,可??本身性格不是那种外向自来熟的人，又只在固定的沉默团大厦和星星湖两点一线活动。加上平时沉默团重点关注??的安危，不是韩为也总有其??沉默团的人在??附近，所以真正?接触到唐令的人并不多,跟??熟悉的人更是只有那么几个。 隔?远了，众人看唐令更像是看一个传说的故事。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小唐老师带的??生不少，近距离接触??的人多了，口口相传之?都是夸小唐老师性格好，长?又好看,很难不受欢迎。 唐令自己没觉?生活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两点一线，多个教室的活动范围。但??身边隶属沉默团的高阶基因者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韩为不动声色间加强了对??的防护。 这天晚上，唐令上完第三节课，依着惯例把铁皮罐里的小红萝卜奖励给了表现??好的人。 回?的路上,??拉着韩为的手有些发愁：“明天地里的萝卜就都收了，?次上课就没小红萝卜??具了。” 眼?已经进了十月份，这次萝卜收了就不再种了，养几天地准备统一种青稞。唐令是真觉?小红萝卜做??具挺好，???在第一节课上就把大伙的热情调动起来，源?就在??说小红萝卜不仅是上课的??具还是课后奖励。 听着少年在一旁嘀嘀咕咕，发愁小红萝卜的事，韩为有些想笑。 ??提议??：“不是还有西红柿吗？” “可是西红柿不像小红萝卜一样是直接地里长出来的，没有代入感。” “什么代入感？” “就是拔出小红萝卜看到??带着泥，然后想象一粒种子在地?发芽、长大、慢慢结出果实的过程。”少年振振有词。 韩为没忍住笑了起来。 “嗯，确实没有代入感。”??一本正经顺着少年的话说。 “是吧？你也这样认为。”唐令挺高兴，拉着韩为想到什么问：“你明天有事吗？” “还行，可以把时间腾出来，怎么？” “明天小红萝卜丰收，你不?验收成果吗？”虽然沉默团地里的小红萝卜不是唐令亲手种??的，但是小唐老师手把手交给大?怎么种的，小红萝卜丰收里?也有小唐老师的功劳。顾霜上午还问唐令明天要不要?看看，唐令一口答应?来，转?又想到韩为，本?想跟韩为一起分享丰收的成果。 “?吗？”??仰?看韩为。 对上少年期冀的表情，韩为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也没有拒绝少年的意思。 “?。”??听到自己这样说。 唐令几乎是立刻露出了笑容：“那我们赶紧回?睡，明天还?早起呢。” 两人说好了第二天一起?看小红萝卜丰收，唐令晚上梦里??全是萝卜。??飘飘然好像到了极境雪山，巨大的山谷两边冰雪覆盖，中间平缓的谷地上挤挤挨挨全是圆滚滚胖乎乎的红萝卜。 ??看到亚站在萝卜地里冲??笑，然后亚身后的雪山就变成了一个大萝卜。 早晨醒来，唐令回忆着梦里遮天蔽日的萝卜觉?这是一个好兆?。??跟韩为说起来还有些遗憾，要是梦里的萝卜是真的就好了，这样一整个冬天??们靠吃萝卜也够了。 韩为有时候会觉?少年满脑子奇思妙想。上次少年还说梦到整个避难所是个大蘑菇呢。 说起蘑菇，两人干脆煮了一锅热腾腾的蘑菇汤。小狼崽对唐令的手艺十分捧场，撅着屁股喝了满满半锅。它现在的食量越来越大，就是看着不怎么长。不过周围人都说越是强大的异兽，生长变异就越慢。小狼崽是，大鹰也是。 “韩大哥你说大鹰这次变异会持续多久？” 唐令从小狼崽想到了大鹰，吹着蘑菇汤问。??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大鹰了，??后一次见大鹰还是四天前，大鹰抓虫子给??吃，顺??捎了一封亚写的信。 亚在信上说大鹰的进化进入了关键阶段，亚估计大鹰身上的羽毛马上就要全掉光了。虽然这不会影响大鹰的飞行，但大鹰估计会觉?不好看躲雪山不出?。上次大鹰进化就是这样，亚也是凭经验判断。 果然自那天之后大鹰就没出现了。唐令觉?亚可?判断是对的。只是??再怎么关?大鹰，联系不到亚也没办法。??现在天天就是盼着集团赶紧往天上发射卫星，这样说不准哪天雪山上就有信号了。 ??咬着勺子看韩为，韩为想了想说：“大鹰这次变异应该是第三次了，具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不好说。越是强大的异兽再次变异越难，以往安全区很少听到三次变异的例子。” “希望大鹰变异顺利，不过雪山上有灵和小苗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唐令对?倒是充满信?。 ??说着轻轻戳了戳吃的满脸都是肉汤的小狼崽：“加油，土豆也要争取多变异几次。” 嗷呜~ 土豆转?就要往唐令怀里扑，幸好韩为一把捏住了小狼崽的脖子，避免了唐令换衣服的惨剧。 等两人一狼吃完饭又洗好碗，顾霜已经在楼?等??们了。 “老大、小唐。” “霜姐。” 唐令?楼看到顾霜不免想到沈温柔。“沈姐??近很忙吗？我感觉一直没有见到她。” “忙。天天这边和总部基地两边跑，说什么忙着做实验。”顾霜说着顺手从唐令怀里捏过小狼崽揉了揉。小狼崽舒服地靠在她胸前蹭了蹭。 “小色狼！”顾霜屈指弹了小狼崽一指?，挑眉笑??。 从盛夏到现在，顾霜一直是那副背?加长裤的打扮，唐令印象中只见过顾霜穿过几次沉默团制服。??忍不住看了身边韩为一眼，觉?韩为和顾霜就是两个极端。韩为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身笔挺的沉默团制服，几乎没穿过别的衣服。 对了，??在衣柜里也没发现韩为除了衬衫、制服之外别的衣服。 “怎么？” 大约是??的眼神太过古怪，韩为侧?问。 唐令摇摇?，觉?自己好像有了制服控的倾向。 …… 黑色的吉普车行驶在了避难所新修的水泥路上，路两边是一排排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枝条随风摇曳的胡杨树，绿色的野草沿着水泥路一簇簇铺向远方。如果不看远处天边仿佛无边无际的荒野，只看避难所的范围，第一次来的人很难想象这里是位于x区满是辐射的死亡之地。 “到了。” 顾霜一个飘移把车停在了星星湖边上。 小狼崽不等??门直接从窗户飞了出?，目标直指星星湖里的鱼。唐令记?罗义??初送来的鱼苗只有3厘米左右长短，然而现在不过短短十天，星星湖里的鱼已经长到了??手掌长。 也不???是因为鱼的品种，还是因为灵的缘故。照这样长??，罗义承诺的年底吃上鱼倒是没问题，前提是小狼崽没有把星星湖里的鱼抓个干净。 自从小狼崽从雪山回来后，唐令就不怎么管它了。小狼崽的活动范围也从星星湖附近扩展到了整个避难所周围。有时候唐令都不???小狼崽?了哪，??也习惯了小狼崽不再跟着??来星星湖。但前几天不???小狼崽怎么发现了星星湖里多出的小鱼，顿时不再外出乱跑，天天守着星星湖抓鱼。 按说小鱼就算是长到了唐令手掌大，其实也没什么肉，可小狼崽就是喜欢吃，而且一抓一个准。 唐令还曾困惑地问韩为：“狼吃鱼吗？” 或者只?说异兽的食谱包罗万象，只要?吃的异兽就都会吃。 唐令跟着小狼崽?了车，眼看小狼崽一个俯冲又抓起了一条小鱼。不过小狼崽自己没有吃，而是咬着小鱼飞了回来，噗的一口吐在唐令?前。 嗷呜~ 唐令蓦地?软，??刚刚还想教训小狼崽少抓点鱼呢，现在已经没什么原则地蹲在地上揉着小狼崽说：“你吃吧，我不吃。” 顾霜看过来想到什么：“中午我们捞点鱼炸着吃，就这么大的小鱼裹着?炸的金黄??好吃了。” 唐令：“……” 照这样????真的要担?不等小鱼长大??们就?捞的吃个干净。 “要不然让罗船长再买点鱼苗过来吧。”??提议??。 顾霜抬手在唐令?上薅了把，大笑了起来。 沿着湖，三人朝着前?的萝卜地走过?。地里已经有了不少流民，邱明也早早到了，正在那里安排人手准备采收萝卜。以前唐令经常看新闻上说什么大农场，集中化管理土地之类的，基本都是听过就算没什么感触。 但现在??站在萝卜地旁，沿着星星湖上游一路往上，入目所及全是翠绿的萝卜苗，给??的感觉好像整个荒野都铺满了萝卜。??一?子回忆起以前看过的新闻，终于对所谓的大农场有了直观的感受。 “没白干。” 顾霜站到韩为身边突如其来感叹了一句。 韩为默然。 从这里??始，沉默团??算是在荒野站住了脚跟。 有风吹过，大片的碧浪涌动，唐令忍不住看向韩为和顾霜。和??可以用水珠作弊不一样，眼前的萝卜地可是沉默团实打实一点点??垦出来的。??初地里全是砂砾和石?，先?把地里大块的石?筛选扔掉，再一点点朝?深挖，把土挖出来。然后敲碎挖出来的硬土，再次筛掉里?的小石子，浇灌抑制剂和各种营养剂，一直到土壤恢复了肥力???算是??垦成功。 虽然因为灵的复苏，后期??垦的难度降低不少。但这里毕竟是荒野，还是没法和普通的土地??荒相比。 唐令是亲眼看过?????们如何辛苦，也是亲眼看着沉默团??垦的土地越来越多，??终种满了萝卜。?意识的，??伸出手用力握紧了韩为的手。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小声??。 韩为低?，视线扫过少年澄澈的眼神，笑意在眼中一点点晕染。 “嗯。” “我?那边看看。”顾霜挑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冲着唐令眨眨眼，走到一旁摞着的铁皮桶边上敲了敲。唐令脸颊绯红，若无其事地松??手也走了过?。 “这些桶是专门准备的吗？” 顾霜点点?。 按照后勤部的计划，这次采收的萝卜留一部分在避难所，剩?的要均分到其??三个避难所。到时装在桶里直接拉过?就好。 “这次??们没法说小唐偏?了。”顾霜打趣??。 唐令：“……” 以前唐令自个种着两亩地，每次收获之后避难所这边吃点，往总部基地爷爷那里送点，基本就没了。别的两个基地只?看看视频和照片，起哄说小唐偏?。总算这次萝卜大丰收，四个基地都?分到不少萝卜吃了。 说话间地里的流民已经??始了采收。唐令回?望着自己的小萝卜地，韩为顺着??的视线看过?：“走吧，我们也该收了。” 唐令看??笑了起来。 有了韩为和顾霜这两个强力外援，再加上唐令和小虎的努力，只用了一个小时唐令自己种的小红萝卜就都采收完毕。 唐令喊着??们?星星湖洗了手，又摘了几个红透的西红柿洗干净，分给三人吃。 顾霜满足地咬着西红柿，含糊地说：“明年咱们一定要多种点西红柿。” “好啊。” 唐令点点?正要说什么，突然愣了?，遥远的天际一艘陌生的魔动飞艇缓缓行驶了过来。 “那是什么？”小虎也看到了。 “是程?的飞艇。”顾霜辨认了出来。 唐令看韩为，韩为拧眉：“估计是星云到了。” …… “快看，那是什么？”同样的对话出现在了飞艇之上。 “什么是什么？” 魔动飞艇??上层的甲板里，程星云懒懒地躺在躺椅上，对问话的好友随口敷衍了一句。 谁???对方一个箭步冲过来，拉着她一脸严肃：“咱们的目的地是在荒野吧？是属于辐射区吧？没有水、没有植??全是荒漠和沙子，对吧？” 程星云茫然地点点?。 “那你看那是什么？”好友拉着程星云到了甲板边缘指着远方??。 程星云顺着对方的手指看?，无边的碧浪在远处翻涌，碧浪的尽?天蓝色的湖泊静静地镶嵌在褐色的大地上。远远看?湖水倒映着太阳，波光粼粼好似一池揉碎的金子。 吧嗒！ 程星云手中的帽子掉在了甲板上。 小姑娘抬手揉了揉眼，用力地拍着身边的好友：“我是不是眼花了？” 好友呲牙躲着她远了些：“我倒是听说海上经常会有海市蜃楼，荒野上也会有吗？” “不???啊。”程星云茫然地摇?。 两人对视一眼，程星云反应过来：“我问问我哥。” 她手忙脚乱点??通讯仪，不等她向韩为发送通话请求，韩为先找到了她。 “哥。”程星云立刻调整表情，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投影屏幕上，韩为眼神锐利，视线扫过她：“你现在在哪？” 程星云小?窥着韩为的神色：“我应该马上就到哥你在荒野的地盘了，如果大哥给我设定的航线没有问题的话。” “前两天你不是要?西南，不来荒野吗？”韩为问。 程星云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是被大哥骗来的。”说完意识到什么，小姑娘赶紧补充：“哥我不是说荒野不好，我是不想给你惹麻烦。” 韩为不置可否。 “对了哥，荒野上也有海市蜃楼吗？我可?迷路了，我怎么看到前?目的地附近有个湖啊？不是说荒野上的湖都消失了吗？我肯定是受了西南大山的影响，看什么都是绿的。哥我要是迷路了，你?让人来找我吗？我对荒野不熟，万一遇到虫潮怎么办……”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韩为打断她：“一直往前，我在湖边等你。” “湖边什么？哥荒野真有湖？”小姑娘惊叫起来。 韩为已经挂断了通讯仪。 “你刚刚听到了吗？我哥说湖边。”程星云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的好友。 听到对话的好友同样一脸不敢置信地点点?。两人出身安全区，一直以来对于安全区之外的世界了解全部来自安全区的宣传。在她们根深蒂固的认?里，荒野完全不是人类可以生存的地方。这里充斥着辐射和虫子，还有像虫子一样满身都是辐射病变的流民。 虽然因为韩为的缘故，程星云???荒野也没有宣传说的那么恐怖，但这里缺水是真的，全是荒漠和沙子应该也是真的，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小姑娘茫茫然地看着外?，蓦地想到什么：“糟糕，我忘记跟我哥说还带了其??人来。” 好友：“……” 很快，巨大的魔动飞艇出现在了星星湖的上空。不?是不是?里因素，程星云只觉?越靠近这座湖泊，?情越是平静，好像浑身的燥热都被宁静的湖水给洗涤干净了。 她趴在栏杆上朝?张望，湖水澄澈透明全无污染的迹象，在里?她甚至还看到了鱼。 “我真没想到荒野会是这样的。”好友在耳边小声??。 程星云用力点?，谁?想到呢。 “你想好待会怎么跟你哥说了吗？”好友又戳了戳她问。 程星云发愁地摇摇?，她该怎么跟她哥说，飞艇舱室里还有十几个跟她一起前来荒野避风?的小伙伴。算了，不说了，等会死就死吧。 几分钟后，巨大的魔动飞艇重重落在地上，程星云瞒着的秘密暴露在了韩为?前。从她??始，一排十几人垂?丧气地站在那里，顶着韩为凌厉的视线越缩越小，恨不?消失在荒野上。 韩为?无表情地看过来，目光??后落在了程星云?上。 “哥。”程星云颤巍巍地举手：“我们都听话，我们都?帮你干活，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顾霜好笑地走过来：“干什么都行？那正好，狩猎队还缺人，你们跟着出?抓虫子好了。” “抓虫子做什么？”有小姑娘不解地问。 “虫肉是荒野上流通的硬通货，吃起来滋味也不错。” 不等顾霜说完，几个小姑娘纷纷?露恶?。顾霜抱胸居高临?地看着她们，还是程星云举起手问：“哥，除了抓虫子还有别的活吗？要不我们种地也行。” 她盯着前?一望无际的萝卜地小声??。 韩为瞥她一眼，小姑娘闭上嘴。顾霜同韩为交换了一个眼神，挑眉??口：“?收容所吧，正好那里缺老师。” 一排十几人飞快点?，做老师可比抓虫子好多了。 等顾霜让人把她们送?收容所，韩为留?程星云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老老实实地交代：“哥你???真理会吧？我们都是真理会的成员，真理会的宗旨是……” “说重点。”韩为语气淡淡。 “呃……重点就是真理会被取缔了。”程星云垂?丧气??，“我们没地方可?，本来是准备一起?西南的，她们有几个是潍鹤城的人，但?了西南?????潍鹤城比天攸城形势严峻多了。大哥就把我们一起打包塞到荒野这来了。” 韩为听到潍鹤城?中一动，看她问：“外?????吗？” 小姑娘摇?：“爷爷不???，是我跟大哥偷偷做的。”说完她小?翼翼看韩为，“哥你不会出卖我吧？” 韩为没理她，问了??后一个问题：“纪天明是外星人的消息你们是从哪听来的？” (); 第 166 章 证据 “真好吃,哥，这个蘑菇汤再给??舀点。” “哥……” 沉默团大厦九楼，唐令和韩为的房间内,程星云坐在餐桌前跟小狼崽抢着最后一点蘑菇汤。 嗷呜~ 小狼崽不高兴地甩着尾巴,眼前的陌生人简直太讨厌了。之前不管是韩为还是唐令都纵着他,沉默团又把它?做团宠，自来只有它不想吃的东西,还从没有人跟它抢吃的。 它呜呜地叫着,试图威胁恐吓对方,但并不管用。 唐令在一旁看着正准备安抚小狼崽,哪知道程星云低头冲着小狼崽做了个鬼脸,顺手还摸了小狼崽一把。 唐令：“……” “程星云！”韩为警告了一声。 小姑娘不再捣乱,抬头对上唐令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阿令你煮的蘑菇汤真好喝！” “你要是喜欢晚上??们继续煮蘑菇汤喝。”唐令捏着小狼崽说道。 他其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程星云相处。在程星云没来荒野之前，他一直有⿵?担心。因为他跟韩为在一起，听说韩为的外公十??生气，只是离的太远??法拿捏韩为。他不知道程星云是什么态度,要是跟家人一样对他有意见，亦或者像程星洲一样高高在上，看不起生活在荒野上的流??，那他该摆出什么态度？ 幸好程星云是个自来熟的小姑娘，就是有⿵?太过自来熟了。 他说完,程星云立刻道：“多煮点,??一个人就能喝完一锅，还有再炸点小鱼……” 不等唐令答应韩为打断了她：“待会??送你去收容?,以后你就跟其他人一起留在收容?。荒野不同于安全区，尽量不要出来乱跑。”小姑娘瘪瘪嘴，韩为看她,神色冷峻：“收容?里都是小孩子，不要传播真理会那一套歪理邪说。” “……哦。” 小姑娘垂头丧气答应着，看韩为捏着小狼崽去洗脸上的蘑菇汤糊糊，飞快对唐令道：“真理永远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殉道者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哥不信就算了，阿令你信吗？” “呃，信什么？纪天明是外星人吗？”真外星人唐令有⿵?尴尬地问。 小姑娘点点头。 唐令看了眼韩为的背影，没忍住小声问：“你们为什么坚持纪天明是外星人？” “??们这样说肯定是有证据的。”小姑娘理直气壮道，“你知道第二次工业革命吧？” 唐令迟疑地点头。其实他不确定小姑娘口中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和他知道的是不是一回事，考虑到两个世界大体脉络一致，应该差不了多少。不过就算他不知道其实也不要紧，小姑娘针对类似的情况早有准备，大概真理会也有着统一的说辞，直接从第二次工业革命解释起来。 “灭世战争前几十年第二次工业革命爆发，??们发现了蓝金真正的用途，不是装饰品，而是一种能量。从此魔动科技突飞猛进，各种新技术、新科技层出不穷，经济也飞速发展，人类世界好似搭上疾驰的快车朝着富饶的天堂狂奔而去。”小姑娘以一种好似上课的口吻说着，说到这里面露怀念，“那个年代被后世称作黄金年代，也是我们生活最好的年代。如果没有战争爆发就好了。可是……” 她低声叹息：“战争爆发了，而且毁灭世界的恶魔也随着战争一起出现。” 唐令知道她说的恶魔是核弹。 小姑娘继续道：“核弹的出现导致了世界被毁灭，但它本来不该是这个世界存在的东西。”说着小姑娘看向唐令，强调着：“任何技术的发展都有迹可循，不管是核弹还是什么，从理论到实物总是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一个从不成熟到成熟的技术发展过程。可我们查过资料，核弹的出现十??突兀，就好像一夜之间有人拿出了核弹完善的成熟的理论，然后一次就研发成功了。但之前关于核弹没有任何的基础研究资料，人们认识到铀的存在还在核弹研发之后。你不觉得奇怪吗？” 如果是这样确实有⿵?奇怪，但也不排除是有人暗中研究，没有对外界公布，唐令想。 “而且怎么就这么恰好，核弹出现了，可以抗辐射的一阶基因药剂【上帝保佑】也出现了，两者的研发者又是同一个人。” “什么？”唐令还在想核弹的事，猛不丁程星云又抛出了一枚炸弹，他茫然地问：“核弹和基因药剂的研发者是同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是纪天明吗？” “没有资料记载纪天明参与了核武器的研发。”韩为走过来，捏着小狼崽坐到了唐令身边。 小姑娘朝他翻了个白眼，认真道：“??们是有资料证明的，?时容克帝国研发核弹时，金雀花帝国的间谍曾经潜伏进去，拍摄到了纪天明在场的照片。而且纪天明的出现本来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在他有记载第一次出现在荒野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存在过的记录。” “荒野？”唐令对这个词有⿵?敏感。 小姑娘对于唐令的捧场十??高兴，热情地解释道：“根据考古发现，纪天明有记载的第一次出现就在荒野，以前叫北疆，你知道吧？?时纪天明是跟容克帝国的一帮探险者在一起，而那些容克帝国的探险者来北疆的目的就是寻找传说中的另一个世界。可他们找到一半突然返回了容克帝国，并且把纪天明一起带了回去。你想如果纪天明是普通人，他们为什么要带他回去？要知道那会咱们清国正是落后的时候，没少被容克帝国侵略，他们根本看不起我们。?以答案只有一个——纪天明就是容克帝国探险者发现的外星人。” 小姑娘越说越振奋，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唐令道。 真外星人唐令：“……” 韩为不动声色摁?小姑娘的手指：“纪天明是不是外星人又有什么关系。” “?然有关系。”小姑娘激动起来，“这个世界本来不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纪天明发明核弹，就算爆发了战争也不至于世界差一点毁灭。他是导致这一切的刽子手。”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真正的刽子手也不是纪天明，而是纪天明背后发动战争的人，纪天明只是个工具。”韩为冷静道。 “明明是纪天明的错，是他蛊惑了?时容克帝国的皇帝……”对上韩为不赞同的眼神，小姑娘气呼呼地反驳着。眼见说服不了韩为，小姑娘转头寻找着同盟，“阿令你觉得??说的有没有道理？ “……我觉得韩大哥说的更有道理。”唐令犹豫着说。 程星云：“……” 她吐口气：“算啦，??知道你们肯定不信，反正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纪天明肯定是外星人。” 唐令和韩为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又荒诞又好笑。真外星人就坐在程星云对面，然后两人讨论的问题居然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外星人。他尴尬地打着圆场：“就算纪天明真是外星人现在也晚了，灭世战争都爆发一百年了。??觉得刚刚你说的有句话挺对的，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与其纠结纪天明是外星人，不如行动起来一点点改变这个世界。” 说着唐令不由扭头又看了韩为一眼，“就像沉默团在荒野做的一样。” 韩为看了过来，眼神温柔，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程星云看看韩为，又看看唐令，瘪瘪嘴不说话了。 等吃完饭收拾好，韩为跟唐令送程星云去收容?。回来的路上唐令想到什么：“真理会宣扬的这⿵?是不是挺多人相信的？” 在唐令看来，程星云说的关于纪天明外星人的证据颇有⿵?像是地球世界上流行的阴谋论。比如什么共济会暗中掌控世界啊，蜥蜴人潜伏人类世界，?多名人都是蜥蜴人之类的。这⿵?一听就荒诞??比的传闻，在 地球世界还挺有市场。联系到纪天明，只能说不管在哪个世界，阴谋论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 他仰头问，韩为想了想说：“反对纪天明的人不少，真信真理会这一套的未必多。之?以真理会闹得声势浩大，是因为背后各方势力推波助澜。有人不满纪天明掌控药剂协会。有人处于安全区底层借反纪天明反对基因药剂的??配。也有像星云这样没出过社会，被哄骗的真信这⿵?的。不过……”他沉吟，“纪天明从灭世战争前到现在一直屹立不倒，想要只靠真理会打倒他绝不可能做到。” “也不知道真理会的背后是什么人？” “一定是个恨纪天明入骨的人。” …… “阿登纳教授。” 位于天攸大学东南角的小操场上，穿着黑色礼服，带着礼帽的老人正独自绕着小操场思考着什么。今天是周末，随着轰轰烈烈反基因药剂反纪天明的游|行过去，一直严禁学生外出的天攸大学放开了门禁，?多本地学生选择了回家，外地学生则是三三两两约着出去吃喝玩乐，整个大学校园显得比平日安静了不少。就连往日人挤人的小操场此时也静悄悄的，只有孤零零的几人分散周围。 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老人站定脚步回头望去，一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朝着他跑了过来。 “是有什么事吗？”老人脸上缓缓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阿登纳教授，天鹅堡传来消息，纪天明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五阶基因药剂?可能已经研发成功了。”年轻人等不及站稳飞快说道。 “五阶吗？” 随着灭世战争前第一管基因药剂【上帝保佑】研发成功，这⿵?年基因药剂的研发进展突飞猛进。从一阶到四阶，各种各样的基因药剂被研究人员给研发了出来，上天入地、喷火吐水，人类好似已经???不能。 但若是深入了解便知道，基因药剂的研发早在20多年前便陷入了瓶颈。??论研究人员如何努力，四阶基因药剂仿佛已经是顶点，怎么也突破不到五阶，传说中进化的终点。这⿵?年来不管是各大强权还是天鹅堡，在五阶基因药剂的研发方面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可以说对于五阶基因药剂的渴望是明晃晃的写在了各大强权的脸上。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 在目前而言，基因能力的遗传还是禁忌，没有任何四阶基因药剂可以做到。而对于站在世界顶端的那么一小簇人来说，权势的背后离不开个人强大的武力，这是末日独特的环境决定的。可基因能力偏偏无法遗传，只能个体注射。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排除注射基因药剂可能会有的风险不说，并非?有人的体质都能承受高阶基因药剂。一旦某个家族长期没有高阶基因者出现，整个家族很快就会衰落下去，被新的家族所取代。 而根据研究，五阶药剂将打破人体桎梏，将能力遗传写入基因图谱。从此每个人出生便天然是能力者，再不需要注射什么基因药剂。 ?然，这只是五阶基因药剂的能力之一，还有其他的能力需要进一步研究才知道。 老人心里闪过这⿵?念头，听得年轻人急切地问：“这样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老人笑笑，依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五阶基因药剂的研发不是重点，纪天明什么时候能做到量产才是关键。” “可是这样原先支持??们的人会不会倒戈？” “因为利益聚在一起，再因为利益散开本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真理会的取缔不就说明了这一点吗？”老人对此并不在意。 “那教授??们接?来怎么办？” “接下来……”老人的声音低了?去，“要看??们生活的世界还能坚持多久了。” 年轻人沉默?来，耳边回荡起世界的哀鸣。 (); 第 167 章 发愁 “一二三四拍拍手,二二三四弯弯腰……” 欢快的女声中，一个小毛球举起手：“程老师，我看到黑蛋没有拍手。” “你胡说,我拍了。” “没有拍。” “程老师……” 程星云头疼地看着围着她争论的几个小毛球,默默在心里吐了一口气,弯腰?着几个小毛球露出甜甜的笑。 “?不起啊，老师刚刚没注意拍手的问题,我们重新?一遍好不好？” “程老师我拍过手了,也要重新拍吗？”旁边又一个小毛球问。 程星云维持着笑容不变：“大家一起重?好不好？” “那黑蛋还??少拍了一次啊。”最开始“举报”的小毛球不服气地问。 “我刚刚拍了。” “你没有。” “程老师……” 听着耳边循环的争论声,程星云整个感觉要崩溃了。在连哄带骗??几个小毛球安抚好后,总算等到了休息。她没什么形象地瘫在办公室,冲着同样累得不行的好友有气无力道：“你说我现在去找我哥加入狩猎队抓虫子还?不?得及？” 好友趴在那里：“说的话加我一个,我现在觉得虫子可比小孩子可爱多了。” “还有我。”同伴之一举手。 说起?程星云等???到荒野已?差不多一周了，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完全不适应到现在已?习惯了荒野的生活，也由不得她们不习惯。不同于安全区那种富饶文明的??类现代社会，荒野上的一切都??粗粝的、原始落后的、贫困缺乏的。哪怕?之前就已?做好了心?准备,但残酷的现实还??让这些小姑娘委屈的不行。 可惜这里??荒野，??沉默团驻地，后勤部主任又??顾霜，才不管这些小姑娘细腻的心思，兜头兜脑一堆事安排下?,这些小姑娘不得不被迫接受了荒野的规则——等价交换,用劳动换取一切生活物资。沉默团做的只??庇护她们在荒野的安全，??要在荒野很好的生存下去,必须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流民??这样，唐令??这样，沉默团的每个??都??这样。 几个小姑娘??到这一周的生活都有些恹恹的。半天程星云的好友,叫卢珊珊的小姑娘小声问：“你们说留在天攸城的大伙现在怎么样了？我一直联系不到大家，有些担心。 “荒野信号不好联系不到??正常的。”程星云解释了一句，??了??又说：“我觉得大伙应该没事，学校不会不管他们的。” 话??这样说，但几个小姑娘都知道，留在天攸城肯?会有不小的麻烦，不然她们的家??也不会送她们出?避风头。 “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同伴垂头问。 “再等等吧。” 卢珊珊回了一句，目光看向了窗?。她们的办公室位于四层小楼的顶楼，居高远眺只觉得秋高气爽，褐绿色的荒野一望无际直到天边，给??一种辽阔苍莽之感。不像??在安全区，爆炸的??口让城市处处有种逼仄拥挤的感觉。待在城市里面不觉得，可一旦离开安全区忍不住就会喜欢上?面这种天高水阔的生活。 “其实荒野生活虽然辛苦，但也挺充实的，习惯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她下意识道。 “你不会??留在荒野吧？”同伴奇怪地问。 “怎么会？”小姑娘摇摇头，“我们还没有揭穿纪天明的真面目呢，肯?要回去继续斗争。” “?呀?呀。”程星云打起精神，“我们奋斗的事业还未完成绝?不能放弃。不过在回去之前我们在荒野一?要好好干，不能让我哥看不起。” 小姑娘给自己鼓着劲，打?主意一?要让韩为刮目相看。 …… “你说什么？星云她们??要到夜校兼职？” 这天下午，韩为正在办公室看几个避难所上个月的总结报告，冷不丁听顾霜转达了一帮小姑娘的要求。 “嗯。” 顾霜????头，作为后勤部主任，收容所也在她的负责范围内，时不时就要去看看。程星云不敢找韩为，趁顾霜去收容所悄悄说了这件事。 “我觉得让她们试试也好。”顾霜耸耸肩，“小姑娘花销大，多份兼职多??收入也能多兑换??需要的东西。再说老葛那边一切顺利，前期肯?要从这边抽调??手过去，到时夜校必然会缺??，总不好??夜校停了。正好星云她们在，行不行让她们先试试。怎么说星云她们也??天攸大学的学生，跑?荒野扫盲授课，你??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韩为听了丢开手里的报告，靠在办公椅上微微沉吟。 “除开星云，剩下的??中基??多吗？” 顾霜知道他顾虑什么。“我问过了，全都??二阶基??，有没有战斗?验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遇到麻烦自保应该没问题。” “那就让她们试试，通知谷熊安排??加强附近的巡逻。” “知道。” 韩为又??起一件事：“上次说的联系汪秀清买粮的事他怎么说？” “汪秀清似乎有些为难，他说帮我们????办法。我找??打听了下，好像汪秀清得罪了苍龙云海执行委员会代表唐春?，前段时间唐春??汪秀清在苍龙云海的势力搞了一次清洗，黑街在那边元气大伤。” 韩为挑眉，?此产生了一丝兴趣。 “知道汪秀清怎么得罪的唐春?吗？” 顾霜摇摇头：“具体消息没有传出，老大你要??好奇倒??可以问问??军，不??说最了解你的??不??朋友而???手嘛。” 要问唐春?最大的?手??谁，十个??中大概会有九个??回答??韩先勇。两??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出身普通，没有家族在背后支撑，仅靠一己之力爬上高位。在两??分别于集团和苍龙云海崛起的这些?里，时不时就有????两??拉出??比一番。从崛起?过到成就，从个??到家庭，方方面面都逃不开。 也不知道??被比较的多了，还??两??真??天生不?付，反正有消息说两??俱都???方视为?手，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顾霜语气调侃，韩为瞥她一眼，没有接这句话。 顾霜也不在意，韩为跟韩先勇父子??系僵硬在集团不??秘密，跟他亲近的??也并不避讳提到这个。她还要说什么，手腕通讯仪响了起?。 “周奇？” 顾霜??开通讯仪，周奇的大脸出现在投影屏幕上，看背景在后勤办公室。 “什么事？”顾霜言简意赅。 “小唐刚找我，说那头飞行异兽给他送?不少的萝卜，我过去看一眼跟霜姐你说一声。” “萝卜？什么萝卜？”顾霜有些奇怪。 倒??韩为听明?了，??到唐令在雪山上种的萝卜，解释了一句：“??阿令跟大鹰的主??在雪山上种的。” “老大？”周奇咧嘴，顺口问了句：“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也好。” 顾霜好奇：“我也一起去。” 两分钟后，三??在楼下汇合开车前往了星星湖，沿途陆续看到不少施工的痕迹。周奇随口道：“今?气候古怪，往?这个时候荒野上都冻得硬邦邦的了，今?虽然也冷，但一脚踩下去土质还??软的，感觉还能再干一段时间。” 这一??其实生活在避难所的??都发现了。正常?说荒野上进入十月差不多就该准备下雪过冬了，但今?却不同。进入十月天气虽然转冷，却不像过去那种冷风刮过浸入骨头的冷，稍微多穿几件衣服便能扛得住。最冷??早晚，中午偶尔还会觉得热。 联系到夏天多雨等荒野的变化，所有??都坚信荒野在一????复苏。 至于为什么从沉默团治下开始复苏，那只能归为韩为的运气了。 很快三??到了星星湖，一眼就看到了那头掉光了毛的飞行异兽。眼前的飞行异兽一改往日的睥睨威严，宛如豢养的宠物般温顺地趴在唐令身边。 “这里疼不疼？” 唐令拿着?套沾水轻轻擦着飞行异兽瘦骨嶙峋的身体，飞行异兽红色的眼睛半眯着，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舒服的声音。 不远处，小狼崽一个俯冲冲到湖里，咬着一条鱼飞回岸边，噗的吐到了飞行异兽嘴边，示意它赶紧吃。 同为异兽，小狼崽敏锐地感知到大鹰的气息虚弱不少。在小狼崽的认知里，虚弱的异兽??抓不到食物的，那只能它努力抓鱼喂大鹰吃。 嗷呜~ 小狼崽催促着。 大鹰懒洋洋地看它一眼扭开头，显然?地上巴掌大的鱼没什么兴趣。小狼崽不放弃，咬着鱼换了个方向重新吐到大鹰嘴边。 大鹰还??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尖尖的鸟喙拨开鱼。 唐令看着小狼崽瞪圆了眼睛，忍着笑招呼小狼崽过?。“大鹰不喜欢吃鱼，土豆你自己吃就好。”他温柔地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说着。谁知道小狼崽坚持要让大鹰吃，不管大鹰转到哪，一次次咬着鱼吐到大鹰嘴边。 大鹰看着那条已?被咬的稀烂的鱼，无奈张嘴一口吞下，什么滋味都没尝出?。 唐令失笑，就看小狼崽心满意足继续去抓鱼。他弯腰打湿手里的?套，擦着大鹰翅膀上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金色的光??轻轻融入大鹰的身体，大鹰舒服地在唐令手里蹭了蹭。 “小唐。” 远远看过了小狼崽坚持喂养大鹰的行为，周奇??车停在一边笑着叫了声。 唐令转头，看到韩为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朝着湖边走去，大鹰回头发出了警告的威胁。别看大鹰现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属于荒野霸主的威压横扫，周奇和顾霜本能顿住了脚步。只有韩为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停在了唐令身边。 大鹰红色的眼珠睨了他一眼，??到身边的小虫子很喜欢这个红虫子，容忍了韩为的存在。 唐令仰头冲着韩为笑：“你怎么过?了？下午不忙吗？” “不??很忙，周奇说大鹰?了，我过?看看。”韩为看着少?目光温柔，解释道。 “?了。”唐令??到什么，转头先跟周奇说了声：“周哥，大鹰送?的萝卜就堆在西红柿旁边，你去找小虎就行。”说完他回头看韩为，“??亚在雪山上种的萝卜丰收了，他特意送一些过?给我们尝尝。” 韩为顺着周奇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地上堆了一大堆雪萝卜。“看?亚种的不少。” 唐令立刻??头：“亚说他和小力种满了一个山谷，丰收后满山谷全??萝卜。” 韩为??到了少?上次做的那个梦，眼中露出了笑意。唐令自个也笑了起?：“亚还说他要带??继续种萝卜，等下次萝卜成熟了还给我们送?。” “带??？”韩为随口问了句。 “我忘了跟你说了。”唐令眉头轻轻皱起，“亚在雪山上收留了十几个??，他留了一部分萝卜给他们吃，还??从我们这里买一些蘑菇饼和御寒的衣服。” “雪山卫队的??？”韩为猜到什么。 “嗯。好像??我们这边通往雪山的路通了，有一些被夏马尔抓去的奴隶就跑进了雪山，亚收留了他们，还跟夏马尔起了冲突。” 韩为拧眉：“孔雀公司那边呢？” “那边没有通，亚特意去看过。亚收留的??说?为孔雀公司到雪山卫队的商路断绝，雪山卫队里面开始吃??了。”说到这里，唐令的情绪低落下?。他犹豫地看韩为：“你要卖蘑菇饼给亚吗？我听霜姐说今?很多产粮区都大旱，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吗？” 韩为不欲让他担心，安抚道：“没有顾霜说的这么严重，苍龙云海那边听说就丰收了。” “那我们能从苍龙云海买粮吗？” “汪秀清正在??办法。” ”那集团呢？”唐令??到什么问。 “集团也问题不大，有去?的储备粮。” “哦，那亚那边……” “我让顾霜安排。”韩为轻笑，抬手揉了揉少?柔软的头发。“放心，只??十几个??没什么负担。况且上次飞艇出手，本?该分给亚的收益还在沉默团账户上，足够养活这些??几十?了。” “不??这个问题，现在不??缺粮嘛。”唐令有些替韩为发愁，“其实我有??过用水珠?催化青稞生长。你知道吧，最初种蘑菇只用了一晚上就长出?了。不过蘑菇和青稞不一样，本身蘑菇就长得快，而且水珠又有限，全部用?催化青稞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这么多的??口。” 不仅??他脚下的避难所，还有沉默团总部基地和第二、第三避难所。全部加起?????快有七八万??口了。 “这些不用阿令发愁，我???办法。” “……嗯。” 唐令轻轻??头没再说什么。 两??光顾着说话，一时没有搭?大鹰。大鹰不满地发出“啁啁”的声音，轻轻碰了碰唐令。 “别闹。” 唐令抬手拍了拍大鹰，刚替韩为愁完又开始替亚发愁。 “雪山的路通了，夏马尔会继续找亚的麻烦吧？” (); 第 168 章 意外 “吼~吼~” 青古拉总部基地,阿吉晚䴙?临睡前，又听到了群山中回荡着的尸鬼哀嚎。他一时?了睡意，干脆穿好衣服准备去找阿爸问问?况,一般这种?形下阿爸肯定?睡守着大伙。 推开门,院子当中一人高的小树苗正迎风摇曳,月光洒落荧光流转，好似给小树苗晕染了一层浅浅的光辉。 阿吉走近小树苗轻轻摸了摸,又弯腰碰了碰同样好似在发光的苹果苗,只觉得整颗心被填的满满的。每天不管做什么,只要看到这一抹绿浑身的疲惫好似??消失不见了。 “阿吉。” ?脚步声在院门口传来。阿吉抬头,讶然地看到自家姐姐一副装扮整齐要出门的样子。 “阿姐你也?睡？” “今晚尸鬼闹腾的太厉害,阿爸怕尸鬼下山,我出去巡逻一圈，你去阿爸院子里睡。” “阿姐我跟你一起去巡逻吧。”阿吉立刻道。 阿吉姐姐的视线落在阿吉身䴙?，他努力挺起胸膛，装着成熟可靠的样子。阿吉姐姐笑了起来,把??里的枪扔给阿吉，转身道：“走吧。” 阿吉兴奋地接过枪跟了䴙?去，一路䴙?追着阿姐问?不停。自从䴙?次通往雪山的路被堵住后，雪山䴙?的尸鬼已经安静一段时??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很??再能听到尸鬼的哀嚎。最初阿吉还?点不太适应,但很快他??喜欢䴙?了这种宁静的感觉,晚䴙?睡得也更踏?一些。可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雪山䴙?的尸鬼又开始闹了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路通了,尸鬼又准备下山劫掠了？”阿吉问姐姐。 阿吉姐姐摇摇头：“是什么原因还不清楚，叔叔䴙?山去了，等叔叔回来??知道怎么回事了。” 阿吉眼睛一亮：“叔叔是去找大鹰的主人了吗？” “嗯。” 阿吉想了想：“不管什么原因,要是尸鬼真的跑下山，我一定努力多抓几?尸鬼把阿姐你的钱给还了。” “不买树苗了？”阿吉姐姐逗他。 “当然买。”阿吉急了，“这才种了多??树，我跟阿令说要把整?总部基地周围??种满树。”说到这里阿吉看向姐姐，“阿姐你什么时候再去买树苗？” “最近应该不会去了。”阿吉姐姐顿了下，看他解释道：“今年的?况不太好，阿爸要把钱攒起来多买一些粮食，你知道的。” “我知道。”阿吉点点头，他?些担心地问：“集团要是不卖给我??怎么办？” “放心，集团不会想面对䴙?百万饿疯了的流民。”阿吉姐姐脸䴙?闪过一抹冷意，低声道：“多多????集团总要让荒野䴙?的人活下去。” 阿吉下意识看了远方沉默团的方向一眼，?些担心集团会挑拨沉默团跟青古拉起冲突。 阿吉姐姐不知道他所想，催促道：“走快些，阿爸还在等着我??。” “哦。” 阿吉加快脚步，路䴙?不断?巡逻的人跟他??打着招呼。蓦地，阿吉姐姐??腕的通讯仪响起，她点开说了几句，整?人放松了下来：“叔叔回来了。” “这么快！” 阿吉立刻高兴起来。两人匆匆赶到了通往极境雪山的路口，?一队青古拉成员驻守在那里。远远的油灯亮起，阿吉看到叔叔站在人群后面，遥望着雪山的方向面色凝重。 “叔叔。”他忐忑地走过去。 “怎么还不睡？”穆明辉从雪山收回视线，表?缓和下来。 “我跟阿姐出来巡逻。”阿吉骄傲地仰头道。 穆明辉点点头，看向阿吉姐姐问：“?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尸鬼下山的迹象。” “叔叔知道雪山䴙?发生什么了吗？”阿吉窥着缝隙插话问。 “是夏马尔?山了。” “他又去猎杀尸鬼了？”阿吉姐姐吃惊不已。 穆明辉摇摇头：“是避难所的奴隶逃?了雪山，夏马尔带人去抓了。路䴙?难免遇到尸鬼，夏马尔顺????宰了，引起了雪山䴙?尸鬼的报复。” “叔叔你遇到夏马尔了？”阿吉姐姐下意识问，不然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 “??，我跟夏马尔错开了，遇到了他的??下，顺??救了几?人回来。” “是夏马尔的奴隶？”阿吉姐姐低声问。 穆明辉嗯了声，脑海闪过了亚的影子。他?山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亚，想通过亚了解雪山尸鬼的??态，顺?探寻一番雪山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堵着?山路的冰川突然??融化了。那孔雀公司那边呢？是不是雪山航路重新打通了？ 只是?想到在寻找亚的过程中他会遇到夏马尔的??下，碰巧亚跟对方起了冲突，他帮了亚的同时顺??救下了跟在亚身后的几?人类，这才知道雪山䴙?发生了什么。 ——孔雀公司通往极境雪山的航路还被冰川堵着，而航路的断绝导致了雪山卫队粮食的缺乏，直接影响到了夏马尔的统治。 “这段时??加强对雪山卫队的监控，夏马尔怕是要坐不住了。”穆明辉提醒着阿吉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 “雪山卫队内部传言，夏马尔被女神抛弃了，再加䴙?雪山航路断绝，导致内部人心不稳。夏马尔想要维持统治，必然会对?转移注意力。”穆明辉说道。 “雪山卫队那群疯子！”阿吉低低骂了句。 穆明辉皱眉?说话。事?䴙?夏马尔借助宗教统治雪山卫队，??要做好承受宗教反噬的一天。之前靠着信仰雪山女神，发展狂信徒，夏马尔也算是凝聚了整?雪山卫队的人心，压服着奴隶??放弃反抗，等着死后回到雪山女神的怀抱。 但现在先?雪崩覆盖了夏马尔供奉雪山女神的神殿，又?雪山航路断绝，还?传说中的荒野复苏……种种现象??表明夏马尔被女神抛弃了，被夏马尔一??挑起的狂信徒现在已经很难再压下去。 夏马尔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来转移内部的注意力。 这些阿吉姐姐很快也想明白了，?些担忧道：“冬天快要到了。” 集团惧怕䴙?百万饿疯了的流民，紧挨着雪山卫队的青古拉同样如??。 “先看看?况再说吧。” 穆明辉低叹着，重新看向雪山的方向。他的视线仿佛穿越重重雪山，落在了亚的身䴙?。 …… “亚，回、回家。” 极境雪山靠近青古拉小镇的一边，亚和穆明辉的??作一样，正忧心忡忡地凝望着远方，只不过亚凝望的方向是雪山卫队。 穿着不合身孔雀公司制服的小尸鬼蹦跳着跑到他面前，拉着他结结巴巴说道。 亚收回视线，狰狞的脸䴙?露出了一?温和的笑容。 “走吧。” 他一瘸一拐地朝着极境雪山深处走去，小尸鬼跟在他身边，学着他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亚纵容地看着小尸鬼，他在之前跟夏马尔??下的冲突中受了伤，好在伤势并不重。 “亚，不喜欢、人。”走到一半，小尸鬼拉着亚表述着他的意思。 亚叹息着摸了摸小尸鬼的头，说道：“小力是人，我也是人。” “不喜欢人。”小尸鬼依然坚持。 ??在几天前，对小尸鬼来说还不知道人和人?什么区别。亚说他是人，小尸鬼??记着自己是人，直到亚救下了几?人类，小尸鬼才恍然意识到双方的不同。雪山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群山中，小尸鬼在亚的阻止下压下了对?人类嗜血的本能，但厌恶的?绪怎么也无法压下。 他不喜欢那些人类，??像那些人类也讨厌着他的存在一样。 小尸鬼不高兴地跟着亚回到了他??种萝卜的山谷，在快要?入山谷时停下脚步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 “不喜欢、人。”小尸鬼坚持。 亚无奈，只得让小尸鬼在附近活??，他独自朝着山谷中走去。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山谷内蜷缩着的十几?黑影警惕地举起??中各种被当做武器的东西，惊恐地后退。 “别、别过来。” “是我。”亚温和地说。 “是亚、亚回来了。” 低低的声音在山谷中传递，众多黑影犹豫地朝着亚的方向靠了过来。?风吹过，笼罩?山谷䴙?空的云层散开，月光洒落，映照出了一??瘦骨嶙峋的人类身影。 这些人正是穆明辉口中从雪山卫队逃出来的奴隶，被亚收留在山谷中。最初当亚出现在他??面前时，所?人??以为自己要死了，直到亚开口说话……几天下来，大家虽然还畏惧着尸鬼，但亚似乎是不一样的。 “亚，?面的尸鬼……”?人低声问。 亚温和地看着众人：“?面的尸鬼正在追踪夏马尔的踪迹。” “尸鬼真的不会?入这?山谷？” “这里是神灵恩赐之地，它??不会?来。”亚耐心地回答。大约是因为种满了雪萝卜的缘故，亚注意到雪山中的尸鬼似乎?意识地避开了这?山谷。即使出现在附近，也只是停在周围，并不会?入山谷中。 “感谢雪山女神。”一群人齐声道。 亚默然，??纠正他??的说法。 随着亚的回来，这些人似乎放松下来，蜷缩在一起准备重新入睡。亚??睡意，独自坐在山谷前守着众人，也是守着小尸鬼防止他?来捣乱。 远远看着亚的身影，小尸鬼气呼呼地跑远了。他讨厌这些人，讨厌他??吃他和亚种的萝卜，讨厌亚跟他??在一起。 “亚，我的，不喜欢、人。” 离着山谷?段距离的一座小山头䴙?，小尸鬼蹲在地䴙?恨恨地戳着??指，不喜欢亚身边出现的人类。 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成年尸鬼过来了。小尸鬼并未在意。尸鬼不会对同类发??攻击，他依然做着自己的事。 然而下一刻，两?成年尸鬼一左一右扑向了他。 三阶基因能力【傀儡师】 小尸鬼惊惶起来，挣扎地叫着：“亚、亚……” 蓦地，一束??电筒的光打在了小尸鬼的脸䴙?。小尸鬼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铁青色、难掩嫉恨的脸。 “抓到了！” (); 第 169 章 设想 “青稞是??种耐寒性强,生长期短，高产早熟的作物，按照不同的分类,青稞又分为不同种类……根据春??阶段可分为春青稞和冬青稞……青稞播种?,需要对种子进行??定的处理。宜采用风选、筛选等方式除去杂质、破损和不饱满种子,需抢晴天晒种2-3天……” 韩为洗完澡捏着小狼崽出来，看到的就是少年坐在餐桌?认真做着笔记的身影。 沉默团?厦还没有供暖,屋内只有做饭的铁皮炉发着微弱的热量。少年?概是有些冷,裹着毛毯缩成??团,时不时伸手哈口气。这??刻韩为静静地看着少年,内心好似被什么充盈着,让他迫不及待上?要把少年抱在怀里。 “诶,韩?哥洗完澡了？” 在他行动??，少年先回头看了过来。 韩为嗯了声，身上溢出了红色的火光，温暖的气息立刻充满了整?房间。少年弯了弯眼睛扑到了他怀里,紧紧搂住了他。 “手这么凉？” 韩为反手抱紧了少年。小狼崽不喜欢他身上溢出的气息，飞到沙发上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玩了起来。 “明天让后勤部准备供暖吧。”韩为低声道。 “唔……其实也不是特别冷。” 唐令说的是真心话，现在的冷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而且??般情况?只要回了房间他都跟韩为在??起，身边随时就有???小太阳??不觉?难捱。刚刚也是因为韩为洗澡,没法使用能??,屋里才会显?冷??些。 “要是供暖的话，先?收容所供吧。”想了想他又道。 韩为轻笑,温柔地摸着他的背说：“避难所不缺煤，??起也没问题。” “要攒钱买粮食嘛。”唐令最近心心念念都是如?解决粮食问题，这会说起来又拐到了这里。 “阿令不用操心这些,我来想办法就够了。” 韩为心里软的??塌糊涂，低声哄着少年道。 “我知道，我只是想出??份??。”唐令仰头看他。 “阿令已经出了很?的??了。” 韩为抱着少年坐到了床上，顺着这?话题说起目??辖四?避难所的土地开垦情况。这四?避难所里，五号避难所也就是唐令所在的避难所开垦的土地是最多的，其次便是总部基地。第二、第??避难所略微少??些。但如果把这些开垦土地的总数量加在??起，那么乐观估计沉默团开垦的土地数量已经足够养活半?避难所的人口了。 这是放在半年?，韩为绝对不敢想的。 而沉默团?所以有现在的成就，??方面要依赖于?量的投入，??方面则要感谢水珠发挥的作用。 “按照计划，目?开垦的所有土地都会在??周内?部播种青稞。如果??切顺利，等到明年青稞成熟，沉默团将会靠?己解决???部分口粮问题。”韩为说到这里停了?来，“所以你看，阿令已经做了很多事了。” 他低头亲着少年道。 两人唇齿交缠，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唐令搂着韩为的腰靠在他怀里想到什么问：“等种完青稞今年还要开垦土地吗？” “?雪??会??直干。” “那新开垦出来的土地正好试种雪萝卜。”唐令说道。 韩为轻笑起来：“好。” “今年太晚了，明年我们要好好计划???种什么。” “阿令想种什么？” “土豆、红薯、玉米……挺多的，都是产量高又可以充??主食的作物。??然也要留出??片菜地，种点蔬菜什么的。” 以?唐□□的只是?己租的两亩地，现在说起沉默团开垦的这些地要种什么，越说越兴奋，恨不?现在就拿着笔记??做???详细的说明出来。 眼看已经十点了，少年还没有丝毫睡意，韩为不免有些后悔刚刚提及种地的事。 他不动声色把手伸到少年衣服里，??边听着少年的计划，??边若无其事沿着少年劲瘦的腰肢摸了?去。 “痒~” 少年说到??半的计划戛然而止，眼角绯红抬头看向了他。 “哪里痒，我看看。” 韩为低头在少年细白的锁骨上落???吻，顺着锁骨??点点亲了?去。???刻屋内的灯灭了，只有床角的灯笼草散发着瑰丽幽蓝的光。被忽略半天的小狼崽早就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和着它的小肚皮??起??伏的是少年细细的呻|吟声。 …… 第二天早晨，唐令明显比平时晚起了??会。等他睁开眼，只觉?怀里毛茸茸的，有什么压着他。 是小狼崽。 ?概是趁着韩为不在，小狼崽从沙发挪到了床上，此刻正睡?四仰八叉。唐令好笑地捏着小狼崽把它放在??边，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醒了？” 韩为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唐令茫然地扭头，看到韩为放?手里黑色的笔记??走了过来。 “你没出去锻炼？”他问。 “已经回来了。”韩为捏着少年的?巴俯身亲了口，低声哄道：“今天早晨食堂有萝卜饼和肉粥，阿令还想吃什么？” “我想吃腌渍的糖萝卜。” “好，我问问周奇有没有。” “没有就算了。”唐令加了句，他想到什么，“你刚刚是在看那??唐文昌留?的笔记？” “嗯，随便打发时间。” “你说……”唐令脑海突然冒出???念头，“按照笔记里唐文昌?己说的，唐家属于晋地名门，那历史上会不会有相关的记载啊？” 对于那??笔记，唐令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他??从未这样想过，猛不丁冒出这?念头?后居然觉?这?想法还真有可能。 “灭世战争??说不定还能找到。现在的话……”韩为想了想，“除非有考古??家对唐家感兴趣，特意去挖掘寻找，否则相关的记载多半都湮灭在了战争??。” “哦，我也就是随便说说。” 唐令现在已经有百分?九十确信那??笔记上说的都是真的，而他也很有可能就是唐文昌的后人。但那又如?？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这?世界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不仅是唐家人，估计唐家的仇人也都死光了。总不至于有人突然跳出来问他要山海章。 他虽然对笔记记载的过去好奇，但也仅是好奇而已，说说就算了。 他慢吞吞地穿好衣服，看向窗外：“今天天气怎么样？” “晴天。” “那正好用来晒种子。”唐令打起精神，“晒完种子就是播种，差不多最后??茬西红柿也该熟了。”说到这里他看韩为，“周哥跟我说好了，这茬西红柿先不要吃了，留着做西红柿酱。周哥说他知道怎么做酱，放着冬天慢慢吃。” “好。” 每次听少年说起吃什么，韩为总是心情很好。他?己对食物口味没什么挑剔，觉?能吃饱补充能量就行，但却很喜欢少年这副鲜活的模样。等少年带着小狼崽去洗漱，韩为想起少年想吃糖萝卜，点开通讯仪找到了周奇。 几分钟后，周奇从食堂后厨真找了??罐糖萝卜送了上来。上次丰收的萝卜食堂腌了??部分，咸甜两种口味，说是要多腌几天入入味。不过唐令现在想吃也差不多了。 “周哥走了？” 唐令洗脸时隐约听到周奇的声音，等他收拾好周奇已经不见了。 “嗯。阿令要吃的糖萝卜。” 韩为示意桌上，唐令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明年留出的菜地里还?多种点萝卜。”他没忘记昨晚半途而废的计划，小声嘟囔着。 韩为听了，眼?不由露出??抹笑意。等吃过饭收拾好，两人在门口分开。唐令??口气冲?楼，小狼崽跟在他身后，路上有人远远跟他打着招呼。 “小唐老师。” 唐令点点头回应着。 顾霜开车停在了他面?。“小唐上车。” “霜姐也去星星湖？”唐令问。 顾霜点点头。“老?没说吗？罗义今天要来。” “罗船长这次捎了什么过来？”唐令??边问??边拉开车门上了车。小狼崽蹲在他怀里冲着顾霜撒娇地叫了声。顾霜挑眉，伸手摸了小狼崽??把。“晚上回来?你罐头吃。” 她招呼唐令坐好，??脚踩?油门冲了出去。 唐令抓着小狼崽感觉?己差点被甩出去，好在他已经有了经验，第??时间紧紧拉住扶手。 顾霜扭头笑了起来，说起白香菌的事。 “小唐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菌种发?去？” 唐令勉强坐稳，想了想说：“等种完青稞吧。” 这段时间他其实??直关注着白香菌的生长情况。?概是靠着星星湖的缘故，又有唐令不时偷偷浇点水珠，白香菌长?还不错。不过唐令也知道这种情况没法长久，等星星湖结了冻，蘑菇肯定就不会长了。 ??他跟韩为说可以把菌种发?去让?伙?己种，然后沉默团统??收购。不过这样??来有?问题，需要有人指导?家怎么种蘑菇，只靠唐令???肯定不行。而原??在蘑菇地里的人虽然也算是有经验，但野外种蘑菇和室内种蘑菇还是有些不??样的。 好在程星云从潍鹤城收集了不少的资料，唐令看过后又在夜校的课上讲了好几遍。他设想的挺好，等选修他课的人都记熟了他讲的这些，就可以把菌种发?去了。这些人正好可以充??技术指导，帮着?家??起种蘑菇。 这样算算时间等青稞种完完?来?及，只要星星湖最近不会突然结冰就行。 他把?己的打算说了??遍，顾霜没什么问题。 “罗船长呢？他有没有说这样行不行？”唐令顺口问了句。 “罗义做不了主，汪秀清只要求蘑菇口味不退??就行。” “那肯定没问题。” 唐令有??点没跟顾霜说，不管在哪种蘑菇，土都是需要的。程哥这段时间正加班加点调配抑制剂，他特意让程哥留???批抑制剂，到时和菌种??起发?去。这样可以确保种出来的白香菌味道不会变。 两人??路商量着白香菌的事，等到了星星湖唐令正要去找邱明，却在蘑菇地里看到了程星云和???陌生女孩的身影。 “阿令。”程星云也看到了唐令，远远冲他挥手。 “你们怎么来了？”顾霜停好车过来问。 程星云理直气壮：“今天休息。” 说完她拉着身边的女孩看向唐令：“阿令我问过了，邱叔说地里的白香菌是你最开始发现和种植的，是不是？” 唐令点点头。 “那太好了，珊珊出?潍鹤城，你知道吧，紫香菌的产地，她有事想要问你。” 唐令：“……” (); 第 170 章 帮忙 李鬼遇到了李逵,这是唐令脑海蹦出的第一个念头，随即便是小小的心虚。 毕竟白香菌这个名字也算是碰瓷紫香菌了，更别提程星洲干脆就是打着变异紫香菌的名义把白香菌走私到了集团内。 不管黑街的汪秀清信不信,反正购买白香菌的人都信了所谓的变异。两种蘑菇除了颜色不一样,闻起来味道极其相似,就是吃到嘴里的感觉都差不多。 但假的就是假的，唐令自个知道种的蘑菇是怎么回事。要是没碰到潍鹤城的人就算了，但现在潍鹤城的人站在面前,唐令不免要猜测对方找上来的目的——多半是兴师问罪。 然而,穿着鹅黄色外套的女孩开口第一句便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真厉害！” “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女该激动地一步上前问。 “做什么？”唐令有点懵。 “在荒野种出紫香菌来。” 女孩声音清脆，一叠声飞快道：“刚开始星云跟我说这里有种紫香菌我根本不信,要不是早晨收容所煮蘑菇汤喝,我还以为她在骗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你不知道紫香菌多挑剔环境，就是潍鹤城最初培植紫香菌也费了很大的功夫，好几年才培育成功。可我听星云说你来荒野还不到一年,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唐令被女孩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含糊道：“只是运气好。” “运气好吗？” 女孩显然不信这种说法，还想要继续追问,只是眼神扫过一旁的顾霜，脸上的激动褪去,理智开始回笼。 “对不起啊，这肯定是你们独有的技术,我不该打探的,我没别的意思……”女孩急着摆手,“我、我就是太激动了。” 她有点担心沉默团误会,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依附沉默团生活。想到什么女孩又急忙朝着唐令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卢珊珊，是天攸第一农业科研所大四的学生，我的专业方向就是菌类的变异，家里又是种植紫香菌的，所以看到白香菌忍不住好奇。” 事实上卢珊珊在来到荒野的那天就注意到了湖边一簇簇旺盛的蘑菇，只是白香菌和紫香菌长得并不像，紫香菌最显著的特点便是菌盖颜色是绚丽的淡紫色，而白香菌实在是太普通了。一眼看去和野外常见的灰蘑菇差不多，谁会想到这些蘑菇吃起来味道如此美味呢。 她有些惊叹地想，又忍不住好奇看唐令：“你是哪个农研所的学生？ 正常说集团最好的农业大学便是她所在的天攸第一农研所，但她可以确定唐令和她不是一个学校的。她的老师是菌类研究方面的专家，一向以爱护人才出名。以唐令的天赋如果是她的学弟，早被老师挖掘出来了。 可如果不是第一农研所会是哪里？是哪个安全区下辖的学校吗？ “我出了点意外，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唐令已经习惯别人追问他的来历，搬出了万能的失忆借口。 “你失忆了？” 卢珊珊吃惊地瞪大眼，和也是第一次听说的程星云齐呼。 “嗯。” “那你还记得什么？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吗？”抢着问话的是程星云。 说着她反应过来，如果唐令记得什么，估计早就回家了。这样想的话，小姑娘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总觉得自家表哥是不是趁着唐令失忆，诱骗了他。 果然唐令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 程星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凑过来低声道：“表哥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说他。” 小姑娘本来想说“揍他”，可惜武力值不够，只能改为软趴趴没什么力度的“说他”。 唐令唇角翘起，配合地点点头。“好啊。” “我和星云认识不少学校的人，要不我们帮你打听下。”一旁卢珊珊主动道。 两个小姑娘都是真理会成员，而真理会在天攸城各大高校中颇为流行，组成的成员中很大比例都是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只要唐令是集团登记的学生，应该不会太难找到相关线索。 “不用了。”唐令婉拒了两人的好意，“韩大哥一直在帮我找家人。” “我哥认识的都是军部的人……”程星云不以为意，“阿令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和珊珊就好。” 小姑娘颇有几分侠气，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唐令不好继续推辞，只得谢过两人。见程星云一副跃跃欲试，马上就要给他寻找家人的架势，他不得不转移话题。 “我听说潍鹤城外城遍布菌棚是吗？” 卢珊珊点点头，顺着说了起来。 “其实我们自己都不叫潍鹤城的，我们习惯叫菌城……” 和别的安全区外围开辟大量的农场和牧场不同，潍鹤城外遍布菌棚，里面是各种各样的蘑菇。这一方面是因为潍鹤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特别适合各种菌类生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地人的饮食习惯，一日三餐顿顿都离不开蘑菇。 当地人经常自嘲，只要是蘑菇，不管是有毒的没毒的，有辐射的没辐射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端上桌他们就敢吃。 潍鹤城每年因为食用辐射蘑菇、毒蘑菇去世的人都快有正常去世的十分之一了，可还是有源源不断不怕死的人冲锋在采集各种未检验、变异蘑菇的路上。 卢珊珊说的自己笑了起来：“所以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看到白香菌后有多高兴。” 她的视线越过唐令，看向湖边一簇簇白色的蘑菇，犹豫了下飞快瞥了眼不远处的顾霜，问：“沉默团有没有想过把这些蘑菇卖到集团？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渠道，我觉得白香菌在潍鹤城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女孩认真出着主意：“我们一开始可以少量推向市场，等有了知名度之后就可以扩大产量……” 这些天卢珊珊没少听程星云念叨要做点什么，不让韩为小看她。她们一起去夜校上课就是想要多做点事，如果她能帮着沉默团把蘑菇卖出去，也算是做了点事。 “呃……” 卢珊珊不提这个还好，提起这个唐令心里那点小小的心虚立刻膨胀壮大，又回到了最初那种李鬼遇到李逵的尴尬。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这些白香菌并不是种来自己吃的，大部分是销往集团那边。” “走|私？” 出人意料的，卢珊珊立刻反应过来。 唐令点点头。 “我就说嘛，那你们更应该卖到潍鹤城了。” “不会影响到紫香菌的生意吗？”她的态度让唐令有些疑惑，开口委婉地问。 “不会。”卢珊珊肯定道，“我们那走私变异的蘑菇多了，根本不影响。再说大家多一种能吃的新蘑菇只会高兴，反正紫香菌一般人也吃不到。” 还是那句话，紫香菌太挑剔环境了，产量比起集团庞大的市场可以说是少的可怜。 “对了，冬天马上要到了，你们准备怎么办？”卢珊珊想到什么问。 “我们打算把菌种分发下去……” 唐令跟她说了避难所的打算。 “那你们还缺人手吗？”卢珊珊很感兴趣，“我从小就在家里的菌棚里帮忙了，对这方面还算了解。” 唐令眼睛一亮，其实在卢珊珊自我介绍说是研究菌类变异时，他心里便动了请卢珊珊帮忙培训人手的念头。只是想着他们本来就是撬紫香菌的市场，再喊卢珊珊帮忙好像不太合适。 现在卢珊珊主动提及，他高兴地点点头，快走几步追上顾霜说了卢珊珊要来帮忙的事。 “我、还有我。” 程星云积极表态。在种蘑菇和回去面对一群磨人的小毛头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顾霜没理她，只记下了卢珊珊一个人的名字。 …… 卢珊珊的加入让唐令轻松不少。 两人商议过后，从蘑菇地里挑选了一部分流民，提前把菌种和净化剂分发了下去，算是试验田。 因着净化剂和小虎他们成功的经验，唐令对蘑菇的品质并不担心，可这种话没法明说。想想卢珊珊说的也对，提前试验下万一有问题还来得及调整。 等人选挑好，唐令和卢珊珊便开始早出晚归的忙碌起来。 而随着第一批菌种种下，整个避难所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凝滞。这种紧张凝滞又不似上次发现捕奴队之后的压抑，反而在整个避难所的安静沉默中隐隐透着一种宛如火山爆发前的激烈和亢奋。 唐令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只觉得每日出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往常更炙热的多。 他并不清楚这一切都源自于白香菌的种植——无论是居住在避难所外围铁皮窝棚的人，还是像邱明这样小日子过得不错的人，都在密切地关注着第一批试验白香菌的生长情况。 这其中有人是寄希望于日后能通过种植白香菌改善生活，有人是了解白香菌作为避难所财政收入的重要性。总之大伙的目光都在这里，想要知道白香菌离了星星湖的环境，到底能不能在避难所培植成功。 “肯定没问题。” 程哥提着自家长出的白香菌送去三楼集市，恨不得跟遇到的每个人展示一遍。 小静抿着唇笑，跟收容所的几个小孩一样对唐令充满了信心。 就在众人紧张的一日日等待中，细小的孢子在黑暗的地下默默发芽，纤细的菌丝无声无息从土壤中探出，宛如冬日的落霜。肉眼可见的，纠结的菌丝缠绕，一簇簇手掌大小的白色蘑菇，铺满了铁皮窝棚除了睡觉之外的每一个角落。 第 171 章 求助 试验田的成功让整个避难所沉浸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里。特别是当收获的第一批蘑菇,充作福利分发到每个人手中后。 这天傍晚，随着避难所各处劳作的流民如溪流汇聚回到避难所，袅袅炊烟冒出,独属于白香菌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避难所上空。 “好像今晚大家都在煮蘑菇汤。” 有风吹过,带来了熟悉的味道。 唐令嗅嗅鼻子,心情很好地回头看向在小铁炉前忙碌的韩为。 “下班”后的韩为脱去黑色的沉默团制服，在唐令已经套上毛衣的现在，依然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正将打开的肉罐头倒入咕嘟咕嘟冒泡的蘑菇汤里。 作为五号避难所的主人，韩为也是分到一些试验田的蘑菇的。 “饿了吗,很快就好。”韩为回头,目光含笑，“顾霜说离着大厦不远，有几个自发聚集的小型夜市，吃完我们可以去看看。” “真的？” 唐令对这个提议有一霎的心动,但很快便摇摇头：“算了。” 他走到韩为身后，把重量靠在对方背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最近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少年的声音传入耳中,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随着试验田的成功，整个避难所看唐令的眼神已经不是炙热,而是狂热了。 “避难所的人都很高兴。”韩为道。 “我知道，我也挺高兴的。只是白香菌长这么好都是小苗的缘故,感觉我也没做什么。而且你知道卢珊珊吧,其实她比我能干多了……” “卢珊珊……”韩为顿了下,“我听说她想要介绍阿令你去天攸城上学。”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失忆”的人设,让几个来自安全区的小姑娘脑补了什么。卢珊珊几人私下说起唐令,都是一副可惜的神色。特别是在卢珊珊眼里，唐令属于天赋卓绝的那种，即使失忆也应该回安全区继续上学，而不是在荒野种什么蘑菇。 她自己因为真理会的缘故被迫离开安全区，就想把唐令介绍给她的老师。 在卢珊珊想，这对唐令来说是一件好事，不说天攸城第一农研所是集团最好的农业大学，只说安全区的生活也绝非荒野可比。说不定身处熟悉的人类文明，唐令还能回忆起什么。 可惜…… 唐令靠着韩为，小声道：“她提过一次，我已经拒绝了。” “其实我觉得卢珊珊的提议不错。” 在蘑菇汤越发浓稠的香气里，韩为转身把少年揽入怀里，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说。平时从少年口中，他曾窥探到少年之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一鳞半爪，意识到少年曾经生活的样子。他很难想象少年从那个富饶文明的世界来到荒野，是如何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从私心讲，他想要把少年留在身边，荒野的复苏似乎也离不开少年。但卢珊珊说得对，荒野比起安全区实在太贫瘠了些，而少年也实在太年轻。 这个年纪少年更应该在安全区悠闲地读着大学享受生活，看看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不是跟着他在荒野一日忙碌胜过一日。 “你觉得我应该去安全区读大学吗？” 唐令仰头，有些困惑：“可是我即便去读完大学，最后还是要回到荒野，继续种地种树，和现在还是一样啊。现在小苗扎根在雪山，我不想和它离开太远……” 或许是因为从小什么都不缺的缘故，唐令颇有些知足常乐的意思。在这个世界绝大部分人眼里，安全区代表着人类文明的存在，荒野只适合虫子生存。想当初，老人豁出命去袭杀韩为，也不过是想要给唐令争一张能进入孔雀公司安全区的门票。 可唐令偏偏对安全区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反而很满意现在避难所的生活。 从刚来到这个世界差点饿死，到靠着种蘑菇在避难所立足。从一开始只能吃得起蘑菇饼，到现在天天都有罐头吃。唐令觉得生活一直是越来越好的，没必要非得去安全区。 况且，他低声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少年的声音透过胸腔，闷闷的，韩为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立刻便被这个理由说服。 “不分开。” 他目光温柔，低头在少年眼睛上落下一吻，“以后也不分开。” “嗯。” 唐令心满意足，伸手要跟韩为拉钩。韩为眼神带着笑意，就要拉住少年屈起的手指，不料手腕的通讯仪突然亮起。 “什么事？”他动作一顿。 谷熊的声音传出，伴着风声有些沉重：“是前进基地派出的调查小队，他们在x-1i区西北方向遇到了虫潮，我们是离着最近的避难所。” 谷熊口中的前进基地在集团的正式名称叫晋源城。位于s区同x区的交界，是集团面向荒野的最前沿。平时沉默团跟集团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这里。无论是总部基地的铁矿还是五号基地的煤山，运输的目的地都是晋源城。 考虑到沉默团和集团的关系，韩为立刻道：“我知道了，集结人手我亲自带人去。” 挂断通讯仪，对上少年担忧的眼神，韩为解释了一句：“这个季节的虫潮规模一般都不大，只要做好准备救人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嗯，韩大哥你要多加小心。” 唐令不清楚这个季节的虫潮规模，但他不能拖韩为后腿。要是小狼崽在就好了。他有点后悔下午放小狼崽出去捕猎。在遇到虫潮预警方面，小狼崽可比大多数基因者敏锐多了。 韩为没有多耽搁，安顿好避难所的事便匆匆离开。等送走韩为，唐令看着煮的浓香的蘑菇汤也没了吃的兴趣。 毕竟是虫潮，他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从柜子里找出一份简易的荒野地图，试图寻找谷熊说的虫潮的位置。 一边找，唐令一边努力回忆着爷爷曾经讲过的虫潮特点。好像是有一点虫子在秋冬季节会比较安静，没有春夏繁殖季那么活跃。有一部分虫子还会降低捕食的频率，陷入一种半冬眠状态。 轻点着地图，他又想到一件事。说来说去还是他种树种的少，大地灵的面积太小了。要是大地的灵能够覆盖整个荒野，遇到这种情况他就不用只是干看着，而是能帮上韩为的忙了。 心思转念间，山海章出现在唐令的手掌心。他无意识摩挲着山海章，满心都是明年一定要再多种树的念头，直到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思绪。 “小唐。” “霜姐？”唐令收起山海章，打开门。 顾霜站在门口看他：“老大带人走了，让我来看看你。” “哦。” 唐令已经习惯韩为不在时，顾霜或者葛辉其中一人来陪着他。他让开门等顾霜进来。顾霜站在房间中央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煮好的蘑菇汤上。 “没吃饭？” “嗯。”唐令乖乖点头。 “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吃吧。”顾霜想到韩为的嘱咐说道。 唐令本来想说自己没胃口，犹豫了下没说话，转身找了两个碗过来。浓稠的蘑菇汤冒着香气，大块的红烧肉在汤里上下翻滚，白色的蘑菇浸满了油脂，土豆炖的软烂，轻轻一戳便是一个洞。 “还有中午的小麦饼和腌萝卜。”他摆好碗筷说道。 顾霜喝了一口蘑菇汤，满意的竖起大拇指。 “是韩大哥做的。”唐令补充道。 “老大现在这么贤惠的嘛！” 顾霜挑眉打趣了一句，明显调侃的口吻消弭了唐令因为韩为离开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担忧，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霜姐你知道前进基地的人来荒野做什么吗？” “好像是调查极境雪山的事。” “那边航路不是早就断了吗？”唐令吃了一惊，“怎么现在才来调查？” 顾霜笑笑没说话。任何一个组织发展到后期都会面临着人员冗余、机构繁杂重叠、行政效率低下的问题。集团作为盘踞在东方大陆的强权之一，无论初期组织结构如何合理，在发展了将近一百年之后，也难以避免这个问题。 如少年所言，雪山异变已经有段时日了，集团也早就收到了雪山航路断绝的消息。但层层报告批示下来，现在才正式派人来调查这件事。 “集团来的人里有高阶基因者吗？他们会不会进到雪山深处？” 唐令开始担心亚了。 顾霜掰碎了小麦饼泡到蘑菇汤里，随口道：“老谷问过了，这次带队的是王正祥，三阶基因者，多半不会深入内部。谁知道雪山里面埋了多少尸鬼。” “哦。” 唐令稍微放了心，但还是决定要提醒下亚，也不知道大鹰什么时候会来。 “说起来王正祥还是老大的熟人。” 顾霜想到什么，跟他八卦着，“小唐你知道吧，韩将军后娶的夫人姓王，王正祥正是夫人的亲侄儿，跟老大是军校同期。” 唐令其实并不知道，下意识点点头。 事实上，他跟韩为在一起这么久，韩为提到程家的次数不少，却很少提到父亲和继母、还有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唐令早就脑补了挺多韩为小时候被父亲冷淡，被继母和弟弟欺负的小可怜形象。 虽然无论程星洲还是葛辉，都说过韩为不是那种受气的性格，可他想到韩为早早没了母亲，孤身一人在程家长大，总是不免把韩将军几人想成坏人。 特别是他最初遇到韩为，正逢韩为被叛徒出卖差点死在山洞。而后面韩为之所以误会他，不就是怀疑他是被王家安插到荒野的嘛。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思绪发散，前进基地的求助不会是阴谋吧？ 顾霜只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的心思，摆摆手：“王正祥跟老大关系还行，不像王家其他蠢货，前进基地的求助没问题。” “韩将军也不管吗？” “管什么？”顾霜笑了起来，“韩将军这些年一直压着王家出不了头，王家恨将军倒是比老大还多一些。” 对上唐令疑惑的眼神，顾霜一口喝完剩下的蘑菇汤，解释起来：“韩夫人跟娘家关系一般，听说当年为着嫁给韩将军的事，跟娘家闹翻了。后来是等到韩瑜出生，双方关系才缓和。其实你见了韩夫人就知道了，韩夫人人不错，跟老大关系也还行，韩瑜那个小混蛋性格有些别扭，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反正……” 她耸耸肩：“老大从来到荒野的那天开始，便放弃了继承韩将军在第三集团军的势力。我们都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在集团自在多了。” 看唐令听得认真，顾霜语气柔和：“这些听听就行，小唐不用放在心上。” 唐令没说话，心里有点心疼韩为。 他自小家庭幸福，一度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父母疼爱，哥哥姐姐溺爱纵容。当然这都是他小时候的蠢念头。随着他长大，身边的同学有和父母关系紧张的，有经常被父母暴力对待的，也有父母离婚双方谁也不管孩子的。他才意识到不是每个小孩子的成长都是幸福的。 然后他遇到了韩为，可以说韩为是他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没有之一。但依然无法掩去韩为童年并不幸福的事实。 他有些闷闷地喝着蘑菇汤，心思飘到了韩为身上。 …… 哐啷，哐啷！ 深夜的戈壁，从雪山吹来的风刮起地上拳头大的碎石，前仆后继撞向一列行进的黑色装甲车队。 爆裂的引擎轰鸣，浑浊的天际下，粗糙的沙砾被车轮碾过，引发大地一波波震颤。 打头的车厢里，韩为低头正看着集团军部测制的x区地图。 负责通讯的沉默团员打断了他：“老大，接到调查小队通讯，他们正带着虫潮朝我们的方向汇聚过来。” “伤亡情况如何？”韩为直接问。 “三人重伤，四人轻伤，没有人员死亡。” “他们出来怎么不坐魔动飞艇？”缩在后排的阿雅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其实也是沉默团的疑问。一般情况下，集团人员往来荒野都习惯使用魔动飞艇，可以避开地下的虫潮，减少不必要的战斗。 然而众人不知道的是，这个问题的源头还是雪山异变。雪山航路的断绝，孔雀公司在极境雪山损失了几艘魔动飞艇，让前进基地的人产生了误会，以为雪山那边有针对魔动飞艇的干扰，因此才一改之前的习惯，改为从陆路通往极境雪山。 “老大，对面申请跟你通话。” 韩为接过通讯仪：“我是韩为。” “是我，韩瑜。” 第 172 章 韩瑜 砰砰砰砰~ 连绵的枪声逐渐变得稀稀拉拉,随着紧缀在车队后面的虫潮被一波又一波死去的虫尸吸引进食，陷入险境的调查小队再一次得到喘息。 “韩瑜上车！” 趁着这个间隙，车队的引擎发出爆裂的轰鸣,几个高阶基因者从虫潮中杀出,飞快同车队汇合朝着沉默团来的方向疾驰而去。夜风吹过,烟尘暴起，遮挡住了成群结队被食物吸引来的虫子，却挡不住虫子进食时那种冷酷的声音。 “呼~” 浑浊的天际下,韩瑜大口喘息地抱着枪坐在车顶,身上没了刚到荒野时高高在上的傲慢，多了几分后怕的狼狈。 今年刚刚军校毕业的他还是第一次直面虫潮的冲击,那种周围到处都是虫子的压迫窒息,绝非教科书上寥寥几句虫潮如何如何危险可以形容。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从车厢翻上来，蹲在韩瑜身边问了句。 “撑得住。” 韩瑜咬牙，竭力忽略自己此刻脱力的模样。 “那就好,给，抓紧时间补充能量。” 韩瑜的视线落在男人递过来的能量棒上，绿色的血迹浸湿了能量棒的外包装,让他不免怀疑这些能量棒还能不能吃。下意识的，那张和韩为颇有几分像的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停了几秒才接过。 “谢谢表哥。”他白着脸道。 “荒野上条件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被韩瑜叫做表哥的男人正是王正祥,隶属于驻扎在晋源城的第二集团军,是上面派给调查小队的向导兼护卫。 他随口安抚了韩瑜一句,对于集团总部来的这些菜鸟们表现出的矫情没说什么。反正在荒野待久了,什么毛病都能治的干干净净。现在他更关心沉默团的支援什么时候来。 “你刚刚联系沉默团了吗？他们说多久能到？” 韩瑜低头：“五分钟。” “沉默团再不来就得准备给我们收尸了。”王正祥嘀咕了一句,瞥见韩瑜的脸色不好，心思一转便想到什么。怎么说都是亲戚，对于韩瑜和韩为的那点不对付心知肚明。 “怎么？觉得向韩为求助丢人了？”他冷不丁问。 “没有，在虫潮中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韩瑜面无表情道。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王正祥盘腿坐到韩瑜身边，目光落在远处黑色的戈壁上，迎着风道：“男人嘛心胸开阔点，小时候那点恩恩怨怨算个屁。别他妈矫情，像个爷们一样。” “爷们”韩瑜被夜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狠狠咬开能量棒，绿色的血液有些腥，他忍着没吐出来。 王正祥假装没看到，从韩瑜手里拿回一根能量棒撕开咬了一口，撇撇嘴，一股怪味。前线基地已经跟集团后勤部反应过好几次了，能量棒的口味能不能稍微改进一点，可惜一直没什么回应。 他三两口吃完，把包装团了团扔下车，看着韩瑜问：“我一直想问你，你这次来荒野只是调查雪山的事吧？没打算找韩为麻烦？” 韩瑜蓦地抬头，神色有种憋气的愤懑。他想说什么忍了忍才道：“没有，我能找他什么麻烦。” “没有就好。”王正祥松了松领口，“姑姑让我照看你。” 原话是让他盯住韩瑜，别让韩瑜给韩为添麻烦。 韩瑜狠狠咬着能量棒不说话。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打算毕业直接去第三军吗？怎么最后留在了集团总部？” 王正祥摆出谈心的架势，问题一个接一个，半是自己好奇，半是受了姑姑的嘱托，开导开导韩瑜。 “我妈不同意我去第三军。”韩瑜冷着脸道。 “韩将军呢？他怎么说？” “父亲从不管这些。”韩瑜脸色有些不好看，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之前韩为来荒野，父亲也没管。”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韩瑜神色阴沉，“留在集团总部也好，省的有人背后说我得到的都是韩为不要的。” 王正祥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甘愿，皱皱眉到嘴边的劝说又咽了回去。 也是，韩瑜和韩为不一样。韩为从出生起，程老将军便规划好了他的人生，读书参军，什么时候走到哪一步都是计划好的。 而韩瑜因为姑姑刻意避嫌的缘故，从小就跟韩为的培养反着来。他记得韩瑜最初是打算去读天攸大学，毕业后进入后勤部的。如果不是韩为突然叛逆了一把，韩瑜也不会表露出想要考取军校的念头。 其实在王正祥看来，韩瑜想去第三军也未必是要和韩为争什么，仰慕韩将军的因素倒是更多一些。 他本心并不愿意参和韩家兄弟的事，但韩瑜怎么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也不想韩瑜留下遗憾。 “你要不要都有人嚼舌根，那些人你还不知道，嘴里烂的流疮天生的小人。” 王正祥能想到那些人会说什么，在韩为四年前突然放弃集团一切前往荒野后，不管韩瑜怎么想，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经成为了韩将军唯一的继承人。在这个过程中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两人并不是一个妈，更是给了无数人想象的空间。 “你如果真想去第三军，管别人说什么，自己首先主意要正。韩为……” “表哥你也觉得我处处比不上韩为，他能不靠父亲和程家做点什么，我离了父亲的羽翼就一事无成了？” 不等王正祥拿韩为举例说明什么叫主意正，韩瑜已经打断他拧着眉头质问了一句。 王正祥盯着韩瑜没说话，从小韩瑜就是这么个敏感拧巴的性格。他想着该解释几句，正要说话却是突然听到什么，蓦地起身朝后面看去。 隐隐约约的虫潮轮廓出现在地平线的一侧。 “操！”王正祥语气凝重，顾不得再跟韩瑜说什么，抬手敲敲通讯仪，“虫子又追上来了，大伙准备好。” 说话声中韩瑜已经支着枪趴好，几个还能用的炮筒也180度转向面向虫潮的方向。 “先别急着开火。” 王正祥叮嘱了一句，话音未落有什么划破天际重重落入虫潮中。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王正祥怒气冲冲地大骂：“谁让你们开火的？” “不是我们。” 远处，黄色的灯光刺破了黑暗，黑色装甲车狰狞的身影映照入韩瑜眼中。 …… 沉默团及时赶到，让调查小队的人都松了口气。 特别是四阶基因者韩为的出现，更是让大家逃生的几率大了几分。 很快，沉默的炮筒纷纷发出了轰鸣，汇聚而来的虫子明显感觉到了危险，闪着荧光的肢节彼此碰撞，追赶着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已经晚了。在如雨般的弹药倾洒中，深红色的火焰亮起，像是一道道流浆纵横，将虫潮分割成好几部分。 熊熊烈焰下，浑浊的天空似乎都被烧透，铅黑色的辐射云层被火焰映照成瑰丽的血红色。呼啸的风吹过，壮大了焰火的范围，随风弥漫的还有虫肉烧烤的香味。 几名刚刚跳下车的调查小队成员没忍住吐了出来。韩瑜忍着恶心抿紧嘴，视线落在了韩为身上。 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韩为轻飘飘看了过来。 远离天攸城熟悉的人和环境，两兄弟就是熟悉的陌生人，谁也没心思来什么兄友弟恭那一套。彼此冷淡地点点头，也没什么可说的，同时移开了视线。 “虫潮开始散去了。” 前面有人大声道。 欢呼声四处响起，王正祥抖落身上的血迹，朝着韩为的方向走过来。 “多谢沉默团施以援手。” 这句话王正祥说的真心实意。事实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阴暗地想过，韩为会不会坐视他和韩瑜死在荒野，但显然他有点小人之心了。 “同胞互助应该的。”韩为语气客气。 两人虽然认识多年，但关系只是一般。王正祥因为驻守晋源城的缘故，倒是跟顾霜十分熟稔。他原以为求援后带队过来的会是顾霜，没想到韩为竟是亲自来了。 此刻站在韩为身边，四阶基因者带来的威压让他有些不舒服。特别是他盯着韩为黑色风衣上流动的火焰，像是粘稠的岩浆，发散着让人心悸的温度。 想到姑姑的交代，他干脆道：“韩瑜正好在调查小队，你们兄弟俩说说话？” “不必了。”韩为一口回绝。 “你知道韩瑜没去第三军，留在集团总部了吧？”王正祥觉得有些话需要跟韩为说清楚。 韩为没有说话，但显然是知道的。 “这是姑姑的意思，姑姑不想你误会。”王正祥解释了一句。 韩为眉峰不动，脸上完全看不出想什么。等到王正祥说完，他才语气淡淡道：“夫人想多了，比起集团总部，韩瑜去第三军更适合一些。” 王正祥一时不清楚韩为是不是说的反话，但韩为明显不愿深入这个话题，直接跳过道：“集团要调查极境雪山的情况，你可以去青古拉总部找穆明辉，他知道的多一些。” “青古拉的穆明辉？”王正祥有些意外，“我听说沉默团和青古拉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韩为瞥他一眼，彬彬有礼：“你的消息来源有些落后了。” 王正祥摊手：“王家是王家，我是我，我可没在荒野上乱伸手。”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算是达成一个微弱的默契，之后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睨着两人说完，阿雅走了过来。“老顾问我情况怎么样了？我让她带点人过来把这些虫子拉回去，丢了怪可惜的，也够避难所吃几顿了。” 她故意放开声音，附近刚刚吐完的几名调查小队成员闻言再一次吐了起来。 阿雅玩味地挑眉，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王正祥摇摇头，招呼他们先下去休息，免得再在阿雅面前丢人。 一晚上忙碌过后，等到天光亮起，附近已经没有活着的虫子了。大堆大堆的虫子尸体摞在一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肢节被沉默团的人熟练地分解下来。不远处，王正祥带人正跟韩为告别。 遭遇虫潮让调查小队意识到了这趟行程并非大家所想的那般容易，也不是什么轻松的镀金之旅。在王正祥的建议下，他们放弃了直接进雪山的打算，准备先去青古拉总部找穆明辉问问情况再说。 “以后要是有事，可以去晋源城找我。” 王正祥余光扫过坐在车上的韩瑜，冲着韩为摆摆手：“走了。” 他跳上车，半个车厢堆满了还沾着血的虫肉。几名调查小队的成员面色苍白地坐在一旁，丢失了补给接下来他们的食物只有虫肉和干巴巴的能量棒了。 这还要多谢阿雅的提醒。 王正祥目光转了一圈，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第 173 章 意外 “集团总部的新人们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忙碌了一晚上,谷熊背靠着装甲车，拧眉跟不久前赶到的顾霜感慨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集团近些年一直把重点放在西南边境的缘故，对荒野的关注少了几分,连带着对这边的情报也不怎么重视。雪山航路出事,派来的调查人员全是刚毕业没多久的菜鸟不说,能打的也没几个，一看就是塞进来的关系户。 实话实说，韩瑜居然是里面表现不错的一个。 “怎么了？” 顾霜刚带人过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等谷熊三言两语说完,不以为意道：“我们也是从菜鸟过来的。” “菜鸟和菜鸟也有区别。” 谷熊一仰眉毛，粗犷的脸上满是不赞同：“你早来一步就知道了,那群小菜鸟连极境雪山有什么危险都不清楚。”他憋不住冷笑,“我听说他们最初想的是直接进山，连去青古拉找个向导都没有。” 顾霜挑挑眉没说话，能留在集团总部的人无一不是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把一个荒野上的流民团伙看在眼里。 她倒是好奇：“王正祥没说什么？” “没说。”谷熊露出一脸坏笑,“不过我看他的打算是准备带人在雪山边缘绕一圈，糊弄糊弄那群小菜鸟。倒是老大主动提出，让他们去青古拉找穆明辉。” “亚？” 顾霜了然,听说穆明辉跟亚的关系不错，有他在前面挡着,亚应该不会撞上集团的人。当然她觉得亚只是一部分原因，通过穆明辉了解雪山的情况,可比调查小队的人走马观花看一圈强多了。 想到这里,顾霜唇角翘起：“小唐昨晚嘀咕了一晚上,担心亚被调查小队的人发现。还说要联系阿吉,拜托穆明辉上雪山走一趟,让亚这几天先躲躲。” “那头大鹰有几天没出现了吧？” “嗯。” “难怪小唐想着通过青古拉联系亚呢。”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响起几声喇叭。 “老大回来了。”谷熊回头看了眼，招呼顾霜迎了上去。 黑色的吉普车一个急刹车，集团新研制的全地形越野轮胎与粗粝的沙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漫天的灰尘扬起，沾满了绿色血迹的车尾堪堪擦过两人停了下来。 谷熊默默地朝着驾驶座上的阿雅挑起一个大拇指，憋着怪笑看向后座。对上韩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立刻收敛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装的严肃起来。 “怎么样？这次虫潮有没有问题？” 顾霜上前一步拉开车门，等韩为下车问。 自从上次避难所遭遇的虫潮是雪山卫队捣鬼后，众人表面不说，心中对虫潮的消息却颇为警惕。尽管王正祥确定这次虫潮是调查小队无意中引动的，韩为还是亲自沿着虫潮运动的轨迹看了一遍。 听阿雅问，他点点头：“有点问题。” “怎么说？”谷熊意外道，“真有人背后捣鬼？又是雪山卫队？” 一般来说，荒野上春夏时节虫潮略频繁一些，等到了秋冬则很少有虫潮爆发。这是因为大部分虫子会在天冷后降低活动的频率，进入一种半冬眠的状态。 这几乎是荒野上人人都掌握的常识。但也不是没有例外。譬如像上次一样人为引发虫潮。 “应该和雪山卫队无关。” 韩为给出的答案和两人想的有些不一样。 “那是什么？”谷熊追问了一句。 阿雅下车绕过来正好听到这里，插|了句：“可能是荒野复苏的缘故。” “荒野复苏？”谷熊一头雾水地看过去。 阿雅解释道：“我和老大把周围绕了一圈，发现这次虫潮主要以铁甲虫和异化虫为主。其中异化虫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很少见了，多数都窝在地底虫穴里，一般很难有什么动静把它们惊出虫穴。但我们在周围发现的异化虫表现得十分活跃，不像是要冬眠的样子。” 见顾霜和谷熊若有所思，阿雅继续：“越朝着这边靠近，虫子表现得越活跃。而这里再往东，就是五号避难所。我觉得就算没有调查小队吸引虫潮，最终虫子也会不断朝着东边汇聚。” 这并非阿雅胡说，其实从避难所出来一路上早有端倪。 离着避难所越远，入目所及越是荒凉寒苦，冷风扎入血肉，宛如刀割一般。相反，在五号避难所内，虽然天气也冷，但吹过的风明显温柔不少。星星湖依然碧波荡漾，没有丝毫要结冰的迹象。 这种情况下，附近的虫子受到影响几乎是肯定的。 也就是上次虫潮，沉默团把五号避难所周围扫荡的太过干净，平时又时不时出去狩猎一圈，导致他们一时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过荒野复苏又不是真能把冬天变成夏天，虫子该冬眠还是会冬眠，只是稍微晚几天，影响并不大。 等两人消化完这个消息，韩为吩咐顾霜：“回去把这个情况通报给来往的荒野猎人，让他们注意避难所附近虫子活动的迹象。” “嗯。” 顾霜答应了一声。 “还有，回去组织狩猎队把避难所周围再排查一遍。” “是。” 这次回应的是阿雅，狩猎队这个归她管。 几人都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无非是多出来围剿几次虫子，还给避难所添餐了。没人会因为虫子拒绝荒野复苏。倒是谷熊又想起一件事。 “老大，那个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咱们这次消耗的弹药怎么算？” “等王正祥从雪山回来，顾霜去趟晋源城找他要。” “我知道了。”顾霜抱着胸，眉头都不皱一下，很快就确定了数字，“昨晚消耗不少，算上大伙辛苦，总数翻个倍吧。” “格局小了啊。”谷熊撞了撞她胳膊，“一个四阶，三个三阶起码得三倍。”不等顾霜说什么，他摸了摸脑袋，嗤笑道：“你信不信不管你要多少，王正祥转头就能翻着倍去找后勤部补回来。” “那就三倍吧，给王正祥一个还价的余地。”顾霜从善如流，抬头看向韩为。 韩为没反对，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三人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阿雅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半天在心底憋出一句：“狗大户！” …… “就是这样，集团派了调查小队去雪山，我有点担心亚。如果穆叔叔最近上山的话，我想要拜托穆叔叔通知亚这几天躲一躲……” 沉默团大厦，唐令打着哈欠坐在床上，正跟通讯仪对面的阿吉说话。 “原来是这样。”阿吉点点头，“我说韩为早晨怎么会找我小叔？阿令你不用担心啦，叔叔已经答应韩为不会让人打搅到大鹰主人。” “诶，韩大哥已经说了吗？” 唐令高兴起来，韩为和他想到了一块。 “不过阿令你是没睡好吗？”阿吉凑近关心地问了句。 “嗯，昨晚没怎么睡。” 前半夜他一直替韩为担心，后半夜又开始惦记着亚，辗转反侧就没睡几个小时。他揉着眼睛：“昨晚一直在等虫潮的消息。” “现在怎么还会有虫潮呢？你们那里不冷吗？”阿吉觉得奇怪，“雪山上已经很冷了，晚上出去尿尿都会结冰的那种。” 唐令想象了一下，噗哧笑了起来。 “我觉得避难所也挺冷的，不过我没在荒野过过冬，听小虎说今年其实比往年要暖和不少。” “那你们还种树吗？” 唐令摇摇头：“不种了，晚上太冷会把小树苗冻坏。” “我也是，不过我主要是没钱了，最近也没有尸鬼抓。”说着阿吉想到什么，“你知道吗？前几天雪山上的尸鬼又暴动了，我还以为它们要下山，想着能赚点零花钱。结果叔叔说是夏马尔进山引起的，白紧张一场。” “他又进山做什么？”唐令追问着，担心夏马尔是去找亚的麻烦。 “好像是去抓奴隶吧。”阿吉回忆着，“叔叔说雪山卫队现在统治不稳，很多奴隶都跑进雪山了。”说着，他叹了口气，“不光是雪山卫队，今年冬天青古拉也挺难熬的。” 这不是唐令第一次听说今年冬天不好过了。 顾霜说过，谷熊说过，韩为也隐约透露过。他已经把所有水珠都用来调配抑制剂，就是希望能尽量多开垦点土地，赶上青稞的种植。 “我再给你寄一批抑制剂吧。对了，还有雪萝卜的种子，不知道穆叔叔跟你说过没，雪萝卜是变异萝卜，不怕冷又长得快，最适合雪山种了。”他说着，想要帮阿吉做点什么。 “会不会惹韩为不高兴？” 阿吉有点不好意思，不管是抑制剂还是雪萝卜种子，都是青古拉现在需要的。特别是阿令送他的抑制剂，净化土地的效果十分好。叔叔私下说想要找韩为再买一批，又担心韩为不肯卖。 现在阿令说要送他，他是很想要，但不希望阿令跟韩为生气。 唐令弯了弯眼睛：“没事的，就当是拜托穆叔叔的辛苦费了。” “那阿令你不是吃亏了？”阿吉睁大眼，“我拿东西跟你换吧，你想要什么？锡器？金子还是银子？” “不用了。” “那怎么行！” 两个小伙伴隔着通讯仪争执起来，一个不肯要，一个必须给，最后以唐令换了一批锡器告终。据阿吉说，青古拉的锡器在各大强权都很受欢迎。唐令想起阿吉送他的小酒壶，赞同地点点头。 就这样两人说了半天话，等到信号不好，才依依不舍地挂断通讯仪。 这会唐令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在床上打了个滚，正准备起床，想到什么顿了下默念山海章，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和现实一样，山海章内也是清晨。 