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章节目录 第1章 噩梦 十年了,仍旧做着相同的噩梦,梦见自己被禁锢在某个狭小的空间里,周遭皆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我炙烤,将我的手臂灼伤。 不住惊喘,额上满是冷汗,我已然记不清在这十年之中,被那相同的可怕梦魇吓醒过多少次。 “二小姐,您还好么?”在床畔守夜的小丫头碧环撩起纱帐,端上一盏宁神茶。 “说过多少次,让你们别给她喝宁神茶,那茶里有夏枯草,过于寒凉。”话音未落,只听沉闷的咳嗽声传入耳中。 我不用抬头,也知来者何人。 那是她,我的亲姐姐,伊可兰。 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每年春秋两季必犯嗽疾,早在五年之前,宫中的御医就判定过,她活不过三载。 闻得消息,我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她,哭个不停,特别特别害怕失去这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 所以从那时起,我便每日求神拜佛,念经祈祷,为她续命。 常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也许是我的诚心实意感动了老天爷,御医的判定完全错误,春去秋来,转眼五载将过,姐姐依旧陪伴在我身边。 “很晚了,你也回去安寝吧。”握住姐姐的双手,只觉得很冰很凉,“我没事的,或许姐夫还在等你。” “他说,今夜在书房睡。”侧身坐在我的床头,姐姐哀然叹息,“听闻旺福说,他在朝堂上又被参了,还说是圣上故意针对他!” “姐姐,不是我说他坏话啊,姐夫为人过于耿直,犯了为官的大忌,若是长久如此,今后还会吃大亏呢!” “吃大亏?”姐姐一怔,眸光瞬时黯淡,弱声安慰道,“不会吧,你别瞎说了!” “不会,才怪呢!”我抿了唇,似笑非笑,“人家做官,他也做官,人家做官是步步高升,他做官是一贬再贬,先是丢了镇西将军的大印,再是去了郡马爷的头衔,现在又被同僚参核…接下去,怕是连祖宗的荫封也要一齐罢黜呢…记得我们刚认识他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像现在这副窝囊的熊样啊!” 从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到萎靡颓废的窝囊姐夫,他的转变并未耗费十年光阴,仅是一瞬之间,广厦倾覆,荣光消逝。 有人说,他的挫败与承光郡主有关,郡主薨逝,作为郡马爷的他,日子自然是不会好过的。 也有人说,他的失势与太祖皇帝的禅位有关,他的父亲曾是太上皇最为信任的肱骨大臣,更是诰敕的长兴侯。 “可馨,你在想什么?”见我失神,姐姐弱声轻唤。 “没,没什么,只是在……” “天气渐渐转凉,记得多添衣物。”话音刚落,姐姐便以帕子掩口,剧烈咳嗽。 “姐姐也要多多保重啊!”抬手拢了拢她的夹棉斗篷,我感慨道,“你熬油似的熬了那么些年,终于等到承光郡主薨逝,时下正是你的好日子,一定要……” 不等说完,姐姐用丝帕拭了拭毫无血色的双唇,轻叹一声,“能有什么好日子,以我的身份地位,就算现在府中只剩我一位女眷,充其量也不过是长兴侯的小妾而已。” “姐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还有峥儿,他就是你后半生的依靠,再说姐夫那般宠着峥儿,一直当他是正室嫡子教导养育,将来说不定……” “凡事不要想得太过美好,你想得太过遥远了。”姐姐的神色一时迷惘,似乎有感而发,“如若可能,我真的好希望峥儿没有出生于公侯之家。” 翌日是九月十五。 依照惯例,每逢初一、十五,皇室近亲需携带家眷入宫请安,因为承光郡主的关系,姐夫也在入宫的名单之列。 姐姐一早就起来妆扮,峥儿也换上极为喜庆的小红袍,还缠着我,不住问,“姨姨,你看我俊不俊?” 用指尖点上他的小鼻子,我笑道,“当然俊啦,你是我漂亮姐姐儿子,当然也是小小美男子!” “可馨,你别宠着他!”一面整理袖袂,姐姐一面嗔怪峥儿,“男孩子是以学识的多寡为美,你一定要好生用功读书哦!” 正说话间,只见老仆人旺福进屋,“侯爷吩咐,让二小姐也打扮打扮,一齐入宫请安。” “我?”微微一怔,我瞥眼望向姐姐,不知姐夫是何居心。 “侯爷让你去,你就去吧。”姐姐点了点头,随即示意侍女,“去取那件海棠色的华服,给二小姐换上。” 世人常说,九重天阙宛若蓬莱仙境,凤阁龙楼,碧树庭花。 一朝步入其间,也不过如此,无非是殿宇高广一些,草木繁盛一些。 姐夫带着峥儿行在最前,其次是姐姐,然后再是我,通往上阳宫的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可想而知,太祖皇帝真是了绝红尘凡世,静心修仙炼丹。 虽说今日是十五,可入上阳宫给太上皇请安的皇室宗亲并不多,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姐夫这一家。 人走茶凉,这是亘古不变的真谛,褪去帝王光环的太上皇,也就是最为平常的老者。 上阳宫前,早有内宦等候多时,一见姐夫去了,忙拱手施礼,“侯爷今日晚了些,太上皇正等着与您对弈呢!” 略微欠身,姐夫温言道,“那就劳烦李公公引路了。” 老宦官抬手示意,“侯爷,这边请。” 姐夫刚行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姐姐说,“可兰,你带峥儿去贵太妃跟前说说话。” “那可馨呢?”姐姐问了句。 仿佛才瞧见我似的,姐夫微微轻笑,“可馨年少,又是第一次入宫,或许还不懂礼数,让她去观澜亭等吧。”说着,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亭台。 既然觉得我不懂礼数,为何又要带我入宫请安? 语声冷冷清清,我极不情愿应道,“知道了。” 素来不喜浓妆艳服,今天身上所穿的海棠色华服还是姐姐的,宽大的广袖扶风,繁复的裙裾迤地,行走起来万分困难…抬眸遥望那观澜亭,似乎远在天边,无奈之下,我只有挽住袖袂,提起裙裾,努力向亭边挪去。 有亭便有水,渐渐走近,才发觉观澜亭临于一渊莲池之上。 临渊而立,只见一池镜水,不见半叶枯荷,我浅叹声声,“若是盛夏时节,这儿该有多美。” 扑通一声,有红鲤跃出水面,我循声望去,隐约瞧见池沿下的水底似乎沉着什么。 那是一种最为熟悉的绿,光洁清澈,如冰似玉…已然有好些年未曾见过。 来不及多想多思量,我拎起裙裾,跨越栏杆,低俯身子,欲伸手捡拾。 谁知指尖还未触及水面,便有懒洋洋的男声响起,“前些时日,穆亲王的王妃就死在这儿,莫非你也想步她的后尘?” 穆亲王的王妃? 