随着他一步踏出，站在雪山最高峰，只觉周围云海翻腾，无数黑压压的雪峰若隐若现。有风吹过，吹散头顶铅黑色的云层，霞光洒落日照金顶，一瞬间天上的太阳和脚下的白雪交相辉映。 沐浴在阳光里，唐令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他抬手轻轻戳了戳落在肩膀的枝条：“你好啊。” 小苗无风自动，愉悦的情绪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唐令仰头，感觉小苗现在已经有两人多高了，树干也粗壮不少。他记得小苗最初只有拇指大小，抖着两片叶子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谁想到才半年多的时间就能长这么高。 虽然这都是小苗努力的结果，但这个过程中唐令也是发挥了那么一点点作用。他自觉干的还不错。 这样想，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小苗。 “小苗你要快点长，这样就能多点水珠了。” 现在唐令是真是觉得水珠不够用，不说别的，光是调配抑制剂就把他所有存着的水珠都榨干了。而他想要更多开垦土地，就需要更多的抑制剂，更多的水珠。 不仅是沉默团，还有青古拉，还有荒野上广袤无垠等待复苏的土地。 唐令叹口气，感觉他现在就像是创业阶段，什么都得精打细算。或许等到过几天青稞种完会好点，那会小苗应该会再长一截……他拍着小苗默默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中一颗又一颗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荧光汇聚仿若一条蜿蜒的河流朝着远方流淌。 恍惚间，唐令两腿沉入河流，跌入一个虚幻而温暖的怀抱里。河流缓缓向前，他离开了雪山最高峰，最终停在一座冰雪消融，满地胖乎乎小红萝卜的山谷前。 “雪萝卜！” 唐令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这里，正是亚在信中描述的那座种满了雪萝卜的山谷。 就在他眼前，蜿蜒的金色河流缓缓穿过山谷，沿途不断有闪烁的光点汇聚进来，潺潺小溪逐渐变大，奔涌向前。 不由自主的唐令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默念着亚，想要看看亚好不好。 金色的河流没有变化，依然在静静地流淌着。这一瞬唐令好似穿过山谷，又回到了雪山最高峰。 小苗的枝条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什么都没有出现。 “？” 十几秒之后，唐令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亚竟然不在雪山上！ 第 174 章 女神 翻过一座又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脉,到达极境雪山边缘东段，是雪山卫队的大本营。 和青古拉总部类似，这是一个数十万人生活的小镇,依着两座雪峰之间的山谷修建,遍布工厂、窝棚、石头屋,还有独属于雪山卫队的特色神庙，用于供奉雪山女神。 其中最大的一座神庙坐落于雪峰半山腰，由雪山卫队耗时数年建成,同时也是夏马尔生活的行宫。 天气好时,依附于雪山卫队大本营的流民们便可以看到行宫被阳光照耀发出金灿灿的光芒，那是行宫屋顶金色的琉璃瓦反射阳光而成。而每每这个时候,女神的信徒们就会围绕着行宫跪拜祷告,乞求他们死后能够进入雪山深处，侍奉女神左右。 不过随着雪山深处惊变，这样适合祷告的天气是越来越少了。 更多是像今天这样，巨大的、铅灰色的辐射云层在半空汇聚,沉沉压在人的头顶。往日曾给人带来温暖的火球被云层遮挡，伸手感觉不到半点温暖。从极境雪山刮来的风呼啸着吹过行宫，夹杂着稀疏的冰雪,刺得人眼睛疼。 啪~ 有枪声穿破风雪，一头藏在半山腰的尸鬼额头中弹栽下了雪坡。 短促的欢呼声响起,雪山卫队的成员聚拢了上去。只是开枪的男人脸上却不见欢喜，反而厌恶地朝着地上啐了口,低声抱怨了一句。 “这鬼东西怎么越杀越多！” “女神保佑,夏马尔大人可不怕这些鬼东西。” 旁边的矮个子男人咧着一口黄牙笑道。他的地位似乎更高一些,裸|露的胳膊满是刺青,缠着一圈又一圈锈红色的弹夹,提及女神时一脸的虔诚。 “女神保佑！” 围着尸鬼的人群中响起参差不齐的声音，先是断断续续，随后便如同海浪般一浪又一浪，从他们狩猎尸鬼的山脚，逐渐蔓延到整个雪山卫队大本营。 “女神保佑！” 虔诚而狂热的声音穿透群山，位于东北半山腰被积雪覆盖的神庙陡然亮起了光芒。代表了现代文明的灯光如同阳光般闪烁，引起了狂信徒们更激动的欢呼。 “你听到了吗？女神虔诚的信徒正在祷告。” 空旷而巨大的神庙内，浅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每一处角落。位于神殿最前方，三米多高的女神雕像静默竖立，雕像的脚边蜷缩着一个伤痕累累，被禁锢了四肢的高大尸鬼。 此刻，一身白袍的夏马尔正张开双臂站在女神雕像面前，仰头沉迷地听着外面的欢呼，对同处神庙的尸鬼说道。 “夏马尔，没有女神。” 平静的声音响起，跪伏在地上的尸鬼动了动，抬起头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正是消失在雪山上的亚。 他此时的状态并不好，身上的伤口密集，使他陷入了虚弱，但又不至于失去生命。嘴里说着违逆夏马尔的话，亚仰头望着神殿顶部，眼中生出一抹担忧。 从镶嵌着玻璃的窗户看去，天空越发的阴沉，风雪好似在变大。雪峰中隐隐绰绰有黑影在逼近，一种无形的压抑如风雪笼罩了整个雪山卫队大本营。 源于尸鬼之间某种说不清的感应，亚察觉到了逐渐靠近的危险。 “夏马尔，风雪要来了。” 这句话毫无疑问地激怒了夏马尔，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亚。灯光下，夏马尔脸上的刺青仿佛活了过来，阴森而怪异。 “闭嘴，信徒们正在祈祷，女神一定会庇佑我们的。” “夏马尔，没有女神。” “你骗我。” 夏马尔好似被戳到痛处，一把伸手捏住了亚的脖子：“你骗我！我曾经亲眼见过女神，在我小时候，是女神在风暴中救了我，是女神在风暴中庇护我，是女神让那些鬼东西远离我……我是女神最宠爱的孩子，我是雪山之子……” 夏马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想起了流传于奴隶中的那个传闻——关于他失去了雪山女神的宠爱。 事实上，从几个月前那场差点压塌行宫的雪崩开始，类似的说法便在大本营传播开了。等到雪山航路断绝，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在用残酷的手段镇压了一批不听话的手下和奴隶之后，他一次次带着雪山卫队的成员在风雪中深入雪山，就是想要证明他依然是受到女神庇护的雪山之子，依然有着女神的宠爱和欢心。 但为什么，荒野复苏没有发生在雪山卫队，为什么雪山航路会断绝？ 女神真的有新的神眷者了吗？ “为什么？女神为什么不回应我的祷告？女神为什么要抛弃我？” 夏马尔越想神情越癫狂，用力收紧了手掌，一遍遍地冲着亚质问着。亚的回答没有变：“夏马尔，没有女神。” 雪山有灵，但灵不是女神，不是夏马尔想要的答案。 窒息的痛苦中，亚的目光落在了殿内看不清面容的女神雕像上，从雪山卫队流传出去的女神像一直都是没有脸的存在。他无声地叹息，眼中多了一份怜悯：“夏马尔，雪山上尸鬼的动静有些不太对，你最好……” “怎么？你想说那个被你救走的小杂种会带着那群鬼东西来救你？” 提到小杂种时，夏马尔的语气中有种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嫉恨。他神色扭曲而狰狞地看着亚，亚提醒他：“夏马尔，这里生活着几十万人。” 就是这种，就是这种悲悯的神情……夏马尔仿佛被什么刺痛，为什么？为什么尸鬼要说话？为什么一个尸鬼要对人类怜悯？为什么救他的会是……为什么要抛弃他？ 回应亚的是夏马尔的暴怒，禁锢亚的铁链重重摔落在地，连同铁链栓着的亚。有血迹从亚身上的伤口溢出，渗入神殿地板上繁复的花纹里。 刺啦~ 神殿内的灯光在闪烁了几下后忽的熄灭，象征着现代文明的光明在雪山上消失，外面隐约传来风暴刮断电线的声音。 巨大的神殿瞬间被黑暗笼罩，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夏马尔蓦地松开亚，黑暗的包裹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幼时，无边无际的幽暗里，尸体堆积血色蔓延，尸鬼狰狞的面孔放大在眼前。 风吹过，空旷的神殿响起呜呜呜的声音。 亚缓缓撑着地板坐了起来，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看着不像是尸鬼，更像是一个高大的人类。 不知什么时候，一团黑影匍匐在了亚的腿边。没有脸的女神雕像沉默地看着，有低低的啜泣声夹杂在风里。 “heoctaвлrnhraa”（不要离开我，妈妈） “……没有女神，夏马尔。” 风中传来亚的叹息。 …… 雪越下越大，从极境雪山一路往南，灰色的雪花打着旋落在粗粝的砂石上，天地间一片苍茫。 几辆黑色的装甲车驶过，通讯频道内传出征询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习惯了从魔动飞艇上俯瞰整个荒野，王正祥其实也很少像现在这样通过陆路穿行x区。虽然同韩为分别时，韩为给了他一份x区的地图，但这种鬼天气下不管朝哪面看，感觉都没什么区别，根本找不到方向。 王正祥烦躁地扒拉着头发，还得分心提醒身边这些菜鸟：“别碰外面的雪。” 荒野上的雨雪都充斥着辐射，即便是基因者最好也不要接触。 被提醒的菜鸟韩瑜收回视线：“荒野十月份就要下雪了吗？” “差不多吧。” “天攸城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过雪了。”不知想到什么，韩瑜突然冒出了一句。 “灭世后天气不一直都这样嘛，说不准什么时候干旱，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洪水了。”旁边有人插话。 “集团今年就是干旱吧，我听说不少安全区都减产了？” “我看数据集团损失不大，真出问题的是孔雀公司。” 众人的话题扯远，一帮小菜鸟对着集团政策指指点点。王正祥撇撇嘴，盯着地图试图纠正路线。这里还是这里？不等他确定，前面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枪声。 “怎么回事？”王正祥第一时间跳了起来，车厢内众人纷纷拿起武器。 “没事，前面好像是荒野流民，大家看错了以为是虫子。”通讯仪中传来解释的声音。 王正祥松了口气：“停车，我带几个人去看看。” 正好问问这是哪里，他怀疑车队走错了路。 很快前行的车辆缓缓停下。王正祥拎着枪跳下车，韩瑜紧随其后。瞥了韩瑜一眼，王正祥没说什么，默认他跟在身后。随手点了几个小队成员，王正祥提醒道：“注意警戒，这里是荒野，流民可不比虫子安全。” 意识到王正祥是特意跟自己说的，韩瑜下意识握紧了枪。 几人快速朝前奔去，从这里到发现流民的地方还有段距离，但对于基因者来说这段距离实在不算什么。扫眼看去，左前方被积雪覆盖的地上有几处隆起，十几个瘦的不成人形的身影挤在一起，乍一眼真的很像是虫子。 大概是之前的枪声惊醒了他们，身影有些惊慌，在雪地里踉踉跄跄，想要逃又逃不远，反而越发的挤一起。 离得近了，韩瑜已经可以看清这些流民的模样。第一反应是瘦，太瘦了，又小又瘦。这样的天气大多数人都衣着单薄，有几个人还光着脚，只身上胡乱披着些什么。 这是韩瑜第一次见到流民，如果那次韩为回集团募捐从照片上看到不算的话。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眼前诸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即使是昏暗的光线里，冻疮和辐射病的痕迹也清晰可见。 这让韩瑜立刻想到了安全区的宣传，关于荒野，关于辐射病人，关于这个操蛋的世界。 他有些复杂又有些不忍地看向王正祥，却意外发现王正祥表情冷酷，握在手里的枪没有丝毫的松懈。 “雪山卫队的逃奴？”王正祥眉头皱起，像是遇到什么麻烦的样子。 这句话宛如洪水猛兽，原本就战战兢兢的流民们更是吓得发抖。推攘间一个好似领头的人被推了出来，鼓着勇气说：“没、没有捕奴队跟着，我、我们也不会给沉默团添麻烦，我们要去青古拉。” 沉默团？ 王正祥看了眼自己身上黑色的作战服恍然。是了，沉默团和集团一样，喜欢黑色。在荒野，黑色几乎是沉默团的标识。 他没有否认，径直问：“这里离青古拉远吗？” “还、还有几天的距离。” 见着王正祥眉头一皱，说话的人反应过来，“走、走着会慢一些。” “你知道青古拉怎么走吗？” “知、知道，就在那个方向。” 对方伸出手臂指向右前方，王正祥立刻意识到他们已经偏离了前往青古拉的方向。不知道是从哪走岔的，照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前面应该是雪山卫队。 确定了方向，王正祥重新把视线落在这群流民身上。荒野上的事他懒得管，逃奴也好流民也罢，在集团眼里都算不得人。不过对方把他们认为沉默团，看在韩为的面子上，他倒是不介意做件好事。 “我们也去青古拉，可以捎你们一趟。” 在韩瑜几人看来，王正祥提出捎一程，这些雪山卫队的逃奴多半会高兴地答应下来。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对面的流民并没多少惊喜，反而是警惕居多。对荒野上的流民来说，有人对你伸出援手不一定是好事，还有可能是陷阱。 不过恶劣的天气和对于夏马尔捕奴队的恐惧压过了流民心中的迟疑，赶在王正祥不耐烦地变脸之前，一群人哆哆嗦嗦朝着车队走去。 “他们……” 韩瑜落在最后欲言又止。 王正祥瞥他：“不要相信陌生人是荒野生存准则，不过沉默团在荒野口碑还行。” “沉默团……”韩瑜想说什么，余光瞟到一个落单的身影闭上了嘴。 那是一个光着脚的流民，身上的衣服十分单薄，露在外的皮肤满是冻疮，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太瘦分不出男女，倒是年纪看着不算大。从刚才起，对方的视线就一直落在王正祥身上，现在更是脱离了流民群体，犹犹豫豫走在最后，不停地看王正祥。 对上韩瑜的视线，对方好似受惊一样退了一步，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朝着两人的方向靠过来。 “你、你是韩为大人吗？” 来人的目光落在了王正祥身上，半佝偻着腰，两条干瘦的手臂绞在一起，神情紧张地问，听声音似乎是个女人。 “我不是韩为。”王正祥好奇，“你找韩为有事？” “我没，没事，是亚，亚被夏马尔的人抓走了。”女人说完殷切地看着王正祥，似乎在等他对亚被抓这件事表态。 “亚是谁？” “你不知道亚吗？”女人急了，颠三倒四道：“亚生活在雪山上，之前就是亚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亚被夏马尔的人抓走，我们也不会想去青古拉……” “所以？” 王正祥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是想让韩为去救一个叫亚的流民？每年荒野上被夏马尔抓去的奴隶不知道有多少，他不觉得韩为会为了一个流民去找夏马尔的麻烦。 大概是听出了王正祥语气中的不在意，女人喏喏解释：“不是，是雪山女神的坐骑，它给亚带来一封信，里面有提到韩为大人。我是偷偷听到亚读给小……听到的。所以韩为大人一定认识亚，能不能求韩为大人救救亚，他是为了保护我们才被抓走的。” 许是因为太过急切，女人下意识倾身想要抓住王正祥，手臂伸到一半想到什么，又小心收了回去。 “真的，我真的听到亚读的信里提到韩为大人，他们一定认识……求求你们救救亚。” 前面的流民队伍停了下来，惊惶地看向他们的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正祥的视线扫过流民，若有所思：“亚是基因者？” “不、不是，我是说……”女人紧张地揪着身上破破烂烂的外套，声音近乎低不可闻：“亚，亚是一个好尸鬼。” 第 175 章 消息 这太荒唐了！ 韩瑜忍不住想,好尸鬼？什么时候“好”和“尸鬼”这两个词可以联系到一起？ 在安全区的教育里，尸鬼一向是没有人性的，是凶残恐怖的,历来只有尸鬼吃人的记录,什么时候尸鬼居然会救人了？ 而且刚刚这个女人说什么？尸鬼还会读信？这更不可能了。 一旦人类异变成尸鬼,就会抹去自身身为人类时的一切存在痕迹，不仅仅是关于人类的情感，还有身为人类的记忆,退化为野兽一般的存在。他是绝对无法把尸鬼、救人、读信这些词放在一起的。 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韩为。 韩瑜冷笑着想，他要是信了这个流民说的话,别人肯定以为他是嫉恨韩为,才能编出这么一通瞎话。人类和尸鬼勾结，倒是一个不错的罪名，可那也得有人信。 他抬眼去看王正祥，想说救了这些流民就够了,什么亚不亚的，和他们这次的任务无关。但让他意外的是，王正祥的神色并没有像是听到荒谬故事的轻慢,反而有些慎重，目光沉沉落在女人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表哥？”他下意识叫了声。 王正祥摆摆手,示意韩瑜不要说话，正视着女人沉声问：“你说亚救了很多人,那他们是吗？” 他朝着前方惊慌的流民抬抬下巴。 对面,女人怯怯点点头。 他又问：“你说亚是尸鬼,他们知道吗？” 女人再次点头,急急补充着：“亚、亚和别的尸鬼不一样,他不吃人，他、他还在雪山上种了很多吃的，亚说那些叫萝、萝卜。对，那封信，写信给亚的人说要再送亚一些抑制剂，还、还说韩为大人种的萝卜丰收了，他和韩为大人都很高兴。” 女人再一次提到韩为，韩瑜的眉头皱了起来。 王正祥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语气低沉而缓慢，蕴含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忘记尸鬼的存在，没有尸鬼，是一个叫做亚的人救了你。你很感激亚，把他藏在了心底。” 二阶基因药剂【织梦者】，王正祥的能力之一。 女人的表情变得恍惚，又瞬间清醒过来。她像是毫无察觉，小心地问：“你们会去救亚吧？他真的是个好人。” “嗯，我会告诉韩为这件事。” 女人轻轻松了口气，满是冻疮的脸上终于有了逃离雪山卫队的欣喜。她并没有注意到王正祥说的是告诉韩为这件事，而不是一定去救亚。在她的认知里，告诉韩为便等于亚会获救。她神情轻松地去跟前面的流民汇合，留下王正祥沉默不语。 “你不会真的信她说的吧？”韩瑜神情古怪。 王正祥回神：“知恩图报这种品质在灭世后已经像蓝金一样珍贵了，特别是在荒野，更是稀缺的厉害。” 要真的如那个女人所言，这群流民都是亚所救，但肯站出来求人去救亚的只有女人一个。他倒也不是指责这些人，在荒野不管闲事是生存下来的经验之谈，更何况谁会接受自己被一个尸鬼庇护呢？ “不过……”他看韩瑜，“韩为上次在天攸城遇袭你知道吗？” “知道。” 韩瑜点头，那是韩为回天攸城募捐时，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基因者袭击了韩为。对方的能力十分古怪，是集团从未见过的。因为韩为直接把袭击者烧成了渣，还惹得集团科研部和下属的几大实验室不满，觉得这种珍贵的样本没有留下实在是浪费，一帮人没少吵吵嚷嚷让韩为道歉。 当然，这件事也波及到了韩瑜，私下有不少人认为是王家舅舅干的。考虑到韩为出事唯一的获益者是他自己，他怎么也无法解释清楚这件事。 “那件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他奇怪地问。 “确实，那件事的最后定性是私人实验室跑出来的不受控基因者，袭击韩为只是一个巧合。”说到这里，王正祥语气一转，“不过我听到过另一个说法，袭击韩为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进化的尸鬼。” “……什么？”韩瑜愕然。 王正祥似乎是自言自语着：“既然尸鬼可以进化成和人类差不多，那么一个会说话读信的尸鬼也是可能的吧。” “可是尸鬼吃人？” “人能突破人性吃人，尸鬼也能克制兽性不吃人。” 王正祥直视韩瑜：“我会跟韩为说亚的事。” 韩瑜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王正祥什么意思脸色转冷：“你担心什么！” “人类和尸鬼勾结的罪名，即使韩为背后站着韩将军和程老将军，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王正祥意味深长道。 “我不是那种人。” 韩瑜咬牙，他讨厌韩为是一回事，却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再说，他有些不忿地看王正祥：“你是我表哥。” “就是因为我是你哥，我才建议你不要拿这件事生事。”王正祥正色，“集团元老会内部一直有人对韩将军的做法看不惯，这件事往小说是韩为个人的问题，往大很容易把韩将军牵扯进来。你和韩将军是父子，利益是一致的，这也是为你好。” 韩瑜阴着脸踢了地上的积雪一脚，语气不怎么好：“我没这么蠢，你告诉韩为这件事我不会跟王家人说的，要是以后别人提起来，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盖。” 王正祥：“……” 作为一个真王家人，他一言难尽地示意韩瑜先回车队，想了想低头拨通了韩为的通讯仪。 …… 当通讯仪提示有通话请求接入时，唐令正和程哥一起调配抑制剂。 两人身边的箱子里，一管管已经调配好的天蓝色试剂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美得像是正午绚烂的大海。 当唐令这样形容时，程哥好奇地问：“大海？小唐你还见过大海？大海什么样？” “唔……” 唐令想该怎么回答。他的家乡靠海，自小就在海边长大，大海对他而言就和住的房子走的街道一样，属于自然而言的存在，没什么特殊的。后来他去林城上大学，遇到有西北来的同学，对方说起大海满是憧憬，就跟他谈及沙漠十分向往一样。 不过在地球上，大家就算没有亲眼见过大海，也肯定通过电视、网络等见过大海的样子。不像是这里，生活在荒野上的流民完全无法想象大海的存在。 “是不是比星星湖还大一些的水洼子？不过你怎么说大海是蓝色的？不该是黑色的吗？” 不等他想好怎么说，程哥又一叠声问了起来，然后他就被问住了。 黑色？ 坦白说唐令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大海什么样。如果辐射严重，水质肯定会受影响吧。难道真是黑色的？可海水是流动的，应该会自我净化。还有灵，灵如果没有沉睡或死去的话，海水也会净化吧？ 他刚刚就是随口感叹了一句，完全没想这么多。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赶紧道：“大海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就是依稀觉得好像哪里听过大海是蓝色的。” “那小唐你肯定记错了，我以前听荒野猎人们说外面的水洼子都是黑的，大海应该也一样。” 程哥语气肯定。 唐令觉得他有点被程哥说服了。 不会大海真是黑色的吧？转念也不知道韩大哥他们有没有见过大海，最好问清楚，免得以后不小心又说漏嘴。他刚想到韩为，通讯仪上就跳出了韩为的名字。 “韩大哥。” 这种默契让他眉眼弯弯地看向屏幕。 “阿令。” 沉默团大厦顶层，韩为刚刚结束了同王正祥的通话，第一时间联系上了少年。对上投影屏幕里少年不知情的笑脸，韩为缓了缓语气问：“在做什么？” 唐令示意身边的抑制剂：“我和程哥在一起，怎么了？” 出于某种直觉，唐令敏锐地从韩为的神情上看出有些不对劲，语气带了点疑惑。韩为斟酌：“阿令你之前说亚不在雪山上？” “嗯，小苗没有感应到亚。”唐令迟疑着回答，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不是亚出事了？” 韩为没有否认，他有些担心地关注着少年，委婉道：“我刚刚收到消息，亚可能被夏马尔给抓了。” “不可能。”唐令下意识反驳，“有大鹰在，夏马尔怎么可能抓到亚。” “阿令你忘了……”韩为声音低沉，“大鹰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了，异兽进化的最后时刻多会陷入沉睡，既无法感知到外界的情况，也很难被外界的动静惊醒。” 这也是异兽进化的风险之一，此刻的异兽十分虚弱，很容易被其他的异兽或者人类趁虚而入。因此一般异兽进化时都会寻个地方躲起来，避免被其他异兽或人类干扰。 韩为怀疑，那头飞行异兽在陷入沉睡前离开了亚，现在或许正躲在雪山深处的某个地方度过进化最虚弱的阶段，而夏马尔也正是抓到了这个机会。 他提醒道：“亚出事前不是一个人，身边庇护着不少雪山卫队逃出来的奴隶。” 在对上夏马尔时，这些人都将会是拖累。 唐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似乎成了真。想到亚此刻落在了夏马尔的手里，他不由脱口而出：“韩大哥我想去雪山。” “好，我陪你一起去。” 事实上，在知道了亚可能出事后，韩为已经猜到了少年会有的选择。而他也做出了相同的决定，既是为着少年，也是亚值得。 “我……” 唐令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没这么简单。首先说韩为不可能让他自个去雪山，肯定要陪他一起去。但作为沉默团团长，在荒野诸人眼中，韩为便代表了沉默团。一旦他们为救亚跟夏马尔起了冲突，就不仅是他们个人的事，而是沉默团和雪山卫队两方势力之间的冲突。 而就在不久前，青古拉曾邀请沉默团一起瓜分雪山卫队被韩为拒绝。他记得韩为说是因为沉默团现在没有余力掌控更多的地盘，和养活更多的人口。 如果这次最后把沉默团牵扯进来，那对沉默团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只有无尽的麻烦。 唐令眉头皱起，心里十分纠结。既担心亚的安危，想要救亚出来，又觉得他这样会不会给韩为造成困扰。 “要不然我……” “别担心，一切有我。” 就像唐令能敏锐察觉出韩为的不对劲，韩为也几乎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少年未尽的意思。他清楚少年在顾虑什么，心软之余语气越发的温和。 “阿令，亚也是我的朋友，我和阿令一样，不会坐视朋友遇到危险而无动于衷。” “嗯。”唐令重重点头，韩为确实不是这种人。 “再说亚出事只是可能，我先找找穆明辉，青古拉在雪山卫队安插的人不少，看能不能打听清楚怎么回事。” “也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韩为让唐令等他过来，唐令答应了，心事重重地挂断了通讯仪。 “怎么了？” 从唐令接通通话便安静躲到角落的程哥凑过来，小心问：“我听着说谁被夏马尔那个变态抓了？” “是亚。”唐令戳着通讯仪，低声道：“是我和韩大哥在雪山上认识的朋友，他跟夏马尔有点不对付。” 程哥不知道亚是谁，但看唐令的样子试图安慰他，给他分析道：“你说他跟夏马尔不对付那就是夏马尔的仇人了。荒野上的人都知道，夏马尔那个变态抓到仇人一般不会立刻就杀了，而是要折磨一段时间。所以小唐你别担心，对方现在肯定活着，就是多半要吃点苦头。而只要沉默团出手，那十个夏马尔也没怕的，救人还不是动动手的事。” 是、是吗？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唐令感觉他再次被程哥说服了。 希望夏马尔抓到亚只是想要折磨他，而不像抓到其他尸鬼那样直接处死。 第 176 章 变故 前往雪山的人选很快确定。 鉴于韩为的目的是从夏马尔的手中救出亚,而非对雪山卫队的地盘有什么心思，要去雪山的人并不多，只限于沉默团三阶以上的高端战力。 依着大伙的计划,最好能偷偷潜入雪山卫队把亚救出来。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态,到底如何谁也说不好。 最坏的可能,亚现在已经出事了。 唐令想着程哥跟他分析的那番话，裹紧外套轻轻吐了口气。之前他一直在想，夏马尔对亚的仇恨来自哪里？是因为尸鬼杀了夏马尔的家人吗？但明明是亚从尸鬼群中救了他。 或者夏马尔因为痛恨尸鬼,所以无法接受救自己的是一个“尸鬼”,一定要把这个黑点抹杀掉。 唐令不懂心理学，也不了解夏马尔,没法分析夏马尔的心理。他现在无比希望夏马尔就是个变态,一个喜欢折磨仇人的变态。 呜呜呜~ 小狼崽的声音从半空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摇摇头，把满脑子的夏马尔赶走。 “土豆你回来了。” 原本他还担心土豆玩野了晚上不回来，这样就要错过他们去雪山了。“下来。”他朝着小狼崽招招手。 小狼崽忽扇着翅膀,稳稳落在飞艇甲板的栏杆上。 “你怎么找过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问。此刻唐令正待在名为“星空号”的魔动飞艇上，等着韩为安排好避难所的事出发去雪山。这艘魔动飞艇是他们上次从雪山带回的其中之一，一直由谷熊带人修理维护。 如今飞艇已经完全看不出孔雀公司的痕迹,原先那些花里胡哨的涂装都被黑色覆盖，内部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甚至就连名字都和星星湖一脉相承,由大伙投票选了星空号。 呜呜呜~ 也不知道小狼崽有没有听懂，只是抬头亲昵地在唐令的掌心蹭了蹭。唐令的心蓦地柔软,特别是在对上小狼崽湿漉漉、满是信任的眼神后,一直纠结的心情更是舒缓不少。 他伸手抓过小狼崽揉到自己怀里,抱着小狼崽朝远处看去。 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星星湖周边依然是一副生机盎然的绿色。但越过星星湖,绿色逐渐褪去，褐色的土地披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外衣。在夕阳的映照下金灿灿的，好似一幅浓墨重彩的金色油画。 这样的景色不同于青青草原的鲜活，有种沉淀的厚重。 有风从远处吹过，劳作了一日的流民们正三三两两返回避难所。新修的水泥路两侧是迎风舒展的小树苗，走在其中的流民神情带笑，精神状态比唐令刚来避难所见到的不知要好多少。 他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小唐你一个人？老大没跟你一起？” 顾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甲板，看少年孤单的背影快步走近问。 “霜姐。”唐令回头先解释了一句，“韩大哥跟谷大哥一起。” 小狼崽见到熟悉的面孔，挣脱唐令的怀抱一头扎入顾霜的怀里。顾霜好笑地拎着小狼崽晃了晃，上下打量少年一眼：“有心事？” 说完她恍然，“还在担心亚？” “嗯，我担心亚出事。” 唐令实话实说，犹豫了下他看顾霜问：“霜姐，我是不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怎么这么说？”顾霜揉着小狼崽走近：“是因为救亚？老大不是说了嘛，亚也是沉默团的朋友，他出事沉默团不会坐视不管。” 韩为是这样说没错，但唐令还是不由想大伙跟他去救亚会不会打乱了沉默团的发展计划？会不会影响到现在这些受到沉默团庇护的流民的生活？ 看少年脸上那种混杂着了纠结和歉意的神色，顾霜干脆笑了起来。 她向后斜靠着飞艇栏杆，晃悠着手里的小狼崽道：“我没见过亚，但老谷他们去雪山跟亚打过交道，说起来都很喜欢亚。老大决定去救亚，肯定有小唐你的原因。” “……” 唐令被顾霜直白的话给说的脸红了。 顾霜噙着笑慢悠悠道：“那也是因为亚值得。虽然荒野上的人都不知道亚的存在，但事实上亚确实庇护了不少人。那头大鹰，四阶飞行异兽，如果没有亚的约束，我们可能都会成为它的小点心。还有雪山上的尸鬼，亚一定也竭力约束过它们。说起来青古拉和雪山卫队都应该感谢亚。” 这是一定的，就算没有这些，亚这些年也在雪山上救了不少人，雪山女神的信仰传播都是因为亚的存在，唐令忍不住想，听顾霜继续说道。 “再说小唐你不知道亚现在算是我们的金主吗？上次那艘魔动飞艇的钱还没给亚呢。” 作为沉默团的后勤主任，顾霜感谢每一个真金白银支持沉默团的人。她冲着少年挑眉，唐令轻轻松了口气。 这些其实韩为也说过，但他下意识会想韩大哥是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故意这样说。现在从顾霜嘴里听到，这让他感觉好多了。 “至于夏马尔……”顾霜一脸厌恶，“迟早要宰了他。” 想到上次阿雅从雪山卫队捕奴队缴获的那个女神雕像，顾霜心里清楚，韩为对夏马尔的容忍是有限的。本来他们都认为上次捕奴队出事，夏马尔会忍不住，但没想到夏马尔竟是一改之前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压下了捕奴队的事，把重点放在了围剿雪山尸鬼上。 “对了……”顾霜正要问夏马尔是不是跟尸鬼有什么仇恨，手腕的通讯仪亮起，谷熊的声音传出：“老顾你在哪？回来开会，雪山那边的情形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顾霜下意识问，又加了句：“我跟小唐一起。” “哦哦，那你带小唐一起回来，老大不用去找了。”谷熊似乎是朝哪喊了声，匆匆挂断了通讯仪。 “我也要去开会吗？”听了一耳朵的唐令好奇地问。 顾霜点点头：“可能跟亚有关。” 她随手把小狼崽往空中一扔，拉着唐令匆匆赶到了飞艇底下一层，充作会议室的房间内已经聚满了人。 “阿令来我身边坐。” 两人一进门，最前方的韩为便看过来。 唐令脸又红了，他本来打算和顾霜坐一起的，这下子屋内的视线全落在了他的身上。假装没看到大伙起哄的眼神，唐令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穿过房间，坐到了韩为身边。 说起来，这是唐令第一次参与沉默团的的会议，心情不免紧张。明明平时跟大家都很熟，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坐在这里，一眼望去所有人都穿着正式的沉默团制服，灯光下黑色的制服笔挺，银色的领章闪耀着光芒，有种说不出的庄重肃穆之感。 直到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思绪也从凝滞变得流畅起来。 雪山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霜问出了他的疑问，也是在座很多人的疑问。 “极境雪山怎么了？” 谷熊正要说话，韩为敲敲桌子，原先略有喧闹的房间立刻变得安静，众人的视线纷纷朝前看来。韩为环视一圈，点开通讯仪，不知操作了什么，穆明辉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的一面墙上。 “麻烦穆首领把雪山的情况再说一遍。”韩为略过寒暄，言简意赅道。 穆明辉神色凝重，开门见山：“尸鬼下山了。” 房间内保持着安静，大家都没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唐令下意识看韩为，目光征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记得阿吉曾跟他说过，青古拉紧挨着极境雪山，尸鬼每年都会下山侵扰青古拉。不过阿吉似乎并未把这件事看的太过严重，除开最早的那些年，后来只要青古拉做好准备，损失一般都不会太大。反而阿吉每年的零花钱都靠抓取尸鬼来赚取。 唐令不觉得连阿吉都不怕的事会吓唬住四阶基因者，所以尸鬼下山是有什么不对吗？ 好在穆明辉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解释道：“灭世战争到现在一百年了，青古拉一直关注着雪山中尸鬼的动静，你们可能无法想象那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数字……” 据他所言，在灭世战争爆发的那几年，生活在极境雪山附近的很多部落都转变成了尸鬼，进入了雪山深处。北疆如此，南疆和翻越极境雪山如今被孔雀公司占据的另一边同样如此。 加上这一百年来陆陆续续不断有流民异变为尸鬼，到现在谁也说不清雪山深处尸鬼真正的数量。毕竟尸鬼靠着沉眠就可以不吃不喝一直活到现在。 “不过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大部分尸鬼群落并不活跃，长年累月在雪山深处沉眠。仅有部分尸鬼群落，日常出没于极境雪山边缘，这部分的数量可能只占据整体尸鬼数量的不到三分之一。直到几个月前……” 有意无意的，穆明辉说到这里时，视线落在了唐令的脸上。 “这件事韩团长应该很清楚，就在几个月前，孔雀公司激怒了雪山深处的尸鬼，无数沉眠的尸鬼纷纷醒来，一百年来第一次聚集，向侵入雪山的孔雀公司发起了攻击。后来雪山航路断绝，尸鬼群再次散开，并一直保持着安静的状态。直到今天我发现……” 说着穆明辉顿了下，脸色十分的难看。 “雪山的尸鬼再次聚集，并且有目的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什么方向？”有人追问。 “雪山卫队避难所，夏马尔的大本营。” 穆明辉的视线掠过唐令，观察着韩为的反应。可惜韩为不像唐令这个小孩，情绪都在脸上。自始至终韩为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让他看不出任何的想法。 穆明辉微不可察地蹙眉，心里怀疑尸鬼的聚集跟亚有关。 说起来他还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韩为找他，让他注意着亚，别和集团的人撞一起，他也不会进山一趟，也就不会发现雪山安静的诡异，沿途的尸鬼都失去了踪迹。 而等到韩为问及雪山卫队的情况，他才注意到尸鬼群落移动的方向居然是夏马尔的大本营。 现在穆明辉想要知道，那些尸鬼要做什么？ 总不能是去救亚吧？ 如果是真的，那能操控整个雪山尸鬼的会是谁？是上次雪山惊变中亚口中的神灵吗？ 他忍不住又看向唐令，据他所知，唐令是除了亚之外唯一能感应到神灵存在的人。不知道对于神灵，对于雪山的秘密，唐令知道多少？韩为呢？又知道多少？ 唐令并不清楚穆明辉把怀疑的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现在也是一头雾水。 上次雪山尸鬼聚集，他倒是知道是因为灵的缘故，但这一次他没有在山海章内感觉到什么异样，小苗的情绪依然是开心的，雪山灵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 他下意识看韩为，韩为轻轻摇头，低声说：“各大强权对尸鬼的研究不少，有证据显示尸鬼之间会有简单的合作，像是动物一样。但和动物部落会有明显等级和首领不同，不同尸鬼之间并无高低之分，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首领。亚不是尸鬼的首领，他可以凭着武力约束一定的尸鬼，但没法号召整个雪山的尸鬼。况且，雪山卫队生活着数十万普通人，以亚的性格绝不会将危险带入雪山卫队。” 但这样一来，更没法解释尸鬼群落前往夏马尔大本营的原因了。 “我更担心一点。”穆明辉声音低沉，“不管这些尸鬼的目标是什么，它们在达成目标后还会返回雪山吗？如果它们就此游荡在荒野，恐怕以后的荒野上将再也没有人类可以立足了。” 这个可能让所有人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会立刻带人赶往青古拉。”韩为干脆道，“这件事现在已经不是雪山卫队的事了，只靠青古拉或者沉默团自己都无法解决。穆首领怎么看？” “好，我在青古拉等韩团长，青古拉可以承诺，对抗尸鬼绝不退缩。” 隔着屏幕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清楚这通通话意味着青古拉和沉默团有了一个临时的结盟。鉴于现在双方掌握的情报都太少，穆明辉没再说什么，最后看了唐令一眼挂断了通讯仪。 这一次唐令没有错过穆明辉的眼神，他有点郁闷：“穆叔叔是不是怀疑我？” 韩为轻笑起来，脸上的凝重消散不少。 “青古拉离着雪山卫队大本营不远，穆明辉紧张也是情有可原。阿令……”他微微沉吟，“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了。” “我知道。”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从夏马尔手中救亚出来，而是一个不小心，从雪山卫队到青古拉再到沉默团，整个荒野都要被尸鬼席卷。他打起精神：“我觉得亚现在应该没死，虽然不知道尸鬼聚集的原因，但很大可能跟亚有关。” 这勉强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韩为嗯了声，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头发，算是安抚。回头他再次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屋内的窃窃私语，神色冷肃道：“通知下去，从现在开始，四个避难所警戒状态提升到一级，做好战争准备。” “是。” 一众人霍然起身，整齐作答。 …… 夜晚的雪山一向都比较安静，由人类异变而成的尸鬼依然还保留着少数属于人类的特性，昼出夜伏便是其中之一。哪怕黑暗并不会影响尸鬼的行动，但生活在雪山的尸鬼也依然习惯在夜晚降临时，回到聚居的地方，由白日的躁动变得安静下来。 而今晚，整个极境雪山尤其安静。大朵大朵的辐射云层遮挡住了月色，只遗漏出点滴的星光。 昏暗的光线里，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傲立，云雾缭绕间暗色的冰川无声扩展。往日偶尔半夜出动的虫子仿佛感应到什么，纷纷在挖掘的雪洞中装死。无声的寂静从极境雪山西段横扫，直到位于东段的雪山卫队大本营。 某种难以形容的、让人心悸的压抑笼罩着周围几座山峰，连同山谷间无知无觉的依附雪山卫队生存的流民们。 凛冽的寒风吹过，一个又一个高大的黑影沉默地出现。 黑影的最前方，是一个只有一米多高的小尸鬼。小尸鬼回头看看，狰狞的脸上是人性化的表情，它高高举起手中的天蓝色试剂摔在地上，晶莹的液体流出，粗糙的土地迅速变得湿润，在尸鬼看不到的地方，无数金色的光芒从地底升起。 一种好似来自灵魂的吸引扩散而出，静默的尸鬼一步步被引诱着上前，炙热的目光死死落在小尸鬼另一只手中的试剂上。 小尸鬼红色的眼睛闪了闪，假装要把手中的试剂摔碎。身后的尸鬼群有些躁动，十几个高大的尸鬼站了出来，发出了低声的警告。 小尸鬼满意地点点头，指指雪山卫队的方向，又指指它手中的试剂，一字一句地发出了声音。 “这、个、亚、换。” 第 177 章 冯守 深夜的星星湖,喧闹取代了平日的宁静。 巨大的魔动飞艇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沉默团员神情肃穆、脚步匆匆，车辆、武器、人员调配的声音响彻夜空。 因为穆明辉通报的消息,这次前往雪山的人员数量大大增加,以至于事先做好的计划不得不重新安排。韩为、顾霜、谷熊……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唐令想要帮忙,又找不到什么他可以做的。 白香菌的培植？下午他已经跟卢珊珊交接好了。 星星湖边自留的小菜地？有小虎和程哥看着呢。 在外面绕了一圈实在没事干，唐令只能把满腔的热情压下去，回了他和韩为住的房间。 打开门,屋内亮了起来。 作为一艘魔动飞艇,星空号的面积并不小，但在设计之初,星空号大概是作为货船设计的,留给船员的居住空间并不大。像唐令现在住的房间就只摆得下一张双人床和一套单人办公桌椅，另外带着一个小浴室，别的就什么都放不下了。 这还是顾霜照顾唐令，考虑到他和韩为一起住,给他们挑了面积最大的一个房间。 不过顾霜也说了，除了个别私人的魔动飞艇，大部分魔动飞艇的居住环境都不怎么样。毕竟类似货船、军舰之类的想要塞得东西太多,又不能无限扩大面积，不是压缩这里就是压缩那里,大家都习惯了。 唐令倒是对房间挺满意的，不像其他房间只有一个巴掌大的舷窗,他住的房间有一个装饰用的窗户,镶嵌着一整块透明带点天蓝色的玻璃。顾霜说这种玻璃制作时融入了少量的蓝金,十分的坚固,是很多私人魔动飞艇的首选。 有时候唐令会觉得蓝金有点像是地球天然气、石油、稀土的混合物,不管做什么都能用到。 脱了外套挂在墙上，他看了眼通讯仪，没有韩为的消息。压下联系韩为的念头，他简单收拾了收拾，先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就该睡觉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透着湿意的头发不舒服，唐令怎么也睡不着。 尸鬼、亚、雪山……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你方唱罢我登场，他干脆起身坐到窗前，望着夜色下的星星湖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灵温柔的吟唱响起，唐令轻轻敲了敲窗户。 下一刻，平静的湖面微微荡漾，浸透着月色的湖水卷着浪花跃起，阴影里十几条小鱼被吓得四散炸开。 几次之后，他忍不住叹气，觉得自己这种吓唬小鱼的行为实在无聊。他其实就是睡不着想要找点事做。 摇摇头，唐令又想到了穆明辉下午说的话。大概是受了韩为和沉默团的影响，感觉大家都很冷静淡定，他现在也没了刚听到尸鬼聚集时的紧张。 就像事后大家讨论的一样，尸鬼聚集肯定会有一个理由，找出这个理由，说不定就能化解这次危机。最坏的情况是穆明辉说的那样，但真到了尸鬼席卷荒野，集团肯定会大力援助荒野武器，武装起来的流民照样可以把尸鬼逼回雪山。 尸鬼……他无意识戳着玻璃，它们到底是为什么聚集呢？真是为了救亚吗？可是夏马尔这些年没少进山围剿尸鬼，从来没有惹出这样大的动静。 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来，他干脆再次默念山海章，晃悠悠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不同于星星湖的月色温柔，极境雪山云层翻涌，遮挡住了如水的月华。呼啸的风吹过，偶尔露出点点星光。唐令一步跨出，落在了随风摇曳的小苗面前。 “你好啊。” 夜色下小苗尽情地舒展着枝条，调皮地垂落于唐令的脸上。他几乎立刻感应到了小苗愉悦的情绪，和他今晚前几次进来一样。怎么看，雪山都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模样，完全没有穆明辉形容的剑拔弩张。 他有些不死心地戳戳小苗的枝条，将心神沉浸其中。倏然间他的灵魂好似无限扩展，从脚下的雪山最高峰朝着周围急速掠去。 感知里，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峰如出鞘利刃，雄伟的冰川高低起伏，大大小小的湖泊结了碎冰反射着星光。伴着雪山温柔的吟唱，无数金色的光点漂浮汇聚，沿着山脉蜿蜒，如奔涌的大河流淌向远方。 更远处，他好似看到了青古拉。银色的漩涡流转，卷起漫天的星尘，一条细细的、由金色光点汇聚的河流流入漩涡，小苗的根须延展，深深扎入青古拉的地下。 这里也没什么异常，他从青古拉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雪山深处。 金色的光点在某座雪峰汇聚，他找到了沉睡的大鹰。但除了大鹰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唐令无奈地睁开眼，戳着小苗问：“你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有风吹过，小苗晃啊晃，迎着雪山温柔的吟唱，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好吧，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尸鬼的聚集或许真和小苗无关。那就是夏马尔或者亚了？ 带着疑问唐令离开了山海章，房间内静悄悄的，小狼崽和韩为都没有回来。倒是通讯仪上多了韩为的一条口讯，让他一个人先睡不要熬夜。 唐令从口讯的背景杂音里听到了谷熊几个的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但韩为好像一直把他当做小孩子照顾。他盯着口讯看了会，乖乖回了一个好，裹着被子在星星湖温柔的吟唱中睡了过去，连韩为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 第二天早晨唐令是被热醒的。 韩为的怀抱十分暖和，飞艇上的供暖系统又不知道被谁开到了最大，唐令觉得自己好像顶着烈日在沙漠里跑五千米，踢着被子醒了过来。 有人摸了摸他的脸，感受着熟悉的气息，他下意识闭着眼睛往前蹭了蹭，嘟囔着：“韩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令你睡着没多久就回来了。” 韩为垂头，看着少年睡得红扑扑的脸蛋，俯身亲了亲。“阿令喝点水再睡。”他把少年额前的碎发拂开，低声哄道。 唐令闭着眼嗯了声，明显还是没睡醒的模样。 不对，唐令脑海闪过什么，蓦地起身，他现在不是在避难所，而是在星空号上。 “雪山卫队情况怎么样了？那些尸鬼呢？”他一叠声地问。 韩为被少年的反应吓了一跳，闻言神色柔和：“穆明辉一直盯着雪山卫队，现在尸鬼还在聚集中没有发动攻击。” “那夏马尔呢？” “夏马尔一直在行宫，穆明辉安插在雪山卫队的人手见不到他。” “哦。” 现在的情形还和昨晚一样，他们还来得及做些什么，唐令微微放了心。 “还睡吗？”韩为问。 唐令摇头，正要说话，飞艇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他下意识看韩为，脑海一瞬间闪过空袭、飞艇故障等等画面。 “没事，是暴风雪。”韩为安抚了一句。 星空号不计成本全速行进了一夜，如今已经进入了极境雪山的范围。 唐令看向窗户，天空阴云密布，远处高耸的雪山若隐若现，夹着风细密的雪花扑打在玻璃上，他似乎都能听到簌簌作响的声音。 “已经到雪山了吗？” 韩为嗯了声。 唐令努力感应着灵的存在，天地间一片宁静，没有上次雪山灵暴怒席卷天地的压抑。 “不是灵。”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韩为点点头。他不像少年可以感应到灵的存在，但四阶基因者对于天地之间的变化比常人本身便多了一份敏锐。之前无论是在五号避难所，还是在雪山，因为灵而导致的天象变化总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和此刻并不完全相同。 唐令把头埋在韩为怀里，小声道：“我头一次盼着灵生气，这样还能说尸鬼聚集是因为灵的缘故。” 韩为抱着少年，脸上的神色温柔。 “会找到原因的。” “对了。”唐令冒出脑袋，“你说冯大哥真能混入尸鬼群吗？” 这次来雪山，冯守也一起跟来了。在知道雪山发生了尸鬼聚集后，冯守主动提出他可以深入雪山看看，毕竟作为一个“尸鬼”，他可比人类方便多了。 “不知道尸鬼是通过什么辨别同类的？”唐令有些担心。 和亚完全是尸鬼的外形，只是保留了人性记忆不同，许是因为星星湖的缘故，冯守的异变一直停留在最初，好像有什么打断了异变的过程，让他身上的人类特征多过尸鬼的特征。之前他为冯守高兴，觉得冯守像人类胜过尸鬼，但现在冯守要深入雪山，他开始担心这个问题了。 “沈温柔不是说了吗，冯守现在兼具尸鬼和基因者两者的能力。他原来就是三阶基因者，再加上尸鬼的能力和对雪山的熟悉，别的不提，自保绰绰有余。”韩为对此并不担心。 唐令想起沈温柔关于冯守的研究报告，里面好像是提到了这一点。说冯守并未因为异变中断而减弱了能力，反而因为兼容了尸鬼和基因者双方的能力，除了外形不太符合人类的审美，单论进化程度来说其实比基因者完美多了。 “希望这样吧。” 唐令收回思绪，没了继续睡觉的心思，干脆拉着韩为起床。两人简单洗漱过后，一起去了位于飞艇底层的临时餐厅。 大概人都是经不起念叨的，一进门唐令就看到了穿着不合身黑色迷彩，独自坐在餐厅角落的冯守。 这个时间还不到饭点，餐厅内几乎没几个人。唐令拉了拉韩为的袖子，示意冯守在那里，转头顾霜不知从哪冒出来，端着餐盘坐到了冯守对面。还有一夜没回来的小狼崽，正闭着眼舒服地趴在顾霜的怀里。 “小色狼。”唐令小声吐糟了一句。 韩为好笑地看他，倒是替小狼崽说了句公道话。 “顾霜平时给土豆吃的罐头最多。” 许是嗅到了唐令的味道，小狼崽从顾霜怀里伸出头，呜呜叫着飞了过来。 “老大，小唐。”顾霜冲两人打了声招呼。 唐令和韩为挑好早餐，也坐了过去。 “小唐，韩团长。”冯守咧嘴冲着两人笑笑。 “冯大哥。” 韩为看冯守：“这次有时间，你可以回青古拉看看。” 冯守眼睛亮了亮，但最后还是摇头。“算了，这么一个风声鹤唳的时候，别青古拉的人真把我当尸鬼干掉，那我岂不是冤死了。” “穆明辉能接受亚的存在，也能接受你的存在。”韩为沉声道。 冯守还是摇头：“还有其他人，我不希望他们见到我这幅样子。” 他说着有些怅然地望向窗外，脑海闪过在青古拉时的同伴。不同于沉默团，青古拉常年在雪山跟尸鬼战斗，对尸鬼的厌恶是发自骨子里的。他没法想象过去的同伴厌恶他的样子，不如干脆不见。 “老冯你就是想得多。” 顾霜看不了冯守像个悲秋伤春的小姑娘一样，咔咔咬着食堂腌制的小萝卜，语气不以为然：“在荒野，能活着比什么都强。再说……” 她挑眉：“弄不好这次尸鬼席卷荒野，我们都要靠你统一雪山尸鬼群落，庇护着活下去。” “那我可要努力了。” 冯守被顾霜说的大笑，恢复了之前豁达的模样。 等几人吃完早饭，冯守跟韩为说他准备离开了。从地图上看，星空号此时正处在一个分叉路口，往西是青古拉，往东是雪山卫队。他想直接去雪山卫队看看。 韩为略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外面的风雪变得更大了。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坠下，狂风卷着雪花吹得飞艇上的风帆猎猎作响。冯守站在甲板边缘，好似感觉不到冷一般脱去身上的衣服，灰色的雪花很快将他变形的身体覆盖，此刻看上去却是像尸鬼多过于人类。 朝着众人挥挥手，他攀着栏杆跳下了飞艇，很快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星空号在短暂的停留后再次起飞，没多久便远远看到了青古拉总部。 此刻，黑色的车队在经过艰难的风雪跋涉后，也终于抵达了青古拉。 王正祥坐在车队最后，看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青古拉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遇到风雪天气再也不出门，不受这种罪了。 “等到了青古拉大家先休整几天再说。”他心情很好地说道。 车厢内，没人对这句话有反应，反而是一个个惊愕地看向了天空。 “沉默团！”有人喃喃低语。 “沉默团？哪里？” 王正祥顺着众人的视线抬头，半空中黑色飞艇缓缓驶过，巨大的沉默团标识映入了眼中。 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半晌没忍住骂了一句。 “狗日的韩为！” 第 178 章 缘由 巨大的飞艇很快越过了车队,王正祥忍不住磨牙。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艰难跋涉，又是风又是雪的，而沉默团的飞艇就跟在后面,他就想骂韩为几句。 可惜车厢里的菜鸟们无法体会他此时的心情,反而开始兴致勃勃讨论起韩为来。没办法,即便在韩为离开集团序列几年后，他依然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毕竟集团这么多年叛逆的刺头虽不少，但像韩为叛逆这么彻底的只他一个。明明背景深厚前途光明,却决然抛开一切远离文明,跑到荒野这么一个蒙昧落后的地方，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更别提这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韩为彻底踩下去,在其中推波助澜,彻底断了他重返集团的路。 不过上回韩为回集团募捐，集团私下传言韩为在荒野怕是撑不下去了。不然以韩为的性格，宁可动用母亲留下的遗产，也不会像这么示弱。 王正祥真想呸一声,把大家拉荒野来看看。 撑不下去就是地盘扩张了一倍，撑不下去就是白香菌在黑市卖的飞起，现在连魔动飞艇都有了。 他想起那个传闻,据说孔雀公司在雪山栽了大跟头，而韩为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弄到了孔雀公司丢弃在雪山的魔动飞艇。他怀疑刚刚过去的那艘就是。 王正祥感觉自己又想磨牙了。 收回思绪，耳听着这些菜鸟们的讨论话题,从韩为来荒野的原因转到了桃色绯闻,什么韩为在荒野找了个小男朋友,什么韩为被对方迷得神魂颠倒,连程老将军给找的结婚对象都推了。他不得不轻咳一声,打断了大伙的八卦。 车队成员复杂，有集团总部跑来镀金的菜鸟，也有跟着他从前进基地出来的精锐。虽说前进基地离着荒野更近一些，但还真没总部的菜鸟们消息灵通。 没看连开车的司机都竖起耳朵，等着八卦的下文嘛。 可要是再说下去，就要牵扯出程、韩两家的分歧，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了。韩瑜可还在另一辆车上坐着呢。 王正祥端正了脸色，吩咐道：“派个人去接洽青古拉，顺便打听下沉默团来做什么。” 很快有基因者跳下车，冒着风雪消失在了前面。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王正祥敲了敲没有信号的通讯仪叹了口气。集团年年说要让卫星信号覆盖荒野，年年给他们画个大饼就过去了，也不知道集团一直说要发射的卫星到底什么时候发射。 丢开通讯仪，王正祥朝着外面看去，几分钟后眉头微微皱起。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青古拉，对外面的这条街还算熟悉。如果他没记错，这条街算是青古拉最热闹的一条街，街道两边酒馆饭店不少，荒野猎人们更是随处可见。 但现在整条街空荡荡一个行人都没有，偶尔行色匆匆走过的都是穿着青古拉制服的巡逻队员。如果说是因为天气不好没人外出，那街道两边的酒馆饭店为什么关门？ 和安全区不同，荒野越是这种天气，荒野猎人们没法离开避难所，就越喜欢窝在酒馆醉生梦死，反而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长期驻扎在前进基地的敏锐让他意识到什么——青古拉在戒严。 而等车队路过一个子弹加工厂，看到不少人冒雪搬运子弹后，王正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青古拉不仅是戒严，还有可能要打仗了。 只是青古拉的目标是谁？ 看沉默团高调出现在青古拉不像是两方起了冲突，况且韩为亲口说现在跟青古拉关系不错，那就是雪山卫队？ 他心里有点迟疑。青古拉的人不蠢，不会不清楚今年外部环境的恶劣，这会拿下雪山卫队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况且还有沉默团，韩为怎么会坐视青古拉朝外扩张？ 或者韩为跟青古拉达成了什么协议，一起瓜分雪山卫队？ 也不对，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拿下雪山卫队对沉默团的发展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是个沉重的负担。韩为真有心，完全可以等到明年缓过来再说。 他把种种可能翻来覆去想了个遍，抬头无意朝着前方瞟了一眼，风雪中高耸的雪山若隐若现，有什么划过心头。 尸鬼！ 不过今年有实验室来青古拉收购尸鬼标本吗？ 他记得集团对尸鬼研究最负盛名，也是对尸鬼标本需求量最大的实验室是位于冷泉城的冷泉实验室。但就在三个月前，冷泉实验室出了一次事故，好像是实验的尸鬼挣脱了束缚，血洗了三分之一的实验室人员。冷泉实验室受这件事影响元气大伤，下半年隐约再没有对外收购尸鬼标本的消息。 是有了新的大主顾，还是最近雪山上的尸鬼又闹出了什么动静？ 一直到在酒店安顿下来，王正祥也没弄清楚青古拉到底出了什么事。倒是派去跟青古拉总部接洽的人员返回，带回了几个消息。 一，穆明辉忙得没时间管他们，青古拉的人建议他们先休息几天再说。 集团在荒野的地方一向超然，这种明显被敷衍的行为还是第一次。负责接洽的基因者显然有些不忿，提及青古拉的语气十分不满。 二，韩为来了。 王正祥当机立断，通过青古拉的人表示要见韩为。 他必须弄清楚青古拉到底怎么回事。放在平时，荒野上的这些流民势力做什么他才懒得管，但谁让这次他充当的是保姆的角色。想想车队里那一个个自命不凡的菜鸟，他必须得保证荒野上的冲突不能波及到他们。 索性韩为的回复很快，让他去青古拉总部见面。 王正祥没有耽搁，立刻准备出发。走之前，他特意问了韩瑜一句：“你要一起去吗？” 韩瑜没什么意外地拒绝了。 “也好。” 王正祥也觉得韩家两兄弟不见面为好。想了想他吩咐调查小队的人不能外出，只能在酒店内活动，独自去了青古拉总部。 一路上陪同他的青古拉成员心事重重，好几次都差点带错了路。而随着他们靠近核心，那种战争的氛围越发明显，王正祥甚至看到了不少沉默团的基因者。 “到了王少校，韩团长就在里面。” 负责带队的青古拉成员把王正祥送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会客室门口，低声道。 “多谢。” 王正祥客气地冲着对方点点头。 对方后退一步，王正祥正要推门进去，门从里面打开，两名年龄相仿的少年正低声说着话，一副准备要离开的样子。 三人打了个照面，王正祥的视线不动声色落在了右侧少年身上。和左侧穿着青古拉制服，浑身透着机灵的少年相比，右侧的少年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就是漂亮，一种浑身上下透着干净，和荒野格格不入的漂亮。他几乎可以肯定少年受过很好的教育，有着良好的成长经历，即使在安全区也不会是普通家庭能养出来的孩子。 这样的人出现在荒野，出现在韩为身边，王正祥几乎立刻想到了关于韩为的八卦传闻中那个漂亮小男朋友。 “你是来找韩大哥的吗？”思绪转瞬，他听着对面的少年礼貌地问。 “嗯，我和韩为约好了。” 少年露出了然的神色：“请进吧，韩大哥和穆叔叔都在。” 穆明辉也在吗？王正祥若有所思，友好地点点头进了屋，听着身后两名少年压低声音：“是集团的人，他们的领章是星星。” 王正祥不由失笑，一听就是小孩，关注这些没什么用的细节。他沉下心神进入会客室，没看到人，反倒是里面一间类似书房的小套间传出了隐约的争论声。 他循着声音走进去，意外发现不仅是韩为和穆明辉，沉默团的几个熟人居然都在。 “稍等。” 韩为看到他，示意他先等一会。 有穿着青古拉制服的男人围在韩为和穆明辉跟前说着什么。 王正祥没有凑过去，转头找到顾霜，坐到了她身边。“出什么事了？”他压低声音开门见山地问。 顾霜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同样压着声音：“尸鬼把夏马尔的大本营给围了。” “什么时候的事？” 王正祥追问，前天夜里他见韩为好像还没有这件事。 “就是你说了亚的事之后。” 顾霜三言两语讲了讲发生的事，王正祥一时不知该是庆幸还是后怕。 幸好他听了韩为的建议转向青古拉，如果依着最初的计划一头扎入雪山，他不敢想象现在会遇到什么。不过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正是因为他转向雪山，韩为和青古拉才能及早发现了尸鬼的不对劲。 “那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做？”他直接问。 “不是你们，是我们。”韩为大概跟穆明辉说完了，走过来接话道。 “我们？” “两名三阶，十多名二阶，还有一整个中队的精锐，放在荒野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势力，比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有用多了。” 韩为语气冷峻，透着那么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顾霜好心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说欠了沉默团一个人情，让有什么事去找你嘛。” “……” 王正祥张了张嘴又闭上，他就知道狗日的韩为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 “放心。”顾霜又拍了拍他，“有什么事老大帮你扛，再不济还有韩将军呢。” 王正祥不想说话了。 “好了，半小时后集合，准备前往雪山卫队。”韩为一锤定音。 …… “半小时？” 阿吉听到来人的传话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回头，唐令还在盯着黑色的通讯仪，时不时挪动着换个位置。 “有信号吗？”阿吉问。 唐令摇摇头。 “荒野上就是这样，今天又天气不好。”阿吉朝着外面看了眼，坐到了唐令身边。他知道唐令在等什么，托着下巴问：“你说真有人能把自己伪装成尸鬼不被尸鬼认出来吗？” 他对唐令说的那个潜入尸鬼群打探消息的人好奇死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唐令歉意地摇头：“我不能说，不过等他回来要是他同意，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那倒没必要，我就是有点好奇。”阿吉摆摆手，换了一个问题，“你说他现在顺利到雪山卫队了吗？” 唐令没说话，他也不清楚冯守现在在哪。冯守当初离开前倒是带了通讯仪，可这里的信号实在太糟了，双方根本联系不上。 现在他只能希望冯守一切顺利吧。 噗！ 风雪中，冯守抹了把脸，朝着地上啐了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花，争先恐后往他身上扑。他学着动物那样抖了抖身体，朝着前面发力奔去，并不怎么受恶劣环境的影响。 放在普通人类身上，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哪怕就是低阶的基因者，在这种恶劣的自然环境里也是寸步难行。 他想起沉默团沈温柔给他做的检查报告，里面提到一句尸鬼的身体进化程度比基因者更完美。 之前他无法理解这句话，现在隐约有些懂了。 冯守低头握了握拳，有种想要仰头嚎一声的冲动，他也这样做了。尸鬼的嚎叫回荡在周围，仿佛一个信号，上百个灰色的身影狂奔而来。 一刹那冯守又惊又喜。 他独自在风雪中赶路很久了，一路上没发现任何尸鬼的踪迹，这让他不免怀疑他是不是长久离开雪山，忘记了附近的路。 望着后面明显有目的聚集的尸鬼，冯守肯定跟着它们应该就能找到大部队。 但他又有点担心自己不像是尸鬼，一般尸鬼这种时候会怎么做？跳两下还是朝着胸口拍拍掌？ 不等他有所行动，狂奔而来的身影已经掠过他，继续朝前奔去。只慢了几秒冯守就反应过来，紧紧追在了后面。 几分钟后，尸鬼的脚步慢了下来。透过风雪，冯守看到了更多的身影汇聚在前面。 怎么回事？这里离着雪山卫队还有些距离，冯守小心地往前挤去。推推攘攘间一股来自灵魂的吸引自前面传来，身边的尸鬼开始躁动不已。 冯守蓦地抬头，这一瞬仿佛面对着星星湖，源自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冲上去，看看前方到底是什么。 “跟、我、走。” 隐约间前面好像传来人类的声音，不太流利的、古怪的腔调像是幼儿刚刚学会说话。冯守惊愕地挤出去，一个年幼的小尸鬼正高举着一管蓝色的试剂，重复着他刚刚听到的话。 冯守的目光死死落在那管试剂上，认出了上面沉默团的标识。 第 179 章 雪崩 操！ 冯守抹了把脸上的雪,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玄幻了。 因为他发现，那个小尸鬼在有意识地引诱着雪山的尸鬼群朝着夏马尔的大本营前进。 此刻他就跟在小尸鬼的后面，身边是越聚越多的庞大尸鬼群。这一路,每隔一段时间小尸鬼就会消失一会,然后带着新的尸鬼群加入队伍。而当群落有散开的趋势,小尸鬼又会拿出它不知藏在哪的试剂出来，沿途洒落引诱着尸鬼们重新聚集。 这中间也不是没有尸鬼试图争夺小尸鬼手中的试剂，小尸鬼并不反抗,每次都干脆丢出试剂,由着尸鬼争夺。只是冯守注意到，所有丢开的试剂都被打开了,混乱中撒的到处都是。只靠本能行事的尸鬼们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区别,每次都抢了个寂寞，最后还是得屈服于小尸鬼手中新的试剂里。 现在冯守确定，雪山尸鬼聚集的原因便是这个古怪的小尸鬼。 他试图在对方的身上找出和他相似的地方，但没有,小尸鬼就是纯粹的尸鬼，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学会了说话，和最重要的思考。 冯守想到了亚,有点怀疑这个小尸鬼和亚有关。事实上这个可能性十分大，不然没法解释沉默团的试剂怎么会出现在小尸鬼的手中。别管那些试剂是什么,冯守不会看错绝对是沉默团的东西。小尸鬼能靠着试剂把尸鬼聚集，同样可以靠着这个办法把尸鬼引回雪山。 他默默地观察着,琢磨着怎么把这个消息传给韩为,否则真要来不及了。 冯守抬头,穿过前面的山谷就到了雪山卫队。而群山中隐隐绰绰黑影环绕,某种让人窒息的压抑笼罩。 他心跳如鼓。说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他隐隐感应到了无边无际尸鬼的存在，就在周围的群山中，一个个狰狞的面孔躁动地注视着群山下的雪山卫队，对人类的厌恶和血肉的渴望交织，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偏偏被耳边温柔的吟唱压制着。 是灵。 冯守回头望向极境雪山深处，好似看到雪山最高峰有一棵小树奋力舒展着枝叶。他的眼泪情不自禁流了下来，像是委屈又像是渴望。依稀他有些懂了，为什么尸鬼只是在雪山卫队聚集，而迟迟没有对人类发动攻击。 但小尸鬼显然对此十分不满。 它一次次地靠着喜欢的“甜水”吸引来尸鬼，可尸鬼们只是对它手里的“甜水”感兴趣，而对过往憎恨的人类仿佛看不到一样。在小尸鬼的思维里，这一定是它引来的尸鬼太少了。它不眠不休地往返于雪山和这里，带来越来越多的尸鬼，它想要救亚出来。 可为什么尸鬼没有行动，为什么没有冲下去救亚？ 小尸鬼愤怒地跳上了雪坡，掏出它之前藏好的试剂，倾倒了一点到地上，大声道：“这个、亚、换。” 刹那间，群山中好似所有尸鬼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不好。” 冯守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周围的尸鬼太多了，他甚至怀疑小尸鬼把整个极境雪山的尸鬼都引到了这里。他不敢想象躁动的尸鬼一旦脱离了灵的压制会发生什么。 夏马尔死不足惜，他担心的是失去控制的尸鬼，谁也不能保证它们还会退回雪山深处。 冯守蓦地朝小尸鬼冲了过去，想要阻止它的行为。但有尸鬼比他更快，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身影跳出，前仆后继扑向了小尸鬼的方向。 呜呜呜~ 群山中响起低沉的哀嚎，仿佛沸水滴入油锅，漫山遍野的尸鬼躁动着冲下了山。伴着风声呼啸，雪浪在尸鬼的冲击下一波波溅起，四周的雪峰无声地颤栗着，轻轻晃动起来。 “该死，尸鬼的动静太大了。” 这一刻冯守什么都顾不上想，满脑子都是把小尸鬼抓起来揍一顿的念头。狂奔中他高高跃起，踩在离得最近的尸鬼头上，借力朝前扑去，赶在尸鬼围拢前一把捞起小尸鬼，夹在胳膊下朝着雪坡滚下去。 天蓝色的试剂一路洒落，哀嚎声，尸鬼落地的冲击声，遮掩住了雪峰晃动的声音。 冯守回头看了眼，夹着乱动的小尸鬼朝着雪山卫队的避难所狂奔而去。 …… 时间往回倒退几分钟。 位于风暴中心的雪山卫队中央广场聚满了人。 一大早，尸鬼包围了这里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雪山卫队，惊慌的情绪不可避免的蔓延，人群乱糟糟地四处奔走，但很快被拿着武器的雪山卫队成员镇压。 夏马尔说这是女神对信徒的考验。 虔诚的信徒会在考验中安然无恙，至于不虔诚的信徒，此刻倒吊在广场上的尸体便说明了下场。 在雪山卫队成员的驱逐下，衣衫褴褛满身冻疮的奴隶们，依附于雪山卫队生存的流民们，还有被困在这里的荒野猎人……人们从窝棚、从石头屋、从酒吧、小旅馆走出，在夏马尔那个疯子的注视下，聚集在中央广场开始向女神祈祷。 “真是疯了。” 人群里，杜远安城一伙人被迫垂头跟着祈祷。 安城小声地嘟囔着：“尸鬼都在外面了，不说赶紧想办法跑，结果跑来做什么祈祷。” “跑？你能跑到哪去？”身边老木叹息着，“你没听早晨试图出去的人说嘛，外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尸鬼，根本跑不出去。” “大家武器都带着吗？” 一直低头盯着通讯仪的杜远打断了他们问了句。 老木拍拍腰：“吃饭的家伙咋可能忘。” 安城跟着点头，安抚地摸了摸背着的布袋，小五从昨晚开始一直在闹脾气，几次趁他不注意偷跑了出来。 杜远瞥了布袋一眼：“看好小五，夏马尔那个疯子可没韩为好说话。” 安城点点头。 杜远继续摆弄着通讯仪，看着一直没有的信号止不住的苦涩。他们一行是三天前从青古拉来的雪山卫队，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就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周围出现的尸鬼越来越多，好像有什么吸引着它们一样。 只是想到他们刚从青古拉过来，汪老大要他们找的线索还没找到，离开的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何况夏马尔那个疯子别的不提，围剿尸鬼倒是从不手软，应该问题不大。 没想到……现在他们想走也来不及了。 “老大，你说他们那个女神是不是真的有？”老木怀着期盼小声地问。“按说尸鬼围了这里也有两天了吧，一直不下来什么意思？咱们也没听说尸鬼能受什么控制啊？” “怎么？你盼着尸鬼来啊？”同伴没好气道。 “我不是觉得奇怪嘛。”老木好脾气地解释，“你看夏马尔说他是雪山之子，说什么女神会庇护他，那尸鬼确实是没下山啊。” 不仅是老木这样想，雪山卫队的狂信徒们都坚信着夏马尔是雪山之子，坚信着女神会庇护着他们。而随着雪山上的尸鬼越聚越多，往常憎恨人类的尸鬼却像是被什么控制一样，只是躁动地徘徊着，没有像往常般冲下山，这种信念越发的坚定了。 “女神保佑。” 一声声的祈祷声汇聚，传入了位于广场最前方的神庙里。夏马尔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站在神殿门口，满是刺青的脸上透着诡异的亢奋，大张着双臂神情癫狂。 “你听到了吗？我是雪山之子，女神最宠爱的孩子。” 空旷的神殿内，黄色的灯泡被风吹的晃来晃去。光影斑驳间，唯一的听众沉默不语。 “亚你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那些鬼东西了吗？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小杂种带来救你的？它们围住了这里，它们憎恨着人类，它们想要冲下来撕碎每一个人。可它们只能远远看着。是女神，女神出现了，女神庇佑着我。那些鬼东西没法踏入这里一步。你听到它们晚上徘徊在雪地里的声音了吗？你看到它们明明对着食物，却吃不到的痛苦了吗？哈哈哈哈哈女神出现了，我就知道，我是女神最爱的孩子，女神不会抛弃我……是你！” 夏马尔猛地冲到亚面前：“是你骗了我，是你骗我救了我，明明是女神对不对？不是你，是女神救了我，一直都是你在骗我。” 亚默然。 夏马尔被亚的态度激怒，猛地掐住他：“你说，是你骗了我！说啊！” 亚静静地看他，耳边想起雪山温柔的吟唱。不知什么原因，他能感应到灵在一点点的朝他靠近，从雪山深处来到了他的身边。“离开这里吧夏马尔，带着你的人前往雪山深处。灵会安抚住躁动的尸鬼，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能活下去。” “不要露出这种眼神。” 夏马尔暴怒地跳起来，拖着亚朝着神殿外面走去。 “我是雪山之子，是女神最爱的孩子。我要向所有人证明，女神会保佑我，女神没有抛弃我，你和那些鬼东西都没法伤害我。” “女神保佑！” 夏马尔一步踏出神殿，信徒狂热的祷告响彻耳边。他迷醉地听着这一切，大张开双臂朝向雪山的方向。 呜呜呜~ 隐隐约约的尸鬼的哀嚎响起，伴着风声夹杂在了祷告声中。 夏马尔像是没有听到：“我是雪山之子，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昏暗的天色下，四周的雪峰仿佛在轻轻晃动。无言的颤栗席卷，大块大块的积雪开始滚落。黑色的阴影倾倒，群山好似从中间折断了腰。灰色的积雪掀起一人多高的雪浪，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横扫下来，吹翻了沿途的一切。 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尸鬼从雪山跳下，随着雪浪狂奔而来。 第 180 章 知道 “雪崩,是雪崩，快跑。” “尸鬼，尸鬼吃人啦。” “女神,女神救救我们……” “是夏马尔,夏马尔被女神抛弃了,杀了夏马尔。” “骗子，都是骗子，根本没有女神。” 哭声、哀嚎声、唾骂声……乌压压的中央广场上,再分不出是高高在上的雪山卫队成员还是被压迫奴役的奴隶,是谨慎小心的流民还是狂悖无道的荒野猎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狂暴天灾，所有人都犹如无头苍蝇般仓惶乱窜,不知道该怎么办。 啪~ 惊慌失措中,有雪山卫队的成员开了枪。一名瘦骨嶙峋，半张脸已经烂掉的奴隶缓缓倒地，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奴隶死不瞑目地睁着眼,朝着后面看去。 “阿爸。” 一个同样黑瘦的身影赤红着眼扑了过来。 “我跟你们拼了，反正也是被尸鬼吃掉，好过最后被你们吃了。” “啊！” 黑瘦的身影不要命地扑到开枪男人身上,狠狠咬住了男人的脖子。枪声急促地响起，鲜血四溅中,更多黑瘦的身影扑了过来。 这一刻信仰崩塌的幻灭，被奴役的仇恨,都汇成了死前的疯狂。极端的情绪被点燃,往常温顺的好似羔羊的奴隶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反抗。曾经高高在上的雪山卫队成员反而被吓到,雪崩、尸鬼、和杀红了眼的奴隶,让他们再没了之前的嚣张,只拼命地摆脱抓着他们的手，仓惶寻找着退路。 “夏马尔大人呢？” “夏马尔大人……” 广场前面的神庙门口，高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冯守一把将夹在胳膊下的小尸鬼扔了出去。小尸鬼在地上滚了圈，爬起来愤怒地瞪着他。 冯守呶呶嘴：“快去找亚吧，我胳膊都要被你挠花了。” “亚。” 小尸鬼恨恨呲了呲牙，转身跑进了神庙。它曾被关在这里，是亚救了它出去。 冯守想了想跟在了小尸鬼后面。 空荡荡的神殿内没有一个人，只有小尸鬼呼唤亚的声音。冯守循着声音一路往前，突然听得小尸鬼愤怒地咆哮起来。 “一起死吧。”说话的是夏马尔。 冯守飞快朝前奔去，几头略显僵硬的尸鬼身影拦住了他。 三阶基因能力【傀儡师】。 冯守大吼一声，身形瞬间涨大，正是他异变后依然保持的基因能力。他用力地朝前撞去，迎面而来的傀儡尸鬼瞬间被撞飞，第二个尸鬼冲上来，冯守快如闪电，一把拧住对方的脖子狠狠一扭，高大的尸鬼轰然倒地，也算是摆脱了控制。 第三个尸鬼出现，冯守狰狞一笑，迎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冯守从没觉得对付尸鬼有这么轻松畅意过，哪怕这些尸鬼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被人控制的傀儡，但他异变后能力不退反进是事实，这一瞬他甚至有种出去找韩为或者穆明辉打上一架的念头。 总算他还记得现在重点是什么。在满地的尸鬼尸体中，冯守走进了空旷的大殿。头顶上黄色的灯泡晃啊晃，巨大的没有脸的女神雕像漠然地注视着下方，阴影笼罩中是夏马尔阴森恐怖的脸。 他站在那里，手里捏着小尸鬼的脖子，正死死盯着一名浑身是伤的高大尸鬼。 “亚？” 冯守试探地叫着。 他的出现打破了神殿内的平衡。夏马尔阴冷地看了冯守一眼，空着的手猛地一抖，一条黑色的钢索从白色的袍子里滑出，如同恶蟒张牙舞爪朝着冯守缠绕过来。 冯守正是膨胀的时候，不仅不躲反而狠狠挥拳朝着钢索迎去。只是他没想到夏马尔手中的钢索忽的朝右荡去，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的小尸鬼正正迎向了冯守的拳头。 冯守瞳孔蓦地一缩，想都没想避开了小尸鬼，身形交错间，夏马尔手中的钢索宛如活蛇一般缠绕住了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袭来，夏马尔满是刺青的脸逼近，阴森的瞳孔里闪烁着冷酷的光。小尸鬼挣扎着挠着夏马尔，夏马尔狂妄地大笑起来。他似乎要说什么，但下一刻笑容在他脸上凝固，一只受伤的手臂从夏马尔的心脏钻出。 冯守只觉得脖子上的禁锢放松，抬头对上了一双满是悲悯的眼睛。 “亚。” 夏马尔踉跄着摔倒，嘶哑着嗓音叫着亚的名字。 亚收回手，沉默地看着他。 “亚……”夏马尔一点点朝着亚的方向蠕动，“不要丢下我……妈妈……” “睡吧夏马尔，你很快就会回到女神的怀抱了。”亚高大的身影蹲下，合拢着夏马尔的眼睛。 “……女神……妈妈……” 夏马尔试图抓住亚。小尸鬼不高兴地冲进亚的怀抱，扒拉着身上还没长好的伤口指着地上的夏马尔告状。 “打、打。” 亚叹息着摸了摸小尸鬼的脑袋，注视着夏马尔失去最后的生息。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雪崩……” 确定夏马尔死了，冯守上前催促着，只是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雪崩呢，什么时候停止了？” 亚仰头朝着神殿屋顶的玻璃窗看去，巨大的黑色飞艇停驻在半空，不断有穿着沉默团和青古拉制服的身影从飞艇上跳下。他收回视线：“沉默团和青古拉的人都来了。” …… 雪山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 唐令默念着山海章出现在了雪山最高峰上。簌簌的雪花飘落，小苗奋力地延伸着根须，从雪山最高峰一路向东。沿途金色的光点汇聚，几条细细的河流蜿蜒，流淌向同一个目的地——雪山卫队。 恍惚间，摇晃的山脉停止，轰隆隆的声音逐渐减弱，奔涌的雪浪好似巨龙被驯服，停在了避难所的边缘。 唐令轻轻松了口气，他不知道灵的范围什么时候扩展到了雪山卫队。 上次来有吗？ 他记不得了。不过对现在的雪山卫队而言，不管什么原因，雪崩总算被阻止了。 很快天空的浓云散去，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唐令轻轻触碰着小苗，闭上眼好似跌入一个温暖又虚幻的怀抱。他沿着金色的河流向前，穿过一重重雪山，抵达了雪崩最后淹没的峡谷。 灵温柔的吟唱轻轻回荡着，响彻在群山之间。 一个又一个躁动的尸鬼平静了下来，对人类的憎恨好似被什么抚平，高大的身影齐齐仰头看向了雪山最高峰。刹那有光穿透云层，一棵数人高的小树虚影好似出现在了天地间，随着风轻轻摇曳着枝条。 呜呜呜呜~ 低沉的尸鬼哀嚎缓缓响起，一个又一个尸鬼动了起来，朝着雪山深处退去。 “怎、怎么回事？” 广场上的枪声停下，尸鬼异常的举动反而让前来支援的青古拉也好，沉默团也好，都有些惊疑不定。普通的人类和基因者都无法感应到灵的存在，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暴躁嗜血的尸鬼变得安静，好似有什么指挥着，缓缓退出了人类的势力范围。 “不会有什么在背后控制着尸鬼吧？” 阿吉的姐姐甩了甩枪上的血，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叔问。 穆明辉没有说话，神色凝重地望向雪山的方向。刚刚的那一瞬，他心中涌出一股奇怪的喜悦，像是天空，像是大地，像是母亲，像是亚曾说过的灵。 是灵在压制着雪山上尸鬼的行为吗？灵到底是什么？ 穆明辉下意识寻找着韩为的身影，还有韩为那个能力古怪的小男朋友。扫了一圈，他在舷梯旁看到了韩为，那个叫唐令的小孩不在。穆明辉没多想，正要迈步上去问问韩为刚刚有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不等他抬脚，舷梯上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韩为的小男朋友，冲着韩为眼睛弯成了月亮。 穆明辉看到韩为冰霜似的表情瞬间化开，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低声说着什么。 他收回视线，压下过去讨嫌的念头，也就错过了小孩正说的话。 “我找到了亚了。” “亚没事吧？”韩为关心地问了句。 唐令摇头：“亚受伤了，不过还好，他现在跟冯守和小力一起。” 山海章内，金色的光点勾勒出了亚的身影，唐令总算放了心。只是他犹豫地看韩为，小声道：“我想去看看亚。“ “现在太乱了。”韩为微微沉吟，“我暂时没法离开，其他人陪你去也不放心，等晚上就没事了，到时我陪你去。” “好吧。” 唐令点头，他知道韩为是担心自己，但其实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服气，有小苗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一个眼神，韩为就知道少年在想什么。他轻笑起来，耐心道：“现在周围最危险的不是尸鬼，是雪山卫队逃出去的人。” 唐令后知后觉问：“夏马尔呢？他跑了吗？” “夏马尔死了，青古拉在神殿找到了他的尸体。” “……是不是亚？”唐令猜测。 韩为没说话，夏马尔确定是死在了尸鬼手里，但现场看着更像是冯守动的手。 “算了，不管是谁，总算夏马尔死了。”唐令对夏马尔的印象十分不好，不愿再提他。他转身趴在栏杆上朝着远处看去，巨大的冰墙高耸，阿雅正脱力地站在下面，身边簇拥着感激涕零的流民们。 远远看着阿雅不耐烦的表情，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雅姐心里肯定很高兴。” “阿令你高兴吗？”韩为站到少年身边，目光温柔地问。 “什么？”唐令茫然，“我很高兴啊。” “我是说……”韩为斟酌，“在众人眼里是阿雅的能力阻止了雪崩，没人知道阿令你做了什么……”他有些担心少年，这个年纪的人总是会幻想自己是世界的救世主，幻想自己成为英雄受众人瞩目。但因为山海章的缘故，明明少年努力拯救了众人，可他所作的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能让人知道。 “韩大哥你说这个啊……” 唐令从没想过：“本来就不是我的能力，是小苗保护了大家。再说……”他狡黠地冲着韩为眨眨眼，“也不是没人知道我做了什么，韩大哥你就知道，小苗也知道，灵也知道啊。” 这一刻有风掠过群山，雪山温柔的吟唱回荡着，好像在说我们都知道。 第 181 章 古怪 “排好队过来登记,一人四个蘑菇饼，不要挤每个人都有。” 随着尸鬼退回雪山和夏马尔死去，雪山卫队大本营混乱的秩序迅速得到了恢复。接着就是青古拉退出,沉默团接手了避难所,而唐令不出意外地被顾霜抓了壮丁,和阿吉一起负责给幸存的流民和奴隶发放食物，借此安抚惊魂未定的众人。 这和唐令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之前他一直以为会是青古拉占据这里,毕竟这里离着青古拉总部不远,没想到会变成沉默团。 不过也许是青古拉已经有了雪山周边的避难所，想要换个环境？ 唐令不知道双方之间是如何协商的,他看阿吉好像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也就没多问，只依着顾霜的安排一边发放蘑菇饼，一边统计着避难所的流民和奴隶数量。当然，以后这里就没有奴隶了,大家都会是普通的居民。 “给你，拿好蘑菇饼请尽快回家，今天就不要外出了。” 每个领蘑菇饼的人,唐令都要嘱咐一句。 在之前的混乱里，有不少雪山卫队的成员和夏马尔的狂信徒逃了出去,这些人属于被清洗的范围。无论是青古拉还是沉默团都不可能容下他们的存在，更不可能放任他们逃往雪山卫队的其他几个避难所,或者成为惊扰荒野的暴民。 现在沉默团的人正在避难所里逐个排查,所以唐令让大家拿了蘑菇饼都尽量待在家,免得遇上麻烦。 不过对于他的叮嘱,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每个接了蘑菇饼的人做的最多的动作便是畏惧地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跑。以至于让他产生一种自己面目可憎的错觉。 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大家害怕的不是他，而是他属于沉默团的身份。 用顾霜的话来说，是因为过去夏马尔的统治太过残暴，避难所的人都吓破了胆。别看沉默团来之前，他们好像要跟夏马尔的人拼命，但真敢冲击雪山卫队的又有多少人呢。大部分人只是麻木地看着，随波逐流被动地等待着。现在雪山卫队没了，统治这里的换成了沉默团。他们又没跟沉默团打过交道，谁敢保证沉默团不会是下一个雪山卫队呢？ 对于这种畏惧，沉默团并不在意。温顺的流民总好过暴民，反正时间久了，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会清楚沉默团不是雪山卫队。 不知不觉一下午过去，唐令身后堆得高高的蘑菇饼全分完了，前面还有很多排队的人。 阿吉举着喇叭跳上桌大喊：“这里没有蘑菇饼了，去别的地方排队吧。” 人群缓缓散去，重新寻找分发蘑菇饼的地方开始排队。 阿吉放下喇叭，甩着胳膊凑到唐令身边：“饿死了，阿令你饿吗？” 唐令点点头，一天下来他就早晨吃过一顿饭，确实有点饿了，不过想想今天一下午见到的各种惨状，他又觉得没了吃饭的胃口。 身边阿吉还在嘟囔：“刚刚我应该拿个蘑菇饼吃的。”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不过看他们太可怜了。”阿吉靠着唐令，视线落在了远处排队领取蘑菇饼的流民身上。这么冷的天气，很多人身上都没有保暖的衣物，只胡乱地裹着风一吹就透的毯子，更有些连毯子都没有，身体就这样裸|露着，神色木然不像是活人。 唐令不忍地移开视线，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道：“以后会好的。” 阿吉点头：“不管怎么说，肯定比跟着夏马尔好。不过……”他有些发愁地看唐令，“韩为跟你说过吗？今年好像很多地方粮食收成都不好，像孔雀公司就传说大部分区域都绝收了。集团听说也不怎么样。我阿爸一直担忧冬天买不到粮食怎么办？以前还好，人口少一些。但现在雪山卫队的势力范围被我们两家瓜分了，里面的人口也成了我们的责任，总得想办法不让人饿死。” 唐令没说话，他也在发愁。以后这个避难所就是韩为的责任了，或许还要再多一两个避难所。这么多人口可怎么养活？ 夏马尔可以让避难所的奴隶们一天就吃一块蘑菇饼，保证饿不死就行，沉默团却不能这样做，韩为也不是这种人。所以要不要再多种点蘑菇，还是抓紧时间在雪山上种一茬萝卜？ 但是光吃这些也吃不饱啊。 唐令和阿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顾霜远远走过来，看着两人问。 “霜姐。” “顾主任。” 两人各自打了招呼，唐令摇摇头：“没什么。”他朝着顾霜身后看了眼，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阿令找老大？他还在和穆首领开会。”顾霜解释了一句，把手里拎着的布袋递过来。“饿了吧，吃点东西先垫垫，晚饭还得等会。” 作为沉默团的后勤主任，顾霜这个时候是最忙的。她匆匆看了唐令一眼，确定小孩挺好，便被人喊走了。 唐令目送顾霜走远，低头打开布袋，里面是两块还热乎着的麦饼。他把布袋递给阿吉：“阿吉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阿吉接过没多想正打算吃，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台阶上蹲着一个黝黑瘦小的身影，视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中的麦饼。阿吉顿时吃不下去了，想了想拿着麦饼朝着对方走去。 “阿吉？”唐令疑惑地叫他。 刹那间，黑瘦的身影好似受惊的小动物，蓦地起身就跑。 阿吉错愕地停住了脚步，反应过来用力一蹬腿，飞快追了上去。一分钟后，阿吉手里拎着一个黑瘦的小孩返回，嘴里教训着：“跑什么跑，我看起来这么凶嘛。” 小孩浑身抖着摆子畏惧地看着他。 阿吉皱皱眉，松开小孩用力把手里的麦饼塞到他怀里。“给你吃。” 小孩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麦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推了阿吉一把转头就跑。 阿吉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的身影，气的直跺脚。 唐令忍着笑等阿吉回来，把另一块麦饼给他。阿吉接过麦饼掰成两半，一半塞回给唐令，用力咬着另一半嘟囔着：“下次别让我抓着他。” 唐令配合地点头。阿吉的气一下子就没了，宽大道：“算啦，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三两口吃完手里的麦饼，起身活动着身体，期盼道：“要是阿令你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看吧，不过避难所马上就要种青稞了，我肯定得回去。”唐令歉意道。 “我听来往的荒野猎人说，沉默团的几个避难所都开辟了不少的土地，我们青古拉也不能落后，明年争取……”阿吉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唐令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在不远的台阶上，刚刚那个黑瘦的小孩又回来了。 “好哇，你还敢回来。”阿吉故作凶恶状。 小孩悄悄地看了阿吉一眼，伸手用力朝着这边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扭头又跑了。 阿吉好奇地上前：“这是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翡翠绿的珠子，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在自然光线下折射出一种漂亮的光芒。 “是什么宝石吗？”阿吉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珠子，拿给唐令看，“阿令你认识吗？” 唐令摇摇头，确定不是翡翠，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一样。 …… “安城呢？准备走了。” 位于避难所东南一角的一处小旅馆内，杜远收拾好行李招呼众人准备离开这里。 夏马尔死了，雪山卫队的人如鸟兽四散，留在这里多半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还可能遇到韩为。杜远一想到小五和安城对上韩为那个漂亮的小男朋友就古古怪怪，干脆决定早点离开。 “老、老大……”安城从楼梯上冲下来，紧张地看着他：“小五又不见了。” “怎么回事？”杜远忍不住问，“不是让你看住小五吗？” “我……”安城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垂着头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不久前雪崩来临的一刹那，明明应该是害怕的，但他心中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喜悦，像是天空，像是大地，像是母亲，让他渴望靠近。 这股喜悦的情绪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整个人沉浸其中，仿佛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温暖而包容，以至于忽略了小五的存在。结果趁他不注意，小五又跑了出去。 “你是不是又感应到了灵？”杜远看他的样子猜测道。 安城迟疑地点点头，应该是灵吧。 杜远眉头紧皱，雪山的灵是怎么回事？安城之前生活在西南十万大山里，同样有山灵庇佑着众人，但安城只能模糊感应着山灵的存在，并不像来到雪山后，时常会受到灵的影响。 也不知道这种到底好不好？杜远还是关心安城的，想着等联系上汪老大的时候问一句，安城这种情况是好是坏？不过眼前的重点不是安城，而是小五。 杜远眉头拧起环视一圈问：“之前你们有看到韩为那个小男朋友吗？”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安城心虚地点头。 “看到你怎么不说？”杜远随口说了句，说完想到什么狐疑地瞥了安城一眼。 安城更心虚了。 他记得唐令，之前唐令在广场上分发蘑菇饼，他远远看着，克制不住地生出一种亲近的感觉。安城确定自己喜欢女人，不喜欢唐令，但这种渴望亲近的感觉也是真的。他没敢多待，匆匆返回住的旅馆，想着只要不见唐令就好。 但现在他听着杜老大说：“小五多半又去找韩为的小男朋友了，你们谁跟我去把它抓回来。” 同伴的视线纷纷落在安城身上，彼此挤眉弄眼露出揶揄的笑容。 安城知道大家想什么，有点委屈：“我真的喜欢女人。” “知道了，知道了，小安喜欢女人。”同伴没什么诚意地敷衍着。 杜远头疼地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这里灵也古古怪怪，人也古古怪怪。 第 182 章 名字 唐令很快知道,那颗翠绿色的珠子给他的熟悉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因着雪山卫队的残余一直没有清理干净，天刚擦黑，顾霜便招呼唐令和阿吉回星空号,担心他们两个没多少战斗经验留在外面遇险。 阿吉不情不愿地走在前面,嘟囔着自己被顾主任小看了,他可是年纪轻轻的二阶基因者。唐令好笑地听着阿吉的抱怨，走的略微慢了些。只是没走两步他便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在拽着他一样。他疑惑地低头,地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可等他继续往前,那种拖拽的感觉又出现了。 那头蜘蛛异兽？ 唐令恍然想起什么，弯腰摸去,果然在小腿上摸到了细细的蛛丝。沿着蛛丝的方向,是沉默团之前清理积雪时堆积的巨大雪堆。唐令拽着蛛丝抖了抖，雪堆里好像有什么在动，簌簌的积雪滚落，一根细长的翠绿色肢节探了出来。 “……” 唐令确定了雪堆里真是那只漂亮的好似工艺品的异兽,试探地叫了声：“小五。” 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异兽似乎听出唐令没有生气，飞快地爬出雪堆，随风一荡就落在了唐令脚边,小心翼翼伸出细长的肢节碰了碰他。 “你怎么在这里？”唐令下意识问。他习惯了把异兽当做可以交流的伙伴，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小五一直跟着汪老大的人,它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汪老大的人来了。 唐令抬头朝着周围找了一圈，没看到汪老大的人。他无奈：“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来的？” 小五不会说话,一点点得寸进尺挂在了唐令腿上。 唐令叹了口气,轻轻戳了戳异兽那漂亮的外壳。“这次来雪山我可就带了一条裤子。” 大概是因为上次在沉默团总部小五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亲近之意,也或许是小五像工艺品甚于像异兽,唐令觉得他应该是害怕巨大的蜘蛛的,但却偏偏不害怕小五。 “阿令？” 走到一半的阿吉发现唐令丢了，回头就见唐令弯着腰不知做什么。他疑惑地朝着唐令走过来，一眼看到了被唐令挡住的异兽。“这是什么？”阿吉的声音蓦地拔高，飞快拔枪对准了地上那只怪异的虫子。 捕捉到了阿吉的敌意，漂亮的蜘蛛异兽睁开八只眼睛警惕地看过去，细长的口器伸出，随时可以喷射毒液。 “没事。”唐令急忙拦住阿吉，“这是小五，是一个蜘蛛异兽，我之前信里写过你记得吗？” “蜘蛛异兽？我想起来了。”阿吉恍然，他收起枪，盯着地上的蜘蛛异兽看了又看。“感觉有点像虫子啊。” “唔……”唐令想想，“蜘蛛好像就是昆虫吧。” “不过这种虫子可真漂亮啊，颜色跟那颗珠子一样漂亮。”阿吉大咧咧地惊叹着。 身边的敌意消失，异兽重新闭上了多余的眼睛，只剩一对眼睛亲近地追随着唐令。等到阿吉从兜里掏出珠子，异兽更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只是它分泌的没用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咦？”阿吉像是发现了什么，“这颗珠子好像是异兽的。” 唐令也看出来了，珠子的材质跟异兽漂亮的外壳一样。他总算是知道珠子带给他的熟悉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 “现在怎么办？”阿吉对比着珠子，问唐令：“异兽的主人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在附近不远。”唐令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不认识他们，是韩大哥认识。” “那让韩为找他们好了，小五是吧，我们先把小五带回飞艇。”阿吉兴致勃勃地提议。 “呃……”唐令有点迟疑。 “怎么？” “韩大哥好像不太喜欢小五。” “为什么？”阿吉不能理解，“小五这么好看。哦我知道了……”他点点头，“韩为肯定是觉得小五不是黑色的，你发现了吧他喜欢的颜色都是黑色的，你看看……”阿吉指着停驻在一旁的星空号，“连魔动飞艇他都给刷成了黑色。” 唐令被阿吉说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大哥是不了解小五，担心小五伤害我。”他替韩为辩驳了一句，但关于星空号刷成黑色，这就没法辩驳了。不仅韩为，好像整个沉默团上下都挺崇尚黑色的。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等在这里，等异兽主人找过来吧。” “算了。”唐令想了想，“我把小五带回星空号吧。” 只是唐令有点犯愁，他看着宛如腿上挂件一样的异兽，总不能就这样拖着回去吧。他看阿吉，阿吉眼珠一转让唐令等等，一溜烟跑的不见了人影。没一会阿吉拎着一个装蘑菇饼的大铁桶回来了。 “怎么样？”阿吉洋洋得意。 唐令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弯腰把异兽搬进了桶里。 只要不离开唐令，异兽对自己待在哪似乎并不在意。 阿吉主动拎起桶，一路走一路跟唐令讨论：“阿令你说这种蜘蛛异兽长八只眼睛做什么？我看它有两只眼睛就够用了啊。” 唐令摇头，这个他也不知道。 “其实长八只眼睛也不算很奇怪吧。”唐令想到什么，“上次韩大哥还说西南那边好像发现了一条长着九个脑袋的蛇类异兽。” “九个脑袋？”阿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那九个脑袋不会打架吗？” 唐令正想说应该不会吧，身旁有人嗤了声。阿吉立刻怒目而视，昏暗的光线里，有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男人同他们擦肩而过。一刹那，阿吉看清了对方的脸，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下意识想跟唐令说什么，思及基因者古怪的能力又强忍了下来。一直等到双方拉开一定的距离，才低声跟唐令咬耳朵。“阿令你看到了吧？刚刚那个男人穿着集团的作战服，又跟韩为长得有点像，是不是就是韩为他弟？” 集团的调查小队被韩为拉来当苦力不是秘密，而韩瑜在调查小队里对穆明辉来说也不是秘密。担心阿吉不经意惹到集团的人，来之前穆明辉没少对阿吉耳提面命，让他记住集团的每一个人。 “是吧。”唐令一直没见过韩瑜，不太确定。 “我不喜欢集团的人。”阿吉继续压着声音道，“你注意到他刚刚看我们的眼神了吗？好像我们是什么野蛮人一样。集团的人都这样，每次到青古拉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小叔都要烦死了。” 唐令回忆着刚刚疑似韩瑜的眼神，但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小五身上，没太注意什么样。 “说起来，韩为人品其实挺不错的，顾主任谷队长他们也都挺好。”阿吉实事求是地说，“我以前不喜欢韩为，是因为沉默团跟青古拉是对手嘛。阿令你知道的……”他轻轻撞了撞唐令，唐令忍笑点点头。 “但我小叔也说了，沉默团的人没有那种看不起人的样子，在沉默团眼里，荒野上的人也是人，和集团一样的人。”阿吉说到这里突然轻轻咦了一声，“我小叔这算是在说韩为和沉默团的好话吧？” 唐令呆了呆，蓦地笑出了声。 夜风中，已经走远的韩瑜听着笑声，眉头微微皱起。他的基因能力让他能捕捉到很远处微小的动静，因此阿吉以为的“安全距离”其实并不安全，只是他懒得跟一个荒野流民计较。 别看青古拉已经是荒野上数一数二的势力，但在集团的人眼里，不过是一堆拿枪的流民而已。 韩瑜听到他们讨论自己，特意忽略了后面的话，想也知道能说什么，韩为的弟弟？韩瑜冷哼一声，就像是他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 集团是这样，荒野上还是这样。 韩瑜有些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积雪，不知不觉离开了广场的范围。回头望去，广场上亮起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着还在等着领取蘑菇饼的奴隶和流民。更远处星空号灯火辉煌，有沉默团和青古拉的人进进出出，多半还有调查小队的人。 他想起调查小队成员对韩为的推崇，想起他们上午一个个兴奋地从飞艇上跳下去，下午卖力地帮着沉默团稳固这里的统治，差点连调查小队来雪山的目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名其妙的，表哥和调查小队的人就跟在了韩为身后。从西南边境到荒野，韩为好像总是能蛊惑人跟着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这个远离集团熟悉的环境，远离熟悉的人的荒野，韩瑜承认他就是嫉妒，嫉妒韩为…… “谁？谁在那里！” 夜风中，有轻微的扣动扳机的声音响起。韩瑜第一时间握紧枪，朝着路边一个好似随时都会坍塌的铁皮窝棚看去。这里已经远离广场，更靠近避难所的边缘。没了金碧辉煌的神庙，在稀薄的月色下，一个又一个摇晃着的铁皮窝棚紧挨在一起，好像一条怪异扭曲的虫子。 “出来，我不想说第二遍。”他冷声警告。 随着韩瑜话落，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阴暗的角落扑出，但却不是扑向韩瑜，反而是冲进韩瑜正对的铁皮窝棚。沉闷的枪声急促地响起，韩瑜顾不得分辨刚刚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脑海立刻意识到他遇到了雪山卫队的残余。 没有丝毫犹豫，韩瑜扑了上去。一阵疾风袭来，他避开飞到眼前的重物后退两步。然不等他站稳，一个满头小辫的魁梧男人踉跄着从铁皮窝棚钻出，就地一滚抬手冲着他的方向就是几枪。 子弹袭来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韩瑜只来得及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小腿用力一蹬跃起，半空中腰部发力拧成一个古怪的角度，整个人朝着侧面摔去。电光火石间，子弹擦过他的腰落在了雪地上。韩瑜后怕不已，下一刻重重摔落在地。伴着哗啦啦的声音，一连串的铁皮窝棚被他带着倒了下来。 但危机并未消失，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生死瞬间，韩瑜脑海忽的闪过王正祥问他的话，这次来雪山不是找韩为麻烦的吧？他忍不住想，这下好了，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对韩为来说他的死绝对会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然而就在男人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个黑影从铁皮窝棚跳出，攀着男人的胳膊用力咬下去。 “坏、告诉亚。” 男人忍不住痛的大喊，手一松枪掉在了地上。 “去死吧鬼东西！” 男人仇恨地盯着黑影，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匕首用力捅过去。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韩瑜扣动了扳机。满头小辫的男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韩瑜依然举着枪，枪口的方向对准了刚刚的黑影，一个看着还是个孩子的小尸鬼。 “坏、告诉亚。”小尸鬼还在气呼呼地喊。 韩瑜刚想到亚是谁，脑后一阵厉风袭来。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冯、冯……”小尸鬼转头就要跑，冯守上前一把把它捞了回来，指指地上问它怎么回事。 一分钟后，小尸鬼连蹦带跳总算解释清楚了。地上死了的男人曾是去雪山抓捕小尸鬼的人之一，小尸鬼要告诉亚，帮它报仇。至于另一个人，是亚说过的穿黑衣服不能伤害的人。 冯守一言难尽地拎着小尸鬼，低头打量着昏迷的年轻男人，心里忍不住嘀咕集团的人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早晨离开的星空号，并不清楚韩为在青古拉把集团的调查小队拉进了队伍。不过总算他记得韩为出自集团，没对这人下狠手。 冯守自觉出手理由充分，弯腰从男人脖子上拉出一个金属身份牌。和沉默团一样，几大强权都有类似的习惯，随身带着身份牌，免得遇到意外不好辨认身份。 他漫不经心地看去，待看清上面的名字时，狰狞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韩瑜？” “韩瑜！” “……操。” 第 183 章 撞见 月色稀薄,星光飘摇。 远处的星空号灯火辉煌，热闹喧嚣。 冯守从星空号上收回视线，高大的身影半蹲在阴影里,有些烦躁地拨拉着手腕上的通讯仪。这是他离开星空号时唯一带着的和人类社会相关的东西。可惜通讯仪完全没有亮起的意思。 冯守撇撇嘴,还说是集团最新型号的军用通讯仪呢,连青古拉买的大众便宜货都比不上。 “嘿，别拽他的领章。” 余光扫过，冯守注意到小尸鬼正对韩瑜的领章生出兴趣,试图扣下来,赶紧制止道。 此时他们已经不在之前的铁皮窝棚区，而是赶在有人循着枪声出现前,借着夜色换了地方。好在之前沉默团对雪山卫队的清洗杀了不少人,又有不少人还在广场等着领取蘑菇饼，整个避难所空下来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少。 这其中唯一的失误就是冯守情急之下把昏迷的韩瑜一起带走了。 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抓韩瑜做什么啊？他可是沉默团的人，他又不怕韩瑜说出他或者小尸鬼的存在。可带都带了,他总不能把韩瑜再随便找个地方丢下。只能等联系到韩为再说了。 冯守换了个姿势继续蹲着，其实避难所要全是沉默团的人，他就直接去找韩为了,反正他的存在沉默团知道的人不少。但偏偏青古拉也在……冯守有点逃避地想，他还是没做好准备去见青古拉的人,不管是谁。 小尸鬼见他盯着远处发呆，气呼呼地抓起一团雪砸到了他头上。 冯守抹了把脸,懒得搭理小尸鬼,继续琢磨着怎么联系韩为。白天救下亚之后,他们三个随着尸鬼队伍退回到了雪山,但并未往雪山深处去,而是停留在了离着避难所不远的一座小雪峰上。 一来亚身上有伤，不太适合长距离赶路。二来，是冯守自己惦记着回星空号。他再怎么是尸鬼的外表，心理还是人类，做不到像亚一样离群索居孤零零生活在雪山几十年。哪怕在沉默团他的生活也不像是正常人类，但总归是活在人类社会。 他琢磨的入神，小尸鬼见冯守一直不理自己，自个找着乐子围着韩瑜跳来跳去。冯守看了眼没管，只要小尸鬼不像之前突然跑出去惹麻烦，冯守对它的行为都十分宽容。 说实在的，比起用沉默团试剂引诱整个雪山尸鬼群，冯守还是更喜欢小尸鬼现在肆意捣乱的样子。他自觉是人类，亚也是人类，但曾经小尸鬼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和人类相似的、懵懂的智慧种族在觉醒。他不敢想是只有小尸鬼这样，还是在看不到的地方有更多的尸鬼在觉醒。万一小尸鬼不是特例，人类该怎么办？ 想的有点远了，冯守抓抓头，这种思考不适合他。还是想想怎么跟韩为说一声，他找到了亚。 “诶，别揪他的脸。” 冯守再一次制止了小尸鬼的行为，有点后悔在发现小尸鬼跟着他下山后，没把小尸鬼送回去。或者说他有点后悔在沉默团和青古拉戒备最森严的时候跑回来了。明明亚十分肯定，韩为会知道他们在哪里，等有时间一定会去找他们。是他没有听。 “冯、冯……” 小尸鬼又在叫，冯守无奈地看过去。 “动、动。”小尸鬼指着地上昏迷的韩瑜说。 “什么动？” 冯守视线扫过，小尸鬼细长的手指差点戳到韩瑜眼睛上。他立刻发现韩瑜的眼珠在动。想都没想冯守一掌挥过去准备再来一下子。反正都这样了，他实在懒得从头解释。 但韩瑜的苏醒显然比他预计的更快，就在他马上碰到韩瑜前，韩瑜睁开了眼。 “亚？” 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浮现脑海，韩瑜下意识喊了声。 “？” 冯守的手掌停在韩瑜面前，突然咧嘴一笑，没有否认他的话。 “你知道我？韩为跟你说了？” 韩瑜谨慎地点点头。尸鬼、保留人性、会说话，他几乎立刻就把眼前的尸鬼同那个女流民形容的亚联系到了一起。坦白说在今晚见到“亚”之前，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了女流民的话。 毕竟他接受了集团二十年的教育，又因为身份的缘故，平时没少接触各大实验室。而无论是集团的教育还是实验室一直以来对尸鬼的研究，都一再表明尸鬼完全是没有人性的、退化的野兽。 哪怕有韩为遇袭的事在前，他对王正祥的说法也还是半信半疑。 但此刻，看着咧嘴冲他笑的尸鬼，韩瑜一瞬间真有点世界观坍塌的感觉。不过多年的教育还在影响着他，对于“亚”，他没法做到太多的信任，也就是说他不敢赌尸鬼的人性。因此在“亚”提及韩为时，他没有解释他知道亚的存在和韩为无关，甚至他们兄弟感情恶劣到连话都不想说的地步。 见他点头，冯守心里嘀咕了一句，韩为这不是跟他弟感情挺好嘛，那会青古拉伏击韩为时谁说两兄弟感情不好来。 他大咧咧地坐到了韩瑜身边，指指自己：“那你应该知道韩为来雪山卫队是为了什么吧？就是为了救我。” 韩瑜嗯了声，缓缓坐起来。 在一旁的小尸鬼看看韩瑜，又看看冯守，跳到冯守身边叫他：“冯……” 不等小尸鬼清楚地发音，冯守眼疾手快把小尸鬼摁在怀里，捂住了它的嘴。 “呜呜呜~” 冯守冲着韩瑜咧嘴：“你知道就好，我现在不方便去见韩为，你能帮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嘛。”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但对韩瑜来说却不那么容易。不过对上冯守狰狞的笑容，韩瑜还是果断点了点头。 冯守大喜，想到什么嘱咐道：“你告诉韩为拿点外伤药过来。” 韩瑜什么也没问，再次点点头。 “去吧。”冯守爽快道。 一直目送着韩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冯守才松开手，放小尸鬼出来。小尸鬼气呼呼地要抓冯守，冯守吓唬它：“我不可是亚，不听话是要挨揍的啊。” “坏，告诉亚。”小尸鬼控诉道。 冯守：“……” …… 回到星空号，韩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夜色沉沉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他总有种错觉，“亚”在一直看着他。 韩瑜倒没有失信于亚的想法，也没什么必要。沉默团在避难所的人手不少，亚总会找到人替他给韩为传信。想了想韩瑜直接拉住一名路过的沉默团员问：“韩、我哥现在在哪？” 对方显然是认识韩瑜的，脸上没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老大在会议室，底层左拐301房间。” 韩瑜点点头，无视了对方奇怪的眼神，朝着星空号底层走去。转过黑色的金属舷梯，韩瑜想起了表哥踏上这艘魔动飞艇时对韩为的评价——一个无趣的实用主义者。 大概是因为这是一艘带着浓厚孔雀公司风格的魔动飞艇，但韩为就是能无视原先那种虽然有些浮夸，却富有特色的装饰，而把整艘飞艇改造成以黑、灰两色为主，集团最普通最没什么特点的装修风格。 韩瑜胡乱想着，远远看到了谷熊。他用力抿了抿嘴，把心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浮现的微妙紧张压下，走到了对方面前。 “阿瑜找老大？”谷熊有些意外地问。 韩瑜点点头。 “等下。”谷熊冲他笑笑，抬手敲了敲门。 临时的会议室内，青古拉的人刚刚离开不久，现在只有韩为和沈温云、顾霜三人。 “穆明辉这个人还行。” 开口说话的是顾霜，她难得穿着整齐的沉默团制服，白皙俊美的面孔雌雄莫辨，懒洋洋地靠着办公桌说道。 一旁的沈温云推了推眼镜：“一个可能储存着数亿吨石油的巨型矿藏，我要是穆明辉，天上掉下这么大的馅饼也会收敛贪婪，谨慎行事。” “明明是放低姿态，知道分寸，被你这么一说哪都不对味了。”顾霜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温云耸耸肩：“青古拉再狂妄也不会觉得他们在我们和集团之间能说上什么话。” “这倒是。”顾霜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说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存在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韩为像是没听到一样，低头翻看着沈温云整理的会谈记录。 其实今天跟青古拉谈的，沉默团内部已经讨论过几次了，是关于x-iii辐射区下面发现的石油如何开采的问题。早在一个多月前，罗振把消息卖给沉默团之后，葛辉就带人去了x-iii辐射区，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但x-iii辐射区下面有石油的消息已经确定了，而且储量还相当可观。 对世界上的各大强权来说，蓝金当然是最重要的资源。可现在一个很紧迫的问题是，各大强权已经很久没有发现新的蓝金矿了，而目前尚在开采的一些蓝金矿出产也越来越低。 为了发展，各大强权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一些传统能源，譬如煤炭譬如石油。 如今x-iii辐射区发现石油，沉默团便面临着一个选择。是自己独自开采，还是和青古拉合作。毕竟x-iii辐射区属于青古拉的传统势力范围，沉默团跑去勘探本就是越界的行为。 不过沉默团背靠集团，真独自开采，青古拉恐怕也无法说什么。 之前沉默团内部几次讨论，独自开采和同青古拉合作的意见针锋相对，最后是韩为一锤定音选择了跟青古拉合作，但合作要以沉默团为主。 对此，包括沈温云顾霜等人在内都很赞同。 理由倒不是因为顾虑青古拉，而是更多的考虑集团内部的平衡。谁让韩为的身份太过敏感，背后站着两位元老会成员。为了避免来自集团的麻烦，适当的妥协也不是不行。 而韩为没有说的是，同青古拉的合作固然是为了安抚青古拉背后的集团势力，同时也是为了避免集团直接插手荒野。放在以前，韩为并不在意集团对荒野的关注，但随着小苗长大荒野复苏，集团迟早会发现荒野的变化。 韩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集团投向荒野的目光，等到小苗唤醒整个荒野，少年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他合上手中的会谈记录正要说话，谷熊敲门进来。 “老大，阿瑜找你。” “让他进来。”韩为神色如常，对韩瑜来找他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很快韩瑜出现在门口，视线飞快瞟了韩为一眼，没有废话直接道：“亚在外面，它想见你。” 韩为：“？” …… 几分钟后，唐令匆匆跟着韩为出了星空号，一起的还有韩瑜跟穆明辉。 听说是韩瑜替亚传的话，路上唐令没忍住偷偷看了韩瑜好几眼，想不通他是怎么认识亚的，又为什么会帮着亚传话。 “到了，就在前面。”韩瑜假装没发现唐令的视线，没一会停住脚步道。 唐令激动地跑过去：“亚。” “小唐是我。” 冯守胳膊夹着小尸鬼从坍塌的石头屋后面走出来，正要咧嘴笑，突然看到穆明辉也在，顿时愣在了那里。 “老、老老大？” 第 184 章 伙伴 “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留在沉默团？” 夜色深深,整个极境雪山寂静无声。 冯守和穆明辉并肩走在雪山上，宛如过去他们无数次在青古拉深夜巡逻一样。要是现在能有两壶青稞酒，那就更美了。 听冯守讲完这段时间的遭遇,穆明辉沉默几秒问。 冯守摸头笑笑：“我离不开星星湖。最初只有躲在星星湖里,我才能保留一点神智,不至于见人就撕咬。后来大概是星星湖里泡久了，理智一点点恢复，再配合沉默团沈大夫做几个实验,也就慢慢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话里话外,冯守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把留在沉默团的原因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这当然是真的，但也说明了潜意识他不希望穆明辉误会韩为。 穆明辉听出来了,抬手用力拍了拍冯守,把想要问冯守为什么不联系青古拉的话咽了下去。 “回来就好。”穆明辉看他：“大伙都很想你，不久前老石那家伙有了个二小子，还说要认你做个干爸呢。” 冯守咧嘴：“老家伙是看上我留下的东西了吧。” “留个屁，早被大伙分了,一块布都没剩下。” 冯守嘴角咧的更大了。青古拉的传统，战死或者出了各种意外的同伴，留下的东西都会被活着的同伴分掉。是纪念,也是舍不得浪费。一般分的越干净，说明惦记着他的人越多。 他豪爽地拍拍胸口：“我在沉默团还挣着一份工资呐,等换了物资都拿回去给大伙分了。” 离着两人落后一段距离，韩为轻飘飘瞥了冯守一眼。隐约听到个大概的唐令忍着笑,轻轻拉了拉韩为。 韩为收回视线,唐令弯着眼睛示意两人等一等。前面冯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刚刚大概是走的快了些正好听到模糊的一句话。他体贴地要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不想让穆明辉和冯守误会。 韩为眼中露出温柔的笑意,没有解释这点距离对四阶基因者来说根本不够，牵着少年的手站住了。 走在两人前面的小尸鬼疑惑地回头：“唐、唐、唐唐……” 大概是无法理解唐令为什么停下，小尸鬼又指着前面喊：“亚、亚在、雪山。” 和小五一样，小尸鬼对唐令有种本能的亲近。特别是小尸鬼注意到，每次靠近唐令，身体都会暖暖的，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在小尸鬼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的光点漂浮，好似一条金色的光带环绕在雪山之中。有风吹过，吹乱了金色的光带，散落的光点好似被什么吸引，飘飘扬朝着唐令周围汇聚而来。 唐令耐心地看着小尸鬼解释：“休息一会。” 小尸鬼听懂了休息的意思，看着唐令想要靠近，又看看旁边的韩为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它喜欢唐令，却不喜欢韩为，同样喜欢冯守，却不喜欢穆明辉。四阶基因者带给小尸鬼一种发自本能的畏惧，在小尸鬼的思考中这种畏惧转化为了不喜。 它站在路中央，一会看看唐令一会看看韩为，似乎在作出选择。几秒后，小尸鬼试探地朝着唐令的方向迈出一步，然后立刻去看韩为的表情。等它意识到韩为身上没有表现出敌意后，小尸鬼又试探地走出了第二步。 几步之后，小尸鬼马上就要挨到唐令身边了，就在这时，半空一团灰色的身影蓦地俯冲下来，一头扎入唐令的怀里。 嗷呜~ 小狼崽大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戳戳小狼崽问：“小坏蛋你去哪了？从来到雪山就不见了踪迹。” 小狼崽噗的吐出一根淡金色的羽毛，转头又扑扇着翅膀飞到半空，冲着西边的方向叫了几声。原本正盯着小狼崽的小尸鬼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个转身：“亚、亚。” 有沙沙的声音响起，是脚步落在雪上的动静。 唐令惊喜地看过去，月色飘摇，亚抖落着满身的风雪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 咕嘟咕嘟~ 半小时后，亚养伤的山洞里，黑色的大铁锅架在石头上，火焰幻化的小狼崽奋力地吹着气，铁锅里的雪水很快融化，咕嘟咕嘟冒起了泡。热气蒸腾中，青玉色的雪萝卜上下翻滚，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山洞中。 跐溜~ 小尸鬼蹲在铁锅前，心满意足地喝着铁皮罐里的萝卜汤。有温暖的气息从体内泛起，柔和又充满着力量。 “可惜没有蘑菇。” 唐令用勺子搅了搅萝卜汤有些遗憾道，“不过雪萝卜也很好吃了。” 正撅着屁股，扒在铁皮罐里喝汤的小狼崽仰头嗷呜了一声，算是赞同唐令的话。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放好勺子，朝着山洞外看了眼：“也不知道韩大哥他们什么时候抓虫子回来？再煮下去就要变成萝卜糊糊了。” 他们现在待得山洞，其实是一个废弃的虫子巢穴，雪山卫队的人进山时偶尔也会来这里短暂休息，因此洞里留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譬如现在煮汤的大铁锅。 之前众人跟着亚回来，也不知道冯守从哪翻出这个铁锅来，嚷嚷着要吃虫肉炖萝卜。萝卜是冯守之前跟着小尸鬼搬回来的，至于虫子，就得靠韩为他们三个现去抓了。 “对了……”唐令想到什么看亚：“亚你要不要再喝点萝卜汤？” 亚温和地看他，轻轻摇摇头。 “已经够了。” 火光下，亚的神色比刚刚在夜色下好了不少。他像是不经意道：“在这种天气能喝一口热汤，浑身都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真的？”唐令下意识问。 亚点点头，褐色的眼睛里是了然的笑意。 就在刚刚喝完的萝卜汤里，他感受到了神灵的力量，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雪山给他的感觉一样，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又像是那个神灵濒死的夜晚，有新的生机破土而出，勇敢而无畏，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 “亚你喜欢喝就好。” 唐令尽量装的若无其事，不让自己露出痕迹，此刻他有种只有自己知道秘密的爽感。别看都是喝萝卜汤，铁锅里的萝卜汤只是加了一点点稀释的水珠净化雪水，亚喝的他可是偷偷加了一整滴水珠，希望能加快亚的伤势恢复，现在看来效果显然不错。 “唐唐、我、喝。” 亚不喝，小尸鬼却是喝完了一罐又想喝，眼巴巴地指指铁皮罐，又指指翻滚的萝卜汤。 “待会你不吃肉啦？”唐令问它。 小尸鬼坚持：“喝、喝。” “好吧。” 对上小尸鬼渴望的眼神，唐令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他怀疑小尸鬼是不是特别喜欢吃萝卜，特意给小尸鬼捞了一铁皮罐萝卜。 哪想到小尸鬼并不领情，反而是揪着他继续指着铁锅：“要水、甜水。” 唐令：“……” 亚含笑看着这一幕，唐令自己也笑了起来。他给小尸鬼把萝卜换成萝卜汤后，坐到了亚身边，想到什么说：“夏马尔死了，韩大哥说沉默团会接手雪山卫队大本营，以后这里就是沉默团第四避难所了。亚你要不要搬到避难所附近生活？” 大概是他第一次被大鹰抓到雪山时，对亚孤独地坐在雪中的背影太过印象深刻，他总觉得亚并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生活。他记得以前上学时老师说过，人对社交是有需求的，每个人天生就有与别人共处，与别人交往的本能需要。 以前是因为夏马尔在，亚只能生活在雪山深处。但现在夏马尔已经死了，沉默团不少人都知道亚的存在，感觉大家都能接受亚的特殊。这一点从冯守身上就能看出，现在冯守的活动范围已经越来越大了，见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唐令期待地看着亚，亚摇摇头还是拒绝了。 “我已经习惯了雪山上的生活。” “可是……” “神灵在雪山深处，我也想离着神灵更近一些。”亚轻声道。 “那好吧。” 唐令又想起一件事，犹豫道：“还有……就是雪山女神。”不等亚说什么，他一口气说完，“沉默团没有女神的信徒，大家也都不信这个。韩大哥已经下命令把雪山卫队的狂信徒都清洗了，接下来还会把所有的神庙都拆掉，以后这里就没有雪山女神了。” 从心里说唐令挺支持韩为的决定的。特别是雪山卫队的狂信徒们几乎都是像夏马尔一样的疯子，听阿雅说捕奴队和雪山卫队的主要成员就是狂信徒。只是别人不清楚雪山女神怎么回事，他却是知道以前所谓的雪山女神只是一个虚幻的神话故事，而从亚在雪山救人开始，女神才有了具体的事迹和形象。 当然女神信仰最终变成现在这样，也和夏马尔的偏执脱不开关系。 但不管怎么说亚是真的“雪山女神”，哪怕亚好像并不在乎这个，他也觉得应该跟亚说清楚沉默团的打算。 对上唐令关切的眼神，亚轻轻笑了起来。 “这很好。” 亚语气温和：“雪山本来就没有女神，人们对女神的信仰只是源自荒野生活的艰难、食物的匮乏、虫子的恐怖，甚至包括夏马尔的残暴统治。这一切都让人寄希望于女神拯救。但事实上，女神救不了任何人。对生活在这里的信徒来说，现在救他们的是沉默团而不是什么女神。” 亚平静地说着，有那么一瞬间唐令觉得亚好像是轻松了不少，有种解脱又怅然的感觉。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山洞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小尸鬼和小狼崽哼哼着喝汤的声音，直到韩为他们回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 冯守人还没进山洞，先在门口嚷嚷起来。弥漫在洞口的香味好似一个小勾子，不停地勾引着他，让他想起小尸鬼手中的那管出自沉默团的未知试剂。 下意识的，冯守看了韩为一眼。 “怎么？”韩为看他。 想到穆老大也在，冯守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个提及试剂的好时机。他自认是青古拉的人，但沉默团对他的恩惠也是实实在在的，他想了想还是找个私下的时间再说吧。 “没事。就是觉得好久没喝蘑菇汤了。”冯守打了个哈哈。 韩为不动声色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几人的回来打破了山洞的宁静。特别是在冯守把带回的虫肉清洗分解扔到煮了半天的萝卜汤里后，浓郁的肉香很快飘出，混合着雪萝卜独有的清香，连一直埋头喝汤的小尸鬼都忍不住对着铁锅流出口水。 “亚、吃肉。” 小狼崽不会说话，更是急的呜呜直叫。冯守笑着给小狼崽捞了一勺子肉，小狼崽兴奋地嗷呜了一声，小尸鬼不乐意了，冲着冯守叫了起来。 “冯、冯。” 冯守假装没听到，挨个给每人分了一铁皮罐肉汤，偏偏就是跳过了小尸鬼。 小尸鬼气呼呼地对着亚告状：“冯、冯、坏。” 冯守哈哈大笑起来。 火光下，亚狰狞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身上那点孤独的感觉似乎再也找不到了。 第 185 章 接受 唐令一行在雪山待到了后半夜,才告别亚和依依不舍的小尸鬼，返程下山。 一路上，唐令心情很好地拉着韩为嘀嘀咕咕讲个不停,翻来覆去都是他第一次被大鹰抓上雪山时,初初遇到亚的事。什么两人第一次见面对的暗号啦,什么亚吓退找他麻烦的尸鬼啦，什么亚孤单在雪地里坐了一夜啦……这些事韩为都已经听过了，但依然耐心地听着少年讲了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说,唐令因为见亚的兴奋劲头终于过去,开始感觉有点累了。 虽然因为灵的缘故，他的身体比普通人好不少,但终究不是基因者,没有经过强化。 “累了？” 韩为看他开始打哈欠，半蹲下示意：“上来我背你。” 唐令有点不好意思，冯守和穆明辉就在前面不远呢。不过想一想，因为他的缘故,大家都走得特别慢，他现在就属于拖后腿的那个。 “那韩大哥你累了要跟我说。” 唐令搂着韩为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小声道。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哪怕背着一个人，他走得依然十分平稳。对四阶基因者的他来说,少年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要是大鹰在就好了。” 因为困倦少年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温热的呼吸打在脖子上,韩为压下心中的旖旎,含笑道：“嗯,我们都想念大鹰。” “对了,韩大哥你看到土豆给我的那根羽毛了吧？淡金色的,一定是大鹰新换的羽毛。” 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飞在半空的土豆嗷呜一声，徘徊在两人周围。 “嗯。”韩为顺着少年的话，“金色的羽毛也不错。” “不知道大鹰醒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年说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韩为听着背后逐渐平稳的呼吸，神情愈发的温柔起来。 这一刻雪山的吟唱轻轻响起，回荡于群山之中。 走在前面的冯守和穆明辉似有所感，回头看了过来。此刻天色还未亮起，正是将明未明的时候。伸手间，黛色的天空苍莽辽远，几处雪峰高耸陡峭，宛如出鞘的利剑，人穿行其中渺小好似蝼蚁。明明是一副压抑心悸的画面，但偏偏两人却隐隐觉得无尽雪山都好似在温柔地注视着韩为和他背后的少年。 …… 一觉醒来，唐令已经从雪山回到了避难所。但可能是他醒来的方式不对，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白茫茫一网的蛛丝。 耳边响起顾霜的声音：“就是这样，那头异兽不肯跟着杜远的人回去，又找不到小唐的踪迹，干脆就在这里筑了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大你们又没回来，异兽也不攻击人，大家就没管。” 说到后面顾霜似乎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什么异兽？”唐令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睁眼，韩为就感觉到了。“阿令醒了？我们换个房间休息。” “这里怎么……”唐令一句话没说完，蓦地睁大了眼，残存的睡意都被眼前的一幕赶跑了。就在他和韩为的房间门上，透明的蛛丝缠了一圈又一圈。因为蛛丝太多又蓬松，看着像是一个巨型棉花糖一样。 “对，还有一件事。”顾霜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异兽把阿吉抓了做人质，封房间里了。” “阿吉没事吧？”唐令从韩为背上下来，紧张地问。他看顾霜的表情不像是有事，但还是不免要担心。 本来小五是找他的，是因为昨晚他出门太匆忙，才把小五拜托给了阿吉。因为房间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小五似乎也没闹腾。他还特意跟顾霜说了声，麻烦顾霜帮他找找汪老大的人。在他想，等小五的主人来了，小五就可以回去了。 谁知道？ “没事。”顾霜对唐令比对韩为温柔多了，笑着说：“我看阿吉还挺喜欢，跟异兽相处也不错。再说真有事，青古拉早杀过来了。” 也是啊，唐令在周围没看到青古拉的人，显然阿吉一夜未归不可能瞒过去，那就是青古拉评估过也觉得没事。 很快唐令就知道了顾霜没骗他，许是嗅到了他的气息，一直紧闭的房门打开。一只细长的肢节探出，轻易划开了门口缠绕的蛛丝，露出了小五的样子。 吱吱~ 小五亲昵地叫着。 透过开着的房门，唐令看到了正揉着眼从床上坐起来的阿吉。 他松了口气，阿吉已经高兴地跳下床：“阿令你回来了。” 两个小伙伴隔着房门正要相汇，小狼崽气呼呼地飞了过来。一进走廊它就嗅到了其他异兽的气息在唐令周围，这让小狼崽十分愤怒，蹲在唐令肩头警告地叫了起来。 嗷呜~ 阿吉看看小狼崽，又看看小五，好笑道：“一山不能容二虎……”只是没等说完他突然想起那次在沉默团，他跟唐令背后吐糟韩为结果被抓包的事，偷偷朝着唐令挤挤眼，咽下了后半句。 唐令似乎也想到了，下意识看韩为，正对上韩为带着笑意的视线。就是从那次开始，两人之间的暧昧越来越明显。想起这些，唐令脸蓦地红了。 韩为看着，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几分钟之后，门上的蛛丝被清理干净，韩为摸了摸唐令的头发。“我先跟顾霜去处理一些事，阿令困了就休息，记得吃饭。” 唐令乖乖点头：“韩大哥你去忙吧，也记得吃饭。” “那头异兽……”韩为瞥了眼乖巧缩在地上，好像是一个漂亮装饰品的异兽，想说他带走。 唐令已经开口：“就让小五先留下吧，待会我去还给它的主人。” 嗷呜~ 小狼崽不高兴地抗议着。 唐令好笑地揉了揉它的肚子，小狼崽被哄得舒服，勉强容忍了小五的存在。 送走韩为，一直屏声静气的阿吉长长吐了口气。“总算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他拉着唐令坐在床上，兴致勃勃说起昨晚唐令走后发生的事，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等心满意足地说完，阿吉一口气喝了一杯水，然后撞撞唐令：“现在该阿令你说了。” 唐令笑了起来，抱着小狼崽，开始讲诉雪山上的事。 “所以你们昨晚吃了雪萝卜炖肉，我小叔和韩为还半夜出去打了一架？”阿吉听得羡慕不已，畅想着自己昨晚也在就好了。 唐令点点头。 打架这个事情怎么说呢？更像是切磋吧。不过最开始挑事的是冯守，大概是觉得自己占了尸鬼的优势，又是基因者，冯守有点膨胀大了，主动挑衅穆明辉，想要比一场。然后穆明辉就教育了他重新做人。 冯守当然不甘心，又挑事穆明辉和韩为。两人或许也早有这个意思，干脆克制地切磋了一场。 为什么说是克制呢？ 因为冯守说四阶基因者放开打的话，附近又该雪崩了。特别是韩为的异能是火系，更是威力大的惊人。当然穆明辉的异能也不差，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吹嘘韩为太厉害，冯守赶紧补了句。唐令当时笑的差点站不稳，尤其是穆明辉对战中还不忘瞥了冯守一眼，连亚都没忍住笑了。 “那最后谁赢了？”阿吉眼睛亮晶晶地问。 “唔，平手吧。” 因为打的克制，所以唐令是真的看不出谁赢了。他就记得自己好像是沉浸式体验超能力大片，一会羡慕韩为的超能力，一会羡慕穆明辉的超能力，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哎，太遗憾了，我都没看到。”阿吉随口感叹了一句。 唐令犹豫地看他：“其实有件事……” “什么？” “是关于亚。” “亚？” “嗯。”唐令点点头。他昨晚问过亚了，想把阿吉也介绍给亚。之前他上山，阿吉就想跟着他一起去看看信里提了无数遍的亚，但唐令不知道阿吉能不能接受亚，想先跟亚说。 他认真地看阿吉：“其实我之前骗了你，亚不是基因者，他是……”唐令想着该怎么说，“亚、亚就是看着像尸鬼，但他保留了人类的记忆，他一直孤单地生活在雪山，从没吃过人，也没侵扰过雪山下的避难所。相反他救过很多人，就是夏马尔小时候也被亚救过。亚……” “我知道了。”阿吉打断了唐令的话，接受的特别快。他故意语气轻松道：“就是长得丑点的人嘛。” 虽然这么说亚不太好，但唐令还是点点头。 “放心，我能接受的。”阿吉也认真地看唐令，“其实这样也好，之前青古拉每年都有人异变成尸鬼，如果他们也都能保留记忆，那也还算是人吧。”他想到什么，“阿令你记得冯守哥吗？我上次跟你说冯守哥好像喜欢雅姐，但回了青古拉我才知道，避难所也有人偷偷喜欢冯守哥……” “呃……其实冯大哥……”唐令心里清楚，只要提到亚就难以避开冯守。他不知道阿吉以后还会不会认他这个朋友，带着点豁出去的态度说：“其实冯大哥跟亚一样，也保留了人类的记忆。” “真的？”阿吉一时不敢置信。 唐令点点头。“真的，冯大哥现在跟穆叔叔一起，我看冯大哥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回青古拉了。” 他有点忐忑，做好了阿吉质问他为什么知道却不早点说的心理准备。谁知道阿吉关心地却是另一个问题：“那昨晚是不是冯守哥也在了？” “嗯。” “难怪我觉得阿令你讲的故事前后不怎么连贯。” “有吗？”唐令顺利被阿吉给带歪了，努力回想他讲的，感觉剧情逻辑都在啊。 “哎呀是感觉了。”阿吉笑了起来，“让我猜猜，昨晚我小叔跟韩为打架是冯守哥撺掇的是不是？而之前冯守哥一定跟我小叔打了一场，并且输了是不是？” 唐令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阿吉得意地叉腰大笑起来。 “对不起啊。”等阿吉笑完，唐令认真道，“关于亚和冯大哥的事我都骗了你。” “这有什么。”阿吉不以为意，“我知道阿令你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再说冯守哥没事，我才高兴啊。阿令你赶紧说说，冯守哥到底怎么回事。” “是星星湖……”唐令从头讲了起来。 阿吉听得咋咋呼呼：“冯守哥真这样说了……原来他一直泡在水里……那他有没有偷偷看雅姐……” 两个小伙伴说的开心，小狼崽在唐令怀里听得昏昏欲睡，漂亮的蜘蛛异兽不知不觉爬上了床，蹭到了唐令腿边。窗外天光亮起，火红色的朝阳一跃而出，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 186 章 活着 临近中午,长长的补给车队进入了沉默团第四避难所，也即原先的雪山卫队大本营。 正在广场分发蘑菇饼的阿吉先看到了车队，碰碰身边的唐令问：“那是沉默团的车队吧？” “好像是后勤部的补给车。”唐令顺着阿吉视线看过去,辨认道。 因着沉默团几乎所有的车辆涂装都是黑色,除了明显的作战车辆唐令能认出来,剩下的只能靠猜测。不过他说是补给车倒也不全是猜的。之前尸鬼围困雪山大本营的消息太过突然，导致沉默团紧急动员仓促出兵。当时星空号储备的物资并不多，更多的空间用来承载战斗人员和武器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后续补给也该到了。 果然没一会就有后勤部的人过来,说补给车到了，让他们先集合有消息通知。 唐令和阿吉答应着,一人拎着一个铁皮桶朝集合点走去。路上有巡逻的沉默团员看到都忍不住笑。两个铁皮桶里一个装着大家都熟悉的小土豆,一个装着不知道从哪冒出的蜘蛛异兽，已经被唐令这样拎了一上午了。 没办法，本来早晨唐令已经跟汪老大的人说好了，就等他们来把小五接走。谁知道霜姐手头缺人,临时把汪老大的人抓了壮丁。不管怎么说，看在双方合作的份上，汪秀清的人还是很好用的。 只是这样一来小五就必须得跟着唐令,之前唐令刚来广场时，两个异兽已经闹过一场了。为了避免吓到领取蘑菇饼的流民,他只能找了两个空桶，一个里面塞一个,还必须时时带在身边。 到了集合点,唐令放下桶,感觉小五有爬出来的迹象。他赶紧敲敲桶,示意自己在呢。 很快小五安静下来,小狼崽又不高兴了，唐令只得再去安抚安抚小狼崽。等到两头异兽都安静了，唐令叹了口气，生出一种自己左拥右抱是个大渣男的错觉。 他小声跟阿吉说了这个想法，阿吉噗哧笑出了声。 两人小声开着玩笑，猜测着会通知什么消息。很快有人过来，唐令才知道是霜姐给他们拨了一批罐头，待会会有人送来，让他们分发蘑菇饼时每人再多发一个罐头。 唐令习惯了沉默团把罐头当福利，之前在五号避难所就这样，倒是不觉得什么。 阿吉听了却是难掩羡慕，跟唐令小声咬耳朵：“沉默团真有钱啊。” “也不是很有钱。”唐令实话实说，“霜姐上次还说后勤资金很紧张，得多想点赚钱的法子。而且沉默团治下的人口越来越多，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倒是。” 说起这个阿吉特别有感触。青古拉这些年扩张速度放慢，他听到私下有人说是因为他阿爸和小叔不思进取，靠着祖先保佑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阿吉很想反驳，根本不是这样，是因为青古拉早些年扩展有点太快，这些年养活的人口越来越多。阿爸和小叔每天光是想着让治下的流民都吃饱饭就够愁了，根本没有太多余力扩展更多的地盘。 就比如这次青古拉和沉默团联手瓜分雪山卫队的势力，阿爸和小叔就退了一步，几个大的避难所都让给了韩为。 是阿爸不思进取吗？还不是因为阿爸担心养活不了里面的人口。 “不过……”他看唐令，好奇问：“沉默团背后不是集团嘛，应该不会没人管吧。” “不一样的。”唐令给他解释，“沉默团和集团的关系一时说不清，你就当沉默团已经分家出来了。” “哦，懂了。” 阿吉点点头。他毕竟是穆家人，灭世之前，穆家就是青古拉附近最大的地主，灭世战争后又统治青古拉将近百年。这么大的家族绵延下来，早分家了不知道多少次。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又把两头异兽拎回了之前分发蘑菇饼的地方。 长长的队伍静默地等候着，每个人的神情都麻木而茫然。即使装着蘑菇饼的大铁桶就放在那里，即使唐令和阿吉都不在，也没有人敢偷偷去拿一块饼。 唐令不是说这种趁着没人偷拿饼的行为好，而是怎么说呢？过去生活在这里的流民也好，奴隶也罢，他们长期处于雪山卫队的残暴统治下，身上那种属于人的特质感觉都被磨灭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特质。 就像现在，排在长长队伍里的每个人看着好像都活着，但他们给唐令的感觉一点不像是鲜活的人，更像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他们每天排队领取蘑菇饼，并不是对生活有什么期盼，只是凭着惯性一天一天过下去。 他心里有点难过，觉得人不应该是这样。 “阿令，我通知了啊。”阿吉翻找出喇叭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唐令回神点点头，重新打起精神来。 是他想的差了，想当初他刚来这个世界，刚到五号避难所时，遇到的普通流民精神状态也都不怎么好。不过那是因为生活太苦了，而不是雅姐欺压流民的缘故。雪山卫队的情况本来就特殊，现在没了夏马尔，沉默团又不会欺凌大家，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首先第一步就是吃肉。 唐令现在还记得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吃到肉时那种幸福的感觉。 他看阿吉，阿吉举着喇叭大声道：“注意啦，待会领蘑菇饼时每个人可以多领一个罐头。注意，是领了四个蘑菇饼后，还可以再领一个罐头。” 依着两人的想法，这个消息肯定会在领蘑菇饼的队伍里引起轰动。但奇怪的是，阿吉说完，队伍里没有任何反应。 阿吉愣了下，举着喇叭强调道：“罐头，是肉罐头，吃肉！” 呕~ 队伍里开始有反应，但不是两人期望的那样。看着三三两两恶心的人，唐令脸上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隐隐的他听到有人低声说不吃人，不吃肉。他一下子想到了夏马尔这里吃人的习惯，同阿吉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吉皱眉，低声问他：“你知道沉默团一般吃什么肉罐头啊，是猪肉吗？” “一般都是猪肉，不过……”他担心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猪。犹豫了下他肯定地对阿吉说：“你就说是虫肉罐头。” 阿吉反应过来，举着喇叭故意恶狠狠道：“什么人肉，尸鬼才吃人呢，我说的是虫肉罐头，是荒野上的虫子做的罐头。” 这句话很好地安抚住了惊惶的人群，开始有人低低念叨，虫肉是虫子的肉。 慢慢的躁动的队伍平静了下来，但又和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略微有些不同。不管怎么说，虫肉还是比蘑菇饼更有吸引力的，开始有人偷偷朝着前面看来，似乎在寻找他们说的罐头在哪。 唐令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变化，起码想吃肉也是一种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嘛。 他忍不住朝着补给车的方向看去，等着罐头早点送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期待，补给车那边加快了速度，临时增派人手先送了一批罐头来。 “阿令快看。” 阿吉戳了戳唐令，示意他看送罐头的人。唐令已经看到了，是集团的人，韩瑜也在里面。唐令心里有点想笑，霜姐真是谁都敢抓过来用。说实话他能想象集团的人参与巡逻或者清洗雪山卫队的狂信徒，但实在没法想象霜姐口中的天子骄子们会在流民面前灰头土脸搬运罐头。 阿吉估计也是这样想，努力忍着笑，脸上憋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唐令暗暗戳了戳阿吉，尽量装的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对方道谢。他认出了王正祥，上次在青古拉见过，好像是霜姐说的跟韩为关系还不错的王家人。打过招呼后，他又特意跟韩瑜点了点头，为着昨晚韩瑜肯帮冯守报信的缘故。 韩瑜显然没想到唐令会主动跟他打招呼，半天才反应过来，等他迟疑着要不要回应时，唐令已经转身跟阿吉忙开了。 “……” 王正祥看在眼里：“你认识唐令？韩为的小男朋友？” 猛然间，王正祥想起一个传闻，好像是说王家想要往韩为身边塞个男人。他狐疑地看韩瑜，韩为被他看的咬牙：“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韩瑜有点郁闷，“别韩为有点什么都推到舅舅身上，他喜欢男人是他自己的事，总不能是舅舅逼他喜欢男人吧。” 说起来韩瑜自己才生气呢。 就因为韩为喜欢男人，连他的性取向都有人怀疑。 他恨恨咬牙，打定主意尽快结束雪山的调查返回天攸城，离着韩为越远越好。 第 187 章 水源 “阿令走了。” “嗯。” “你在看什么？” 一天的蘑菇饼分完,到了唐令和阿吉的下班时间，两人拎着土豆和小五正在回星空号的路上。发现唐令又停住了脚步，阿吉赶紧凑过来。上次唐令就是走到一半停在那里,结果身边就缠上了一个蜘蛛异兽。 “没什么。”唐令从不远处几个对着神庙祈祷的流民身上收回视线,“就是觉得夕阳这样照着还挺好看。” 此刻夕阳还未落山,暮色染红了天角，瑰丽的霞光铺展，给远处的雪山、冰川镀上了一层仿佛火焰似的光芒。在夏马尔死后就再无人居住的神庙屋顶,金色的琉璃瓦流光溢彩,同远处的雪山火焰交相辉映。 “你说的是日照金顶吧？” “日照金顶？” “嗯。就是夏马尔建的那个神庙，太阳照着不是亮闪闪像金色的屋顶一样嘛,好像最早是孔雀公司的人给起了一个日照金顶的名字,后来来往的荒野猎人也都跟着这么叫。阿令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阿登纳教授吧，他以前听了这个说法还特意来这里看了看。不过阿登纳教授不喜欢夏马尔，说夏马尔的统治太残酷了。我觉得阿登纳教授要是知道夏马尔死了，肯定会高兴。” 唐令赞同地点点头,他觉得只要是正常人类，没人会喜欢夏马尔。 两人收回视线提着桶继续往回走，穿过广场是几排低矮的石头屋,星空号就停在石头屋的另一侧。 “阿令我跟你说，阿登纳教授……” 唐令正扭头听着阿吉讲阿登纳教授,不提防前面的石头屋里突然钻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两人差点撞一起，唐令被吓了一跳,才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缺了一条腿,支撑着断腿的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棍子。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唐令主动道歉。 男人沉默地摇摇头,却在看清唐令的脸时眼中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这位大人,女神会保佑你的。” 男人突然退了一步，弯腰温顺地对唐令说道。 唐令觉得有点奇怪，倒不是因为男人是女神信徒。沉默团这两天虽然清洗了不少狂信徒，但对普通信徒并没做什么。怎么说夏马尔也统治了这里多年，女神信仰深入人心，不是立刻就能改变的。 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是经过两天的清洗，避难所的人应该都知道了沉默团对于雪山女神的态度，正常不会有人专门跑到沉默团面前赞美女神。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唐令犹豫地说了声谢谢，匆匆拉着阿吉走了。 等绕过这排石头屋，唐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惊讶地发现刚刚的男人居然还站在那里，一直看着他的方向。就在唐令愣神的瞬间，男人再次对他弯腰，一副虔诚温良的模样。 “怎么回事？”阿吉也发现了男人的异常。 唐令摇摇头。 “你说他们到底怎么想的。”阿吉忍不住吐糟，“真有女神保佑，夏马尔鞭打他们时，女神怎么不出现？雪崩时，女神怎么不出现？还有尸鬼……每次他们需要女神时，女神从不出现，你说说他们到底信什么？” “这种事就是一个心灵寄托，等生活好了就没人信了。”唐令挺乐观。 阿吉想到什么：“那也不一定，我哥你知道吧？他还是女神信徒呢，阿爸从小也没打他饿着他啊。” “呃……” “不过我看他清剿狂信徒也挺卖力的，大概就是那种信仰是信仰，生活是生活。”阿吉一本正经道。 唐令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前面就快到星空号了，一直安静在桶里的小五突然躁动起来。 唐令弯腰轻轻敲了敲桶，示意他在呢。但小五的躁动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厉害，细长的肢节从桶盖缝隙里探出，一副要爬出来的样子。 “你想出来？” 唐令放下桶，打开盖子看进去，试探地问。 吱吱~ 唐令不太理解异兽的意思，不过这里已经没了避难所的平民，不用担心异兽吓到人，想出来也行。他拎着盖子看小五，示意小五可以爬出来，但异兽并未行动，只是躁动地在桶里转了圈。 另一边，小狼崽听到这里的动静也跟着闹腾起来。阿吉忍笑抱出小狼崽，小狼崽居高临下眼神睥睨地盯着小五，小五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反击回去，只是攀着桶沿表现得十分急躁。 “怎么……” “唐……” 阿吉的声音和一个陌生的声音同时响起，唐令抬头看过去，认出了来人，是汪老大手下那个叫做安城的年轻人。说起来两人还挺有缘分，小五第一次缠上他就是在沉默团总部基地，他和安城在训练场练枪的时候。 “你好，你是来接小五回去的吗？”唐令起身问。 近距离靠近唐令，安城心里那种想要亲近唐令的念头更加强烈了。这种亲近并不是身体的吸引，而是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信任着唐令，想要靠近、想要依赖。这种念头闪过，安城脸有些红了。但幸好他皮肤黝黑，过去每次脸红，看着都像是脸黑心情不好。 安城有点庆幸地想，听到唐令问自己，没敢说话，强撑着表情点了点头。 “那……”唐令刚要说“好”，小五不满地吱吱叫了起来，一副不肯离开唐令的架势。唐令有点明白小五刚刚在闹腾什么了，多半是感应到了安城的过来。 他为难地看了安城一眼，等着安城主动带小五走。但不知安城误会了什么，脸更黑了，表情也是越发冷淡盯着小五不说话。 “……” 唐令有点尴尬。大概是他过去遇到的人，除了夏马尔这种恶意满满的疯子，剩下的不管如何，哪怕不喜欢他，也能保持着基本的客气。像安城这样明明白白把讨厌挂在脸上的还是第一个。 不过转念他也能理解安城。要是哪天小狼崽亲近别人胜过他，甚至连家都不肯回了，他肯定也高兴不起来。 “小五晚上还没有吃饭，你先带小五回去吃点东西吧。” 唐令主动表明了态度，他没有霸占小五的意思。 对面安城还是那副黑着脸的样子，一言不发弯腰不顾小五的闹腾把它装到一个黑色的布袋里，朝着唐令点点头匆匆离去。 唐令松了口气，从阿吉怀里接过小狼崽，用力揉了揉。 “我们回去吧。” 阿吉安抚地揽住唐令，孩子气道：“以后我们不管小五了。” 小狼崽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这句话，高兴地叫了起来。 唐令：“……” …… 等回了星空号，房间里没有人，韩为还没有回来。唐令犹豫了下，没去找阿吉，而是想着等韩为回来一起吃饭。趁着现在有时间，他抓着小狼崽先给它洗了个澡，又开始收拾房间。 嗷呜~ 小狼崽蹲在暖风出风口，看唐令卷着袖子收拾屋子的身影，蹭啊蹭过去对着装水的铁皮罐叫了起来。 “土豆想喝水？” 唐令把铁皮罐里的水换了新的，又拿出装着水珠稀释液的小酒壶往里面滴了一滴。小狼崽湿漉漉的眼睛亲昵地看着唐令，唐令笑了起来，戳了戳小狼崽。 “小坏蛋。” 小狼崽撅着屁股把头埋进铁皮罐大口喝了起来。唐令看它喝水又想起一件事——这座避难所的水源问题。 因为靠着雪山的缘故，这座避难所并不缺水，但却缺少干净的水。 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大鹰抓上雪山时看到的，一座又一座雪峰覆盖着黑色的积雪，灰色的冰川消融，水中满是辐射沉积。虽然后来有小苗和灵的努力，整个极境雪山的辐射沉积净化了不少，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完全净化干净，却是很难做到。 这也意味着避难所的水源比起过去是干净了很多，却还没到沉默团的饮用标准。 刚刚给小狼崽洗澡时满屋子的消毒剂味道就是证明。 其实唐令想过，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造一个星星湖，就像他在地球上听说过的饮用水源水库差不多。但韩为不同意，觉得这样太明显了。星星湖的出现可以说是意外，总部基地的小水塘也勉强算是意外，但这里再出现一座湖泊，恐怕就没人会再信什么意外了。 比起唐令的安危，水源干净与否并不是很重要，有消毒剂就够了。 唐令知道韩为是为他好，他也不是听不进劝的人，只是这两天见多了受到辐射感染的人，比旁的避难所多得多，总想做点什么。 他拉着椅子坐到办公桌前，找了一本空白笔记薄，认真写下了《沉默团第四避难所干净水源及雪萝卜种植计划》。 唐令是这样想的。 既然再造一个星星湖作为饮用水水源行不通，那他可以试试找到避难所的水源发源地，多半就是附近的某座雪峰。然后他可以带人沿途全部种满雪萝卜，既净化了沿途的土地，又保证了水源的干净。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干脆默念山海章，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夕阳西坠，深蓝色的天空挂满了宛如宝石闪耀的星子，一弯淡淡的新月出现在雪山最高峰，一头勾着天上的星子，一头勾着舒展着枝条的小苗。 唐令一步跨出，小苗愉快地冲他抖了抖枝条。 “晚上好。” 唐令跟小苗打了声招呼，摸着垂到肩膀的枝条，认真道：“昨天雪崩的事要谢谢你。” 想到什么他笑了起来：“韩大哥还担心我不高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拯救避难所的是小苗你，还有雅姐。韩大哥也说要谢谢你，可惜没法带韩大哥进来。” 有风吹过，唐令感觉到了小苗欢快的情绪，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他说起正事：“我想看看极境雪山水源分布。” 一念闪过，无数星辰泛起，银色和金色的光点交汇，好似星河涌动，从雪山最高峰直落而下。沿途一座又一座银子揉碎的冰川融入，无数的分叉蜿蜒。唐令仿佛看到了雪山脚下的避难所，一条细细的河流从附近的雪峰发源，汇入包围整座极境雪山的星辰大海。 “真美啊。” 一瞬间唐令心中涌出豪情万丈，他觉得真正的雪山就应该是这样的。虽然现在因为辐射沉积的缘故，雪山实际没有这么美。但没关系，只要小苗在，只要他努力种更多的树，更多的作物，只要努力唤醒整个荒野，播撒生机，极境雪山一定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是不是，小苗？” 雪山灵温柔的吟唱响起，小苗在月色下轻轻晃动着枝条，乳白色的水珠滴落，好似在说我们一起努力。 第 188 章 雕像 韩为晚上回来时,已经快要八点了。 小狼崽早就饿的受不了，丢下唐令自个飞出去觅食。唐令没管它，小狼崽对雪山可比他熟悉多了,曾经大鹰带着小狼崽没少在雪山里折腾,何况亚也在雪山上。 没了小狼崽在一旁捣乱,唐令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雪萝卜种植计划上，连韩为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注意到。 直到他听到身后有人轻笑：“沉默团第四避难所干净水源及雪萝卜种植计划？” “韩大哥你回来了。”唐令欣喜地回头。 韩为嗯了声，含笑把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放在桌上,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哦。” 唐令乖乖点头,将写到一半的计划放到一旁。等他洗完手出来，发现韩为已经摆好晚饭,正站在桌前看他写的计划。唐令脸一红,他写这个计划是给自己看的，也不知道那会怎么脑子一抽，还煞有介事地起了个名字。他本来想等写完再跟韩为说，现在才写一半呢。 “阿令。”韩为听着脚步声回头,眼中满是笑意。 唐令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小声嘟囔了一句：“我还没写完呢。” “我看了，写的很好。”韩为表扬道,语气中透着赞赏。 “真的？”唐令眼睛亮起，他自己是觉得这个计划不错,但又担心自己只是纸上谈兵，实际不怎么样。现在韩为说好,他满腔的热情再也打不住,拉着韩为就要探讨计划的可行性。 “不行,先吃饭。”韩为合上笔记本,拉他坐到了床上。 单人办公桌临时充当了餐桌,韩为把盛好的肉粥推到他面前。沉默团的食堂很少熬粥，大概是众人都觉得喝粥吃不饱，但唐令因为过去的生活习惯，一直都很喜欢喝粥，特别是天冷的时候。 “是顾霜吩咐食堂给你熬得，尝尝怎么样。” “霜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唐令说到一半想到什么，抬头冲着韩为眼睛弯成了一个月亮。 他低头喝了口粥，入口软糯，心里更是暖呼呼的。 “还有阿令你喜欢的糖浸小萝卜，今天随着补给车送到的。” 唐令点着头，咬着清脆的小萝卜，随口道：“其实我觉得以后我们种的雪萝卜多了，可以做成糖浸小萝卜罐头，肯定会很受欢迎的。” 少年提及糖浸小萝卜罐头时，眼睛亮晶晶的，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韩大哥你不喜欢吗？我看霜姐他们都挺喜欢这个味道，我也喜欢，阿吉也喜欢，连小丫也喜欢。这么多人都喜欢糖浸小萝卜，说明就是好吃啊，做成罐头一定能卖出去。不过安全区的人多半不会接受长在荒野的小萝卜……” 听着少年的语气有点失望，大概是觉得这么好吃的小萝卜就应该所有人都喜欢。韩为噙着笑意点点头：“我也喜欢。” 唐令便心满意足地看他笑了起来。 两人吃过饭，唐令还惦记着讨论种雪萝卜的事，拿着笔记本翻找出他画的简易地图，指给韩为说，哪里是极境雪山的范围，哪里是避难所的范围。根据他在山海章内感应到的，流经避难所的那条河就发源于不远处的一座雪山，直线距离到这边并不远。 “在雪山范围内我们可以找亚帮忙，等亚伤好后就可以开始种雪萝卜了。避难所的话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手，要等等再说。” 说起来，雪萝卜的种植并不复杂，从小尸鬼都可以学会就能看得出来。但现在有个问题，沉默团占据避难所才短短两天，又是在把整个避难所的统治阶层都一网打尽的情况下，唐令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从哪可以找到合适的人手。 别看广场上每天排队领取蘑菇饼的人不少，好像随便拉一些人就能去种，其实不是这样的。 唐令有些苦恼地看韩为：“需要有人组织人手，然后再教会大家怎么种。” 最好是有一个熟悉流民又有威望的人能把人手充分安排调动起来，就像是五号避难所的邱明一样。不管是种蘑菇还是种树、种萝卜，邱明都安排人手做的漂漂亮亮。可偏偏这个简单的要求，现在很难做到。 没办法，和雅姐当初带着五号避难所投靠沉默团，沉默团基本保留了五号避难所的管理框架和人手不同，雪山卫队所属的避难所里，不管是雪山卫队成员还是狂信徒都臭名昭著，而正是这些人管理统治着整个避难所。在沉默团的清洗政策下，几乎绝大部分雪山卫队成员和狂信徒都被干掉了。 所以这两天才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是因为避难所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沉默团来管。 “其实我还想实在不行就让邱叔从五号避难所带人来……”唐令犹豫道，“可是五号避难所也缺人手啊，现在又要种蘑菇还马上要开始种青稞了。” 作为五号避难所的后勤主管，邱明一直负责管理着湖边所有开垦出来的土地。唐令的自留地除外。之前萝卜丰收，邱明就跟唐令商量过种植青稞的事。比起雪萝卜，当然是青稞的种植更重要。 韩为想到邱明，倒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就让邱明过来。” “不会影响青稞的种植计划吗？”唐令担心道。 韩为不以为意：“又不是只有邱明一个人能干，他手下的几个副主管都不错，还有程友水，邱明来这边，也给其他人一个出头的机会。” 唐令：“……”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看了眼时间把唐令手里的笔记本抽走，哄他道：“阿令该睡了，其余的事等邱明来了再说。” “好吧。” 唐令也确实有点累了，昨晚他就没怎么好好睡，今天又在广场上分发了一天蘑菇饼，也就是仗着年轻身体好才能撑下来。他拉着韩为去洗漱，回来躺在床上，习惯性在韩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声说：“韩大哥晚安。” “晚安。” 韩为关了灯，房间内很快暗了下来。唐令闭上眼又睁开，把手放在韩为的手里，紧紧握在一起。 “怎么了？”韩为的声音带着笑意。 “韩大哥你今晚回来是不是心情不好？”唐令仰头去看韩为，他不是基因者，身体没有经过强化，只能隐约看到韩为的轮廓，看不清韩为的表情。 其实今晚回来，韩为表现得一切正常，并没有哪里显露出心情不好的样子。但唐令就是觉得韩为在不高兴。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像是以前书上常说的第六感。 “是不是因为其他几个避难所的进展不顺利？”他猜测。 雪山卫队下属的避难所一共六个，在逼退尸鬼占领这里之后，沉默团便和青古拉联手，调动人员突袭了其他五个避难所。唐令担心是不是别的地方进展不顺利，韩为才会不高兴？ “没有，其他几处地方进展都很顺利。” 黑暗中，少年脸上的担忧清清楚楚。韩为心中柔软，伸手把少年抱紧，柔声道：“和别的没关系，是下午避难所有沉默团的人受了伤。” “严重吗？” “只是轻伤，不过一个二阶基因者被普通人袭击而受伤……” 韩为没说完，唐令已经明白了韩为生气的点，他小心安慰：“多半是被偷袭吧？” “嗯。对方身上绑了炸药突然冲出来。” “是狂信徒吗？”唐令小声道，“那这种情况下只受了轻伤已经很厉害了。” 韩为轻笑起来，低头在少年脸上亲了亲。“我知道，睡吧。” 唐令没了心事，没几秒便沉沉睡去。韩为目光温柔，安静地看着少年恬静的睡颜，脑海闪过下午自杀的那名狂信徒身上搜出的女神雕像，那才是他生气的真正原因。 …… 唐令早晨醒来，小狼崽已经回来了，四仰八叉躺在窗前一副累瘫的样子。 “怎么回事？土豆你昨晚没睡吗？” 一觉醒来，唐令只觉精神奕奕，昨天的疲惫全都不见了。他心情很好地蹲在小狼崽面前，伸手戳了戳它柔软的肚子。小狼崽哼哼着躲避着唐令的魔爪。 咦？ 唐令扒拉开小狼崽的翅膀，发现下面蹭着一根淡金色的绒毛。 “土豆你又去看大鹰了？” 算算大鹰在雪山深处距离这里的路程，小狼崽一夜飞个来回，难怪这么累。唐令表情柔和，温柔地摸了摸小狼崽的脑袋。“土豆是不是很孤单啊？可惜这次闪电没来，它被阿吉留在了青古拉，不然你就可以和小伙伴一起玩了。” 小狼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被唐令摸得发出惬意的咕噜声。唐令干脆盘腿坐到地上，把小狼崽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揉了又揉。 呼呼~ 小狼崽闭上眼舒服地睡了过去，唐令轻轻笑了起来。 因为小狼崽睡着的缘故，今天再去分发蘑菇饼，唐令就没有带它。阿吉跟唐令碰头时还有点奇怪。 “土豆呢？” “土豆今天跟着韩大哥。” “那小五呢？也没找你？” 唐令点点头。他早晨起来时还担心会一睁眼看到蜘蛛异兽又在窗台上筑个巢，但直到吃了早饭出门，都没有看到小五的身影。“应该是安城看着小五不让它出来乱跑了。” “安城？就昨天那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 唐令嗯了声。 阿吉对安城印象不太好，语气轻快地说：“那正好，今天不用提着它们跑来跑去了。” 两人一起去领了蘑菇饼，广场上已经排好了长长的队伍。看到唐令和阿吉提着大桶过来，一直安静的队伍稍微有些躁动。 “不要挤，今天没有罐头了，一人领四个蘑菇饼。”阿吉赶紧大声道。 不知道是这两天习惯了听阿吉的指挥，还是没有罐头的缘故，人群很快平静下来，沉默地开始领取蘑菇饼。唐令站在桌前，一边发放蘑菇饼，一边统计着人数。发到第三天，他和阿吉已经很熟练了，两人配合默契，队伍行进的十分快。 很快，一个断腿的男人站到了两人面前。破旧的衣服，支撑着身体的铁棍，唐令和阿吉都认出了对方。 “四块蘑菇饼，请拿好。”唐令把蘑菇饼递过去。 男人温顺地接过，像昨天一样弯腰对唐令行礼。 “这位大人，女神会保佑你的。” 唐令皱皱眉，注意到队伍中的人都在隐晦地看这里。他不愿意让大家误解自己的态度，果断道：“我不信女神。” 男人的腰弯的更低了，沉默地行礼后转身离去。 阿吉撞撞唐令，小声咬耳朵：“太过分了，他的蘑菇饼还是我拿出来的，他怎么不说女神保佑我。” 唐令噗哧笑了起来，心里那点疑惑随之烟消云散了。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领了蘑菇饼离开的男人并未走远，寻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目光闪烁地看着唐令的方向。 “女神在上，这是您在人间的化身吗？” 男人狂热地喃喃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锡制的女神雕像。和神庙中没有脸的女神雕像不同，锡制的雕像制作精美，隐约正是唐令的模样。 吱吱~ 一头脸盆大的蜘蛛异兽飞快蹿过，细长的肢节绊倒了铁棍，男人一个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 “小五！” 安城怒气冲冲地追上来，路过男人时弯腰把他扶起。“对不住。”安城诚恳道歉。 男人掩去了眼中的怨恨，卑谦道：“这位大人不是您的错。” “这是你的东西吧？”安城扶起男人，余光扫过看到了地上的锡制雕像。 男人飞快推开安城，艰难地弯腰捡起雕像，爱惜地擦了擦藏在了怀里。安城一愣，没有放在心上。 第 189 章 照片 这天傍晚,前往雪山的补给车队返回了沉默团五号避难所。 远远的，罗义站在金灿灿号上看到了补给车队蜿蜒的身影，啧啧嘴：“这韩为可真是……” 真是什么？罗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真是厉害？真是运气好？反正吧,韩为来了荒野这才几年,势力简直是飞速膨胀。就算背后有着集团的支持,这发展也有点太快了。听说前半年才吞了青古拉两个避难所，如今又跟青古拉联手瓜分了雪山卫队的势力。他人还没到荒野呢，夏马尔被干掉的消息已经传得连他都知道了。 想想夏马尔三十多年前在荒野强势崛起仿佛就在眼前,那会韩为可还没出生呢。可现在看看,真是后浪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 罗义心里感叹着，又替他们汪老大惋惜。夏马尔虽然为人残暴,但跟黑街的合作还算愉快,黑街不少荒野特产还有孔雀公司的东西都来自夏马尔。如今雪山航路断绝，夏马尔又被韩为干掉，汪老大的生意可要损失不少。 转念罗义就骂自己瞎操心，这些是他一个小小的走|私船长该操心的事吗？他离着汪老大的距离够绕天攸城一圈了,用得着他替汪老大操心？ 骂了半天自己，罗义从远处收回视线，看向脚下的星星湖。 他是个俗人,不懂什么风景好坏，只是本能的每次看到星星湖就心旷神怡,说不出的舒坦，好像长期憋屈在飞艇上的郁闷被那一弯碧水一扫而空。 “船长,这湖还没结冻呢？” 负责操纵飞艇的船员从舷窗看了眼星星湖,忍不住惊叹。 “嚷嚷什么。”罗义感觉被打扰,不高兴地瞥了船员一眼：“不结冰怎么了？没见过不结冰的湖啊。” 船员一脸懵逼地看他,感觉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 罗义懒得再搭理这些蠢货,指挥着把金灿灿号降落在了星星湖边。夜风吹过，踏上甲板的罗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荒野可比天攸城冷多了。他裹紧身上的外套，趴在栏杆上寻找着韩为那个小男友的身影。 “罗船长。” 金灿灿号下面，负责留守五号避难所的周奇朝着罗义招了招手。罗义立刻在脸上堆满了笑，飞快下了金灿灿号。 “周主管。”罗义热情地迎了上去。 周奇点点头，公事公办道：“霜姐下的订单都采购齐了吧？” “齐了、齐了。沉默团跟我们汪老大什么关系啊，下的订单绝对是优先处理的，您说是吧？”罗义一边说一边掏出单子给周奇核对。 周奇接过快速看了起来。 罗义又朝着蘑菇地那边看了眼，忍不住问：“小唐先生呢？” 周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目含警告地盯着罗义：“你找小唐？做什么？” 罗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解释：“是这样的，那不是咱们避难所的收容所开了嘛。上次小唐先生让我捎了十几条金鱼，后来我自作主张以我们汪老大的名义捐给了收容所。但回去后汪老大觉得我这件事办的太过小气，他跟韩团长什么关系啊，是不是？十几条不值钱的金鱼算什么呢。这不汪老大亲自吩咐采购了一批衣服和玩具什么的，想着我这次来捐给收容所。” 他嘴上说的好听，这批捐赠也确实是汪秀清吩咐他弄好的。只是汪秀清的生意多了，合作伙伴也不少，韩为也只能算是合作伙伴中间稍微靠前的那一拨。当然在韩为瓜分了夏马尔的势力范围后，想必在汪老大心里的地位还是要往上稍微提一提的，但也就止步于中间这波的拔尖了。想要真正在汪老大心里占据一席之地，那得韩为他爸出面了。 罗义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笑的真诚。 “多谢汪先生了。”周奇知道上次金鱼的事，点点头正色道。 罗义脸上刚露出了笑，周奇已经话锋一转，“不过这和你找小唐什么关系？” “呃……”罗义讪笑，“找小唐先生是我的私事，小唐先生不是挺喜欢种东西的嘛，上次我给他捎了一些西南特有的植物种子，小唐先生还挺高兴。这几次回去我又找了一些，这不是想着一起给他嘛。” 周奇扫了罗义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小唐跟着老大去了四号避难所，现在不在这里。” “四号避难所？”罗义没听说沉默团有四号避难所啊，他愣了下突然想到了被干掉的夏马尔，立刻笑的更夸张了。“那我下次再给小唐先生吧。” 周奇无所谓地点点头。 “那这批捐赠……”罗义试探地问，“我能亲自送去收容所，再拍个照给我们汪老大看吗？” 周奇若有所思地看了罗义一眼，罗义假装看不懂周奇的眼神。那不是他上次夹带蓝金的事被汪老大发现了，汪老大怕他这次又弄鬼嘛。罗义简直想要拍着胸脯讲，他是借着汪老大的渠道做点自己的小生意，可像捐赠收容所这种用到正道的钱他是绝不会动的。动了他还是人嘛。 “行吧。那就现在过去。”周奇抬手看了眼时间。 说实话因为五号避难所的人手被大量抽调到雪山那边，现在他们留守的人每个人都是一摊子事，恨不得一人长出八只手，十六条腿来。周奇能腾出时间陪罗义走这一趟，也是看在汪老大的这批捐赠上。 “现在？”罗义马上点头，招呼船员先把捐赠搬下来。 周奇联系避难所，让那边找几辆空车过来。没一会黑色的补给车赶到，打头的车上跳下一个年轻人，冲着周奇笑的露出两颗小虎牙。 “周哥。” “小宁你回来了？”周奇一直在蘑菇地，还不知道补给车队回来的消息。当即上前关切地问：“怎么样？那边顺利吗？” 罗义心中一动，偷偷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说话。 “特别顺利。”被周奇称为小宁的年轻人笑眯眯道，“雪崩没事了，尸鬼被赶跑了，夏马尔也被杀了，现在老大正带人清洗那帮吃人的变态呢。” 雪崩、尸鬼……罗义心里惊叹，看来夏马尔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啊。 “咱们的人没事吧？”周奇又问。 苗宁说的这些他在通讯频道也都知道了，但具体细节就不清楚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雪山那边联络的信号特别不好，通话都是时断时续。尽管周奇相信沉默团的实力，但也难免担心自己人。 “大家都没事。青古拉有几个受伤的，咱们的人就顾琼那个倒霉蛋擦破点皮。”年轻人说到这里，耸耸肩：“周哥你是不知道那帮宗教疯子，平时看不出来，温顺的像是绵羊。但你敢拆他们的神庙，收缴女神像，一个个身上绑着炸药就冲上来了。” “哪来的炸药？雪山卫队留下的？” “那边不是有个铜矿吗？炸药是开矿用的，不过威力不大。”苗宁也有点后怕，“多半夏马尔也不敢把大威力的炸药留给流民们。” 两人说话的功夫，沉默团和金灿灿号的船员已经开始往车上搬东西。 “对了。”苗宁想到什么，“霜姐让我跟你说，通知邱主管从蘑菇地挑几个人去雪山一趟。雪山那边信号不好，霜姐担心自己忙起来忘了跟你说。” “霜姐让邱明去雪山做什么？”周奇皱眉，“这边马上就要开始种青稞了。” “这个我知道。”苗宁笑了起来，“是小唐觉得那边的环境适合种雪萝卜，打算先种一批看看。” 他们私下讨论都认为是小唐担心老大养着避难所的流民破产，先种点小萝卜补贴补贴老大。不过小唐说的也对，食物代表着希望。这种希望不是沉默团每天给发蘑菇饼，那流民会担心万一哪天不发了怎么办？但地里长出来的作物就不一样了。荒野之所以荒凉，没有希望，就是因为荒野的土地什么都不长。而一旦土地能长出作物，那便意味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可以靠着自己活下去。 这就是希望。 苗宁大概把唐令的意思讲了一遍，周奇也觉得唐令说的有道理。 “行，那我跟邱明说一声。”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周奇回头招呼罗义。罗义赶紧堆着笑迎上去，心里却还在琢磨刚刚听到的雪萝卜。 到底什么是雪萝卜？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雪山特产，别的地方不会有的。是白的像雪一样的萝卜还是雪地里种的萝卜？要不要问一句？ 想想白香菌，短短半年给汪老大赚了多少。当然他没吃过雪萝卜，不知道好不好吃？雪山那边的辐射也是个问题。可听周奇他们的语气，应该不会难吃，万一是个机会呢？ 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一直到了收容所也是心神不宁的样子。 不过好在沉默团也不讲究什么仪式，把汪秀清捐来的东西分了四份，这边的收容所留了一份，又把收容所里全部的小孩都找出来，准备陪着罗义在院子里拍一张照片，好拿回去给汪秀清交差。 负责照相的是程星云，她在镜头里选了半天背景，指着院子的一角说：“到那边去。” 罗义心不在焉地听着安排，收容所的小孩们更是听话的很，很快在程星云选定的背景前站好。 月色下，一簇簇灯笼草随风摇曳，碗口大的花朵亮起，绽放出蓝色的光芒。 “准备。”程星云大喊。 画面定格，小朋友的笑脸璀璨，和灯笼草的光芒交相辉映，程星云满意地不得了。 “给。” 她把照片给罗义看，罗义漫不经心地扫过，突然吃惊地瞪大了眼。 “灯笼草？这里怎么会长灯笼草？” 想到什么，罗义蓦地转身，墙角处长长的植株亭亭玉立，顶端垂下一朵又一朵宛如灯笼的花朵，蓝色的幽芒闪烁，让他一瞬间好似回到了西南十万大山里。 第 190 章 希望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韩为那个小男友到底是怎么在荒野把灯笼草给种出来的？ 见鬼的是,那几簇灯笼草居然还长得不错。是谁说灯笼草只生长在西南十万大山里，移植到外面不是死就是退化到不再发光的？ 直到返回金灿灿号，罗义脑子里闪过的依然是那一簇簇散发着瑰丽光芒的灯笼草。那些他从小看到大,见得已经不耐烦再见的灯笼草。可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放在西南大山再普通不过的灯笼草,偏偏在集团被炒成了什么浪漫的象征，夜晚的明珠之类的，被一帮没见识过人间疾苦的少爷小姐们热捧。 想到这里罗义一个激灵,对呀,这不就是他的机会嘛。还卖什么雪萝卜？萝卜能有灯笼草赚钱嘛？ 灯笼草、灯笼草……罗义兴奋地跳起来，在船舱里转来转去,满脑子都是靠着灯笼草赚大钱的念头。不过沉默团现在长的那几簇灯笼草也太少了,让他说韩为真是有眼不识明珠，让自己的小男友……呸，让小唐先生种什么萝卜，就该全部种灯笼草。 不行,走了一圈又一圈，罗义突然定住脚步，意识到这件事先不能让汪老大知道。虽说黑街的买卖都逃不过汪老大,但早一天晚一天他能在里面操作的余地可就差别大了。 他也不贪心，汪老大和沉默团吃肉,他跟着喝汤总可以吧。 罗义心里正盘算着挖自家老大的小墙角，手腕戴的通讯仪突然亮起,一个不在通讯薄上的号码向他发起了通话请求。 认出了这个号码,他犹豫了几秒才接通。 “罗船长。”对面是个很好听的女声,“没有打搅你休息吧？” “没有、没有。”罗义十分客气。 “我听说你去了荒野,生意怎么样？” “生意还行吧。”罗义含糊道。 “汪老大呢？汪老大在荒野的生意怎么样？”女声亲切地问。 罗义苦着脸说：“汪老大的生意我哪知道,我就是一个小喽啰，汪老大都不待看我一眼的。” “真不知道吗？”女声温柔地笑，“说起来我手头有个客户想要出手一批货，老规矩你知道的，不知道罗船长有没有兴趣帮着牵个线？” 罗义很想大声说，老子马上就要赚大钱了，才看不上这点小甜头。但想想对方每次给他介绍的生意都利润丰厚，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那个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我真是个小喽啰，我就是听说汪老大在这边好像也一直没什么进展，就挺不顺利吧。” “我知道了，多谢罗船长的消息，祝我们合作愉快。” 对方干脆地结束了通话，罗义有点心虚地朝舱门口看了眼，确定外面没人听到他的话。他心里琢磨着，他这也算不上是出卖汪老大吧，就是漏点不重要的小消息。黑街上这么干的人多了，也不缺他这一个。 是吧？ 罗义心事重重地躺下，脑子里一会是他马上要靠着灯笼草赚大钱，一会是他出卖汪老大的消息被发现，汪老大要教训他，狂喜和害怕交杂，稀里糊涂半夜才睡过去。 这一夜罗义睡得很不好，隐约好像是做了个噩梦，似乎是谁绑架了他。等到天亮他被外面的喧嚣吵醒，怒气冲冲地披了件外套冲上甲板看都没看劈头盖脸地骂：“吵什么吵，大早晨没事干吵个屁。” 几个被骂的船员一脸懵逼，其中一个指了指下面。罗义被冷风这么一吹，脑子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喧嚣的声音是从星星湖边传出的。 “怎么回事？” 骂都骂了，罗义哼了声，朝着远处聚集的人看了眼问。 “好像是沉默团要找几个人去雪山那边，下面正挑着呢。” “雪山、唐令、灯笼草……”罗义忽的精神起来，匆匆返回舱室找出他收集的种子，朝着星星湖边跑去。 原本他是想等着唐令回来，亲手把这些种子交给唐令，再表表收集的不容易，好拉近两人关系。但早晨脑子清醒了，罗义意识到这样做太过刻意。唐令那小孩可能傻，他背后的韩为可不傻。早知道那小孩本事这么大，他就该好好花点心思的。 罗义顾不上后悔，远远看到邱明的背影，笑容满面迎上去：“邱主管、邱主管……” …… 星星湖边，劳作的流民早早赶到，正听着邱明讲话。 今天是最后一茬白香菌采摘的日子。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白香菌生长也越来越慢。这茬之后湖边已经开垦的土地将全部用来种植青稞，白香菌则如唐令之前规划的那样，菌种分发到个人，最后由沉默团统一收购。 但现在众人的心思都不在白香菌身上，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邱明，想着刚刚听到的话。 有性急地已经忍不住问：“邱主管，你刚刚说什么？小唐老师要找几个人去夏马尔那边种萝卜？” 邱明视线扫过众人，板着脸严肃道：“夏马尔已经死了，以后也没什么雪山卫队了，大家注意以前的雪山卫队大本营以后就是沉默团第四避难所，不要再提夏马尔了。至于种萝卜的事，就是我刚刚说的，小唐觉得那边的环境适合雪萝卜生长，想着先种一批试试。不过那边的人都没什么经验，因此要从咱们避难所挑几个人过去，帮着教教他们怎么种萝卜。” “那不就是过去做老师吗？”有人怯怯地问。 邱明想到唐令的意思，点点头。 “我、我们也能做老师？”问话的人有些结巴，显然没什么自信。 邱明脸沉下来：“大家都是跟着小唐学过的，咱们种的蘑菇、种的树、种的萝卜都长得怎么样大家也都看得见，怎么就不能做了！要是不能做，小唐又何必找你们。” “那、那小唐老师说我们行？” 邱明重重点点头。 “我、我去。”有人抢着道。 “我也去。” “邱主管，看我看我。” 更多的人嚷嚷起来。 “吵什么。”邱明呵斥道，“谁能去谁不去不是我说了算的。今天不是要采摘白香菌吗？表现最好的十个人跟着我去。” 这是昨晚邱明接到通知后想出来的办法，凭着各自的本事谁也说不出什么，免得有人觉得这是个露脸的活，求情托到他面前。说来以前雅姐管着避难所时，在大面不差的情况下有人托个情什么的，雅姐不管，他也就松松手过去了。但换成沉默团，从上到下都习惯一切靠实力说话。邱明不知不觉也受了影响。 他这句话放出来，人群更热闹了。本来大伙还担心邱明照顾某些人呢，现在各凭本事，人人都觉得自己肯定行。 “好了你们都去准备吧。”邱明摆摆手，示意大伙可以散开了。 回头，罗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邱主管，邱主管……” 邱明认识罗义，不过并不怎么熟悉，只是因为每次金灿灿号都习惯停在星星湖边，两人才打过几次照面。 “罗船长。”邱明谨慎道。 罗义笑的憨厚：“是这样，我给小唐先生收集了点植物种子，听说邱主管要去雪山一趟，能不能帮我捎给小唐先生？” 邱明没想太多，接过了装好的种子。 这天晚上，蘑菇地表现最好的十个人被邱明挑了出来，随着罗义送来的第二批补给一起前往了雪山。 对于荒野上依托避难所生存的流民而言，绝大部分人很少有离开避难所的机会。这并非是有人限制他们，而是普通人很难在荒野上生存。辐射恶劣的环境，巨大的虫子、暴民、缺水……任何一点都能轻易让人失去生命。除非很多人抱团，但那又何必离开避难所？ 因此，能安全地穿行荒野，从一个避难所前往另一个避难所，对此刻位于补给车队里的流民们都是一个新奇的体验。尽管晚上的荒野什么都看不到，大部分人还是挤在窗边，好奇地望着外面。 邱明敲敲窗户：“早点睡觉，明天去了雪山就得开始干活了。” “邱主管。”有人坐到邱明身边，是个黑瘦的年轻人。他略带紧张地低声问：“不是说晚上不能离开避难所吗？” 这是荒野上一代代传下的经验，晚上如果没什么必要，不要离开避难所，不要离开人多的地方。 邱明瞥他：“你怕什么，有沉默团在呢。” 不知道是邱明的从容还是沉默团三字给了年轻人勇气，黑瘦的年轻人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闭上眼想要睡觉，一时睡不着，没忍住也学着同伴透过窗户朝外看去。 今晚月色不错，清浅的月华如水泻下，整个荒野好似铺了一层银霜。 车窗的缝隙有风吹入，伴着引擎轰鸣的炸响。远处的山峰如巨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车队驶过，惊扰起荒野上几个觅食的小虫子。 年轻人吓了一跳，但随即便发现虫子更害怕他们。远远看着被车队甩在后面的虫子，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虫子没什么可怕的，深夜行驶在荒野也没什么可怕的，过去他害怕的好多东西都没什么可怕的。 身边有同伴低声说起从定居点逃往避难所的经历。年轻人想到了自己，他记得他最初也是生活在一个小的定居点，后来虫潮席卷，他跟着定居点的人逃到了青古拉五号避难所。所幸这里的管理者不是夏马尔那样的疯子，虽然生活苦一点，只能勉强吃饱，但对比之前年轻人已经很满意了。 后来青古拉变成了沉默团，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在荒野流民是资源、是财产，只要他们温顺听话，没人会破坏自己的财产。他习惯了麻木地干活，对未来也没什么期盼。只是吃饭、干活、睡觉……像虫子一样遵循着本能活着。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 是他干一天活的报酬比之前翻倍？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到了肉罐头？是他学会了种树、种萝卜？还是他跟着老师学会了认字？ 大木，这是他的名字。 年轻人想到了他用一个肉罐头娶回家的姑娘，想到了他们可能会有的孩子，犹豫着又坐到了邱明身边。 “怎么？还害怕？”邱明问。 “不是。”年轻人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听说四号避难所那边缺人缺的很，留在那边可以分房子，还能积攒沉默团的积分，我想、想……” “你想留下。”邱明替他说了出来。 年轻人用力点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行，我跟顾主任说一声。”邱明一口答应。 等年轻人雀跃地回到了座位，邱明静静地看向窗外，希望啊……连他都有点动心了。 第 191 章 焚烧 经过20多小时的颠簸后,黑色的补给车队再次进入极境雪山范围。年轻的流民们一边揉着感觉要颠成三瓣的屁股，一边好奇地朝着巍巍雪山的方向张望。 “雪山可真大啊！” “前面是不是就是雪山卫队的避难所了？” “听说雪山卫队前段时间都开始吃人了。” “……” 车厢里有人在窃窃私语，邱明也不去管他们。他年纪毕竟大了,这么颠簸了将近一天身体也有点受不住。眼看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他心里也忍不住感慨,记得他上次来极境雪山还是几年前和阿雅一起前往青古拉办事。如今一晃五六年过去，他幸运还活着，而且居然越过越不错。 邱明没忍住探出车窗朝着雪山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原先的雪山卫队避难所,而是一道巨大的火龙冲天而起，盘旋在雪峰之上。 他悚然一惊,出事了？ 但整个补给车队依然保持着之前的速度行驶着,没有加快速度赶路的迹象。那是韩为？他想到传言中韩为的能力，压下了心中的惊疑。 沉默团第四避难所。 神庙前巨大的广场上，没有脸的女神雕像静静躺在地上，周边是这两天从避难所收缴的各种女神像。红色的火光亮起,烈焰化成流浆，瞬间湮没了小半个广场，铜质的女神雕像很快无声无息地融化。 火焰蒸腾中,无数的流民和奴隶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女神雕像一点点消融,看着沉默团以这种强势的手段再次表明了对女神信仰的态度。 当然，这其中不是没有小小的骚动,只是在顾霜宣布明天每个人可以多领一个蘑菇饼外加一个罐头之后,这点小小的骚动也很快平息了。 在沉默团占据这里五天之后,再蠢笨的人也都认清了雪山卫队已经没了,沉默团将是这里新的主人。而不同于雪山卫队的残暴和狂躁,沉默团这几天表现出的克制和友善，也让很多麻木的眼神多了点波动。 人们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沉默团和雪山卫队的不同。这点不同表现在韩为身上，也表现在沉默团的每一个人身上。 起码沉默团是不吃人的，而且对于吃人深恶痛绝。这些天沉默团清洗的雪山卫队成员也好，狂信徒也好，该不该死的标准就在于对方是否吃过人。而在吃人之外，沉默团的克制也是让流民和奴隶们安心的一点。这表现在沉默团的每个人，不管是韩为还是其他普通成员，都没有雪山卫队过去的那些恶习，那些让人胆怯畏惧的行为和习惯。 在这个基础上，每天翻倍的蘑菇饼和偶尔出现的肉罐头就像是最美的梦里才会有的东西。说实话，尝过了肉罐头之后，谁会忘记那样的美味呢。如果让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和偶尔的美味换取女神的信仰，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当人群重新平静下来，沉默地接受了避难所最大的神庙将改建成旅馆，谁都能花钱进去住的现实后，今天的这场“仪式”也到了尾声。 红色的烈焰收敛，仿佛温顺的宠物重新盘踞回韩为掌心。韩为随意地握紧拳头，无声无息间火焰熄灭了。 不远处，阿吉轻轻撞了下唐令，跟他小声嘀咕：“韩为太狡猾了，一边罐头收买一边武力炫耀。” 唐令忍着笑点点头，想到了以前经常听得那句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的谚语。虽然他觉得韩为本意不一定是这样。 又过了一会，融化的铜汁彻底冷却，有沉默团员上前把融化的铜汁收集起来，围在广场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 唐令跟阿吉也打算离开，两人小声商量着待会要干什么。韩为回头喊了声：“阿令。” 阿吉注意到韩为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掠过，立刻警惕起来，压低声音飞快道：“他刚刚是不是听到我说什么了？” “没有吧。”唐令安抚道。 阿吉有点忐忑，看韩为一直在等唐令过去，给了唐令一个好朋友不可以出卖对方的眼神，呶呶嘴：“快去吧。” 唐令嗯了声，冲着阿吉比了个口型“放心”。 其实他觉得就算是韩为听到阿吉说什么，应该也不会放在心上。以前他和雅姐私下骂韩为狗大户，韩为知道了也什么都没说。这还是两人在一起后，他有次无意提到狗大户，对上韩为意味深长的眼神，才知道韩为早就知道他跟雅姐背后嘀咕他了。 唐令几步走到韩为身边，刚要问韩为找他什么事，韩为已经含笑开口：“狡猾，嗯？” 唐令：“……” 他下意识看了阿吉一眼，阿吉立刻紧张起来。唐令冲他摇摇头表示没事，回头看韩为有点心虚地装傻：“什么？”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唐令被笑的脸红了，但想想他可是跟阿吉保证过的不会出卖好朋友，只能装作不知道韩为笑什么。 对上少年一脸无辜的表情，韩为心里软成一滩水。他含着笑意跳过了这个话题：“顾霜在夏马尔的行宫里发现了一些灭世战争前的北疆文物，阿令你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就留下，剩下的打包让顾霜送回集团。” “咦？”唐令马上转移了注意力，他有点好奇：“什么文物？有书画吗？” 他没想到夏马尔那样的人也会喜欢文物，不过也可能是手下找到送他的。 韩为摇头：“没有书画，顾霜清点出来的东西以神像和青铜器为主，剩下的就是少量瓷器。” “这样啊。”唐令有点失望，他倒也不是喜欢书画，只是想着万一能找点什么线索呢。他一直想找找有关北疆的记载，不管是唐文昌的笔记，还是亚给他讲的那个故事，都说明了穿越的存在。他现在对回去已经没什么执念了，就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没有就算了吧。 他看韩为：“我就看看好了，留下也没什么用，都让霜姐送回集团吧。” “一件也不留？”韩为有点意外。 唐令摇摇头：“不要了，让霜姐带回集团换东西吧。对了，我们是无偿捐给集团吗？”他后知后觉想到一点问。 韩为大笑：“没有无偿，集团收购文物的价格很不错。” “集团现在也热捧古董文物吗？”唐令想到什么说，“我们那有句话是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什么时候古董热起来，就说明大家生活都好了。” “嗯。”韩为赞同道，“这句话说的不错。不过生活好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苍龙云海在大量收购古董文物，把价格炒了起来。” 唐令在沉默团已经听过很多次苍龙云海了，对于这个和集团相持多年的强权十分好奇。 “苍龙云海收购这些文物做什么？” “听说是几个将军的私人爱好。” 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进了神庙。巨大而空旷的走廊里，两边的墙壁和屋顶画满了彩绘，大概内容讲述的是雪山女神拯救雪山之子的故事。唐令看着皱皱眉，想到亚曾被夏马尔关在这里，有点替亚难过，不知道亚看到这些彩绘时心情该是什么样。 总算夏马尔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他穿过走廊停在了曾经供奉女神雕像的神殿门口，沉默地看着里面。 “要进去看看？”韩为问。 唐令摇头，盯着前面空荡荡的雕像底座看了半天，突然扭头对韩为道：“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韩为好奇。 “我决定第一拨雪萝卜种哪了。” “种哪？”韩为配合地问。 唐令伸手往外一指：“就种在神庙前面的广场上。” 韩为挑眉，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为什么种这里？”他好笑地问。 “唔……就当是推翻旧的信仰，给大家一个新的信仰好了。”“譬如？” “雪萝卜女神怎么样？”唐令学着韩为的样子挑眉看他。 韩为一怔，蓦地大笑起来。 …… 有风吹过，夹杂着隐隐的笑声。翠绿色的蜘蛛异兽警惕地从屋顶垂下，它感应到了唐令的存在，和唐令一起的还有一个强大的气息。 蜘蛛异兽不算聪明的脑子里很快记起了这股气息的主人。它有点烦躁地踢踢腿，源于异兽的本能让它并不喜欢这股气息，但唐令对它的吸引太过强烈。它随着风轻轻晃动着身体，克制不住要朝着唐令的方向而去。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它。 “小五。” 吱吱~ 异兽不高兴地挥动着细长的肢节。 但抓它的人并没有理会这种情绪。杜远撑开手中的布袋将异兽塞进去，他不像安城，常年跟异兽在一起，有着独特的默契。确定异兽短时间再跑不出来，杜远松了口气。 这几天为了不让小五去惊扰到唐令，安城几乎白天晚上不睡觉，一直死死盯着小五。今天安城实在熬不住了，托了同伴帮着盯一会，没想到一个疏忽小五又跑了出来。 杜远是真的担心小五留在唐令那里不肯再回来，现在看就有这种趋势。