听闻此语,心中不免一紧…那件惨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穆王妃被新皇欺辱轻薄,才会选择投水自尽。 “还不准备起身么,你这样站在池边,真的很危险!”一只绲有金边的广袖伸到眼前,那人慵然言语,“拽紧了,我拉你过来。” “不用你管!”我仍旧低俯身子,勉力伸手捡拾水中的物件。 “难道是掉了要紧的东西,我让人帮你打捞。” 向来不喜多嘴多舌的男人,见他咕咕哝哝说个没完没了,我随即冷下面庞,不愿再搭理他一句。 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探摸到那件物体的边缘,心中不禁暗暗自喜,胎壁柔润光滑,仅凭手感,我便可以断定――这次绝对没有看走眼,一定是它! 乐极,定会生悲,这话一点不假。 不等我将它从水中提起,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瞬时失去重心,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池水不深,仅是没过腰间,可池底的泥沼沾染了满脸满身,我拖着湿透的衣裙艰难地爬上池沿,蓦地抬首,对上一双幽深的瞳眸。 “过于固执可是一件坏事哦!”那人眯眼看着我,嘴角勾出一撇不屑的笑意。 锦绣华服肮脏,我反而可以大展拳脚,索性跪伏在池沿上,俯身将那件‘稀世珍宝’从水中拎起,“我就是固执,为了它,很是值得呢!” 当瞧见被捞起的秘色莲华盘时,那男人明显一怔,半晌之后,又蓦地笑出声气,“好有趣的小玩意,虽说是脏兮兮的,不那么乖巧,可眼睛却是一流的‘毒’呢,你是哪家的……”说话间,他瞥见我腰上的蟠螭纹玉?,便嗤笑一声,清俊的脸孔也透出一抹不羁的邪气,“原来是景熙家的绝色艳女,难怪故意在这儿抛头露面湿衣衫,原来是想着勾;引我呀!” “你在说什么?” “何必要假装正经呢?”那人扬了扬眉,用修长的指尖挑起我的下颌,笑意玩味,“你是景熙家的可兰吧!” “放开我,你这……” “怎么?你想打我啊!”他摁住我抬起的手臂,强行扭到身后,遂附在我的耳鬓间,故意呵出温热的气息,“你的心跳得好快,是不是厌倦景熙了…替我带话给他,让他温顺一些,在朝堂上不要事事顶撞,不然就算是有太上皇撑腰,也会死得很惨很惨!” 听闻提及姐夫的名讳与朝中之事,心中渐渐有些明白,眼前的男子就算不是皇亲贵戚,也是为官为宰之人。 章节目录 第2章 面谈 “若对景熙不满,为何不找他面谈?”我不屑抬眸,轻睨他。 不可否认,这男人长得很俊,近距离打量,可以瞥见额眉间镶着的绯色朱砂,堪比女子妖娆。 “那家伙又臭又硬!”说着,他再次凑近耳鬓,轻轻嗅闻,“而你就不一样了,又香又甜…你点在唇上的,可是玫瑰胭脂,让我尝一口,如何?” 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居然这般厚颜无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抬起玉;足狠狠踩踏他的脚背。 可他那双邪意十足的桃花眼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不等踩上他,他已欠身将我的脚踝捉住,“你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啊?” 从未受过这等侮辱,我冷眼怒瞪,厉声叱骂,“混蛋,快点放开!” “是这样吗?”那人蓦地松手,顺势贴上我的脸,覆上我的唇,语声轻;佻,“果然是玫瑰胭脂,我真没猜错呢!” “昭文,你这是在干什么?”远远的,有冷怒之声闯入耳中。 昭文?记得成亲王的名讳就是昭文,难道他就是…… 不会,一定不会,成亲王可是名闻天下的诗书奇才,怎会是眼前的无耻之徒? “皇兄,您怎么来了?”抬首瞧见来者,被唤作昭文的‘无赖’退后小步,彻底将我放开。 皇兄?这等惊心的称谓再次将我震住,难道他就是即位不久的新皇? 颤颤巍巍的,我抬头探望,仅是瞧了一眼,已然失魂落魄――玉冠束着乌发,身穿玄色常服,上绣金丝团龙,试问天下间穿得起这身衣裳的,能有几人? 从未见过天子龙颜,一时紧张不已,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做些什么。 起袖指了指,皇上一脸漠然,“这女人是谁?” “您是说她吗?”微微勾唇笑了,成亲王一边朝我挤眉弄眼,一边应答,“她好像是景熙的亲眷,一见我便投怀送抱,主动热情至极,这绝对是继承了长兴侯府上的传统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听闻成亲王肆意诬陷,我再也隐忍不下去,正预备绝地反击,为自己辩驳,只听身后有熟悉的男声传来,“景熙拜见皇上。” 紧要关头,姐夫终于出现,我暗自思量――他一定会帮我说话! 谁知一声惊喝将思绪打断,只听姐夫冷言斥责我,“可馨,你还不快跪下,乞求皇上原谅……” 乞求?听闻这个极为屈辱的词汇从姐夫口中说出,顿觉分外沉重! “犯错之人不是我!”挺硬了脖颈,朝他大嚷,“为何要让我向那种无耻之徒认错道歉,是他先轻薄我的,我没错,没错!” “伊可馨!”蓦地吼出我的名讳,不带一丝半缕的温度,姐夫扬了扬巴掌,再次喝斥,“快点跪下,乞求皇上与成亲王的原谅!” “不,错不在我,我死也不会跪的!”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我的颊上。 行伍之人的手脚粗重,捱过一掌之后,颊上热辣辣的疼痛,宛若熊熊烈焰舔舐,不禁使我想起那场永远不曾忘却的噩梦,“十年来,你不曾动我一根手指头,今天居然……”话说一半,泪珠簌簌。 不曾理会我的泪水,姐夫俯身跪下,几近是匍匐在皇上的脚边,“微臣有罪,没有管教好亲眷,使之冒犯冲撞圣颜,还请见谅,饶恕她的罪过。” 依旧是一脸冷意,漆黑的眸中似有锋芒掠过,只听皇上寒声道,“长兴侯素来耿直不阿,难得这般低声下气的哀求,她同你的关系不一般吧!”说着,又挪步来到面前,探手抚了抚我红肿的颊,清冷一句,“用帕子将眼泪擦干,朕最讨厌女人哭泣了!”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却出奇的寒凉,我怔了怔,随即退了小步,四下找寻帕子拭泪,可翻遍所有衣袋也不见丝帕的踪影,难道是…… 无奈之下,只有以袖胡乱拭泪,皇上见了,语声漠然,“帕子呢?” 低垂螓首,我实话实说,“似乎遗失了,或许落在池子里。” 下一刻,一方耀亮的明黄色侵入眼底,“将朕的帕子拿去,你也该好生梳洗一番,脏得就像一只小泥猫。”言罢,皇上拂袖转身,冷冷瞥了成亲王一眼,“昭文,你也该走了,别总是无所事事的乱游乱逛。” “是。”成亲王的态度恭谦了许多,讨好似的跟随皇上,可还未行出三步,又驻足回眸,朝我一笑,“有趣啊,还真是有趣!” 皇上走出很远,姐夫依旧原地跪伏,一动不动。 我见了,弱声言语,“你快起身吧,这地上潮湿寒凉,你的旧患……” 直至此刻,他才颤颤巍巍抬头,眼底分明盛着湿意,“可馨,那一掌是不是重了些,你是不是在憎恨我?” 