他实在想不明白，韩为那个小男友到底什么地方吸引了小五，弄得现在小五好像是他从小养大的一样。 想到这些杜远就头疼不已，身后几个同伴和安城一起赶来。 “找到了吗？” 杜远点头，把布袋递过去。安城小心接过，安抚地拍了拍布袋里的异兽。异兽不高兴地吱吱叫着，安城假装没听到。 “走吧，回去了。”杜远招呼几人。 路过广场残留的铜汁时，一起来的同伴忍不住低声道：“沉默团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信仰嘛，也不影响什么啊，连信都不能信。” 他们出自西南十万大山，全部都是山灵虔诚的信徒。对于雪山女神的信仰颇有感同身受的意思，因此很难理解韩为的行为。 “闭嘴，沉默团的事少掺合。”杜远呵斥道。 “我知道，我这不就是奇怪一下嘛。”之前说话的同伴低声解释了一句。 杜远没再说什么，他其实也奇怪。按说集团内各种信仰也不少，集团一向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腾，并不怎么管。韩为出自集团，应该受集团影响，不该对雪山女神的存在这么抵触才对。 他一时想不明白，又觉得这种事和他们无关。韩为再厉害，也就是荒野上称王称霸，爱抵触不抵触这些信仰，反正也不可能跑他们寨子里折腾。 他们十万大山可不欢迎外来人。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该怎么看好小五，免得哪天小五就成了沉默团的东西。 几人匆匆离开广场，抄近路拐进一排石头屋。路口，披着毛毯行动不便的男人正神色阴沉地注视着神庙的方向。看到众人过来，男人飞快低头，卑谦地弯腰后退让出了路。 杜远习惯性扫了一眼过去，注意到男人手里藏着一个锡制的雕像。思及不久前广场上焚尽的那些女神雕像，杜远犹豫了下什么也没说。 几人同男人错身而过，安城走在最后，冲着男人点了点头。他认出了男人，就是上次小五绊倒的人。 只是等到穿过石头屋，安城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不对！” “什么？”杜远疑惑地看他。 安城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他手里的雕像不对。我听说韩为今天烧的女神像都是没有脸的，可刚刚那个男人手里的雕像是有脸的，上次我见过，虽然没有看清但应该不会错。” “什么有脸没脸。”杜远有点不耐烦，“都说了沉默团的事少掺合。” 安城想说什么，看了杜远一眼，委委屈屈闭上了嘴。 不是说沉默团的事少掺合嘛，那他们天天帮着沉默团跑东跑西又算什么！ 第 192 章 种子 安城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是神庙前面的大广场，红色的烈焰飞舞，中央是巨大的没有脸的女神像。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安城警惕地回头,陌生的男人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安城低头一看,是一个精美的锡制女神像，栩栩如生的面庞好似哪里见过，正冲着他微微笑。 安城蓦地惊醒过来。 窗外已经天色大亮,安城茫然地看着屋顶,依稀好似梦到了唐令，不对,是雪山女神。回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安城有点烦躁地坐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自从来到荒野后越来越奇怪。莫名其妙地想要深入雪山，想要去亲近一个人，像是被什么吸引一样。 杜远帮他问汪老大怎么回事,汪老大说是因为雪山的灵，他是受了雪山灵的影响。 可唐令又和灵没关系。 安城忍不住想，可惜小五不能说话,不然他就可以跟小五沟通一下，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毛病。想到小五,安城朝着床头看去，惊得整个人跳下床。黑色的布袋大敞着口,小五显然又不见了。 “……” 安城匆匆穿上衣服,顾不得其他追出了旅馆。这个时间小五多半会去星空号找唐令。一路上,安城注意到相比前几天的死寂,避难所的气氛似乎好了一点。尽管大部分人依然躲在窝棚和石头屋警惕地看着外面,但路上多了不少年纪还小的幼童，懵懂而天真地玩闹着。 安城记得族里老人说过，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幼崽都是对危险感知最敏锐的。 他一路胡乱想着，远远看到了金光灿灿的神庙。只要穿过神庙前的广场，离着星空号就不远了。安城朝着广场跑去，意外发现不远处的广场上已经有人了，六七个流民模样的人正推着一个奇怪的仪器不知道干什么。 安城觉得奇怪，那些流民一个个穿着干净整齐，精神状态看着也好，不像是雪山卫队的人。是沉默团从哪找来的吗？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好看到了被奇怪仪器挡住的唐令，还有唐令脚边的小五。 安城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下，他决定还是离着唐令远一点。 哔哔哔哔~ 尖锐的笛声响起，安城吹响了手中的竹笛，召唤着小五回来。 远处，漂亮的蜘蛛异兽懒洋洋地朝他看了眼，像是没听到熟悉的笛声一样，收回视线继续趴在唐令脚边扮乖巧。 倒是听到笛声的唐令和另一个老头看了过来，安城有点尴尬，捏着竹笛打定主意这次回去一定要揍小五一顿，哪怕小五是汪老大的异兽。 “那是谁？” 广场上，邱明警惕地看了安城一眼，低声问唐令。 唐令蹲在地上，伸手感受着土壤的湿润程度，解释了一句：“是小五的主人，他们老大就是黑街汪秀清，来这边好像办什么事。”说完唐令戳了戳脚边的小五，“不回去吗？你主人来找你了。” 小五继续一副我没听到的样子。 唐令有些无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小五喜欢。他能保证自己不去找小五，但小五总是来找他，弄得好像是他要霸占别人养的异兽一样。 邱明听说是黑街汪秀清的人，又看了安城一眼，放松了警惕。他对罗义的印象还行，想来安城也差不了多少。 回到正事，邱明有点紧张地问：“要不要再喷一遍抑制剂？” 脚下的土地刚刚喷洒过抑制剂，是邱明他们从五号避难所带来的，程哥专门调配好的抑制剂。不过邱明说，他们带来的抑制剂是程哥手里最后的存货了。因为唐令留给程哥的原液都已经用完了。程哥还托邱明问一句，他该找谁去领原液？ 原液就是水珠，是唐令忽悠程哥的沉默团最新研制成果。其实唐令这几天都没怎么用到水珠，都在山海章内攒着呢。就是事情太多昏头昏脑忘了让补给车队给捎回去。 他听邱明问，想了想说：“抑制剂喷一遍就够了，待会找人把这里的地耕一遍，把里面的石子筛出来，撒些营养剂就差不多了。” 用水珠稀释液调配的抑制剂效果自然比不上水珠，不可能一滴喷洒下去，整个土壤的变化天翻地覆。但比起过去充斥着辐射，满是粗糙沙砾的土壤，已经明显改善不少，可以满足最基本的播种条件了。再搭配沉默团提供的营养剂，种雪萝卜完全不成问题。 况且唐令没说的是，这里临近雪山，灵的范围已经扩展到了避难所的边缘。只要雪萝卜种下去，小苗的根须就可以延伸到这里，一点点改善着附近的土壤情况，就像是亚种雪萝卜的那个山谷一样，不需要再浪费水珠了。 他这样说，邱明点点头。“那我先去雇佣些人手。” 说着邱明朝着铁皮窝棚的方向看去，琢磨着等会怎么开始挑人。 唐令提议：“上午这里会给避难所的人分发蘑菇饼，邱叔你就在这里等着直接雇佣好了。” “也好。” 两人忙了一早晨，总算把这些事都理顺了。唐令松了口气，他起身跺跺脚，踩下去的感觉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硬邦邦的膈脚了，松软了不少。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一个问题，等这里种满了萝卜，以后分发蘑菇饼就该换个地方了。 唔不对，待会就得换，他还想着赶紧把这里的土地耕一遍呢。 唐令现在有种紧迫感，想要尽快把雪萝卜种出来。最开始他想着种一茬雪萝卜，是担心韩为没法养活这么多的人口，吃蘑菇饼可以，吃萝卜饼也可以嘛，他想帮韩为减轻一点负担。 但韩为说沉默团的资金还能撑得住，亚把属于他名下的那艘魔动飞艇的钱捐给了沉默团。之前亚借口他生活在雪山上也没地方用钱，这笔钱就一直放在沉默团账户里。这次沉默团来雪山救亚，亚自觉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怎么都不肯再要这些钱。 除此之外，还有新发现的石油矿。韩为说靠着石油矿，还能从外公那里再骗一笔钱。 唐令听到韩为一本正经地说从程老将军手里骗钱时，都要笑死了。这让他想起家里的侄子侄女们绞尽脑汁从大人手里骗零花钱的做法。不过石油矿是真的，韩为的辛苦也是真的。 如果说这是他最初想要种雪萝卜的动力，那么在韩为收缴了避难所的女神像，并且用一把火烧干净表明了沉默团的态度后，唐令急切地想要种雪萝卜，就是鼓着一股劲，想要给避难所的所有人看。 比起信仰虚无缥缈的女神，不如信仰脚下这片日渐复苏的土地，信仰实实在在的从脚下土地生长出的食物。 而这才是一切生存的基础。 唐令乐观地想，等到这里长满了雪萝卜，人们对于女神的注意力总会转移了吧。 嗷呜~ 小狼崽的声音打断了唐令的思绪。 “土豆？”邱明眯着眼辨认着小狼崽。 唐令急忙看去，半空中，小狼崽背上背着一个小布袋，正吃力地忽扇着翅膀，朝着他的方向飞来。唐令下意识上前几步，有点担心小狼崽的小身板承受不住背上的重量。 昨晚他给亚写了一份信，托小狼崽给亚送过去，想问亚多要一些雪萝卜的种子。后来小狼崽一夜没回，他也没多想，猜测小狼崽是不是又去看大鹰了。 可看着小狼崽背上的布袋，他怀疑亚不会是连夜去给他准备的种子吧？ 吱吱~ 一直乖巧趴在唐令脚边假扮工艺品的蜘蛛异兽感应到了另一个异兽的存在，挑衅地睁眼叫了一声。原本已经累的飞不动的小狼崽也不知道从哪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飞快扇动着翅膀一头扎向唐令怀里。 嗷呜~ 小狼崽呼哧呼哧喘着气，还不忘朝着蜘蛛异兽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唐令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抱着小狼崽揉了揉，解下了它背上的布袋。果然重量不轻。唐令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的是满满的雪萝卜种子。 “你们昨晚回山谷了？”他下意识问。 小狼崽伸着舌头在他掌心舔了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唐令揉了揉小狼崽的脑袋，想说其实不用这么急的。他有点担心亚的伤势，不知道跑这么一趟会不会有影响。他原本想的是小狼崽先送信说一声，然后他再找个机会上雪山一趟。没想到亚会让小狼崽给捎回来。 想到这里，唐令忍不住叹气。他还说他现在雪山，亚也在雪山，两人可以经常见面。谁知道避难所的事情这么多，他拢共才见了亚一次。摇摇头，他想着还是要抽时间再去趟雪山看看。 至于现在，唐令轻轻戳着小狼崽，表扬道：“土豆真厉害，第一次送信就成功了，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嗷呜~ 小狼崽轻轻蹭了蹭他。 唐令笑了起来，准备收起布袋。咦，种子中间露出了一角暗黄色的信纸边缘。他拿出信，邱明看了一眼自觉走开，没问这袋种子哪来的，也没问信是谁写的。 唐令不好意思地跟邱明笑笑，打开了信。上面的内容不多，亚先说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让唐令和韩为不用担心。又说这些种子是昨晚冯守和小尸鬼回去种雪萝卜的山谷收集的。亚担心唐令着急用，先送了一批下来。等今天他也会一起去山谷，再收集一批种子后让冯守送回来。 唐令几下看完了信，觉得这些种子暂时够用了，第二批种子倒不是很急。不过他看看累的半天缓不过来的小狼崽，没舍得再折腾它送信。 “饿不饿？霜姐说今天食堂早饭有蘑菇肉汤，我带你去喝。” 他心疼地对小狼崽说道，然后想不知道冯守什么时候会送种子来。这次补给车队带来的东西不少，其中还有点白香菌，他想给亚捎一些。 嗷呜~ 喝肉汤这句话小狼崽大概是听懂了，急切地在他怀里拱着脑袋，看样子是饿坏了。 唐令抱着小狼崽准备先回星空号一趟，只是在回去之前，他低头对上了小五委屈的眼神。 那种左拥右抱的渣男感觉又来了。 唐令朝着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安城看了眼，盼着安城能像上次一样过来强行把小五抓走，但安城像是感觉不到他的期盼一样，兀自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发呆。 唐令叹了口气，跟邱明说了声，朝着安城走去。他觉得小五应该会跟上来，这样就可以把小五转交给安城了。 只是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小五警惕地看着安城的方向，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唐令：“……” …… 十几分钟后，唐令肩膀蹲着小狼崽，身后跟着蜘蛛异兽，出现在星空号食堂门口。正遇到拎着保温桶出门的韩为。 “韩大哥。”唐令眼睛一亮，猜到韩为多半是要去找自己。 “没戴通讯仪。”韩为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唐令有点不好意思：“早晨出门忘戴了。” “伸手。” 韩为把保温桶放一旁的桌子上，唐令伸出手，看着韩为替他戴上通讯仪，点开机，上面显示未接通讯有好几个。有韩为的，也有阿吉的。他刚说给阿吉回个通讯，食堂一角，阿吉已经喊了起来：“阿令这里。” 唐令看过去，不仅是阿吉和穆明辉，连顾霜和雅姐她们都在。 他扭头征询韩为的意思，韩为点点头。唐令兴冲冲地朝着阿吉他们走去，韩为瞥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小五，小五立刻停下装死。 唐令回头，小声解释：“我已经跟安城说过了，小五今天先跟着我们。”说完他又补充了句，“小五怎么都不肯回去，安城抓不到它。” 回想起安城黑着脸的样子，唐令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等他和韩为过去，阿吉问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你没戴通讯仪？” 唐令又解释了一遍：“早晨走得急忘带了。” 昨晚他已经跟阿吉说过早晨要去忙种地的事。阿吉看他问：“那你们忙完了？” “差不多吧，喷洒了一遍抑制剂，等会再找人把石子筛出来，撒点营养剂就可以了。” “诶？”阿吉听到抑制剂，想到什么：“说起来阿令你上次送我的抑制剂，我总觉得少了一支。我记得收到时点了一遍数，但后期怎么都对不回去，阿姐非说我记错了。” 因为只少了一支的缘故，阿吉也弄不清他到底是真丢了，还是记错了。 “应该没人会偷一支抑制剂吧。”唐令觉得阿吉可能是记错了。 两人小伙伴小声讨论起来。 地上，漂亮的蜘蛛异兽睁开眼看了阿吉一眼，重新闭上了眼。 第 193 章 看看 关于阿吉到底是丢了还是记错的讨论在香气腾腾的蘑菇肉汤前无疾而终,两个小伙伴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食物上，而那只消失的抑制剂最终估计将成为一个悬案。 一群人吃完饭，唐令和阿吉要继续去分发蘑菇饼,韩为和穆明辉各自有事,几人在食堂门口分开。考虑到小狼崽累了一晚上,唐令把它塞给了韩为。这样小狼崽可以在暖和的星空号上休息，比跟着他待在铁皮桶里强多了。 至于小五，韩为说留在他这里,他会通知杜远领回去。 可惜小五紧跟着唐令,一步不肯分开。小狼崽也不理解唐令的好意，气呼呼地抓着他,一边嗷呜叫着,一边愤怒瞪着唐令脚边的小五。 唐令又无奈又好笑。小五就不说了，小狼崽他感觉就是小朋友在争宠。以前小狼崽经常丢下他自己去玩，也经常跟在韩为身边。本来没什么的，却因为小五的存在,小狼崽感觉地位受到了威胁，怎么都不肯走了。 “你确定要跟着我？那土豆你只能睡铁皮桶了。”唐令摸着小狼崽道。 小狼崽呜呜叫着，亲昵蹭着唐令。 “好吧。”唐令立刻妥协,抬头看韩为，“那还是我把土豆带走吧。”说完他犹豫了下,低头看着紧紧扒着他的蜘蛛异兽，加上了它。“小五也一起吧,韩大哥你让杜远去找我就行。” 韩为觉得少年有点太惯着这两个异兽了,可对上少年期许的表情,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算是默认,韩为警告地看了两个闹腾的异兽一眼,土豆和小五同时乖巧下来。 “我让杜远尽快过来。” “嗯，韩大哥你去忙吧。” 唐令抱着小狼崽拖着小五走了几步，回头韩为还在原地注视着他。对上韩为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睛，唐令心里有点小冲动，他左右看了下没人，小跑回去抱了下韩为，又退后一步抿唇笑了起来。 “我走啦。” 这次是真的走，唐令不好再拖时间，阿吉还在前面等他呢。不等韩为说什么，他抱着小狼崽一溜烟跑上了舷梯。拐角处，阿吉正等的无聊，看到他忍不住吐糟：“阿令你跟韩为天天在一起，有这么多话说吗？” 唐令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阿吉也只是吐糟，不需要他回答，注意力很快被小狼崽和吊在半空的蜘蛛异兽吸引。 “不是说它们两个要留给韩为吗？” “土豆不肯留下，小五也差不多吧。” 阿吉给了他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走吧，上次装它们的铁皮桶还在呢，我去找出来。” 唐令笑了起来。 两人路上说起其他，阿吉想到什么：“对了，昨晚我小叔说我们准备回青古拉了。” “什么时候？”唐令有些意外。 “大概就是最近几天吧。你知道的，雪山卫队的其他几个避难所现在就剩最后一个避难所还没拿下来，小叔准备亲自去一趟。我们一直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有些东西没有分割清楚，不过小叔说他相信韩为，留下几个人就够了，不需要他一直在。反正他说这次合作还挺愉快的。” “这样啊。”唐令有点舍不得阿吉，但他也清楚阿吉毕竟是青古拉的人，不可能一直留下陪他。“等你回去了我给你写信。”他戳戳小狼崽，“土豆现在很能干，可以送信了。” “我也给你写信，一天写一封让闪电送。”阿吉保证道。 “那土豆一天，闪电一天。” 两个小伙伴认真地商量好分开后的联络办法，一人一个铁皮桶，拎着两个异兽回到了广场上。 排队领取蘑菇饼的人已经不少了，后勤部的人正把罐头运过来。大概是顾霜已经通知了他们脚下的广场要种雪萝卜的缘故，负责维持秩序的沉默团员把排队的人分流到了广场的两侧。 唐令和阿吉顾不上聊天，很快开始忙碌起来。 “给你，五个蘑菇饼一个肉罐头，请拿好。” 唐令正忙着，邱明找了过来，跟他说已经挑好了人手，一人一天三个蘑菇饼，找了三十个人。他说着朝不远处示意，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看不出年龄和男女的流民们正紧张地站在那里，偷偷瞟着唐令，似乎意识到唐令才是决定他们能否留下的人。 “三个蘑菇饼够吗？”唐令看着瘦弱的人群有点担心地问。 邱明点点头：“够了，三个蘑菇饼是额外的报酬，干活中途后勤部会管饭。” 事实上在邱明看来，后勤部管的几顿饭才是真正的报酬。 唐令放了心，要是没什么意外，这些人平整完土地将会继续跟着邱明种雪萝卜。 邱明问他：“小唐你要过去说点什么吗？” 唐令：“……” 他想起小虎他们以前跟他吐糟，蘑菇地的主管最喜欢每次干活前讲话。他想不出该说什么，摇摇头：“邱叔你负责就好了。” “那好，小唐我先去忙了。” 邱明答应了一声，带着人很快进入了状态。也不知道邱明从哪找的工具，唐令还想着待会找霜姐从铜矿拿点呢。但显然邱明自己解决了工具的问题，指挥着人分发工具从广场的一侧开始翻耕土地。 因为喷洒过蕴含有水珠的抑制剂的缘故，土壤比之前松软不少，翻耕起来并不是很费力，主要麻烦在于要把土壤中的石子全部筛出来。 之前沉默团在五号避难所开垦土地，最麻烦的也是这一步。 很快，邱明他们的行为便引起了附近其他流民和奴隶的注意。 许是今天有肉罐头的刺激，排队的人群不似往常那般麻木死寂，有窃窃私语在人群中响起。大家纷纷猜测邱明他们在干什么。有人怀疑是不是广场地下有矿，毕竟不远处就是雪山卫队最大的露天铜矿。有人觉得是夏马尔在广场下埋了什么。但没有一个人猜到邱明他们的行为是在耕地。 这其实也能理解。灭世战争后，整个北疆被辐射笼罩，原先的草原退化成戈壁和荒野，从水草肥美的世外桃源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不毛之地。 或许刚开始时，幸存的人类还尝试着在脚下的土地上耕种，期盼着看能不能长出什么。但后来他们发现，没有任何种子可以在地下发芽。一代又一代的绝望下来，人们已经忘记了耕种这个最古老的农业方式。 后来虽然有青古拉和沉默团四处寻找绿洲，尝试种点什么。但在夏马尔的势力范围内，人们只知道在矿井中在工厂里，用劳作换取蘑菇饼，完全没有了种地的概念。 顶着众多流民惊疑猜测的视线，邱明带人把土地细细地耕过，认真把地里的石子全部挑出来，最后又喷洒了一遍黑色的营养液。 阿吉看到后小声问唐令：“那种黑色的营养液也是沉默团特制的吗？” 唐令摇摇头：“不是，是从集团买的。” 听说不是沉默团特制的，阿吉马上没了兴趣。 “其实我觉得韩为完全可以办一个生产抑制剂的工厂，上次阿令你送我的抑制剂比阿姐从集团买的效果好多了。”阿吉嘀咕着。 唐令看他偷偷笑了起来。 …… 隔着半个广场，王正祥从唐令身上收回视线，对身边的韩瑜感叹了一句：“韩为的那个小男友挺能吃苦。” 韩瑜面无表情看他。 王正祥反应过来，笑了笑：“放心，我没以为韩为小男友跟我们家有关系。不过那小孩出身确实有点问题，明明像是安全区长大的，却偏偏出现在荒野，过往经历一概都没有，听说是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韩瑜现在完全不想听任何跟韩为有关的事，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王正祥的话，直接问：“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雪山完成调查？” “急什么。”王正祥不以为意，“回集团有什么好，环境逼仄到处都是人，哪有荒野这种天高海阔的感觉。你去问问小队其他人，是想回去还是多在这里留几天？” 要是生存环境恶劣也就算了，大家都盼着回集团。但现在跟着沉默团，除了天天吃罐头有点受不了，其他都还凑合，真没几个想回去的，都把这当做度假了。 “所以我们就天天帮着韩为追杀狂信徒，要不然就是下矿杀变异老鼠？”韩瑜冷笑，“沉默团又不给我报酬。” “原来你想要报酬？”王正祥挑眉，“容我提醒你一句，在天攸城你想宰个变异老鼠过过瘾还得自己掏钱。” 韩瑜冷着脸看他不说话。 王正祥才不怕韩瑜冷脸，小时候韩瑜一被韩为揍就哭着来找他。即使现在韩瑜长大了，他也很难忘记小时候韩瑜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不过他还是说了实话。 “我留在这里，是想看看韩为在荒野能做到哪一步。大概不仅是我，还有不少人盯着他。大家都想知道，他当初放弃集团的一切来荒野，到底是哗众取宠，还是真的能做点什么。你就不好奇吗？” 王正祥蓦地回头，目光锐利地看韩瑜。 韩瑜神色复杂。 王正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道：“韩为、沈温柔、沈温云、顾霜、葛辉、谷熊……他们任一个人只要沿着已有的道路走下去，未来都能称得上是一片坦途。不需要多久，再过二十年，这里面任何一个名字都将成为集团举足轻重的存在。可他们毫不犹豫抛开了拥有的一切，跑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从头开始。我就想知道他们做的这一切到底值不值。” 韩瑜用力抿着嘴不说话。 “你也想知道是不是？你也想挣脱家里和集团的束缚，跳出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是不是？”王正祥见他这样子，一改刚刚的严肃，又开始不着调起来。 “不是。”韩瑜咬牙。 王正祥哈哈大笑：“是又不丢人。你看着吧，只要韩为在荒野做点什么成绩出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效仿他跳出集团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你就想想集团现在两亿人口全挤在那几个安全区里，可在安全区外面还有大片大片荒废的土地。不需要太多，以集团现在的实力只要砸一半的资源出来，我们立刻就能建起三到四个足以安置千万人口的安全区。现在缺的就是有人踏出第一步。” “所以韩为现在算是踏出第一步了？”韩瑜冷着脸问。 王正祥摇摇头：“不，韩为只算踏出了半步，所以大家都在观望嘛。” 都是同龄人，没人会觉得真比韩为差。说起来年轻人哪个没有远大梦想，谁不想百年后像程绍远、任波阳、孙名城……那一个个创建集团的先烈一样把名字铭刻在集团历史上呢。 只是王正祥忍不住想，在韩为比他们早一步做出决断后，他们大概便永远慢了一步了。 “走吧。”他收回思绪，招呼韩瑜。 韩瑜皱眉，下意识便要拒绝沉默团分来的巡逻雪山防范尸鬼的任务。只是当他目光扫过，看到广场上那一个个还在排队等着领取蘑菇饼的流民们，犹豫了下没有说话。 他跟自己说，他去巡逻不是为了沉默团，他只是觉得这些流民可怜罢了。 第 194 章 见面 今夜月明星稀,雪山附近安静地很，似乎自一周前尸鬼从避难所退去，整个雪山便安静了下来。 韩瑜走在路上,只能听到风掠过群山的呼啸声,和脚步落在雪里的沙沙声。 他本来是心浮气躁的,出来前王正祥说的那些话总是在他脑海里不停跳来跳去，每一句话里面都离不开韩为的存在。韩瑜快要烦死了，觉得韩为简直是阴魂不散。但绕着避难所这么一圈走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风抚过他，韩瑜的脑子逐渐放空,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安静的、宁静的、耳边只有自然的声音。在天攸城时，他总觉得太吵了。有太多的人生活在那座号称“远东明珠”的城市里，也有太多的人围绕在他的身边，试图插手他的生活。 他脑海里蓦地蹦出一个念头,难怪韩为决绝离开天攸城……想到这里，他表情一僵，摇摇头要把韩为的影子赶走,一个雪团突兀朝他砸了过来。 韩瑜没有感受到危险，但本能让他拧身躲开,左手摁住了腰间的信号发射器。只要稍微用力，附近的王正祥和小队其他人员马上就能赶过来。 “小力,不可以。” 月光下,一个小小的黑影从雪堆后面钻出,扭曲变形的手掌里捏着第二个雪团。 是上次那个会说话的小尸鬼。 “韩、韩瑜。”小尸鬼指着韩瑜叫出了名字。 韩瑜心中一松,摁着信号发射器的手微微放开。黑暗中传来故意加重的脚步声,他警惕地扭头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雪堆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亚。” 明亮的月色下，高大的身影扭曲变形，正是韩瑜熟悉的尸鬼模样。但不知为什么，韩瑜一眼看过去，印象最深的是对方的眼睛，透着温和跟平静，那是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韩瑜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他被冯守骗了，以为冯守是亚。现在真正的亚站在他面前，他突然有种感觉，冯守不说话时，很容易被认为是尸鬼。但亚不是。亚不管说不说话，只要看到他的眼睛，谁都会认为那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似乎是看出了韩瑜的谨慎，亚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略带一些狰狞，但目光太过温和，消融了恐怖的感觉。 “我知道你，阿令跟我说过，是你告诉了韩为我被夏马尔抓住的消息，多谢你。”亚语气真诚地跟韩瑜道谢。 韩瑜有些不太适应地咳了声，神色淡淡道：“不用谢，我也是受人之托。”想到那个黑瘦的女人，韩瑜加了句，“是个叫丹珠的女人。” “我知道。”亚微笑地看他，“也感谢你对丹珠和她同伴的帮助。” 如果不是韩瑜他们伸出援手，丹珠一行恐怕就要冻死在荒野了。 “亚，你们怎么……”远远有声音传来，打断了亚跟韩瑜的对话。高大的尸鬼从半山腰跳下，很快来到韩瑜面前。“原来是你。”冯守没想到会遇到韩瑜，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嘴，“上次不是故意骗你的啊。” “冯、冯……”小尸鬼看到冯守很高兴，跳到他面前叫了起来。 冯守大咧咧地揪着小尸鬼，想到什么看韩瑜：“正好，我们给韩为送点东西，要麻烦你去通知一声了。” 韩瑜：“……” 他就知道，碰上韩为总没好事。虽然不情愿，韩瑜还是摁下了信号发射器，通知王正祥过来一下。 不一会，丢下大部队的王正祥匆匆赶来。对于亚、冯守和小尸鬼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他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诧异，似乎尸鬼开口说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我带你们去见韩为。”王正祥很快道。 韩瑜看了他一眼，犹豫地跟在了后面。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避难所。亚停在了避难所的边缘遥遥望去，往常这个时候，整个避难所已经被黑暗和静默所笼罩，只有夏马尔的行宫和附近荒野猎人醉生梦死的场所能享受到电的照明。 但此刻沿着避难所的边缘，蓝白两色的立柱分布在每一个分叉路口。有昏黄的光亮起，照亮着路口周边隐蔽的角落。 亚仰头看着离他最近的立柱，冯守随口解释：“这是阳光能路灯，装好后白天太阳照着，晚上就能亮起来，不错吧。” 他在沉默团五号避难所见了不少这样的东西，还挺受大伙欢迎。 “是太阳能，苍龙云海的东西。”韩瑜下意识纠正了一句。 “哈哈哈。”冯守不在意的笑，“太阳能、阳光能这不是一个东西嘛。” 亚好奇地问：“这些不需要电线吗？” “不需要。”回答他的是王正祥，“这是沉默团昨天送到的，安装也十分简单方便。” 亚温和地对着王正祥点点头，他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对他的好奇，里面或许参杂着一些其他东西，但并没有恶意。 “走吧。”冯守从柱子上揪下已经爬了一半的小尸鬼，吓唬它：“看到亮灯的地方了吗？碰一下就爆炸。” 小尸鬼气呼呼地挣扎着：“亚、亚……” 亚已经习惯了冯守和小尸鬼的这种相处方式，没有去管小尸鬼。只是对于进入人类的活动范围，亚稍微有些犹豫。王正祥和韩瑜都没有说话，只有冯守拎着小尸鬼嗅了嗅说：“不管怎么说今天都得给它洗个澡，知道吗？你是人，要养成干净的习惯。” 后半句是跟小尸鬼说的。 小尸鬼挣扎的更用力了。 不知道哪句话说服了亚，亚点点头，跟着王正祥绕过路灯，朝着星空号的方向赶去。走到一半亚回头望向避难所边缘，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亮起，驱散了雪山的森冷和黑暗，点点星芒宛如一道包围圈将整个避难所庇护在里面，给人一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虽然沉默团来到雪山的时间不长，但变化似乎已经开始了。 十几分钟后，唐令收到了亚来避难所的消息。此刻他正趁着信号好跟远在总部基地的老人视频，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是有朋友来了吗？”投影屏幕里，老人看着少年亮起的脸庞，哑着嗓子问。 “嗯，是很好的朋友。”唐令认真地说。 “那你先去见朋友吧。”老人说完就要挂断通讯，手顿了下，又加了句：“我在总部基地都好。” “爷爷。”唐令急忙喊住他，“等这次雪山回去了，我和韩大哥去总部基地看您。” “好。” 等老人那边挂断了通讯，唐令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打定主意，再去总部基地他一定要把老人接回到五号避难所，这次不管老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再听了。 “阿令？” 韩为穿好衣服回头就见少年对着通讯仪发呆，挑眉叫了声。 “韩大哥。”唐令回神，几下穿好外套，一把抓起小狼崽，拉着韩为匆匆朝着甲板赶去。走到一半他想起阿吉，上次他已经跟亚和阿吉分别说好，下次介绍两人认识。这应该算是下次了吧。 “等等，我跟阿吉说一声。” 唐令点开通讯仪，阿吉正无聊地在床上打滚。听说亚来了，马上表示他们在甲板汇合。 “我就说小叔刚刚接到一个通讯请求丢下我就出去了。”阿吉边穿外套边嘀咕着。 唐令忍着笑结束了通话。“对了。”他又想起一件事，“亚和冯大哥是怎么进来的？” 星空号人来人往，沉默团和青古拉的人不少，以亚的性格肯定不希望受到关注。他看韩为，韩为轻笑：“是韩瑜把亚和冯守带进来的。” 唐令：“……” 他想起上次韩瑜被冯守打晕抓住的事，总不会这次又被冯守打晕抓住吧？ 事实证明唐令想差了，这一次韩瑜和冯守见面的过程还算愉快。甲板上，亚跟唐令说起下山的经过，唐令下意识看了韩瑜一眼。对方一个人冷着脸站在舷梯旁，小尸鬼偷偷跟在他后面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因为韩为童年的经历，唐令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韩瑜。不过连续两次韩瑜都帮了亚，也没有表现出对亚和冯守的排斥，让他觉得韩瑜其实还是有些优点的。 他从韩瑜身上收回视线，注意到不远处韩为正跟王正祥说着什么。 甲板的另一角，是匆匆赶来的阿吉红着眼跟冯守说话，冯守哈哈笑着，对自己的异变毫不在意。 真奇怪，明明此刻的甲板乱糟糟的，集团、沉默团、青古拉、尸鬼……大家好像分成了不同的阵营，但唐令看看亚，又看看大伙，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 亚直到早晨才启程返回雪山，唐令大包小包给他带了不少的东西。 ——补给车两次送来的各种口味的罐头，新鲜采摘的白香菌，唐令最喜欢的糖浸小萝卜，还有一个利用太阳能的漂亮提灯。 对尸鬼而言，白天晚上其实没什么区别，它们身体的进化天然便可以在夜里视物，但亚或许是保留着人类记忆的缘故，更喜欢有光的世界。 唐令记得亚有一个小的煤油灯好像快要没油了，干脆托顾霜帮着新买了一个不需要油的提灯。 亚微微笑着没说什么，小尸鬼倒是挺喜欢，拎着提灯一路看了又看。 这次亚回去，冯守也跟着一起回了雪山。唐令听韩为的意思是冯守打算留在四号避难所，不跟着他们一起回星星湖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里离着小苗更近的缘故，亦或者冯守的异变趋于了稳定，他现在已经不需要费力克制对人类的憎恨和渴望。每每世界痛苦的哀鸣响起，雪山灵温柔的吟唱便会抚平他的躁动，这让冯守决定就留在这里，可以离着青古拉更近一些，也能陪着亚。 韩为对此倒是没有反对，现在就看沈温柔的意思了。 远远看着亚和冯守小尸鬼的身影消失在雪山里，唐令轻轻打了个哈欠，顾不得其他又马不停蹄赶回了避难所。邱明已经带人在广场等着他了。今天是说好要种雪萝卜的日子。 而在遥远的荒野上，隶属沉默团的其他几个避难所，也不约而同选择了在同一天种下青稞。 第 195 章 生长 对于种萝卜,唐令已经是一回生两回熟了。不自谦地说一句，在整个荒野，他要自称种萝卜排第二,那大概也只有亚能勉强探到第一的边。 当然真要比起来,唐令自觉是不输亚的。要知道他不仅自己种萝卜,还是五号避难所广受爱戴的小唐老师。当初他为了种好萝卜，还特意做了一份《小红萝卜生长记录》呢。 现在，站在已经平整好的广场上,唐令踌躇满志,仿佛已经能看到遍地雪萝卜的场景了。 “阿令。” 跟他一起去送亚回来的阿吉撞了撞他，小声问：“种萝卜真的和种树一样？” “当然,阿吉你放心了,很容易的。”唐令拍着胸脯保证道。 昨天晚上，亚把送给唐令的种子分了一部分给青古拉。阿吉也就接下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学会种雪萝卜，回去好教给大家。以前阿吉种树,花的是自己的零花钱，种好种坏没人会说他。但现在雪萝卜的种子是亚送的，阿吉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力压在头上,生怕浪费了亚的好意。 “小唐。” 两人正说着话，邱明带着特意从五号避难所挑选出来的十个人走了过来,紧张地问：“咱们现在开始吗？” “嗯。”唐令用力点点头，“现在就开始吧。” 邱明和他身后的人没动,邱明老脸一红：“要不小唐你再讲讲种萝卜时需要注意的几点吧。” “其实小红萝卜和雪萝卜差不多,种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上次我被大鹰抓走,你们都干得很好啊。”唐令认真道。 上次他带着众人种萝卜,结果刚开始就被大鹰抓到了雪山上,等他从雪山回去，邱明已经带人把地里的小红萝卜都种好了，一个个长得圆圆胖胖特别可爱。 可尽管他这样说，邱明还是有些忐忑。唐令看他们是真的不敢动手，表情也认真起来，把种萝卜的注意事项又讲了一遍。 首先是浇水，要尽量保证水量可以湿透十厘米的土层。其次就是播撒种子时不要太密，间距稍微大一些，因为雪萝卜会长的比小红萝卜个头大。最后就是播完种子后要轻轻覆一层土。 这是亚告诉唐令的，说是这样可以防止雪萝卜在生长过程中太用力顶起浮土露出根系。虽然雪萝卜是耐寒品种，但露出根系同样会被冻伤，影响成长。 邱明一行听得仔细，不敢漏了一个字。他们自觉是从五号避难所过来的，代表的是沉默团和五号避难所的脸面，一定要把雪萝卜种好，不能丢沉默团和小唐老师的脸。 唐令见他们太紧张了，赶紧说：“雪萝卜很好长得，只要撒好种子就会长。” “对对，阿令还说种雪萝卜跟种树一样呢。”阿吉在一旁帮腔。 邱明一下子笑了起来，郑重地点点头，转身看向昨天雇佣的那群流民。因为昨天他们干的都不错，今天又被邱明雇了过来，报酬和昨天一样，今天是跟着种雪萝卜。他对带来的人吩咐道：“一人负责三个流民，上午咱们先种，让他们一边看着，下午就得他们自己学着种了。” 来这里的第一天，顾霜就已经跟邱明说了，四号避难所这里的地形不适合大规模种植青稞，以后大概会一直种点雪萝卜什么的。神庙前的广场只是试点，这里要是种成了，下一步避难所周边空着的角落都会尝试种满雪萝卜。 邱明想想五号避难所就明白了，五号避难所附近一望无际全是平整的土地，过了星星湖同样如此。不像是这里，海拔高不说，周边很少有大片连起来的可以种植的土地。 同样，他也明白了顾霜这样跟他说的意图。大概顾霜是希望他能留在四号避难所的。当然他要是沉默团的人，顾霜也就直接下令了。考虑到他以前跟着雅姐，顾霜把选择权给了他。邱明昨天抽空见了阿雅一趟，想问问阿雅的意思，阿雅明确表示不在意，让他自己做决定。 说实话邱明有点动心了。 看了眼身边的唐令，邱明把脑海这些杂乱的念头赶走，蹲下沿着事先挖好的浅犁沟洒下了第一粒种子。 不出意外地，邱明他们的行为再一次引起了领取蘑菇饼的流民们的注意。如果说昨天对于他们的行为还有诸多猜测的话，那么当看着邱明等人将一些黑色的小东西播撒在土地上，又用浮土轻轻覆盖后，某种源于农业文明的血脉本能让流民们意识到了什么。 慢慢的，所有的窃窃私语都不见了。已经领取了蘑菇饼的人，尚在排队等待的人，广场周边一点点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好似被什么控制一样，情不自禁地看着广场上那小心翼翼埋头播撒种子的几十人。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众人心头泛起，说不清是什么，但麻木的心灵好似被什么浸染，一颗种子种在了地上，另一颗虚幻的种子种到了心里，微弱的、挣扎着，试图要迸发出来。 这种情绪感染很快扩散，连在神庙附近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真是奇怪，每次看小唐播种，都有种这个世界很高兴，在回应他的感觉。” 神庙一侧，韩为和顾霜并肩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广场的方向。良久顾霜收回视线，对身边的韩为说道。 韩为默然，目光久久流连在少年忙碌的身影上。这种感觉他早就有了，后来从少年那里知道了灵的存在，是灵在回应着少年。放在过去他是绝对不会信什么灵，但从五号避难所到雪山，灵真实地回应着少年，回应着这个世界。 之前在星星湖，冯守跟他说，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的哀鸣着，只有灵温柔的吟唱才能抚平这种痛苦。偶尔他会想，少年来到这个世界真是意外吗？如果这个世界的痛苦只有灵的存在才能抚平，那么少年的出现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奋力自救？ 通过那个他和少年生命开始交叉的山洞，少年被这个世界吸引了过来。 这个猜测韩为从未跟少年提过。他不希望少年背负着本不该有的压力。他希望少年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担心沉默团养活不了太多的人口，努力想要种点什么帮他分担。 远处，少年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朝着神庙的方向看来，用力挥了挥手。 韩为眼神温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 这天晚上，约莫是累了一天的缘故，唐令吃过饭没多久，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他强撑着洗完澡，抱着小狼崽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等着韩为回来。 不久前，顾霜一个通讯请求过来说找韩为有事，要借韩为十几分钟。唐令迷迷糊糊地还在想，霜姐干嘛问他借。等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韩为出去都快半小时了，再不回来他就自己先睡了。 唐令轻轻打了个哈欠，小狼崽估计受他影响，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一人一异兽就这样你一个哈欠，我一个哈欠，头跟着一点一点，韩为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脱下外套走到床边，先把小狼崽从少年怀里揪出来，放回到窗前搭的小窝里。回头对上少年略显茫然的脸，声音温柔：“阿令快睡吧。” “韩大哥也睡吗？”少年反应有点迟钝。 “嗯，一起睡。” 韩为眼中带着笑意，手掌亮起红色的火光，温柔地搭在少年的头顶。掌心下还略带湿润的头发很快变得蓬松，他听着少年嘟囔着：“不需要超能力，飞艇的暖风口吹着就够了。” “是是，不需要超能力。”韩为顺着少年的话，感觉少年沉沉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很快睡去。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俯身抱起少年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少年揪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睡颜温暖而恬静。韩为一时舍不得移开眼，撑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半晌，低头在少年唇上亲了亲，才起身去洗澡。 等他洗了澡出来，小狼崽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缩在床头睡得正熟，小肚皮一起一伏。 韩为哂然，没去管小狼崽，抱着少年进入了梦乡。 有风从雪山掠过，灵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韩为睁开眼，身上好似压着什么，让他一动不能动。惊疑间，有莫名的渴望从心底升起，一种生命的本能催促着他，快点长，快点长。韩为脑海一片混沌，近乎本能地奋力一搏。咔擦，是什么裂开的声音，他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隐隐约约的，有温暖的感觉进入他的身体，柔和却充满着力量。他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身体似乎在膨胀在裂开，灰色的根须生长了出来。柔韧的，仿若细丝一般的根须在土壤中蔓延，不断捕捉着那股让他生长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壮，而周围逼仄的环境限制了他的生长。他再次地奋力一搏，土沫簌簌从他头顶落下，银色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一股强烈的喜悦泛起，不是源自他，而是源自远处的雪山，脚下的大地，周边的这片天地。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黑暗中的雪山仿佛有雷光奔腾，巨大的乌云遮挡了月亮，雷光在乌云中穿梭，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韩为蓦地惊醒，一瞬间有些没有分清自己是在房间还是在湿润却充满力量的土壤里。 小狼崽比他醒的更早，忽扇着翅膀贴在窗前，渴望地望着外面。 “韩大哥……”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打雷了？” “没事，睡吧。”韩为安抚地拍拍少年。 等到少年再次睡去，他起身走到窗前，一种难言的心悸在心底翻滚。他微不可察地皱眉，遥看向雪山的方向。好似雷池倾覆，无数道闪电接连不断劈落，浓厚的云层被刺破，露出藏在雷池中央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黑暗中，仿佛沉默的神灵注视着天地，山峰仰头发出怒吼。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中，韩为恍惚产生一种错觉，那座已然高耸入云的山峰还在一节一节地继续拔高。 “韩大哥。” 少年再次被吵醒，揉着眼走到他身边，一起朝外看去。 “咦？” 就在少年眼前，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广场的地下泛起，宛如星辰散落，漂浮于整个天地间。 “阿令看到了什么？”韩为低声问。 唐令心里泛起一股喜悦，他一眨不眨看着半空：“是小苗，小苗在长大。” 这一刻，沉默团总部基地、沉默团二号避难所、沉默团三号、五号避难所，在人类看不到的地下，无数的青稞种子被生命的本能催促着，奋力吸收着来自土地的力量。有什么刺激着它们，吸引着它们，敦促着它们生长着。 咔擦、咔擦、咔擦~ 伴着最后一粒种子裂开，一颗又一颗金色的光点从地下升起。很快光点越聚越多，远远望去，宛如巨大的金色火炬照亮着四周的荒野。 下一刻，灵温柔的吟唱响起，是星星湖、是大地、也是雪山的灵。好似清风拂过，金色的光点漂浮。从沉默团总部基地、从二号避难所、从三号、四号、从更多的地方升起，在雪山的上空盘旋、虬结，凝聚成一棵挥舞着枝条的小树苗。 恍惚间，唐令看到小树苗奋力生长着，无数细长的根须延展，以雪山最高峰为中心，虬结交错穿越过一座又一座雪山、荒野、沙漠、湖泊……穿过星星湖，穿过青古拉，穿过沉默团四号避难所，穿过沉默团总部基地。 小树苗的树根不断扩张，直至横贯了整个荒野。 第 196 章 变化 哗啦啦,大雨终于落下。 这是一场覆盖整个荒野的大雨，从北到南，从西到东,从雪山到沙漠,从戈壁到大大小小的避难所。无数干涸的河道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曾经死寂荒凉的大地变得湿润，埋藏在地底的种子努力从雨水中积蓄着力量，等待度过寒冬,迎来下一个真正的春天。 沉默团四号避难所,小狼崽兴奋地飞翔于雨中，仰头发出稚嫩的嚎叫。 异兽比人类更敏锐的感知让小狼崽此刻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雨水打在身上它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在唐令的怀抱里。 有风吹过，雨水落下的声音，雷池闪烁的声音,还有小狼崽的叫声，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到来。 “土豆怎么了？” 顾霜大踏步踏上甲板，一眼看到了并肩站在栏杆前的唐令和韩为。和之前每次下雨一样,红色的火光环绕，似一个隔离罩将滴落的雨水隔离在外。雨雾飘渺间,韩为紧握着少年的手，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霜姐。” 听到她的声音,唐令回头叫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土豆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 顾霜耸耸肩,吹了声口哨,走到两人身边,笑着问：“没打搅你们约会吧？” 唐令脸一红，想起上次他和韩为晚上去看星星湖，结果遇到迫降的金灿灿号，被大伙发现的情景。他没说话，韩为轻飘飘瞥了顾霜一眼，直接道：“打搅了。” 顾霜哈哈笑了起来。笑过后冲着唐令眨眨眼，故意压低声音道：“过去老谷他们打赌，说老大这种无趣的性格肯定没人忍得了。我倒是觉得老大不是无趣，只是没遇到那个人。现在你看……” 她说着挑眉，示意遇到唐令，韩为连下雨出来看雨约会都会了。 唐令被顾霜打趣的脸更红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韩为的性格无趣，他跟韩为在一起很开心啊。他下意识看韩为，身后响起谷熊的声音。 “老顾你就背后说我坏话吧，我说怎么每次嘀咕老大点什么，他马上就知道了。” 有低低的笑声响起，又有人来到了甲板上。 “还没来就听到老谷自爆了，你小心这个月的津贴。” “滚蛋，别挑事啊。”谷熊笑骂了回去。 伴着来人的调侃，越来越多的沉默团员来到甲板上。大家热热闹闹凑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从西南边境到荒野，从集团到这么一个荒莽落后的地方，沉默团的诸人一直在一起，没人掉队。 不知不觉雨悄悄地停了，天空中的乌云散去，清浅的月华倾洒，笼罩了整个荒野。隐隐约约的，山边的溪流滴落，四下有水声汩汩作响。有湿润的风吹过，带来自然的气息。更远处，昏黄的路灯亮起，氤氲的流光和月光交织，烘托出一片祥和宁静。 甲板上没人再说话，大家都不知不觉沉浸在怡人的夜色里。冥冥中似乎每个人都有一种感觉，他们身处的荒野，所在的这片天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嗷呜~ 飞了一圈的小狼崽又飞了回来，徘徊在众人头上欢快地叫着。 远远的，雪山深处响起一声尖锐的鹰唳，似乎是在回应着小狼崽。 “大鹰？” 唐令惊喜地抬头，一道金红色的巨大身影展翅，划过了深蓝色的夜空。 “是那头飞行异兽！”顾霜挑眉。 这段时间不见，已然是荒野食物链顶层的飞行异兽好像又大了一些，原先灰黑色透着金属冷光的羽毛褪去，新生的羽毛灿若云霞，是仿佛火焰燃烧一般的金红色。 嗷呜~ 小狼崽高兴地迎了上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刺破苍穹。星光垂落，巨大的飞行异兽仿若一团火焰，收拢翅膀停在了唐令面前。不知是否唐令的错觉，他感觉星空号似乎都微微晃了晃。 “大鹰。” 他高兴地要上前，韩为拉住了他。甲板上，一个个沉默团员面色凝重，纷纷警惕地注视着再次变异的飞行异兽。根据集团对异兽的研究表明，每一次异兽的变异都将带来实力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如同人类基因者升级一样，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和改变。 现在，飞行异兽身上强大的威压明晃晃地展露出现，众人都有些不适，连韩为都有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在场不受影响的好像只有唐令。 “韩大哥？”唐令小声叫了声。 韩为安抚地冲少年笑笑，他需要确定大鹰没有危险，这种危险并不一定是敌意带来的，还有大鹰无法驾驭进化后的力量不经意造成的伤害。 啁啁~ 大鹰捕捉到了众人的警惕，眼神睥睨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唐令身上。 它有点不高兴，小虫子还是这么弱小，旁边的红虫子根本没有照顾好它。现在大鹰有点舍不得吃掉小虫子了，它在小虫子身上感应到了和雪山、和亚同样亲切的感觉。但小虫子太弱小了，只有强壮的小虫子才能在荒野上很好的生存下去。大鹰决定，从今晚开始，它要像训练那头小飞行异兽一样训练小虫子，早点教会小虫子自己狩猎。 啁啁~ 大鹰红色的眼珠看着唐令，歪头发出了轻轻的召唤。熟悉的叫声让唐令一下子放了心。他看着韩为笑笑，上前一步伸出手。大鹰迟疑片刻低下头，费力地把巨大的脑袋蹭到唐令的手掌心里。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和以前一样，大鹰头上的羽毛软软的，摸起来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啁啁~ 大鹰歪着脑袋叫着，唐令猜测：“你是让我上去吗？” 啁~ 唐令有点心动，看了韩为一眼。韩为对上大鹰红色的眼珠，一人一异兽对视半晌，韩为收回视线对着少年点点头。唐令高兴地爬到大鹰身上，小狼崽仗着唐令在，收拢翅膀蹲在了大鹰脑袋上。大鹰晃了晃脑袋，振翅飞上了天空。 迎着凛冽的风，唐令兴奋地叫了起来。 …… 时间往前倒退几分钟。 夜色深沉，位于避难所一侧的小旅馆熄灭了最后一盏灯，旅馆内的客人们纷纷陷入了沉睡。在无人看到的角落，透明的蛛丝垂落，一个脸盆大小的黑影在月色下随着蛛丝飘荡，眼看就要离开小旅馆，一个布袋朝黑影套了过来。 吱吱~ 黑影飞快后退，细长的肢节挥舞，口器摩擦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小五。” 杜远从黑暗中走出，戒备地望着小五的方向。就在不久前，一直乖乖待在房间内的异兽突然变得躁动起来，无论如何安抚都不管用，甚至对阻止它外出的杜远几人表现出了罕见的攻击性。 杜远简直要头疼死了。他侧身问跟着的安城：“小五到底怎么回事？” “啊？老大你说什么？”安城慢半拍地反问了一句。 杜远黑了脸，不仅是小五，连安城今晚都变得莫名其妙。他就说这个地方奇怪的不行，灵也古古怪怪，好好的人也变得古古怪怪。他耐着性子重新问：“我说小五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已经安抚好了吗？” 身后安城没有回答，杜远奇怪地扭头，就见安城呆呆望着神庙的方向，眼神透着渴望。 “安城？” 他这么一晃神，小五借着风势荡出了旅馆。安城回头，下意识追了上去：“老大我去追小五。” 杜远皱眉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犹豫着要不要再跟汪老大说一声，他们先离开这里。上次他这样说，汪老大让他们就留在韩为身边，尽量跟韩为打好关系。可杜远担心……不仅是担心小五，还担心安城。每次韩为的那个小男友出现，安城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对方。他真怕哪天韩为发现直接把安城给宰了。 但问题又来了。杜远不能也不敢把这个原因告诉汪老大。他也担心韩为还没动手，汪老大先把安城给处理了。 想到这里杜远忍不住叹气，琢磨着安城今晚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安城自己也不知道。 奔跑在避难所里，他只觉得一股奇怪的涟漪在心里涌动，仿佛有什么在前面吸引着他。这种感觉随着他紧追着小五靠近神庙广场越发清晰起来。直到大雨轰然落下，安城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他好似回到了熟悉的十万大山，山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有风吹过，一股柔和却充满着生机的力量充盈着他的身体。他本能地仰头朝着星空看去，模模糊糊中似乎看到了一棵星辰凝聚的小树苗。 时间一点点过去，安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知不觉雨停了下来，星辰缓缓散去，他只觉怅然若失。但下一刻火焰般的飞行异兽刺破了苍穹，飞行异兽的背上是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唐令。 此刻月色温柔，星光灿烂，安城站在神庙前的广场上，仰头呆呆地凝视着飞过避难所上空的异兽和异兽背上的人。莫名的，他好似能感受到唐令喜悦的情绪，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吱吱~ 他脚边的异兽烦躁地挥舞着肢节，既渴望着唐令的身影，又对那头巨大的飞行异兽充满了忌惮。 “小五。” 安城蹲下，耐心地安抚着小五，身后一道狂热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 “是雪山女神，是雪山女神……” 安城蓦地回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赫然发现是个熟人。明朗的月色下，有过几面之缘的断腿男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目光炙热地看着避难所上空徘徊的飞行异兽。 “是女神，是女神在人间的化身！” 男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亢奋，像是完全看不到安城一样，猛然朝着飞行异兽的方向追去。 “小心。” 男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撑着断腿的铁棍不堪重负从中间折断，有什么从男人的怀里飞出来，滚落在地。安城几步上前扶起男人坐好，回头小五趴在地上扒拉着什么，好像是男人刚刚掉落的东西。 “小五。” 安城低声叫道，走过去从异兽那里拿出一个锡制的雕像。只是随意一眼，安城整个人顿住了。月色下他看清了雕像的脸，和他睡梦中曾见过的一样，是唐令的脸。 怎么会？ 安城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雕像，身后男人爬过来一把抓住了他：“你也是女神的信徒对不对？我看到你注视着女神的目光了，你每天都在广场周围，你也信仰着女神是不是？” “女神？山灵？” 安城呆呆地自语着，仿佛有什么从头顶灌入，他一下子明白了。他对唐令的亲近像是什么，不是对喜欢的人的那种亲近，是像信徒对神灵。是他潜意识里把唐令当做了山灵，所以他才会忍不住想要亲近唐令。 可是为什么？ 安城有点糊涂了。他茫然地看着手中的雕像，他为什么会觉得唐令像是山灵呢？唐令根本连十万大山都没有去过。再说人怎么能是灵呢？他只觉脑子乱糟糟的，想了半天像是想清楚了，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总算他还记得出来的目的，惯性地招呼着小五跟他一起回去。 天空中，那头飞行异兽和唐令的身影都已消失不见，小五垂头丧气地跟在了安城身后。 断腿的男人心疼地看着安城握在手中的雕像，想要要回来，对上蜘蛛异兽红色的眼睛，没敢发出声音。 十几分钟后，安城和小五的身影出现在杜远的视线里，他重重地松了口气，迎上去随口问了句：“那边是有什么，大半夜吸引着小五跑出去？” 安城怔了怔，无意识道：“种子发芽了。” “种子发芽了？” 这算什么，杜远一脸懵逼。 第 197 章 怀疑 云浮瑶玉色,皓首碧穹巍。 这是唐令曾读过的一句诗，用来形容雪山云遮雾涌，屹立苍穹,奇丽多姿再合适不过。但此刻唐令全无欣赏雪山美景的念头,他怎么都想不到,大鹰会带着他前往雪山抓虫子，而且是让他自己抓。 大概是考虑到唐令只是一个弱小的小虫子，大鹰没有深入雪山深处,只是在离着亚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小虫穴,靠着强大的威压把里面的虫子都赶了出来。 乍一离开虫穴，挥舞着肢节的虫子本能四散奔逃。大鹰也不去管,任由大部分虫子逃走,只留下两个看着像是刚刚成年的虫子，示意唐令上去抓。 唐令：“……” 他看看两个站起来都快要比他高的虫子，再看看大鹰，觉得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大鹰的意思。 大鹰看唐令迟迟不动,轻轻挥动着翅膀驱使着唐令往前，迎面正对着虫子。 “大鹰你是让我去抓虫子？” 唐令忍不住确认道。 大鹰红色的眼珠看着唐令，里面是一抹人性化的鼓励的神色。 不远处的半山腰,循着大鹰前来的冯守都快要笑死了，亚在一旁也是温和地笑。 唐令不觉得自己能抓到虫子,他苦恼地看着大鹰，但显然大鹰没有退让的意思。而虫子在大鹰的威压下慌不择路,下意识挥舞着肢节朝着唐令冲来。 “小心。”冯守和亚豁然起身。大鹰的反应更快,不高兴地挥动着翅膀,一翅膀把两个虫子拍到了地上,眼看是动不了了。 啁啁~ 大鹰有点懊悔,轻轻对唐令叫了声，展翅飞走了。 就在唐令还在猜测着大鹰刚刚的叫声是什么意思时，大鹰又回来了，爪子下面抓着两个半死不活的虫子。这次大鹰很好地控制了力度，把两个虫子再次扔到唐令面前。然后巨大的脑袋低垂，尖尖的鸟喙轻轻顶着唐令往前，示意他赶紧去抓虫子练练手。 唐令很想跟大鹰说，他不是异兽，他是人类，还是一个没有超能力的人类。 咦，超能力？ 想到什么，唐令试着像沟通星星湖一样，沟通着雪山的灵。温柔的风拂过，雪山的灵很快回应了他。不需要他像第一次来雪山时那样，必须得通过种点小萝卜，才能跟雪山灵获得共鸣，也不需要他跑到山海章里，借助小苗的力量。这一刻唐令好似同脚下的雪山融为一体，一种轻盈又庄重，明明矛盾却意外和谐的感觉浮现在他脑海。 当眼前的虫子挣扎着想要逃跑时，唐令念头闪过，脚下的积雪突然塌陷，虫子被困在了里面。 他仰头轻轻冲着大鹰笑，但大鹰并不认可这种狩猎方式，转头又去抓了两个虫子回来，坚持让唐令亲自上去捕猎虫子。 唐令：“……” 眼前一幕让冯守笑的差点从半山腰栽下来。 “大鹰。” 亚受到唐令的影响，也开始叫异兽这个名字。他好笑地跳下雪山，几步奔到大鹰身边。大鹰亲昵地在亚身上蹭了蹭。亚大概有点明白大鹰的意思，指指唐令，说道：“阿令还没有长大，还不到捕猎的时候。” 这样说唐令有点小小的不服气，他明明可以借着灵狩猎嘛，就像他在星星湖可以横行霸道一样。但为了避免大鹰坚持让他以大鹰的方式捕猎，唐令果断点头，承认自己还没有长大，现在还是需要别人喂食的时候。 大鹰是亚从小养大的，跟亚有种难言的默契。它很快明白了亚的意思，眼前的小虫子还没有长大。大鹰红色的眼珠露出思索的神色，尖尖的鸟喙撕碎了地上的虫子，露出雪白的虫肉重新推到唐令面前。 啁啁~ 一切又回到了唐令刚认识大鹰的时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踮脚用力摸了摸大鹰的脑袋，认真道：“谢谢你啊。” 有金色的光点从地下泛起，点点漂浮在唐令周围，顺着他的手掌进入到了大鹰的身体。 大鹰舒服地眯了眯眼，退后一步振翅划破苍穹。金色的光点在身体内融化，充盈的力量让大鹰越飞越高。火焰般的羽翅下是连绵不绝的雪山，璀璨的光点轻浮，无数的尸鬼被灵安抚陷入了沉睡。 星光散落，灵温柔的吟唱响起，大鹰发出了欢快的叫声。 啾~ …… “所以昨晚阿令你被大鹰带着去抓虫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吉就来找唐令，说起昨晚大鹰出现懊恼的不得了。都怪小叔一早逼着他睡觉，他错过了大鹰不说，连晚上下雨都不知道。 唐令半夜才回来，正是困得时候，卷着被子含糊地说了昨晚的事。阿吉听到唐令被大鹰驱赶着去抓虫子，简直要笑死了。 “那后来呢？” “后来亚说我还没有长大，现在还不到能抓虫子的时候，大鹰就抓了个虫子把我送回来了。” 阿吉搂着唐令笑的喘不过气：“难怪大家都说今早食堂要煮虫肉粥喝。” 唐令被他影响的睡不着，想起昨晚的事也觉得好笑。特别是昨晚大鹰送他回来，把路上抓的虫子交给一直在甲板等他的韩为时，韩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唐令觉得大鹰是不会说话，如果会说话大概还要嘱咐半天韩为一定要好好喂养他。 “那今天大鹰还来吗？”阿吉有点期待。 唐令摇摇头：“不知道，亚说雪山附近的人都相信大鹰是雪山女神的坐骑，最近会让它少出现在避难所。” 阿吉明白了。沉默团前脚刚清洗了雪山女神的狂信徒，后脚大鹰出现在这里亲近唐令，不知道又会被联想成什么样。他打起精神刚想说下次如果大鹰来，唐令记得喊他，床头放着的通讯仪亮起，有人跟唐令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 “韩为？”阿吉有点紧张，比着口型问。他可是专门等韩为带着小狼崽出门才偷偷来找唐令的。 唐令摇摇头，摁下了通话。 “邱叔，什么？种子发芽了？我知道了。” 挂断了通讯仪，唐令和阿吉两人都有些意外。找唐令的是邱明，告诉他昨晚种下的雪萝卜都发芽了。邱明担心避难所的人不懂，踩踏了刚刚发芽的苗，今天打算多招募点流民守着雪萝卜地。 “雪萝卜长得这么快吗？”阿吉忍不住问。 唐令觉得正常雪萝卜生长是没有这么快的，他之前在星星湖边种小红萝卜，发芽也用了两到三天。应该是昨晚小苗的帮助。唐令不希望给阿吉误导，跟他说：“一般应该没这么快，可能是昨晚下雨的缘故。” “哦。”未来的阿吉老师举一反三，“那我回去种雪萝卜时多浇点水是不是长得快一些？” “……应该是吧。” 唐令以前看的那本《常见蔬菜种植》里是提到萝卜生长过程中要适当增加浇水频率，雪萝卜再变异也是萝卜，应该差不多吧。他决定找时间问问亚，亚种的雪萝卜最多了。 转头阿吉又想到一个问题，凑一起跟唐令嘀咕起来。 两个小伙伴就雪萝卜的种植讨论的热火朝天，另一边神庙前的广场上，褐色的土壤满目翠色，无数细嫩的幼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着。按说这么大早，广场周围除了沉默团的巡逻人员很少会有其他人出现，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早便有了意外的客人。 “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种出菜来。” 发出感叹的是低头打量着萝卜苗的王正祥。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意外，又像是就该这样的笃定。看了会，他没忍住蹲下轻轻碰了碰刚出土的幼苗，是真的，不是幻觉，被安全区的人们谈之变色的荒野辐射区真的长出了萝卜苗。 远处邱明紧张地看着王正祥，他不认识王正祥，但知道避难所有集团的人在，好像是韩为的亲戚什么的。邱明倒不是觉得王正祥会对萝卜苗做什么，他只是担心像王正祥这种出自集团的精英们不知道荒野作物的珍贵，万一顺手拔一根苗怎么办？ 注意到他的视线，王正祥轻轻笑了笑，起身对一直没说话的韩瑜道：“韩为在荒野干的真不错。” 韩瑜用力抿着嘴角，半天才不情愿地嗯了声。 对于荒野，韩瑜也是有过了解的，不管是学校时老师对荒野的介绍，还是韩为选择荒野后，他私下对荒野的了解，韩瑜自觉他对荒野的认知超过大部分集团的人。 在他知道的所有关于荒野的资料里，对荒野的介绍都是重辐射区，不适宜人类生存，但矿产资源丰富，是集团发展不可或缺的后花园。鉴于荒野恶劣的环境，集团对荒野一直采取的政策都是扶持流民势力，把这里当做一个大型的采矿基地。 包括韩为选择来荒野，很多人都觉得韩为是看上了这里的资源，没人会信韩为真的试图在荒野开拓种植区。 他有些出神地想，听说韩为在另一个避难所开辟了一片绿洲，准备尝试种植变异青稞。放在过去，他是不信荒野除了蘑菇能长出其他东西的，但现在他没有这么笃定了，甚至他有点盼着韩为真能种出青稞来。 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跟任何人承认的。 “走吧。” 王正祥盯着郁郁葱葱的萝卜苗看了半晌，招呼韩瑜道。 韩瑜下意识问：“去哪？” 王正祥挑眉：“你不是一直盼着赶紧上雪山调查了孔雀公司的事，好早点回集团嘛。今天我们就去雪山。” 韩瑜有些意外，没想到王正祥会这样说。他犹豫地问：“上次你不是说要看看韩为做的怎么样吗？” “已经够了。”王正祥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韩为的决心，也看到了韩为的信心，不需要再待下去了。 韩瑜不太明白王正祥的意思，但能离着韩为远一些他还是乐意的。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广场，刚好跟神情凝重的杜远错身而过。 王正祥若有所思地瞥了杜远一眼，杜远却没有在意，满脑子都是昨晚安城说的那句种子发芽了。他虽然出自西南十万大山，却对荒野的情形并不陌生。确切的说，这个世界绝大部分辐射区的情形都差不多，寸草不生是最普遍的一种情况。 杜远不是说辐射区不能种植作物，像集团的二十多个安全区，过去哪个不是在辐射区建立起来的。只是随着抑制剂的推广，随着大笔大笔资源砸下去，随着一代人接一代人的努力，安全区才变得“干净”起来，才跟辐射区有了区别。 以韩为的背景，他相信韩为肯往荒野砸钱砸资源的话，大小也是能开辟一块绿洲的。 沉默团总部基地众人口中的星星湖不就是这样嘛。 但今天早晨，杜远在看到安城时蓦地又想起他昨晚说的话。种子发芽了？什么地方有种子？杜远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起身直奔广场，入目所及褐色的土壤上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翠绿色。 不对，这里的情形不对。 杜远不知道韩为在地里种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受到辐射浸染的土地想要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抑制剂虽然可以净化土壤，但那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大量的抑制剂注入土壤，得有几天代谢时间才能开始播种。 可他亲眼看着沉默团占据这里只有短短一周，甚至平整这块土地还是在三天前，然后一夜之间种子发芽了。 杜远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过去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类似的情形——西南十万大山里，在圣水的浇灌下，饱受辐射的土地会很快恢复，种下的作物会马上长出来。 第 198 章 猜测 还是不对。 清晨的风吹过,杜远因为太过意外而震惊的脑袋慢慢冷静下来。他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如果这里发生的一切和寨子里一样都属于神灵的恩赐，那之前为什么没有？须知雪山卫队占据这里多年，连个灰蘑菇都没有长出来过。 而且他记得汪老大说过,雪山的神灵即将死去,一个快要死的灵是没有能力庇护众多生灵的。 可眼前他所见的一切又是真的,风一吹，脚下的幼苗便如水浪般微微晃动。杜远矛盾地皱眉，所以这一切的源头在于沉默团,是沉默团做了什么吗？ 远处,邱明刚目送走王正祥，又看到了杜远。他紧张地盯着杜远的动作,心中忍不住嘀咕,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往萝卜地里跑，还都是一副对着萝卜苗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他们荒野就不能长点东西吗？ 他用力朝着杜远发射着眼刀,就看着杜远沉默半晌，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如同来时没注意到邱明一样，杜远走时同样没有注意到邱明。他心事重重返回了暂住的小旅馆。院子里,几个同伴正活动着身手，见他回来纷纷打着招呼。 “老大。” 杜远微微颌首,一扫眼下意识问：“安城呢？” 他们一群人里安城年纪最小，大家平时都习惯了杜远对安城的关照,闻言也不意外,其中一人道：“大概在屋子里看着小五吧,昨晚小五不是又跑出去了嘛。” 杜远嗯了声,想了想拐向了安城的房间。他想具体问问安城每次感应到雪山灵的事。 “安城。” 杜远推开门,正低头盯着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看的安城猛地吓一跳，本能将手中的物品塞到身后。“老、老大？” “你在干什么？”杜远随口问了句。 “没、没什么。”安城眼神游移，不敢看杜远。 杜远不由起疑，上前一步伸手：“拿出来。” 安城垂头丧气地把塞在身后的锡制女神雕像拿给杜远，很是心虚地解释：“我不是要信仰雪山女神，我就是好奇……” “唐令！” 他没说完的话被杜远打断，杜远神情古怪：“这是韩为那个小男友？” 安城茫然抬头，对上了杜远一言难尽的眼神，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不是，老大你误会了。”他急急解释，“这不是唐令，这是雪山女神。不对，这个雕像不是我刻的，是避难所的一个男人给我的，就是上次那个断腿的男人，老大你还记得吗？上次他手里拿着女神雕像，我说那个雕像和韩为烧的雕像不一样，刻着脸，就是唐令的脸……” 安城慌张地讲述着雕像的来历，过程难免有些颠三倒四。总算杜远没被他绕糊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避难所里信仰雪山女神的那群人认为韩为的小男友是雪山女神？” 这句话说的有些绕口，但安城飞快点头。他有点委屈：“我真的喜欢女人，我不是喜欢唐令，我是、我就是……”他吭吭哧哧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是过去，杜远多半会觉得安城是心口不一，可现在源于本能的直觉让他问：“是什么？” “……是信徒。”安城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像是山灵的信徒一样。” 杜远拧眉死死盯着安城，山灵是生活在西南十万大山内所有流民的信仰，就跟这里的人都信雪山女神一样，安城这样说，放在寨子里，早被人打死了。半晌，他突然问：“那个断腿的男人你知道他在哪吗？” “啊？” “既然他认为唐令是雪山女神，总得有个原因吧。” 杜远低头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雕像，感觉有什么模模糊糊就在眼前。 一个小时后，杜远在广场前排队领取蘑菇饼的人群里看到了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断腿男人。和广场周边所有领取蘑菇饼的流民一样，男人的目光死死被迎风摇曳的小苗吸引着。但又不同于其他流民看到小苗时，麻木的眼神有了波动，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男人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充满着狂热，只是神色却有些愤愤不平。 他看着男人垂头掩去了脸上的神色，卑谦地从沉默团员手里领取了蘑菇饼，随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四下寻找着什么。 杜远注意到唐令今天并未出现在广场，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失望地离开了广场。 “跟上。” 杜远示意安城，两人避开人群缀在了男人身后，听着男人一路骂骂咧咧：“贱民、都是贱民。明明是女神的恩赐，是女神洒下甘霖，这帮贱民竟敢忘记了女神的存在，感激狗屁沉默团。” 因为断了一条腿的缘故，男人走的并不快，又一边走一边骂，足足用了半小时才通过广场回到他住的石头屋。 下一刻，翠绿色的蜘蛛从半空垂落，细长的口器扎入男人后颈。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了瞬间的迷茫，随即好似看到什么，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神色变得癫狂混乱起来。 “糟糕。” 安城低声道，小五体内的毒液比较特殊，少量注入身体会产生一种致幻的效果，一直是他们审问调查的帮手。但有个问题，如果注入的这具身体本身就有注射致幻药剂的习惯，残留在体内的药剂成分会跟小五的毒液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就像是男人这样。 “抓紧时间问。”杜远冷酷道。 安城上前一步，飞快举起手中的雕像，让男人看清雕像的脸。“为什么说他是雪山女神？” “……是夏马尔，是夏马尔在雪山窥见了女神的样子，是夏马尔背叛了女神……”男人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女神雕像自言自语着。 安城有点没有听明白：“窥见女神是什么意思？” “雪山，是雪山，女神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女神洒下甘霖，让地上长出食物，女神骑着坐骑出现，女神掀起巨大的风暴，女神洒下甘霖……” 不知什么缘故，男人神情癫狂，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句话。 “甘霖是什么？”安城又问。 “甘霖……” 男人一句话没有说完，浑身颤抖着倒在了地上。安城急忙打开身上带着的圣水，但已经来不及了，几息的功夫男人便失去了气息。 杜远皱眉，没想到男人的排斥反应会这么强烈。他退后一步示意安城把雕像放在男人手上，抹去了屋内两人出现的痕迹。 “走吧，后面是韩为的事了。” 安城沉默地跟在杜远身后，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男人说的话。杜远突然问他：“上次小五在青古拉偷拿的那管试剂你收好了吗？” 安城点点头，低声问杜远：“老大，是不是这里的神灵也赐下了圣物？” 生活在西南十万大山里的人都听过类似的传说，神灵在灭世后赐下圣物，由圣物凝结出的圣水可以驱散辐射和瘟疫。安城作为汪秀清的心腹，更是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是传说，圣物是真的，圣水也是真的。 既然雪山也存在着神灵，那么神灵赐下圣物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他这样问，杜远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安城有点犹豫，“那我想要亲近唐令算怎么回事？” 杜远皱眉，猜测道：“或许那件圣物在唐令身上。” 想到什么，杜远再次告诫安城：“这件事我会告诉汪老大，这里出现圣物不是小事，要看汪老大怎么说。” …… 哞~哞~哞~ 嗡嗡嗡~ 呜~呜~呜~ 一声又一声，连绵不断的异兽嘶鸣回荡于西南群山之中。 “峡谷还进不去吗？” 位于群山一角，某个依山而建的寨子里，汪秀清面色凝重地遥望着山峡深处。入目所及曾经古木参天、翠绿如海的风景却被密密麻麻的异兽占据。 他身后的一名老者摇摇头：“异兽堵住了前往水潭的路，不肯让任何人进去。” “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一点老者也不知道，只知道昨晚入睡前，山中生活的诸多异兽突然躁动起来，纷纷前往水潭的方向。族里供奉的圣物就在水潭，不等族里有所动作，异兽已经堵满了周边所有的路。 “我怀疑是圣物……” 汪秀清翻了个白眼，肥胖的脸上有些不耐烦。这还需要怀疑吗，肯定是圣物出了事，但问题是出了什么事？汪秀清凝神想，上次异兽这般躁动就在不久前，是因为圣物异动在水潭上面凝聚了一棵小树苗。 这次又会是什么原因？ 总不能是小树苗长大了吧。 汪秀清烦躁地想，阿叔说山海章的主人出现了，阿登纳教授也这样说。可几大强权将近十亿的人口，谁知道山海章会在谁的手里。而且山海章消失数百年，又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汪秀清简直满脑子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山海章出现了，作为唐家后人，他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山海章。 “族长，是杜远。”有保镖打扮的男人点开通讯仪，对汪秀清说道。 “问他什么事？”汪秀清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身后人接通了通讯，杜远的声音传出，第一句话便惊的汪秀清浑身的肉颤了颤。 “汪老大，我们在雪山好像发现了另一件圣物。” “你说什么？”汪秀清以不符合肥胖身躯的灵活出现在了投影屏幕前，目光尖锐地看过去，似乎能穿透屏幕一般。 隔着上万里的距离，杜远手一抖，稳住心神把他的发现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讲述，他只觉得汪老大的眼睛越来越亮，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等他说完，汪老大垂眸沉思：“再说一遍。” 杜远又说了一遍。 “不，从你们去荒野见到韩为开始说。”汪秀清要求。 杜远回忆着第一次见韩为时的情景，汪秀清打断了他。 “等等，你说小五第一次见韩为的那个小男友就特别亲近对方？” 杜远点点头：“小五还曾在对方房间内筑巢。” “继续。”汪秀清垂下眼，遮住了激动的神色。 杜远思索着：“……后来有一天下雨，沉默团总部形成一个小水潭，他们都说荒野在复苏。” “荒野复苏，荒野复苏……”汪秀清喃喃自语。 “之后我们去青古拉，安城说雪山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老大您说是雪山的灵……再之后我们去雪山卫队，小五总是偷跑着去找唐令……” “唐令！”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汪秀清蓦地转身：“罗义呢？联系罗义。”手下正要点开通讯仪，他突然顿住：“等等。”汪秀清直视着杜远，“我信不过罗义，你们亲自去一趟沉默团五号基地，打听清楚唐令所有的消息。” 他闭上眼想了想：“特别是问清楚白香菌跟唐令有没有关系。” 杜远点点头，迟疑地问：“您也怀疑圣物在唐令手里？” 汪秀清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神色，轻声道：“是啊，谁能想到呢，原来……”他含糊道，“一直就在我眼皮子下面。” 第 199 章 圣物 断腿男人的死第二天就被沉默团发现了,经过简单的检查，确定男人是死于致幻剂过量。同时沉默团在男人住的石头屋里发现了不少用过的致幻针剂，更是佐证了男人的死因。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并没有在避难所掀起什么波澜。 倒是阿吉私下跟唐令嘀咕,说难怪雪山卫队的狂信徒都是一帮疯子,敢情雪山卫队的人从上到下都沉迷致幻剂。 唐令还是第一次听说致幻剂的存在，问了韩为才知道致幻剂是一种麻痹人神经，导致人出现幻觉的药剂。最早的致幻剂是某一款研发失败的基因药剂的附带产物,刚出现时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致幻剂突然在一些安全区流传开来。及至现在，致幻剂的泛滥已经是各大强权都头疼的问题。 ——末世后独特的生存环境,基因药剂无形中导致的阶级垄断,导致很多底层平民沉溺于致幻剂虚构的世界，把致幻剂的存在当做逃避现实的手段。 反而是荒野和西南十万大山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只有类似雪山卫队成员这种统治阶级才能有钱购买致幻剂，绝大部分流民连蘑菇饼都吃不饱,才不会把钱浪费在这种地方。 详细了解之后，唐令自觉在心里把致幻剂和地球世界的毒品划上了等号，对韩为在避难所禁止致幻剂的行为十分支持。他记得以前看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看清了生活的真相却依然热爱生活的人。他觉得放在这里也是啊。不管生活再怎么恶劣,人都不要放弃自己，用致幻剂来麻痹才是对自己真正的不负责任。 当然雪山卫队情况特殊,是夏马尔控制手下的一种手段。 唐令跟阿吉这样说时,阿吉对“真正的英雄”那句话很感兴趣,问唐令：“阿令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唐令反应过来他还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赶紧往回找补。“也没想起什么,就是这句话突然冒出来，觉得还挺有道理。” 阿吉赞同地点头。 唐令小小松了口气。这种说谎的感觉太不好了，可是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跟所有人坦白他其实是个外星人吧。 他有点略带心虚地揉着胳膊找了个台阶坐下休息。阿吉拎着空桶坐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今天的任务还是分发蘑菇饼，现在上午的蘑菇饼都已经发完了，等着顾霜派人再送一批过来。 “真好看啊。” 阿吉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广场地上一天一个样的萝卜苗。约莫是受了灵的影响，萝卜苗才刚播种三天就猛地拔高了一截，从原来的两片小叶子变成了四五片。 风一吹，地里的萝卜苗温柔地轻轻摇晃着，惹得人又怜又爱。 阿吉就很喜欢这样休息的时候盯着萝卜苗看，只是看着看着他又看到了韩为。穿着一身沉默团制服的韩为正在不远处跟巡逻队员说着什么。他偷偷瞪了韩为一眼，小声问唐令：“韩为这两天不忙吗？我小叔说停工的铜矿已经复工了，他不应该忙那边的事吗，我怎么感觉这两天总是能看到他。” 说这些时阿吉带着点小情绪，他本来以为在回青古拉之前能和唐令多待会呢，谁知道韩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占据了唐令大部分的休息时光。 “好像是不太忙。”唐令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朝着韩为的方向看去，正对上韩为看过来的视线，好像是知道阿吉又在背后嘀咕他一样。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韩为这两天总是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还是源自那个断腿男人。韩为说那个男人以前是雪山卫队的成员，后来因为受伤的缘故退出了雪山卫队，大家也就没在意他。哪想那个男人是个隐藏的狂信徒，又发现那个男人几次出现在唐令周围，让韩为开始警醒，不知避难所里像男人这样表面温顺无害的狂信徒还潜藏着多少。 唐令也是才知道夏马尔居然以他的样子做了一批女神雕像。虽然做到一半又反悔毁掉了，但还是有少量流传了出去，那个死去的男人手里就有类似的一个。 他有点迟钝地反应过来，韩为为什么一定要在避难所消除雪山女神的影响，还是以这样一种强势不容抗拒的态度。 “唉。” 阿吉的叹息声拉回了唐令走神的思绪。“我明天就要回青古拉了，也不知道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这个唐令也不知道，不过他觉得有四号避难所在，他跟阿吉见面比之前肯定要方便的多。 “等什么时候你想我了，我就坐来这里的补给车看你。” “你回去不忙吗？” “冬天会比较闲吧。”唐令想了想说，“地里的青稞都种下去了，以后地里就没什么事要忙了，现在就剩夜校每周两节课，再有就是把爷爷接到避难所多陪陪爷爷吧。” 唐令盘算着回去要做的事，阿吉也想了想他的安排，好像除了训练没别的了。对了，他回去还得领着大家种雪萝卜呢。 嗷呜~ 晃荡了一圈的小狼崽叫着从半空飞下来，扑到了唐令怀里。 阿吉被它打断思绪，伸手揉了揉小狼崽，却是又想到一件事：“小五呢？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小五？” 咦？ 唐令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 “小五呢？” 从雪山脚下赶到沉默团五号避难所不过半天，杜远不得不再次面对小五偷跑出去的问题。他们一行人已经把住的几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任何小五的踪迹。 “刚刚小五还在……”安城看杜远的脸色不好，犹豫道：“应该跑不远吧。” “那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杜远有点烦躁，在雪山时小五跑就跑了吧，起码他们知道该去哪找小五，只要奔着韩为的小男友就行。可现在他们已经离着雪山几百公里了，韩为的小男友又不在，小五跑什么跑。 “小五会不会去狩猎了？”同伴有人猜测。 “我早上刚刚喂过小五，再说它一般是晚上才出去狩猎。”安城反驳了句。 “那……” 众人想到了某个可能，有人低声道：“小五不会是自己跑回雪山去了吧？” 安城心一颤，从雪山来这里路途遥远，而且一路上环境恶劣，只有靠近沉默团五号避难所才能有点绿色。小五要真去找唐令，那它一路上吃什么。他有些冲动地起身：“我回雪山一趟吧。” 杜远脸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杜远手腕的通讯仪亮起，显示是他进入五号避难所登记后，被沉默团拉入的一个公共频道。一般沉默团有事要通知或者发布任务，就会在频道内说一声。杜远示意众人先别说话，点开了通讯仪。 有男人的声音传出：“谁把异兽放出来了，星星湖边，一头绿色蜘蛛异兽，有人认领吗？没有的话……” 杜远急忙回答：“有。” 对面男人顿了下，似乎在找杜远的信息。很快一个通讯请求发了过来，杜远松了口气接通了通话。 投影屏幕亮起，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杜远不曾在韩为身边见过。对方三十来岁的样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沉默团制服，态度倒是很温和。 “我叫黄旭。”男人自我介绍了一句，三言两语交代了异兽的情况。“不久前我们在星星湖附近的巡逻小队发现了陌生异兽的存在，目前为止暂时无人受到伤害。不过异兽给附近劳作的流民造成的惊吓不小，具体赔偿会有后勤部出面跟你谈。现在麻烦你尽快赶往星星湖把异兽带走。” 杜远松了口气，一口答应下来，只要沉默团没把小五宰了就好。 挂断通讯仪，杜远点了安城跟他一起去。两人打听清楚怎么前往星星湖，安城去开车，杜远站在沉默团大厦门口等他时，目光忍不住落在了附近来往的流民身上。 杜远自己就是山野流民出身，又跟着汪老大跑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避难所，自诩见过各种各样的流民。可让他说，这里的流民不太像是他印象里流民固有的样子。 虽然这里的流民一眼看过去多数都是黑瘦的模样，身上的穿着也仅是保证了干净和暖和，每个人都明明白白打着荒野物资匮乏的标签，但他们身上有种特别的神气，一种很难形容的好似充满了生命力的东西。 这让杜远想起了他们寨子里的年轻人，每每亲眼见过圣水浇灌土地后，脸上就会露出类似的充满希望的神采。 “老大。” 安城把满是风霜的皮卡停在了他身边，杜远上了车。有风透过车窗打在杜远的脸上，他明显感觉出这里的风没有荒野上的酷烈，好像温柔的多。 身边安城小声说了句：“沉默团倒是没少种树。” 杜远看着路两边迎风摇曳的树苗，嗯了声没说话。不仅是避难所里，沉默团在避难所周围也都种满了树。他们从雪山一路过来，看习惯了荒凉粗粝的戈壁荒野，乍然一点绿色冒出，迎面而来是一株又一株舒展着枝条的树苗，那种冲击感即使杜远出身西南，自小见多了漫山遍野的绿，依然被晃了神。 “我觉得沉默团肯定有圣物，不然为什么整个荒野什么都不长，只有这里长满了树还有草。”安城肯定道。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杜远从车窗外收回视线，拧眉道：“万一韩为是撒的抑制剂呢？别人缺抑制剂，他可不缺。” 坦白说，他心里倾向于沉默团拿到了雪山灵赐予的圣物，但如果只凭着种的这些树，却是没多少说服力的。 安城反驳：“那他怎么不给总部基地撒？” 沉默团占据总部基地快有四年了，要改造早就改造了。 “那边缺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城一噎，被杜远顶的无话可说。 杜远看了安城一眼，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思绪又转到了汪老大让他调查的唐令身上。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汪老大好像对唐令特别在意，是因为圣物可能在唐令身上吗？ 按照一般的推测，如果沉默团真的拿到了灵赐予的圣物，应该也是韩为自己保管，但韩为却把圣物给了自己的小男友。亦或者圣物原本就是唐令自己拿到的？ 杜远回想着唐令给他的印象，年轻、漂亮、有教养，一看就是安全区长大的小少爷。这样一个人又是如何获得雪山灵的认可呢？ 一旁安城闲不住，琢磨着什么：“汪老大让我们收集唐令的消息，那咱们还调查二十年前的事吗？” 二十年前……杜远蓦地坐直了身体，他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怎么会这么巧？那个人姓唐，唐令也姓唐，所以汪老大才会对唐令这么在意吗？可是如果唐令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他怎么可能会在荒野，还跟韩为在一起？ “老大？”安城奇怪地看他。 杜远回神：“二十年前的事先放一放，先把唐令查清楚。” 安城哦了声，杜远警告他：“汪老大对这件事很在意，你对唐令亲近是一回事，办好汪老大交代的是另一码事，记住了吗？” “我知道。”安城迟疑，“只是如果确定唐令身上真有圣物，汪老大会怎么……” “你想什么呢？”杜远打断了安城的猜测，嗤笑道：“咱们寨子有自己的圣物，唐令的圣物多半是雪山灵给的，到咱们寨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用。至于汪老大……”他想说汪老大又不是没脑子，跑荒野跟韩为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用的圣物。可转念他想到汪老大对唐令的在意，还有唐令姓唐，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汪老大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真要跟韩为争？他们现在已经得罪了苍龙云海，难道还要再激怒集团？ 杜远一时有些惴惴，听到安城又在喊他。 “老大？” 他没什么心情地摆摆手，示意安城别说话。 “不是，老大你看、看前面……”安城有些结结巴巴道。 杜远不耐烦地抬头，顿时呆住了。 入目所及一弯湛蓝静谧的大湖安静地卧于他们面前。阳光洒落，湖水波光潋滟、碧蓝通透，倒映着蓝天白云，只觉浩淼无垠，美得撼人心魄。 星星湖，杜远脑海自动蹦出了这个名字。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词句都无法形容眼前的湖。 直到安城叫了起来：“灵，是灵，湖里有灵。” “这不可能！” 第 200 章 消息 中午的星星湖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劳作一上午的流民三三两两聚在湖边,有掬水洗把脸的，有稍微润润喉的，还有干脆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吃着虫肉土豆糊糊蘑菇饼稍作休息的。 有风从湖面吹过,仿佛也洗去了荒野的酷烈,变得温柔起来。 伴着热闹的喧嚣，一条游鱼突然自水中跃出，溅起的水花四散,点点涟漪微荡,几只黑毛鸭子轻快地游了过来。 湖边聚集的流民好奇又渴望地盯着这几只鸭子，听说这几只鸭子是有人送给小唐老师的礼物,是沉默团巡逻小队重点关注的对象。当然要是这些流民听过沉默团员私下讨论的“烤鸭、红烧鸭子、三杯鸭、老鸭汤”等话题,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数万里之外，隔着投影屏幕，汪秀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长久的、沉默地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像是困惑,又像是恍然，还有一些渴盼和尘埃落定。杜远猜不到他的心思，谨慎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直到汪秀清怅然地收回视线,沉吟地问他：“你说这座湖以前没有，是在一个雨夜突然出现的？” 杜远点点头：“这件事这里的流民都知道,据他们说这座湖下面原是一个巨大的废弃虫穴，是一场大雨导致地面塌陷,形成了星星湖。” “星星湖……”汪秀清念叨着这个名字,“安城说湖里有灵？” 杜远谨慎地点点头,犹豫道：“不仅是这座星星湖,还有脚下的大地,安城说都有灵的感应。只是星星湖的灵太过活泼，他才先发现的星星湖。” 汪秀清没有说话，半晌语气低沉：“这一切都是韩为来了之后才有的变化？” 杜远嗯了声。 “唐令呢？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跟韩为又是怎么认识的？”汪秀清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杜远更谨慎了。 “我们刚来打听到的消息不多，只是刚刚在湖边听那些流民说起唐令都称呼为小唐老师。好像是说唐令是某个农研所的学生，湖边从种白香菌到其它东西都是唐令负责教导的。至于他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暂时没打听到，但肯定他跟韩为是在这里认识的。” 顿了下，他又道：“还有避难所种的树，听说也是唐令喜欢，韩为才购买树苗种下的。” “也就是说白香菌的种植肯定跟唐令有关。” 杜远点点头。 “韩为很喜欢唐令？”汪秀清突然问。 杜远愣了下，想了想说：“之前我们在沉默团总部基地见过两人几次，韩为确实表现得很在意唐令。” 汪秀清不说话了，垂眸想着什么。 “对了，还有一个传闻……”杜远迟疑。 “什么？” “是有人说唐令好像失忆了，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失忆？” …… 罗义戴着的通讯仪亮起时，他正愁眉苦脸地站在一家售卖各种珍稀变异种子的店门口，盘算着他手头的积蓄。可算来算去他全部积蓄拿出来也买不了几样种子。 要不先攒攒钱再说？ 罗义很快否决了这个念头。韩为他们去雪山待得够久了，也该返回五号避难所了。指不定下次他再去就能见着了唐令。想到唐令在收容所种的那几株灯笼草，他就热切地盼着跟唐令搞好关系。 可话说回来，这搞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是只有唐令，一个小屁孩还不是两下就被忽悠的找不着北。偏偏唐令背后有个韩为，那他就得多花点心思，又不能太刻意，还又得让小孩念着他的好。 上次他给唐令捎了点种子，小孩挺高兴，还拜托后勤部给他还了一份礼。他转头就借着还礼太多了，又给小孩送了几只鸭子。他觉得这样就挺好，东西也不贵，一来一往不久熟了嘛。 现在是他琢磨着小孩该回来了，想着投其所好再送点珍贵的变异种子。谁知道珍贵是珍贵了，价格也贵啊。 罗义伸出左手，恨恨地拍了右手几巴掌：“让你控制不住赌，让你控制不住赌！” 本来嘛，他罗义也算是汪老大手下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可为什么过得这么落魄，为什么明知金灿灿号有问题都舍不得修，为什么各种千方百计抠搜钱，还不是他有点拿不上台面的小爱好。 现在怎么办？罗义正发愁，汪秀清的头像就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汪老大。”