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吗? 我默然不语,将皇上遗下的明黄丝帕攥在掌心,很紧很紧。 缓缓挺直身子,姐夫预备站起,不知是不是跪的时间太长,他的右腿有些不听使唤,踉跄一步,险些再次跪地。 见他这等狼狈,我躬身上前,好心好意搀扶一把,可他却毫不领情,挥袖拂开我的手,“没事的,又不是七老八十,不用你管,不用你扶!” 他就是这般倔强,好似一头蛮横的犟牛,我再次扶住他,淡淡轻语,“你这是何苦,我又不是不知你有腿疾,不必在我面前强装英雄好汉!” 扶着他,走了两步,他兀然一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涩然苦笑,“能生你的气么,你救过我的性命,让你掴一掌,还是我占便宜!” 第一次入宫请安就闯下弥天大祸,我的生辰八字一定与这深宫内苑不合,还是尽早脱身的好。 上阳宫的西门外,侍女绿钏抱着峥儿久候多时,我随口问了句,“姐姐呢?” 那小丫头瞅了瞅我,又瞧了瞧姐夫,不敢轻易答话。 “姨姨。”峥儿不知轻重一句,“有内宦传话,让娘亲去乾明宫。” 乾明宫?我微微一怔,“那是皇上的寝宫,为何会……” 听闻‘寝宫’二字,姐夫的面色骤变,独自登上车驾,厉声道,“你们都上车,回府了。” “不等姐姐了么?”我蹙眉惊问。 “不用等她!”姐夫的嗓音低哑,艰涩一语,“皇上会好生照顾她的……” 转眼,车驾已然离开宫门,驶在回府的路上,竹青色的车帘遮住缕缕阳光。 逆着光线,姐夫直直端坐,始终保持一副倔强的姿势…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气恼,不知他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姐姐的气? “那位成亲王……”我略略开口。 姐夫怔了怔,似乎才回过神,“可馨,你想说什么?” “那位言语轻;佻的成亲王真是大名鼎鼎的诗书奇才萧昭文吗?” “是啊,就是他。”姐夫闷声应答。 依旧质疑成亲王的身份,我摇了摇头,“曾经读过他的诗集,不像是那种……” 好似有感而发,姐夫微微笑叹,“人会变,无时不刻都在变化…他的诗、他的画、他的书法曾经是天下无双,很可惜,一旦他登上权力的巅峰,再清新脱俗的诗画书法也会变得势利市侩,变得铜臭味十足。” “是啊,可以理解。”我想了想,又试探一句,“听成亲王说,你在朝中,为人处事不太温和。” 言罢,我凝了眸,急于看清他的神色。 蓦地,姐夫恍惚而笑,没头没尾一语,“他的位子原本属于我!” “什么位子?”我追问一句。 他一愣,笑意淡淡,“事已至此,不谈也罢。” “还在为懿仁太子惋惜吗?” 听闻此语,姐夫不语,只是在笑,笑着笑着,一丝苦痛之色在笑意中徐徐漾开…… 如若懿仁太子萧昭瑞不曾薨逝,姐夫也不会落到如斯田地。 萧昭瑞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子,久居太子位十数年,可惜还是没有等到登基称帝的那一日。 去岁,萧昭瑞身患重病,不治薨逝。 年近半百的太祖皇帝原本打算改立排行在二的穆亲王为太子,谁知竟被身为皇三子的圣上抢先一步,篡位夺权,强逼太祖皇帝禅位让贤。 皇上登基之后,所作的第一件大事是囚禁穆亲王,而第二件就是整治罢免懿仁太子的亲信与追随者,姐夫景熙就在其中…… “姨姨,抱我!”一声稚气十足的呼唤将我蹁跹的思绪迁回,撩了撩幕帘,才发觉车驾已至府前。 不等下车,峥儿早已伸长双臂,让我抱抱。 姐夫瞧见了,冷声言语道,“让绿钏抱你,姨姨还有事。”说着,他又面前我,“可馨,到书房来,有要事交代给你……” 姐夫的书房很幽静,掩映于金色梧桐之间。 坐在轩窗畔的书桌后,他开启小屉,取出一卷书,并不直接交给我,而是小心翼翼地搁在桌面上,“去往越州的暗人已然回返,四处寻访之后,只找到这个,你收好了,千万别让可兰瞧见。” 魂牵梦萦的书卷就摆在眼前,我很难相信它是真实存在的,直至指尖触及那残破发黄的封面,直至眼底映入那隽秀工整的小字――越器小记。 将书卷揽入怀中,紧贴心口,我凝眸深望他,“能为我寻觅到父亲的遗物,这该如何感谢你?” 章节目录 第3章 开口 “你该嫁人了。”他缓声开口,眸光与我交汇。 听闻此语,只觉头皮发麻,他要就不开口,一开口便令人心魂震悚。 去岁,我已行过及笄之礼,姐姐也曾为我张罗过婚事,可惜当时正遇懿仁太子薨逝,婚事就耽搁下来。 见我发愣,姐夫又道,“我不会亏待你!” “你的意思是…该以身相许?”牵起唇角,我故意言笑,“你该不会认定,我为了一卷书,就会嫁给你吧?” “嫁给我?”微微一怔,姐夫旋即笑叹,“齐人之福不是人人得享得尝的!” “你不享齐人之福,可馨与姐姐也不配做娥皇女英。”说着,我缓步走到窗前,仰望一树金黄,若有所思道,“宫中之事,我也略有耳闻,新皇登基有些时日了,尚未立后封妃…你的心思,我懂;可我的心思,谁懂?” “你的心思与我的心思是一样的。”倏地起身,姐夫踱步来到面前,轻轻托起我的脸,语声莫名温柔,“十年之前,我就如此看你;十年之后,我依旧如此看你…知道我为何替你们改姓‘伊’吗?伊可兰,伊可馨,多么优雅动听的名讳!” 与之对视,我冷冷笑叹,“为了保全我们,更是为了保全你自己,越州江氏本该满门抄斩,堂堂侯爷竟敢收留他们的遗孤,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还能够活命吗?” “小傻瓜!”他垂眸斜睨我,口中轻缓念叨,“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越州大营就在余姚江畔,与江氏的越窑一江之隔,那时你还年幼,可我已经……” 实在没有勇气听完姐夫的话语,我失魂落魄地逃回自己的房间,木然呆坐榻上,完全沉浸在久远的记忆之中…… 那时候,我还很年幼,姐姐经常带我去余姚江的渡口玩,那里的江水是冰绿色的――只因为父亲将无数残次的御瓷摔碎在江边,碎瓷片堆积如山,映绿了一江清水。 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姐夫――景熙。 记得那一夜是中元节,很多人在江畔放灯,我捡到他的灯。 那一年,我六岁。 越州御窑,曾是最为熟悉的地方,亦是该终结我生命的地方,只可惜…现在想来,真有些后悔自己还活着,跟随父亲离去不好吗,至少不用看他人的脸色,更不必揣测他人的心思。 “二小姐。”绿钏推门而入,轻声探问,“天色已晚,怎么也不点灯?” 点灯?我这才回过神,发觉屋内一片漆黑。 摸出火折子,小丫头点燃案上的琉璃灯,一本正经禀道,“侯爷让奴婢传话给二小姐,从明天开始,您上午学规矩,下午习音律棋艺,晚间还要恶补女红,为选秀做准备;侯爷还再三嘱咐崔、程两位嬷嬷对您严加管教约束……” 向来最恨任人摆布,不等她说完,我厉声打断,“你去告诉他,我不是没心、没肺、没思想的牵线人偶!” 