罗义正心虚着呢，本能一颤，对着屏幕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你跟韩为关系怎么样？”屏幕里，汪秀清似乎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挺好，挺好。”罗义下意识说道。 “韩为占据了夏马尔的地盘，年轻有为啊。”汪秀清眯着眼，“你知道他平时有什么喜好吗？譬如什么东西，什么人之类的。” 这是打算给韩为送礼？罗义心里嘀咕着，眼睛一亮，摆出一副跟韩为熟稔的样子：“韩为这个人就是标准的集团精英，不会对外轻易表露出什么喜好。不过……”他话题一转，“韩为身边有个小情人，挺得韩为喜欢的。” “就是你上次说的被飞行异兽抓走那个？” “救回来了，救回来了。”罗义赶紧强调。他心里腹诽着汪老大狗记性，脸上还的陪着笑：“老大您忘了那艘魔动飞艇了？就是韩为去雪山救他小情人的路上顺手拉回来的。嘿，当时人人都说韩为被他小情人迷昏了头，谁知道人家就是这么命好，去雪山还能捡个……” 说到一半罗义又想起来，上次他也是这样说结果汪老大不信，还踢了他一脚的事，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汪秀清哼了声：“那头飞行异兽呢？被韩为给宰了？” “那倒没有。”罗义也觉得奇怪，“那头飞行异兽还时不时来找唐令……哦，就是韩为的小情人，看着对那小孩还挺亲近的。” “你跟韩为的小情人关系怎么样？”汪秀清顺着罗义的话问。 罗义马上打起精神，拍着胸脯保证道：“特别好，那小孩好像是哪个农研所的学生，兴趣爱好就是种点什么。汪老大您不知道我其实对这方面也挺感兴趣，然后跟那小孩挺能说一起，就关系挺好的。” 隔着屏幕，罗义就看到汪老大听了他的话笑了。他本能回想刚刚自己哪句话说的有问题，就听汪老大满意道：“很好，你干得不错。”不等罗义谦虚，又听得汪老大问：“关于韩为那个小情人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个……”罗义搜肠刮肚想着：“那小孩长得挺好，看着不像是荒野流民出身，倒像是安全区里有钱人家的孩子。跟韩为感情也好，跟沉默团的人看着也好。对了……那小孩自己说他受过伤失忆了，应该是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看那小孩更像是被韩为骗上床的，嘿……” 罗义自顾自说着，没注意汪秀清眯起眼，掩去了里面一闪而过的流光。 等罗义挂断通讯仪，他账户上多了一笔钱，是汪老大让他给唐令买礼物的钱。罗义自觉又占了汪老大的便宜，得意地跨入了种子店。而隔着数万里之外的西南十万大山里，汪秀清也满意于从罗义这里得到的消息。 和汪秀清熟悉的人都知道，黑街的生意他喜欢用西南那边的人。但西南只是一个统称，有人出自西南十万大山深处，有人只是西南边缘讨生活。前者是汪秀清的心腹，后者如罗义这样，虽然跟着汪秀清，却接触不到什么核心。 也因此汪秀清信不过罗义，对于他刚刚说的这一番话也要打个折扣，但关于唐令失忆的事，汪秀清现在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失忆吗？ 汪秀清站在高高的吊脚楼上，遥望着远处依然被异兽占据的山峡。已经几天的时间了，异兽依然没有散去的迹象，而更多的异兽还在源源不断朝着这里汇聚而来。 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脚下这座延续了几百年的寨子就不适合住人了，得要尽快安排把寨子里的人迁移到其他寨子里去。 这还只是小事，更大的危机在于圣物在水潭，而异兽占据了那里，他们失去了对圣物的掌控。一旦兽潮再次爆发，恐怕整个西南十万大山的人口都将沦为异兽的血食。 汪秀清难掩忧虑地想，这里发生的事和山海章到底有什么联系？是那个叫唐令的小孩做了什么吗？他说自己失忆了，会不会这就是山海章消失数百年又突然冒出来的原因？ 因为失忆，他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山海章的重要性，才无所谓地把山海章显露于人前。 但问题又来了，他是如何失忆的？不管是罗义还是杜远，都说唐令不像是流民，一个安全区长大的人怎么会跑去荒野？他的家人呢？ 转念汪秀清又想到了韩为，不管两人如何在一起，韩为知道山海章的存在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汪秀清脑海徘徊，这个纵横西南十万大山，心狠手辣的黑街主人想到这里忽的冷笑起来。韩为知道了也没什么，总比便宜了唐春来那个王八蛋强。 当务之急是先把唐令或者说山海章拿到手里。一刹那，汪秀清因为肥胖而挤在一起的眼睛蓦地睁开，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 …… 远在雪山第四避难所的唐令并不知道背后的这些，还在惊讶于杜远一行突然离开雪山，前往了五号避难所的事。 他依稀记得杜远他们好像是来荒野调查什么，前不久刚从青古拉跑雪山第四避难所。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沉默团天天拉着杜远他们干活，影响到他们的调查，所以…… 他给了韩为一个你懂得眼神。 韩为轻笑：“是杜远说五号避难所那边有了线索，所以急着去看看，担心去晚了错过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唐令随口道，余光扫过马上忘了刚刚的问题，惊讶地说：“你真的把墙上的彩绘都涂了？” 此刻唐令正跟韩为把一些生活用品搬到神庙。明天穆明辉一行要回青古拉，星空号会送他们回去。然后直接从青古拉前往其他几个被沉默团占据的原雪山卫队避难所送一些补给。为了方便，今晚沉默团的人都搬出了星空号，分散到了避难所各处。 唐令和韩为被顾霜安排在了神庙。这里以前本来就是夏马尔的行宫，房间多得很。其实早在最初，顾霜就问过唐令，要不要住行宫，被唐令拒绝了。他不喜欢夏马尔，又因为这里关过亚的缘故，对这里没什么好印象。 后来顾霜说要把行宫改建成旅馆，还特别说要保留里面的装饰，吸引那些有钱的冤大头。在唐令看来，墙上的彩绘也是装饰，而且还是比较特色的装饰。感觉这么一涂，整个行宫的宗教氛围立刻消散不少。 他忍不住看韩为，记得上次韩为问他，他说过不喜欢这些彩绘的内容。 果然，韩为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是不喜欢吗？” 唐令轻轻嗯了声，因为亚的缘故，他看到彩绘的故事总觉得讽刺。不过，他想到什么：“霜姐会不高兴吧？” “没事。顾霜说再找人画点别的，反正能看懂的人不多。” 唐令噗哧笑了起来，觉得这还真是霜姐的做派。 两人一路走到行宫的中央，找到了顾霜安排的房间。据顾霜说这里以前是夏马尔用来招待贵客的，看的出装潢不菲，木质的大床木质的桌椅家具，还有墙上挂着的兽皮和很多兽骨制作的工艺品。 唐令忍不住盯着那张兽皮看了又看，他辨认不出那是什么野兽的皮，但肯定是变异兽无疑，普通野兽长不了这么大。 “是一头变异豹。”韩为站在他身后道。 “哦。” 唐令对变异兽了解的不多，总共也就见过几个异兽。他问韩为：“异兽的种类很多吗？” 韩为嗯了声：“下次罗义来阿令可以问问他，西南群山隔几年便会爆发一次兽潮，各种各样的异兽远超人类想象。” 唐令想起上次顾霜讲的他们在兽潮下逃命的事，正要问韩为，韩为戴在手腕的通讯仪亮了起来。 是留守在五号避难所的黄旭。 唐令猜到应该是避难所有什么事，走到一旁继续观察着房间里的装饰，留给韩为说话的空间。韩为点开通讯仪只听了几句，忽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了唐令身上。 “怎么了？”唐令感觉不对，小声问。 韩为挂断通讯仪，脸色有些难看：“杜远他们在避难所打听你的消息。” 唐令：“？” 第 201 章 老人 不知道是不是换个床的缘故,唐令晚上有点失眠了。 他怕吵醒韩为，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脑海里一会是阿吉明天就要走了,一会是地里种的雪萝卜长得有点太快了,不知道味道会不会变。最后他想起沉默团发现的杜远在打听他的消息,思绪不免飘远，杜远打听他做什么？ 韩为说这应该是汪秀清的意思，因为沉默团占据了夏马尔大部分的势力范围,汪秀清想要跟韩为进一步打好关系,唐令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譬如吹吹枕头风什么的。 唐令当时信了，可现在反应过来不是有罗义吗,为什么是杜远打听而不是罗义？ 他轻轻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想的太多了，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把他圈入怀里。 “睡不着？” 韩为说话的鼻息扑在他脖子上，唐令觉得痒痒的,翻个身窝在韩为怀里，小声嘟囔着：“可能是认床吧。” 韩为轻轻嗯了声，不动声色握着唐令的手摁在身下。炙热的感觉让唐令脸一红,听着韩为低沉诱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睡不着我们就做点别的。” 黑暗中，唐令觉得韩为这句话简直是犯规,他心猿意马地答应了一声，仰头亲上了韩为的喉结。 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响起,睡在地上的小狼崽抖了抖耳朵,翻个身继续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温柔的月色透过绿色的薄纱窗帘隐隐绰绰照了进来,氤氲出一室的缠绵。 第二天早晨,唐令差一点就起晚了。他急急忙忙洗漱完,拉着韩为一起去找阿吉吃早饭。等他赶到星空号时，阿吉已经收拾好就等他了。唐令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昨晚有点失眠，早上起晚了。” “咦？阿令你也睡不着吗？我昨晚也睡不着，一直到半夜才睡。”阿吉说着打了个哈欠，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唐令莫名松了口气，看着阿吉轻轻笑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吃饭。” 阿吉期待地点点头，他都已经听说了，因为他们要走的缘故，今天的早饭十分丰盛。“我觉得回去肯定会怀念沉默团的食堂的。”路上，他小声跟唐令咬耳朵。 身后跟着的穆明辉脸一黑，上次离开五号避难所时阿吉也是这样说，显得青古拉平时吃的有多差一样。他余光扫了身边的韩为一眼，韩为目光含笑，视线一直落在唐令身上，倒像是没注意到这句话。 他轻轻咳一声，前面阿吉偷偷笑了起来，马上转移了话题：“对了阿令我差点忘了，再有一个月是青古拉的上九节，昨晚小叔说今年上九节要大办，到时阿令你可以来青古拉玩。” “上九节是什么？” “嗯，就是青古拉的一个传统节日吧，一般那天大家都聚一起举办灯会吃糌粑，还有表演摔跤对歌，特别热闹。” “好啊。” 两个小伙伴还没分开，又凑一起商讨起下次见面的时间。韩为和穆明辉放慢脚步，也找着话题聊了起来，说的是联合开采x-iii辐射区石油的事。 这件事沉默团和青古拉一直在谈，大的框架已经确定，剩下的就是一些细节。因此两人说了几句便又没什么可说的了。虽然同为四阶基因者，两人又一起上过雪山，也算是惺惺相惜，但可惜两人的性格并不是那种互补的朋友型。有冯守或者别人在时，气氛还算得上融洽，现在两人走一起，对比前面说个不停的唐令和阿吉，便显得有那么点无趣了。 沉默半晌，远远看到食堂时，穆明辉似不经意又似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荒野很大，也很小。” 韩为平静地看他，微微颌首。 荒野确实很大，现在人类活动的范围不足整个荒野的三分之一。而即使是这三分之一，人类也很少充分开发，仅仅只是占据了几个避难所的范围，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所以广袤的荒野容得下青古拉和沉默团两个庞然大物，特别是在荒野缓慢复苏之下。 韩为明显也是这样想，且这样做的。 事实上不考虑其他，仅在集团来说，青古拉和沉默团这次合作开采石油便是很多人乐见其成的。尤其是青古拉背后的林委员，更是满意的不得了，已经在程老将军面前夸过韩为几次了。至于程老将军从家族在集团的利益出发，也赞同韩为没有吃独食，退了一步的做法。 但换个角度，荒野也确实很小。两方势力已足够平衡，不需要第三方势力了。 两人视线交错，同时默契地微微一笑。 前面，唐令和阿吉回头，觉得两人怎么走的这么慢。阿吉忍不住朝着穆明辉招手：“小叔快点，晚了就吃不到糖浸小萝卜了。” 穆明辉脚一顿，脸再次黑了下来。 吃过早饭，唐令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阿吉。目送着巨大的星空号缓缓升空，他揉着怀里的小狼崽，情绪有点低落。 “阿令要不要休息一天？” 韩为陪着他，看少年情绪不高的样子，伸手在少年头上安抚地揉了揉问。 “不用了，今天要开始统计避难所的小孩数量，我都跟霜姐说好要去帮忙了。”唐令打起精神。 算起来沉默团占据这里也有十多天了，经过这些天的清洗整顿，整个避难所的秩序逐渐趋于稳定。虽然可能还有一些隐藏的狂信徒什么的，但在没有武力支持的情况下，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而随着避难所下辖的铜矿和几个小加工厂陆续复工，大量的男人开始了每日的劳作，避难所这几天领取蘑菇饼的基本以女人和小孩为主，正好方便统计相关数据，以便早点把孤儿收容所建立起来。 毕竟雪山上的气候越来越冷，之前夏马尔又残暴太过，很多小孩身上都带着伤。顾霜担心如果不尽快安顿好，突然一场大雪下来，这些小孩都会撑不住。 对这件事唐令是很上心的，毕竟他是收容所的第一个捐款人。 他这样说，韩为轻轻点头：“也好。” 能有事忙起来，少年便不会再想阿吉离开的事。 嗷呜~ 约莫是感应到了什么，唐令怀里的小狼崽低低叫着，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对上小狼崽湿漉漉的信赖眼神，唐令微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土豆在呢。” 旁边韩为含笑看他，唐令认真加了句：“还有韩大哥。” “嗯。” …… 日升日落，星空号只短暂地在青古拉总部停留了半小时，很快便起飞前往了原雪山卫队三号避难所，现在的沉默团六号避难所。从半空俯瞰，广袤无垠的荒野宛如一幅奇诡的画卷缓缓展开，呼啸的风吹过，整个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么一种声音，直到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枪响。 啪~ 古铜色的，被加工过的子弹精准地射中了目标，一名骑着摩托，脸颊溃烂，浑身都是刺青的男人栽倒在地，惊恐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确定目标被搞定，紧追其后的吉普车拐了个弯，副驾驶上的人笑着说：“古教官，这是第几个了？” 车辆后座，老人支着枪专注地盯着外面，声音嘶哑：“第八个。” “看来今天又是古教官赢了。”开车的沉默团员吹了声口哨，朝着后面竖起大拇指。 老人枯瘦如橘子皮的脸上极快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又很快恢复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用长满黑硬茧子的手指轻轻摸着手中的枪，像是摸着心爱的孩子一样。 驾驶员手腕戴着的通讯仪响起，是沈温柔的声音，通知他们星空号即将到，外出执行任务的小队尽快回避难所集合。 “收到。” 驾驶员大声回应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夕阳西坠马上就该入夜了。很快黑色的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回避难所，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正被改造的雪山女神庙前。不远处是刚刚降落的星空号，穿着沉默团制服的沈温柔站在星空号前，正跟人说着什么。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温柔扭头看了眼，很快走了过来。 老人抱着枪正下车，沈温柔停在了他面前，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沈大夫。”老人对着沈温柔一向尊敬，迟疑地喊了声，视线忍不住瞟向一旁的星空号。他知道星空号是从原先夏马尔那里过来，而唐令此刻正跟着韩为在雪山那边。 “是不是？” 老人想到一个可能，手一颤，完全不似之前射击时沉稳的模样。沈温柔看在眼里，脸上的严肃褪去，笑了起来。“放心，小唐没来，他不知道你在这里。” 老人没想到沈温柔会跟他开玩笑，闭上嘴不知该说什么，但明显的气息舒缓下来。 “待会我会提醒星空号的人回去不要说漏嘴，古教官跟小唐视频时也要注意，不然小唐找老大麻烦，老大可要找我的麻烦。”沈温柔打趣道。 “不会。”老人言简意赅，说完又觉得太冷硬，低声补了句：“不会被发现的。” 沈温柔轻笑，她跟老人一直待在总部基地，彼此算得上是十分熟稔，但老人平时永远都是一副冷硬倔强的模样，也只有提起小唐时，老人才会变得柔软，以至于他们偶尔会拿小唐来逗逗老人。 “我看到你最新的身体检查报告了。”沈温柔说及正题，“你的身体恢复的不错，放在集团大概会被称一声奇迹，不过你过去在荒野底子亏损太多，年纪又大了，以后还是得注意身体，有些活多让年轻人去做。” 老人抱着枪沉默不语，他知道沈温柔的意思。因为唐令的缘故，沉默团的人都很关照他。在沉默团总部基地，他虽然顶着教官的名义，但平时多数都没什么事，简直就是个养老的职位。 他习惯了过去颠簸的荒野猎人生活，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虽然好，他却总是有种自己失去了存在价值的感觉。这次沉默团跟夏马尔对上，总部基地也派了人出来。他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负责指挥的鲁强没办法，只得容留下他。 “我……” 老人觉得是不是给沈温柔造成了麻烦。 沈温柔打断了他：“小唐是关心你，沉默团的大家也是。” “我知道。”老人声音嘶哑，他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谁对他好还是不好他一双老眼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我以后……”老人犹豫地想要保证，他以后就待在基地了。沈温柔看出了他的意思，语气温柔：“我刚才只是说古教官你需要注意身体，没有反对适量活动的意思。” 老人明白了，沈温柔并不是反对他参加沉默团的行动，只是担心他自己一个人跟上来的行为。 他正想说什么，手腕的通讯仪亮起，是唐令发来的通话请求。老人下意识看周围，到处是铁皮窝棚和石头屋，远处还有灯火闪亮的星空号，一眼便知道这里不是沉默团总部基地。他有点紧张地盯着通讯仪，不敢点下去。 “沈大夫？” 老人下意识向沈温柔求助，这一刻身上全无之前杀人时的气势，反而罕见地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沈温柔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她忍着笑示意老人上车，开车带着老人到了避难所边缘，以荒野为背景接通了唐令的通讯。 “爷爷。” 投影屏幕上，唐令看到老人很高兴。“刚刚是不是信号不好，这边一直没有反应。” 老人含糊地点点头。 “咦，您不在总部基地吗？”唐令注意到了老人背后的戈壁背景。 老人低声道：“我跟着他们出来训练，马上就回去了。” 唐令没有怀疑，跟老人说起今天做的事。“对了，爷爷您还记得亚吧？就是我在雪山上认识的朋友。” 老人想起上次唐令被大鹰抓到雪山上的事点点头。 “亚在雪山上种了很多雪萝卜，不久前都丰收了。亚留了一部分育种，剩下的都分给了我。我让星空号送了一批去总部基地，大概这两天就可以送到了。” 因为不知道星空号的路线会怎么走，唐令没有把时间说死。 老人轻轻嗯了声。 “雪萝卜很好吃的，特别是炖肉有种独特的香气……” 视频里唐令还在给老人介绍着雪萝卜，不远处沈温柔对着频道问了句：“星空号是不是装了一批雪萝卜？” 有人插话：“雪萝卜是什么？” “是不是小唐新培植出来的？” 频道里乱糟糟的，半天才有星空号的船员回复了一句：“是有雪萝卜，不过是要送去总部基地的。” “不需要送到总部基地了，古教官在这里。”沈温柔慢悠悠道。 晚上，老人看着食堂那道新鲜虫肉炖雪萝卜，枯瘦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第 202 章 呼唤 “……367、368、369……” 吃过晚饭,唐令坐在小书桌前认真整理着今天统计的资料数据，顺便跟前些天的数据做个对比。 他发现或许是沉默团整顿了避难所秩序的缘故，这几天出来领取蘑菇饼的小孩越来越多。大概刚开始混乱中很多没有父母的小孩子不敢出来,或者只出来年纪最大的,剩下偷偷躲着观察避难所的情况。现在秩序稳定,而沉默团也没有欺凌弱小的习惯，再一个估计也饿的忍不住了，这些藏着的小孩子壮着胆子出现了。 唐令一方面高兴于他们对沉默团的信任,另一方面又开始替韩为发愁。 因为这意味着沉默团之前预算的孤儿收容所的投入大概会不够,还得追加一笔投入。 叹了口气，唐令收好资料,开始第n次想还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办法？ 譬如再发现一座石油矿？ 他有点后悔上学时没有好好学地理,不对，他其实认真学习了的，他可以数出国内最大的几座石油矿的名字，也大概知道它们分布在哪里。可在地图上能找到,并不意味着在现实生活中也能找到。况且这个世界的地图根本没有荒野的分布。 这个办法排除，还有什么呢？ 唐令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角落一个涂成蓝色的骨器花瓶上，蓦地想到了星星湖底的那块蓝金。要不要跟韩大哥说把那块蓝金挖出来卖掉？不过韩大哥多半不会同意。上次韩大哥就说过,这个世界的蓝金储量越来越少，现在几大强权都在竭力开发其他能源,把蓝金当做战略储备封存起来。星星湖底的蓝金卖掉太过可惜。 转念他又想起亚曾说过的，蓝金是神灵的遗蜕。彼时他在雪山脚下的蓝金矿里亲眼见到,无边无际的蓝色幽芒中,点点金色正在孕育。 他其实怀疑蓝金是灵的伴生物,只要灵生生不息,蓝金就会生生不息。而现在蓝金的储量之所以越来越少,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很多灵都死去了。 唐令支着下巴想了想，默念着山海章，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一步踏出，他仰头望着现在已经长成大树的“小苗”，脸上露出了微笑。 “你好啊，小苗。” 有风吹过，长长的枝条垂下，搭在了唐令的肩膀上，一种强烈的、喜悦的情绪传递了过来，一如他刚刚种下雪萝卜时感受到的那样。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虽然小苗平时总是愉悦的，但这次的喜悦明显浓烈的多，而且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是因为长大了吧？ 他想起小苗奋力扎根在雪山上，朝着整个荒野不断延伸根须的样子，轻轻地戳了戳小苗的树干：“要继续加油啊。” 荒野之外还有很大的世界呢。 他的情绪传递给了小苗，小苗欢快地抖动着树枝，是对更广大世界的向往。风轻轻地吹着，唐令闭上眼，倏然间灵魂好似融入到一个虚幻的存在，这个存在无限广大，以雪山最高峰为中心，一路朝着四周扩展。雪山、沙漠、戈壁、星星湖……上次就是这里到了小苗的极限，隐约有什么挡住了他。但这一次，唐令的灵魂继续扩展。再远一些、再远一些，伴着这个念头，远处蓦地响起灵的吟唱，好像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呼~ 唐令睁开眼，神情有些失望，又有些困惑。 他原本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只有灵存在的地方才有蓝金矿。考虑到小苗因为扎根雪山的缘故，感应的范围大大缩小，他把目标尽量放在了集团辖下。但失望的是，在他最远到达的距离内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在更远处，暂时他到达不了的地方，有什么在吸引、呼唤着他。 不对，应该是吸引、呼唤着小苗。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唐令努力回想着，确定这是第一次。真奇怪，他记得曾有一次感应到整个世界的生灵，但那会并没有被呼唤、吸引的感觉。如果说两次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小苗扎根在了这个世界。 所以呼唤、吸引着小苗的是灵吗？祂在什么地方？ …… 哞~哞~哞~ 嗡嗡嗡~ 呜~呜~呜~ 在短暂安静了几天后，西南群山中的异兽再次躁动起来。这一次整个西南十万大山仿佛都被惊动，深夜幽冷的风吹过，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伴着风吹，一只又一只飞行异兽振翅长鸣徘徊于半空，各种两足、四足的异兽重重地踏着山脊仰头怒吼，一道道阴冷的身影蜿蜒穿梭于密林，大大小小的虫类异兽轻荡于风中。 绵延数千里的十万大山，好似一锅煮沸的水，在这个深夜剧烈的喧腾炸裂，惊动了四方无数的人。 “上校，是不是要爆发兽潮了？” 位于西南边境，汉唐集团十四军驻地，正要睡觉的程星洲被群山中的动静惊动，匆匆披了件外套便赶到了观察室。他的副官，带着眼镜的小胖子紧随着他，有些紧张地问。 程星洲顾不上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盯着观察室巨大的投影屏幕。过去无数年里，十四军驻扎在西南边境，一边要防范着苍龙云海，一边要防范着群山深处的异兽。因此集团下大力气在群山边缘，甚至更深入一些装了不少的探测仪。 此刻这些探测仪正忠实地转播着拍到的画面。 镜头里，山涧、峡谷、湖边……一头又一头异兽钻出，这些平时往往见面就会拼个你死我活的异兽，此刻却仿佛看不到彼此一般异常和谐地站在一起，面朝着虚空嘶吼着，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少校？” 小胖子又颤着声音叫了声，想起老兵之间的那个传说，什么时候异兽不打架了，什么时候就该爆发兽潮了。 “是不是……”小胖子期待地看着程星洲，盼着他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一次程星洲没有忽略自家副官，他从屏幕上收回视线，好心地安慰了一句：“别担心，即使爆发兽潮，前面还有各大实验室的基因者挡着呢。等他们死光了才轮得到我们。” 小胖子脸一白，完全没觉得这是安慰。 “你继续盯着这里，我去找将军，有什么异变立刻通知我。”程星洲吩咐道。 十四军的军长叫杨波，是韩为的老上司。看在韩为的面子上，对程星洲十分照顾。程星洲这里属于驻地前沿，看似跟苍龙云海对峙十分危险，但其实双方之间的摩擦颇有种点到为止的默契。因此前沿基地实际上是属于那种没什么太大的危险，但又容易立功的地方。 只是如果倒霉碰上兽潮，那就不好说了，异兽跟人类可没什么默契。 程星洲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眼前正好一只飞蛾飞过，他习惯性要掏出消毒剂来喷，下一刻想起出来的太急，没带消毒剂。忍了忍，程星洲无视飞蛾大踏步朝着不远处停着的吉普车走去。 路上他忍不住想，西南群山到底怎么回事？ 从半年前开始，里面就时不时闹腾一次。最近刚闹过，这才安静了几天，里面又闹腾了起来。驻扎在这里的老兵都说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哪怕前些年兽潮爆发最频繁的时候，也有着几年的间隔，并且规模有大有小。不像这半年，频率又快又急， 每次闹起来整个十万大山都消停不了。 想到这里，程星洲迟疑，他不会这么倒霉，遇到什么超级兽潮吧？ 脑海各种思绪闪过，程星洲走到吉普车前正要上车，突然感觉到什么下意识抬头。今晚月色不错，三阶基因者的能力足够他看的远，只见一艘巨大的魔动飞艇缓缓从群山边缘起飞，瞬间吸引了十几头飞行异兽追了上去。 程星洲下意识皱眉，既担心那艘魔动飞艇的安危，又怀疑是不是那艘魔动飞艇做了什么，才引起了异兽的暴动。他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紧紧盯着半空中的魔动飞艇，注意到那艘魔动飞艇身上没有任何的标识，就是最简单的刷了一层灰色的漆。此刻飞艇上只依稀亮起几处灯光，像是不愿意引起任何人或者异兽的注意。 眼前的一幕让程星洲眉头夹紧，就看着那十几头飞行异兽降落在飞艇上，却突然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四散而去，放弃了追逐飞艇。 这一切简直古怪至极，程星洲冷冷地想，不知道那艘魔动飞艇属于哪一方的势力，或者属于哪个实验室？不自觉的，他已经倾向于是这艘魔动飞艇上的人做了什么，进而引发了群山之中异兽的暴动。 这是很有可能的，他想起韩为对于分布在西南群山中各大实验室的厌恶，嘴角紧紧抿起。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程星洲收回视线上了车，朝着驻地中央赶去。 …… 伴着引擎轰鸣，灰色的魔动飞艇在半空中不停校正着方向。 船长室内，穿着一身超大号黑色迷彩装的汪秀清一言不发地坐在房间内唯一的椅子上，神色冷肃。几个保镖打扮的壮汉分散在他周围忙碌着。没人说话，空气仿佛粘稠无比，失去了流动。 直到其中一人回头：“族长，已经设定好了方向。” 汪秀清微微颌首，继续一言不发。 船长室再次安静下来。 嘶嘶~ 一条透明的小蛇从汪秀清的袖子里钻出，汪秀清耐心地安抚着小蛇，起身走到了窗前。脚下的群山缓缓退去，星星点点的蓝色幽芒闪烁着，像是一条璀璨的星河垂落。 汪秀清托着小蛇静静地看着。这里是他祖祖辈辈一代代生活的地方。灭世之前他们就生活在这里，灭世之后还是生活在这里。他对脚下的土地充满了感情，不仅是因为祖辈的记忆传承，还有这片土地真切地庇护着他们，庇护着生活在土地上的所有生灵。 所以不管使用什么手段，他都要拿回山海章，回应着山灵的呼唤。 汪秀清垂眸想着，点开手腕的通讯仪，投影屏幕亮起，出现一张冲着他笑的少年画像。 这是杜远根据唐令的样子画出来的，据他说能有八|九分像。 只看画像，汪秀清觉得他理解韩为为什么会喜欢唐令了，漂亮的少年谁不喜欢呢！但比起喜欢，他想的更多些。根据家族记载，唐家的嫡枝确实都死光了，不然不会几百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样的话唐令到底是哪一支传下去的？山海章又是怎么到的他手里？ 还有唐春来，莫名其妙蹦出一个唐家人就算了，怎么又蹦出一个来？ 他们两人认识吗？ 应该是不认识的，不然唐春来不会死盯着他不放，而不去寻找山海章。想到唐春来，汪秀清就觉得烦的厉害。他本来是想等一步步调查清楚再去找唐令的，但现在异兽一次次的躁动让他产生一种紧迫感，还有唐春来在一旁的虎视眈眈，不得不就这样仓促前往荒野。 操|他的祖宗，汪秀清也不知道是骂谁，狠狠骂了句。 第 203 章 小弟 正午时分,碧空如洗的天空风云突变，大朵大朵锈红色的辐射云层汇聚，霞光流散,隐隐有下雪的征兆。 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程哥站在星星湖边招呼还在地里忙碌的小虎。 “估摸着要下雪了,今天先这样赶紧回避难所。” “我把这点草拔了就回去。”小虎憨憨地冲着程哥笑。 程哥探头一看，地里杂草没剩多少了，干脆撸着袖子弯腰帮着一起拔了起来。“小唐走了得有半个月了吧？”程哥边拔草边跟着小虎聊。 小虎嗯了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程哥嘟囔了一句。 “我上次听周哥说等这茬西红柿熟了,哥哥就回来了。” 小虎口中的周哥就是周奇,程哥一听就笑了，周奇惦记着这茬西红柿是个人都看的出来,从开花后就有事没事过来看一眼。说来也奇怪,小唐走前正好是最后一茬西红柿熟了，当时小唐还说收完西红柿就等着种青稞。谁知他走了没两天，藤蔓上又有零星的花朵出现。程哥就想着那先等一等，这一等就等来了一场大雨,第二天整个西红柿的藤蔓都开满了花。 不过程哥算了算，要等这茬西红柿熟了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估计小唐短时间还是回不来。 “你说那打打杀杀都是沉默团的事,小唐跟着去能干什么呢。” 他忍不住叹气，感觉自从小唐不在,连个能说八卦的人都没有了。 小虎正要说什么，抬头微微一顿,急忙喊程哥：“程叔快看。” “看什么。”程哥嘴里念叨着抬头,愕然发现半空中一艘巨大的魔动飞艇正穿破云层,朝着避难所的方向驶来。 留守在避难所的沉默团比小虎和程哥更早发现了魔动飞艇的存在,避难所临时负责人黄旭一面联系陌生的魔动飞艇,一面授权众人做好攻击的准备。好在误会发生之前，杜远找上了黄旭。 “你说那艘飞艇装的是汪老大捐赠给沉默团的物资？” 沉默团大厦门口，行色匆匆的黄旭被杜远喊住，耐着性子听完他说的，顿时一脸狐疑。他倒是知道杜远出自黑街，跟罗义是一伙的，也知道两人背后的老大叫做汪秀清，可却不明白汪秀清突然大手笔捐赠是为什么。 荒野上的人从不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是有，也要看你够不够资格去接。黄旭能成为阿雅的心腹，在沉默团大举出动后留守五号避难所成为负责人，就不是个蠢人。他在脑海急速地掠过最近沉默团的发展，除了跟青古拉联手瓜分了夏马尔的势力范围，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大事。但这种荒野上势力的变更，值当的黑街主人赔上大笔物资？ 反正他是不信的，不然怎么不见青古拉收到什么捐赠。 如果和荒野势力变更无关的话，那就是因为韩为的缘故了。黄旭听雅姐念叨过几次，说韩为出身显赫，外公和父亲都是什么养老会成员。多半是汪老大有什么事要求到韩为名下。 想清楚其中的细节，他脸上的狐疑褪去，问杜远：“你们来的是谁？罗船长？” 杜远摇摇头：“罗义有自己的事，来的是其他人。” “那我跟你去看看。” 黄旭说着示意杜远一起，杜远没动，表情诚恳地解释：“是这样黄队长，这批捐赠汪老大的意思是要交到韩团长手里。飞艇路过这里也只是为了接我们一起走。” 他说着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杜远的同伴都在，大包小包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黄旭停住脚步，再次扫了杜远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杜远心里松了口气，客气地告辞，带着同伴匆匆赶往星星湖，准备同汪秀清汇合。 “我们刚从四号避难所过来，怎么又要回去？好不容易这几天才安抚住小五，回去的话……” 没了外人，安城边开车边发愁道。他脑海闪过唐令的身影，偷偷看了杜远一眼。杜远没心思搭理他，还在震惊于汪老大突然来荒野的事。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让汪老大仓促做出这个决定，明明就在昨晚他跟汪老大通讯时，汪老大还没要来荒野的意思。 作为汪老大的心腹，杜远深知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他想了又想最近能算得上大事的只有荒野可能出现的圣物。但汪老大一直说的是让他们详细调查唐令的信息，看着对唐令比对圣物上心多了。 这又是让杜远不明白的一点。 旁边安城窥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提了另一件事：“我们这次回去，要是沉默团翻起我们调查唐令的事怎么办？” 杜远吐了口气：“韩为要是翻脸，让汪老大处理就行。” 安城下意识嘀咕了一句：“那要是信号不好一时联系不到汪老大，我们要不要还手？” 杜远想起安城他们都还不知道汪老大来荒野的事，皱皱眉没说话。 安城看他沉着脸的样子自觉闭上了嘴，但一直安静待在布袋里的蜘蛛异兽又开始闹腾起来。 “小五乖！”安城腾出一只手安抚地拍拍小五。 小五却是兴奋地从布袋探出细长的肢节，吱吱叫了起来。 安城手忙脚乱地要把小五塞回去，杜远想到什么制止了他。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灵活地爬上车顶，不远处灰色的魔动飞艇缓缓降落，一头透明的小蛇倒吊在甲板栏杆上，仰头嘶嘶回应着。 “小七过来。” 换了一身衣服，打扮的像是个普通船员的汪秀清朝着异兽叫道。但一向听话的异兽却没有听从他的指令，反而从背上升起一对透明的羽翼，风一吹，像箭般射|向了远处的星星湖。翠绿色的身影飞快跟上，两个异兽一前一后落入湖里，轻飘飘浮在了水面上。 星星湖温柔的吟唱响起，水面微微晃动起来。几只黑毛鸭子被惊地四散奔逃，翠绿色的蜘蛛异兽舒服地团成一团，整个同星星湖融为一体。 安城：“……” 上次就是这样，小五藏在星星湖里，他们点着灯找到了半夜。这次……他郁闷地看杜远，刚刚要是把小五塞进布袋就好了。“老大你看什么？”安城注意到杜远的视线一直朝上看，顺着看过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顿时惊得差点把车给翻了。 “汪、汪老大？” 车厢里响起骂骂咧咧的声音，安城也顾不得回嘴，揉了揉眼再看，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他茫然地看向杜远，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汪老大。 十几分钟后，杜远带着一行人出现在汪秀清面前。 除了早几分钟知道的安城，其他人都是一副暗暗心惊的模样。汪秀清眯着眼睛看了一圈，示意杜远留下，其他人先去休息。等其他人都离开了甲板，汪秀清站在栏杆前，眼神复杂地看向星星湖。 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他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一股喜悦的情绪，来自于星星湖。如果说汪秀清之前认定山海章在这里，只是一种符合逻辑的推断，那么在亲眼目睹了星星湖之后，他对此再无怀疑。 只有山海章，才能在这个趋于毁灭的世界孕育出新生的灵，活泼的、喜悦的、纯粹无暇的灵。 “族长。” 杜远犹豫着换了称谓。 汪秀清收回视线看他：“你跟着我多久了？” 杜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十五年了。” 杜远出自西南群山某个没有名字的小寨子，全寨上下大概几千口人。像他们这样的小寨子大山里还有很多个，靠着依附受到山灵赐福的“纪堂寨”为生。 而汪秀清则是这一代纪堂寨的族长，也是他们这些受到山灵庇佑的寨子共同的族长。 杜远从二十岁到了汪秀清身边，现在已经足足十五年了。 “已经这么久了啊。”汪秀清轻声感慨了一句，看着杜远叹道：“你虽然不是出自纪堂，办事却一向牢靠，有什么事我也愿意让你去办。这些年你为了追查那个人的线索东奔西走，着实辛苦了。” 杜远摇摇头：“不辛苦。” 汪秀清眯起眼看向远处：“安城他们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让你一直追查的是谁。”不等杜远回答，他自顾自道：“唐春来，苍龙云海执行委员会代表，号称西南猛虎，跺跺脚半个西南都要晃一晃的人物。这些年你大概也猜到了，唐春来一直盯着我，盯着我们的寨子。所以对他的调查我们一向都尽量避免提及名字，只含糊地说要找一个人。” 杜远轻轻点头，尽量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清楚汪老大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也一定疑惑，像唐春来这种天上的大人物跟我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寨子能有什么仇怨？”汪秀清瞥他一眼继续道。 杜远迟疑，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汪秀清苦笑：“大概是怀璧其罪吧。唐春来看上了寨子的圣物，非要说圣物是他家的……” “胡说！”杜远本能道。 “是啊，我们大家都知道圣物是山灵赐下，自灭世战争后便一直庇护着十万大山中的生灵。唐春来崛起不过二十年，便想将圣物夺去，我呸！”一直平静述说的汪秀清在说到这里时，脸上终于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杜远脸上下意识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神色。 “如果只是夺取圣物就罢了。”汪秀清眯着眼冷声道，“唐春来那个人心胸狭窄，几番夺取圣物不成，竟趁着上半年异兽暴动，派人从寨子里掳走了小弟，意图让我们拿圣物去换……后来阴差阳错小弟失踪再无消息，幸亏山灵保佑，前几天你在荒野找到了他。” 前几天找到？杜远后知后觉：“……唐令？” 汪秀清眼眶一红：“是啊，小弟失踪大半年，我终于可以接他回家了。” 第 204 章 故事 一直到皑皑雪山出现在眼底,杜远还未从汪老大说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那个叫唐令的漂亮少年居然是汪老大的弟弟？ 他原以为汪老大对唐令特别关注是因为圣物的缘故，还怀疑过唐令跟唐春来可能有关系。现在看，汪老大之所以关注唐令,多半是认出了他,又不太敢确定,才反复让他们打听关于唐令的任何一件事。 杜远脑海浮现出唐令的样子，仅看外表，很难把那个漂亮的少年跟汪老大联系到一起,但要是细细想,那个少年身上确实能找出很多纪堂寨的影子。 当然杜远绝不是怀疑少年的身份。 事实上，西南十万大山面积广袤,丛林密布异兽繁多。各种寨子本就分散四处,又交通不便，彼此间来往并不多。只有出自纪堂寨的人因为山灵的赐福，可以驯养异兽，借助异兽穿梭于群山中。因此在西南诸多流民眼中,纪堂寨一向神秘。即便杜远跟随汪老大多年，也只是去过几次，拢共没见过几个人。 所以当汪老大说唐令是他失踪的弟弟时,杜远马上就想到少年对异兽的驯养，正是纪堂寨出身的标识。只是确定了唐令的身份,杜远反而觉得难办。如果唐令是一个人就好了，偏偏唐令现在跟韩为一起。听汪老大的意思是想要接唐令回家,可韩为会放人吗？ 过去唐令跟他们没关系,在杜远的眼里,唐令就是一个漂亮的、依附于韩为的小情人。但现在唐令成了汪老大的弟弟,那再看就变成了韩为强取豪夺,趁着唐令失忆骗了他。 杜远皱皱眉，一会想以汪老大黑街主人的能量，要带走自家弟弟，韩为总不能拦着不放。一会又想韩为看着挺在意唐令，万一真的不放人，双方闹翻唐令会怎么选？ “老大你没事吧？” 伴着飞艇降落的颠簸，安城快步走到杜远身边，担忧地问了句。 自从汪老大单独留下杜远谈话后，杜远就是这么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安城几次想过来问问都被同伴拉住了，说是老大约莫是被汪老大教训了一顿，这个时候一个人待着就好。 安城觉得大家说的有道理，也就忍着没来打扰杜远。可这一路都多久了，老大怎么还没缓过来？ “安城？”杜远回神，看到安城摆摆手。“我没事。”他想到什么问了句，“小五呢？” “老大放心，木哥看着呢，肯定不让小五乱跑。”安城以为杜远担心这个，马上拍胸脯保证着。 杜远一愣，摇摇头：“不用看了，小五想去找唐令就让它去吧。” 安城：“……”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杜远，杜远却是想到了汪老大说的，小五其实是唐令养大的，难怪对唐令十分的亲近。 “老大？”安城困惑地叫了声。 杜远拍拍他的肩：“待会你就知道了。” 安城一直到下飞艇都在想知道什么，直到他看到汪老大红着眼，颤抖着看向人群中的唐令，叫了声：“小弟。” “！！！！！！！” …… 对唐令来说，今天本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早晨他在韩为怀里醒来，一起吃过早饭，韩为去忙自己的事，他跟着霜姐统计避难所的小孩数量。中午和霜姐一起吃饭，下午继续统计。晚上小狼崽野了一天回来，他搓着小狼崽洗过澡，等着韩为一起吃饭。 一般情况下，两人吃过饭要么聊天，要么出去散步，像热恋中的每一对情侣一样享受二人时光，最后就是睡觉。 但今晚在睡觉前，韩为突然接到了汪秀清的消息，他即将赶到沉默团四号避难所。汪秀清要来的事，韩为中午就知道了，黄旭已经通知了他。只是没想到汪秀清会一刻不停，全速赶了过来。 到目前为止，唐令今天的生活依然是风平浪静的。本来嘛，汪秀清要来跟唐令也没什么关系，又不需要他去接待。可汪秀清带着满满一飞艇的物资过来，顾霜来喊韩为时，顺手就把唐令也借了出去，陪着她一起清点物资。 作为半个后勤部成员，唐令没有拒绝，正好还可以跟韩为一起。然后顶着凌冽的夜风，唐令就从天上掉下一个哥哥来。 “小弟。” 人群里，唐令本来是站在最后，等着待会清点物资。谁知道伴着一声极富感情的“小弟”，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魔动飞艇灯火辉煌，照亮了在场诸人各异的表情，也照亮了唐令一脸的茫然。 他不认识汪秀清，但听韩为提过几次，因为汪秀清的特征太过明显，倒是不至于认错。可就是这样，对上汪秀清激动的神色，他才会觉得茫然又错愕，下意识去看韩为。 静默中，韩为不动声色走了过来，握住唐令的手，一起看向汪秀清。 “汪先生？” 韩为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一抹惊讶。 汪秀清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神情，半晌心痛又自责地看着唐令，话却是对韩为说：“不知道韩团长愿不愿意拨冗听我讲一个故事。” 韩为轻轻点头：“请讲。” 汪秀清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几分钟后他陪同着韩为及唐令出现在了魔动飞艇上一间装饰朴素的小型会客室内。 “韩团长请坐。”汪秀清客气地招呼了韩为一句，便不再理他，目光紧紧落在唐令身上，压抑着激动和蔼道：“阿令也坐。” 一直以来只有个别极亲近的人会叫唐令阿令，大部分人都喊他小唐。听到汪秀清这么叫，唐令礼貌地点点头，坐到了韩为身边。 汪秀清看着自己身旁的空位置，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却很快努力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殷勤地将桌上的水果推给唐令。 “这是大同寨子后山新采的酥李，阿令你尝尝？” 唐令视线落在酥李上，是一种不认识的水果，大概成□□头大小，表皮淡黄色，隐隐有股淡淡的果香。他猜测汪秀清是认错了人，对上汪秀清期待的目光，想了想捡起一个酥李咬了口，入口酥脆，果汁香甜。 “挺好吃的。” 汪秀清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飞快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唐令看到他的失控。 “汪先生。” 韩为适时地开口，将桌上放着的一小叠浅绿色的纸巾推到汪秀清面前。 “抱歉。” 汪秀清胡乱抽了一张纸，很快扭过头来冲着唐令勉强地笑笑，怅然道：“我之前说什么来？对，故事，麻烦韩团长听我讲一个故事。” 韩为客气道：“请讲。” “我有一个弟弟……”说到弟弟时，汪秀清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唐令身上，“他跟我不是一个母亲。他的母亲是苍龙云海的一名助理研究员，多年前派驻在西南实验室时，不幸遇到兽潮，被我父亲给救了，后来便有了我弟弟……我还记得弟弟刚出生时小小一团，我抱在怀里他冲着我笑。因为我父亲是寨子的族长，平时忙于族内事物，弟弟从小是我带大的……” 讲述中，汪秀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唐令，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弟弟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便离开了寨子，回到了苍龙云海。一直到弟弟十岁，对方突然联系我父亲，我父亲才知道对方在一场重大的实验事故中受了伤，活不了多久了，想见我弟弟一面。后来对方去世，我父亲也郁郁寡欢没多久就跟着去了。临终前，我父亲说对方希望我弟弟能成长于安全区，他答应了。等办完父亲的后事，我就把弟弟送入了苍龙云海，在那里读书长大，只每年回寨子一次。 本来我以为弟弟的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地过下去，只是没想到怀璧其罪……因为祖上传下的一件宝物，我们得罪了苍龙云海的唐春来。韩团长想必知道唐春来吧？” 韩为轻轻嗯了声。 汪秀清咬牙：“就在多半年前，唐春来趁着弟弟回寨子，派人掳走了他，逼迫我们交出宝物。我立刻带着宝物赶了过去，谁知道阴差阳错弟弟和……”他含糊了一下，“都失踪了。这半年来我的人手一直在苍龙云海找弟弟，结果没想到会在荒野听到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汪秀清的眼眶红了，目光期冀地看着唐令。 唐令现在确定汪秀清确实认错人了。他刚想开口，突然想到自己还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这就不好反驳了。 他迟疑地看韩为，韩为安抚地冲他笑笑，对上汪秀清依然是那副平静客气的模样。 “汪先生的意思是，阿令是你失踪的弟弟？” 汪秀清点点头。 “恕我冒昧，罗义和杜远都是汪先生的手下，但他们似乎并不认识阿令？” 汪秀清苦笑起来。 “黑街的生意得罪太多人，阿令又一直生活在苍龙云海，为了保护他，知道他的人并不多。况且……” 汪秀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坦诚道：“韩团长大概听过不少黑街关于我的传言，其中有关我的出身来历更是颇多猜测。我跟韩团长交个底，其实刚刚我也说了，我父亲不是集团的人，我们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西南群山里。那里有点像是荒野，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寨子。因为交通不便，这些寨子间交流很少，杜远和罗义出自和我不同的寨子，他们一直不知道也没见过阿令。不然我早就找到阿令了。” 汪秀清叹息着，想到什么，从桌子下抽出一份文件，打开推到唐令面前。里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很漂亮，但神色苍白透着憔悴。 “这是阿令的母亲，唐心芸。” 他看着唐令轻声说：“阿令以前很排斥母亲的称呼，也不愿意见任何有关母亲的东西，所以只留了这么一张照片。只是我没想到阿令潜意识里会记得“唐”这个姓，还给自己起名叫唐令。” 唐令：“……” 如果不是因为他根本没失忆，他几乎都要相信自己就是汪秀清失踪的弟弟了。但问题是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看着汪秀清期盼的眼神，微微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忍不住想会不会汪秀清的弟弟就是这个世界的他？如果这里和地球是平行世界，不是有种说法嘛，每个平行世界都会有一个你。 转念他又觉得那他也太倒霉了。在地球世界他被人绑架勒索山海章，这个平行世界又被人绑架勒索家传宝物，怎么绑匪就指着他一只羊薅啊？ 他有点愤愤地想，但生气过后就是巨大的难过。 平行世界什么的只是胡思乱想，但他听着汪秀清讲述找弟弟的故事，不由想到了地球世界的父母家人。他失踪了，他们也恨不得把林城翻个遍吧？ 这一刻唐令对汪秀清生出巨大的同情，本来因为背着一个失忆的人设，他觉得自己不好说汪秀清认错了人。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汪秀清把他当做失踪的弟弟，放弃寻找真正的弟弟，那汪秀清真正的弟弟怎么办？ 对方说不定正怀抱着巨大的希望等着汪秀清找到他，万一对方还在那个唐春来手里怎么办？ 唐令蓦地站了起来，韩为很快跟着起身：“阿令？” 唐令认真地看汪秀清：“汪先生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弟弟，我想您真正的弟弟还在等着您去找他。真的。” 汪秀清：“……”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觉到自己的故事打动了唐令，可为什么唐令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第 205 章 小七 因为听了汪秀清找弟弟的故事,唐令不免想到自己，一直到回神庙行宫都恹恹的。 即使有韩为陪着他，还有小狼崽在他怀里撒娇,他也打不起什么精神,只有在骂绑匪时,显得有那么点活力。 “韩大哥你知道吗？当初我在魔鬼山洞差点被虫子吃了，就想如果以后还能遇到那个绑匪，一定先报警,然后狠狠骂他一顿。” 往常这个时候唐令早就睡了,但今天凭空掉下一个“哥哥”，他根本没什么睡意。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戳着怀里的小狼崽,凶巴巴地对坐他身边的韩为说道。 灯光下，少年提及绑匪时，眼中好似有小火苗在燃烧。韩为心疼少年的遭遇，赞同地点点头：“该骂,阿令想骂什么？” 唐令想了想，字正腔圆地骂了句：“操|他祖宗。” 这已经是过去的好孩子唐令会骂的最狠的话了，骂完他有点不好意地看韩为,韩为纵容地笑，还夸他：“骂得好。”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可惜我来了这里,绑匪估计留在了地球世界，没机会当面骂他了。不过……”他顿了下,“我失踪后,家人肯定会报警,林城又到处都是摄像头,他肯定逃不掉。” 唐令觉得他来到这个世界,能在遇到爷爷前撑下来，完全靠的就是对绑匪的恨意，不然他早放弃躺平了。 “希望汪老大能尽快找到他弟弟吧。” 从自己的遭遇唐令想到汪秀清弟弟身上，真心盼着对方能安然无恙，尽快跟家人团聚。只是他想到什么看韩为：“韩大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吗？” 不然汪秀清为什么这么笃定他是他失踪的弟弟？ 他已经明确说了对方认错了人，但汪秀清却不信。他又不能告诉汪秀清他其实没失忆，家人朋友都记得呢。要是沉默团的人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骗大家失忆的事。就算大家不在意他的欺骗，在不能暴露外星人身份的前提下，他还得合理地编一套被绑架的说辞，还有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的家人父母……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失忆的人设已经摘不掉了。 唐令有些困惑。 对上少年纠结的眼神，韩为眼中露出了笑意。 “不会。”他干脆道。 唐令意外地瞪大眼，他还以为韩为会说世界上不同的两个人长得像也很正常之类的，没想到韩为会否认。 “阿令。”韩为含笑看着少年，眼中似有星辉闪耀：“我的阿令是独一无二的。” 这个理由，唐令微微一怔，嘴角忍不住翘起，一颗心像是浸泡在蜂蜜罐子里，又甜又软。 “至于汪秀清……”韩为眼中的笑意敛去，微不可察地皱眉，斟酌道：“他的话未必都是实话。” 因为清楚少年的来历，对于汪秀清的故事，韩为仅仅是当做故事来听，并没多少触动。反而因为牵扯到了少年，他会本能怀疑汪秀清出现在荒野的原因。是真的寻找弟弟，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鉴于沉默团跟黑街的合作一向顺利，汪秀清又表现得十分知情识趣，在判断出他的真实意图之前，韩为并不希望双方闹得不愉快。也因此，对于汪秀清的故事，韩为只是恰当地表达了该有的疑惑，等着看汪秀清下一步的行动。 他这样说，唐令脸上的惊讶挡都挡不住。 “韩大哥你是说汪老大的弟弟其实没有失踪吗？”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他自己生性多疑，却是希望少年能永远这样，柔软又善良，光明又磊落，不管想人还是想事永远都是朝着好的一面去想。 “是不是真的失踪……”他微微沉吟，“汪秀清今天讲的那个故事里，他出身西南大山是真的，跟唐春来有龃龉也是真的。而多半年前，西南那边确实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兽潮，这些细节都没问题。但西南群山不同于荒野，各大强权几次想插手进去都被里面恶劣的环境和成群的异兽逼退，可以说整个西南群山完全是一个封闭的状态，谁也不清楚里面到底什么样？” “也就是说我们没法判断汪老大说的真假？”唐令顿了下，声音有些怏怏，“他也可能根本没有弟弟。” “这只是猜测。”韩为柔声道。 如果不是清楚，少年过往经历只有他跟少年两人知道，韩为都要怀疑汪秀清的故事是根据少年的经历改编了。同样有个温暖的家，同样被仇人绑架勒索，同样失去家人。这个故事的每一处都戳到了少年心上。少年是真的关心汪秀清口中那个失踪的弟弟。 韩为看着少年恹恹的样子，有点后悔挑明这件事。只是在汪秀清来意不明的前提下，他希望少年在真诚之余能保持一些警惕。 “我让葛辉尽快回来一趟。” “葛大哥？” 唐令恍然想到葛辉是罕见的双能力者，其中一个能力便是【心灵感知】，能大概判断出对方话语的真假和有没有恶意。然后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第一次在避难所见韩为时，葛辉就把能力用到了他身上。 想到这，他斜睨了韩为一眼，轻轻哼了声。 韩为宠溺地轻笑：“我记得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扯平了，倒是阿令你一直欠我一茬韭菜。” 这么一说唐令又记起他刚刚种菜时，每次韩为帮了他或者送了他什么，出于对等原则，他都会默默在心里把种的小韭菜送给韩为一茬。但韩为要是惹他生气，他又默默把韭菜收回来。但一直以来其实都是韩为帮他的时候多，然后他就总是欠着韩为一茬韭菜。 本来那次韩为都要吃到了，结果他被大鹰抓到雪山上，韩为也追着他一路上了雪山，错过了地里最后一茬韭菜。 唐令心软成一团看韩为，想说明年他们可以种更多的菜，怀里被他揉着快要睡着的小狼崽突然睁眼站起来，冲着窗外嗷呜一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下一刻韩为身上亮起火光，金色的火线直射窗台。 唐令安抚地拍拍小狼崽，怀疑是不是小五又偷跑过来了。 果然，透明的蛛丝从屋顶垂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趴在窗户上，亲昵地朝着唐令叫着。唐令有些无奈，脑海不由闪过安城的黑脸，他其实也奇怪小五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他看向韩为本想说要不要联系汪老大，却发现金色的火线并未消散，而是仿佛追踪着什么，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被火焰圈住的玻璃上闪过一丝波动。很快在火光的折射中，一条手指粗细的透明小蛇吊在空中缓缓浮现。小蛇大概是想要挣脱火圈，却畏惧着仿佛流浆的金色火焰，愤怒地朝着韩为嘶嘶着。 “异兽？” 韩为嗯了声。 “是小五的伙伴？” 唐令猜测着。他看向翠绿色的蜘蛛异兽，注意到小五不像往常那样蹭到他身边，而是有些暴躁地转着圈，一会看看小蛇，一会看看韩为，最后对着他叫了起来。 唐令隐隐猜到了小五的意思，走到韩为身边看过去。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愤怒的小蛇安静下来，越过韩为对着唐令甩甩尾巴。源于生物的本能让小蛇厌恶又畏惧着韩为身上的气息，但偏偏韩为身边有着吸引它的存在。这种吸引压过了本能，小蛇臣服地蜷起身体，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嘶~ 唐令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应到这头陌生的异兽对他并没有敌意，甚至像小五一样无来由的亲近着他。他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小狼崽意识到了威胁，不高兴地在他怀里拱拱脑袋。唐令赶紧摸摸小狼崽，证明自己最喜欢小狼崽。 “韩大哥要把它们送回去吗？”他问。 韩为点点头，确定异兽没有其他动作，点开通讯仪，直接找到汪秀清。 “韩团长？” 投影屏幕里，汪秀清的胖脸出现，期盼地看过来，发现没有唐令的身影后，隐隐闪过一丝失望。“韩团长是有什么事吗？”他打起精神问。 韩为调整角度，让汪秀清看到两头异兽，言简意赅：“麻烦汪先生派个人过来把它们带回去。” “是小五和小七啊。” 汪秀清似乎并不意外，笑道：“就让小五和小七留下吧。它们两个小时候都是阿令亲手喂养的，对阿令十分亲近。” 看韩为皱眉想要拒绝，汪秀清表情诚恳：“韩团长，想必你也知道异兽不同于人类，我只能约束它们而无法控制它们。即便我派人把它们带回来，它们想去找阿令还是会去的。与其让它们半夜惊扰阿令，不如就让它们留下，还能保护阿令。” 韩为对汪秀清说的少年一手养大两头异兽不置可否，但想想小五之前几次三番偷跑的行为，却也认可汪秀清说的。与其让它们半夜乱跑，不如就留在这里。 他挂断通讯仪，目光冷冷地看向那头透明的异兽。小蛇本能地仰头，背上透明的羽翼撑开，摆出一副攻击的姿态。 “小七？” 唐令试探地叫了声。 小蛇乖乖收拢羽翼，有些委屈地嘶了声。 韩为默然看了异兽几秒，轻轻敲了敲窗台，金色的火焰宛如活物一般流向韩为的手掌，温顺地蛰伏下来。 没有了这股讨厌又强大的气息，小蛇滑行向窗台的角落，乖乖缩成一团，很快消失不见。 “咦？”唐令好奇地看了又看，问韩为：“还在吗？” 韩为点点窗台，火焰亮起，小蛇愤怒地仰头嘶了一声。唐令看不到，却能听到它的声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 这天晚上，唐令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三头异兽，一个四阶基因者，还有小苗庇护的雪山，整个荒野再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他睡得踏实，却不知道因为汪秀清的那一声“小弟”，今晚有多少人会睡不着。 安城就是其中之一。 他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汪老大看向唐令激动的眼神，和飞艇上私下流传的消息——唐令是汪老大失踪的弟弟。 难怪小五会这么亲近唐令，安城给小五找了一个理由，那他呢？ 安城想找汪老大问问，他这种情况真是受圣物的影响吗？可即便是远离唐令，他想起唐令也还是会觉得亲近。圣物的影响这么大吗？他胡思乱想地睡不着，门外突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老大，出什么事了？”安城看了眼时间匆匆起身拉开门问。 走廊里，杜远身上的衣服还是白天那一身，显然也一直没睡。他回头朝着安城摆摆手：“没事，是小七和小五一起不见了，现在已经找到了。” “找到？”安城蓦地想到什么，“它们去找唐令了？” 杜远点点头。 这一刻安城心里有点微妙的委屈，为什么他不能……等等打住。安城压下那种奇怪的想法皱眉问：“小七怎么也去了？” 杜远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想起汪老大说小七也是唐令养大的，所以才和小五一样。而且听汪老大的意思，是寨子里驯养的异兽都很亲近唐令。 怎么回事，总不能说那些异兽都是唐令养大的吧？ 第 206 章 秘密 灰色的魔动飞艇灯火依次熄灭,位于船长室左侧的休息室内，汪秀清拉灭灯绳，墙上的壁灯很快暗下，一时房间内只剩稀薄的月光。 有风吹过,灵温柔的吟唱回荡着,汪秀清沉迷地侧耳倾听半晌,摸黑朝着窗前走去。 休息室内装饰不少,实木的桌子、雕花的椅子、漂亮的盆栽、地上零零散散散落的各种物件。即便是在白天,一个不小心也容易撞到什么。但汪秀清却似能看清每一样东西所在，灵活的身躯穿梭于房间,几步便到了窗前。 此刻如果有旁人看到,必然会大吃一惊。因为作为黑街主人，汪秀清出名的不仅是黑街的无所不能，还有他反基因药剂的立场。 众所周知,汪秀清没有注射过任何一种基因药剂，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一个普通人，显然不该拥有夜视的能力。 “两个小白眼狼。” 汪秀清站在窗前，遥望着暗夜里雪山的方向,习惯性摸了摸左手腕,可空荡荡的手腕提醒着他,一直以来跟他形影不离的小七丢下他去找唐令了。他嘴里含糊了一句，尽管理解异兽出于血脉本能,难以抗拒山海章的吸引，但还是心情复杂。 要知道小五、小七还有寨子里其他豢养的异兽，可都是他和他的族人们实打实从小一点点喂养大的。特别是小五、小七它们几个,更是他小时候由父亲精挑细选出来,交给他亲自照看养育。不管异兽吃喝拉撒都得他自己动手,也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能和异兽分开。这样持续了几年，他才和异兽培养出宛如一体的默契和亲近。 但唐令什么都不需要做，这些异兽便天然亲近他，依赖他，丢下他这个过气老主人不要了。 只是因为他是山海章的主人。 真是个幸运的小孩啊，汪秀清想。 根据族内记载，山海章自远古先民时期传承下来，在唐家历经无数代人，也只有寥寥数人才能有幸一窥山海章的真谛，称得上一句山海章主人。更多的人对山海章来说不过是一个保管者罢了，自然更不可能窥探到山海章的奥秘。 年少时汪秀清还做过找到山海章，一窥山海章真谛的梦，后来迟迟没有山海章的消息，他便也熄了心思。 谁知道山海章会在消失数百年后突然冒了出来。 转念汪秀清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思绪回到了眼前这个棘手的局面。无论如何，他是一定得把山海章带回西南大山。 不仅是因为这是汪家立族的祖训，还因为十万大山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山海章之上。灭世战争后，在持续数年核冬天的笼罩下，整个世界千疮百孔满目苍夷。多少人因为没吃没喝饿死渴死，因为辐射感染病死。 而他们寨子凭什么能在那个黑暗的年代活下来，靠的就是祖辈传下的圣物。 汪秀清幼时曾听族里的老人说起过他们小时候的故事，讲他们如何靠着那一小块灰扑扑的、掉在地上极大可能找不回来的碎石析出的乳白水珠，驱散了土壤中的辐射种植作物，治好了感染的族人，驯养异兽穿梭于群山峻林中，在大山深处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那一小块毫不起眼的碎石，只是山海章磕掉的一角，却是整个十万大山的圣物，是他们一代代绵延人口，安稳生活的根基。 再退一步，汪秀清想，如果唐令只是山海章的保管者，那其实也不是没有商量。偏偏唐令幸运成了山海章的主人。那个漂亮的小孩大概不会知道，因为圣水的存在，整个西南十万大山，包括山灵，包括所有受到山灵庇护的异兽，还有寨子里一代代饮用圣水进化模模糊糊触摸到灵的人，都会天然亲近他，喜欢他。 特别是那些异兽，它们没有人类复杂的心思，反而会更遵循于本能。 小五和小七就是最好的证明。 某种程度而言，那个小孩此刻已经凌驾于他们一族之上，成为整个西南大山真正的主人。 想到这里，汪秀清再次深深叹息。 本来山海章的主人出现就够头疼了，但幸好唐令看着只是一个心软良善的小孩，对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无数族人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唐令踏踏实实跟他回去，成为寨子的一员，族人的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他身边怎么偏偏多了一个韩为呢？ 汪秀清第三次叹息起来，皱眉思索着怎么能说服唐令跟他回去。实在不行，他只能想个法子在韩为眼皮子底下偷偷把唐令带回西南十万大山。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办？汪秀清乐观地想，他们寨子里优秀的小伙子也是不少的。难道韩为还敢一路追到大山里面去吗？ …… 嘶嘶~ 吱吱~ 嗷呜~ 第二天一早，唐令是在异兽热闹的叫声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小狼崽愤怒地扑棱着翅膀，对着空无一物的床底大声叫着。 “土豆？” 唐令睡眼惺忪地坐起，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土豆怎么啦？” 听到唐令的声音，土豆一个转身扑倒他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低声呜呜叫着。唐令心里一软，就要抬手去摸小狼崽，手腕突然一沉，有什么悄悄缠绕上来。 他慢半拍地想起昨晚的事，是那条透明的小蛇吗？他好奇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触感温软有点像是果冻的感觉。然后他就察觉那条小蛇偷偷用尾巴尖勾了勾他的掌心，亲昵地在他胳膊上蹭了蹭。 “……” 低头对上小狼崽信赖的眼神，唐令赶紧用没有小蛇的那只手顺了顺小狼崽的毛，生怕小狼崽发现什么。 嗷呜~小狼崽舒服地叫了声，他刚松了口气，那种有什么轻轻勾着掌心的感觉又出现了。 唐令无奈地摸摸手腕，把一直蠢蠢欲动的小蛇安抚下来。 说来他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小七和小五为什么会这样亲近他。韩为怀疑是山海章的缘故，唐令每次都把闪电的例子拿出来。都是异兽，闪电就不怎么亲近他。但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原因。反正总不可能是汪秀清说的小五和小七都是他从小养大的。 “韩大哥呢？” 唐令戳着小狼崽问，不等小狼崽嗷呜两声回答，门口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韩为拎着早餐回来了。 “阿令醒了？” 唐令点点头，视线落在韩为拎着的两个古色古香的食盒上，猜测道：“汪老大派人送来的？” 不同于沉默团统一采购的黑蓝两色保温杯，眼前的食盒完全没有任何现代的气息，有点像是唐令在古装片里见过的，还得是古代有钱人用的那种攒盒。 韩为嗯了声，将两个食盒放在桌上，视线扫过唐令的左手腕，目光沉了沉。 唐令注意到他的视线，赶紧把左手举起来，比着口型说：“是小七。” 他指了指怀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有点心虚。韩为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来 握住了他的手。唐令只觉眼前的空气似乎闪过一丝波动，手腕蓦地一空，那条小蛇已经不见了。 淡金色的晨曦照到窗台上，透明的小蛇收拢羽翼，悄无声息地蜷缩在了角落。 唐令找了一圈没看到小蛇去了哪，低头看着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狼崽，戳了戳它，轻轻笑了起来。 “好了。快去洗漱准备吃饭。”韩为从少年怀里揪走小狼崽，唐令答应了一声，飞快去洗漱。等他从浴室回来，韩为已经把食盒打开，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十几碟早餐。 除了在酒店吃自助，唐令还没有这样吃过。他有点纠结地坐下：“汪老大还不信我的话？” “嗯。先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 对于汪秀清的示好，韩为并不怎么在意。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汪秀清投入越大，想要的必然更大。说完他将蹲在肩膀的小狼崽拎下来放在桌子一侧，唐令找出了小狼崽专用铁皮罐，正要给小狼崽盛点吃的，一直隐身的小蛇和蜘蛛异兽齐刷刷看了过来。 唐令：“……” 两分钟后，三头异兽各分了一个铁皮罐，只不过小狼崽和小七分居桌子两侧，漂亮的蜘蛛异兽蹭在唐令腿边。不考虑小狼崽和小蛇时不时对吼一声，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本来唐令还觉得汪老大送来的早餐根本吃不掉，但加上三头异兽最后反而有点不够吃了。 他想到什么问韩为：“汪老大是不是养着挺多异兽的？” 从小五、小七的名字上，他猜测不会还有小一、小二什么的吧。 韩为点点头：“黑街有很大的一部分生意就是贩卖异兽。在西南群山里面每隔几年就会爆发一次兽潮，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异兽。” “西南群山面积很大吗？” 唐令有点好奇。他记得韩为以前跟他说的，异兽的领地意识特别强烈，一个区域只能有一个异兽。这点看大鹰就能看出来。 韩为猜到少年想问什么，解释道：“西南群山又号称西南十万大山，从半空看去一座又一座山岭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际。到目前为止，集团对西南的了解也仅限于外围边缘。如果大概估算的话，西南的面积不比荒野小，而且那边也不似荒野贫瘠，对异兽来说并不缺少食物。” 只是尽管如此，西南群山中的异兽数量也未免有点太多了。 集团不是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可几次派人进入大山深处调查，都遭遇兽潮全军覆没。另一边同西南群山接壤的苍龙云海同样如此。 当年韩为在西南边境驻扎时，也曾试探着进入深山，没有例外的在刚进入没多远就遭遇了一场小规模兽潮，差一点没出来。 以前他便怀疑过这些兽潮出现的古怪。而生活在群山边缘的流民们也一直隐隐传言说大山里面还有人住，只是很少能见到里面的人。昨晚汪秀清一句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群山里，不过是坐实了韩为的猜测而已。 唐令听着韩为的话，想象了一下西南群山中漫山遍野都是异兽的场景，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真奇怪。”他又想到什么，“汪老大说他们寨子一直在深山里，那里不是经常爆发兽潮吗？他黑街的生意做的那么大，为什么不把族人都迁徙到安全区，就算到群山边缘也行啊。” 韩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就要看群山里面有什么秘密了。” 第 207 章 传言 西南群山有什么秘密呢？ 唐令在清点汪秀清捐赠来的物资时,脑海不由闪过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自己刚来荒野那会，不管是爷爷还是程哥，遇到的每个人都把安全区视为天堂。爷爷为了替他争一张进入安全区的票，甚至接了刺杀韩为的任务。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安全区和天堂一样,但实话实说,比起荒野、西南大山的危险,安全区起码不用天天担心虫子、尸鬼、兽潮什么的。明明汪老大有能力把族人都送入安全区,但他的族人却宁愿面对兽潮也要留在西南深处。唐令觉得按照正常逻辑,大山深处一定有什么很重要，重要到汪老大和他的族人都愿意留下,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也就是韩大哥说的那样,群山深处有秘密。 不过转念，就算有秘密又怎么样呢，反正跟他也没关系。本身唐令也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就是看着这批物资突然想到了。他摇摇头把这个问题丢在脑后，静下心认真清点着舱室内的物资。最后确定数量无误，在货物清单上记下了棉衣三万套的字样。 不得不说汪老大的这批捐赠用了心。唐令怀疑汪老大一定事先调查过沉默团缺什么，送来的东西都是沉默团现在急需的。譬如这些棉衣,前两天霜姐才说要采购一些衣服,还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跟罗义说,汪老大就已经把棉衣送来了。 他又想起汪老大说的，这批捐赠跟他的身世无关。单纯只是汪老大感动于沉默团在荒野做的一切,也想做点什么。而且汪老大还表示，这批捐赠只是第一笔，后面还有第二笔、第三笔……让沉默团需要什么千万跟他提。 当然唐令不至于傻到真的信了汪老大说的这些,他只是有些困惑。如果说汪老大讲述的找弟弟的故事是假的,那汪老大千里迢迢从西南跑到荒野,又砸下这么多物资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就是为了骗他这么一个弟弟吧？ 昨晚临睡前，他仔细把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想了一遍，怎么想他的活动范围也只在荒野，认识的人也就那么些，不可能跟汪老大有什么交集。 如果非要说他身上有什么让人图谋的，只能是山海章。 可还是说不通，唐令疑惑地想，关于山海章的存在他只告诉过韩为一个，连爷爷都不知道。如果汪老大真是冲着山海章来的，他又是怎么知道山海章在他手里？而且之前韩为曾在集团公开的资料里查过，没有任何山海章相关的信息。他怀疑随着唐家人的死去和灭世战争的爆发，有关唐家、山海章的记载早就消失在历史中了，未必还会有人知道。 想来想去这都是一个谜团，唐令忍不住叹口气，收起货物清单准备去找顾霜。 “好了土豆。”他冲着角落喊了声。 一早晨无聊的差点睡过去的小狼崽嗷呜一声站了起来扑到唐令怀里。另一个角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睁开眼，背上透明小蛇甩着尾巴尖催促着它快些。 嗷呜嗷呜~小狼崽撒娇地叫着。 “知道知道。”唐令抱着它揉了把，安抚好小狼崽，又看向跟过来的小五跟小七，露出无奈的笑。 “走吧。” 他拖着三个小尾巴正要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阿雅带着几个陌生流民走了进来。 “小唐。” “雅姐。”唐令顿住脚。几个流民畏惧地看着不远处的蜘蛛异兽，有些不敢向前。“是有事吗？”他问。 “嗯，小唐你清点完了吗？”阿雅伸手揉了小狼崽一把环视着舱室说。 唐令点点头：“已经清点好了。” “那正好，老顾说等你清点完就先把这些发下去。” 说着阿雅走到窗前，拧开窗户轻轻一掌拍上去。下一秒青色的冰棱迅速蔓延到地下，形成一道将近十多米长一米宽的冰滑梯。 “行了，你们搬到这里滑下去就行，底下有人等着接。” 她一脸轻松地跟几个流民吩咐着。 唐令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也来帮忙吧。” 看大家还是有些害怕小五，他干脆示意小五在窗外等他，跟着阿雅一起忙起来。 靠着阿雅的能力，他们着实轻松不少。不过考虑到避难所的海拔和流民糟糕的身体状况，在搬了半小时后几个流民便开始气喘吁吁有些干不动了。 阿雅喊他们停下休息一会，注意到唐令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脸微微有些发红，意外地挑挑眉。 沉默团熟悉唐令的人都知道，小孩的基因能力虽然厉害，但身体并没有如一般的基因者那样得到强化，还是一副普通人的身体。以前私下讨论，大家都觉得小孩注射的基因药剂多半是个半成品。顾霜更是怀疑，小孩是不是从哪个实验室逃出来的。 但昨晚汪秀清闹了那么一出，实验室这个选项可以排除，倒是半成品很有可能，说不定就是汪秀清从哪个落魄研究员手里弄到的。 阿雅想着出去了一趟，没一会回来搬来半箱玻璃瓶果汁。 “小唐给。” 她扔给唐令一瓶，又给几个流民一人分了一瓶。几个流民拘束地摆摆手不敢要，见阿雅变了脸，才一个个小心翼翼接过，珍稀地放好，谁也舍不得喝。 阿雅没再管他们，走到唐令身边先把唐令的瓶盖拧开，又拧开了自己的。唐令注意到锋利的金属瓶盖在阿雅手里就像是纸一样，连个小红痕都没留下。 他暗搓搓地羡慕了一把基因者的身体强化。其实因为水珠的缘故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比在地球世界时好多了，但依然比不过基因者强化后的身体。 “尝尝，汪老大给准备的。”阿雅冲着他笑，“我也是沾你的光。” 唐令抿了口，是苹果汁的味道。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再没喝过果汁了。霜姐嫌弃这些东西又重又占地方还不便宜，后勤补给从不采购。他已经习惯了天天喝水，乍然喝到果汁，真有种甜到心里的感觉。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阿雅八卦地问，“汪老大说这是你以前最喜欢喝的，有熟悉的感觉吗？” 不过短短一夜，关于唐令的身世已经在避难所传开了。先有汪秀清当众那一声小弟，后有他的手下卖力宣扬，现在整个沉默团几乎都知道了唐令是汪秀清失踪的弟弟。 这也是没办法，因为不清楚唐令失忆的内情，大部分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都不会觉得汪秀清千里迢迢跑荒野说的是假话。 虽然怎么看两人都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不是说同父异母嘛。 阿雅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比起旁人她对唐令更多一些关心，毕竟两人以前没少一起吐糟韩为狗大户。 “我不是汪老大的弟弟，他多半是认错人了。”对上阿雅隐含关切的眼神，唐令摇摇头，实话实说。 “怎么说？” “唔……”唐令胡编了一个理由，“我见了汪老大没有那种很亲近的感觉，不是说血脉兄弟会有心灵感应嘛。” 阿雅还以为唐令是想起什么了，没想到会是这么孩子气的理由。她挑眉正要说话，唐令手腕的通讯仪震了一下，是老人找他。 顾不得再跟阿雅说什么，唐令高兴地找了个角落，点开通讯仪。 “爷爷。” 投影屏幕亮起，露出了老人黑瘦的脸。他仔细打量了少年好几眼，满是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丝淡淡的笑。 “你、你还好吧？”老人声音嘶哑地问。 唐令一时没听出老人的意思，下意识道：“挺好的。诶爷爷你又跟着大家出去训练了吗？” 他很快注意到老人的背景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想起上次老人说的问了句。 老人含糊地嗯了声，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少年已经笑着说：“那爷爷你要注意身体啊。” 这一句打开了少年的话匣子，从老人穿的衣服暖不暖和到老人有没有收到雪萝卜……衣食住行少年全部问了一遍。老人沉默地听着，关于少年身世的传言就在嘴边，但对上少年真诚又关切的眼神，他实在舍不得打断少年的话。 是他太贪心了，老人漠然地想。像他这样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老头子，不能因为少年叫他几声爷爷，就真以为自己是少年的爷爷。如今少年的家人找过来，他该为少年高兴的。 再说他早前不是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吗？迟早少年的家人会找到他。然后呢？少年会跟着家人走吧。毕竟少年才十八岁，该回去安全区读书上学的。在荒野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任何一个爱少年的家人都不会同意他留下来。 至于他，老人想如果少年离开了，他大概也没有留在沉默团的必要了。 “哦对了，还有件事。”少年说完雪萝卜，想到什么问老人，“爷爷你听过黑街吗？” 老人沉默地点点头。在他还是荒野猎人时，就听过黑街汪老大的名号了。 “就是黑街的汪老大昨天来荒野了……”少年似乎有些困惑，“说我是他失踪的弟弟。” 老人低着头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枪，听到少年继续道：“不过我觉得汪老大认错人了。” “什么？”老人愕然抬头。 少年认真点点头：“就是说汪老大认错人了，我不是他弟弟。” “……为什么？”老人沉默几秒嘶哑着嗓子问。 “因为我看到汪老大没有那种很亲切的感觉，不像是看到爷爷。爷爷你还记得吧，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爷爷特别亲切。”如果说前一句唐令只是拿来当做拒绝汪老大的理由，后面说的可就是真心话了。 他看着老人笑眯眯道：“所以爷爷要是有人说什么你不要信，我肯定会留在荒野，陪着爷爷你，还有韩大哥。” 这一刻老人觉得喉咙有点干涩，他握枪的手头一次颤抖起来，足足沉默了十几秒，老人才低声道：“我知道。” 屏幕对面，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一上午的忙碌过去，临近中午时，唐令接到了韩为的通话请求，喊他中午一起吃饭。 他收拾好离开飞艇，朝着神庙行宫赶去。中途路过广场时，注意到广场两侧还有不少的小孩在排队领衣服。旁边几个已经领到衣服的小孩似乎是在等人，大大的眼睛闪耀着兴奋的光，紧紧抱着怀里的衣服。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男孩麻利地解开袋子，把衣服套在了身上。不出意料的，小男孩的衣服大了几个号，套在身上又肥又长，并不合身。但小男孩依然很高兴，甩着袖子快乐地转着圈。 唐令下意识停住脚步，看着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觉得不管汪老大是为什么来的荒野，又为什么送出了这批物资，他的行为帮助到了避难所的这些孩子是真的，给他们带来快乐也是真的。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唐令头一次这么希望汪老大不是个坏人，他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弟弟是真的存在，汪老大能早一天找到他。 第 208 章 女人 “每次心情不好时,看到这些小孩子的笑脸，立刻便觉得有了希望。” 不知什么时候，汪秀清站到了唐令身边，眯着眼睛望着那个快乐甩着袖子的小男孩轻轻笑着。 “汪先生。” 唐令收回视线,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同时感觉手腕一松,猜到那条小蛇回到了汪秀清身上。他下意识朝着地上看了眼,比起小蛇的离开,翠绿色的蜘蛛异兽只是懒洋洋地挥舞了下肢节，便继续趴着不动了。 收回视线,唐令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着汪秀清说话。 对于他的这种疏离，汪秀清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腕,装着若无其事道：“阿令很喜欢小孩子？” 唐令点点头。 “阿令……”汪秀清顿了下，怅然道：“我弟弟阿令也很喜欢小孩子，每次他从苍龙云海回寨子里，都会带一些寨子里不常见的糖果玩具什么的,寨子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他出事后,寨子里的孩子们哭着找他。我就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应到这些孩子们对他的想念,他以前最见不得小孩子哭了。” 唐令安静地听着，这个时候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汪秀清轻轻叹气,收起脸上的怅然，笑着问唐令：“我听他们说阿令你很喜欢种些什么，在五号避难所还有一小块自留地,种满了各种能吃的菜。”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唐令轻轻嗯了声。 汪秀清笑着摇头：“那阿令你真应该去寨子里看看,在你……”他含糊了下，“住的吊脚楼后面有一大块菜地，里面一年四季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菜，附近的人谁想吃了都可以去薅一把。我记得上一次大伙去采的是清明菜，后来没人看顾，现在已经都是杂草了吧。” 说着汪秀清声音低了下来：“今年初阿令还问我，上大学后他要读什么专业，作物栽培和动物遗传他都很喜欢。寨子里驯养的很多异兽都是阿令从小照顾大的，他好像天生就受异兽的喜欢，他……” 伴着汪秀清的讲述，唐令脑海里“失踪弟弟”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喜欢小孩子、喜欢种地、喜欢小动物、心软又善良，很受寨子里的人喜欢和欢迎。然后代入唐令自己的脸，好像也没什么违和。 唐令犹豫地看着汪秀清，觉得自己的立场太不坚定了。 第一次听汪秀清讲述寻找失踪弟弟的故事时，他没有多想就相信了。后来韩为说汪秀清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不论这个故事发生的地点还是故事冲突的两方人物，他们都没法去佐证真假。他想了想觉得韩为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随着汪秀清描述的弟弟越来越立体，他的立场又开始偏移——能说出这么多真实生活的细节，应该不太像是假的吧？ 他心里纠结，但对上汪秀清期盼的眼神，还是轻声道：“汪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自己弟弟的。” 言下之意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弟弟。 汪秀清眼中掠过巨大的失望，张了张嘴，胖乎乎的脸上是唐令不知该怎么形容的神情，最后勉强笑道：“那我就谢谢阿令了。” 说完他转身背影寂寥地朝着飞艇走去。 唐令有点替汪秀清难过，但事实就是事实。他纠结的一直是故事的真假，而不是自己冒名顶替成为汪秀清的弟弟。 他恹恹地收回视线看了眼时间，感觉耽搁的已经有点久了。想到韩为还在等他，转身正要跑，手腕突然一沉，小蛇又回来了。 “……” 他下意识去看肩头蹲着的小狼崽，小狼崽马上过来亲昵地蹭了蹭脸。 唐令笑了起来，感觉有什么在轻轻勾着他的掌心。他安抚地捏了捏小蛇，对于小蛇抛下汪老大回来找自己有些无奈，还有地上完全不动的蜘蛛异兽。明明汪秀清才是它们的主人……这样想想，汪秀清好像更可怜了。 …… 隔着半个广场，汪秀清故意做出一副形单影只的孤苦模样，只是低垂着头遮去了眼中的思索。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在来荒野之前，汪秀清已经预想过这一趟不会那么顺利，但他以为阻碍会是韩为。作为一个前合格的军人，现在合格的势力首领，韩为不会轻信他的故事这是汪秀清早就想到的，他甚至都做好了默契之下的利益交换准备。 但怎么现在韩为还没说什么，他以为最好拿捏打动的唐令反而态度坚决，不认他这个哥哥。 是韩为在背后说了什么吗？ 可就算是韩为说了什么，唐令的反应也该是犹豫怀疑，而不是如此坚定两人没关系。不是说一个失忆的人最想要找寻自己的过去吗？如今他把“过去”放在唐令面前，小孩怎么看着不怎么上心的样子，按说他这个哥哥有钱有势也不是拿不出手吧？ 是不是他表现得太急切了，给了小孩压力？ 汪秀清一路复盘着自己的行为，努力揣摩着一个失去弟弟的人该有的反应。 “族长。” 等他一回到船长室，保镖打扮的手下迎了上来。“寨子里来消息了？” “怎么说？” 汪秀清卸去了脸上好哥哥的模样，恢复了精明的表情。 “山里的异兽逐渐恢复了平静，已经开始从寨子周围退走了。不过水潭那里还无法进入，由几头高阶异兽守护着。”手下言简意赅。 汪秀清松了口气。如今山海章就在眼前，水潭中的圣物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只要寨子安全就好。 “还有一件事。”手下低声道，“有人在打探我们的行踪。” “还能有谁，不就是狗日的唐春来。” 汪秀清哼了声，眯眼琢磨着，唐春来那老东西的势力在苍龙云海和西南，最多伸手到潍鹤城。他敢越过潍鹤城，韩先勇就先要剁了他。荒野远离集团中心，又是韩为在这里，一时半会倒不用担心唐春来会嗅着味来。 不过那老东西盯他盯的紧，不好说在他身边放了几双眼睛。以防万一…… 他吩咐道：“放出风去就说前几天异兽暴动寨子损失惨重，圣物所在的水潭被几头高阶异兽霸占了。” 手下点点头。 汪秀清继续琢磨，这个消息多半能吸引到老东西的目光，说不定那老东西还会冒险进一次山。不过也不好说，那老东西精明的很，未必会真的信他的话。转念他又想，唐春来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能拖住他的注意力就行。 现在一切旁的都是小事，尽快拿下唐令才是关键。等他们回了西南，唐春来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使不出劲来。 这么一圈琢磨完，汪秀清轻轻敲了敲桌子，说起来他这次来荒野实在有些仓促，好在现在知道他行踪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沉默团的人，唯一的漏洞是罗义。他闭眼想了想，召来手下又吩咐了一句。 …… 哔哔哔哔~ 通讯仪提示的声音不断在响，正在赌桌上奋战的罗义根本顾不上看，睁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台，等着荷官翻牌。 “五点。” 身材火辣的女荷官面无表情地开牌，桌台上顿时天堂地狱两极分化，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捶胸顿足。 罗义倒霉属于后者。 “让你赌，让你赌！” 他后悔的要死，右手狠狠拍着左手，恨自己控制不住。只是连拍了几下之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刚刚是不是忘了什么。哔哔哔哔，手腕的通讯仪再次震动起来，对，他忘了通讯仪。 罗义慌张地看过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拉了拉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又胡乱找着冷水搓了把脸，四处看了眼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摁下通讯仪。 “汪主管，您找我有事？”他陪着小心问。 投影屏幕里露出一张方正的男人脸，看着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汪秀清的绝对心腹，负责黑街日常管理的左右手之一。 对方扫眼看到罗义的样子皱皱眉：“你又去赌了？” “没有。” 罗义哪敢承认，一连声地说自己没有赌，就差诅咒发誓了。 男人没说信不信，只是通知罗义潍鹤城那边有笔生意让他去看看，荒野白香菌的线先让别人替他跑几趟，等潍鹤城的事解决了罗义再回来。 “潍鹤城那边我……” 罗义有点不想去。放以前这绝对是天上掉馅饼，属于汪老大对他的看重。要知道潍鹤城那可是汪老大起家的地方，平时都是几个大船主才能去。他心里猜测这是白香菌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汪老大才愿意给他个机会。要是早那么几天，他也就屁颠颠去了，谁愿意天天跑荒野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但现在不是有小唐嘛。罗义暗搓搓地想，不说他跟小唐的关系正需要花时间培养，就说有别人发现灯笼草怎么办？那他不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怎么？”屏幕对面的男人看出罗义的不情愿，加重语气问。 罗义吭吭哧哧：“那谁替我去荒野啊？” 男人干脆道：“杜亮。” 杜亮啊。罗义知道他，是杜远的弟弟，一个老实懦弱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平时干的都是一些边边角角别人不愿意干的事，也就是靠着杜远才勉强混了条小船。 他心里飞快盘算着，杜亮这个人一般都是汪老大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不用担心他去勾搭小唐，就是怕他万一发现灯笼草…… “罗义你是想要违逆汪老大的意思？”对面男人不耐烦地问了句。 罗义一个激灵下意识摇头：“哪能，我去、我去潍鹤城。” 话赶话到了这里，罗义只能答应下来，不情愿地挂断了通讯仪。在回家还是再赌一把之间不过犹豫了那么几秒，通讯仪再次响了起来。他有点腻歪地看向通讯仪，觉得汪总管这人怎么没完没了。这一看却是顿了下，又是那个没有标记的号码。 罗义心里嘀咕着汪老大最近没什么事啊，接起了通话。 “罗船长生意兴隆啊。”依然是那个好听的女声。 “兴隆、兴隆。”罗义笑着，试探地问：“你有什么事？” “上次的生意客户很满意，现在又有一单生意，不知道罗船长有没有兴趣？” 有、有、那可太有了。 罗义朝着外面的赌厅看了眼，他正缺钱呢。上次的生意简单又轻松，本来赚了一笔，可惜还没在手里捂热乎，转头就没了。他用力拍着胸脯道：“有有，你说，是不是又去潍鹤城，正好我最近要去潍鹤城给汪老大办事，顺路一起都办了。” 罗义跟对方合作几次了，基本上对方的生意都在潍鹤城周边，因此这样问。 “罗船长怎么不跑白香菌了？”好听的女声不答反问。 “哎，这不是汪老大重视嘛，让我替他去潍鹤城解决点事，白香菌那边先让人帮着跑几趟。”罗义有点得意洋洋地吹嘘着。 “恭喜罗船长高升。”女声配合地说道，“不知道最近汪老大有没有什么消息？” “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嘛。”罗义回忆着汪老大的近况，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不过看在对方刚刚介绍了一单生意的份上，他还是努力想了想。“对了，有一件事，就前些天荒野那边不是势力变更嘛，汪老大好像打算给那边的势力送点礼，别的就没了。” 女声轻轻笑了起来：“知道了，待会我会把资料发给罗船长，祝我们合作愉快。” “哎合作愉快。” 罗义的声音还在回响，一只造型精巧，宛如人类真实手臂的机械手伸过来，掐断了通讯仪。 “蠢货。” 好听的女声低低骂了声，抬头露出一张短发秀丽的英气脸庞。女人扔掉通讯仪，两手交叉支着下巴分析起罗义说的话。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了，女人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露出的两只手臂一只上面长长一道伤疤延伸到袖子里，一只是仿人类造型的机械手臂，充满了科技和力量感。 脑海转了一圈，女人摁下通讯仪吩咐道：“找人盯着黑街看看下一趟去荒野的是谁？我怀疑罗义那个蠢货被人算计了。” 要么就是荒野有什么不想让罗义知道。 对面答应了一声，女人挂断通讯仪起身走出了房间，随便拉着人问了句：“将军呢？” “将军在三号实验室。” 女人快步朝着三号实验室走去，快到门口时听到里面传出将军的声音。 “……x-iii辐射区的石油被发现了啊。” 女人隐约觉得将军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意味，听将军又问：“是谁发现的？” 对面有人应答：“韩先勇的儿子，叫韩为，原先在汉唐集团西南边境十四军服役，四年前退役去了x辐射区。” “韩为？”将军轻笑，“还真是年轻有为。” 门口，女人咀嚼着韩为这两个字，只觉得胳膊又开始疼了。半晌她嘴角用力往下一抿，眼中露出了一道凶光。 第 209 章 前往 这天下午,葛辉从x-iii辐射区赶到了沉默团四号避难所。 彼时唐令正和邱明一起蹲在神庙前的萝卜地里观察雪萝卜的长势。 “小唐，老邱。” 一段时间没见，葛辉还是那副沉稳可靠的模样，看到唐令两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葛队长。”“葛大哥。” 邱明打过招呼,借着观察雪萝卜退了两步,留下唐令惊喜地看着葛辉,又有点不好意思。葛辉风尘仆仆的模样明显是连夜赶回来的,要不是因为他的事,葛辉也不用这么折腾。 “晚上葛大哥过来吃饭吧。”他邀请道，想到什么神色狡黠：“汪老大送来的食盒还挺好吃的。” 葛辉失笑：“好啊。” 他跟唐令打了声招呼匆匆去见韩为。唐令目送着葛辉走远,想到最晚明天就能知道汪老大说的是真是假了,心里小小松了口气，蹲下继续观察起雪萝卜来。 之前雪萝卜种下一夜之间发了芽，他就觉得雪萝卜稍微长的快了些,不过那会他以为是那场雨的缘故。但现在才种下几天的功夫，雪萝卜原来的两片叶子已经变成了四片，生长速度不仅比他种的小红萝卜快多了，也比亚种的雪萝卜快一些。 是雪萝卜又变异了吗？还是灵复苏的程度加深了？ 唐令一时也不好判断,但总归不是坏事。 “小唐,雪萝卜没事吧？” 一旁邱明有些惴惴不安,这些雪萝卜是他带人种下的，那真是白天晚上恨不得守在广场边上,生怕有人不小心踩了小萝卜苗。因为种之前唐令说，雪萝卜和小红萝卜差不多，让他当成小红萝卜看就行。邱明是完全按照小红萝卜的经验来照看。但他很快发现种下的雪萝卜一天三蹿,可比小红萝卜长得快多了。 要是种下的雪萝卜不长,邱明肯定担心。可现在雪萝卜长得太快,他也不免担心。他还记得在五号避难所时听卢珊珊随口说了句，有时候种的作物长得太快也不是好事。邱明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卢珊珊作为唐令认证过的第二个“种地专家”，应该不会错吧。 加上唐令几次说了雪萝卜和小红萝卜差不多，邱明怎么想怎么忐忑，趁着今天唐令不忙拉着唐令检查起来。 听邱明问，唐令摇摇头：“没事，应该是地里营养剂打的多了些。” 不管是变异还是灵复苏，这些唐令都没法跟邱明讲，只能找了一个营养剂的理由。 邱明眼睛一亮：“那以后要再多打点营养剂吗？” 唐令赶紧阻止他：“不需要，还是按照以前的剂量来就好。” 邱明没问为什么，答应了一声，对唐令的话深信不疑。 “好了，邱叔你别太紧张，只要种子发芽后期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唐令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说道。 邱明跟着搓搓手，笑着没说话。怎么能不紧张呢？不说荒野上食物珍贵，养死任何一株小苗邱明都过不了心理这一关。只说他已经决定留在四号避难所，等韩为一行走了，邱明就是整个避难所的后勤主管，要肩负起唐令畅想的在附近雪山都种满雪萝卜的计划。 过去邱明从未单独挑过大梁，如今面对韩为、顾霜的信任，心情一时激荡一时不安，很难放松下来。 唐令不知道邱明心里的这些念头，看邱明还是有些绷着，便把亚带着小尸鬼种雪萝卜的故事改头换面讲了一遍。一句话总结便是雪萝卜很顽强，哪怕种下去不管也会慢慢长大的。 两人在田边说的认真，远处韩为从行宫出来一眼看到少年的身影，眼中不自觉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已经换了身衣服的葛辉跟在他身后，望着少年指着雪萝卜说着什么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 “其实……”他顿了下，“不管汪秀清说的真假，我倒是觉得小唐认下这个哥哥也是一个选择。” 作为罕见的双能力者，葛辉在见唐令的第一次就知道他说了谎，根本没失忆。他虽然不清楚少年的具体出身来历，但一个明显出身安全区，受过良好教育的少年编造了一套失忆的说辞，留在充满辐射和危险的荒野，显然是有问题的。 只不过韩为最初怀疑少年有目的地接近，假装没发现这个问题。等后来两人在一起，少年出身来历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如今汪秀清的出现却提供了一个选择，少年能借此有个新身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然这可能会带来另一个风险，谁知道汪秀清打什么主意呢。但实话实说，葛辉不觉得以他们的实力，会让少年在汪秀清身边吃亏。 他相信韩为肯定也想过这一点。 果然，韩为摇头：“阿令有自己的家人父母，不愿意冒名顶替别人存在。”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阿令心里其实倾向于相信汪秀清的话，真心盼着汪秀清能早点找到他弟弟。” 葛辉一怔，失笑着摇头。不过转念以少年的性格，被这样一个“故事”打动也是应有之事，大家喜欢少年的不就是这点赤子之心吗。 “走吧。” 韩为从少年身上收回视线，朝着汪秀清所在的飞艇走去。 葛辉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再说什么。 …… 这天晚上，唐令不出意料地又收到了汪秀清送来的豪华晚餐食盒，一同回来的还有韩为和葛辉。 “葛大哥你们去找汪老大了？” 唐令开门看着葛辉手里拎着的双份食盒，猜测道。 葛辉笑着点点头。 “怎么样？” 等两人进门，唐令迫不及待地看着他们问，并试图通过韩为的表情判断出结果。 “没结果。”韩为脱去外套，转头对少年道：“汪秀清身上带了一种可以隔绝探测的小玩意。” “啊？” 唐令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因为汪秀清知道葛辉的能力，所以特意防着葛辉。但是这样一来不就说明他的话有可能是假的吗？然后又想还有这种可以隔绝基因能力探测的东西吗？他以前都不知道。 少年的想法都写在脸上，韩为笑笑，解释道：“葛辉是双能力者的事知道的人本就寥寥，至于其中一个能力是【心灵感应】就更是只有亲近的人才清楚。汪秀清手段再多也不可能打听出这件事。多半只是他的一种习惯，防备着任何靠近的人。” 韩为没说的是，葛辉的两种能力不管是【变色龙】还是【心灵感应】，其实都是为了辅助他特意挑的。本身葛辉就是韩将军选出来放在他身边的人。因为这个原因，葛辉一直都很低调，对外尽量淡化着自己的存在。 所以他才这么笃定汪秀清的手不可能伸过来。 “哦。” 唐令有点失望，那就没办法了，他们总不能逼着汪秀清把隔绝探查的东西拿掉。他去把葛辉放在桌上的食盒打开，顺口问了句：“像这种可以隔绝探查的小玩意很容易买到吗？” 葛辉洗了手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帮着唐令把还冒着热气的碟子从食盒端出，笑笑道：“不是很容易，但也不怎么难。主要这是龙腾实验室的产品，专门针对类似【心灵感应】一类的能力，集团不可能从正规渠道进口这个，只能通过黑街走私过来。” “龙腾实验室？”唐令吃惊道，“唐春来的那个实验室？发明了太阳能路灯的那个？” “嗯。”这次回答他的是韩为。 葛辉笑着补充了一句：“那位唐将军估计是不怎么喜欢基因者，老是研发一些针对基因者的小玩意。” “他不是基因者吗？”唐令好奇问了句。 “是基因者，而且能力很厉害。”韩为接话，“那些小玩意可能只是兴趣爱好。” 唐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于唐春来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唐春来是苍龙云海的实权将军之一，一手建立了龙腾实验室，是个武器设计方面的天才。他很喜欢的太阳能路灯就是唐春来的发明之一。 然后就是汪秀清口中仗势夺宝、绑架勒索的恶人。 韩为说唐春来和汪秀清之间确实有龃龉，但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外面流出的消息是唐春来关了黑街在苍龙云海一半的生意，导致汪秀清损失惨重。 这么看唐春来确实不像是个好人，但他隐隐能听出韩为还有葛辉对唐春来的推崇。所以汪老大讲的故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啊，唐令心里的天平又开始左右摇摆起来。 “好了，快吃饭吧。” 韩为一看少年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无奈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唐令乖乖答应一声，先去房间的一角找出三个铁皮罐来。这个行为仿佛是发出了某个信号，透明的蛛丝从屋顶垂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缓缓落下。只是不等它落地，伴着空气波动，有什么先卷起了其中一个铁皮罐轻轻敲了敲。 最后是嗷呜一声，小狼崽落在窗台，想进进不来，急的不得了。 葛辉看的好笑，推开窗户把小狼崽拎了进来。 一分钟后，三头异兽各自占据一个铁皮罐，盯着唐令秉持着公平原则，一勺一个给它们分发着食物。 葛辉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低声问韩为：“那两头异兽是汪秀清的？” 韩为点点头。 “那我建议你慎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葛辉打趣道，“以小唐这么受异兽的欢迎，放他跟着汪秀清西南走一圈，信不信能把半个西南的异兽拐回来。” 韩为瞥他一眼，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 “丙型机械外骨骼，目前来说是龙腾实验室在动力机甲方面最成功的作品，但在我看来它在军事上的用途并不怎么实用，一个低阶基因者比它好用多了。与其把目光放在军事上，不如推向民用，它完全可以针对那些肌肉受损或者瘫痪不能动的人，帮他们摆脱轮椅重新站起来……” 入夜，位于苍龙云海边境的龙腾实验室，唐春来正在一个小型的内部交流会上款款而谈。 他是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形并不是很高大，略微有些胖，但并不显得臃肿，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胖。 不同于在座或年轻或年老的实验人员，男人身上既有着长期执掌权柄带来的威严冷肃，又有那种实验人员特有的温和专注，两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糅杂，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 伴着男人的讲述，刷刷的记录声不断响起。在众多手写记录中，只有墙角的短发女人活动着机械手臂，敲打着面前实验室特有的类似电脑的东西。 “好了，我先讲到这些，接下来大家可以自由交流。” 台上，唐春来讲完最后的观点，环视一圈走了下来。女人马上收起手里的东西跟在了对方身边。 “将军。” “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唐春来声音宽厚。 女人老老实实道：“听不懂，但觉得很厉害。” 唐春来的视线落在女人的机械手臂上，神情宽和：“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正色：“黑街前往荒野的船主定了，叫杜亮，是杜远的弟弟。” “西南寨子里的人？”唐春来站定脚步，一瞬间眼神有些微妙：“这么说汪秀清是在荒野发现什么了？” 女人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听着。 “下午才传出消息说他受了伤……”唐春来摇头，“汪秀清这个人，就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杜远去了荒野那么久，说不定真能发现点什么。这样你找个人去荒野看看，汪秀清又想做什么。” “将军。”女人下意识握紧机械手臂：“我想亲自去。” 第 210 章 风起 天光破晓。 凌晨五六点,正是极境雪山缓缓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群山的阴影伴着星光退去，早起的生灵们开始活跃起来。 远处呼啸的风吹过，伴着一声尖锐的鹰唳。巨大的飞行异兽优雅划过，红色的身影好似一团刺破苍穹的火焰,晃得山谷里起来撒尿的王正祥眼睛疼。 “狗日的韩为。” 王正祥已经习惯了这头飞行异兽时不时出现,调查小队的那群菜鸟说这头飞行异兽是在保护他们,他觉得更像是监视。嘴里嘟囔着,王正祥把裤子穿好。被冷风吹得已经清醒的大脑再一次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就在几天前,他自觉雪山没什么事了，打算带着那群菜鸟随便在雪山边缘做个记录,然后就可以一身轻松各回各家。 谁知道他去找韩为告辞时,韩为非要多嘴说一句什么雪山上的尸鬼都陷入了沉睡。几个小菜鸟一听，这不正好是进入雪山的机会嘛。完全不顾他的反对，一路催促着他深入了极境雪山。 好吧,他承认韩为说的没错，这一路上确实没怎么见到几个尸鬼。但狗日的韩为没说，雪山上最大的危险根本不是尸鬼，是滑动的冰川、深不见底的裂缝、冷的连基因者都受不了的气候,还有无休止的大风。 这一路要不是那头飞行异兽,王正祥简直怀疑他能不能活着走出来。而他们最多也不过走了雪山的四分之一。总算那帮小菜鸟知道怕了,没再坚持一定要穿过群山，去孔雀公司那边看看。 想着这些,王正祥打定主意，以后再不干这种保姆的活。 梆~ 脑袋被什么砸了下，王正祥回头,那个叫做小力的小尸鬼正在雪堆后面探头笑。 王正祥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能量棒扔了过去。小尸鬼兴奋地捡起来，王正祥笑笑，小尸鬼突然指着他身后叫：“韩、韩……” 王正祥回头，韩瑜正从帐篷中出来，迎接他的是小尸鬼扔过来的雪团。 韩瑜黑了脸，正要吓唬小尸鬼，那头飞行异兽又回来了，往下丢了一个血淋淋的虫子，抓着小尸鬼离开了这里。 王正祥啧啧嘴，也不知道韩为怎么跟这头飞行异兽沟通的，好像生怕他们在雪山饿死一样，每天抓一个虫子扔过来。他示意韩瑜：“最后一顿了，待会烤着吃吧。” 韩瑜没意见，自觉走过去掏出匕首开始处理虫子。从一开始见了虫子觉得恶心，到现在他已经可以面不改色把虫子肢解清洗，再吃到肚子里。 “我去把他们都喊起来。”王正祥说道，又想起那头小尸鬼鬼精鬼精的，只要有其他人在就躲得远远的，从不露面。 韩瑜想到什么，跟王正祥确认：“这次回去我们是真的走吧？” 王正祥点点头。 韩瑜斜他一眼：“不会又被忽悠吧？” 王正祥不高兴了：“都说了不是我被忽悠，是那帮小菜鸟被忽悠，我是反对上山的。” 韩瑜不理他，再次确认：“你保证回去就走？” 王正祥：“……” 他抓着雪团砸到韩瑜头上：“保证保证，这次回去保证不跟狗日的韩为说一句话，掉头就走行吧？” 韩瑜满意了，勉强信了他的话。 很快调查小队的人都被王正祥喊醒，一众集团精英们各个灰头土脸，神情憔悴，再无刚刚上山时打了鸡血的热情。王正祥招呼他们就着积雪简单洗漱，韩瑜这边也收拾好了。众人热乎乎地吃了一顿烤肉，沿着原路飞快返回。 等他们远远看到避难所，淡金色的晨曦洒落，行宫屋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中绽放光芒，一众菜鸟忍不住欢呼起来。 走在最后的韩瑜脸上也露出了笑，下一刻有什么破风而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回头，拐角处小尸鬼偷偷在看他。韩瑜下意识侧过身子，挡住了同伴们可能发现小尸鬼的视线。 又一个雪团砸了过来。 韩瑜：“……” 前面有人喊他，他最后看了眼小尸鬼，匆匆应了声赶上大部队。小尸鬼等了半天没等到韩瑜回击，反而见他急急离开，着急着跳出来。但很快小尸鬼顿住脚步，奇怪地打量着地上，刚刚韩瑜站的位置多了几根绿色包装的能量棒。 它高兴地叫了起来。 已经快要下山的韩瑜回头看了眼，脸上的神色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 半个小时后，一群人总算抵达了避难所边缘，正想着回去好好休整，王正祥手腕的通讯仪接连不断震动起来。 之前在雪山上没有信号，现在一回来，积攒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响起。他看着上面要求他带人前往x-iii辐射区的命令，忍不住又想骂韩为了。 …… 韩瑜他们从雪山回来又匆匆离开的消息，唐令下午才听说。好像是集团要评估x-iii辐射区的环境和石油产量，正好调查小队在荒野，干脆就让他们一起负责。 因为在雪山上耽搁了几天，一众人顾不上休整，收拾好东西便匆匆离开。 唐令对他们去做什么不怎么在意，但韩瑜一行人的离开却意味着亚要回来了。果然晚上唐令刚吃过饭，避难所的上空便响起一声尖锐的鹰唳，之后便是唐令熟悉的啁啁声。 啁啁~啁啁~ 是大鹰在催促他赶紧出门。 唐令拉着韩为飞快收拾好，看向三头异兽。小狼崽早在听到大鹰的叫声后便兴奋起来，扑闪着翅膀丢下唐令去找大鹰了。 剩下两头异兽，唐令注意到一向紧跟着他的蜘蛛异兽隐隐表现出迟疑，背上八只眼睛同时睁开，一副忌惮畏惧的模样。倒是一直缠在他手腕的小蛇没什么反应，像是不受高阶异兽威压的影响。 “小五不想出去吗？”他猜测，“那小五留下看家好了。” 说完唐令自己先是一愣，好像因为小五一直跟着他的缘故，他已经开始习惯把小五当做“自己人”了，但明明小五的主人一直都在。 “怎么？”韩为注意到少年的异样。 唐令摇头：“没什么。” 他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打定主意以后尽量跟小五和小七保持距离，以免汪秀清误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唐令的话，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看了少年一眼，后退一步缩在角落，一动不动闭上了眼。 “那我们先走了。” 唐令安抚地拍拍小五，跟着韩为匆匆赶到避难所边缘，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路灯下等他们的亚。考虑到避难所会有流民出没，亚穿了一件带帽兜的衣服，远远看着像是一个高大的人类。 在他身旁，同样穿着衣服的小尸鬼正百无聊赖地划拉着雪，听着脚步声，咧嘴看他们叫了起来。 “唐、唐。” “小力、亚。” 唐令高兴道。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亚了。自从王正祥一行进入雪山，亚担心他们遇到危险，一直默默跟在后面保护着他们。唐令不知道王正祥有没有感觉到亚的存在，不过不管王正祥知道与否，他觉得亚都不会在意。 在唐令眼里，亚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乎本心，是他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阿令，韩团长。” 亚看了过来，眼神温和带着笑意。 “冯大哥和大鹰呢？”唐令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好奇地问。 “冯守去了青古拉，大鹰去抓虫子了。”亚轻声解释。 唐令听说大鹰自己去抓虫子了本能松了口气，他就怕大鹰把他当小狼崽一样训练着抓虫子。 亚猜到他的想法，微微笑着。 “唐、唐、吃。”小尸鬼挤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冲着唐令伸出手。扭曲变形的手掌上赫然是一根绿色包装的能量棒。 韩为认出了这是集团后勤补给，猜到多半是王正祥留下的。他侧头看少年，少年已经很重视地收起能量棒，然后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几颗糖放到了小尸鬼的手上。 “甜的。”唐令说道。 小尸鬼有样学样：“甜、的。”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又去看亚。他本来想问亚要不要去行宫旅馆坐坐，但转念亚曾被夏马尔关在里面，于是便换成了：“亚你要不要去看我们种的雪萝卜？” “已经长大了吗？”亚感兴趣地问。 唐令点点头：“长得特别快，我觉得多半是灵复苏的程度加深的缘故。” 亚答应了下来，一路上跟唐令交流着雪萝卜的生长。韩为含笑听着，跟在两人身后。同样没法插话的小尸鬼蹦蹦跳跳，一会跑到前面去，一会又跑后来，偶尔几次对上韩为飞快移开了视线。 在又一次跑到后面时，小尸鬼偷偷看了眼韩为，突然冲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转身就跑。 韩为微微一怔，垂眸看着手里的糖轻轻笑了笑。 因为听冯守说起过小尸鬼借着抑制剂引来整个雪山尸鬼的故事，韩为心里一直对小尸鬼抱着某种警惕。就像冯守曾经警惕过得那样。但很快小尸鬼招猫逗狗的性子就让冯守警惕不起来了，怎么看小尸鬼都是一个熊孩子嘛。 换成韩为，他跟小尸鬼相处的时间更少，又因着高阶基因者的身份，小尸鬼并不敢招惹他，每次都躲得远远的。韩为得以更冷静地观察小尸鬼，然后在某种新的智慧生物和人之间，把小尸鬼划到了“人”的存在。 “韩大哥？” 前面唐令回头叫了声，韩为收起糖果跟了上去。 少年冲他弯了弯眼睛，回头跟亚已经从雪萝卜说到了汪秀清。他跟亚说着自己的苦恼：“我都已经跟汪老大表明自己不是他弟弟了，但汪老大不肯信，每次都用一种我知道你失忆了，我不急，我等着你慢慢想起来的眼神看我……” 亚听着笑了起来。 “还有……”少年又回头斜睨了韩为一眼，“葛大哥还建议我认下汪老大做哥哥，因为他们担心过段时间我又从哪蹦出一个其他亲人来。” 少年的吐糟让韩为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这句话本是葛辉的调侃，但他倒是认真考虑，等汪秀清的事情了结，是不是要带少年办一个合法的身份。以前他认为少年不需要这些，不过葛辉说的也对，一个合法的身份能让少年避开那些以为少年失忆而别有目的凑上来的人。 就这样少年一路上话题跳的天马行空，等走到萝卜地时，跟亚讨论的已经变成了太阳能锅灶在雪山上能不能用了。 这个时间点还不算太晚，萝卜地附近巡逻的人不少。远远地认出了韩为跟唐令，至于亚只当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领着一个小孩，没有多想。 “怎么样？” 唐令有点小骄傲地看着满地的萝卜。夜风吹过，大片大片翠绿的叶子随风摇曳着。褐色的土壤里，指头大小的红色肉质根不断膨大，已经可以看到雪萝卜的雏形。 “很好。”亚肯定点头，“确实长得更快了些。” “长大、吃。” 小尸鬼一改之前的调皮，小心翼翼蹲下，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着地里的萝卜苗。半晌它伸出弯曲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抬头冲着几人咧嘴笑了起来。 …… 因为见了亚的缘故，唐令接下来一段时间心情都很好。也因为随着沉默团在避难所站稳脚跟，越来越多的日常事务开始进入正轨，唐令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忙，得以把注意力放在萝卜地里，日子又好像回到了五号避难所的时候。 不同的是，他现在多了两个小尾巴。 因为自觉要跟有主人的异兽保持距离，唐令在发现小五和小七后，不再像之前那样纵着两头异兽留下，而是会把它们送还给汪秀清。但每次过不了一会，两头异兽便又会出现在他附近。 然后唐令再送回去，两头异兽再跑来……循环反复间，唐令这种类似要同异兽划清界限的行为，让汪秀清头疼不已，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拉近同小孩的关系。 好在寨子那边暂时没什么事，异兽们都安静了下来，唐春来似乎注意力也放在了异兽暴动上，还没把目光投向荒野。汪秀清得以耐着性子留在荒野，每天琢磨着如何给唐令留下好印象。 不知不觉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沉默团开始讨论近期要返回五号避难所之际，一列来自x-i区某个小定居点的车队在黄昏时分驶入了五号避难所。车队的负责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带着他缺了一条胳膊的妹妹，好奇地打量着脚下这片陌生的土地。 “阿九，听说这里水井里的水比外面的净化水都干净，而且不要钱，只要能拉到青古拉就能卖个好价钱。咱们辛苦多跑几趟，给阿九你好好攒笔嫁妆。” 黑黑瘦瘦的女孩抬头，晃着空荡荡的袖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第 211 章 希望 “阿九回来吃饭了。” 伴着白香菌独有的香气,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从路边的石头屋探出头，招呼了一声。 正在仰头好奇看着太阳能路灯的女孩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在周围几个石头屋各种打量的目光里，听话地回了屋。 源于星星湖的出现和附近水源的净化,出没于五号避难所的荒野猎人跟小定居点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一部分会住到沉默团大厦,但也有人舍不得房费,会选择租住在避难所空着的一些石头屋里。 眼前这个仅仅有两辆车,九个人的小车队便是如此。 “阿九关门。” 女孩吃力地把小铁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中午吃虫肉蘑菇汤，听说这里的蘑菇十分出名,别的地方都吃不到。” “蘑菇蘑菇天天蘑菇,能换个别的吃的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待会吃完去沉默团大厦看看，有没有什么任务之类的。听说沉默团这方面挺大方,任务给的钱不少，也没人里面乱伸手。再打听下有没有去最近青古拉的人，咱们最好跟他们搭个伴。雪山卫队没了，不少跑出来的狂信徒都成了暴民,最近一段时间ii区乱的很。” “知道知道,一会就去。” 隐约的对话传出石头屋,外面来往的人偶尔听个一言半语，很快便不再关注这个来自x-i区,到此讨生活的小车队。 而随着外面的视线收回，石头屋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飞快操作着手中的仪器,熟练地将几个摄像头和一些金属小玩意嵌在了石头缝里,正对着四面的方向。 另外几人没什么事,嗅着白香菌的香气纷纷坐了过来。 “阿九给。”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翻找出洗干净的铁皮罐，给坐在身边的女孩盛了满满一罐虫肉蘑菇汤。女孩熟练地用左手接过，几个同伴麻利地分发筷子和蘑菇饼。其中一个低声嘟囔着：“你们敢信，我之前在黑街还高价买过这种白香菌，号称是紫香菌变异，结果谁他妈敢想这居然是荒野上长出来的野蘑菇。” 旁边的同伴笑的差点拿不住筷子，压着声音道：“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十几遍了。难得来荒野一趟，这里的白香菌又新鲜又便宜，你多吃点，等回去再买不就把价格平均下来了嘛。” “你当我傻子吗？回去我还高价买？”之前嘟囔的男人气哼哼道，“回去就建议将军把黑街都给关了。” “好了。”坐在中间的国字脸男人打断两人，“将军关黑街的生意是因为汪秀清走私实验室还没量产的武器到集团，因为个蘑菇算怎么回事。” 说到汪秀清，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低声问：“汪秀清那个人一向无利不起早，早前白香菌虽然赚钱，他也没太把荒野当回事。现在突然把心腹放到这里，你们说有没可能荒野发现魔石矿了，他想在生意里掺一手。” “不可能吧，不是说魔石矿都被挖没了吗？” “那就是其他东西。” “不是阿九，你一直跟着将军，将军有没说让我们来到底干什么？” 几人乱糟糟地讨论着，一起看向女孩。 女孩正低头喝着蘑菇汤，闻言瞥向他们，道：“汪秀清干什么我们干什么就行。等着吧，杜亮下一趟该来了，到时看看他在干什么。” 没有将军的明确指示，现在也只好这样，几人很快转移别的话题。 其中一人朝外看了眼，忍不住道：“说实话韩为把这里经营的真不错，有点小绿洲的意思了。我记得他当年退役的消息传到咱们那边，不少人还觉得可惜。” “可惜个屁！” 有人低低骂了句，踢了说话的人一脚，朝着女孩的断臂使了个眼色。当年女孩驻守西南边境，是苍龙云海第三集团下属第七特别行动小队成员。传言女孩的胳膊就是某次跟韩为带领的行动队激战中失去的。 之后女孩便调离了边境，转成文职工作，做了将军的副官。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之前说话的人歉意地看了女孩一眼：“阿九对不住。” 女孩将铁皮罐里剩下的蘑菇汤一口喝完，拍了拍身后裹着黑色布条的盒子，不在意道：“没关系，我更喜欢现在的胳膊。” 更强壮、更有力，更重要的是将军为她定做的，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 沉默团五号避难所多了几个荒野流民的消息没有任何人在意。此刻雪山脚下，唐令正托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阿吉给他写的信。明明这里离着青古拉总部也不是太远，天气好的时候通讯仪信号也不错，但两个小伙伴还是更喜欢写信交流。 “阿令，见信安好。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天我种的雪萝卜也发芽了，大家都很高兴，阿爸还夸我长大了，说等过几天就安排我进入巡逻队，晚上开始跟着阿姐一起巡逻。不过最近雪山上安静的很，冯守哥说雪山上的尸鬼绝大部分都陷入了沉睡，什么时候醒来不知道，可能明天也可能明年。不管怎么说尸鬼睡一天，我们就轻松一天，上次尸鬼下山可把大家都给吓坏了。 对了，说起冯守哥，他这几天回青古拉了。阿爸见了冯守哥很高兴，冯守哥以前的队友们也都很高兴，没人嫌弃冯守哥的样子。甚至大家觉得如果能保留神智的话，异变成尸鬼也不是不行，因为冯守哥比以前厉害了一大截，把他的几个队友都打趴下了。 本来我还以为亚会跟冯守哥一起来呢，结果冯守哥说亚上雪山了。我准备了礼物送给亚，是阿爸珍藏的最好的一批青稞酒，希望亚会喜欢。 阿令你最近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我听说沉默团又收到来自集团的一批捐赠，小叔都要羡慕死了……” 唐令看的笑了起来。算着时间，阿吉回去也有十来天了。有时候他是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都没什么感觉他已经在雪山待了将近一个月了。 “阿令准备好了吗？” 伴着熟悉的脚步声，韩为推门进来问。 “好了。” 他飞快点头，把看完的信折好放起，打算等晚上回来再给阿吉回信。然后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沉默团制服，看着韩为笑。 “很好。” 韩为含笑打量着少年，平时少年偶尔也会穿他的外套，但毕竟不合身，不像眼前的制服衬得少年身高腿长，英气勃勃。 “走吧。”他冲着少年招招手。 唐令很快跟上去问：“霜姐呢？” “顾霜跟汪秀清一起，待会直接过去。” 两人说的是孤儿收容所开办的事。经过几次摸排统计，有关避难所的孤儿数量最终定格在了406人，比五号避难所那边要多不少。韩为说这里面有一部分孤儿并非避难所出身，而是雪山卫队从荒野抓回来的。估计是准备贩卖到孔雀公司那边，但因为雪山航路断绝的缘故，暂时还没来得及出手。 虽然夏马尔已经死了，但唐令觉得他时不时就能找到理由再骂夏马尔几句。 这段时间后勤部一直忙碌的便是这件事。要在他们返回五号避难所之前，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这些小孩都安置好。 其实唐令觉得神庙行宫就可以，地方够大，房间也够多。但韩为不怎么赞成，认为这里的建筑风格宗教氛围太过浓郁，改成旅馆无所谓，改成孤儿收容所要动的地方太多，不适合小孩子生活。 后来后勤部紧急把原属雪山卫队的一处大院子腾空，又略加改造，算着差不多能把所有小孩子都安置进去，才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今天便是这些小孩子要搬进去的日子。负责照顾他们的人员也已经招募好了，唯一缺的就是老师，只能暂时由沉默团留守人员担任了。 唐令一边走一边想，然后忍不住心里叹气。他有时候觉得限制荒野发展的，排在首位的固然是恶劣的辐射环境，但人也真的是很缺啊，特别是能读书会识字的人。虽然他从不觉得荒野上的流民比安全区的人少什么，但事实就是荒野同安全区比起来，如同原始蒙昧对比文明现代。如果不改变的话，双方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然后总有一天，安全区的人看荒野流民不再是当做同类，而是像韩为说的那般视为虫子一样。 “想什么？”韩为看少年一路皱眉，不由问。 唐令实话实说：“想这边的夜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起来。” 这个问题韩为也头疼。缺钱他能想办法，缺人是真没办法。 “先等等吧。” 唐令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说：“其实我觉得，五号避难所那边夜校扫盲的第一批学生过段时间差不多就能毕业了。可以挑一些优秀的过来当老师，先带孤儿院的小孩子就行，这样可以把沉默团的人手解放出来。” “也好。” 韩为赞同道，看少年眼神温柔。他发现少年比他更有紧迫感，更急切地想要改变这里，建设这里，也更真诚地盼着这里的每个人都活的像是一个人。 “阿令。”他低低叫了声。 “嗯？”唐令看过去。 韩为顿了下，轻笑一声拉着少年的手把他压在墙上，低头亲了下去。这一刻韩为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冲动冒失的毛头小子，克制不住地就想现在亲亲少年。从他选择集团退役到荒野，他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幸运他有不少志向相投的同伴一路相随，让他觉得希望就在前面。 然后少年出现了，是他的希望，也是整个荒野的希望。 “阿令。” 韩为低低呢喃着，温柔地吻着少年。 唐令脸有点红，迟疑着没有推开韩为。两人现在已经快要出了神庙行宫，虽然一路走来没什么人，但行宫外面人却不少，他甚至隐隐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一刻他心里紧张跟刺激糅杂，整颗心砰砰砰跳着简直像是要跳出胸口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唐令没说话，韩为噙着笑意帮他整理好衣服，若无其事牵着手走出了行宫。 靠墙的阴影里，葛辉的身影缓缓浮现，目光含笑地看着两人。 唐令脸又红了。 明明葛辉什么都没说，可他总觉得葛辉都听到了。他忍不住瞪了韩为一眼，韩为没回头，但眼中笑意流淌，锐利的眉眼不觉柔和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三人跟顾霜及汪秀清汇合。 远远看到韩为，汪秀清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韩团长，阿令。”叫道阿令时，汪秀清的视线落在唐令脸上，是一种宽和又纵容的眼神。 韩为客气地颌首，唐令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汪先生。” 下一刻他感觉手腕一沉，小七又偷偷缠了上来。唐令有点无奈，正想把小七还回去，就感觉有什么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勾了勾。他心中一软，想了想还是等待会回去时再还。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直接还回去汪老大面子也不好看。 他轻轻摸了摸小七示意乖乖的，小七很快安静下来。 众人一起朝着不远处的收容所看去。门口，几个穿着肥大新衣的小孩怯怯地朝里张望着，有笑容温和的女人出来，一人给分了一块糖，牵着手把他们领了进去。 隐隐的有小孩的笑声从里面传出，和夹杂在其中含糊不清的“吃糖了”的欢呼声。 “真好啊。”汪秀清眯眼轻声感慨。 韩为正色看他：“要多谢汪先生无私而真诚的帮助，沉默团不会忘记每一个朋友。” 唐令跟着点头。 不管汪秀清执意要认他为弟弟是为什么，他对这些小孩的帮助是真的挺多的。在听说沉默团要在这里建孤儿收容所后，他又往这里捐了一批玩具和衣物，弄得唐令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听了韩为的话，汪秀清摆摆手：“韩团长客气了，我希望这些小孩子都能有个家，也盼着……”他苦笑一声，“自己的家人早日团聚。” 唐令：“……” 第 212 章 小鸟 日暮时分,宁静了一天的避难所变得喧嚣起来。 来自雪山铜矿和几个小工厂的流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不再像以往似的被人拿着皮鞭或者武器，像驱赶动物一样朝着避难所驱赶，而是神色悠闲地沐浴着夕阳余晖,慢悠悠地朝着避难所走去。 其中不少人的怀里鼓鼓囊囊的,装着节省下的罐头和蘑菇饼,准备带回避难所跟家人一起吃。 有风吹过,远远带来一阵低沉的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是星空号在调整|风帆的方向,做起飞前最后的准备。 “小唐给。” 星空号甲板上，唐令正趴着栏杆望着下面来往的人群,阿雅走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唐令有些意外：“哪来的？” 阿雅冲着旁边的飞艇呶呶嘴,示意着苹果的来源。“我听说汪老大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回五号避难所？”她咔擦咔擦咬着苹果问。 唐令有点苦恼地点点头。尽管他已经跟汪老大说了无数次他不是汪老大的弟弟，但汪老大好像认定了他是因为失忆而忘了身份，怎么说都不肯信他的话。 “怎么？看着汪老大还没找到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阿雅见他一张脸皱成包子,好笑地调侃着。 唐令：“……” 其实说实话，汪秀清并不是一个让人讨厌的“哥哥”。抛开汪秀清任何话题都要拐到兄弟相认之外，跟他聊天还挺有意思。就连汪秀清描述的西南大山也充满了别样的魅力，危险又神秘。 如果是地球世界,唐令早被他说服去旅游了。 可偏偏汪秀清话里话外总是暗示唐令就是自己失踪的弟弟,凭白给了唐令不小的压力。 他看着阿雅不知该说什么,阿雅笑了起来不再逗他，靠在栏杆上遥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雪山。此刻太阳的余晖穿透锈红色的辐射云层,给整个山脉涂上了一层庄严的鎏金色。伴着风声，阿雅回头看少年：“关于以前的事，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唐令犹豫地嗯了声。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想认汪秀清就让韩为替你挡了回去。”阿雅安抚地拍拍少年,轻声道：“其实我也不记得遇到养父前的事了。那会年纪小,隐约好像是某次虫潮跟父母跑的分开，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也是奇怪，这么多年我脑子里一点关于他们的印象都没有，就记得是两个黑瘦黑瘦的人。”说着她耸耸肩，“不过荒野上哪有胖子，随便抓个人过来就是黑瘦的模样。你看，我幸运遇到了养父，靠着养父的庇佑平平安安长大，现在也过得不错，是吧？” 听出阿雅是想要安慰自己，唐令乖乖点头：“我知道。” 虽然他和阿雅的情况不太一样，但他也很幸运，遇到了爷爷、韩为、阿雅、霜姐还有沉默团的很多人。 他冲着阿雅笑笑，正要说什么，远处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他惊喜地看过去，只觉一团橘红色的火焰扑面而来，巨大的飞行异兽以一个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重重落在了飞艇甲板上。 而飞行异兽身后，是小狼崽费力地扑扇着翅膀，想要追上来。 “大鹰。” 唐令没想到大鹰会来送自己，高兴地朝着大鹰走去，看到什么轻轻咦了声。就在大鹰的脖子下面挂着一个常见的铁皮桶，里面沉甸甸的装满了东西。 “是亚让你来送我的吗？”他轻轻摸了摸大鹰，踮脚去够铁皮桶。 大鹰温顺地垂下头，让他顺利把铁皮桶摘了下来， “是什么？” 高阶异兽的威压让阿雅有些不适，远远站在好奇地问。 “是用来刻章的石头。” 唐令有点感动。昨晚他跟亚告别，亚送了他一个雕刻的小人，用的就是这种石头。听亚说这些石头是冰川下捡到的。他当时随口说了句这种石头用来刻章很不错，没想到亚就送来了满满一桶。 他弯腰掏出一块石头示意阿雅看，脑海闪过亚连夜去捡石头的情景，视线不由飘向雪山的方向。亚现在做什么呢？会不会在看这边？虽然知道亚未必能看到他，唐令还是用力朝着雪山的方向挥了挥手，告诉亚自己收到了礼物。 “大鹰也谢谢你。” 唐令没忘记辛苦送来的大鹰，回头对大鹰道。想了想他掏出一直带着的锡制小酒壶，拍拍大鹰尖锐的鸟喙。大鹰红色的眼珠盯着小酒壶看了看，听话地张大了嘴。 呼~ 唐令屏住呼吸，伸手进去倒了一滴水珠稀释液。下一刻大鹰带着倒刺的舌头卷过，整个把酒壶给卷走了。 “……” 一分钟后，大鹰吐出涂满了口水的小酒壶，巨大的脑袋亲昵地在唐令身上蹭了蹭。唐令板着的脸很快破功，戳着大鹰小声道：“就当是辛苦抓虫子的报酬了。” 大鹰看着他：啁~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小狼崽才吭哧吭哧地追上来，呼喘着一头扎入唐令怀里。他好笑地捏捏小狼崽的肚子，又摸摸大鹰的脑袋，因为离开雪山而生出的那一点点惆怅很快消失不见了。 半小时后，要回去的沉默团员纷纷登上星空号，留守在这里的成员站在下面送他们。 伴着风帆吹响的声音，星空号缓缓起飞，离开了沉默团第四避难所。 啁啁~巨大的飞行异兽轻轻叫着，绕着飞艇盘旋了两圈，返回了雪山。唐令拎着小狼崽目送着大鹰飞走，重新趴回了栏杆上。 脚下，整个避难所仿佛一幅黑白的画卷缓缓在眼前铺展。他轻易就辨认出了哪里是广场后面的石头屋，哪里是新建的孤儿收容所。总算这次孤儿收容所的外墙涂的不是黑色，而是象征着希望的绿色。 唐令的视线从脚下的避难所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神庙广场前即将丰收的胖嘟嘟的雪萝卜上，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有风吹过，雪山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他好似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舷梯旁韩为正温柔地看了过来。 “阿令，回家了。” 唐令重重点头，不管他去哪，五号避难所都是永远的家。 …… 凌晨，两艘巨大的魔动飞艇一前一后穿过荒野，沿着一条发源于雪山的河流朝着五号避难所而去。 风帆鼓动的声音低沉，惊醒了沿河而建的某个小定居点的人。 黑暗中，定居点的负责人睁开眼，竖着耳朵听了会翻身正要睡，突然蓦地坐起，握紧放在床头的枪朝着被风吹的晃荡的铁门走去。刚刚由空中传来的声音逐渐远去，此刻外面响起另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男人有点担心是虫子，小心翼翼趴在铁门上看去。只见月色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几块破毯子，往定居点周围栽种的一行树上缠去。 男人松了口气，随即便是一股无名火冒出。 他一脚踢开铁门，冲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骂道：“朱小阳大晚上不睡觉，你他妈瞎折腾什么。” “哥？” 熟悉的身影回头，正是唐令第一次被大鹰抓去雪山时认识的青年。他有点委屈道：“我那会起来撒尿看天气不好怕下雪，这不是担心把种的树冻坏嘛。” “你当树跟人一样啊，裹个毯子就管用？”男人深吸一口气继续骂。 青年点点头，坚持道：“管用，今天有沉默团的狩猎队过来，跟我说五号避难所那边的树就都裹了起来。” 男人：“……” 他找着理由骂：“那你不能白天裹？” 青年更委屈了：“白天不是要给狩猎队做饭嘛，根本没时间。” 男人一口气被憋了回去，咬牙道：“老子跟你一起裹。” 青年立刻高兴起来，一边干活一边说：“哥。” “干什么？” “今年来不及了，咱们明年再多种点树吧。你看看这条河附近好几个定居点，就因为咱们种的树，好多人都愿意多走几步来咱们这打水休息，沉默团出来狩猎也是找咱们，最近收入明显多不少。” “老子缺这点钱吗，韩为还欠我一笔钱呢。老子现在去安全区都够过一辈子了。” “那哥你为什么不去？” “老子还不是丢不下你们这帮混蛋，让你们留在避难所，非得跟着老子。” 黑暗中隐隐传来几声笑。青年撇撇嘴：“哥你就说的好听吧。明明是韩团长问你要钱还是要石油开采的股份，你说要股份不要钱，现在根本没钱去安全区。” “就你知道。”男人正恼羞成怒，定居点又有人出来，仰头望着飞艇消失的方向：“刚刚过去那是魔动飞艇吧？从雪山方向来的？” 男人一愣想到什么：“韩团长他们回来了？” 这个疑问也是五号避难所不少人的疑问。 当天光亮起，橘红色的朝霞铺满天空，巨大的魔动飞艇宛如远古巨兽缓缓出现在五号避难所上空。 早起的国字脸中年男人仰头望去，跟身边的女孩道：“多半是韩为回来了。我昨天跟着狩猎队出去听他们说，也就这么一两天韩为就该回来了。” 女孩还是那副好奇的模样，说出口的话却是：“罗义说沉默团只有一艘魔动飞艇，另一艘是哪来的？” “青古拉？”国字脸的男人很快摇头，“不是，青古拉养不起魔动飞艇。会不会是集团的人？” 女孩皱眉：“那艘飞艇上没有任何标识，不太像是集团的人，倒有些像是黑街见不得人的行事风格。” “汪秀清的人？”中年男人想了想，“要不让小林几个去看看？” “也好。”女孩点点头同意了。 几分钟后，两个黑瘦的年轻人背着包，匆匆离开了石头屋。两人一路找着没人的地方走，左绕右绕绕到了煤山附近。之前他们已经侦查过了，因为沉默团员被大量抽调到雪山，留守人员人手不够的缘故，最近整个避难所的巡逻重点除了避难所周边，便是星星湖边的青稞地。煤山属于没什么人管的地方。 “就在这吧。” 两人看了一圈，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其中一人打开背包，露出一只外形酷似小鸟的飞行器。另一人熟练地拿出控制仪，操纵着“小鸟”眼睛亮起，振翅朝着半空飞去。 “荒野也太贫瘠了，天空中连只鸟都没有，就咱们这一个多飞几次就得被人盯上。”操纵着“小鸟”的年轻人低声吐糟着。 “别分心。”另一个人提醒他，“韩为他们可是待过西南边境的。这里的流民不知道飞的是什么，离得近了韩为未必认不出来。” “不能吧。他那会在边境时咱们才是第一代，这都已经第四代了。我跟你说，曾经我操控着小鸟在西南群山混到那群飞行异兽里，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你以为韩为像异兽一样不长脑子吗？”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一个操控，一个点开手中的微型电脑，借着小鸟的眼睛朝着地上观察起来。 随着小鸟在半空掠过，两艘魔动飞艇的情形逐渐清晰。 “有人出来了。” 按照阿九的吩咐，两人把重点放在了那艘灰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魔动飞艇上。眼见着舱门打开，有人往外搬着东西，操控的年轻人正要冒险拉近距离，突然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是头飞行异兽。” 年轻人控制着小鸟后退，看清了眼前毛茸茸的灰毛小怪物，小声道。 “甩开它。”另外一人吩咐着。 操控的年轻人答应一声，猛地往上拉升了高度。但灰毛小怪物很快追了上来，绕着小鸟好奇地左右张望。年轻人又一个俯冲，可惜灰毛小怪物还是缀在身后，不管他如何操作，都紧紧跟着小鸟。 “怎么回事？”年轻人嘟囔着，“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怪物怎么飞的这么快。” “往下拉，左边。”身边的同伴突然厉喝一声。 年轻人毫不犹豫跟着操作，灰黑色的小鸟仿佛被身后的灰毛小怪物追的慌不择路，急急掠过飞艇。红色的眼珠闪动，抓拍到了一张略带几分模糊的脸。 “汪秀清！” 年轻人吃惊地抖了下手，差点把控制仪扔了出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 213 章 猜测 石头屋里,一群人对着小林两人拍回来的照片沉默不语。 半晌，有人试探着开口：“不会是荒野真发现什么大的魔石矿吧？要不然有什么能让他亲自来？” 以这些人对汪秀清的了解，能让汪秀清不辞辛劳千里迢迢从西南跑到荒野，那必须是得惊天动地的利益放在眼前,不然他们想不出韩为凭什么把汪秀清引到这里？ 这倒不是他们看不上韩为,而是汪秀清一向谨慎多疑,只固定在天攸城和西南群山两处活动,从不去任何他认为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之前几人说什么魔石矿只是开玩笑,现在忍不住要考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 “好了。”女孩看了眼时间，“你们该去参加狩猎队了,这件事我会跟将军说的。” “快快,要迟到了。”一群人立刻忙碌起来。 这几天他们参加了几次狩猎队的活动，因为肯吃苦，又敢打敢冲,很是受黄旭的赏识。经过分析他们把黄旭当做情报的一个突破口，自然不愿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说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荒野这都什么季节了，怎么虫子还这么活跃？”有人边收拾武器边嘟囔着说了句。 “你管什么季节。”旁边人觉得他这是瞎操心。“对了，今天积分兑换时你们记得换点萝卜啊,这里种的小萝卜还挺好吃。” “你怎么知道？” “昨天狩猎队有人分了我一半,好像叫小红萝卜,但和以前吃过的小萝卜味道不太一样。” 一群人说着话踏出了门，那种私下流露出的来自文明社会的精英感立刻消失不见,变回了几个出身小定居点，对沉默团这种大势力憧憬向往的荒野土包子青年形象。 女孩目送着他们离开，关好门,先确定几个监视器都在正常运转,附近没有别人的眼睛,才点开通讯仪，给唐春来发送了一个通话请求。 略微等了会，投影屏幕亮起，出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 “温玖副官。”对方跟女孩客气地点点头，“请稍等，将军刚刚开完会。” 女孩看他一眼没说话，对方也不以为意。两人不对付是出名的。唐春来一开始也觉得奇怪，私下问两人有什么矛盾？女孩就是一句没眼缘。最初唐春来还想着说和两人，几次之后也就放弃了。反正两人只是私下不来往，并不影响工作上的配合。 很快，男人把通讯仪交到唐春来手里。 “怎么？有发现了？” 唐春来一边在几份摊开的文件上签名，一边吩咐刚刚的年轻男人把昨天的实验数据给他，百忙之中看向女孩问了句。 女孩点点头，神情凝重：“汪秀清在这里。” “……”唐春来正签字的手一顿，有些意外道：“他去荒野做什么！” 女孩有点羞愧，她来荒野一段时间了，还什么都没发现。 “将军是我无能。” 唐春来笑笑，神情宽厚：“我们又不像是集团，把荒野当做后花园，对那边情况不了解很正常，不必苛责自己。” 女孩抿着嘴不说话。 唐春来有意缓解女孩的压力，放下文件想到什么问：“荒野有什么变化吗？还是一成不变的辐射贫瘠和落后？” 女孩实话实说：“荒野大部分地方和将军您说的差不多，只有韩为治下的几个避难所发展的不错。特别是他近半年一直重点投入的五号避难所，已经有了绿洲的雏形。” “五号避难所？” “以前是青古拉的地盘，再早些好像叫云龙基地，在集团前哨基地西北800公里左右。” 女孩详细地说着她掌握的信息，注意到屏幕里的将军似乎听到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原来是那里……” 女孩适时地闭上嘴，唐春来回神，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半晌叹道：“既然小温你正好在云龙基地，就替我去看看一个故人吧。” 女孩有些错愕，从没听说过将军跟荒野有什么联系，但她马上反应过来：“他是？” “唐云龙，这个基地的创始人，再有两天就该是他的忌日了。”这个名字从唐春来嘴里说出来，隐隐带着一些释怀。他回忆着什么：“基地附近有座煤山，现在还开采吗？” 女孩点点头。 “那座煤山……”唐春来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换了话题，“唐云龙就葬在煤山脚下，还是我跟他说那里风水不错，依山傍水，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一出生就在安全区。” 女孩压下心中的惊诧，安静地听着。 “我记得唐云龙还有个女儿，是个小姑娘。”说着唐春来笑了笑，“现在应该是大姑娘了。你看她还在不在那里？我想想，她好像叫阿雅，对，唐雅，差不多二十七八岁吧。” “我知道唐雅。”女孩低声道，“她以前是这里的负责人，现在跟着韩为干。” “是吗？”唐春来并不意外，“一个小姑娘能在荒野支撑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他好似被挑起谈性，看向女孩：“再说说，五号避难所是吧，现在什么样？” “现在……”女孩想着将军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努力回忆着：“这里新修了路，避难所外面种了不少的树。煤山那边说是因为大雨塌陷，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湖。韩为来了之后，把湖边的地都开垦了出来，前几天刚种了青稞。” 投影屏幕里唐春来听得兴致勃勃。女孩本来觉得就这些了，看将军很有兴致的样子，又想了想说：“我听说韩为还在这里开办了一个夜校，就像将军您在永安城做的那样，推动流民读书认字。” 想到她话里把韩为跟自己最尊敬的将军放一起，女孩有点不适地抿了抿嘴。 唐春来却轻笑起来：“这个年轻人志向不小啊。看来他是想在荒野建起集团的第二十九座安全区。” 女孩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将军，要我找机会把韩为……”她说着立拳向下猛地一划，目光灼灼地看向唐春来。 唐春来一愣，失笑道：“我可不想惹韩先勇那个疯子。再说现在比起担心集团的发展，其他的麻烦更大。”他无意解释太多，只是看着女孩温言说：“小温你是担心你们这一代年轻人拼不过集团吗？” “当然不是。”女孩立刻挺胸道。 “有信心就好。”唐春来正色看她，“小温你记得，苍龙云海跟集团的竞争不是比烂，我们把他们优秀的年轻人都干掉了，自己就能发展好吗？苍龙云海的发展是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上，是靠你们这一批年轻人比集团的年轻人更优秀，更能干，而不是其他。” “是，将军。”女孩本能立正回答。 “行了。”唐春来摆摆手，“你们在荒野注意安全。至于汪秀清……”他语气冷淡下来，“就看看他又在折腾什么吧。” “是。” 投影屏幕在女孩面前黑下，女孩悄悄松了口气，在将军面前的拘谨褪去不少。她把将军说的话在脑海反复过了几遍，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将军曾在荒野待过，并且跟这里的创始人唐云龙有过恩怨。第二，盯着汪秀清就行，不要做其他多余的事。 她走到墙角坐下，习惯性地摸着被布条裹着的盒子，把心里那点破坏韩为计划的念头压下去，长长吐了口气。 便宜他了！ 半晌，女孩脸上重新堆起羞涩的神情，仔细锁好门，拎着一个小铁皮桶朝着煤山走去。 路上，有热心的女人问她：“阿九要出去啊？” 女孩点点头，小声道：“捡煤。” “那快去吧，去的晚了就没好煤了。” 女人说的是煤山周边拉煤运煤时掉落的小煤块。一般这种都是默认避难所的流民可以捡回去烧的，沉默团并不管。 事实上随着天气转冷，居住在避难所的流民以户为单位，每月都有一定额度的免费煤炭供应，节省点足够烧了。但如果想要更好地改善生活，要么从沉默团购买，要么便勤快些，每天去煤山脚下多拣点运输掉落的煤。 这个在女孩来避难所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她轻轻点点头，拎着小桶快步走，听得身后女人跟人介绍他们是某个小定居点来的事，有点烦躁地抿抿嘴。她以前曾在西南边境的流民中生活过半年，那边的流民对出现的任何一个陌生人都抱有警惕，彼此间除了防备便是冷漠，完全不似这里，她每天干什么都有人问。这让她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女孩低头调整着情绪，沿着新修的水泥路慢慢走，边思索着汪秀清可能来荒野的目的。 有一点大家说的是对的，能吸引汪秀清来这里的，必然是某种汪秀清经过评估的，凌驾于他安危之上的巨大利益。会是什么呢？ 她想的正入神，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小孩子的欢呼。女孩诧异地看过去，发现今天的煤山脚下多了不少跑来跑去捡煤的小孩子。 “哥哥、哥哥，看我捡的。” “我的大，看我的。” “让哥哥说谁的最大。” 离着路边不远就有两个小孩，正朝着一名穿沉默团制服的少年冲去，兴奋地展示着手中的煤块。女孩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视线在少年脸上扫过，心里有点奇怪。 她对荒野不熟悉，但却对跟着韩为一起退役的沉默团员有个大概印象。她确定这个少年不是当初退役的那一批人，但也明显不是招募的荒野流民。怎么回事，韩为现在号召力这么大，连这种看着就像是还在上学的小孩都来投奔他吗？ 她收回视线走到一边弯腰捡煤，听那个少年笑着说：“两个看起来一样大。” 不等这两个小孩再说话，远处有人大喊：“石头、小虫你们给我回来，阿令你等我一会，马上就好。” “快点，程老师生气了。” 两个小孩一溜烟从她身边跑过去，跑的慢的小孩顿了下，飞快把捡的煤块扔到了她的铁皮桶里。她抬头冲着那个小孩笑笑，小孩有点脸红，朝着左边指了指：“那边没人去，我看到煤多一些。” 女孩轻轻点点头，拎着铁皮桶朝着小孩指的方向走去。她已经知道这些小孩是哪来的了，是收容所收留的一批孤儿。看他们穿着干净的衣服，表现出活泼的样子，显然过得不错。 想起将军说的韩为志向不小，她在心里轻轻哼了声。当初将军开辟永安城时，也是从招揽流民夜校扫盲，收留孤儿做起，韩为不过是重复将军走过的路罢了。 她心里不服气地想，回头看了眼满山乱窜的小孩子，放弃了今天替将军去给故人拜祭的打算。 低头又捡了一会煤，女孩算着时间该休息了，装着费力的样子提着铁皮桶，半靠着一块山石坐下，心里计划着待会找个理由去停放魔动飞艇的地方看一眼。 只是她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她也没在意，却依稀听到刚刚那个程老师的声音。 “……阿令我跟你说都要累死了，以前外公还说等我毕业让我去做老师，现在我真是宁愿回去卖蘑菇，都不想做老师了。” 旁边似乎是那个叫阿令的少年在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集团现在还在抓捕真理会的成员吗？” “不知道，上次问外公，外公没说，就让我安心待在这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他没收了我们的通讯仪，给家里报平安可以，联系以前的同伴不行。” “韩大哥也是……” “打住，不许帮我哥说话。对了，黑街的汪秀清来这里做什么？” 听到汪秀清三个字，女孩蓦地抬眼，脸上不在意的神色褪去，听那个叫阿令的少年说：“找弟弟。” “什么弟弟？”那个程老师问出了女孩的疑问。 “就是汪老大说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在苍龙云海长大。半年多前回寨子时，被唐春来的人给掳走了。” 听到这里，女孩用力往下抿住嘴角，心里骂了句狗屁，将军什么时候去掳走过汪秀清的弟弟，再说汪秀清哪来的弟弟！ “不是吧？” 女孩听到那个程老师惊诧，“唐春来？苍龙云海的唐春来？他抓汪秀清的弟弟作什么？” 对面的少年解释：“汪老大说是因为唐春来想抢他们家的传家宝，他不肯给，弟弟才被唐春来抓走威胁，然后混乱中弟弟就失踪了。” 女孩再也听不下去了，蓦地起身沉着脸准备离开。就在她即将迈步之际，又听到程老师问：“那他去苍龙云海找唐春来啊，跑荒野做什么？” 对面的少年没有说话。 半晌，是程老师忽的拔高的声音。“阿令？是你！汪秀清说的失踪的弟弟是你？” 什么！ 女孩愕然回头，听着那个叫阿令的少年否认道：“汪老大说我是他失踪的弟弟，不过我觉得汪老大认错人了。” “可是阿令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知道汪秀清认错了人？” “因为我看到他没有那种血脉相连的亲近感啊。” “也是，你们长得完全不像。再说你叫唐令，他姓汪，一听就不是一家人嘛。不过我倒是觉得他说你来自苍龙云海可能是真的。我哥你记得吧？不是韩为，是程星洲。” “记得。” “上次他从荒野回去，说要帮你找找家人。但后来估计是没找到，他就没跟你说。你想想连我哥都在集团找不到你的信息，说明了什么？说明你不是集团的人啊。不过阿令你放心，我对苍龙云海没偏见，我哥肯定也不会介意。呃，这次我说的是韩为。” 那个叫阿令的少年再次笑了起来。 不远处，听到这番话的女孩神色凝重。苍龙云海、唐令。她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四年前刚到将军身边时，上一任将军身边的副官跟她交代将军的喜好习惯，特意提了一件事——将军从不喝酒，唯一一次喝醉失态，将军一直念叨着说对不起一个叫唐令的小孩。 考虑到将军一直单身，又对过去绝口不提，上一任副官隐晦地暗示她，这背后可能有一个让将军伤心的故事，而唐令很可能是将军孩子的名字。 因为一直有传言，十年前将军曾派心腹离开过苍龙云海，秘密去找过什么人。而将军喝醉酒失态就是心腹回来之后的事。 算着刚刚那个少年的年龄，将军跟汪秀清的争锋相对，还有汪秀清突兀出现在荒野，明明没有弟弟却非要认弟弟的行为，女孩眼睛眯起，脑海下意识浮现出某个可能的猜测。 第 214 章 认出 从煤山回来后的温玖,也就是女孩，在检查过她外出期间没人进入石头屋后，盯着通讯仪看了半天，长长吐了口气,摁下那个熟悉的通讯号码。 这一次投影屏幕很快亮起,出现的是唐春来本人的身影。 “小温是已经去祭拜过唐云龙了？” 隔着屏幕,唐春来正飞快扫眼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温玖嗯了声,盯着唐春来已经略带一些斑白的鬓角，斟酌着该怎么告诉他唐令的事。这其中必然要牵扯出上一任已经高升的副官,还有大家私下对唐春来的八卦传闻。虽然大家都没什么恶意,从心里都崇拜尊敬着将军，但毕竟是把将军当做了八卦的话题，有种大不敬的感觉。 可这件事又是一定要告诉将军的,她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怎么？有问题？” 唐春来久久等不到她说话，抬头看了过来。 “将军，我……”温玖下意识握紧拳头，这是她紧张时习惯的动作。“我听到一个传闻,是关于汪秀清到荒野的原因。” “哦？什么传闻能把我们小温给为难成这样？”唐春来开了一句玩笑。 “是听到有人说……” 温玖把在煤山听到的对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下来,在她说到那个小孩叫唐令时,只听得咔擦一声，唐春来手中握着的笔从中折断成了两半。她下意识停住,唐春来像是没发现自己的失态一样，看她道：“小温继续说。” 温玖从唐春来脸上看不出什么，但那根折断的,一直被将军握在手里的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把最后几句对话重复完,唐春来久久没有说话。 温玖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遵循本能保持着安静。直到门口有人敲门，提醒唐春来十五分钟后有个会议需要将军主持，他才恍然回神，吩咐了一句会议推迟，才又看向一直安静的温玖。 “那个小孩……”唐春来顿了下，温声问：“长什么样子？” “我拍了一张他的照片。” 温玖很快点开通讯仪操作起来。 很快一张唐令弯腰跟几个小孩说话的照片出现在了唐春来的眼前。因为拍的是侧面，温玖只拍到了少年的半张脸，但已经足够了。 几乎是第一眼，唐春来便认出了唐令。 弹指一挥间，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但照片上的少年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干净而明朗，没有一点经受苦难的痕迹。这就好，唐春来忍不住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明显，留下了岁月的风霜。 他侧头看向温玖：“小温，这件事我要谢谢你。” “将军……”温玖有点无措，下意识道：“他是您的孩子吗？” 唐春来顿了下没有直接承认，只是肯定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血脉亲人。”想到什么，他看温玖：“还有一件事，汪秀清在荒野，唐令不适合留在那里，你们把他带回来。” “是。”温玖回答。 “我会派飞翼小队去接应你们。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带回来。” “明白了。”温玖挺胸，“将军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 晚上，还是石头屋。从狩猎队回来的一众人顾不上吃饭，在听了温玖传达的新任务，和唐令的身世后，各个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任务就是这样，我们一定要把唐令带回将军身边。”温玖环视一圈说道。 有人看她：“我有个主意，我们直接找到唐……小公子跟他坦白身世如何？你们想想将军位高权重，他又是将军唯一的孩子，以后将军的一切都是他的，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们回去，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没你说的这么简单。”有人反驳，“他现在失忆了，谁知道对苍龙云海是什么态度？就看汪秀清在黑街呼风唤雨，也算是个人物，千里迢迢来认弟弟，小公子理他了吗？再说我们如何取信他？万一他假装相信，转头把咱们卖给集团怎么办？” “还有一件事。”早晨操控着小鸟的年轻人举手，“我今天刚好听到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温玖现在一听传闻两字就有些敏感，立刻看了过去。 “我也是听狩猎小队跟那个河边定居点的人说的，大概意思小公子跟韩为的关系不普通，两人好像是一对恋人。” “……”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没注意这个消息。 “可信吗？”半晌有人低声问。 温玖脑海闪过那个程老师跟唐令说什么她哥不介意他苍龙云海的身份，当时温玖没多想，联系这个传闻，她皱眉：“多半是真的。” “那这就不好办了。”国字脸中年男人道。 大伙谁也没说话，都想到了韩为背后的韩先勇，那可是将军的老对头。谁想将军唯一的孩子居然跟韩为是情侣……一众人交换着眼神，纷纷看温玖。 温玖沉默片刻做了决定：“暂时忘掉他的身份，把他当做我们以往的任务目标，直接强制带走。” “也好，有什么等回了苍龙云海再说。”国字脸中年男人附和道。 “现在我们只剩了一个问题——怎么把他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带离避难所。” …… “是啊，怎么能避开韩为把唐令带走呢？”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灰色的魔动飞艇，汪秀清眯着眼，盯着窗外仿佛铺满了金子的星星湖，心里盘算着这件事。 就在昨晚，西南群山的异兽再一次发生大规模的躁动，提醒着汪秀清时间的紧迫。在久久无法打动唐令之下，他不得不做好第二手的准备，实在不行只能强行带走唐令。 只是这样一来，他不可避免要直接杠上韩为。如果回了西南还好，在荒野的话……最好是有什么能转移韩为的视线。只需要半天，魔动飞艇在全速行驶下，足够逃开韩为的势力范围。 用什么比较好呢？ 雪山卫队的残余？他摇摇头，不够分量。虫潮？耳边回荡起大地灵的吟唱，汪秀清冷静下来。规模太小的虫潮不管用，规模太大，很容易在引动虫潮时就被发现。现在不是春夏虫子的繁殖期，虽然因为灵的关系，虫子比往常的秋冬活跃不少，但沉默团的围剿也十分频繁，并不容易形成虫潮。 汪秀清脑海闪过唐春来的身影，分量是足够，但杜远他们在荒野这么久，也没查到唐春来跟这边的关联，怕是糊弄不过韩为。 他仔仔细细想了一圈，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唐令那个小孩到底想什么？ 远远的，星星湖边有引擎声响起，汪秀清也没在意继续想着心事。倒是缠在他手腕的小蛇隐约感应到了什么，悄悄松开了尾巴，一阵波动闪过，消失在了走廊里。 嘶嘶~ 小蛇发出只有异兽才能感知到的信息，不远处的舱室里，翠绿色的蜘蛛异兽睁开眼，回应着小蛇的召唤。 几分钟后，两头异兽出现在星星湖边。灵温柔的吟唱响起，是欢迎唐令回来的喜悦情绪。 “韩大哥你感觉到了吗？星星湖特别高兴。” 离着魔动飞艇不远的湖边，唐令和韩为并肩站在那里。有沁着水汽的风吹过，整个星星湖水波荡漾，不断朝着岸边涌来。夕阳的余晖闪耀，一群金色的游鱼在水中高高跃起，几只黑毛鸭子被涌动的浪潮吓得嘎嘎叫。 韩为轻笑：“感觉不明显，但是看到了。” 唐令噗哧笑了起来。 以前他只能感应到星星湖，并不觉得什么。后来有了大地灵和雪山灵的存在，对比就会发现，星星湖实在太活泼了。也可能星星湖是新生的灵，没有经历世界毁灭的痛苦，才会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天真又烂漫。 唐令将思绪沉入星星湖，从一开始他跟星星湖的联系就没有任何的障碍，好似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刹那，涌动的湖水缓缓平息，金色的游鱼重新回到水底，几个黑毛鸭子飞快朝着岸边游了过来。 唐令回神看到的就是几只鸭子矫健的身影，不免想到罗义。 “也不知道罗船长以后还来不来荒野？他上次送我的种子我还没来得及还礼呢。”他想到什么跟韩为说。 “罗义现在跑天攸城到潍鹤城的线，是汪秀清手下新的红人，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罗船长是高升了吗？”唐令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他做错事被汪老大给罚了。” “怎么会这么想？”韩为挑眉问。 “因为汪老大来荒野了啊，正常情况下罗船长已经很熟悉荒野了，这个时候正该是汪老大用他的时候吧。” 这就像是总公司的董事长去分公司视察，去之前先把熟悉业务的分公司经理给调走了，那唐令肯定以为是分公司经理做了错事，董事长多半就是去查他。 当然汪老大不是来查罗义的，还是稍微有点不一样。他给了韩为一个“你懂”的眼神，韩为轻笑起来。 “汪秀清大概是不想让罗义知道他在荒野的消息。” “这样啊。” 唐令听出了汪秀清不信任罗义，他心里其实觉得罗义人还挺好的。“我本来还想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韩为，“要是罗船长犯得错误不大，我就装着无意识在汪老大面前夸夸他，比如他认真工作什么的，替他说几句好话。要是这样就不说了。” “嗯。” 韩为抬手理了理少年被风吹乱的头发，含笑道：“看来罗义没白送我们阿令礼物。” 唐令：“……” 他瞪了韩为一眼正要说什么，韩为手腕戴的通讯仪震了震，是程星洲。 当着少年的面，韩为接受了通话请求，投影屏幕亮起，程星洲略带几分疲惫的面孔出现。 “小唐。”他一眼看到了少年，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 “你昨晚没睡？”韩为看他状态不好问。 程星洲嗯了声：“昨晚刚要睡，大山里的异兽就暴动了，驻地戒备了一晚上，刚刚才消停下来。”他随口吐糟着，“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山里的异兽简直跟发|情一样，时不时就要暴动一番。” “什么时候？”韩为突然问。 “什么什么时候？”程星洲一时没反应过来。 “昨晚异兽暴动的时间。”韩为提醒着。 程星洲敏锐地看他一眼，确定道：“九点过五分，怎么了？” 西南边境的军营晚上九点准时熄灯，韩为是清楚的。听到九点过五分，他没说话，只微不可察地皱皱眉，侧头看了少年一眼。果不其然，少年表情皱起，跟他想到了一处。 昨晚九点，韩为记得很清楚，少年说想去山海章看看小苗。没几分钟便出来了，满脸疑惑地跟他说，又感应到了上次呼唤小苗的存在。两人还分析半天可能会在哪里。 如果异兽暴动不是巧合，那么会是西南群山在呼唤小苗吗？ 第 215 章 绑架 小苗、西南大山的灵、异兽暴动。 晚上,唐令坐在黄色的小餐桌前，认真写下这几个字，然后画了一圈箭头，示意韩为看。 “我觉得是这样的,西南大山异兽暴动是受了山灵的影响。就像是雪山灵的愤怒导致整个雪山,包括雪山庇护的尸鬼、虫子和异兽会本能愤怒,仇恨孔雀公司一样。那边异兽表现出的这种亢奋情绪,有点像是灵的情绪投射。而西南大山灵的情绪又跟小苗有关,每次小苗变化成长，祂都会表现出一种急切的喜悦和渴望,在不断召唤着小苗……所以程大哥说的近期几次异兽暴动,都跟小苗的变化对上了。” 他说完眼睛亮晶晶地看韩为，一副快看我说得对不对的神色。 韩为眼中露出深深的笑意，点点头表扬道：“阿令说的很有道理。”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想了想,又在笔记上写下了“汪秀清”三个字。 “汪老大来自西南大山，非说我是他失踪的弟弟，西南大山的灵又在不断呼唤小苗，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联系。可是……”他还是有点想不通,“汪老大到底是怎么认定我的呢？总不能是西南大山的灵告诉他的吧？” 说到最后他一张脸皱起,韩为沉吟道：“阿令还记得我们上次讨论的汪秀清的秘密吗？” 唐令想起来了,然后脑洞大开：“会不会是山海章其实有两块，汪老大手里也有一块,然后可以通过那块山海章，感应到我手里山海章的存在。”说完他先摇摇头，感觉不太可能。想到什么,他嘟囔着：“要是绑匪也在这个世界就好了,他肯定知道山海章还有小苗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问题又绕了回来。 汪秀清来荒野的目的是山海章吗？关于山海章他又知道多少呢？ 唐令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干脆合上笔记：“反正我们已经知道汪老大是别有目的了，现在就等汪老大自己暴露好了。” 他自觉解决了一个问题，丢开心事一觉睡到第二天。 等他起床时，韩为已经去忙了。之前众人在雪山，避难所积攒了不少的事，都等着韩为回来处理。唐令在桌上看到韩为留下的字条，嘱咐他记得吃饭，不要一个人去见汪秀清。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知道韩为担心什么。不过他觉得汪老大应该做不出绑架他的事吧。这样想着，他起床一边洗漱一边想今天要干什么。 这次从雪山回来，他的时间比之前宽裕了很多。首先地里的青稞都种下了，不需要他操心。留在小自留地的西红柿也长得挺好，小虎可比他上心多了。再有就是白香菌，卢珊珊管的正在兴头上，他好像一下子就没什么事了。 本来他是想回来就去总部基地看爷爷的，但韩为得先把积攒的事忙完，才能陪着他去。 想了一圈，他好像只能继续陪着小丫他们去煤山体验一把户外劳动课了。 嗷呜~ 他想的入神，小狼崽赶紧叫一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唐令回头，走到沙发前拎起小狼崽问：“土豆想出去玩了？” 他抱着小狼崽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示意小狼崽可以出去了，但罕见的，小狼崽蹲在窗台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副恶龙守护宝藏的模样。 唐令恍然，想起昨晚他在星星湖边跟小五、小七玩被土豆发现的情景。他好笑地戳了戳小狼崽：“我知道了，土豆今天要留下陪我是不是？” 小狼崽呜呜叫着，扑到他怀里蹭了蹭。 唐令纵容地轻轻揉着小狼崽的肚子，门外适时响起了敲门声。这个时间谁会过来？他好奇地拎着小狼崽走过去打开门，注意到门外是一名不认识的女孩，左手拎着铁皮桶，右手……空荡荡的袖子扎在衣服里，低着头小声道：“打扫卫生。” 唐令反应过来：“你是后勤部新来的吧？他们肯定是忘记跟你说了，我这里不需要打扫，自己打扫就行。” 女孩飞快抬头睃了他一眼，拎着铁皮桶走到了隔壁。 唐令关上门没放在心上，然后当天晚上去夜校上课时，又看到了断臂女孩的身影。对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神色略带一些紧张，左手笨拙地拿着笔，飞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小唐老师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一节课下来注意到女孩听得十分认真，但估计是不认识字，笔记本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记下。他有心想劝女孩应该先去扫盲认字，但又觉得不应该打击女孩学习的热情。晚上回去跟韩为说起来，还夸了半天对方这种好学的精神。 之后的几天，他每天都能在沉默团大厦看到女孩打扫卫生的身影，轮到他的课时，女孩也每次都会出现。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女孩有点害怕穿着制服的沉默团员，每次看到都远远避开。他心里觉得有点奇怪，沉默团并没有欺凌弱小的习惯，但转念或许女孩胆子小一些，便没太在意。 这天晚上，又到了唐令的课。因为之前在雪山拉下太多课，后勤部这段时间把他的课程排的稍微密集了一些。 和往常一样，韩为把少年送到教室门口，正要叮嘱些什么，手腕戴的通讯仪亮了起来。 “什么事？”他直接点开问。 投影屏幕对面，顾霜神色凝重：“x-iii辐射区出事了，一群暴民冲击了我们在那里的前哨基地，咱们的人都没事，王正祥带的人伤了几个。” “我马上回去。”韩为挂断通讯仪，看少年叮嘱道：“下课等我来接你。” “我知道。”唐令点点头，“韩大哥你快去忙吧。” 其实唐令觉得避难所安全得很，他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回去。不过考虑到韩为一直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又有汪秀清在这里，唐令便把自己回去的念头压下去。 送走韩为，他走进教室，不出意外又看到了那个断臂女孩。 唐令冲着女孩友好地笑笑开始讲课，这节课讲的是变异青稞的特点。一如既往，女孩听得十分认真，只是听到一半突然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小唐老师。”后面有人惊呼。 唐令急忙过去把女孩扶起来，感觉女孩似乎在发烧。他看着身边的人说：“你们帮我看看她，我去找医生。” 说完唐令就要走，昏迷的女孩拉住了他：“……回家。” 一旁黑瘦的年轻人热心道：“我知道她，她叫阿九，哥哥是狩猎队的人。小唐老师，我们要送她回去吗？” “先看医生吧。”唐令说道。 “回家、有药。”女孩呢喃了一句。 “小唐老师，我跟你一起送她回去吧。”黑瘦的年轻人主动道。 “我、我也一起。”旁边又有人说。 唐令想了想说：“也好。” “我来背。”年轻人抢先背起女孩。唐令吩咐其余人先看书，他很快就回来，跟着年轻人走出了教室。楼道里，其他几个教室都在上课，唐令犹豫了下没去打搅认识的人。 他点开通讯仪想着跟韩为说一声，但奇怪的是一直显示没有信号。怎么回事？他心里嘀咕，刚刚顾霜找韩为信号很好啊。 “小唐老师？”前面走出去的年轻人回头看他。 唐令快步跟上去，叮嘱道：“你们先等等，我找找附近的巡逻小队。” 他一直记着韩为的话，晚上不要一个人乱跑。 “小唐老师，那是不是巡逻队？”他刚说完，年轻人便指着前面道。 唐令抬头，拐角处，几个穿着沉默团制服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打头的男人看他：“小唐老师出什么事了？” 唐令飞快把事情说了一遍，对方立刻道：“那我们陪小唐老师一起去吧。” 唐令松了口气，觉得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 一行九人朝着黑瘦年轻人指的方向走去，唐令路上看了几次通讯仪，都显示没信号。不知不觉他们绕开大路走到石头屋的一边，黑瘦的年轻人冲着唐令笑笑：“小唐老师，前面就到了。” 唐令轻轻嗯了声。 “我去喊人。”随行的另一名年轻人飞快上去，拍开其中一间石头屋说了句什么。很快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阿九怎么了？小唐老师谢谢你，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唐令婉拒，“你快带阿九回去吧，我还得回去上课呢。” 他说完便准备走，一直沉默的巡逻小队队长突然问他：“小唐老师，林城的冬天冷吗？” “什么？” 唐令蓦地回头，心神错愕之下，一根细细的针管扎入他的体内，几乎是瞬间唐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有人很快扶住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小公子警惕性还挺高。” 国字脸中年男人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大声道：“小唐老师要进来坐坐啊，真是麻烦你了。” 周围隐隐有人看过来，就见一行人进了石头屋。几分钟后，另一个“小唐老师”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沉默团制服的男人。 国字脸中年男人送到门口：“小唐老师要回去上课啊，慢走。” 随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国字脸中年男人关好门。一直昏迷的女孩早已醒来，正打开被黑布裹着的盒子，拿出里面的机械手臂装到断臂处。长长吐了口气，国字脸中年男人翻找出特制的药膏，几下把唐令露在外面的皮肤抹了一遍。很快唐令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不一会看起来已经是一个饱经风霜，满脸都是冻疮和裂口的荒野流民了。 “走吧。”女孩装好手臂，起身道。 中年男人背起唐令，女孩往上盖了一床毯子，右手拎着包出了门。 “阿九坚持住，我带你去后勤部找医生。”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 女孩头上带着兜帽，露出缠着黑布的右手拎着包沉默地走在一旁。路边偶尔有人透过门缝看向外面，也只以为是阿九的病情严重了，同伴们要送她去看医生。 没一会两人带着唐令绕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女孩点开手腕的通讯仪发射出一个信号。 一分钟后，地上悄无声息出现一个大洞，有人从下面冒出头，抱怨道：“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失手了。” “闭嘴。” 女孩没好气道，蹲下怀疑地朝洞里看了眼。 “放心，这是上次虫潮留下的一条通道。这里的人大概一直没发现，我又给稍微加固了下，跑出去没问题。” 女孩点点头，示意国字脸男人先把唐令送下去。 “这就是将军失散多年的儿子？”里面有人好奇地问。 女孩没说话，跟在国字脸男人后面跳下去。有风吹过，地面无声无息合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十分钟后，汪秀清手腕的通讯仪亮起，是来自心腹的通话请求。 “出什么事了？”他沉着脸点开问。 “老大，集团后勤部的王部长要见您，说如果明天见不到您，就关掉黑街在集团的全部生意。” “他疯了吗？” 汪秀清脸色难看，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跟集团后勤部一向合作愉快，怎么会突然……但现在来不及细想，他迅速权衡起利弊，要不要回去一趟。山海章很重要，可黑街的生意也不是说丢就丢，当然论起重要性黑街肯定比不过山海章，可如果只是回去见一面的话也不是不行。 正好，他感觉有点逼得唐令太紧，稍微拉开点距离说不定会更好些，他回去也好布置一些后手，做第二手准备。 瞬间他下了决心：“吩咐下去准备回天攸城。” “汪老大？”杜远听到命令匆匆赶来。 汪秀清看他：“我正要找你，集团有点急事我得回去一趟，最多三天就回来。这三天你一定要看、保护好阿令，想办法跟在他身边。小五、小七都留给你，一定要注意他的安全。” 杜远压下要说的话，点头答应了一声。 汪秀清叹口气：“你陪我去见见韩为，要走总得跟他说一声。” 杜远嗯了声，正想问要不要提前约一下，外面突然传来爆裂的引擎声，隐隐正朝着他们的方向。 有心腹面色惊疑地赶来：“族长，沉默团包围了飞艇，禁止我们离开。” 汪秀清眼睛一眯，心里不对的感觉更加明显了，有什么在脑海闪过。而就在他想要抓住那点微妙的感觉时，手腕的通讯仪再次亮起。 “韩团长。”汪秀清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这么晚……” “阿令呢？”韩为直接打断了他。 第 216 章 余波 唐令失踪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记重锤砸下,隔着屏幕汪秀清几乎立刻扭曲了表情：“谁干的？” 问出口，对上韩为森冷的眼神，他刹那醍醐灌顶,捕捉到了之前的那点不对劲。“不是我干的。”他下意识辩解了一句，飞快解释着：“几分钟前我刚接到留守天攸城手下的信息,集团后勤部的王八蛋要断黑街的生意,要求明天见到我，所以我才准备离开……” 显然他突然要离开的举动让韩为产生了误解,汪秀清心中明白他被人算计了。巨大的愤怒和唐令被掳走的惊疑交错，隐隐还有那么点委屈。他是想着要强行带走唐令来，但这不是光想想还没动手嘛。 哪个王八蛋抢在了他之前？不用问，肯定是唐春来那个狗日的。 汪秀清脸上的表情一会狰狞，一会恍然，听得韩为冷声道：“既然汪先生说不是自己干的,那应该不介意沉默团上船搜索吧？” 汪秀清咬着牙脸色有些难看,别看这艘魔动飞艇外面普普通通，里面着实内藏乾坤。一旦放开让沉默团的人检查,有些事就说不清了。但要是不同意的话,他已经听到了飞艇外面响起的喧哗,不需要想也知道沉默团的重武器多半都已经架上了。 那他妈还是他卖给韩为的。 他正心里挣扎,听到有人低声对韩为说：“吕聪醒了。” 吕聪是谁？汪秀清下意识分神想。韩为已经起身,声音低沉：“一分钟，一分钟后沉默团会强行登船。” 汪秀清咬牙,心里骂韩为跟唐春来一样是个狗日的,投影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汪老大？”听了全程的杜远惊疑地看他。 汪秀清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压抑着怒火冷静了下来。 “吩咐下去让沉默团搜。” “底舱？”杜远提醒。 “也让搜。”汪秀清恨得牙痒,“你跟我去见韩为,看看谁又一次捋走了我可怜的弟弟。” …… “老大，对不起。” 唐令上课的夜校，已经被沉默团戒严围了起来。所有里面上课的流民都被集中关在最后一间教室，由葛辉带人审问。 此刻，韩为正站在少年曾上课的教室，望着黑板上少年的字迹漠然不语。他身后穿着沉默团制服的男人又是羞愧，又是愤怒，飞快讲述着不久前发生的事。 吕聪，三阶基因者【幽灵】，韩为放在少年身边的保护人。 自从少年第一次被大鹰抓去雪山后，韩为其实一直都没有松懈对少年的保护。吕聪便是他特意从总部基地调过来，日常跟在少年身边的人。因为独特的基因能力，吕聪完全可以做到像影子一样不被人发现。也是因为他不希望少年觉得他在监控少年的生活，所以他并未特意跟少年提及这件事，只说有人会在暗处关注着少年的安危。 然而就在半小时前，只是一个照面，吕聪连带着夜校附近的两组巡逻小队便被人制服。其中包括一名三阶、四名两阶和六个精锐战士。现在除了吕聪已经醒来，其他人尚在昏迷中。 “最少三个精通隐匿和搏斗的三阶基因者，可能还有四阶的存在，并且在战斗中动用了专门针对基因者的强效昏迷气体。” 听了吕聪的讲述，沈温云很快得出结论，后者在空气中现在还有少量残留。 “不太像是汪秀清的手笔。”顾霜拧眉在一旁补充道。 对方的配合干脆高效，隐隐有着顾霜几人熟悉的感觉，绝非西南流民能做到。而且坦白说，对这个世界而言，三个精通隐匿和搏斗的三阶基因者，只要肯花钱还是能找到的，但四阶的存在，已经更倾向于某种象征。黑街再有钱，也不可能雇佣到一名四阶出来干这种黑活。 更重要的是，基因药剂和制作原材料的垄断，导致了四阶只出自各个强权。汪秀清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说动对方潜伏在荒野流民中适机出手呢？ 顾霜言语中怀疑汪秀清只是明面上的幌子，沈温云虽然也不信，但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唐通讯仪最后的信号断在了汪秀清的飞艇那里。” 唐令的通讯仪是韩为送他的军用通讯仪，本身带有定位系统。不过韩为最初送给少年时，选择了关闭系统。还是那次从雪山回来才打开定位。 这次之所以这么快就发现少年出了事，正是因为韩为注意到少年的定位系统被关闭，通讯仪无法联系到少年。 身后，顾霜跟沈温云还在低声交谈着。韩为低头看了眼时间，十五分钟，自少年通讯仪的定位系统被关闭已经过去一刻钟了。算上少年出事的时间，最少已经过去半小时。 事实上早在他发现的第一时间，整个避难所已经迅速戒严，关闭了所有出入的通道。 但韩为心中并不乐观。不同于总部基地，一堵墙围住了避难所。五号避难所依托煤山和那条不知名的河流建立，真想要离开办法总是有的。他现在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尽量增大离开的难度，侥幸能把对方堵在避难所中。 至于汪秀清，韩为也已经意识到他多半就是个用来吸引自己目光的棋子。 从x-iii辐射区前哨基地今天突然被暴民袭击，到汪秀清黑街的生意被刁难，迫使他连夜离开，对方一环套一环，显然事先做了万全的准备。 会是谁？ 韩为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摒弃后悔自责等无用的情绪，从汪秀清出现在荒野一点点捋着发生的事。现在唯一让他能安慰自己的便是少年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对方煞费苦心，安排了这么多事要把少年带走，显然不会要少年的性命。 就怕是……韩为想到他一直隐隐的担心，是有人发现山海章的秘密了吗？ “老大。” 葛辉走进来，拎着愤怒的小狼崽，低声说了几句。 韩为蓦地朝他看去，十几分钟后，一行人在小狼崽的带领下出现在了一间规模不小的石头屋前。 “就是这里，小唐最后出现的地方。” 小狼崽和教室里的流民口供都证明了这一点。 韩为身上无意识溢出巨大的威压，几个正要走过来的流民痛苦地停住脚步，只觉空气粘稠的仿佛要窒息。 “老大。”葛辉提醒了一句。 韩为垂眸恢复了冷静，看葛辉走过去跟几个找来的附近流民交谈一番，很快回来，确认道：“这里住的是一个x-i区过来的小车队，一共两辆车九个人，八男一女。来了之后加入了狩猎队，表现一直不错。几天前，九人中的女孩经黄旭介绍，负责沉默团大厦的卫生打扫。不久前附近的居民看到有一组巡逻小队陪着小唐，还有另外两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把女孩送了回来。之后没几分钟巡逻小队的人离开，再接着便是女孩的哥哥带着她去找医生。” “这些人全失踪了？”韩为冷声问。 葛辉点点头：“房间里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只剩下一些略带着西南风格的小玩意。” 汪秀清气喘吁吁赶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当即跳起来反驳：“这他妈是陷害。” 韩为目光森然：“汪先生大概愿意解释一下，谁会在这件事上陷害你。” 在来的路上汪秀清早就想好了，当即毫不犹豫道：“狗日的唐春来。” “唐将军在苍龙云海手握重权，何必跟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少年过不去？”韩为语气咄咄逼人。 汪秀清咬牙，上前一步低声道：“韩团长还记得我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唐春来想要夺取我祖上传下的重宝，最后导致我弟弟失踪的事。”不等韩为做出反应，他仿佛下了狠心，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其实不瞒韩团长，当日失踪的不仅是我弟弟，还有家传的重宝都跟着我小弟一起失踪了。只要找到小弟，就一定能找到家传宝物。唐春来必然是派人盯着我的行踪，他……” 韩为打断他：“汪先生说的宝物是什么？” 汪秀清眉头跳了跳，干脆道：“是一枚印刻着山海二字的古章。” 下一刻韩为眼神如刀落在了他的身上：“汪先生大概是以为我不会杀人的。” “韩团长……” 汪秀清心念急转，一边暗骂韩为翻脸不认人，前几天才说什么沉默团会永远记得朋友，现在就拿杀人威胁他。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圆回去。 只是不等他说什么，韩为上前一步。来自四阶基因者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汪秀清沉重的身躯剧烈颤抖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滴落，听着韩为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阿令从未失忆，他只是真的相信你有一个丢了的弟弟，不愿跟你计较罢了。” 汪秀清：“！！！！！！！” 这一刻即便是汪秀清也没能控制住脸上震惊的表情。他有一瞬间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韩为他妈的在说什么啊？没失忆？谁没失忆？唐令？ 唐令！！！！！！ 汪秀清被炸飞的思绪回笼，脸上一时青白交加。所以从他来了荒野开始，韩为和那个笑起来单纯明朗的少年居然一直就这么看着他表演，就像是他妈的看猴戏一样。 狗日的，这不是骗人吗！ “所以汪先生愿不愿意重新组织语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韩为冷笑着看他问。 汪秀清：“……” “老大。” 远处有沉默团的人赶来，暂时打断了汪秀清的尴尬处境。他看着对方身后跟着一脸茫然的安城，快步走到韩为身边。 汪秀清手腕一直被四阶基因者的威压压得恹恹的小蛇感应到什么，嘶嘶叫了起来。韩为一个眼风扫过，小蛇立刻恢复了安静。 来人并没有避讳汪秀清的意思，径直对韩为汇报道：“在飞艇的一侧发现了小唐的通讯仪，还有五套仿沉默团的制服。另外……”来人特意回头看了汪秀清一眼，继续道：“在飞艇底舱还发现了不少的武器，和数十头昏迷沉睡的异兽。” 汪秀清嘴角抽了抽，就知道这些东西藏不住。 来人说完退后一步，露出安城，示意他上前。 “汪老大，韩团长。” 安城拘谨地打过招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稀里糊涂听说唐令失踪了，是被汪老大绑架的。唐令不是汪老大的弟弟吗？汪老大为什么绑架唐令啊。他纠结地看看韩为，又看看汪秀清，最后目光落在韩为身上，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唐令出事了？” 身后，葛辉安抚地摸了摸怀里的小狼崽，对韩为点点头。 “这里是已知阿令最后出现的地方，你带小五去看看。”韩为尽量压下对汪秀清手下的厌恶，吩咐道。 安城飞快点点头，看了汪秀清一眼，打开布袋放出已经急躁起来的蜘蛛异兽。翠绿色的蜘蛛异兽发出吱吱的叫声，在屋内转了一圈，顺着蛛丝飘向一个无人的角落。 很快蜘蛛异兽落在了地上，在一小块区域内转着圈。 顾霜上前辨认：“有能力使用过的痕迹。” 下一刻有沉默团员上去用力挥出一拳，烟尘泛起地面塌陷，就在小五刚刚转圈的那里露出一个黑色的洞口。 顾霜蹲下检查：“不是人工挖掘，应该是上次虫潮留下的通道。” 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小狼崽激动地冲出去，就要一头钻入地洞，韩为伸手拎住了它。 嗷呜~ 小狼崽急急叫着。 韩为盯着洞口，有金色的烈焰从他身上溢出。伴着风声，好似巨大的火龙咆哮着冲入地洞。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远处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爆炸，冲击的余波甚至从脚下的洞口袭出，又被金色的流浆死死压了回去。 “操！” 顾霜低声骂了句。 安城骇得脸色苍白，对方居然还有埋伏。如果刚刚追上去，他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顾霜、葛辉、沈温云……”韩为点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阿雅身上，“还有唐雅，跟我一起去看看。” “是。”众人凛然应是。 阿雅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脑海浮现出养父墓前那朵寄托哀思的小纸花。 ……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时，离开避难所的温玖一行已经远远看到了负责接应他们的飞翼小队，和畏畏缩缩站在小队成员后面的罗义。 伴着冲天的火光，身形高大的男人展翅飞了过来。 “温副官。”来人三十来岁的模样，短发蓄须，个子不高，神色坚毅，看人的眼神仿佛带着刀。 “姜队长。”温玖在他面前十分客气，停住脚步打了声招呼。 男人的视线落在昏迷的唐令身上，原本严厉的表情微微舒缓，但依然是训斥的口吻：“你既然已经把人带出来了，何必多余激怒韩为。” 温玖不以为意：“难道我什么都不做，韩为就能心平气和接受我们带走了唐令。” 男人冷冷盯了温玖一眼，温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男人想说什么，视线扫过温玖的断臂，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走吧。” 他率先往回走。 远远的罗义哭丧着脸迎了上来：“温、温、温……”他温了半天没敢叫出温玖的名字，只是如丧考妣地哭了起来：“你要害死我了。” 说什么有客户高价请他跑一趟荒野，借着黑街已经沿途打点好了一切，他只要把人送到就行。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想着瞒着汪老大赚点外快，反正荒野大着呢，谁会发现呢。 可是，他直直盯着沉默团五号避难所的方向，爆炸的余晖还未熄灭，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我以后可怎么办啊！” 罗义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以后永安城黑街的生意是你的了。”温玖随口道。 罗义：“嗝~” 第 217 章 父亲 唐令在黑暗中醒来,周围静默无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脑海隐约闪过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林城的冬天冷吗？林城？唐令蓦地清醒过来。 在地球世界时，他读书的城市就叫林城,而他在林城过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冬天,还没过完就被绑匪给绑架了。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所以他现在是又一次被绑架了吗？ 而且还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 唐令咬咬牙,感觉都要气死了。