见我恼怒,绿钏怯怯抬头,借着灯光,她看清那沾满泥沼的裙裾,惊道,“您的衣裳……” 经她一提醒,只觉背脊渗出些许凉意,原来我穿着那身肮脏的湿衣裳坐了大半日。 素色屏风之后,有氤氲雾气腾起,僵冷的身子浸入热水,瞬时一暖。 手持巾帕为我拭去肩上的污物,碧环连声埋怨,“您也真是的,原本就是柔弱之身,还不知怜惜自己,那些湿透的衣裳能久穿么,若是着凉患病,该如何是好啊?” 这丫头陪伴身畔多年,我一直当她是姊妹,便不去厌烦她的唠叨,“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先是入宫请安,又被无耻之徒……”话至此处,顿了片刻,又道,“我竟忘了更衣,可惜那身极为金贵的华服。” 听闻我的叹息,小丫头笑了,“选秀在即,您若成功当选,还怕没绸缎金银穿戴么?就在方才,侯爷还亲自前往成亲王府上,据说是为您入宫参选的事……” 出门登车,我满心急迫,顾不上湿润的长发还在滴水,一心只想去往成亲王府,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讲明白,以便彻底扑灭姐夫幻想出的‘春秋大梦’。 成亲王府紧挨皇城,立于高墙玉壁之前,我踟蹰片刻。 不等叩门,朱漆宅门已然大开,一双茜纱宫灯挑出,有侍女轻言,“是可馨小姐么,王爷在兰亭等您,请这边走。” 步入府中,跟随侍女一路逶迤,穿廊过阶,我好奇窥探府内情景――深深院落,青青修竹,幽幽兰香…也许只有沉浸此般美景佳境之中,才能作出那等不朽的诗句。 “可馨小姐,这儿就是兰亭。”言罢,侍女躬身退下。 不等我打量周遭,只听有人暖声言笑,“喝一点,如何?” 话音刚落,便有酒觞顺延浅浅清溪漂下。 那是他,斜卧溪畔矮榻,单手执觞,笑靥妖娆,“我就猜准,你绝对会来!” 敛了袖袂,我欠身行礼,“可馨见过成亲王。” “昭文。”他轻缓笑叹,“叫我昭文。” 白天,在见过一面之后,萧昭文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毁坏殆尽;可是,到了晚间再遇之时,又觉得他与白天判若两人。 不曾绾发束冠,缭乱青丝遮住半边脸孔,他浅饮醇酿,旋即笑道,“不必担心,本王一定会向皇上保举推荐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乃一瞬之事。” “你会错意了。”我直言坦荡,“此次专程前来,只是想告知一声,可馨从小患有恶疾,万万不可侍奉圣驾。” “恶疾?”萧昭文一怔,转而又笑,“景熙对你赞不绝口,并未提及任何恶疾,你该不会为了逃避参选,随口杜撰可笑的缘由吧!”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小心翼翼挽起广袖,我笑着睨他,“是否身患恶疾,王爷一瞧便知。” 半弯藕臂暴露眼前,肌肤白若莹雪,只可惜…随着衣袖撩起,手肘处现出一大块狰狞的癞疮。 “这是……” 不动声色地整理袖袂,我轻忽一问,“据王爷所见,可馨还能参选秀女么?” 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介意之色,萧昭文蓦地抬手,将我拽到榻前,似笑非笑道,“正是因为点点瑕疵,才能显现出美玉的弥足珍贵!” 攥紧青色广袖,萧昭文的暖暖体温透衣而至,我垂眸睨笑,略带调侃之意,“王爷瞧过可馨的痛处,还如此靠近,就不怕被恶疾传染吗?” “恶疾?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他的目光犀利,仿佛鹰隼审视利爪之下的可怜猎物,“那些痕迹根本就不是由疾病造成,而是火焰留下的烧伤疤痕。” 原以为计划会天衣无缝,不曾料想竟能被他轻易识破,我勾唇笑了笑,“借用你的那句话――眼睛一流的‘毒’呢!” 听闻我的话语,他仰首大笑,颇为畅快,并随手递过一冰绿色的小物件,“小家伙,接住了,你和它一样有趣。” 柔润的胎体,如玉的釉色,当三寸高的小香瓶置于掌心时,我怔怔失神。 这是秘色! “喜欢么?”他亲自注酒,将酒觞搁在清澈的溪水里,让其随波逐流。 并不直接回答,我缓声念起一句唐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千峰翠色,越窑出产的极;品秘色,你真的很识货!”萧昭文点头称赞,露出可爱的微笑,“宝剑赠英雄,名瓷配佳人,这小香瓶就送你了,里面可是盛着波斯进贡的稀罕香料呢!” “这可万万不敢当。”我恭谦推让,“秘色是御瓷,岂是人人可享的?” “让你收下,你就拿着!”他斟上一盏清茶,示意我坐下,“本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屈身坐在榻前的绣墩上,我将小瓶握得很紧,自十年前越州江氏灭门之后,流传世间的秘色已然不多,说句实在话,我不是贪财之人,只是秘色瓷对我有着极为特殊的涵义,那是父亲的瓷…若是将小瓶返还给他,还真是有点不舍得呢! 可转念一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为何如此慷慨,难道是…… “别以为我会原谅你,还有你做出的禽兽之事!”向来心直口快,可话语出口,又觉得有些懊悔。 萧昭文听了,只是笑,“就是亲了亲,也算是禽兽之事啊!” “那是当然,我还是……”话说一半,颊上绯红。 “你还是什么?”瞧见我的窘态,他故意揶揄,“是不是想说,你还是处子之身,那一吻还是你的初吻!” 倏地起身,我抬脚就走,“你,你真的很无赖,很无耻!” 真不知萧昭文是何居心,在他塞给我一卷画轴之后,就吩咐仆从送我回府,还再三强调一定要将画卷交到姐夫手中。 坊间传闻,成亲王最善工笔,且一画难求…我便没往坏处想,傻乎乎地将画卷送去姐夫的书房。 门扉虚掩,透过缝隙,可以窥见灯下苦读之人。 轻咳一声,我叩了叩门,只听书房内传出低低语声,“是谁?” “是我,可馨。”推开门,捧着卷轴步入屋内。 并未抬眼,姐夫的声音有些冷,“你去哪里了?” “去见成亲王。”我言简意赅,“他让我将这卷书画带给你。” “萧昭文?”姐夫蓦地抬首,表情惊愕,“你去见他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4章 差点 怒火在胸中燃烧,差一点就对他大嚷大叫,“你的春秋大梦已经破灭了,我是不会参选的,更不会入宫,你别妄想左右我的人生!”言罢,将画抛给他。 卷轴是由丝带捆系,被我一抛就彻底散开,铺摊在书案上,所绘内容全部映入眼底。 目光凝在画面上,我只觉纳闷――成亲王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画的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而是很奇怪的人物,好像是一男一女在…… “这是萧昭文让你带给我的?”姐夫一脸铁青,几乎是在咬牙叱问。 从未见他那般震怒,我木木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画卷被他撕扯成碎片。 一种莫名的不安笼上心头,感觉这件事似乎与姐姐有些关联。 望着一桌碎屑,姐夫还未解恨,伸手推倒烛台,将其燃成灰烬。 他的举动太失常了,我战战兢兢一句,“你,这是……” “我的春秋大梦并未破灭,仅是刚刚开始而已!”冷冷一笑,他好似隐忍心中剧痛,“可馨,我不是要左右你的人生,而是你的人生左右了我与可兰的荣辱…你,我还有可兰早就被命运束缚在一起,一损皆损,一荣皆荣!” 姐姐的荣辱? 心上一颤,我如罹雷击。 “你知道这画卷的涵义吗?你知道萧昭文的险恶用心吗?你知道参选秀女的真正目的吗?”姐夫连连发问,语声寒凉若冰,“这卷画是赫赫有名的春宫图――熙陵幸小周后!” 熙陵指的是宋太宗赵光义,而小周后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妻子,他们两人的风;流艳事,戏里唱过很多,我也略知一二。 从姐夫愤恨的神情中,完全可以看清萧昭文送画的险恶用心,我竟是那么傻,不知不觉成了他的帮凶。 月凉如水,透过窗棂,投下斑驳婆娑的树影。 书房内,沉寂若死,唯有红烛发出哔啵的微响;桌案前,姐夫仿佛坐化似的,一动不动。 姐姐去往乾明宫,与皇上在一起,他们…无数念头掠过脑海,我不得不胡思乱想,只觉心脏怦怦跳到嗓子眼。 在静默许久之后,姐夫终于开口,“可馨,也许现在是时候了,应该让你知道一切。” “不,我想不听!”牵起广袖捂上双耳,不住摇头,抗拒他的话语。 他的目光冰冷,语声发颤,“早在懿仁太子在世之时,可兰就已经……” “住口,我不许你说!”厉声截断他的话语,“不要这般残忍,不要将你与姐姐的无限恨意强加于我的身上,我肩负不起,我会害怕,很害怕!” “人,活着,就是一种残忍!”恍恍惚惚的,他笑了。 “景熙!”蓦地,我喝出他的名讳,“你若还是男人,就即刻进宫去,将姐姐接回来!”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他的嗓音沙哑,“天下之大,万事万物都属于他,他是帝王啊,皇命难违!”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你,我还有姐姐一同携手,共赴黄泉!”说着,我凝眸望住他,沉声道,“你是七尺男儿,不该如此怕事!” “你我可以一齐赴死,那其他人呢?”幽幽眸光将我圈住,姐夫冷言冷笑,“还有峥儿呢,还有府中上下一百多口老小呢,你是彻底忘记他们了,还是不愿意想起…我景熙只是尘世间的俗人一个,没有你父亲的勇气与魄力,能够带领一家老小凛然赴死!” 他又提及往事了,那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与我手臂上的疤痕一样,不愿想起,不愿揭开。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微微阖了阖眼,我企图阻止泪水滑落,“苟活了十年,每时每刻都度日如年,没有同父亲共死,是我一生的痛,一生的恨!” 自从那夜与姐夫长谈之后,一连数天,我都精神恍惚,姐姐也不曾归家。 随着事情的真相浮出水面,心目中完整无缺的美好幻境彻底崩裂,碎成粉末…一直认为姐夫最最宠爱姐姐,结果却是这样,什么都是假的,功名利禄在真挚情感面前,显得那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这天傍晚,正在屋内用餐,碧环火急火燎跑来,张口就嚷,“二小姐,侯爷让你去。” 自从知晓姐夫的懦弱之后,我就彻底恨上他,不与他见面,不与他说话。 见我无动于衷,碧环又道,“皇上命内宦送夫人回来,不过……” 是姐姐回来了! 不等丫头说完,我噌地站起,提起裙角就往姐姐独居的小院跑去。 姐姐独居的小院很宁静,紧邻雕窗的花圃里,种着一排姿态优雅的绿萼梅,那是她的最爱。 登上台阶,迎面遇见经常为姐姐诊病的王大夫。 难道姐姐又病了? 心中不免一紧,旋即问道,“大夫,姐姐她……” 一脸惋惜之色,王大夫摇了摇头,连连哀叹,“听说是在宫里弄的,老朽已然尽力。” “你,你说什么?” 不等他答话,已有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传来,听声音,似乎是姐夫。 听闻哭声,我越发心神意乱,只觉地面摇晃,脚步虚浮,扶着门框一寸一寸挪入房内。 姐姐躺在榻上,苍白面容映着纷乱青丝,静若莲华。 心口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撕扯,我只觉得痛,只觉得鲜血淋漓。 倾尽全力推开跪伏在榻前的姐夫,我厉声惊问,“姐姐…她怎么了?” 那一刻,姐夫的神情,我牢记了一生一世――说他在哭,却不见一滴泪水;说他在笑,却比哭还要悲恸。 “你来了。”他的声音沉缓无力,目光却无比深寒,“你陪可兰…最后时刻……” 最后时刻?难道是生离死别? “你!”气息凝滞在胸口,我竟找寻不到那些最为恶毒的词汇来诅咒这窝囊无能的姐夫。 “别,别怪他,是我,是我自己不好,我不愿再……”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来,姐姐抬手伸向我,努力攥住我的指尖,“侯爷一直待我很好,是我无福消受,还为他增添了太多麻烦…我该死,该死…可馨,千万别告诉峥儿我的事,他虽不是侯爷的亲生骨肉……” 峥儿不是姐夫的孩子? 那若有似无的语声灌入耳中,令人神魂一震,我下意识地瞥向姐夫,他的神情更为惊愕。 不愿姐姐再胡思乱想,我攥紧她的手,极力宽慰,“你在胡说什么,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可馨!”她的唇角微微抽搐,笑容凄然,“事到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也不想将你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可是没有办法啊…侯爷已经答应了,等我走了之后,一定会善待你,你要听他的话,要嫁给他,要侍奉他……” 这真是生离死别之刻吗? 除了一个‘不’字,已然想不起其他词汇,我哭着哀求她,“姐姐,我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活着!” “傻丫头!”牵起我的手,她搁在自己的胸口,“都说吞金无痛苦,其实…等待这一刻久矣,终于可以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了,我很是欣喜啊!” “吞金?”微微一怔,旋即将姐姐扶起,死命拍抚她的后背,“快点吐出来啊,我只有你这唯一的亲人了,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蓦地,一只大手死死扣住我的皓腕,阻止我的动作。 