现在怎么办？他想到韩为，不知道韩为有没有发现他出事了？他说好还回去上课的，等大家发现他没回去，肯定会告诉韩为。韩为一定会很担心吧？唐令有点后悔，他就该听韩为的话，不要一个人出去的。他明明还找了沉默团……谁想到巡逻小队的人也是假的。 摇摇头,他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走,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他现在在哪？还在五号避难所吗？ 压下心中的惶然,他闭上眼努力感应灵的存在。 没有,没有星星湖,也没有大地的灵。 唐令有点失望地睁开眼,确定自己已经远离了五号避难所的范围。那小苗呢？他还在荒野吗？他下意识便要默念山海章,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不对，如果绑匪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只是短短多半年的时间,绑匪是从哪找的绑架他的人手？这里可不是地球世界,不是有钱就行。 想到一个可能,唐令本能皱眉,会不会绑匪把山海章的消息透露给了别人？ 在地球世界那会，他跟绑匪说山海章被他弄丢了。可如果绑匪也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在绑匪发现荒野的变化后，肯定会猜测山海章就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换过的衣服，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搜过了。 会不会现在对方正等他拿出山海章？ 唐令警惕起来，压下进入山海章看小苗的念头，睁大眼打量周围。不知道是晚上，还是屋内光线不好的缘故，他只能勉强看一个大概的轮廓。这里应该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除了床、桌子椅子，没有任何的装饰，整个房间显得空荡荡的。他看向左手的墙壁，那里应该是有一个窗户，但被毯子挡住了，是怕他发现这是哪里吗？ 他犹豫地起身，小心翼翼朝着窗户走去。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房间似乎在轻轻地晃动。 魔动飞艇？ 他几步冲到窗前，用力拉开挡着窗户的小毯子朝外看去。皓月当空，橘红色的辐射云层飞快朝着后面掠去。脚下，灰褐色的大地朝着远处铺展，隐隐有山峦起伏，完全认不出是在哪里。 真是魔动飞艇。几乎是第一时间，唐令脑海闪过了汪秀清的脸。 会不会绑匪背后的人是汪秀清？他从绑匪那里知道了山海章的消息，又通过杜远他们找到了自己，在设法骗自己跟他走失败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绑架了自己？ 唐令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是真的，心里在骂绑匪之余忍不住连汪秀清也捎带上了。但很快他就叹气，骂人根本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 他苦中作乐地想，已经是第二次被绑架了，他也算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经验。看他现在还能自由活动，绑匪对他的态度暂时还算友善，可以排除生命危险。 然后呢？ 他觉得韩为肯定会来救他的，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干等着，也得努力自救。抱着这个念头，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想找点趁手的工具，可看了一圈好像没什么既隐蔽又能充当武器的存在。他现在有点怀念罗义送他的那把工艺品枪了，可惜连同通讯仪，都被绑匪搜走了。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把椅子上，勉强也算是武器。他正要上前试试，门口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有人在外面。 谁？ 唐令蓦地回头，看到门把手轻轻转动起来。他当机立断举起椅子，躲在了门后面。虽然他不觉得对上基因者这把椅子能管什么用，但怎么也要试一试。 很快，门被微微推开一条缝，唐令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动静。这一刻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张之余又有点奇怪。门口是谁？是绑匪吗？怎么感觉对方像是比他还要小心？ 他静静地等着，看着门缝越来越大，一颗脑袋探了进来。 想都没想他举着椅子砸了下去，砸到一半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小唐？小唐你睡了吗？” 是罗义。 电光火石间，唐令生生止住了动作，放下椅子一把将罗义拉了进来。 “是不是汪秀清？” 这一刻唐令心里愤怒的小火苗嗖的蹿起，咬牙问。 “诶哟小唐你要吓死我了。”罗义斜着眼去瞄地上的那把椅子，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那要是砸实了……他还在后怕，听得唐令又问：“算了，你有通讯仪吗？” 最初的愤怒过后，唐令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追问谁绑架他的时候，赶紧联系韩为才是要紧。 罗义缓过气：“没、没通讯仪，都被收走了。哎哎咱们先把门关上。” 他一副比唐令还害怕被人发现的样子，唐令忍住心中的疑惑，转身关上了门。 “小唐其实我跟你一样。” 罗义看到门关上，立刻拉着唐令开始诉苦。 “你也被绑架了？”唐令吃惊道。 “那倒没有。”罗义有些讪讪，“我是被骗了，我不知道他们要绑架你啊，他们就是跟我说让我送一伙人过来，那到手的生意没有往外推的道理是不是？我……” 眼看罗义半天说不到重点，唐令也顾不得礼貌，直接打断他：“绑架我的是谁？不是汪秀清？” “这里面还有汪老大的事呢？”罗义一脸懵逼，对上唐令严肃的表情，赶紧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卖卖汪老大不重要的消息，对方之前一直在我这里买点消息，给我介绍介绍客户，我就没管其他。不过我听说……” “听说什么？” “就是听他们说苍龙云海将军什么的。”罗义凑近唐令，压低声音道。 “苍龙云海？唐春来！”唐令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 “诶哟，小唐声音低点。”罗义飞快朝外看了眼，愁眉苦脸地看向唐令，“小唐你说我跟你没什么仇怨吧，我不知道他们是抓你啊。我这完全是被迫上的贼船。我就说要是哪天韩为找到你，你可千万记得帮我说说话啊。” 说来说去，罗义总算说到了重点。在最初被温玖说的黑街生意砸晕后，他慢慢反应了过来。苍龙云海很厉害，永安城的黑街生意也很诱人，但这边韩为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万一哪天韩为找到唐令，一问是他把人运走的，他有几个胆子对上韩为啊。 他心里盘算着，不管苍龙云海还是韩为，他哪个也不想得罪。但现在唐令已经被绑了，他也没办法，只能过来说点好话哄哄唐令，反正小孩心软，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边说边观察着唐令的反应，唐令点点头：“我知道了，韩大哥不会迁怒你的。” 罗义刚松了口气，唐令又问：“除了通讯仪，就没别的办法联系外界了吗？比如飞艇对外通讯之类的？” “呃……”罗义被问住了，他干笑：“有是有，但驾驶室不是被他们控制了嘛。”他本是随口敷衍，但对上唐令期盼的眼神，不免有了那么点良心发现：“要不我想想办法？” 唐令眼睛蓦地亮起，飞快点点头，正想说什么，门口突兀响起一道女声：“想什么办法？” “温、温、温、温……” 罗义舌头仿佛打了结，哭丧着脸朝着门口看去。 啪的一声，女人打开灯走了进来。 “是你！” 唐令警惕地后退一步，认出了来人就是打扫卫生的女孩。其实他已经猜到女孩是绑匪中的一员，只是没想到人的变化会这么大。他看着对方洗去了脸上的掩饰，不再是那副怯怯的样子，露出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庞来。 更重要的是，他的视线落在女孩的断臂处，那里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多了一只造型精巧，充满科技感和力量感的机械手臂。 “喜欢？” 似乎是刚刚运动完，只穿着运动背心的女孩握握机械手，冲着唐令笑的友善：“你要是喜欢，回去可以让实验室给你也定制一个。” “回去？”唐令没注意女孩说的给他定制机械手臂，只注意到回去两字。“回哪里？苍龙云海？” 女孩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当然是回苍龙云海，那是你的家。” 什么意思？罗义感觉听得糊涂了，下意识看看唐令，又看看女孩，这怎么不像是绑架的样子啊。 “我的家在荒野。”唐令不高兴地反驳。 “我过来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女孩解释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温玖，是将军的副官。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醒来，正常说那点药效你该睡够12小时的，到时我们也差不多回到苍龙云海了。有些事其实由将军亲自跟你说更好一些。” “将军？唐春来？”唐令戒备道。 女孩点点头，轻声道：“或许你愿意称呼一声父亲。” 唐令：“？？？？” 他茫然地看着女孩，满脑子都是这都什么毛病。汪秀清跑荒野编了一个“失踪弟弟”的故事，现在他又要多一个“爸爸”了吗？ 他皱眉不说话，一旁的罗义却是吃惊地跳了起来。“小唐是……”罗义哆嗦着说不出话，半晌意识到什么，马上改口：“小唐先生是唐将军的孩子？” 女孩给了罗义一个赞赏的眼神，这个时候确实需要有个人在旁边缓和气氛。 “你们认错人了。” 唐令不知道苍龙云海什么意思。他原来以为绑匪背后的人是汪秀清，但现在看绑匪跟那个什么唐将军才是一伙的。他有些不高兴地想，难道他的脸上写满了好骗吗？先是汪秀清，现在又来一个唐春来，都拿着他“失忆”编故事。 他断然否认了女孩的话，再次强调道：“我不认识唐春来，也从没去过苍龙云海。我的家就在荒野，你们肯定认错人了。还有……”他抿了抿嘴，虚张声势道：“沉默团的韩为是我的恋人，你最好放我回去，不然……” 唐令很想装的恶狠狠一些，但他实在没什么威胁人的经验，不然后面有点接不下去了。 “不然什么？”女孩挑眉，“韩为想找我们麻烦，先找到我们再说吧。至于你说的认错人……”女孩正色看他：“我不觉得将军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不愿再纠结这个话题，低头看了眼时间，语气缓和：“你饿吗？厨房有准备宵夜，是苍龙云海的口味，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唐令：“……” 他看着对方，实在分辨不出对方有没有说谎。他脑海又想起曾跟韩为说的平行世界的故事，会不会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他……等等，唐令马上提醒自己，你忘记绑匪的存在了吗？ 他警惕地看着对方不说话了，女孩笑笑：“我去给你拿一些宵夜来。” 说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唐令马上看向似被女孩遗忘的罗义，飞快问：“你那会说想想办法，是什么办法？” “呃……”罗义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对着唐令说了实话。“那什么，小唐……不是小唐先生，我是怕韩为找我麻烦，但我更怕唐春来啊。你知道唐春来是谁吧？苍龙云海执行委员会的人，权势排在苍龙云海前五，他跺跺脚整个西南都要震一震。他、他……” 他了半天，罗义好心劝唐令：“他是你爸这不是好事嘛，以后你在西南就可以横着走了。以前在荒野韩为养你，那以后到了西南，你可以养他啊。” 唐令：“……” …… 荒野，韩为一行站在金灿灿号之前停落的地方。 “老大。”带着眼镜的沈温云走了过来，低声道：“王正祥跟晋源城确认了，最近七天内，晋源城在x区监测到的魔动飞艇信号只有三个。其中一个来自星空号，一个是没有在集团记录的陌生信号，最后一个来自隶属西南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金灿灿号。” “不可能！” 被半软禁的汪秀清闻言再一次跳脚，一张胖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和气，满是惊疑不定。 陌生信号确定是他的，但金灿灿号怎么回事？罗义不是让他放在潍鹤城那条线了吗？ 他感受到韩为审视的视线，神色阴沉：“一定是罗义那个狗日的背叛了我。” 韩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吩咐沈温云道：“跟王正祥说，我要金灿灿号的飞行路线。” 沈温云答应了一声，去一旁联络王正祥。 韩为垂眸看着地面，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是谁要对阿令下手？ 汪秀清贼喊捉贼？还是他口中的唐春来？亦或者是……集团？ 第 218 章 父子 夜风簌簌,荒野寂静无声。 粘稠的空气里好似有火焰流动，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沈温云面色凝重地走到韩为身边，低声道：“晋源城失去了金灿灿号的信号。” “我知道了。”韩为冷静道,“帮我联系韩将军。” 沈温云微微一怔，很快点点头。 看着沈温云离开,汪秀清费力地挪了过来：“韩团长。” 高阶基因者无意识溢出的威压对普通人来说绝对不好受,特别是韩为此刻还在抑遏着他的暴怒，汪秀清只觉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推动着五百斤的大石一样。 “关于阿令失踪……”他窥着韩为的脸色说道,“我刚刚查了罗义那狗日的账号，他在黑街生意之外没少接私活。其中最近几笔收益都来自同一个账户，注册地在潍鹤城。” “汪先生是什么意思？如果我没记错，黑街的起家地便是潍鹤城。”韩为瞥他一眼淡淡道。 汪秀清心知他身上的嫌疑还未洗清，也已经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因此好脾气道：“我知道在韩团长眼中我来荒野是别有目的,但韩团长请你相信我,我对阿令没有任何的恶意，我说自己是阿令的哥哥,其实是……” “汪先生。”韩为打断了他,“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汪秀清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听出了韩为的意思。想到韩为狗日的不仅骗他唐令失忆,身边还有一个【心灵感应】者,而他不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就是像现在这样不管说什么都好似裸奔,心里便呕的不行。 但脸上还的做出一副掏心掏肺状。 “韩团长,我现在说的话都是真的。”他苦笑着,“韩团长既然知道阿令没失忆,那不知道阿令有没有讲过他的来历？”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观察韩为,想要判断出韩为到底知道多少，但韩为从始至终就是一副冷淡的神色，根本看不出什么。他心里暗骂集团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王八蛋，嘴上却是不停：“我之前跟韩团长说，家传重宝是一枚印刻着山海二字的古章并非骗人，事实上我祖上姓唐，跟阿令的祖上原本为一家人，而山海章便是唐家代代相传之物。 只是因为一些变故，唐家在数百年前家道中落，子弟飘零四散。我祖上因缘巧合辗转来到西南，后入赘了一户姓汪的人家，自此便在西南一代代绵延传承下来。韩团长……” 他诚恳道：“我虽然姓汪，体内却是流着唐家的血脉。当年先祖遗憾过世，临死前立下祖训，一为找回山海章，二为寻回当日零散的族人。我自见到阿令便觉得亲切的很，按着血缘我跟阿令也确实称得上一句兄弟。我知道韩团长未必信我的话，但我可以立誓，我对阿令绝无恶意，对山海章也没有任何觊觎的心思。我一心只是想着阿令能跟我回西南，好慰藉先祖遗憾之情。但唐春来就不同了。” 他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唐春来自称也是唐家人，却没有任何证明，空口白牙找到了我，妄图索要家族传承的宝物。我不肯给他，他便处处为难于我，黑街的生意便是如此。韩团长，唐春来那人最是无耻。他能跟我索要家族宝物，自然也会打山海章的主意。如今阿令失踪，我敢肯定百分百是唐春来干的。而且韩团长多半也感觉到了，对方计划周详配合默契，完全是军中做法。阿令天真不谙世事，我担心唐春来会使手段骗过阿令……” 他说的真心实意，韩为只是神色淡淡地听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汪秀清强忍着不去打量周围，到底哪个王八蛋是心灵感应者，这种冷僻又昂贵又没一点用处的基因药剂到底什么人想不开会去注射它。 他嘴里翻来覆去表达着对唐令的担忧，直到沈温云再次返回。 “韩将军正在开会，梁秘书说再有五分钟会议会有一个十分钟的短暂休息。” 韩为点点头，沈温云走到一旁，汪秀清自觉闭上嘴，等韩为调整心情。他在天攸城可是没少听说韩家父子关系不好，没想到韩为会因为唐令去找韩将军。 “汪先生对阿令的担忧我已经感受到了。天晚了，汪先生先去休息吧。” 汪秀清有点意外于韩为的情绪控制，但也正是这样的韩为让他松了口气。 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对唐令的担忧也是真的。抛开唐令失忆真假不提，一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山海章意义的小孩，是他能容忍的底线，也是西南十万大山维持现状的底线。 而一旦唐令落入唐春来手里，他不敢想唐春来会做什么。到时，他和他的族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春来一步步蚕食西南十万大山，最后要么交出圣物，要么逃去别的地方苟延残喘。 汪秀清现在敢对天发誓，他比韩为还要着急，还要盼着赶紧把小孩找回来。哪怕唐令成了西南实质意义上的主人，也比唐春来那个狗日的好多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韩为身后，葛辉的身影才缓缓浮现。 “看来小唐的失踪多半跟汪秀清无关。”葛辉低声道。 韩为嗯了声，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葛辉试图安慰他：“只要小唐没有离开集团的范围，我们一定能找到他。” 韩为默然，手腕的通讯仪亮起，葛辉退后一步隐去身形，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有事？” 投影屏幕里，高大的男人看过来，语气硬邦邦地问。看年龄男人不过四十出头，鹰鼻阔目，神色威严，只两鬓略有些斑白。 韩为顿了下，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径直道：“我想请您帮我找一个人。” “谁？”男人比韩为更直接。他了解韩为，两人的性格一脉相承。男人自己性格固执，韩为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跟他一样，同样固执的不得了。父子两在这次通话前，已经有五年没有说过话了。能让韩为低头主动找他，这个人一定很重要，不管从哪方面讲。 他看韩为，韩为垂眸：“资料已经发过去了。” 男人操作了什么，抬头：“唐令？你那个小男友？” 他坦然承认自己知道唐令的存在，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一目十行看过资料，男人冷笑：“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真是出息了。” 韩为默然，没有回避男人的视线。 “等我消息。”男人没有多说什么，最后看了韩为一眼挂断了通讯仪。 “将军……”葛辉的身影再次出现，有点头疼不知该说什么。 韩为收敛情绪，没有跟葛辉讨论的意思，问：“悬赏发出去了吗？” 葛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夜风吹起，整个荒野因为唐令的失踪沸腾起来。 …… 金灿灿号。 唐令吃过宵夜，借着睡觉的名义，把罗义和温玖都赶走了。他捏着山海章躺在床上，打算冒险进入山海章看一眼。在进去之前，他先把屋子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摄像头的存在。 至于旁的检测手段，唐令也有点顾不上了。 听温玖的意思，他们是准备一路飞回苍龙云海。那韩为还能找到他吗？唐令想想苍龙云海跟荒野的距离，中间还隔着一个集团。就算他自己能逃走，他能穿过集团返回荒野吗？ 想着这些，他挡住脸心里默念山海章，很快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 一步落下，唐令出现在了雪山最高峰。小苗摇晃着树枝，高兴地跟他打着招呼。他摸着小苗叹口气，之前韩为说他缺乏实战经验，就算有小苗有灵，也没什么战斗力。他还有点小小的不服气。现在他知道了，真遇到危险的时刻，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就比如这次，他甚至都没机会感应灵的存在。 他心里打定主意，等这次回了荒野，他一定好好配合韩为练习。但现在他想试试能不能自救。摒除了脑海的杂念，唐令触摸着小苗，努力把感知浸入。恍惚间，他好似跌入一个温暖又虚幻的存在里，有风吹过，他从雪山离开，急速掠过了整个荒野。 脚下的大地起伏，是完全陌生的土地。他沿着小苗的根须延展，似乎目前还在荒野的范围，但地下一片虚无，没有灵的存在。 他有些失望，转念想到星星湖。 下一刻，无数星辰泛起，他眼前出现一个明亮的漩涡。好似被什么吸引，他一头扎入了漩涡深处。灵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他恍惚从水中钻出，熟悉的一切让他松了口气。 是星星湖。 唐令盘腿在湖边坐下，思索着他能做点什么。可惜这里只是外界的投影，虽然随着小苗扎根雪山，山海章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还是没法做到从这里联系外界。 退一步想，他没法通知韩为自己在哪，但可以试着报个平安。他在湖边看了一圈，手指点下，星辰泛起，一条新的河道出现在眼前。 好像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唐令起身准备离开山海章。蓦地有什么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回头看去，西南的方向巨大的山峦起伏，是灵喜悦又激动的吟唱。 第 219 章 山灵 天光亮起,淡金色的晨曦晕染着紫色辐射云层，在天空宛如鱼鳞般一层层散开。 从魔动飞艇的窗户看去，云团好似就在身边,层层叠叠伸手便能触碰到一样。唐令坐在窗前，无心欣赏朝霞的美,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前方越来越近、连绵起伏的大山上。 真奇怪,同样都是横跨数千公里的巨大山脉，但这里和极境雪山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极境雪山是威严的、是冷静的、是让人情不自禁生出人类渺小,想要对自然伟力膜拜。但越是靠近这里，唐令心中那种喜悦奔放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站在窗口朝远处望去，脚下的土地从灰褐色慢慢开始有了绿色的影子，又从浅绿慢慢过渡到了深绿，之后便是一碧千里，大大小小的山脉绵亘不绝,小山如螺,大山似塔，千山万壑层峦叠嶂,气势恢宏美不胜收。 明明离得还有些远,飞艇也飞的足够高,他并不知道群山中有没有生灵活动。但此刻远处的大山偏偏给他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喜悦、热烈、奔放、自由,是西南十万大山的灵，和雪山灵、荒野大地还有星星湖完全不同的存在。 莫名的,他脑海蹦出一句曾读过的诗来——万类霜天竞自由。 他看的入神,舱室的门被人推开,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早啊。”是温玖的声音。 唐令回头,温玖把端来的早餐放在桌上,环视一圈有些意外：“昨晚没睡？” 唐令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不过他确实没睡。倒不是因为被绑架的缘故，而是随着靠近西南的方向，灵喜悦的情绪也在影响着他。 他不说话，温玖耐心道：“阿令，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我说过，我们是你父亲派来接你回家的，你不必对我们怀抱着这么大的警惕。事实上，这艘飞艇上的每个人，除了罗义都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你可以试着放松下来，享受这趟旅途。” “你说的享受就是被关在房间内哪都不能去？”唐令忍不住反驳。 温玖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但还是坚持：“抱歉，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做法。”见唐令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妥协道：“吃过早饭我可以陪你四处逛逛，你想去哪？船长室？甲板？还是见见将军安排的人？” 唐令：“……” 他这个人其实有点吃软不吃硬，对方如果态度恶劣，唐令肯定会有自己的小脾气，但温玖之前假装内向不算，自他醒来后态度一直都挺和善，不管他甩脸子还是干什么，都是一副轻言细语解释的样子，倒显得唐令发脾气像是无理取闹了。 他撑着脸：“我要去甲板。” 温玖点点头：“可以，我待会让人送一件外套过来，早晨风有些大，现在先吃饭吧。” 她说着顺手拉开凳子，示意唐令坐过来。唐令顿了下，靠近温玖，背着的手里轻轻握着山海章。他小心地注意着温玖的反应，直到坐下温玖好像都没发现什么，唐令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昨晚他进入山海章，包括早晨拿出山海章来，都没引起绑匪他们的注意。 “来，喝粥。” 温玖把盛好的粥放在他面前。 唐令的视线下意识扫过温玖的机械手臂。他知道这样不礼貌，但温玖的机械臂看着实在是太灵活了，简直和真人手臂没什么区别。而且一眼过去，那种科技感的冲击，是唐令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完全没法拒绝的。 要知道，他可是看着变形金刚和高达长大的。 他看了一眼飞快收回视线，温玖轻轻笑了起来，把手臂伸到他面前：“摸摸？” 唐令：“……” 他心里提醒自己温玖是绑匪一伙的，是把他从荒野抓走的坏人，果断摇摇头。 温玖若有所思看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三下把机械手臂从断臂处拿下，放到他面前。 “现在可以摸了。” 唐令意识到温玖是认真的，但还是强行移开视线。温玖不太理解少年的想法，明明感觉很想摸啊。她熟练地用左手把几份小菜摆好，举着筷子递到唐令面前。 “……谢谢。”唐令迟疑道。 温玖看他：“不用谢，你真不摸？” 唐令扫过摆在面前的机械手臂再次摇头。温玖也没坚持，拿回手臂重新装在了断臂处。“说起来这条断臂还跟你有点小关系。”温玖自来熟地跟唐令聊了起来。 尽管一再心里告诫自己温玖是绑匪的同伙，但唐令还是忍不住看她，怎么就跟自己有关了？ 温玖坦然：“韩为，你男友……”她活动着装好的手臂，语气自然道：“大概四年前不到五年吧，韩为那会还没退役，还在西南边境。有一次我所在的特战小队跟他带的人在山里遇到了，这条手臂就是那会没的。” 唐令：“……” 对上少年复杂的神色，温玖忍不住又笑了，她发现这样逗逗唐令挺有趣。“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迁怒你。事实上那场遭遇战双方都有伤亡，韩为没跟你提过吗？” 唐令抿唇没说话，他想起来了，韩为提过一次，在他退役前某次同苍龙云海的作战中，失去了一个多年的战友。就是那之后，韩为萌生了退役的念头，想要做些什么，而不是无休止地把生命消耗在同苍龙云海的对峙里。 温玖看他的反应猜到了：“看来韩为跟你说过了，正好边吃边聊……”她说着又递给唐令一个鸡蛋，随口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 唐令接过鸡蛋回避了这个问题，他不觉得自己有跟陌生人分享感情的习惯。 “其实……”温玖上下打量他，突然点点头：“我想到了一个报复韩为的办法。” 唐令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犹豫道：“我不喜欢女人的。” 温玖一怔，哈哈大笑起来：“你想什么？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放心，我也不喜欢天天哄小孩子，我更喜欢成熟的男人。” 虽然被当做了小孩子看，但唐令心里还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他评估着自己跟温玖的战斗力，然后不情愿地承认，他应该打不过温玖。唐令咬着鸡蛋不说话，心里却是不由想温玖说的报复韩大哥的办法是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喜欢成熟的男人，总不能是要跟韩大哥一起吧？那也不是报复啊。 他一个鸡蛋吃完，温玖已经又帮他剥了一个。 “我自己来。”唐令有些不习惯，拒绝道。 “好吧。”温玖不怎么在意，三两口自己吃完，正想再找个话题，飞艇突然晃了下。 “怎么回事？”她摁下耳边的一个小开关问，对面似乎有人在说话，温玖一边听一边点头。唐令马上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努力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对面说什么。 温玖看他笑笑，结束了通话也不吊胃口，直接道：“是韩为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康定城的边防军追了上来。” 唐令眼睛蓦地亮起，脸上不受控制露出了喜色。 温玖歪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虽然不想打击你，但你早点明白也好，无论如何我们是一定要把你带回将军身边的。” 唐令反驳：“韩大哥也一定会救我的。” “那就让他试试吧。”温玖说着伸出手，“走吧，保险起见你先离开这里。” “离开？什么意思？” 几分钟后，唐令在甲板上明白了离开的意思。他盯着铺了一层小毯子的竹筐，不肯踏进去。 “两个选择。”温玖朝他伸出手指，“一，你坐在筐里，姜队长带你一起飞。二，姜队长拎着你一起飞。” 唐令看向温玖口中的姜队长，对方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短发蓄须，个子不高，神色坚毅，穿着特制的作战服，对着他神情和缓地笑笑：“不会有危险的。” 唐令根本不是怕危险，他只是不想离开金灿灿号。他想要留在这里，想要抱着万一的希望见见韩为。他坚持不进竹筐，满脑子都是留下的念头。 温玖皱眉正要说话，一阵风吹过，远处的群山仿佛沸水泼入油锅，各种各样的叫声和此起彼伏的拍翅声响起，无数的鸟类和可以飞行的异兽好似受到什么吸引，黑压压地挣脱山林雾气的束缚，铺天盖地朝着飞艇的方向飞来。 “温副官。”姜队长提醒了温玖一句，“前面有些不对劲。” 温玖已经注意到了，神色凝重：“兽潮。” 她上前一步拉着唐令示意他：“快点走，飞翼小队会保护你。” 唐令本能地看向群山的方向，恍惚中好似同灵的情绪共鸣，急切又愤怒，想要留下来，想要被什么拦下来。 “快走。” 温玖粗暴地将唐令塞入竹筐，将一个飞行目镜带到他头上。唐令被从共鸣中打断，姜队长已经上前一步，身后伸展出庞大的肉翼。几名穿着同款作战服的男子同样如此，率先振翅迎向了兽潮的方向。 “我们走。”姜队长拎起竹筐猛地跳下飞艇，唐令刚要出口的话被狂风堵了回去，弯腰咳个不停，只来得及听到温玖吩咐：“尽量拖延兽潮，给姜队长留出时间。” 等唐令努力缓过来，他已经被姜队长拎着飞到半空了。 “别怕，不会有事的。” 有不认识的飞翼小队成员飞到他身边，安慰道。唐令想说什么，一张口狂风又灌进嘴里，堵着说不出话。对方很快飞到他前面，大概是想帮着挡点风。唐令不得不揪着毯子挡住脸，听着这个年轻男人跟姜队长说：“真奇怪，最近兽潮怎么这么频繁？” “我们绕到西边去。”旁边有人领路。 几人在空中灵活地转弯，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半空中原本飞向金灿灿号的鸟类和异兽竟也是突兀转弯，紧紧追向了飞翼小队。 “糟糕！” 温玖在金灿灿号上看到黑压压的鸟兽群改变了方向，惊愕之余立刻联系姜队长。 “兽潮朝着你们的方向去了。” “分散，两人一组。”姜队长当机立断道。 几名小队成员很快朝着不同方向飞去，但似乎并不管用，兽潮并未被吸引分开，依然紧紧追着姜队长后面。 “队长，看山里。”跟姜队长一组的年轻男人惊呼。 姜队长已经注意到了，群山中一道黑线涌来，是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异兽组成的地面兽潮。他眼中闪过一抹惊骇，大声喝道：“拐弯！” 此刻他们已经进入西南群山的范围，放眼望去群峰兀立，山木苍翠，晨起的云雾缭绕，美得好似一副山水画，但偏偏兽潮汹涌，如山洪滚过，乌云密布，生生破坏了这副画的美景。 “别怕，不会有事的。” 还是刚刚的年轻男人，回头试图安慰半天没有动静的唐令。唐令犹豫地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事实上就在刚刚他再一次同群山的灵产生了共鸣。 恍惚间，眼前的群山好似化为了星星湖，他就像是第一次站在星星湖边一样，心里突兀生出一种明悟，脚下的大山在欢迎他，在试图保护他。是他的情绪影响到了灵，是他想要留下，想要有什么拦住他。 天空的飞鸟，地上的异兽，所有的生灵这一刻都只是为了实现他的愿望——留下来。 唐令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在荒野、在星星湖、在雪山，他知道灵会回应他，会保护他，但那里的土地太过贫瘠，新生的灵还不足以孕育出进化的生命，所以他从未想过他的情绪会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影响这么大。 但无措之余，他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他不是想逃跑吗？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只要兽潮拦下姜队长，他就能从绑匪手里逃走了。而且他确定，他可以在西南群山中很好地生活下去。等到想办法联系到韩为，他就可以回到荒野，恢复正常的生活。 他迟疑地朝着身后看去，负责断后的两名飞翼小队成员已经被鸟群追上。风声呼啸，来自金灿灿号武器的轰鸣传出，巨大的爆炸声在半空响起，两名飞翼小队成员身边不断有飞鸟和异兽掉落。 “队长，不能再往前了，那边山谷里有个数千人的寨子。” 刚安慰完唐令的年轻男人大声道。对方显然意识到什么，不管天上还是地下的兽潮，似乎都在追着他们的方向跑。 “左边。”姜队长果断道。 年轻男人迅速判断着方向，面露迟疑：“左边也是一个寨子，这一块因为水源充足的缘故，零零散散一共分布着六个寨子。” 男人神情凝重，六个寨子分布在周围，正好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不管他们朝往那个方向，似乎寨子被兽潮踏过都难以避免。除非他们回去…… “真是见鬼了！”年轻男人大声地骂了句。 紧接着，他听到队长不容置疑的声音：“继续往前，尽量绕过寨子。” “……队长？” 年轻男人有瞬间的迟疑，但下一刻他脸上的迟疑被错愕取代。不远处，一直对他们紧追不放的鸟群好似接到了什么指令，竟是又一次齐齐转身，丢开两名受伤的飞翼小队成员，朝着来处散去。 而就在同一刻，随着鸟群和飞行异兽一同散去的还有地下的兽潮。无数的异兽停下了狂奔的脚步，回荡于群山中连绵不绝的各种叫声缓缓平息。浓烟滚滚中，这场起的突兀，停的更突兀的兽潮便这样戛然而止。一时间除了还未散去的兽群，脚下的大山似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怎么回事？” 男人一脸茫然。 不仅是他，这一刻整个飞翼小队成员、还有金灿灿号，连同西南大山边缘各种势力的实验室，和分布于大山深处大大小小的寨子，每个切身感受到这场兽潮爆发的人都是同样困惑。 到底怎么回事？ “姜队长，姜队长能听到吗？”温玖的声音惊醒了年轻男人。 他听到队长回应：“温副官请说。” “康定城的边防军过来了，我去碰碰他们。请姜队长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 “收到。” 唐令从竹筐探出头，正好听到最后一句，康定城的边防军过来了。他神情有些恹恹地回头看了眼，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也无从得知韩为在不在。 清晨的风吹过，灵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回响。唐令下意识要同灵共鸣，随即立刻警醒，他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很容易影响到灵。一旦他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再次同灵共鸣，短时间内将会爆发第二次兽潮。 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将兽潮平息，实在没有精力平息第二次了。 “你没事吧？刚刚是不是被吓到了？”一直安慰他的年轻男人飞了过来。 唐令摇摇头，有些不想说话。他本来都要逃出去了，就是因为听到对方说的前面都是寨子那句话，才放弃了到手的机会。轻轻叹了口气，他摩挲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山海章，努力安慰自己再等下次机会就好了。 他已经知道了如何召唤兽潮，现在要学的便是如何将兽潮控制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既能帮他逃走，又不至于像刚刚那样引发这么大的动静。 没什么精神地坐在竹筐里，唐令一边想着控制兽潮规模的办法，一边还得竭力避免同灵共鸣。 在五号避难所时，他也很容易跟星星湖共鸣，但那会他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不像现在……意识到不对，他赶紧放空思绪，然后感觉竹筐轻轻一震，似乎落在了地上。 第 220 章 快跑 脚踏实地。 唐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地理解了这个词语。 当他从竹筐爬出来，双脚踩在大地上，心中自绑架以来所有的惶然、忐忑、担忧……等种种情绪都被一种来自脚下的厚重包容的力量所抚平。 他站在那里,身体仿佛融入了群山，恍惚间好似跌入了一个温暖又虚幻的怀抱里。有那么一刻,唐令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他就是脚下的群山，是从西到东,从北到南，横跨数千公里的巨大山脉。 日升月落，时空流转，无数的年月他沉默地伫立着，看沧海桑田，看天地变幻。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开始有生灵出现。强大的、弱小的、长着柔软皮毛的、浑身是坚硬甲壳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种各样的生灵在他的庇护下生活，一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 直到灭世战争的爆发。 痛苦的情绪在唐令心底升起,他感觉这个世界在缓慢地死去。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他似乎也难逃死亡的脚步,正一点点陷入虚无。 但一滴水珠滴落,温暖的生机重新唤醒了他。 他依然是沉默地伫立着,庇护着生活在这处山脉的无数生灵，但某种来自心底的,急切的情绪感染着他,催促着他,让脚下这座山脉所有生灵飞快变异着,进化着,最终适应这个逐渐死去的世界。 有风吹过，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唐令蓦地回神，时间不过过去一瞬。 他有些不适应地抬起手，心中微妙地生出一种身体还能动的喜悦。下一刻他似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远处。清晨的林雾飘渺，山林中有鸟雀在欢快的叫。远远的，有异兽低沉的叫声回荡于群山，是他喜欢的安静祥和的景象。 还好，唐令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刚刚一霎又要引发兽潮。 他从远处收回视线，注意到一名飞翼小队的成员正将一些零散的零件组装起来，其他的成员隐隐约约将他围在一起，戒备地看着四周。 如果是换个场景，唐令被这样保护一定很感动，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想着逃走，姜队长他们越看重他的安危，他逃走的机会越低。他有点烦躁地转了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群山中异兽的动静似乎大了一些。 他赶紧告诫自己要心平气和，肯定能找到机会的。 “你喝水吗？” 似乎是见唐令情绪有些急躁，那个一直安慰他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低声问。不等唐令回答，他指了指左边，“那边有条小溪，水很干净，附近寨子里的人常去小溪挑水。” 唐令眼睛一亮，脑海马上把喝水跟逃走划上了等号，但下一刻对方说的却是：“这里很危险，除了本地山民没人敢随意活动。你要是想喝水我去给你打回来。” 听说不能自己去，唐令失望地摇摇头，表示不喝水，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飞翼小队的成员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 他记得韩为曾说过，外人很难进入大山深处，包括集团和苍龙云海也只是在西南大山的边缘活动。难道这里尚属边缘的范围？那集团的驻地在哪个方向？ 他有点后悔之前在天上没好好观察下地形，现在稀里糊涂在哪都不知道。 “你……” 年轻男人还想说什么，密林中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有人大声呵斥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横冲直撞冲了过来。 “戒备。”姜队长大声喝道。 年轻男人立刻挡在了唐令面前。 倏然间，庞大的黑影从密林中跃出，直冲唐令的方向。 “阿塔。” 有穿着山民服饰的男人追了出来大声制止着，拦在唐令前面的人已经举起了枪，却是在听到“阿塔”这个名字后微微犹豫，手中的枪换成拳头挥了出去。但下一刻庞大的黑影灵活地躲过了他，烟尘滚滚中，重重落在了唐令面前。 “小唐。” 姜队长急速冲来，在唐令面前错愕地停住了脚步。庞大的，足足有一人多高，两三米长的长毛巨兽正温顺地趴在唐令面前，发出亲昵的叫声。 咩~ 唐令盯着眼前这头有点像是地球世界山羊的生物，不需要同灵共鸣，也能感受到它对自己的亲近。就跟小五和小七一样。他想了想，伸手在异兽头上摸了摸。 “不要。”是那个追来的山民的声音。 但让山民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异兽不仅不排斥外人的触摸，反而更加喜悦地把脑袋往前顶了顶，似乎是希望唐令能多摸一会。有风吹过，地上、山林中、小溪里泛起无数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随风涌动，好似轻纱将异兽裹在其中。 咩咩~咩咩~异兽喜悦又急切地冲着唐令叫着。 在随后赶到的几个山民诧异的眼神里，唐令把手放在了异兽头顶揉了揉。掌心下的毛发柔软，金色的光点顺着他的手渗入异兽体内，温暖的感觉让异兽舒服地哼了起来。 “怎么回事？” 几个赶到的山民飞速向姜队长询问。姜队长拧眉摇摇头。 “阿生你来说。”领头的年老山民将目光投向最早赶到的男人身上，“阿生。” 名为阿生的男人从唐令身上收回视线，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阿塔是他从小养大的异兽，本就属于异兽中比较温顺的种类。类似阿塔这样的异兽，多是被寨子驯养，用作穿行山林的工具。一直以来阿塔都十分听话，从未发生过这样不受控制的情况。即便是过去异兽暴动，阿塔也很快会被安抚下来。所以他也是第一次面对眼前的场景，不知道能说什么。 “好了。”姜队长出面打断了年老山民的质问，也恰好挡住了他看向唐令的目光。 “我们要尽快穿过这里，回到永安城，需要借助你们的帮助。” 年老的山民从唐令身上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疑惑，皱眉道：“按照我们跟唐春来的约定，我们只需要在他和族长的相争中两不相帮即可。这种事不在我们的约定范围内。” “那汪长老为什么要回应我见面的请求呢？”姜队长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一点。 年老的山民表情不变，像是听不出姜队长话语中的意思。但随他而来的几人却隐隐露出了急躁的情绪，其中一人更是低低喊了声：“阿爷。” 年老的山民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喊他的人一眼，当机立断干脆道：“我们已经等不及了。你们安全区的人在大山里装满了那种监视我们的东西，想必不会不清楚最近大山的异常。” 姜队长轻声道：“兽潮。” 年老的山民叹息道：“既然你们知道，那就该明白这座大山已经不再适合我们生存了。一次又一次，兽潮爆发的频率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在背后操控着它们一样。” 听到这里，唐令心虚地手一僵，下意识朝老人看过去，注意到几个跟着老人一起来的山民脸上同时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年老的山民加快了语速：“过去唐春来承诺我们，会在大山中开辟属于我们的安全区。就像是你们那样盖起漂亮的房子，修好干净整齐的路。有电、有水、有你们叫做汽车的东西，过什么现代文明的生活。我们可以想去哪去哪，孩子们可以去苍龙云海读书上学，而不是一辈子困在山里，被你们当做野蛮人看。老实说，不仅是我，很多人都被唐春来说的这些打动，我们也以为对我们来说，这将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们愿意背叛汪秀清，甚至背叛祖祖辈辈的信仰，但现在……” 对方脸上闪过一抹苦涩：“我们已经不再做这个梦了，我们唯一的要求是搬离这里，搬去你们的安全区。” 唐令吃惊地看向几个山民，脑海闪过老人刚刚说的话，跟唐春来的约定，背叛汪秀清。他想起之前跟韩为的讨论，为什么汪秀清不把族人迁到安全区？那会韩大哥说可能群山里有什么需要他们守护的秘密，唐令也以为汪秀清的族人是自愿留在大山深处的。 但看样子似乎并不是。 念头闪过，他听到姜队长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你们？一共多少人？” “你觉得这座大山里总共生活着多少山民？”年老的山民不答反问。 这个答案……唐令更吃惊了，是说在汪秀清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族人们很多都已经倒向唐春来了？ 姜队长皱眉：“这件事太大了，我无法替代将军给你承诺。” 年老的山民理解地点点头：“你如果现在一口答应，我反而要怀疑唐春来的诚意了。你只需要回去把我的要求告诉唐春来，并转告他，汪秀清最近不在寨子里，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换取他对我们的庇护，我可以告诉他圣物放在什么地方，但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他自己了。” “阿爷。” “长老。” 几个山民急的叫了起来，年老的山民摆摆手：“唐春来说他是唐家人，圣物本该就是唐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唐令多心，自从被绑匪绑架后，他现在对“唐家”什么的特别敏感。他忍不住朝外走了一步看向老人，却正对上老人看过来的目光。对方扫了他一眼突然道：“你们不是要穿过大山吗？就让阿生带着阿塔送你们吧。算你们运气不错，之前的兽潮引走了生活在附近的异兽，这一段路不会太难走。” 姜队长回头看了眼一直乖乖趴在唐令脚下的异兽，点点头。 年老的山民很快带人离去，剩下那个叫做阿生的男人走了过来，看了唐令一眼，给地上的异兽套上了缰绳。 “给你骑。” 他把缰绳递给唐令。 唐令的心瞬间狂跳起来，眼前似乎就是一个机会，但他飞快环视一圈，从姜队长到其他几名飞翼小队的成员把他围的严严实实，他不确定能不能跑出去。 对唐令来说，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他不敢保证被姜队长发现他的意图后，对方还会容忍他自由活动。想想他在避难所一觉睡到荒野边缘，要不是出了意外，很有可能一觉睡到绑匪面前。 他尽量镇静地接过缰绳，姜队长没有阻止他。他低头摸了摸巨大的异兽坐了上去，异兽轻轻叫了声，等他坐稳缓缓站了起来。 唐令意外地发现，身下的异兽还挺好骑，有些像是骑马，又比骑马更稳当一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队长，心中逃跑的念头蠢蠢欲动，只要冲出去……但很快姜队长一行展开背上的肉翼，飞在了他的周围，似乎不管朝哪个方向跑都是被拦下的结局。 唐令心中叹气，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驾驭异兽上。 “走吧。” 阿生看了众人一眼在前面带路，他走的很慢，一路上尽量不发出大的动静。姜队长一行也不催促，警惕又耐心地跟在他身后。只有唐令没什么危机意识，反而希望能多出现几头异兽，好吸引着姜队长的视线。 但正如年老山民说的那样，之前的兽潮席卷走了这里的异兽，一路走来都很安静。 就在唐令隐隐有些失望的时候，阿生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倾听着什么。等了会见他迟迟不动，姜队长警戒地上前：“怎么了？” 这是个机会。 唐令立刻看向姜队长露出的空隙，但那个一路上安慰他的年轻男人飞了过来。唐令不死心地盯着那处空隙，年轻男人突然冲他比了一个口型。 “快跑！” 这一刻唐令的本能大于思考，下意识同灵产生了共鸣。 跑！ 有风吹过，身下的异兽好似被风推着冲了出去。唐令本能伏低身体，趴在异兽背上，尽量帮着减轻异兽的阻力。风声呼啸，他听着身后传出姜队长的惊呼声，肉翼拍击着空气的声音，那个叫阿生的男人喊着异兽的声音。隐隐好像有人追了上来，但他已经顾不得思考，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跑。 不辨方向，没有目的，只是不断地跑。 唐令紧紧拉着缰绳，只觉心跳快的似要跳出喉咙，恍惚间灵的吟唱响在耳边，自由、奔放、热烈，就像他现在的感觉一样。 第 221 章 相遇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 “就是一种很高兴、很自在、想现在出去绕着寨子跑几圈的感觉。”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山民服饰的小少年。此刻他坐在自家吊脚楼的二楼栏杆上,遥望着寨子大门的方向，对身边的小伙伴道。 小伙伴不像他胆子这么大，敢悬空坐在栏杆上,正半靠着栏杆蹲在地上照看着一只睡觉的小虎崽。闻言，犹豫地点点头。 “……我好像也有,但我们出不去吧。刚刚兽潮那么大的动静,长老不让大伙随便出去。” “你说早晨的兽潮怎么回事？突然间爆发，又突然停下。过去每次兽潮爆发总要有个过程,但早晨的兽潮就好像……”说话的小少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形容，最后一拍腿：“我知道了，早晨的兽潮就好像是山林中的异兽突然心血来潮要一起出去跑跑的感觉。” “你、你是说像我们这样，突然想出去跑几圈？” 风声呼啸，吹过松林，呜呜呜的声音响在耳旁。两个小伙伴蓦地顿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海不受控制闪过昨晚听过的鬼故事,一时谁也不敢再说下去。 半晌,坐在栏杆上的小少年干笑起来：“我们可是纪堂寨的人,我们的寨子和寨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受到山灵庇佑的。”他越说声音越大,也越来越自信,“不会有什么诡魅怪物敢出现的。再说咱俩可是受过山灵赐福的人。” 在西南大山里，有的人天生便能感应到山灵的存在,这样的人被称作山灵赐福的人。绝大部分被山灵赐福的人都出身自纪堂寨,只偶尔会有一两个,出自那些依附纪堂寨生存的小寨子,而他们一般也会在经过考察后被吸纳进入纪堂寨。 这样一代代发展下来,纪堂寨便成为了大山独一无二的存在。 也难怪两个小少年说到自家的寨子，立刻便不怕了。 只是蹲在地上的小少年想到什么，仔细观察了周围确定没人，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昨晚听阿爸和阿妈在商量搬出去的事。” “搬出去？你们要搬到哪？”小伙伴吃惊地看他，“别的寨子？” “小声点，你吵醒阿虎了。”蹲在地上的小少年先摸了摸睡觉的小虎崽，然后继续低声说：“不是别的寨子，是去外面的安全区。阿爸说就是族长给咱们带回来的书上画的那种安全区，有很多像山一样的高楼，有汽车、有飞艇……反正有很多我们没见过的东西。阿爸还说出去后，不需要我天天养异兽，要让我去学校读书，要过外面人过的那种好日子。” “你想去吗？”最先说话的小少年从栏杆跳下来，学着小伙伴的样子蹲在地上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挺好。但阿爸跟阿妈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前大家都艰难讨生活，我们在大山里有吃有喝，比外面快活的多。但这些年外面发展太快了，可我们的生活却一直没什么变化。阿爸说不想让我一辈子只看到脚下的这点地方，想让我出去看看。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我们不应该被束缚在大山里。” “那你阿爸跟族长说了吗？” 小伙伴摇摇头。“我阿爸说，族长不同意我们搬出去，但他决定了，一定要搬出去，大山已经不适合我们生存了。” “是因为兽潮吗？” 摸着小虎崽的小少年点点头。 “真奇怪，我听阿爷说以前只有山灵不高兴的时候才会爆发兽潮。但最近山灵明明很高兴，兽潮爆发的频率却越来越快了。” 关于兽潮是寨子里最近讨论的热点，但对于兽潮为什么爆发，大家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反正以前隔几年才爆发一次，每次爆发总有各种各样的预兆，比如天气不好了，山灵在生气了，一般寨子里都会提前做好准备。 但最近多半年却不知为什么，兽潮爆发的越来越频繁，而且没有任何的预兆。 寨子里的人都很担心，偏偏族长对于搬出去的提议一口拒绝，因为这个寨子里私下不满族长的人多了不少。 两个小少年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却是同时“唉”了声。 有风吹过，带走了两人的叹息。远远的，寨子大门处穿着黑色燕尾服，带着同色礼帽的老者似乎听到了什么，轻轻笑笑，对着接待的山民客气道：“既然汪先生不在，我就不打扰了。” “阿登纳教授您不进来坐坐吗？”接待的山民热情地邀请着。 “不了。我这次带了一些药来，要去看看相柳恢复的怎么样了。” 他提到相柳，接待的山民脸上露出了畏惧又厌恶的神色，勉强笑道：“那阿登纳教授您小心一些。” 老者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寨子。 风吹的大了些，吹乱了老者的一缕金发。他抬手摁住礼帽边沿，看向了西北的方向。 “真是一个有活力的年轻人啊。” 老者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间往前走了几步，不知不觉身影好似融入了自然，很快消失不见。 …… 唐令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只隐约觉得开始还有人在追他，但随着身下的阿塔越跑越快，横冲直撞地越 过峡谷、淌过小溪、穿过密林，身后已经没了飞翼小队成员的身影，只余下呼啸的风声，和前方雷鸣般的响声。 呼呼~ 阿塔亢奋地直喘气，一口气冲上了山顶。树木的阴影褪去，狂暴的水声在山谷间回荡，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潭豁然出现。 隔着水潭，对面的悬崖上好似天河断流，白色的匹练自高空飞流直下，一时激起千波万浪，激揣翻腾。忽的又一阵风吹过，喷溅出无数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七彩的霞光。放眼望去只觉水雾淼淼，炫人耳目。 唐令惊讶地瞪大了眼，没想到这里居然藏着一个数百米的巨大瀑布。湿润的水汽迎面扑来，他忍不住借着水声遮掩，对着瀑布大喊了一声。 “啊——” 仿佛什么信号响起，下一刻，身下的阿塔奋力仰头：咩咩~ 哞~哞~哞~ 嘶~嘶~嘶~ 嗷~嗷~嗷~ 群山中开始回荡着各种各样异兽的声音。 唐令：“……” 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畅快。拍拍阿塔示意阿塔趴下，他从异兽背上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从这里一路回荒野吗？他低头看着脚下想的入神，没注意山谷间的水潭突然生出巨大的漩涡。已经累趴下的阿塔勉强站起，用力顶着他往后退。 “怎么……” 唐令一句话没说完，只觉眼前一暗，长着九个脑袋的巨大异兽缓缓从水潭升起，宛如小山一般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吃了一惊，但奇怪的是心里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灵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回荡，似乎在说这座山林不会伤害他。 他的吃惊只是源于异兽身体的庞大，还有长着九个脑袋？ “相柳很喜欢你，孩子。” 一个和蔼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唐令蓦地回头，看到一名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老者正冲他微微笑着。他注意到老者蓝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明显不是生活在西南大山中的人。 下意识的，他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心里又想骂绑匪了。都怪绑匪，害得他现在疑神疑鬼，怀疑每个靠近的人。 “不要怕，孩子。” 老者看出了少年的紧张，摘下礼帽微微行礼。“我叫弗雷德阿登纳，你可以称呼我为弗雷德。我是一名大学教授，也是一名医生。”说着老者绕过唐令，朝着巨大的异兽走去。 “相柳我的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他站在山顶朝着异兽伸出手，巨大的异兽红色的眼珠转动，听话地将九个脑袋同时耷下来，趴在了山顶上。 滚滚烟尘泛起，唐令后知后觉想到什么：“您是阿登纳教授？” “孩子你听过我的名字？”老者温柔地摸着异兽的其中一个脑袋，回头看着少年问。 “亚，您还记得亚吗？”唐令有些高兴，“亚跟我说过您，还有阿吉，青古拉的阿吉。” “亚是我的朋友，在雪山上，还有一头叫做风廉的飞行异兽。”老者蓝色的眼珠露出一丝笑意，“我也记得阿吉那个小家伙。” 听到这里唐令心里一松，对方知道大鹰，还知道大鹰的名字，应该是真的阿登纳教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放下戒备靠近异兽问：“阿登纳教授我能借用一下您的通讯仪吗？” “对不起孩子。”老人卷起袖子，露出的手腕空荡荡，“我这个年纪的人不是很喜欢现在流行的一些科技产品。” “哦。” 唐令有点失望，听见老者问他：“孩子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我被人从家里带走了，现在想要跟家人报个平安。”唐令犹豫了下含糊道，他不想提唐春来的名字，隐约担心阿登纳教授跟唐春来认识。 好在老者没有具体追问，只是告诉他：“从这座山下去，再翻过两座山，就有一个小寨子。孩子你可以去那个寨子看看有没有联系外界的东西。” “谢谢您。” 唐令礼貌地道谢，但对于阿登纳教授说的寨子，却有些迟疑。他没忘姜队长跟那位年老山民的对话，不确定阿登纳教授说的寨子是不是投靠唐春来的一边。 他皱眉想，万一是呢，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就算不是，对方也是汪秀清的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老者似乎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样，对他点头笑笑，便从拎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些药剂，混合起来注射到了异兽的身体内。 “它受伤了？”唐令猜测着问。 老者点点头：“相柳是从山下的一个实验室逃出来的。”说着，他解释了一句：“相柳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在人类的眼中它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因为它的基因很不稳定，无时无刻都处在痛苦中。这处水潭是相柳栖息的地方，它似乎很喜欢这里。我上次来山里时遇到了它，这次顺路给它捎点药过来。” 唐令记起来了，沉默团频道里说起过这头异兽，大家还猜测它是自然进化还是实验室培育出来的。 韩为说自然进化都是越来越适应环境，不可能长出九个脑袋。从实用的角度看，多长八个脑袋完全没任何用途。 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韩为，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韩大哥有没有发现他留在星星湖边的记号？还有爷爷，韩大哥告诉爷爷他失踪的事了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唐令告诫自己，打起精神看向阿登纳教授，注意到那头巨大的异兽似乎十分难受的模样。犹豫了下，他上前学着阿登纳教授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异兽。刹那无数的金色光点从峡谷深处泛起，宛如小溪汇聚大海，朝着他跟异兽涌来。 有温暖的气息流淌入身体，巨大的异兽抬起正中间的脑袋，轻轻地在唐令的手掌蹭了蹭。它身上的鳞片细密，摸起来又冷又滑，但并不让人讨厌。 “相柳很喜欢你。” 老者轻声对唐令道。他蓝色的眼珠里倒映出无数金色的光点，和光点中央包围的少年。 唐令嗯了声，想了想又换了个脑袋摸了摸。很快，其他的七个脑袋同时凑了过来，一副都要摸的姿态。不知怎么回事，唐令一下子想到了小狼崽和小五、小七争宠时的样子。不管他做什么，都必须三个一起，不能偏心。 现在他认同韩为的说法了，自然进化不可能长出九个脑袋来，这分明要自己打架嘛。 他有点好笑地伸手把九个脑袋挨个摸了一遍。旁边老者收起小箱子，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阿登纳教授您接下来要去哪？” 唐令看老者好像准备离开了，不好意思地问。如果阿登纳教授是要离开大山，他想请求对方带上他。他在大山里很管用的，绝对不会拖后腿。不然就靠他一个人，他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要去山的那边。”老者朝着里面指了指，“那边还有几个孩子需要我去看看。” 唐令意识到阿登纳教授口中的孩子是异兽。这样的话，他就没法跟着对方一起走了。他虽然不认识路，但大概方向还是能辨认出的。荒野在北方，他想要返回荒野只能朝北走。阿登纳教授指的方向却是在南方。 “孩子你呢？你要去哪里？”老者温和地问。 “我要回荒野。”唐令指着北方，“从这里一直往北走吧。” “孩子你感受到了吗？”老者轻声道，“脚下的这座大山在挽留你，灵在渴望你留下来。” “……您也知道灵？” 说完唐令反应过来，阿登纳教授跟亚是好友，肯定会知道灵的存在。只是阿登纳教授怎么会感应到灵呢？ “我知道灵，还能感受到此刻灵的喜悦，因为孩子你在这里，这里的灵需要你。” “阿登纳教授您是什么意思？”唐令有些迟疑地问。 “孩子，你的方向在西南，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 对上唐令疑惑的目光，老者再次摘下礼帽微微行礼，“再见了孩子，我该走了。” 就在唐令面前，老者的身影逐渐变淡，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唐令有些惊讶，这是什么基因能力吗？他想起葛辉的【变色龙】，但葛大哥只是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人还在那里，可阿登纳教授是真的不见了。 唐令敏锐地感觉到阿登纳教授气息的消失，对这种能力羡慕的不得了。他要是有阿登纳教授的能力，早就逃出来了。摇摇头，他把脑海不切实际的想法丢掉，回到现在的问题。 阿登纳教授说这里的灵需要他，让他去西南看看。西南有什么吗？唐令分辨着西南的方向望去，但什么都感应不到。要不要进山海章看一眼，他很快压下这个念头，万一又引起兽潮怎么办？ 转念，他忍不住想阿登纳教授是知道什么吗？他想起亚说过，阿登纳教授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传说故事，会不会阿登纳教授知道山海章的存在？ 本来唐令见到阿登纳教授还挺高兴，因为阿登纳教授是亚的朋友，在阿吉口中也是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惊弓之鸟，不由东想西想。 会不会阿登纳教授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是偶遇？只是如果阿登纳教授是特意来找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 还有那名飞翼小队的成员，他那声“快跑”到底什么意思？ 唐令有些烦躁地想，想了一圈觉得还是要怪绑匪。他最后看了一眼西南收回视线，不管阿登纳教授怎么说，他的目标不会变——北方，他要回荒野。 “我也要走了，再见吧。” 唐令冲着巨大的异兽摆摆手，走回到在异兽的威压面前腿软站不起来的阿塔身边。“走吧。”他安抚地摸了摸阿塔，阿塔似乎打精神来了。但下一刻，异兽一颗巨大的脑袋凑过来，堵住了他的路。 “……” 一分钟后，唐令被迫坐在了异兽最中间的脑袋上，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滑。他有些无奈地想，明明阿塔坐起来更舒服啊，但异兽另外八颗脑袋不停凑过来催促着，而可怜的阿塔早就吓得站不起来了。 唐令没办法，只能将阿塔身上的缰绳解下，示意异兽套上去。 巨大的异兽有些不适，红色的眼珠看向唐令。唐令坚持，异兽最后妥协，垂头套上缰绳，再次催促唐令上去。 “等等啊。” 唐令没有立刻上去，先去摸了摸阿塔：“谢谢你阿塔，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的主人了。” 咩咩~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费力爬上异兽的脑袋，看向了北方的方向。 回家！ 第 222 章 迷路 残破的飞艇残骸散落一地,周边是穿着黑蓝色边防军制服的集团军人。 韩为大踏步从星空号上走下来，葛辉跟在他身后，两人都神色冷肃。 听到脚步声,正在残骸旁边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回头，跟韩为熟稔地点点头。 “抱歉,没有拦下人。” 韩为在路上已经知道具体情况了,金灿灿号先是遭遇了一场兽潮，又被边防军的飞艇追上,激战之后，金灿灿号坠毁，上面的人逃进了西南大山。这个时候顾不上什么寒暄，他递过去一张唐令的照片，冷静地问：“有在金灿灿号的人里面见过他吗？” 照片是少年在雪山拍的，以一望无际的极境雪山为背景,少年套着韩为的外套,抱着小狼崽笑的开心。 年轻的军官回忆了一番，摇摇头,不过他想到什么：“在金灿灿号跟我们碰上之前,里面有提前转移走了一部分人。” “去了哪？”韩为立刻问。 “也是西南大山。”说着年轻的军官顿了下,“那会正是兽潮爆发时,他们是迎着兽潮去的。” 没有见过兽潮的人很难想象兽潮的威势,年轻的军官怀疑那群人根本不知道兽潮意味着什么，竟然迎着兽潮进了西南大山。但眼前的韩为显然该是知道的,毕竟韩为退役前便在西南边境服役,直面过几次兽潮。 说实在的,年轻的军官不知该怎么安慰韩为。他半夜接到命令,要求拦截一艘即将通过这里的魔动飞艇,对方隐藏了信号，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这本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拦截任何隐藏信号的可疑飞艇，谁知道这些飞艇装的什么。 他原本不觉得什么，只是奇怪命令下达的时间，有些太过急促。但后面隐隐传出一些小道消息，说是有人去荒野绑架了韩为的小男友，就在这艘飞艇上。 年轻军官跟韩为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一开始对这则消息是完全不信的。 韩为的小男友？好像是有这么个消息，说韩为在荒野养了一个漂亮的少年。但什么人疯了去荒野绑架韩为身边的人？他跟对方接过手，敢确定对方出动的都是精锐，唯一弱于他们的就是武器。凭着对方的实力，他感觉绑架韩为也差不多了。 只是没想到小道消息居然是真的。 年轻军官见韩为收起照片，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这少年长得确实挺好看，但一眼就知道不是荒野流民出身，难道是来历有什么问题？ 他迟疑着，低声道：“第一批转移走的人似乎都具有飞行能力，只要小心些，不深入大山应该不会有事。” 言下之意，韩为的小男友要是在其中，应该能保证生命安全。 他说着看向韩为，却发现韩为的视线落在远处的大山上，神色似有担忧，但担忧中又隐隐有一抹微妙的振奋。 他心中正奇怪，韩为已经回神，郑重问他：“飞行能力？是苍龙云海的【飞翼】？” “有些像【飞翼】，也可能是【天使】，离得太远没有看清。” 但不论【飞翼】还是【天使】都不是普通势力能有的，年轻的军官更好奇了，韩为小男友到底怎么回事？ 他心中八卦，面上却不显，听着韩为向他道谢。 “不必客气。” 年轻军官还有事忙，简单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留下韩为走过残骸，遥望着远处西南大山的方向。 “汪秀清的猜测可能是对的，绑走阿令的是唐春来。” 葛辉听到飞行能力也想到了唐春来。“他有什么目的？真像汪秀清说的是为了争夺什么宝物？”葛辉有些太不信，什么宝物值当的唐春来这么大动干戈。 韩为默然，半晌道：“我要去西南边境一趟。” 从出现兽潮开始算，阿令进入大山已经过去半天了。他想到阿令之前跟他提过几次，每次进入山海章都会感应到西南大山对小苗的渴望和呼唤。他心里隐隐期盼着阿令在这里能像在雪山一样，受到灵的庇佑，平平安安。 如果阿令能借灵摆脱绑架他的人更好，但这只是期盼，他不能把阿令的安危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灵身上。 他很快做了决定：“我带汪秀清去西南边境，你带人留在这里，沿着大山边缘搜寻阿令的消息。” 葛辉不赞同：“让老谷来这里，我跟你一起。“ 看韩为想要反驳，葛辉提了一句：“你去西南边境要不要去看望将军？” 他口中的将军自然是韩为的父亲韩先勇，能这么快调动边防军，韩先勇的作用不容置疑。葛辉是韩将军挑给韩为的人，这个时候带在身边更好一些。韩为瞥他一眼，葛辉摊手。 “就这样，让谷熊过来。”韩为改变了主意。 确定了要去西南边境，韩为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低头看着手腕的通讯仪，自少年被绑架后一直都冷静的神色里隐隐透出一份犹豫。但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冷静的表情，摁下了通讯仪。 投影屏幕很快亮起，显露出一个老人手忙脚乱的身影。背景里有着雪山卫队风格的建筑一晃而过，很快变成了茫茫荒野。 “阿、阿令。”老人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不敢看对面少年失望的脸。但耳边响起的不是少年的声音，而是韩为。 “古教官，是我。” 老人蓦地抬头，一双饱经风霜的眼中是洞悉世事的了然。“是不是阿令出事了？”说到出事两字时，老人脸上露出一抹孤狼般的凶狠。 韩为默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是我没有照顾好阿令，阿令被人绑架了。” “什么？”老人额头迸起青筋，一副要来跟韩为拼命的模样。 韩为沉着道：“我已经追到了阿令的踪迹，和绑架他的人。” “在哪？”老人打断他。 韩为没有回答，反而说：“阿令曾跟我说，五号避难所是他的家。不管他去哪，总是要回家的，他希望回家后家里有人在等他。” 老人对少年的感情，韩为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要亲口告诉老人少年被绑架的事，免得老人从别人口中知道胡思乱想，更怕老人一时冲动自个跑去了西南大山。 他并非怀疑老人的实力，而是老人一辈子生活在荒野，日常见得最多的便是虫子，很难想象西南大山的危险。否则也不会荒野成为集团的后花园，而西南大山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强权染指。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老人，老人握枪的手紧了又紧，半晌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留在荒野等着阿令回来。” “我一定会把阿令带回家。”韩为保证道。 “不惜一切代价？”隔着屏幕，老人死死盯着韩为，声音嘶哑地逼问着。 韩为抬眼：“不惜一切代价！” …… 哞~哞~哞~ 嘶~嘶~嘶~ 嗷~嗷~嗷~ 唐令坐在相柳头上，穿行在山林中，听着耳边此起彼伏各种各样异兽的叫声，热闹的简直像是参加森林音乐会。他忍不住回想荒野的生活，天地间总是一片宁静，大部分时间只有风呼啸的声音。 他那会只觉得荒野贫瘠，现在一对比又觉得山林热闹太过了。 特别是现在兽潮结束，大部分异兽开始回到自己的领地。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划分的地盘，完全不似荒野，偌大的面积只有大鹰一个。在这里，没走几步便能看到一个异兽。 唐令一路行来，见过颜色鲜艳长得怪异的虫子，也见过长毛、短毛的各种小动物，有在丛林中穿梭飞行的鸟类，还有变异到完全认不出的存在。 不过不管是什么，是异兽还是普通的野兽，随着唐令的出现，都好似受到了某种吸引，朝着他靠过来。每每这个时候，相柳便会不高兴地转着几个巨大的脑袋，狰狞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强大的威压散出，驱散走每一个试图靠近唐令的异兽。 之前唐令还觉得它长九个脑袋没什么用，现在好像发现了用途，前后左右赶走试图靠近他的异兽可太方便了。 他有点无奈地坐在相柳中央的脑袋上，随着它在丛林中穿行。好在相柳游动起来十分平稳，唐令慢慢也习惯了，恍惚竟然产生一种丛林探险的感觉。 过去在地球世界时看过的探险电影在脑海闪过，唐令忽的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就缺一份藏宝图了。 然后他便想到了阿登纳教授的话，他的方向在西南。西南会有什么呢？他想起每次进入山海章，这里灵对小苗的渴望和呼唤，还有他第一次踏上这里的土地，脚下的山林便无条件地接纳他。 曾经只有星星湖会这样。就是雪山的灵也是在小苗扎根雪山后才能轻易地跟他形成共鸣。 如果西南真的有什么，肯定跟小苗有关。 唐令心念一动，握住了手里的山海章，冰凉的触感让他十分舒服。他有些歉意地在心里对小苗说，这次他是没办法去西南看看啦。等他回了荒野，跟韩大哥汇合后，一定找时间重返这里，找出灵的秘密。 他保证。 唐令自觉有些对不住小苗，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回家是第一位的。 只是当相柳带着他穿着脚下的密林，进入一处峡谷后，他回头看看，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他记得自己进入密林时，特意看着太阳对照过方向，他应该是朝着北方。可出来后，感觉怎么跑到了南边。 唐令低头拍拍异兽的脑袋，示意高一些他看看远处什么情况。 下一刻其他几个脑袋都凑了过来，明显要求公平对待。 “等下。” 他推开凑得最近的一个脑袋，按照顺序排列应该是小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唐令感觉被推开的脑袋有些委屈，虽然从对方冷酷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灵温柔的吟唱响起，唐令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难过的情绪。 他又有点心软了，伸手过去拍了拍巨大的脑袋，许诺道：“我先办完正事，然后给你们水珠喝。” 他猜测是因为每次他跟异兽接触都会有金色的光点融入异兽身体，缓解异兽的痛苦，所以异兽才这么喜欢让自己碰触。 安抚好异兽，唐令努力探身朝着远处看去，入目所及一座又一座大山层峦叠嶂，苍翠欲滴，看起来似乎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叹了口气，不想承认自己迷路了。算了，先找水源和食物吧。唐令本身没什么在丛林中生活的经验，但问题不大。他想起曾跟大鹰共鸣的几次经历，认真地看向异兽几个巨大的脑袋，找出最活泼的小九。 很快，巨大的脑袋凑了过来，唐令把手放在异兽的头顶，试图跟灵共鸣一样把思绪沉浸其中。 他脑海闪过小溪、湖泊、水潭、最后是大海，希望异兽能明白他的意思。等他松开手，异兽巨大的脑袋依依不舍地在他掌心蹭了蹭，红色的眼珠看着他，粗壮的身躯游动，朝着另一个方向拐去。 约莫半小时后，唐令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水声，仿佛惊涛拍浪，又像是阵阵风吹过树林。他隐约在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随着异兽最后拐弯，眼前豁然开朗，他又回到了出发前的水潭。 只是上次他在山顶俯瞰水潭，这一次他就在水潭边上，仰头看着冲天的瀑布直泻而下，气势雄浑宛如万马奔腾。 唐令：“……” 他有点郁闷地戳戳身下的脑袋，敢情这半天他就绕着水潭转悠了。很快其他几个脑袋也凑了过来，明显一副戳了它也要戳我们的模样。 唐令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挨个戳了一遍，然后怀疑是不是自己跟异兽共鸣表达错了意思。不过已经回来了，说什么都晚了。他示意异兽趴下，从异兽身上下来蹲在水潭边看了会，找到了几条游动的鱼。 这下他心中大定，先去旁边摘了几片大的叶子，在水潭下游洗了洗，又把叶子折起来接满了水。虽然这里有灵的存在，飞翼小队的人也曾说过，山里的水很干净，可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唐令还是心里默念着山海章，手指轻轻点在叶子上。 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滴落，瞬间异兽几个脑袋全部凑了过来，红色的眼睛里是明显的渴望情绪。 更远处，脸盆大小的蜘蛛从树上垂落，浑身皮毛像雪一样白的猴子蹲在水塘对面。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一头有些像虎又有些像是豹子的野兽出现……全都期盼地看着唐令的方向。 相柳霸道地盘踞在水潭边，像是一座小山，挡住了所有觊觎的视线，自个却亲昵地蹭着唐令。 唐令好笑地拍走凑过来的脑袋：“我先喝一口。” 他确实有些渴了，捧着树叶一连喝了好几大口，最后有些迟疑不知该把水珠喂给谁。他很担心相柳的九个脑袋自己先打了起来。 好在几个脑袋缠一起不知交流了什么，最后由中间的脑袋一口把树叶全吞了下去。 唐令松了口气，看了一圈周围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异兽，想了想伸出手指点在了水潭。下一刻，伴着扑通扑通的声音，周围的异兽齐齐下水，惊得水潭里的鱼纷纷跃出水面。 相柳巨大的尾巴趁机扫过，一气拍晕十几条鱼，卷到了唐令面前。大概是因为它独享了一滴水珠的缘故，巨大的异兽有些懒洋洋的，没有再驱散靠近水潭的其他异兽，而是容忍了它们的存在。 唐令看看地上的鱼，又狐疑地看向异兽，感觉刚刚的共鸣好像也没有错。只是为什么他们绕了一圈又绕回原地呢？总不会是这附近只有这一处水源吧？ 也可能是第一次不熟练？ 唐令这样安慰自己，扒拉着异兽的尾巴，找了一块快要掉落的鳞片，大概巴掌大小，沉甸甸的十分的锋利。他把鳞片当做小刀，划开鱼腹在水潭里面清洗干净。 然后来到了最后一步，钻木取火。 唐令自己没有这样弄过，但他上高中时，同班的一个男生是野外生存迷，曾经在课间时讲过钻木取火的技巧，并表示他自己实验过，不是很难。 唐令没想到当时无意中听到的这些知识居然有用到的一天，当然要是韩为在就更好了。 他心里胡思乱想着，努力回忆着同学说过的话，去旁边的树林找了点木头、树枝和一些干树皮出来。然后先拿相柳的鳞片在木头上挖了个洞，又在里面塞了点干树皮，最后蹲在地上拿着剥了皮的树枝搓了起来。 但不知是技巧不对，还是什么，他感觉手都要搓破皮了，下面的木头还是连烟都没有冒。他有些失望地扔下树枝，在要不要干脆吃生鱼片的念头上摇摆不定。 就在他打起精神努力回忆是不是自己忘记了什么关键过程的时候，已经喝饱水的白毛小猴子好奇地凑近，捡起他扔在地上的树枝，学着他的样子搓了搓。 不过短短一会，下面的木头就开始冒烟。唐令惊喜地蹲在小猴子身边，屏声静气看着火苗砰的蹿了起来。 小猴子吓得飞快后退，他却是重重松了口气，盯着燃烧的火苗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远远的，穿着黑色燕尾服，拎着小箱子的阿登纳教授出现在了丛林边缘。他没有上前打扰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少年跟身边的异兽和谐相处，蓝色的眼睛里是温和的笑意。 “再见，山海章的主人。希望下次见面你能给这个世界一个惊喜。” 老者摘下礼帽微微行礼，巨大的异兽感觉到什么看了过来，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第 223 章 选择 一顿烤鱼吃完,唐令满足地喟叹一声。 虽然没有任何调料，但或许是因为灵的存在，水潭里的鱼肉质鲜嫩白细有弹性,完全不亚于唐令以前在地球世界吃的烤鱼。 只是因为他不太熟练的缘故，这顿饭耗费了太长的时间。等唐令吃完,天上的日头已经快转到西边,丛林里光影暗淡，马上就该天黑了。 在连夜出发和休息一晚之间犹豫片刻,唐令最终还是决定先休息一晚。他昨晚就没怎么睡好，今天再不睡身体怕有些熬不住。而且他回头看了眼黑黝黝的密林，虽然心里知道脚下的山林不会伤害他，但孤单一人还是有些害怕。 想了想，他找了一根粗壮的木头做了根小火把，又把水潭边的火堆熄灭。像这种森林最怕明火了,他一直等到火堆彻底被水浇湿透了,才喊着相柳一起离开。 “走吧。” 他拍拍相柳离他最近的脑袋，示意他要找个地方休息。其实如果不是瀑布声音太吵,水潭这里倒也不错。 相柳的其他几个脑袋转过来,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离开水潭朝着一边游去。唐令自觉是在往北走,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往北方一些,更靠近荒野的方向。但走了两步他便觉得不对，相柳好像是沿着水潭往下游走,下游应该是南边吧。 他停住脚步重新判断方向,一颗巨大的脑袋凑过来,推着他往前走。 唐令：“……” 他别不过相柳只能跟着往下游的方向走,没一会便觉得湍急的水流开始变得平缓,随着水流拐弯，又一个小水潭出现了。巨大的异兽在水潭边停下，庞大的身躯盘踞一起宛如一座小山。 “你是说在这里休息吗？” 唐令回头望着异兽问，异兽其中一颗脑袋凑过来，轻轻环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实验室长大的缘故，唐令觉得相柳好像比一般的异兽更通人性一些。 他轻轻推开凑过来的脑袋，朝着周围看了一圈，觉得环境挺不错。而且奇怪的是，这里明明离着瀑布并不远，但已经没了那种震耳欲聋的感觉，也不觉得吵闹。 满意地点点头，唐令在水潭边找了一块平滑的大石头，又找着树枝和干树皮搭了一个小小的火堆。没一会石头便被烤的暖烘烘的，他躺在上面觉得除了太硬，别的都还好。不过如果阿塔在就好了。唐令想起那头长毛异兽，身上的毛又柔又暖，晚上靠着睡肯定很舒服。 念头闪过，丛林边缘响起低低的叫声。 咩咩~ 唐令惊喜地看过去，正是那头叫做阿塔的长毛异兽。它大概是一路追着唐令过来的，正小心地停在丛林边缘，亲昵地冲着唐令叫着。 “阿塔。” 唐令喊了声。阿塔不由朝前走了几步。相柳注意到阿塔的存在，一颗巨大的脑袋凑了过来。阿塔吓得腿一软，对于相柳的畏惧和唐令的亲近让它想跑又舍不得跑，只能不断对着唐令咩咩喊着。 唐令赶紧推开相柳凑过来的脑袋，告诫它：“不许吃阿塔。” 巨大的脑袋有些委屈地缩了回去，唐令走到阿塔面前摸了摸阿塔，长毛异兽温顺地低着脑袋，一副亲昵的模样。 “阿塔你没有去找主人吗？”他想到什么问。 说完唐令自己先笑了起来，阿塔又不会说话，根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他示意阿塔跟他回到水潭边，阿塔温顺地趴在石头上，他靠着阿塔，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天上的太阳已经落下，一弯新月挂在了半空，闪烁的星辰一一亮起，丛林中异兽的叫声逐渐低落，只有倦鸟归巢的声音。 他仰头望着星空，不免又想到了荒野，想到了韩为和爷爷，还有亚，阿吉和沉默团的很多人。 不知道大家现在做什么？他有些怅然地想，肯定很多人在找他吧，他也很想回家啊。 他的情绪不知不觉同灵共鸣，灵温柔的吟唱响起，群山间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惆怅。相柳一颗巨大的脑袋凑了过来，轻轻地搭在唐令的身边。阿塔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相柳却似看不到阿塔一样，只是静静依偎着唐令，像是给他安慰一样。 唐令拍拍相柳的脑袋，有种很奇特，又温暖的感觉。 “谢谢你。” 他轻轻笑了起来。 夜风吹过，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地上泛起，包裹住了巨大的异兽。柔和的生机进入身体，异兽舒服地闭上了眼。唐令看着它，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过去看的纪录片中的一句话。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不管是人类、动物还是各种异兽，他们都会在自然环境的变迁中逐渐适应新的环境，不需要有人以神的姿态出现，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一切违背自然规律的存在都是短暂而不可持久的。 “是吧？” 他轻轻问相柳，也是在问这个世界。 …… 同一片星空的照耀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者缓缓在大山边缘出现。 不远处，是集团十四军在西南边境的驻地。老者看着夜色下宛如一头巨大怪兽的军营驻地，一步迈出，整个人消失在了夜色中。几分钟后，老者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身处驻地中央。 这里的戒备明显更森严，来来往往的士兵神色冷峻，手中的金属武器在夜色下折射着清冷的光。 但奇怪的是，老者就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一名军官模样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过来。 “莫副官。”有巡逻的士兵打着招呼。 年轻的军官微笑着点头，最后站在老者身边。“老师，您终于来了。” 老者温和地冲他笑笑：“在大山里稍微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完老者率先朝前走去，年轻人跟在他身后，听着老者缓缓道：“在来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的孩子，你说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吗？” 年轻人想了想说：“如果把时间拉长，生命或许能自己找到出路。但如果巨变短时间发生，没有给生命足够的时间，那么等待生命的只会是灭绝。” “是啊。”老者感叹道，“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便是时间。” 说话间他朝着东边看去，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时空，越过海洋，落在一座濒死的大陆上。这些年海洋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很多小岛沉没了，而和脚下的这片土地隔海相望的那座大陆也即将沉没。这个世界正在加快死去。 即便是山海章的主人已经出现，但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老者眼中有着淡淡的遗憾，不仅对这个世界，包括对他而言，时间也有些不够了。他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慢，他会比这个世界更早的死去。也好，老者想，一百年前他亲眼目睹着这个世界走上了毁灭的道路，这一百年来也听够了世界的悲鸣，实在不愿意看着世界在他眼前彻底死去。就让他在临死前，再为人类，为这个世界做最后一点事吧。 老者沉默地一路往前，没有任何人阻拦他。很快他便来到了驻地中央一座二层的白色小楼前。 十四军的军长杨波就住在这里。 事实上，自从两个月前，杨波便已经在小楼里深居简出了，包括在集团的各类新闻中也很少再出现他的身影。关于这一点，集团私下传言不少，有说是杨波身体不好，也有说是杨波在权力斗争中失败，正寻求一个体面的退场。 老者静静地站在小楼前，不等他有行动，小楼的门自动打开，摆出一副欢迎的架势。 “向您问好，杨将军。”老者摘掉礼帽道。 “不要搞这些虚的了。”里面很快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老者笑笑，把摘下的礼帽递给身后的年轻人，拎着小箱子走了进去。白色的小楼装修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了。老者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样，熟门熟路走到最里面的房间。 啪！ 昏黄的灯光亮起，露出了站在窗前的一道消瘦身影。如果韩为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眼前这道身影实在太瘦，完全跟新闻里那个强悍、高大的十四军军长不似一个人。 “很高兴看到您今天的精神似乎不错。”老者轻声道。 窗前的人转过身，消瘦的身躯上是一张异常衰老的面孔。 “我以为阿登纳教授看我站在这里，而不是躺在床上会很失望。” 老者摇摇头，语气温和：“我衷心地祝愿杨将军身体早日康复。” “康复？怎么康复？”消瘦的身影似乎十分虚弱，扶着椅子坐下，语气嘲讽，“注射你说的进化药剂？然后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存在，每天都得拼命压抑着吃人的欲望，活在世界痛苦的哀鸣中？” “杨将军，请您不要这样说。”老者叹息着，“能直面世界的痛苦，并清楚感受到这种痛苦的人都是勇士。他们为了延续人类的火种，已经牺牲、背负太多了。” “哈？”消瘦的身影发出一声嗤笑，“一个时刻想着吃人的怪物，还算是人类吗？即使这个世界真的毁灭了，剩下的你们就是人类的火种了？告诉我，你们和野外的那些尸鬼有什么不同？” “正如杨将军所言，我们和野外的尸鬼本质上是一样的。事实上，比起残缺的基因药剂，尸鬼才是这个世界为人类选择的进化道路。强壮的身体，悠久的寿命，超强的自愈能力，可以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还有漫长的沉眠，这些都将帮助人类在世界死去后，更好的生存下去。” “你说的进化就是嗜血的、没有理智的怪物？” “这不是世界的错。”老者语气悲悯，“杨将军，您不能指望一个濒死的世界像父母为孩子一样安排好一切。况且尸鬼的进化道路是正确的，只是因为人类是万物之灵，在进化中无法做到屏蔽世界意识的影响，才会导致进化失败的结果。而这正是进化药剂出现的原因，可以帮助人类更好的进化，既保留了人类的理智，又有着尸鬼强悍的能力。在不久世界死去后，所有的新人类都将是人类延续的火种，是未来的希望。” “说得好，所以莫副官那个蠢货就是被你这一套什么理想、希望给蛊惑的吧？” “杨将军，他是您忠诚的手下。” “忠诚的手下？”消瘦的身影冷笑起来，“阿登纳教授告诉我，像这样忠诚的手下你在集团还有多少？元老会呢？那帮快死的老家伙们很难抗拒你口中的悠久的寿命吧？” “杨将军，这就是您给我的答案吗？”老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径直问道。 消瘦的身影静默片刻，声音低沉：“不错，我是不会注射进化药剂的。即便是死，我也要作为一个人死去。” “杨将军，我尊重您的选择。”老者轻声道。 “是吗？”消瘦的身影看向他，眼中突然露出了森然的杀意。“阿登纳教授，我的第二个选择是……” 砰~ 剧烈的爆炸冲天而起，守在小白楼门口的莫副官轻轻皱了皱眉。下一刻无数黑色的光点在门口凝聚，老者的身影完好无损地出现。 “老师，您没事吧？”莫副官关切地问了句。 老者轻轻叹息一声。 “老师，您不必内疚，将军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几天了。”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可惜。” “将军不肯注射进化药剂，迟早都是我们的敌人。”年轻的莫副官不以为意。 老者轻声叹息着：“是啊，敌人。” 第 224 章 牺牲 时间往回倒退几分钟,潍鹤城，集团下属第六实验室。 某个重兵把守的房间内，韩先勇隔着单向玻璃,正观察着对面被束缚在床上抽血的男人。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对上韩先勇的视线,尽管全身除了脑袋都不能动,依然缓缓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韩先勇对男人的挑衅不屑一顾，转身问身边的人。 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室负责人点点头。 “研究结果呢？他现在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负责人斟酌：“将军您可以将田少校理解为尸鬼的进化,根据我们对田少校的检测结果显示，田少校更像是尸鬼的另一种异变，双方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但田少校更偏向人类一些。”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然异变成这样的？” 负责人不敢下结论：“有可能是自然异变，也有可能是接触到了某种媒介。因为没有更多的样本，现在暂时还无法给出结论。” “更多的样本？”韩先勇冷笑,“你最好盼着除了田华安再没有其他样本,这种鬼东西可是吃人的。”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吃人的欲望，田华安也不会被同僚发现异常。而在意识到自己暴露后,田华安毫不犹豫重伤了五六个同僚,试图逃出潍鹤城。最后逼得韩先勇亲自出手,才拿下了他。 想到这个,韩先勇眼中露出一抹杀意,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器重的手下里居然会有这种鬼东西。 旁边的负责人察觉到什么，赶紧提醒：“将军,这可是天攸实验室重点关注的实验对象。” 言下之意不能杀人。 韩先勇冷冷看了实验室负责人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身后,年轻的女秘书很快跟上,听得韩先勇问：“梁秘书,潍鹤城外面的情况如何？” “城外尸鬼异动十分频繁,城内这段时日的变异也是此起彼伏，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传令下去，一旦发现异变的苗头不管身份如何一律清除干净。”韩先勇语气冷酷。 女秘书点点头，又听着他吩咐：“韩为几个月前回天攸城遇袭的视频给我一份。” “将军，已经发您了。” 韩先勇点开通讯仪，视频是遇袭现场其他人拍的，效果不是很好，但已经足够看清袭击者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早在韩为刚遇袭时，韩先勇便看过这段视频，并一直关注着后续调查。当时隐隐有传言说袭击韩为的不是人，而是进化后的尸鬼，但几乎没什么人信。最后是林委员出来定性为某个不受控的基因者，抹平了这件事。 因为袭击者已经被韩为干掉了，韩先勇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田华安出现。 他盯着视频又看了一遍，吩咐道：“联系天鹅堡，送一份田华安的血液样本过去。” 