茫然抬头,对上那双盛满忧伤的眼眸,只听姐夫幽咽一语,“你不要再折磨可兰了,让她平静安详地离去,不好么?” 目光定格,久久停驻在姐夫的脸上,我疯了似的朝他怒吼,“她是你的妻子,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她死总比全府上下一百多口老小一齐死的好!”最为残酷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一瞬之间,我仿佛不认识他了。 “可馨,一定要答应我,你会听侯爷的话!”再三强调之后,姐姐竭力抬起手,指向窗外的梅树,“天气冷了,不知道绿萼什么时候会开…我怕是等不到了…好想回到余姚江畔看一看,好挂念父亲的秘色,那些如冰似玉的秘色……” 忽而想起成亲王赠予的秘色瓶,我急迫道,“碧环,快去将那装盛香料的小瓶取来。” 等小丫头将极为珍贵的秘色瓷取来,姐姐已然不能说话。 将小瓶塞入她握紧的粉拳,我附在她耳畔轻语,“你看,这是父亲的秘色,多么柔润,多么青翠。” 点了点头,她婉然笑了,缓缓地,缓缓地,阖上满是泪水的眸…… 听崔嬷嬷说,吞金自尽是最为残忍的死法,金子坠人,一时又死不了,疼痛难忍,受尽折磨。 我真不明白,姐姐为何那么傻! 呆坐妆镜前,让碧环为我卸下发间的钗环,换上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 姐姐走了,独剩我孤苦伶仃一人,赫赫扬扬的公侯府邸已不是我的家,我该如何面对,又该何去何从呢? “二小姐。”老家仆旺福立在门边,垂首恭声,“有其他王公府上的女眷前来祭奠夫人,侯爷请您出去作陪。” 听闻‘侯爷’二字,姐姐死前的惨状与姐夫绝决的神情再次浮现眼前,我用颤抖的声音对老仆人吼道,“你出去告诉景熙,叫他不要指望我了…姐姐离去,我与他再无瓜葛,我会永远离开这儿,离得远远!” 章节目录 第5章 劝解 “二小姐,千万别这样说。”见我气恼,碧环慌忙劝解,“侯爷是有苦衷的,他的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家,更是为了您啊!” “这儿没了姐姐,还能称作‘家’么?”说着,迅速走到紫檀衣柜前,取出几件家常衣裙用包袱皮裹了。 “可馨,你这是要干什么?”珠帘微颤,有白衣素面的女子步入房内。 一见是她,强忍多时的泪水宣泄而出,我哭着扑入她的怀中,“蓉姐姐,我……” “别哭,别哭!”眼眶赤红,蓉姐姐揽住我,哀然悲泣,“可兰的事,我都知道了,那天我也在宫中,是亲眼瞧见她……” “你说什么?”我惊得说不出第二句话。 蓉姐姐曾是懿仁太子的宠姬,自太子薨逝之后,便孀居在清灵观静修守节,想不到她也会…… “可兰很有勇气,至少比我勇敢百倍!”蓉姐姐幽幽言语,“其实,我也想像她那样,只可惜……” 倩蓉亲眼瞧见姐姐吞金自尽,居然没有阻止,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景熙与她为何都这般残忍无情! 抽身而退,与之保持距离,我拭干腮上的泪水,涩然苦笑,“你常说,姐姐是你的知己,你却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我看错你了!” “可馨,你太天真了!”凝眸深望我,蓉姐姐的目光带着些许愁怨之色,“没有女人愿意忍受屈辱,没有女人愿意选择死亡…人生在世,有着太多太多的不得已,有些人是为了夫君,有些人是为了子女……” 为了夫君?为了子女? 她的眸光如芒,迫得我说不出话,隐隐约约察觉到姐姐自尽的真正目的…或许是为了保全景熙! “可馨,随我去灵堂。”蓉姐姐主动牵起我的手,“可兰的心愿是什么,你比我更为清楚。” 灵堂设在姐姐独居的小院,廊上的绯色宫灯早已换成素白纸灯,花圃中的梅树也被缠上白色的绢花,仿佛一夜绽开。 并肩立在肃穆的灵前,我与倩蓉点燃黄香,跪伏身子,一叩再叩。 “姐姐,我会替你报仇,一定,一定!”口中反复默念,欲将噬骨的仇恨深深刻入心底,与自己的灵魂绑缚在一起。 不等我起身,只听老仆从旺福禀道,“二小姐,成亲王已至院外,您是否该去迎一下。” 萧昭文?他来干什么?他是来看笑话的吗? 灵堂之内,瞧不见景熙的身影,正预备开口询问,抬眸已见萧昭文站在门外。 一身艳俗红衣,广袖飘逸,他竟这般装束,定是没安好心。 “你来干什么?”我踏前几步立在门口,企图阻挡他步入屋内,“这儿是我姐姐的灵堂,你穿着红衣,休得入内!” “这是灵堂?”萧昭文故作好奇的打量周遭,“本王还以为这儿是喜堂呢!” 世间怎会有这等男子,不但没有一丝同情之心,更是将自己的快乐凌驾于他人的痛苦之上,姐姐亡故,他却穿着刺眼的红衣,还将灵堂说成喜堂。 “出去,出去,这儿不欢迎你!”我不由自主伸手推他。 “小丫头,你可别捣乱哦!”显露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萧昭文抬眼瞥了瞥一旁的蓉姐姐,连声笑叹,“原来蓉夫人也在啊,前夜子时,本王路过皇上的寝宫,听闻殿内丝竹绕梁,媚笑不绝,想必定是你在侍候。” 显然是被成亲王戳到痛处,蓉姐姐一脸青白,极力辩解,“那夜,皇上赐宴,当然会有丝竹乐舞,我只是……” “哎呀呀,女人还真是善变!”不等听她说完,萧昭文勾唇大笑,完全不顾身处之境乃肃穆的灵堂,“从前,与懿仁太子恩恩爱爱;现在,又与皇上缠缠绵绵…伊可兰如是,倩蓉夫人亦如是,不知本王的死鬼兄长萧昭瑞会不会从皇陵地宫中跳出来,收拾你们这帮荡;妇***!” 听不得这些侮辱姐姐的话语,我用尽全力推搡他,“住口,你太过分了!” “第一次见你,你就喜欢动手动脚,这种坏毛病似乎永远都改不了!”说着,萧昭文猛地圈紧双臂,将我拦腰抱起。 一共见过三次面,每次都对我又搂又抱,这男人可恶至极。 正想着如何摆脱他,只听身后传来清冷的男声,“景熙代内子拜谢王爷圣恩!” “哟,是你来了!”当着姐夫的面,萧昭文不但没将我放下,更是故作亲热地吻上我的额头,“本王专程前来讨杯喜酒喝喝,你这小姨子真是有趣极了,好舍不得让她入宫参选秀女,不如私下商量商量,让她跟了本王,做本王的爱妾,如何?” “好东西,人人都想独占,景熙也不曾例外。”姐夫拱手欠身,款款施礼,“不瞒王爷,贱内离世之时,将可馨托付于我,您若是来讨喜酒的,就请祝福我与可馨。” “怎么,你预备丧事喜事一齐办?”萧昭文冷声笑了。 “正是如此。”姐夫淡淡言语,“自皇上登基之后,景熙的运程便步入低谷,若能借助此次丧礼,冲一冲霉运就好了!”“自皇上登基之后,便走了霉运?”一脸奸诈冷笑,萧昭文逐字逐句咀嚼着姐夫的话语,“依照长兴侯的意思看来,难道是皇上阻碍了你的锦绣前程?” 好恶毒的男人,还真会乱扣帽子,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语若是被皇上知晓了,定是不会轻饶的。 极力挣脱他的禁锢,我扬声为姐夫辩护,“景熙乃忠臣良将之后,王爷思虑过多,伤神伤身,还是省省心为妙。” 