女秘书提醒道：“天鹅堡半个月前传出消息，纪天明研究员的某项研究到了关键时刻，纪天明研究员亲自带队启程前往了位于美洲大陆的实验室，短时间不在天鹅堡。” 韩先勇不在意道：“分析一份血液样本，天鹅堡随便一个研究员就……” 他一句话没说完，通讯仪突然亮起，一个乱码信号出现在了上面。他蓦地顿住脚步，身后秘书试探地问：“将军？” “我要立刻去一趟十四军驻地，这边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女秘书微微一怔，很快安排了下去。 十分钟后，韩先勇上了一架涂装成黑色的运输机。女秘书送他到机舱口：“将军，一路顺风。” 黑色的运输机很快起飞，女秘书仰头静静看着飞机消失在夜空，点开通讯仪摁下一个没有标记的号码。 “梁秘书。” 投影屏幕很快亮起，莫副官的脸出现在了上面。 “两件事。第一，将军要送一份田华安的血液样本去天鹅堡。第二，你那里出什么事了？将军已经紧急赶了过去。” 莫副官听到韩先勇要过来，脸色有些不好：“杨波死了。” 女秘书皱眉：“老师在你那吗？” 莫副官摇头：“老师已经离开了，这件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好，没必要惊动老师。” “你打算怎么处理？” “为了我们的事业，总是需要一定牺牲的。”隔着屏幕，莫副官表情平静道。 …… “将军，马上就要到十四军驻地了。” 飞行员提醒的声音自广播传出，韩先勇微微回神，从飞机的窗户看下去。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驻地亮起，看的出驻地的一切都有条不紊，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的样子。 他忍不住皱眉。杨波出事了，驻地不该如此平静。 这么些年，韩先勇一路在集团崛起，外人评价他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明明最该互为依仗的程老将军，两人早早因为韩为母亲的病逝翻了脸。后来他娶了韩瑜的母亲，跟王家的关系更是恶劣。 至于朋友什么的，好像也没几个，完全一副孤家寡人的模样。但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韩先勇跟杨波私交不错。当初韩为军校毕业，选择十四军，外人都以为打了他的脸，但其实是杨波主动要的人，未尝没有帮他照看韩为的意思。 所以当看到那组代表着杨波出事的乱码信号，他才会立刻赶往十四军驻地。 只是他盯着地面，看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正心中疑惑，运输机尾翼突然响起一声剧烈的爆炸，巨大的冲击瞬间袭来。下一刻，韩先勇座椅周围的金属如水般流动，化作一副高大的盾牌挡在了他面前。 广播里飞行员惊惶的声音响起：“将军，飞机中弹了。” “能稳住吗？” 刚刚的爆炸破坏了运输机的动力，整个运输机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下栽去。韩先勇撕开面前的金属盾牌，强大的气流顺着爆炸形成的大洞席卷，他好似脚下生根般站在那里，冷静地问。 “我试试。”驾驶员咬牙，拼命往上拉升着飞机。 “去西南大山。”韩先勇突然道。 这里位于苍龙云海和汉唐集团交界，又有大量的流民生活在大山边缘。袭击来自什么地方暂时不确定，但杨波的出事让韩先勇警醒，比起一无所知面对人，他更愿意面对异兽。 “是，将军。” 飞行员听进了他的话。夜空中冒着浓烟缺了一半尾翼的运输机，歪歪扭扭朝着大山深处飞去。 “老大，好像集团的一架运输机出事了。” 黑色的魔动飞艇在十四军驻地边缘缓缓降落。甲板上，葛辉拧眉看着半空遇袭的运输机，低声提醒韩为。 有那么一瞬间，韩为的心重重跳了下，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他抬头顺着葛辉的目光看去，想到什么问：“有注意到是怎么出的事吗？” 葛辉摇摇头。 “不过有些奇怪，驾驶员不像是新手，却没有尝试在驻地降落，而是一路朝着大山飞去了。” 韩为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架飞机。 葛辉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老大？” “没事。”韩为压下心中的不安，收回视线：“待会见了程星洲，问问他知不知道那架运输机属于集团哪部？汪秀清不是号称在西南无所不能吗，让他的人帮着一起搜救运输机里面的人。” 葛辉答应了一声，陪着他一起往飞艇出口走去。路上韩为又拨了一次通讯仪，葛辉低声问：“将军没有回应？” 韩为摇头：“这一路将军没接过任何一次通讯。” 两人口中的将军说的是杨波。韩为退役前，便是在西南边境服役，杨波是他的老上司，对他十分关照。这次唐令出事，韩为找了韩先勇，也找了杨波。只是一直联系不到杨波，只能联系到莫副官。 据莫副官的说法是，杨将军最近身体不好，不太乐意见人，有什么他可以帮着转达。 韩为退役时，莫副官刚到杨将军身边，两人并不怎么相熟。韩为不好要求一定要见杨波，只能拜托莫副官帮着封锁边境，查找偷渡前往苍龙云海的人。对此，莫副官倒是一口答应，只是迟迟联系不到将军，韩为难免心中起疑。 “将军的身体……”他有些担忧。 “应该不会有事，如果出事，程星洲不可能不知道。”葛辉劝慰道。 韩为想到程星洲稍微放了心，等下了飞艇看到程星洲，先问起杨波的消息。 “将军？” 一身消毒剂味道的程星洲不知道韩为怎么突然问起将军，想了想说：“将军近来身体是有些不好，很少出现在人前。不过前几天兽潮我去找将军，将军看着精神还行。” 他这样说，韩为跟葛辉放了心。 “将军没事就好。” 韩为回头看了眼，夜色中驻地一如既往，好似同四年前没什么区别。西南湿冷的空气取代了荒野的干燥，给他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他曾跟唐令说过，自己并不后悔退役，但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在西南服役的日子，怀念总是大于遗憾。 那会少年还跟他计划，有时间要一起来西南看看。 他收回视线：“今天太晚了，等我从大山出来再去拜访将军。” “你真要进山？”程星洲皱眉，并不怎么赞成。“最近兽潮频繁，进出大山太过危险。你说带走小唐的人也不傻，不可能真的穿过西南群山返回苍龙云海，多半早就跑了出来，预备从边境偷渡出去。不如再等等消息。” 难得程星洲没有刻薄人，而是苦心劝道。 “放心，我有数。”韩为不愿多提，却是打定主意要进去看看。 程星洲看他一眼，想到韩为的性格，没有再劝。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山？” “一会就走。” 西南大山不同于雪山，没有天气恶劣无法上山一说。韩为只要想到少年现在可能在西南大山的某处，便一刻也等不住。 程星洲猜到他的想法，低声道：“小唐一向运气不错，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 韩为点点头，盼着真如程星洲说的这样，有灵的庇佑，少年能平安无事。他下意识朝着西南大山看去，星星点点的灯笼草遍布大山边缘，但更深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无边的黑暗笼罩了群山，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他忍不住想，少年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 夜风吹拂，灵温柔的吟唱响在耳旁。唐令靠着阿塔烤着火，一点不觉得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在群山中响起。 他从睡梦中惊醒，茫然中只见火光冲天，似乎有什么掉落了下来。 第 225 章 山火 不好！ 这是唐令看到漫天火光的第一个念头。 夜色下,滚滚浓烟伴着狰狞的火舌朝着四周扩散，惊起无数的飞鸟和沉睡的异兽。有风吹过，灵温柔的吟唱换成悲鸣,群山中响起兽潮涌动的声音。 嘶嘶~ 相柳巨大的脑袋凑到唐令面前，催促着他快点离开。起火的地方虽然离得水潭有点距离,但山火一向烧的很快,源自生物的本能让异兽想要远离火源。 阿塔不敢凑到相柳面前，同样急促地咩咩叫着。 唐令犹豫了下,轻轻拍着相柳巨大的脑袋，低声道：“我想去看看。” 刚刚他依稀看到有什么掉落下来，不像是流星，有点像是一架飞机。他心里有些侥幸，万一有人幸存呢？说不定他能通过幸存者联系到韩为。而且他仰头望着远处的熊熊火势，脑海中有种强烈的情绪,想要做些什么,想要减轻灵的痛苦。 巨大的异兽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中间的脑袋趴下,示意他坐上去。 “谢谢你。”唐令认真道。 他没有立刻就走,先把水潭边的小火堆熄灭,才拉着固定在异兽脑袋上的缰绳爬上去。巨大的异兽带着他,飞快朝着爆炸的方向游动。 身后阿塔奋力追了上来。 夜风呼啸,火光映红了半边的天空。远处，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是附近寨子发出的警报。不久前巨大的爆炸不仅惊醒了唐令,也惊醒了翻过两座山的一处小寨子。 “长老。”黑暗中有人举着火把惊惶地问,“天上有什么掉下来引起了山火,我们是不是先把寨子里的人转移？万一山火烧过来怎么办？” “慌什么！” 黑瘦的老人眉头紧锁训斥了一句,“咱们寨子周围有专门挖的水渠，就是防着山火的，暂时能先挡一挡。现在黑灯瞎火的，你能转移去哪？外面的丛林晚上谁敢出去？万一遇到兽潮，你不要命了！” “兽潮？” 举着火把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兽潮和山火有什么关系？ 老人没搭理他，吩咐道：“联系纪堂寨，告诉他们山火爆发的事。” “是要他们赶过来吗？” 老人摆摆手没有解释，只是低低叹息着：“要设法平息山灵的痛苦啊。” 这一刻，唐令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要尽快平息灵的痛苦，但该怎么做呢？他仰头望着前方不断涨大的火势，犹豫了下，心中默念着山海章，转瞬他飘飘然出现在了山海章之内，一步跨出，已经是雪山最高峰。 月明星稀，雪山温柔的风吹拂，是一个不错的好天气。 小苗隐约似乎又长了一点点，碧绿的枝条垂下，愉快地跟唐令打着招呼。 “你好啊。” 唐令轻轻戳着小苗的枝条，明明只是一天没有进入山海章，但感觉上似乎隔了好久。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压下看看雪山、看看星星湖的念头，把手放在了小苗的树干上，努力将思绪沉浸其中，想象着西南大山的样子。 倏然间，他好似在风中飘了起来，视线拉远，一眼看到了西南的方向。就在他的眼前，无数的山脉从地下隆起，银色的河道蜿蜒，瀑布轰隆，沧海桑田只是一瞬。 灵痛苦的悲鸣在耳边响起，夹杂着一种急切的呼唤。唐令尝试着靠近，但无形中仿佛有什么挡住了他。雪山上小苗的根须奋力延展，一路到了荒野的边缘。看着近在咫尺的西南大山，他心中生出一种明悟，小苗还是太小了，无法连接到这里。 唐令恹恹地退出山海章，相柳已经停了下来。翻过这座山便是爆炸发生的地方，此刻离得近了已经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炙热的感觉。无数的动物和异兽从着火的密林中钻出，徘徊在唐令的周围。 他顾不上去看这些异兽，只觉得心里沉甸甸，仿佛有巨石压在上面，无力又难受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不知不觉山海章出现在了唐令的掌心，恍惚中他好似同脚下的灵再次共鸣，但似乎又不同于上次的感觉。 这一次他不再是亘古静静伫立，而是化为了无形的风。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伴着风在地上泛起，蜿蜒穿着群山，汇聚成一条又一条河流，最终汇入一处峡谷中的小小水潭。 蓦地，有急切的喜悦在他心底泛起，恍惚中他好似看到了无数金色的光点在水潭上空凝结纠缠，形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小树。 “小苗？” 不等他想这里怎么会有小苗的虚影出现，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水潭袭来。伴着哗哗的水声，他的思绪不受控制沉浸其中。无数氤氲着银光的河道在他眼前亮起，以水潭为中心，织成了一张遍布整个西南群山的大网。 “在这里！” 唐令本能轻轻一点，意识回笼，隐约感觉有轻微的震颤在脚下响起，交错的地下河流涌动，伴着汩汩的水声，河流从地下渗出，没过了燃烧的大山。空气中炙热的感觉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水汽不断凝聚。 当离着唐令最近的树叶上掉落第一滴水珠，浓厚的辐射云层翻滚，大雨瞬间落下。 映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势被压制，弥漫的浓烟缓缓散去。无数被迫离开家园的飞鸟和异兽喜悦地叫了起来，群山中灵温柔的吟唱重新开始回荡。 呼~ 唐令松了口气，心中那种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大雨落下，冲刷掉了空气中飘荡的灰尘，连空气似乎都清新了几分。他仰头看着相柳替他挡雨的、两颗交叉的脑袋，轻轻笑了起来。 想到什么，他扭头朝着西南的方向看去。熟悉的小苗虚影让他生出一种一探究竟的冲动。只是想到韩为、想到正在找他的人，他努力把这个念头压到心底。 “走吧。” 他弯腰拍拍相柳，现在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掉落了下来。 …… 一路走过，雨越下越大，丛林中回荡着灵喜悦的吟唱。 远处寨子里，低沉的牛角声已经停下。原本寨子里的人正分成两拨，一拨跟着族里老人拓宽水渠，一拨正连夜制作着干粮准备随时转移。但此刻瓢泼大雨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欢呼起来。 “下雨了，下雨了。” “山灵，是山灵庇佑。” 对寨子里的人而言，这场大雨来的太及时了。不仅是因为大雨浇灭了山火，救下了他们的寨子，还因为这场大雨证明了山灵在庇佑着脚下的土地，并没有放弃他们。 “让女人和孩子先去休息。男人们保持着警惕，注意兽潮。” 正带着一帮青壮拓宽水渠的黑瘦老人对几个管事的男人吩咐着。 一众人纷纷点头。 黑瘦老人还要说什么，最初被他派去联系纪堂寨的人喘着跑了过来：“长老，联络到纪堂寨了，那边汪长老正等着你。” 老人没多想，匆匆赶了过去。 位于寨子一处平时用于开会处理寨子事务的吊脚楼前，黑瘦老人一眼看到了楼顶那个银白色的“金属大锅”。纪堂寨的人说这叫什么信号增幅器，是从苍龙云海弄到的。没有这个东西，他们跟纪堂寨的联系只能靠每半个月，纪堂寨的人来这里一趟，十分的不方便。 后来装了这个大锅，虽然信号经常不好，时断时续，但他们跟纪堂寨的联系确实多了不少。 黑瘦老人这样想着，走进堂屋，接过寨子里唯一的通讯仪看向对面。 “山火怎么样了？”投影屏幕里，年老的山民面色凝重地看过来问。 不等黑瘦老人回答，又主动说道：“族长不在，我们暂时无法沟通圣物。如果山火烧到了寨子，你们尽快转移。我会让人去接应你们，别的事不需要担心。正好你们附近的水源不是被那个九个脑袋的异兽霸占了吗，我让族长给你们重新挑个地方新建寨子。” 他说完，见黑瘦老人的神色有些不对，不由道：“怎么？” 黑瘦老人调转通讯仪，走到窗前对准了外面，黑乎乎的背景什么都看不见，但却可以听到落雨的声音。 “下雨了，我能感觉到山灵的痛苦已经平息。” “什么？” 隔着屏幕，黑瘦老人都能感受到对面汪长老的错愕，但下一刻，投影屏幕晃动起来，他看着汪长老脚步急促地走到窗前，有风吹开了窗户，一道闪电劈下，豆大的雨珠滴落了下来。 “雨又大了啊！” 几道雷声自天边滚过，唐令伸出手感受着雨势的大小。之前在丛林中还好，高大的树木挡去了大部分的雨水。但现在他已经进入了山火爆发的范围，火焰将树枝烧的七零八落，再没了挡雨的屏障。 好在相柳似乎并不受大雨的影响，依然快速地穿梭于丛林中。倒是阿塔有些不适应，身上的长毛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 唐令想说让阿塔停下来找个地方躲雨，但回头，大大小小的异兽全部跟在他身后，根本不是阿塔一个躲不躲雨的问题。 他无奈地叹气，有种带着小弟去打架的错觉。唯一庆幸的是，跟着他的异兽都是原本生活在附近的，他并未大规模引动兽潮。 很快，相柳到达了爆炸的中心。这里的火焰似乎刚熄灭不久，隐隐还有热气蒸腾。唐令一眼便看到了那架已经烧得只剩架子的飞机。他的心沉了下去，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会有幸存者。而飞机烧成这样，也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有些不死心，拍拍相柳的脑袋示意自己要下去，想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可相柳却突然直立起身体，隐隐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 “相柳？” 唐令刚要疑惑异兽看到了什么，就见一道闪电劈下，照亮着飞机前方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金属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金属球在融化，里面缓缓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在看到幸存者的惊喜和对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警惕中，唐令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跟着他的异兽小弟们，胆子立刻大了不少。 他耐下心来等着对面的人影站好，刚想着要不要主动打个招呼，对面的人影蓦地看了过来。 “……唐令？” 让唐令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对面的人影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他飞快在脑海思索着自己有没有见过类似的能力，就听着对面的人哼了声。 “韩为还没找到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听出了对面人影话语中对韩为的贬抑，唐令有些不高兴，下意识反驳：“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韩大哥？” “凭我是他老子！” 唐令：“！！！！！！！！” 第 226 章 确认 对于韩为的父亲韩先勇,唐令了解地并不多，因为韩为平时很少提及父亲的存在。唐令只大概知道韩为跟父亲关系平平，而且韩先勇似乎脾气不太好。 前者从韩为很少提到父亲就能看出来,后者则是听葛辉偶尔提及韩为小时候说起的。好像在韩为成年前，父子两的关系一度非常紧张,时常针锋相对。唐令觉得韩为的脾气这么好,那肯定就是韩将军脾气不好了，不然怎么可能争锋相对嘛。 在零零散散的,不同人的讲述中，唐令早就拼凑出韩将军自负不讲理、不负责任，欺负韩为的形象。如今乍一见面，更是巩固了他的印象。 不过有了绑匪的前车之鉴，唐令觉得他还是要更谨慎些，确定对方真是韩为的父亲。 他想了想问：“你知道韩大哥军校毕业是哪天吗？” 对面的人影没想到唐令的反应会是如此,转念猜到他的想法不由失笑。 “2012年6月18日。”人影声音低沉,“那天我有事去康定城巡视，没有赶上他的毕业典礼。”说着人影不免又是一声轻哼,“怎么？这么点小事韩为记到了现在？居然还跟你抱怨了？” “韩大哥没有抱怨。”唐令强调着,“我是听别人说的。” 他有些不高兴韩先勇的语气,好像韩大哥不能抱怨一样。他也是听葛辉说起的这件事,据说是集团的一个传统,会在大学毕业时，邀请家长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一般情况下,绝大部分家长都会参加,即使参加不了也肯定会特意提前说明。 结果等韩为毕业那天,韩先勇直接错过了典礼,连个理由都没有。 他当时听了有些心疼韩为。大概是因为他自小生长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父母家人从不会错过他人生任何一个重要的日子。就算偶有意外情况，也会很认真地跟他说明原因，让他从没有过遗憾。 他忍不住替韩为说话：“那天对韩大哥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本来就应该得到亲人的祝福，而不是被忽略过去。” 他一脸替韩为不满的样子，落在韩先勇眼中，脸上不由带出点笑模样。 韩先勇自己脾气不好，又位高权重积威甚重，身边的人都有些怕他，说话行事难免拘谨。难得韩为不怕他，却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一副疏远冷淡的模样。算起来已经很久没人这样近乎明着指责他做事不对了。 对于当年错过韩为毕业，他自己其实也有些后悔，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跟韩为提一句。后来韩为去了十四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像也没必要再提，直到今晚这个叫唐令的小孩替韩为诉委屈。 “嗯，你说得对。” 韩先勇坦然承认，就看着对面的小孩反而愣了下，吃惊地瞪大眼看他，最后自个慢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韩先勇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觉得小孩挺有意思。最初他听到消息说韩为在荒野找了个小男友，并没放在心上。他自己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到这一步，习惯了万事都自己做主，对两个儿子也是秉持着同样的态度。 不管是韩为还是韩瑜，两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吃亏摔跟头都是自己的事。他这个老子不指着两个儿子给自己长脸，也不会觉得儿子没出息了自己丢脸。反正他韩先勇有这个底气，他自己的脸面是自己挣得，儿子也是一样。 也因此，韩为要退役去荒野，那就去。韩为一直不肯娶妻生子，那也随意。程老头不高兴，他私下替韩为挡着。韩为喜欢上了男人，也不是不行。 之前有人跟他说，韩为找男人是故意气他跟程老头。韩先勇心里冷笑，要是韩为这么蠢，拿自己的人生跟别人置气，那别怪他这个老子看不起韩为。 当然他虽然对韩为和韩瑜持放养的态度，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也会定期关注两人的消息。在他断断续续收到的消息里，韩为跟唐令的关系一直很好，唐令在沉默团的口碑也很不错。 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孩，这是他对唐令的全部了解，仅此而已了，反正过日子的是韩为又不是他。 直到这次两人见面。 韩先勇想着唐令对韩为的维护笑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大雨瓢泼，却没有一丝落在他身上。不似韩为使用能力蒸发干净落下的雨水，而是仿佛有什么硬生生分开雨水一样。 随着韩先勇靠近，相柳变得有些躁动。来自对面男人强大的威压让相柳有些不舒服，包括跟在后面的一众异兽，都纷纷不安起来。 唐令倒是没感觉出什么，低头安抚地拍拍相柳，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异兽。 韩先勇注意到这一点，身上的气势微敛，越过唐令朝着飞机的残骸走去。 唐令示意相柳把自己放下来，犹豫地跟在了韩先勇身后。说实话唐令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遇到韩为的父亲，而且两人初初见面似乎也不是很愉快。他刚刚一时冲动替韩为说话，反应过来对方毕竟是韩为的父亲，他这样的行为似乎不太礼貌。 唐令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要尊重长辈，但他又不想听到哪怕是韩为的父亲说韩为不好。他有些迟疑地盯着韩先勇的背影，踌躇着是不是该道个歉？ “韩为说你被绑架了，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前面韩先勇突然问了句，唐令回神点点头，想到韩先勇看不到，说：“知道，对方说他们是唐春来的人。” “唐春来？苍龙云海唐春来？” 韩先勇蓦地回头，深深看了唐令一眼，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 唐令都已经做好韩先勇问绑架的原因了，结果等了会对方什么都没问。他也不知道韩先勇会怎么想，他本来是打算说自己不知道的。山海章的理由不能说，至于温玖说什么唐春来是他爸听着更荒谬了。 “……韩叔叔。”他小声地开口，“您能联系到韩大哥吗？” 韩先勇再次回头，见唐令一脸期待，解开手腕的通讯仪递过去：“山里没信号，你可以试试。” 唐令接过通讯仪，发现确实没信号。他站在飞机残骸前不死心地调整着角度，盼着能出现奇迹。就在他左右转动之际，不知道哪个角度，通讯仪突然亮了起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一时反而愣住了，反应过来赶紧摁下那组熟悉的号码，但仅仅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还没等到对面接通，通讯仪再次变得暗淡起来。 一刹那，唐令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惊喜转成了巨大的失望。但很快他打起精神，起码刚刚说明了丛林并非完全没有信号。他耐下心继续寻找着不同的角度，时间一点点过去，通讯仪一直没有亮起，倒是雨变得更大了些。 他抖抖身上溅落的水珠，抬头，相柳两个巨大的脑袋交错，努力替他挡着雨。 “谢谢你。” 他轻轻笑笑，伸手摸了摸相柳冰冷的身体，第三个脑袋趁机凑了过来。他正要推开，看到韩先勇抱着什么从飞机残骸走了出来。 离得近了，他看清韩先勇抱在怀里的是一堆已经烧的不成人形的骸骨。大雨落下，韩先勇半跪在地上，仔细整理着黑色的骸骨，最后勉强拼凑成两具尸体。 唐令猜测这应该是飞机上的飞行人员，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飞机坠毁。 念头闪过，他看着韩先勇返回之前的金属球，从身下的半边金属球里抱出一具完整的飞行员尸体，叹息着将三具尸体放在一起。最后脱下外套，盖在了那两具已经烧毁的骸骨上。 唐令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也递了过去。 韩先勇没接，低声道：“已经够了。” 他一掌拍在飞机的残骸上，手下的金属如水般流动起来，覆盖住了地上的三具尸体，很快形成一个闭合的金属箱子。 “安息吧，我会带你们回集团。” 韩先勇拍拍金属箱子站了起来，视线扫过挤挤挨挨，试图往前凑到唐令身边的一堆异兽。 唐令福至心灵，飞快道：“它们不会吃人的。” 韩先勇摁了声，问唐令：“你准备去哪？” “我想回荒野。”唐令朝着北方看了眼。 “从这里一直往北是康定城。”韩先勇很快道，“等雨停了我送你过去。” 唐令有点意外，没想到韩先勇会这样说。他感觉韩先勇好像不太符合他固有的印象，犹豫地问：“会不会耽搁您的事？” “不会。” 韩先勇对上唐令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耐心道：“正好我去康定城有点事。” “哦。” 韩先勇抬头扫了眼唐令身后巨大的异兽，走到剩下的飞机残骸前，两手摁了上去。再一次的，半个飞机架子迅速融化，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揉捏定型，很快便形成一个挡雨的小棚子。 他自己不需要，明显是给唐令弄得。唐令挪到棚子里，小声道了谢。 韩先勇点点头，不再说话。 唐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特别是对面的人还是韩为的父亲。他纠结地想了想，要不问问飞机怎么出的事？好像不太合适。说说韩大哥？他自个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也太奇怪了。想了一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他正打算就这样吧，一直暗淡的通讯仪蓦地亮起，标记为韩为的号码发送了通讯请求过来。 “韩大哥？” 有了第一次经验，这次唐令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摁下通话键。 “韩大哥。” “阿令？” 投影屏幕晃了晃，信号再次消失，唐令失望的不得了。 另一边，韩为拧眉看着手腕的通讯仪，似乎有些想不明白。“阿令跟韩将军在一起。” “小唐到潍鹤城了？”葛辉听着有些意外。 韩为摇头：“不是潍鹤城。” 他脑海闪过背景里那头巨大的异兽，和嘈杂的雨声，确定道：“阿令还在山里。” “韩将军？” 葛辉马上想到什么。韩为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想到不久前坠毁的那架飞机。 “韩团长。” 身后，汪秀清撑伞费力地追了上来，提议道：“雨太大了，前面不远有处小寨子，我们要不要去寨子里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说。” 说话间，他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几年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今年一年山里总共就下了三场雨，这眼看着要入冬了，突然下了这么一场大雨。他不由又想起阿登纳教授说的话，这个世界正逐步走向死亡，各种极端又古怪的天气就是世界给予人类的警告。 可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在耳边，似乎十分的喜悦，又不像是世界要毁灭。 到底怎么回事？ 他脑海乱七八糟地想着，就听着韩为说：“不休息，继续往前，阿令应该离我们不远了。” 汪秀清：“……” 第 227 章 聚集 大雨滂沱,从最北边的康定城到最南边的永安城，横跨数千公里的西南大山山脉都笼罩在一层茫茫雨雾中。 伴着夜风吹过，灵温柔的吟唱回荡,十几头黑色的长毛异兽冒雨在丛林中穿梭，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从异兽背上传出,被风一吹便消散在了雨中。很快,这十几头长毛异兽冲出山林，越过脚下一层层绿色的梯田,停在了半山腰一处规模不大的寨子前面。 早已等候在寨门口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过来。 “阿生，姜队长你们来了，这一路不好走吧。”中年男人笑着寒暄着。 “还好，这场雨是山灵的赐福，寨子里早就盼着好好下场雨了。” 曾经跟唐令有过短暂相处的阿生从一头长毛异兽背上跳下，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接了一句。 他身后是短发蓄须,神色坚毅的飞翼小队队长姜明。姜明从另一头长毛异兽上跳下，边走边问：“将军休息了吗？” 提到将军,中年男人神色有些拘谨,声音压低了些：“没有,将军一直在等你们。” 姜明闻言没有再耽搁,快步朝着寨子里走去。 阿生几步追上姜明,神色有些忐忑：“汪长老叮嘱我亲自去跟将军解释几句，姜队长你看？” 姜明上下打量他一眼,安抚道：“这件事是飞翼小队的失误,跟你们没有关系,你先去休息吧。” 听他这么说,阿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虽然不清楚那个骑着阿塔跑了的少年是谁,但看姜队长一路上焦急的脸，他也猜得到那个少年身份不普通。虽然他心里也认同这件事跟他、跟寨子没关系，但谁让那个少年是骑着阿塔跑的呢。 到现在他还有些想不明白，阿塔怎么回事？见了那个陌生的少年比见了他还要亲热。 不过他记得汪长老的叮嘱，又问了一遍：“真不需要我去解释？” 姜明摆摆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一路上，太阳能路灯在雨中发散着幽幽的光，照亮着脚下铺着的青石板路。姜明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不需要人带领很快就找到了寨子里用来迎客的吊脚楼。 “姜队长。”戴着眼镜的年轻副官上前，客气地招呼了声，“请跟我来。” “蒋副官。”姜明礼貌地回应。 “温玖副官呢？她没跟您一起回来？”年轻副官朝着姜明身后看了眼，边在前面领路边随口问。 “温副官受了伤，不太适合在雨中赶路。”姜明解释了一句。 “希望温玖副官早日康复。”年轻副官关切地说着，将姜明送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将军在里面，姜队长请进。” 姜明点点头，推门进了房间，一眼看到了正站在后窗前凝望着夜色的唐春来。大敞的窗户没有任何的遮挡，冷风伴着夜雨浸入，唐春来的外套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将军。”姜明轻轻叫了声。 唐春来似乎恍然回神，回头冲他温和地笑笑。 “回来了，小温他们几个的伤没事吧？” “有我们自己的药，还有纪堂寨的圣水，温副官几人都没事。”姜明神色严肃道。 “没事就好。” “将军。”姜明啪的立正，严肃的神色被羞愧取代，低着头：“请您责罚，我们没有完成任务，把唐令给丢了。” “这件事也是我忘了叮嘱你们。”唐春来摆摆手，没有细说忘了叮嘱什么，只是道：“不必担心唐令，这座山林不会伤害他。”说话间，唐春来的目光好似穿透了无边的夜色，落在了一处灯火辉煌的寨子处。 “有时候，你越是不想做什么，命运越是推着要作什么。” 唐春来像是随口感慨了一句，对姜明道：“唐令多半会去纪堂寨，我们先去那里等他。” 姜明不太理解将军的意思，不过听得出将军并不担心唐令的安危。这让他一直提着的心略微放下，他本来一直担心那个看着连基因者都不是的小孩如何在山林中生存。 莫名的，他脑海闪过阿生曾说的一句话，这座山林不会伤害山灵赐福的人。 会是他想的这样吗？念头闪过，他听到将军问：“现在说说乔广怎么回事？他不是你从军校一手带出来的吗？” 姜明神色一凛，先认错：“是我的疏忽，没有发现乔广的异常。之前他一路上表现得很照顾唐令，我没有多想，没想到他会创造机会让唐令脱离我们的视线。等我发现不对，他更是悍然叛逃出了飞翼小队，消失在了山林里。” “没有理由？”唐春来问。 姜明点点头：“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乔广在飞翼小队一直很受您的重视，前途广大，跟同伴相处也不错。之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对您、对我、对身边同僚的不满，对布置下的每个任务都用心完成，我实在想不出他叛逃的理由。” 顿了下，姜明迟疑：“会不会是韩先勇……” 这一路上姜明都在想，乔广偷偷让唐令跑是什么意思？从唐令是将军的孩子，到唐令失忆流落荒野，再到唐令跟韩为一起，姜明越想越是各种阴谋论，不免怀疑乔广是韩先勇安插在将军身边的人。 “不是韩先勇。”唐春来摇头，“以韩先勇的脾气事先知道了这件事，你们连五号避难所都出不来。而且……”他所有所思，“乔广应该和那边都没有关系，否则完全可以提前示警，也可以故意泄漏行踪，或者干脆自己带着唐令走……” 这是让唐春来想不明白的一点，乔广作为飞翼小队成员，不可能事先认识唐令。如果他没猜错，唐令来到这个世界不会超过一年，又一直不引人注目地生活在荒野。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被汪秀清注意到，他也根本不会发现唐令的存在。 除了他和汪秀清，还有谁会关注到唐令呢？ 他脑海闪过一个人的身影，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对方已经深居简出数年，留在这边的势力也早被集团和苍龙云海拔了个干净，不太会注意到荒野小小的变化，更不可能从这点变化想到什么人身上。 只是如果不是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唐春来拧眉思索，示意姜明先下去休息。姜明不敢打扰他，悄无声息退出了房间。门口，蒋副官正静静地站在，见到姜明出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姜明点头回应，错身而过时却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就像温玖跟蒋副官各种不对付一样，他其实也有点不喜欢这个年轻人。说不出来为什么，明明蒋副官这个年轻人不管是工作还是待人，各方面都挑不出错，比温玖那个丫头强的多，但他就是觉得温玖那个丫头更顺眼一些。 特别是蒋副官的笑……姜明下意识回头，蒋副官很自然地看过来，脸上露出了同刚才一样的温和笑容。 “姜队长？” 姜明摇头表示没事，却是在一刹那反应过来，蒋副官在模仿将军，就是这种笑。他心里有些别扭，又觉得年轻人崇拜将军，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他把这点古怪丢在脑后，大踏步朝着外面走去。 背后，年轻的副官收回视线，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 …… “雨怎么还不停？” 天光亮起，下了一夜的大雨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唐令站在金属小棚子里朝外看去，心里忍不住嘀咕着。要是雨再不停，他身上就该长蘑菇了。虽然昨晚他没怎么淋到雨，但太过湿润的空气依然让他浑身都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要是韩大哥在就好了。 唐令忍不住想。回头偷偷看了眼一直闭目养神的韩先勇，很快收回视线。雨不停，哪也去不了。他摸摸凑过来的相柳，继续摆弄着黑色的通讯仪。昨晚他要把通讯仪还给韩将军，对方没要，让他拿着联系韩为。 可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越来越恶劣的缘故，还是他没找到合适的角度，之后通讯仪再没亮起过。 唐令努力回忆着昨晚跟韩为短暂通讯的几秒时间，近乎是在脑海一帧一帧地过着画面，想知道他有没有给韩为透露点什么信息。早知道信号消失的那么快，他就直接说自己在西南大山了。 他想着叹了口气，不死心继续转着通讯仪。 旁边韩先勇突然睁眼，提醒道：“有异兽过来了。” “……哦。” 唐令慢半拍地点点头，收起通讯仪朝着黑暗的丛林看去。他什么都看不到，但相柳巨大的脑袋再次凑过来，明显一副宣告主权的样子。 果然不一会丛林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听着就是个大家伙。 唐令又等了会，一个比相柳脑袋还大的脑袋从丛林中探出，红色的眼珠转动，最后落在了他身上。 眼看对方要凑过来，唐令很有经验地先拍拍相柳安抚住它，又踮脚摸了摸新来的大家伙，示意它去一旁待着。围绕着金属小棚子，四周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异兽。 唐令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昨晚一开始他身边跟着的只是生活在附近的异兽，但慢慢的开始有异兽从其他地方赶来。唐令确信自己没有跟灵共鸣，可身边的异兽还是越来越多。 好在绝大部分异兽摄于相柳的威压，并不敢凑上来。但凡是敢凑到唐令面前的，都是大麻烦。 最初他没什么经验，不等他有所反应，相柳已经跟凑过来的异兽缠斗在一起。多亏了韩将军，才压制住两头异兽。然后几次下来，唐令便有了经验，每次不管如何先安抚相柳，再安抚凑过来的异兽。 看着眼前新出现的蛇类异兽盘踞在距离相柳不远的地方，他轻轻松了口气。虽然他确定这些异兽不会伤害他，但并不敢保证异兽之间能压制住天性。每次他都要担心会不会出来一个家伙，把旁边的小异兽一口吃掉。 现在没事了，他低头继续调整着通讯仪的角度，一点不在意外面聚拢来的异兽。 身后，韩先勇拧眉，视线扫过那头新来的异兽，最后停在唐令身上。活了几十年，韩先勇从没见过眼前的场景，也从不曾听过类似的基因能力。按照集团一直以来的研究表明，不同异兽之间的领地意识都很强烈，越是高阶异兽越是如此，根本容不得其他异兽的出现。 只除了一种情况——兽潮。 但眼前显然不是兽潮爆发，虽然在韩先勇看来也差不多了。唐令不清楚，他却是能感知到周边的这片山林里，密密麻麻全是各种各样的异兽。诡异的是，不同于兽潮的躁动，附近的异兽表现得都很温顺，不同种类的异兽之间甚至有种和谐共处的感觉。 如果只是异兽简单地聚集也就罢了，但眼前的小孩显然有指挥这些异兽的能力。他看着唐令不在乎的样子，怀疑唐令或许根本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韩先勇收回视线，意识到唐令的出身恐怕会是个问题，就是不清楚韩为知不知道。 念头闪过，天空蓦地亮起一发绿色的信号弹。 唐令惊讶抬头，韩先勇冲他点点头：“韩为来了。” 刹那，唐令脸上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下意识朝着外面看去。 “不过，我估计他进不来。”韩先勇眼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进不来？什么意思？ …… 距离飞机坠毁地点只隔了一座山的寨子门口，黑瘦的老人脸色难看。 他惊惧地扫过远处的山林，低声道：“汪族长，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从昨晚便开始了。一晚上源源不断有异兽从各处赶来，将这里团团围住。既不像是兽潮爆发，又说不清怎么回事。寨子里几个不晓事的家伙非说里面有什么宝贝，背着我偷偷往里跑。结果没两步就被毒虫咬了。如果不是上次纪堂寨送来的圣水还有点，现在那几个家伙早就去见山灵了。” 老人旁边，汪秀清面色怪异地盯着前方的场景，身上的肥肉颤了颤。 他现在确信唐令那个小孩就在里面，只是那个小孩做了什么，怎么引来这么多的异兽？ “能进去吗？”韩为走过来问。 黑瘦老人看了韩为一眼，一脸他要作死的感觉。 汪秀清咬咬牙，又咬咬牙，还是没敢把“能”字说出来。这里不同于纪堂寨旁边的水潭，他从小走惯了那条路，身上又常备着圣水，养熟了附近那些占据了峡谷的庞大异兽，并不担心异兽会攻击自己。 但这里异兽的气息都是陌生的，如果只是少数几个，他身上带着的圣水还可以发挥作用。可眼前密密麻麻的异兽太多了，山海章又在里面，他不确定圣水还能不能管用。 biu~ 葛辉朝着天上打出一发信号弹。 丛林边缘，一头又一头异兽齐齐扭身看了过来。黑暗中，无数红色的眼睛亮起，明明白白表露出了被惊扰的不喜。 第 228 章 重逢 凌晨五六点,往常早已天色大亮，但今天灰色的铅云在半空翻滚，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雾连成一片。黑暗的山林里高大的树木遮掩，隐隐绰绰看不清具体的情形,只能看到无数晃动的身影。 没有熟悉的鸟儿叫声,也没有异兽低沉的声音，响在耳旁的只有风声、雨声和远远近近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个大雨的天气,构成了一副压抑的氛围。 “汪族长。” 黑瘦的老人再也忍不住了，谴责地瞪了韩为一眼，收回视线飞快道：“我不知道这些外面的人进山做什么，但我们山里有山里的规矩。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对劲，我在山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异兽这样。外面的人不知轻重,汪族长你是知道的,不能再惊扰里面的异兽了。” 黑瘦老人明着是和汪秀清说，其实更像是说给一旁的韩为听。 放在平时,黑瘦老人是不会这么不给汪秀清面子的,毕竟他们寨子小,处处都要依附纪堂寨为生。但眼下寨子面临生死存亡,他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一个不好兽潮爆发，只靠寨子剩下的圣水,能不能把兽潮引起,还要打个问号。 而且,眼前的情景实在诡异,已经脱离了老人数十年的生活经验,让他在尽快迁移走寨子里的女人孩子和留在寨子里像过往度过兽潮之间摇摆不定，直到汪秀清冒雨出现。 一开始，黑瘦老人还以为汪秀清是知道了这里的异常才赶来的，心里还奇怪不是说汪族长不在吗？但几句交谈后他才知道汪秀清是追寻着之前巨大的爆炸而来，而跟在汪族长身边的也不是山里人，大部分都是外面的人。 老人对外面的人天生保持着警惕，在听说韩为一行想要进入前面山林后更是觉得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特别见他们竟然不要命地惊扰丛林里的异兽，不免有些急了。 “汪族长。”他忍不住再次提醒。 汪秀清眉头皱起，回头想跟韩为商量：“韩团长，要不然我们等……” “阿令在里面。”韩为神色冷峻打断了他的话。 不仅是唐令，还有一个生死未知的韩先勇，现在谁也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形，韩为不可能就在这里停下什么都不做。 “韩团长。” 汪秀清脸上的肉颤了颤，拉着他走到一侧，压低声音道：“阿令手里有山海章，他在里面不会有事的。有事的是我们，一旦激怒丛林里的异兽，你、我还有身后的这个寨子，谁也逃不了。” “对于山海章，汪先生还瞒了我什么事？”韩为冷冷撇他一眼问。 汪秀清一噎，之前唐令失踪，他担心山海章落在唐春来手里，自觉坦白了一些事，但同时又留了个心眼，瞒下了山海章同西南大山的渊源。那会他哪能想到小孩会在山里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再说他提了几次山海章，韩为都不接茬，一副不知道山海章是什么的模样，现在哪来的脸翻脸不认人。 “韩团长……” 他心念急转，正想该怎么说，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丛林突然又开始躁动。隔着灰蒙蒙的雨雾，可以看到里面的异兽似乎受到什么刺激，一个个变得焦躁不安，隐隐有离开躲雨的丛林出来的迹象。 “不好，异兽要失控了。” 一直关注着那边的黑瘦老人惊呼起来。 汪秀清和韩为同时看了过去，就见丛林里异兽如潮水般涌出了山林。兽潮的念头闪过，韩为身上蓦地亮起红色的火光，一众人也纷纷拿起武器，对准了山林的方向。 然而离开丛林的兽群并未像众人认为的失控，反而好似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控制着它们，在短暂的躁动后兽群再次安静下来，挤挤挨挨拥挤向两边，露出了中间的通道。 隐隐的，众人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飞快在山林穿梭，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出来。 “韩团长……”汪秀清猜到什么，下意识看韩为。 韩为没有说话，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山林的方向。 两人的反应落在黑瘦老人眼中，老人紧张地走到汪秀清身边，想要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汪秀清眯着眼，心情复杂，根本没心思搭理其他人。 不知不觉，寨子周围变得安静。此刻就连最迟钝的人也反应了过来，那个山林中穿梭的巨大黑影似乎便是控制着兽群的存在。怎么可能？几个跟着黑瘦老人的山民彼此惊骇地对视一眼，想到一个可怕的结论——如果有异兽进化成为这座山林的顶级存在，控制了整个兽群，那他们的寨子以后该如何生存？ 圣水还会管用吗？ 几人紧张地气都不敢喘，死死瞪着眼，想要看清那个巨大的黑影到底是什么？ 嗷呜~ 一声稚嫩的狼嚎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一时不少山民被吓得跳了起来。 顾霜歉意地耸耸肩，拎着小狼崽训斥道：“别闹，放你进丛林，不够里面的异兽两口吃的。” 小狼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奋力扇动着翅膀想要摆脱顾霜的禁锢。 韩为突然看了过来：“放开土豆。” 顾霜微微一怔，很快松手。小狼崽兴奋地叫着，如箭般冲了出去。下一刻，有巨大的脑袋从丛林探出，红色的眼睛冷酷地扫过，一口咬向小狼崽。顾霜脸色微变，旋即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可以！” “……小唐？” 在顾霜的惊讶中，更多的脑袋探出丛林，绵延几十米长的狰狞异兽晃动着九个脑袋缓缓穿过分裂两侧的兽群，其中最中央的脑袋上坐着的正是他们要找的唐令。 隔着层层雨雾，少年朝着寨子看过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 几分钟后，顶着寨子里一众山民惊疑不定的目光，巨大的异兽停在了寨子前。 黑瘦老人望着异兽头顶那个陌生的少年蓦地心下一松，是人，不是异兽。他已经太老了，实在无法想象出现一头能够操控兽潮的异兽该怎么办。他迟疑地看向汪秀清，犹豫自己要不要上前，就见那个被称作“韩团长”的英俊男人几步走到异兽前，朝着陌生的少年伸出手。 对面，少年毫不犹豫跳了下来，跌到了男人怀里。红色的火光亮起，隔绝开了周围的水气，也隔绝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天地。 “韩大哥。” 唐令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韩为怀里。明明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众人的焦点，但刚刚韩为伸出手，他想都没想就跳了下来。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其实说起来两个人分开根本没多久，他被绑架才是前天的事。但唐令总觉得他好像离开韩为、离开荒野很久了。回想被绑架的忐忑、知道绑匪时的痛恨、坐着阿塔逃命的肆意、见到相柳时的震惊……他都奇怪短短两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韩大哥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吧？” 唐令从自己想到韩为，想到刚刚看到的葛辉、顾霜等人，想到大家千里迢迢为了自己的事奔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没有，是我没有照顾好阿令。” 韩为声音低沉，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下。 唐令脸有些红，要知道周围还有很多人看着呢。但他犹豫了下，没舍得推开韩为，只是小声道：“头发昨晚淋雨了，我感觉都快要长蘑菇了。” 韩为轻笑，自少年失踪后心里形成的巨大空洞在这一刻得到了填补，如海啸般掀起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一颗心涨得满满的，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他低头在少年头顶又亲了下，柔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其实跟韩大哥没关……” 听出了韩为的自责，唐令想说他被绑架的事跟韩为没关系，主要怪他自己警惕性不高，但话说到一半他蓦地想到什么：“韩叔叔！” 丛林边缘，黑色的长毛异兽拖着金属密闭的盒子，四条腿强撑着没有发软倒下。高阶基因者强大的威压让异兽畏惧的不得了，偏偏对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慢条斯理地替它梳理着已经打结的毛发。 直到有脚步声匆匆赶来。 “将军。” “韩叔叔。” 唐令有些赧然地叫道。他刚刚是真的忘了韩先勇的存在，脑子里只有见到韩为的欣喜。众人大概也一样，先是兽潮后是唐令，都没顾上问飞机爆炸怎么回事。 韩先勇瞥了众人一眼，微微颌首，最后视线落在韩为身上。 “韩将军。”韩为收敛情绪叫了声。 两父子已经习惯了这种公事公办的称呼，韩先勇也不以为意。只是想到韩为刚刚见到唐令时外露的情绪，心情略微有些微妙。 大雨瓢泼，众人都无意在外面久留，很快回到了寨子。 汪秀清早就吩咐了下去，腾出了几间新盖的吊脚楼。见众人回来，汪秀清亲热地上前，总算找到了跟唐令说话的机会。 “阿令，你没事太好了。” “……汪先生。” 汪秀清绝口不提他之前骗唐令的事，还是那副好哥哥的模样。“阿令你来了这里就当是回家一样，需要什么一定记得跟我说。” 唐令回头看了韩为一眼，见韩为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等汪秀清离开，他有些怏怏道：“汪老大讲的那个故事其实都是骗我的是吧？” 韩为安抚地在他头上揉了把：“先休息吃饭，待会我跟你说。” 唐令点点头，转念想到什么：“对了，有件事……”他把那个年老山民跟姜队长的对话告诉韩为，有点担忧：“韩大哥你说这个寨子会不会也跟唐春来有联系啊？” “有没有联系是汪秀清要操心的事。” 韩为牵着少年的手朝前走去，“只要这个寨子里的人不蠢，就不会做激怒阿令你的事。” 说话间，相柳巨大的脑袋凑过来，唐令恍然，明白了韩为的意思。 第 229 章 阻止 “……所以汪老大一开始就知道山海章在我手里,是专门冲着山海章去的？” 洗了澡，又换了身衣服，唐令总算不用担心自己身上会长蘑菇了。此刻他正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鱼片粥,听韩为讲述他失踪后发生的事。 包括汪秀清一直误以为他真的失忆，最初在他失踪后也不肯说实话,还妄图把山海章说成是寨子里丢失的宝物。后来被韩为戳穿了,汪老大又像没事人一样改了口，这回变成了他也是唐家人,跟唐令往上是同一个祖宗，寻找山海章只是为了完成祖训一类的。 本来唐令对汪秀清还有些同情，觉得汪秀清在外面奔波，结果寨子里的族人偷偷跟唐春来搭上了关系背叛了他。现在听完韩为讲的，唐令一点也不同情汪秀清了。 他摸着躺在他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狼崽，给汪秀清身上打了一个“大骗子”的标签。这是他没有真的失忆,万一遇到别人真失忆了,是不是山海章就被骗走了。 “那……”他想到什么问，“汪老大有没有说为什么会知道山海章在荒野？” 这也是唐令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拿出过山海章,汪老大隔着这么远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汪秀清没说,不过葛辉私下问过安城,安城说汪秀清是在看到星星湖,知道星星湖有灵后,才决定前往荒野。” 韩为说完，看锅里的鱼片粥不那么烫了,给少年盛了一碗。 “这样啊……” 唐令轻轻吹着碗里的粥,想着韩为刚刚说的,汪秀清是因为星星湖的灵才决定去荒野,所以星星湖的灵是有什么特别吗？他摇摇头想不明白,怀里的小狼崽嗅着香气睁开眼，凑到桌边发出了渴望的呼噜声。 “土豆也饿了？” 唐令从汪秀清身上收回思绪，把已经吹凉的鱼片粥推给小狼崽喝。小狼崽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撅着屁股正要爬上桌子，不远处的窗户被挤开，相柳巨大的脑袋凑了进来。 眼看屋里的光都要被相柳给挡住了，唐令有些无奈，伸手推开凑近的脑袋。 嗷呜~ 小狼崽仗着唐令在，虚张声势地冲着相柳叫了几声。相柳红色的眼珠冷酷地扫过小狼崽，唐令赶紧把小狼崽拎开，塞到韩为怀里。他倒不是担心相柳会吃掉小狼崽，而是不想两个异兽闹腾，弄脏桌上的鱼片粥。 相比唐令对两个异兽的纵容，韩为表现得就严厉多了。他拎着小狼崽警告地瞪了一眼，身上四阶基因者的威压隐隐散发，小狼崽很快蔫了下来。同样，相柳有些不喜韩为身上的气息，不情愿地缩回了脑袋。 唐令看相柳的样子有点心软，但一想到他只要接受一个脑袋的亲近，其他几个脑袋很快也会凑过来，到时这处屋子就没法待了，只得当做没看到。不过相柳的出现倒是让他又想起一件事。 “其实昨天我在水潭边还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阿登纳教授，是亚……” “阿登纳教授？”韩为有些意外，打断了少年。 “咦？韩大哥你认识阿登纳教授？” 韩为点点头：“上次我回天攸城募捐，曾跟阿登纳教授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天攸大学的历史教授，也是程星云的老师。”说着韩为微 不可察地皱眉，看向少年问：“遇到阿登纳教授之后呢？阿令没跟阿登纳教授一起？” “我是想跟阿登纳教授一起，不过阿登纳教授说他要去看别的受伤的异兽，我要回荒野，没法同路一起走。就是有件事挺奇怪，阿登纳教授听说我要去北方后，建议我去西南方向。” “西南？”韩为若有所思。 “嗯。”唐令有点困扰，“我觉得阿登纳教授好像知道什么，他说西南的方向，好像就是吸引小苗、呼唤小苗的方向。” “阿令你想去看看吗？”韩为问。 唐令轻轻点点头。 “之前在山海章感受到呼唤时，我觉得小苗也挺高兴，但那会我只想回荒野，心想着等下次有机会再去西南看看。”他犹豫地看韩为，“韩大哥我们这次要去吗？” “阿令想去就去，正好也看看汪秀清到底打什么主意，解决了这边的麻烦。”韩为纵容道。 “那也好。”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有人敲门，葛辉的声音传出：“老大，是我。” 唐令朝着门口看去，葛辉已经面色凝重地推开门，冲着唐令点点头，看向韩为道：“将军那边有点事。” “怎么？”韩为起身问。 “是有关杨将军的消息。” 不等韩为说什么，唐令主动道：“韩大哥你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韩为点点头，瞥了霸占了院子的相柳一眼，叮嘱少年：“外面雨大，早点喝完粥休息。” 唐令乖乖哦了声，看两人匆匆离去，心里不由想着葛辉说的杨将军是谁？能跟韩为有关系，又被韩为重视的好像只有十四军的军长杨波，所以是杨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 唐令的问题也是韩为的问题。 一出门他便看向葛辉：“杨将军出事了？” 葛辉面色难看地点点头。之前众人回到寨子，各自返回房间休整。葛辉刚洗澡收拾好，韩先勇便让他过去一趟。他以为韩将军是要问韩为的事，结果去了才知道，韩先勇问的是杨波身边的人。 特别是几个能接触到杨波日常的副官。 葛辉简洁地把韩先勇找他的事说了一遍，当提到杨波出事，韩先勇连夜赶往十四军驻地，飞机却遭到袭击时，韩为脚步微微一滞，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韩将军怀疑袭击是来自十四军？” 葛辉点点头。 韩为突然问：“韩将军要赶往十四军的消息，十四军事先知道吗？” “正常说梁秘书会通知到十四军。” 韩为眉头拧起，回忆着杨波身边的几个副官。两人匆匆穿过前面的院子，相柳庞大的身躯盘踞在院子里，九个脑袋探在不同屋檐下避雨，偶尔睁眼朝外面看一眼，牢牢把唐令护在身后的小楼里。 见此韩为微微放了心。有相柳守着少年，还有寨子外面漫山遍野的兽群，倒是不必担心少年的安危。暂时放下少年的事，韩为跟着葛辉快步赶往韩先勇住的房间。顾霜已经到了，正跟韩先勇说着什么。 “将军。”葛辉推开门，打了声招呼。 韩先勇朝两人看来：“韩为已经知道了？” 韩为嗯了声，开门见山地问：“您是怀疑十四军内部有问题？” “何止十四军有问题。”韩先勇哼了声，“老子怀疑自己身边也有问题。” 过去的一夜里，韩先勇把发生的事反反复复想了又想。从他收到杨波出事的消息，到十四军驻地平静无波，再到他突然遭到袭击，十四军有问题是肯定的。至于他身边，知道他要去十四军的除了梁秘书便是同机的三名飞行员。 现在三人已死，剩下唯一的怀疑对象便是梁秘书。 韩先勇脸色有些不好，在场三人也猜到了他的意思。顾霜和葛辉都没有说话，只有韩为提醒道：“梁秘书是夫人推荐到您身边的。” 言下之意，梁秘书应该没什么可怀疑的。 韩先勇对韩为说的不置可否，转念想到唐令那小孩暗示他霸道不讲理，顿了下冷笑道：“我不是怀疑梁秘书是王家的人，她要真是王家的人倒好了。” 葛辉有些意外地看了韩先勇一眼，印象里将军很少解释的。 倒是韩为神色如常，对韩先勇的解释没什么反应。 顾霜插话道：“杨将军如果真出事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住，我们要尽快赶回十四军。” 这也是韩先勇的意思。本来依着他的想法，韩为接到唐令直接原路返回正好，但谁想韩为居然还要先回寨子休整。韩先勇当时没反对，完全看的是唐令那小孩的面子。现在休整也休整过了，他们必须得尽快启程。 “老大？”顾霜说完看向韩为。 韩为嗯了声没有反对。 既然准备要走，几人很快忙了起来。韩为大踏步回了唐令住的小楼，唐令正坐在窗前推着相柳的脑袋玩。远远看到韩为的身影，他有些意外，匆匆迎了上去。 “韩大哥？”他迟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杨波将军出事了，我们要尽快赶回十四军驻地。”韩为神情凝重地解释了句，说完歉意地看向少年：“我们只能下次去西南了。” “嗯。” 唐令点点头，他刚刚其实也想过，要真是杨波出事，韩为肯定要赶回去，所以并不怎么意外。“现在就走吗？”他回头看了眼，好像也没什么要收拾的。 “现在就走。” 唐令跟着韩为出了院子，相柳巨大的脑袋绕了过来。唐令这次没有推开，而是抬手摸了摸，低声道：“我们准备离开这里了，谢谢你，后面没法带你一起走了，你回水潭去吧。” 不仅是相柳，还有外面数量庞大的异兽。唐令有点发愁，他根本不清楚异兽群是怎么聚集起来的，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些异兽离开。实在不行，只能想办法先把兽群带离寨子附近，反正不能留在这里。 他心里想着回去的事，没注意天上的雨越来越大，而寨子外面原本四散到周围丛林躲雨的兽群再次聚拢，朝着寨子的方向不断靠近。 “长老、长老。” 寨子口巡逻的山民急急把黑瘦老人找来，指着外面道：“兽、兽群又不对劲了。” 黑瘦老人爬上楼梯朝外看去，只见瓢泼大雨落在地上，化作无边的汪洋，连同寨子周围水渠的水溢出，隔断了整个寨子通往外面的路。 而在更远处，一个个或庞大、或森然的身影正驱使着兽群，沿着水渠的方向严严实实把寨子围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瘦老人茫然地想，怎么看着是不想让寨子里的人出去呢？ 第 230 章 需要 寨子外面兽群的动静唐令很快知道了。 他原本和韩为是要去跟韩将军一行汇合,结果半路被寨子里的人截下，匆匆赶到寨子口。看着外面的情景，唐令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唐、唐令先生。”寨子的主事,那个黑瘦的老人看到唐令，有些紧张地凑到他跟前。老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唐令,只是听说山外面好像流行叫先生,想了这么个叫法。 “您看……”老人拘谨道：“外面的异兽群是怎么回事？” 老人说话时，相柳巨大的脑袋凑了过来。正蹲在韩为肩头的小狼崽立刻飞到唐令怀里宣告主权。唐令无奈地摸摸小狼崽,看出老人脸上的不适，又赶紧把凑过来的不知道哪一颗脑袋推开。“您叫我小唐就好。”眼前黑瘦的老人让唐令想到了在荒野的爷爷，轻声道。 不过对于老人的问题，他有些为难，要怎么回答呢？说是异兽不想让他离开？ 有风吹过，灵的吟唱响在耳边,带着强烈的挽留之意。不知为什么,唐令还从中听出一种悲伤的情绪。 是因为他要离开吗？ 不知不觉唐令的情绪也变得低落。 “阿令。”韩为敏锐察觉出不对，伸手用力握住少年的手。 感觉到了韩为的力量,唐令从悲伤中回神,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对黑瘦老人实话实说：“您不用担心外面的兽群,它们不会伤害寨子里的人。它们、它们只是不想我离开。” “阿令你要走？” 匆匆接到消息赶来的汪秀清听到这句话,顿时大惊失色。 唐令点点头。 “为什么？”汪秀清下意识看韩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韩团长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跟汪先生无关,是我们自己的一点私事。” 韩为语气疏离。汪秀清心里忍不住骂韩为翻脸不认人,但他现在确实拿韩为没办法,谁让唐令只听韩为的。飞快看了唐令一眼,汪秀清心情有些矛盾。灵的吟唱回荡在耳边,某种急迫的情绪催促着他，让他本能地要阻拦唐令的离去。 尽管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在对唐令的离开与否上，一直暧昧不明，但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特别是感受着寨子外兽群沉默的压迫，汪秀清再次清楚地意识到，这多半年兽潮频发的原因便是源于山海章，是山灵在呼唤、渴求着山海章。 “其实……”他咬牙想要说什么，被赶来的韩先勇打断。 “怎么回事？” 瞥了眼寨子外源源不断赶来的异兽，韩先勇越过韩为直接问唐令。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十分眼熟，昨晚好像也是这样，异兽从四面八方赶来聚拢在小孩身边。 不对！ 源于高阶基因者对天地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韩先勇眉头皱了皱，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同于昨晚，而且脚下这座大山给他的感觉也跟昨晚好像不一样了。 他拧眉看向唐令，习惯性地露出了面对下属时审视的目光。韩为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父子两眼神碰了下，韩先勇收回视线哼了声。 倒是唐令轻轻拉了拉韩为的袖子，解释道：“是它们不想让我离开。” “什么？” 韩先勇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韩为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跟韩先勇道：“雨太大了，先回去再跟您解释。” 确实，这么一会功夫，雨势已经由瓢泼大雨转为倾盆暴雨，韩为跟韩先勇不受影响，任凭骤雨侵袭，身上都干干爽爽。但包括汪秀清在内，一众山民尽管穿着蓑衣，身上也都湿透了，一个个冻得直哆嗦。 韩先勇看了唐令一眼，压下心头的疑惑，转身回了寨子。 留下汪秀清神色复杂地望着外面还在冒雨不断赶来的异兽，一会咬牙一会握拳，不知道在想什么。现在这种情况唐令肯定是走不了了，他找到黑瘦老人，再次跟老人保证：“您放心，兽群肯定不会伤害大家的。” 老人不安地应了声，看着外面的异兽似乎还算平静，暂时放下了心。他犹豫地转向唐令，动了动嘴，低声道：“咱们大山也挺好的，大部分时间都风调雨顺，大伙只要肯种地，都能吃饱饭。就是以前有兽潮爆发，靠着汪族长送来的圣水，也能把兽潮引走，不用担心太多。您、您要是喜欢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嗯。” 唐令含糊地答应着，心里有点自责。等老人离开了，他看韩为，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灵？” 韩为无法感知到灵，却模模糊糊感觉到了天地间的一种变化。 唐令点点头，恹恹道：“灵在挽留我，但又感觉很难过。”他心里闷闷的，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来自西南方向的呼唤越发强烈起来，并不仅仅是期盼喜悦，还带了一丝急迫。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韩为拧眉朝着西南的方向看了眼，正要说什么，大雨冲刷下，寨子前面的一处山坡忽的坍塌。滚滚洪水倾泻而下，离得近的异兽纷纷被卷入其中，被水冲到了山坡下。 几个山民手忙脚乱地爬上梯子观察着外面，隐隐的唐令听说好像是通往东面的山路断了。 “韩大哥。”他顿住脚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灵似乎……” 他不知要怎么描述这种感觉，灵的反应有些太过激烈了些，让他想到了雪山灵濒死前的暴怒，但他几次共鸣灵时又觉得灵挺好的，前后这种矛盾的反应让他觉得奇怪。 “我们去西南。”韩为改变了主意，刚刚一刹那这座大山给他的感觉充满了压迫，隐隐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他这样说，唐令有些吃惊：“杨波将军……” 韩为安抚地在少年头上揉了揉：“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就是想离开也走不了，大雨、山洪、塌方还有外面的兽群，哪一个都是大麻烦。与其被困着出不去在山里浪费时间，不如干脆去西南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韩叔叔？”唐令有点担心韩先勇不高兴。 “我去跟他说。” 唐令犹豫地点点头，他也怀疑西南那边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最后看了眼把整个寨子围得严严实实的异兽群，唐令和韩为又回到了之前休整的小院子。走在路上还好，等回了院子他才发现这点功夫院子里已经积满了水，一脚踩下去几乎要没过小腿。 韩为把唐令送回房间：“阿令你先休息，我去找韩将军。” 唐令点点头，抱着小狼崽坐在门口看着韩为在雨中走远。这会没别的事，他默念着山海章，想要跟灵共鸣看看，不提防相柳从水里游过来，长长的尾巴在院子里拍了拍，震晕了两条鱼。 “……” 唐令共鸣被打断，又见小狼崽扑扇着翅膀也要去捕鱼，赶紧拎着小狼崽，轻声对相柳道：“谢谢你。” 相柳的行为让他想到了远在雪山的大鹰，那会大鹰也是天天给他抓虫子吃。他轻轻叹口气，伸手拍拍相柳，想到不久前他还跟相柳告别了呢。 “我要去西南了，暂时不回荒野，你要跟我一起去西南还是回水潭？” 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几个脑袋交缠在一起搭在唐令面前，唐令抱着小狼崽轻轻笑了起来。 “乖乖不要吵。”他告诫两头异兽，握着山海章，打算再次尝试跟灵共鸣。这一次打断他的是汪秀清。 “阿令。” 汪秀清踩着水穿过院子，站在唐令面前。相柳扬起其中一颗脑袋，红色的眼珠冷酷地扫过他，汪秀清脸上的肉不由颤了颤。 相柳的存在让唐令安心不少，让开门示意汪秀清进屋。虽然汪老大骗了他，但他们现在住的寨子都是汪秀清安排的，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汪先生是找韩大哥吗？”唐令问。 汪秀清摇摇头：“我是来找阿令你的。”他一脸诚恳地看向唐令，“是来跟阿令你道歉的。” 唐令有些意外，不知道汪秀清又有什么目的。 汪秀清面露苦笑：“韩团长一定跟阿令说了吧？关于我找弟弟的事，其实都是编出来的。” 他不这样说还好，他这样说唐令马上想到了自己被骗的过程。在荒野时，他是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也有一个“他”，一个跟他经历相似的“唐令”。 他脸色变了变，落在汪秀清眼里，汪秀清眯着眼，神情更加真诚。 “阿令，我并非故意要骗你，讲的那些也不全是假的。我这一支的先祖叫唐文渊，出自晋地唐家，跟阿令你往上数几百年真是一家人。包括先祖入赘汪家这些都是真的。阿令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我之所以骗你也只是想带你回西南，这不仅是为了完成祖训，也是山灵的愿望。你感受到了吧？山灵对你的期盼，是山灵在渴望着你，期待着你的到来。” 汪秀清说的情真意切，唐令差点动摇。不过想到对方讲述寻找弟弟时更真诚，马上告诫自己，不能再信汪老大的话。 想了想他问：“你真是唐家后代？” 汪秀清立刻点头：“阿令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纪堂寨看族谱，上面有我们这一支的详细来历。” 唐令不好说他看了也不知道，反正他在地球世界时没见过什么族谱，唯一跟先祖好像有点关系的就是绑匪留下的那本笔记。 想到什么他又问：“那唐春来呢？” 提到唐春来，汪秀清简直是本能竖起身上的刺。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知道唐春来是哪蹦出来的，明明家族记载唐家人都出事了……”说着他好像刚想起唐令的存在，歉意地跟唐令道：“我不是说阿令你……” 唐令无所谓地摇摇头，他对汪秀清说的这些全无代入感。 汪秀清眯了眯眼，总觉得哪里奇怪。唐令是唐家人没错的，山海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唐令似乎对唐家完全不了解。他压下心头的疑惑，顺着刚刚继续说：“那个唐春来他没有任何过往的来历，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苍龙云海，靠着狗屎运气扶摇直上，一路做到现在大权在握。就在几年前，他突然出现在黑街，找到我说什么他是唐家人，想要看看汪家的家传圣物，我呸！” 汪秀清说到这里气的跳脚：“他什么证明都没有，拿不出任何唐家人的证明，问他唐家人这些年在哪也不肯说。谁会信他是唐家人。我不肯给他看，他就处处为难我，最后连黑街的生意都被他关了大半。” 他越说越气，对唐令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来历太过奇怪。他说自己流民出身，我翻遍西南都找不到他的任何过往痕迹。杜远他们之所以去荒野，也是为了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跟脚……” 唐令：“……” 不知怎么回事，他听着唐春来的经历总觉得有些熟悉，莫名想到了自己。如果有人问他过往，他肯定也是一片空白。问他唐家的人和事，他也说不出来。 他听着汪秀清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杜远他们会在荒野发现了星星湖。” 然后呢？ 唐令感觉汪秀清说到这里停下了，好奇地看过去等着后续，他正想知道汪秀清是怎么通过星星湖判断出山海章的。他一脸茫然，汪秀清看在眼里，更觉得奇怪了。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汪秀清自觉话说的很清楚了，可唐令的反应让他不得不说的更明白一些。 “阿令你或许不太清楚，自灭世战争后这个世界就在逐渐死去，首当其冲的便是灵在消散、在跟着世界一起死去。可星星湖却是一个新生的灵，一个在灭世战争后重新孕育出的灵，而据我所知，只有圣水才能孕育出灵。” 唐令怀疑汪秀清说的圣水就是水珠，可是山海章一直在他手里，这里怎么会有水珠？ 他分辨不出汪秀清说的真假，犹豫了下问：“圣水是什么？” 汪秀清：“……” 正如唐令怀疑汪秀清一样，汪秀清现在也分不清唐令是真不知道，还是演技高超。想到小孩明明没失忆，却骗的自己团团转，他只得告诫自己唐令不信他，先慢慢来。他怕直接提山海章引起唐令的警惕，便换了说辞从头说起。 “我刚刚说，唐春来想要汪家的家传圣物，阿令你知道是什么吗？” 唐令摇头。 “根据家族记载，唐家有一枚传承了无数代人的古章山海章。” 听到山海章三字，唐令忍不住心虚，下意识看了窗外的相柳一眼。 汪秀清装着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关于山海章家族记载不多，只说我这一支的先祖唐文渊做了一件错事，失手摔了山海章，结果碎了一角……” “什么？” 唐令愕然，他其实一直奇怪山海章怎么会缺一角，但再怎么想也想不出居然是被人摔碎的。 汪秀清苦笑：“家族确实如此记载，事实上先祖离开唐家是在唐家出事之前，因为失手摔碎山海章被驱逐出了家族，才流落西南。然后没多久唐家便出事了，先祖反而因此捡了一条性命。当日先祖离开唐家时，带走了山海章碎落的一角，本只是想要做个纪念，谁知每隔一段时间，碎角便会溢出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服用之后延年益寿百病全消。先祖便一直将其视为圣物，一代代传承了下来。” 唐令现在相信汪秀清真的是唐家人了，因为山海章缺一角的事，这个世界只有他和韩为知道。可山海章会溢出白色的水珠，他在地球世界时怎么不知道？转念他又想到他误以为丢了山海章，也是来到这个世界山海章才出现，是不是因为山海章只属于这个世界？ 他想的出神，见他神色松动，汪秀清再接再厉：“后来灭世战争爆发，我们这一支便是靠着圣水净化土壤辐射，驱散瘟疫，养活了一代又一代族人。同样，这座大山濒死的灵也是因为圣水而没有消散，庇护了山林中无数的生灵。因为这一切都源自山海章的缘故，所以这里的山灵也好，受到山灵庇护的异兽也好，都天然亲近着山海章的主人，甚至包括隐约感应到灵的人也是如此。” 听到汪秀清说什么山海章的主人，唐令很想装出一副跟他无关的样子。可前有山林中的异兽亲近他，后面他刚刚太吃惊又露了端倪，他很担心汪秀清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他心里纠结，就听着汪秀清恳切道：“阿令我说这么多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这里的山灵需要你，包括纪堂寨在内大大小小数十万族人都需要你。” 需要他做什么呢？ 这是唐令在汪秀清走后一直想的事。 他抱着小狼崽坐在门口，一边等着韩为，一边看着手里平平无奇，怎么看怎么都是个普通石头章的山海章，想不明白山灵到底想要什么？ 第 231 章 猜测 “阿令。” 阿雅的声音在门口传来时,唐令正第三次准备跟灵共鸣，然后又一次被打断了。 “雅姐。”他收起山海章，心里嘀咕着今天大概不是个适合跟灵共鸣的日子。 阿雅撑着伞朝他走来,脚下青色的冰凌一路蔓延，在积水的院子里仿佛架起一座冰桥。“给。”阿雅走过冰桥,将手里拎着的葫芦塞给唐令。“尝尝,寨子里酿的米酒。” 唐令接过葫芦，入手沉甸甸的,他有些好奇阿雅从哪弄来的。等他把葫芦放回屋子，回头阿雅已经收起伞，拎着小狼崽坐到了他刚刚的位置。 “过来坐。”阿雅拖过来一张小凳子摆在一旁。 唐令乖乖坐到阿雅身边。他朝着小狼崽伸出手，结果小狼崽在阿雅怀里舒服地滚了圈，完全无视了他这个老主人，倒是相柳捧场地凑过一个脑袋来。唐令只觉眼前一黑,无奈地伸手推开相柳,才觉得光线亮了点。 阿雅看着轻轻笑了起来。 唐令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韩大哥让雅姐你来的？” 之前在荒野时，每次韩为觉得不放心要离开,都会让葛辉或者顾霜来陪着唐令。唯一一次人手短缺没顾上,唐令就被绑架了。他以为阿雅也是韩为找来的。 谁知阿雅摇摇头：“是我想跟你说会话。” 唐令嗯了声,认真地看向阿雅,等着听阿雅说什么。对上少年这么一副郑重的表情,阿雅顿了下，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把,神色露出一丝怅然。 “阿令你知道五号避难所的由来吧？” 唐令点点头,程哥给他讲过,五号避难所最初叫云龙基地,是雅姐的父亲创办的。 “程友水给你说过了是吧？”阿雅看他点头猜到什么,揉着怀里的小狼崽问：“程友水是不是说基地是我父亲一手创办的？” 唐令嗯了声。 阿雅笑笑：“其实当初创办云龙基地出力最大的并不是我父亲，而是一个叫赵来的人。时间太久很多事都忘了，我就记得赵叔叔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喜欢逗小孩子开心。不过后来赵叔叔跟我父亲产生分歧，一怒之下离开了云龙基地，之后就再没他的消息了。” 唐令有些茫然地点头，他知道赵来，就是那个在x-iii区发现石油的人。 “其实也不能说一直没他消息……”阿雅看着院子里的雨水，说道：“那年基地遇到虫潮，父亲受了重伤，他问过我一句话，是要留在荒野撑起基地，还是去安全区过好日子？我说要留在荒野，然后没多久父亲就拿出一份三阶基因药剂，说是过去的一个朋友送来的。那会整个云龙基地打包一起都不够这份基因药剂的价值。” “……是赵来送的？”唐令猜测。 阿雅摇摇头：“不知道，父亲至死都没说。然后就是这次阿令你被绑架。” “啊？”唐令有些意外，反应过来联系到什么，吃惊地瞪大了眼。 阿雅苦笑：“其实在阿令你出事之前，我就察觉到有外人进了避难所。有人去祭奠父亲，放了一朵纸折的小白花，那不是荒野会有的东西。” 说着她歉疚地看向少年：“是我没跟韩为说，接着阿令你就出事了。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误……” 唐令摇摇头，打断了阿雅。 “避难所本来就是自由流动的，有人来有人走很正常，雅姐你又不知道他们是来绑架我的，他们也不会在脑袋上顶着绑匪两个字。再说也是我自己不警惕，跟雅姐你没关系了。不过……” 他有些迟疑：“赵来就是唐春来吗？” 阿雅长长吐了口气：“只是我的猜测。 唐令失踪后，阿雅想到了那朵小白花，脑海闪过上次韩为问他关于赵来的事。她的养父唐云龙出身荒野，一生从未离开过荒野。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如此，生于荒野死于荒野，唯一一个没有消息的便是赵来。 只是赵来到底是谁？阿雅并不清楚。如果不是他们找到唐令，知道了绑架唐令的是唐春来的人，阿雅也绝不敢把赵来跟唐春来联系到一起。 双方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默然想，回头看唐令却发现少年眉头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 “阿令？”阿雅叫了声。 “……嗯？”唐令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对上阿雅关切的眼神，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 唐令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问：“关于赵来，雅姐你还记得什么？比如他出身哪里？还有长什么样子？” “出身？”阿雅摇头，“他是我父亲从虫穴里救出来的，出身哪里不清楚，至于长什么样子，时间太久早就忘了，就记得好像人挺白，比荒野绝大部分人都白。” 唐令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联系汪秀清的话，某个不可能的猜测浮现脑海。 唐春来、赵来会不会他们就是一个人？就是绑架自己的绑匪？ 可怎么会？ …… 大雨瓢泼，姜明早晨收拾好，赶到唐春来住处时，蒋副官正蹲在走廊上固定着一个枕头大小的扁平黑色仪器。 姜明认出了眼前的仪器，好像是实验室最新的产品，用来链接永安城发射的几颗卫星，确保在任何恶劣的环境内都能保持通讯。之前姜明联系将军使用的便是这个，但是简化版。 “姜队长。”看到姜明，蒋副官起身冲他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蒋副官。”姜明客气地点点头，“将军在联系基地？” 蒋副官嗯了声便不在说话，安静地守在门口。姜明同他站一起，听着里面隐隐传出将军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地找我？” 房间里，唐春来看着亮起的投影屏幕问。 对面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留守在实验室的负责人。“将军。”男人神色慎重，“是执行委员会的高主席找您，请您尽快去趟明光城。” “总部出事了？” “不是我们，是汉唐集团。” “那边出什么事了？”唐春来饶有兴致地问，“连高主席都惊动了。” “两件事。”矮胖的负责人解释说：“第一，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昨晚十点左右，驻扎在西南边境的集团十四军军长杨博因为基因崩溃去世了。” “杨博去世了？”唐春来诧异道。 对面的负责人点点头。 想到什么，唐春来自语道：“纪天明又该有麻烦了吧？” 谁知道对面的负责人点点头：“是的，昨晚杨博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包括我们、集团和孔雀公司……检测到的几大强权网上都掀起了新一轮针对基因药剂的讨伐。高主席昨晚找您，说的也是这件事。高主席的意思是明年总部可能会削减对几大基因实验室的投入，加重对我们实验室的倾斜。他希望您能尽快赶往明光城，争取到更多执行委员的支持。” “年年都说要加大对我们的支持，从没见真金白银拿出来过。”唐春来不以为然，“我没空，你替我去一趟见见高主席。” 负责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唐春来的做派，贴心地问：“这次您要找个什么理由？” “理由的话……”唐春来看了眼窗外，“就说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要去接他回来。” 负责人愣了下，点点头。 “第二件事呢？”唐春来又问。 “是关于集团第三军军长韩先勇，昨晚他乘坐飞机赶往十四军驻地时遭到不明势力袭击，最后飞机坠毁在了西南大山深处。” “韩先勇也死了？”唐春来这次是真的惊了。 负责人谨慎道：“韩先勇去世的消息尚未得到确认，目前只能确认对方乘坐的飞机坠毁。集团昨晚原本计划要派人进入西南大山搜寻，但因为几处监控点的异兽有躁动的迹象，截止到目前为止集团尚未派出人手。” “怎么会这么巧？”唐春来拧眉。 对面负责人没说话。 “还有其他事吗？” 负责人摇摇头。 两人结束了通讯，唐春来将刚刚得到的两个消息在脑海转了圈，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院子。雨太大，灰蒙蒙的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了，就像现在的局势。他确信，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只黑手特意在针对纪天明，但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 通过打压纪天明压制基因药剂？ 唐春来自个不喜欢基因药剂，但却从不否认基因药剂在人类走过那个黑暗的年代所起的作用。他只是觉得各大势力在基因药剂方面投入的资源太多，压缩了正常科技的发展。显而易见，任凭基因者再怎么厉害，你也是要吃喝拉撒正常生活的。过分强调基因药剂就跟瘸腿走路一样，不可能走的稳当。 且最关键的一点，科技的发展能普惠每个人，基因药剂限于资源却只能普惠少量人群。 当然从人性的角度看，他也能理解各大势力对于基因药剂的重视。无论是集团的元老会，还是苍龙云海的执行委员会，包括孔雀公司的议会……哪个不是一帮老头子掌权，越是快死的人越怕死，又舍不下手中的权势，便只能把宝压在纪天明身上，盼着能靠着五阶基因药剂长命百岁。 不由得，唐春来想到了纪天明。以纪天明的强势，放在以前这种批判他的声势根本不可能形成。可这一两年，光是苍龙云海内部针对他的游行就有好几次了。 唐春来不觉得纪天明会是个忍气吞声的性格，但偏偏近几年，纪天明越发的深居简出，似乎对外界的声音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想做什么？ 唐春来皱皱眉，想的入神。 门外，蒋副官看了眼时间，轻轻敲门：“将军，我们该出发了。” 唐春来嗯了声，暂时把有关纪天明的这摊事丢在脑后，起身打开门。 “将军。”姜明率先迎上来。 唐春来点点头朝外走去，蒋副官撑伞走在他身边。远远的，唐春来看到阿生和纪堂寨的几人正安抚着似乎有些不安的长毛异兽。他走过去顿住脚，想到什么问：“山灵是在不高兴吗？” 不然怎么这个季节会下这么大的雨。 阿生迟疑：“山灵不是愤怒，是在悲伤。” “悲伤？” 唐春来朝着无边无垠的大山深处看去，神情若有所思。 身后，姜明正听着两人的对话，余光扫过注意到一旁刚刚还带着淡淡笑意的蒋副官，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捕捉到他的视线，蒋副官侧头看了过来，依然是那副温和笑着的样子。 姜明：“……” 第 232 章 风起 “韩将军出事了。” 韩瑜在睡梦中被王正祥叫醒时,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两天前x-iii区沉默团的前进基地被暴民袭击，他受了点伤，这两天一直处于养伤状态,猛不丁有种自己还没醒来的错觉。 直到王正祥沉着脸又说了一遍：“韩将军出事了。” “父亲！” 韩瑜蓦地起身，拉扯到身上的伤口嘶了声。“父亲怎么了？”他捂着伤口问。 王正祥低声道：“昨晚韩将军乘坐飞机赶往十四军驻地时遭到不明势力袭击,飞机坠毁在西南大山深处,目前生死不明。” “……什么？”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韩瑜一时有些怔愣。“遇袭？生死不明？” 这说的是他强悍无比的父亲？ 他下意识问：“韩为呢？他知道父亲出事了吗？” “韩为正在西南大山。” “他去找父亲了？”韩瑜下床的动作一滞。 王正祥摇摇头：“是唐令出事了。两天前暴民袭击我们牵制了韩为的注意力,有一伙人出现在五号基地绑架了唐令。韩为一路追过去追进了西南大山，现在无法联系到韩为，他应该还不知道韩将军出事的消息。” “是同一伙人干的？”韩瑜立刻警醒。 “现在还不确定。”王正祥把挂在一旁的衣服塞给他，“快点，程星洲还在等着。” “关程星洲什么事？” 韩瑜皱眉道。他不喜欢韩为，也不喜欢程星洲,不喜欢有关程家的一切。 “小瑜。”王正祥转头,神色严厉：“姑父在西南大山出事了，韩为又被不知什么人引到了那里。程星洲说西南大山现在的情况很不对劲,可能在酝酿着一次超级兽潮。一旦韩为陷在里面,韩家只剩下你了。你必须抛弃过去的好恶成熟起来。记住,程星洲是你天然的盟友,看在韩为的份上,程星洲不会害你，懂吗？” 韩瑜嘴唇动了动,恍惚才从睡梦中清醒,接收到了现实。 他那个一向像高山一样沉稳的父亲出事了,已经长成大树的哥哥境况也不好,万一……韩家就只剩下他了。 “我……” 王正祥看他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重话了，但韩瑜现在面临的形势容不得他还像过去一样任性。“走吧。”王正祥拉着韩瑜快步赶到会议室，听到里面传出程星洲的声音。 “……驻地现在一切正常，在元老会做出决议派来新的军长之前，目前一应事务暂时由莫副官负责。事实上杨将军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有段时间不怎么处理公务了，很多事都是莫副官在管……” 莫副官？杨将军？韩瑜茫然地看向王正祥，王正祥低声道：“也是昨晚，十四军军长杨博基因崩溃去世了。” “什么？” 韩瑜大吃一惊，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跟着王正祥走进会议室，第一眼看到的是制服笔挺、高扎着马尾的沈温柔。两天前基地遇袭，离得最近的沈温柔连夜赶了过来，一直没有离开。此刻她正站在投影屏幕前听对面的程星洲说话。 “沈姐。”韩瑜低声打了个招呼，沈温柔转身冲他点点头。 “程、星洲哥。”韩瑜看向屏幕，略带一丝惶然地叫了声。 亮起的屏幕里，程星洲同样制服笔挺，军容整洁，只是看着隐隐有些疲惫。他对着韩瑜点点头，一向刻薄的嘴对韩瑜这声星洲哥却没说什么，反而主动安慰他：“不用担心，姑父身为四阶基因者，完全有能力在飞机坠毁前离开飞机，应该不会有事。至于韩为，他不是自己进的山，跟他一起的还有黑街主人汪秀清。我听韩为的意思是汪秀清出身西南大山，他的族人现在还生活在大山深处，对于兽潮多半会有办法躲开。” 尽管知道程星洲是在安慰自己，韩瑜依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他以前总觉得自己生活在父亲、大哥的阴影下，但突然有一天阴影没了，他心里最先生出的感觉居然是害怕。 直到现在他都没法接受父亲跟韩为一起陷入危险的消息，哪怕……他心里无意识地想，哪怕现在韩为在也好啊。 “好了，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程星洲话是这样说，却是看着韩瑜问，显然跟沈温柔已经充分交换过了信息。 韩瑜回神，下意识问：“驻地派人进山了吗？” 程星洲点点头：“莫副官先后派了三支小队进入大山，不过山里原本信号就不好，现在因为大雨的缘故，更是完全没了信号，这三支小队都已经跟驻地失联了。” “父亲昨晚为什么去驻地？跟杨博将军去世有关吗？”韩瑜追问道。 “我问过梁秘书，梁秘书说姑父是临时决定前往的驻地，原因她也不清楚。” “梁秘书现在人呢？” 韩瑜一个接一个问题，程星洲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回答着。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虽然关于飞机坠毁一事依然没有太多的信息，但韩瑜整个人冷静了不少。 “我知道了，星洲哥麻烦你了。”他客气地道谢。等挂断通讯仪，又转向沈温柔：“我待会就回天攸城，我、沈姐你需要我做什么？” “多谢，不过沉默团暂时没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会找你的。”沈温柔语气平静，像是不曾遇到任何问题一样。 韩瑜受她感染，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目送着韩瑜离去，沈温柔走到窗前朝外看去，一望无际的褐色戈壁蔓延至天际。明明是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孤寂之地，偏偏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勃勃向上之意，似乎有生命正在脚下的土地孕育着。 这让她想到了西南大山，她在西南大山服役的那些年，也总是会情不自禁产生一种脚下的大山充满了生命力的感觉。 后来她猜测大概是因为灵的存在。 不由得，沈温柔脑海闪过唐令的影子，小孩遮遮掩掩跟她描述灵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事实上，在韩瑜来之前，程星洲跟她基本统一了意见。关于韩将军、还有韩为一行，两人都觉得多半不会有事。他们的分歧在唐令。程星洲担心唐令只是引韩为进入西南大山的棋子，没有利用价值后会被幕后黑手丢弃。沈温柔倒是觉得，以小孩古怪的能力，在西南大山里谁丢谁还不一定。 耳边似乎响起灵温柔的吟唱，沈温柔摇摇头，比起一众人的安危，她其实更关注从唐令被绑架开始，这一连串的事到底是巧合，还是有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 外面的纷纷扰扰，并未影响到被困在山里的一众人。 尽管谁都清楚，韩先勇的出事会在集团内引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但此刻作为无数阴谋论中心的当事人，韩先勇在听了他们暂时无法离开大山，要先去西南一趟后，一句没提外面的事，反而看着韩为问了一句。 “灵是什么？” 对上韩为的视线，韩先勇坦坦荡荡，就是一副老子偷听了的模样。 韩为默然，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韩将军听过泛灵学派吗？” “那是什么？” “是集团内部的一个小众学派。”韩为照搬着沈温柔当初的说法，“根据泛灵学派的说法，我们脚下的大地、雪山、山灵、湖泊都是活的……万物有灵，灵无处不在。您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种特殊的生命，一种能量或者是意识，它们存在于任何地方，空气里、土壤中、水里、植物、动物或者人类的体内，同生命的繁衍一样，生生不息。” “你是说这座大山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意识，不想让小唐走？”韩先勇声音低沉。 “您可以这样理解。” “为什么？” “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韩先勇打量着韩为，韩为坦坦荡荡地看回去。两父子眼神交锋半晌，最后还是韩先勇退了一步。 “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就好。” 韩为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没再说话，韩为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顿住脚步问了句：“杨将军跟您的关系很好？” 韩先勇抬抬眼皮：“怎么？我不管你，你反而要管起老子的事？” “我知道了。” 韩为留下一句话推门走了出去。夹着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转身关好门，眼中闪过一抹释然。再回头，便看到了举着伞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少年。 “阿令？”韩为快步走过去，看到跟着少年的相柳，微微放了心。“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唐令朝里面看了眼，小声问：“韩叔叔没生气吧？” 韩为轻笑：“没有。” “那你们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唐令有些奇怪。 “很久吗？” 唐令点点头，为了证明韩为确实跟韩将军说了很久，特意拿自己举例子。“韩大哥你走后先是汪老大来找我，又是雅姐找我，我都接待了两拨人了。” 听到汪秀清去找少年，韩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我先去找的葛辉。”他解释了一句。 唐令哦了声，拉着韩为朝他们住的院子走去。路上他小声道：“韩大哥我知道西南有什么了。” “什么？” 唐令伸出手，露出掌心的山海章。“韩大哥你看到山海章缺的那个角了吗？汪老大说那个角没丢，一直供奉在寨子里。我觉得山灵急切地呼唤着山海章，是不是想让山海章恢复完整啊。” “有可能。”韩为若有所思地点头。 “对，还有一件事……”唐令急于跟韩为分享今早得到的消息，“是关于唐春来，我怀疑唐春来就是赵来，也就是最初绑架我的那个人。” 韩为蓦地顿住脚步。 唐令点点头，比了个口型。 “外星人。” 第 233 章 抵达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234 章 见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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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236 章 争执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237 章 共鸣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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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239 章 集团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 240 章 回忆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個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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