一语说完,只听萧昭文呵呵大笑,“胆敢同皇上争女人的死贱种,哪里还配称得上‘忠良’二字!” “成亲王!”一句响亮的呼喝将肆无忌惮的笑声截断,“你的这番话语若是传到太上皇耳中,他该多么‘欣慰’啊!” 猝然回首,萧昭文微微怔忪,堆积在颊上的不屑笑意瞬时冷却,随即退到一旁,不再吭声。 在内宦宫娥的簇拥下,一纤柔女子挪着莲步,缓缓进入房内。 来者身着阔袖黑袍,以黑纱帷帽遮脸,就连手指甲也涂得是黑紫色的蔻丹。 一见是她,姐夫显得莫名激动,踏前两步,扶住那人的手,“您,您怎么也来了?” 黑色面纱后,有柔软语声响起,“怕你会伤心,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成亲王也在啊!”说着,径直走到萧昭文面前。 那人就在眼前,不能再装作视而不见,萧昭文忙敛了红袖,欠身行礼,“昭文见过贵太妃娘娘。” “不知是本宫听错了,还是成亲王说错了。”轻轻撩起面纱,贵太妃冷声笑问,“到底是何人敢同皇上争女人?” “是景熙。”萧昭文答道,“伊可馨已被列入秀女的名册之中,是……” “真是这样么?”转眸瞧了瞧站在一旁的我,只听贵太妃喃喃自语,“果然是清纯秀丽的美人胚子,难怪景熙会…真的好希望你们不要重蹈覆辙,重走老路,重演悲剧!” 絮絮叨叨的,贵太妃悄声念了很久,萧昭文等得有些不耐烦,便直言不讳道,“按规矩,秀女在入宫参选之前是不允许自行婚配的,长兴侯偷偷迎娶伊可馨……” 不等他说完,贵太妃反问一句,“何为偷偷迎娶?这桩亲事,若是由本宫亲自做媒,太上皇御笔赐婚,还能算是偷偷迎娶么?” 姜还是老的辣,贵太妃的话语迫人,萧昭文讪讪一笑,“如若真是这样,那就要恭喜长兴侯了…今日行得仓促,并未预备贺礼,本王改日再来道喜!” 萧昭文气呼呼地离去了,肃穆灵堂重回清静之中。 缓步踱到供桌前,姐夫亲自点上一炷香,口中喃喃,“可兰,你所托之事,我一定会办到,今日贵太妃也在,正好可以为我与可馨做个见证。” “侯爷,您当真要迎娶可馨?”许久不言的蓉姐姐兀然一语,“成亲王岂是省油的灯,方才闹得那么僵,怕是会……” 蓦地转身,姐夫微笑,目光暖暖,“倩蓉,从何时起,你也会变得胆小如鼠!” 低垂螓首,蓉姐姐不愿让人瞧见她那落寞的神色,“不是蓉儿胆小,而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事,需要牵挂,需要顾念…可兰是死了,可死亡不能了结一切,死亡只是一切的开始,新的开始!” “你说得很对!”姐夫首肯,可下一句话竟是,“我要伊可馨,从很久之前,我就对她心存爱意!” 姐姐尸骨未寒,他却想着如何摆酒冲喜,如何另娶他人――他与萧昭文简直就是一路货色! 顾不上捂住乱跳的心口,当着众人的面,我惊喝一声,“住口,这里是姐姐的灵堂,不许你说那样大不敬的话语伤害她!” “可馨,你是真不知我的心意,还是在装作不知。”霍然抬头,他的目光灼热,直直望向我,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闪过,仿佛在很久以前,我也被人这般深情的凝望过。 “你的话,让人觉得害怕,我不愿再听!”说着,转身对碧环道,“回房间,将我的包袱取来,姐姐不在,这等煊赫侯府不再是我的家!” “你哪也不能去!”话音未落,一只冰冷纤瘦得手已重重落在我的颊上。 见此情形,跟随贵太妃而至的内宦侍女纷纷跪地,叩首哀求,“娘娘,请息怒!” 无端被她掌掴,实在令人气愤不已,我踉跄退后一步,怒目相对。 “早已过了及笄之年,你不再是小孩子,还预备胡闹到什么时候!”紧蹙眉头,贵太妃的目光分外清冷,“景氏一族庇佑你十载,现在该是你献身还债的时候了,本宫给你指出两条路,如何抉择,就看你自己了…一条路是嫁给景熙;另一条路是入宫参选,侍奉皇上!” 章节目录 第6章 逼迫 贵太妃指给我两条路走,与其说是‘两条路’,倒不如说是唯一的‘死路’――明知我不愿入宫参选,更不愿嫁给景熙,他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这是将我往绝路上逼啊! 姐姐不在了,我已一无所有,再无牵挂,不如…… 身处绝望之中,人很容易下定决心,不曾多想多思量,我缓步来到供桌前,找寻可以用来自裁自尽的用具。 除了杯盏碗盘,还有一些水果糕点之外,桌上再无其他利器,该如何选择呢? 青烟缭绕,久久不散,略带愁怨的目光停驻在插满黄香的白瓷香炉上,不等他人反应,我抓起一把燃着的黄香,直直向心口猛刺…… 十年了,每当我遇上困难、遇上艰险时,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 世人常说,习惯成自然。 我早已习惯他会挺身而出,他会援手相救。 这一次,亦是相同。 我的动作很快,已经来不及握住我的手腕阻止,也不知他是如何思虑的,竟探手傻傻的去挡…… 咝―― 一缕黑烟腾起,下一刻,皮肉焦糊的气味直冲鼻尖。 我不疼,可他呢? 木然垂眸,瞧见自己的心口被一只大手笼罩,白皙的手背上,留有大片焦黑的印记。 他,他居然那么傻,这该多疼啊! 手微微一颤,黄香瞬时坠地,溅起火星点点,我凄然笑问,“为什么?” “你从小就爱哭,亦很怕疼!”眸光柔柔暖暖,他自语喃喃,“那是心口的位置,我不愿你做‘伤心’的女人。” 蓦地推开他,推开那只紧贴心口的温热大手,我厉声大笑,“傻瓜,景熙是大傻瓜,别以为这样就能感动我…我是铁石心肠,你懂么!” 见姐夫受伤,贵太妃快步而来,一面用丝帕小心翼翼地拭着手背上的伤处,一面关切询问,“你还好么?” 欠了欠身子,姐夫微笑,“多谢娘娘关心,仅是皮外小伤,不碍事的。” “这丫头,真是太不懂事了!”瞥了眸,贵太妃冷冷言语,“本宫劝你对她严加管教,亦或是再选他人,再作打算!” “我已经定了她!”淡然笑了笑,姐夫将话题移开,“天色晚矣,娘娘也该早些回宫,不然太上皇会起疑心的。” 太上皇会起疑心的?听闻此语,我不由一怔――姐夫与贵太妃的关系,或许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单纯…… 姐姐的遗愿是重回故乡越州,重回余姚江畔,在我的极力要求下,她的灵柩于半月之后起行南下。 离别的前一日,京中飘了一夜大雪,积雪阻路,送行之人并不多,可蓉姐姐还是赶来了。 立在雪地里,我撑着月白色的绢伞,再三嘱咐送灵回乡的仆从一路小心。 老仆从点头应道,“还请二小姐放心,侯爷已经安排好一切。” 不可否认,景熙对姐姐的丧礼极为上心,从置办随葬品,到大殓,再到送灵回乡,全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可惜啊,即使是这样,我依旧憎恨他,他所作的一切,仅是为了赎罪而已,是他害死了姐姐,是 他亏欠了姐姐,亏欠了很多很多! 见我不依不舍,蓉姐姐缓步来到身侧,柔声劝慰,“可馨,让他们启程吧,不然时辰就耽误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扶着棺椁,我哀然长叹,泪珠簌簌滚落。 “初选在即。”压低语声,蓉姐姐附耳,“今日前来,我只想再次确定你的心思心愿,如若实在不愿留守宫中为妃为嫔,我可以帮忙在皇上面前说话,让你在初选时落败…如果一切顺利,明年春上,就 可以返回越州,再见可兰。” 并未直接回答‘愿意’或是‘不愿意’,我恍惚一笑,“除了贵太妃所指的两条路,好希望还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寒风夹杂着雪花卷起棺旗呼呼作响,老仆从仰首望了望天色,躬身禀道,“二小姐,眼看时辰将过,是否该启程上路?” “好的,你们走吧。”说着,我解下披在肩头的素色斗篷盖在乌木棺椁上,口中自语喃喃,“姐姐,可馨只能送你到这里,下雪了,天气冷,一路多多保重,你我很快就会再聚的。” 车辚辚,马萧萧,灵柩行出很远了,我依旧在原地呆立。 雪花轻柔,落在颊上,与泪水混合,渗入唇间,既清凉,又苦涩。 “二小姐。”碧环在耳畔轻唤,“侯爷请您回屋试穿礼服。” “礼服?什么礼服?”蓦然回首,只见多名仆从手持竹竿,将府前的白色素灯挑下,换上艳红夺目的双喜宫灯…… 艳红的双喜宫灯刺人眼眸,我心中不住打鼓,他该不会真要操办大喜之事吧! “二小姐,您就快点去嘛!”在碧环的示意下,几名仆妇一齐上前,七手八脚的又拉又拽,将我推回房间。 这才短短一个时辰,我的卧室就大变模样,所有素白色的纱帘全都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嫣绯色的垂幔以及金红色的喜字。 不等回过神,鬓角簪着大红花的喜娘便将我摁在妆台前的绣墩上,指了指一旁紫檀衣架上的礼服霞帔,谄媚似地娇笑,“您快瞧瞧这喜服,多美多华丽啊,京中独此一件,侯爷花费了千金呢!” 撩起遍绣五彩祥云的裙裾,我不屑地撇嘴,“不过仅是千金而已,凭它就想娶到我?” 听闻此语,喜娘以为我不满意,又慌忙奉上一匣珠翠首饰,“这些钗环美玉皆为一等一的珍品,其中有好些还是太上皇赏赐给承光郡主的陪嫁之物。” “死人戴过用过的东西,我不要!”言罢,猛地挥袖,将那匣珠宝拂到地上。 “二小姐,您可不能太任性!”碧环一面捡拾散落在地的首饰,一面劝慰,“事到如今,侯爷是您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依靠啊!” 他是我的亲人吗?他是我的依靠吗?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就恨得咬牙切齿,我颓然趴伏在妆台上,十个指甲不断抠抓台面的木质纹理,“滚出去,你们全都滚出去,我的事,不用他管,更不用你们操 心!” 从前的我,似乎特别坚强,在得知父亲罹难的消息时,竟不曾哭喊一声。 可现在呢,我堕落了,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好哭鬼,动不动就与眼泪一起作伴。 自姐姐离世之后,我从未有一夜睡安稳过…可今天,或许是哭累了的原因,或许是眼泪有催眠的作用,我伏在妆台上,睡了很久很久。 半梦半醒之间,屋内出现一抹淡淡的人影,有人幽咽轻问,“为何要这样,为何要郁郁寡欢,难道真是我做错了么?”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我不知该说什么,该回答什么! 我一怔,仿佛瞬间警醒,抬眼望他,战战兢兢,“是你!” “为何不换上喜服霞帔?”温润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喜欢看你身穿红衣的模样,很妖娆,很妩媚!” “明日,一定会去的。”挺直脖颈,我直言不讳,“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蓉姐姐答应了,会让我在初选之时落败。” “果然是可兰的好妹妹,竟是这般明理懂事,我很是欣慰。”他勾了勾唇,笑意更浓。 “可别会错了意!”淡然笑笑,我补充一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姐姐,若在初选中落败,明年春上,就可以返回越州,与她重聚。” “返回越州?倒是很会做打算嘛!”他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逐字逐句顿道,“你就不曾喜欢过我,哪怕是一瞬,一刻吗?” “明明就知晓,何苦还要再问!”我蹙了娥眉,与之对视。 “二小姐,您起来了。”端着水盆,碧环步入房内,“侯爷吩咐,让奴婢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好入宫参选。” “景熙呢,那个该死的畜生呢!” 搀着我到妆台前就坐,小丫头绞了巾帕递上,连声惊叹,“难道您还不知道呀,侯爷率领大军出征了,据说是西州的回鹘部落叛乱,皇上下旨,令侯爷领兵五万西征讨伐。” 死死扭住巾帕,不住撕扯,我咬牙质问,“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好像是子夜时分,听闻丁副将说,诏书三日之前就颁下了,侯爷一直以筹备粮草为由,拒不领命,拖拖拉拉的,直至今日才走。” 原来如此,真是好可恶、好奸诈的男人,他一直都在精心算计――先是送走姐姐,再是摆布我,吃干抹净之后,又预备一走了之。 “二小姐,时辰不早了,车驾已然齐备,您就快点妆扮吧。”说着,碧环揭开盛有胭脂香粉的小瓷盒,又取来梳篦为我绾发,“侯爷说,您穿红衣最美,特地预备两套新衣,一套是海棠色,一套是水红色,您喜欢哪一套呢?” 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景熙此般待我,我也不必顾及姐姐的情分了,不闹个天翻地覆、家破人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想到这儿,抬眼瞥了瞥搭在衣架上的新衣,恍惚笑叹,“不需麻烦了,既是入宫参选,一定是要与众不同的,才能鹤立鸡群,脱颖而出…你快去,取件孝服来,我仅需素面白衣。” 章节目录 第7章 飘雪 又是飘雪的日子,瑞雪霏霏,一丝丝,一缕缕,落在翠瓦上,栖在草木间,轻轻软软,飘飘渺渺。 朱漆府门外,碧环搭手扶我登车,口中不住埋怨,“二小姐,您的妆扮太素雅,是犯大忌的,还是回府改换服色吧!” 低首打量自己的装束,的确是素雅至极――乌黑长发随手缠绾,髻间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菊,孝服之外,罩着一袭月白色的观音兜,一张素面,未施粉黛。 “是么?”我只是笑,心中自语喃喃,“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触怒皇上,降罪于景熙。” “不然,奴婢替您抹点胭脂。”说着,小丫头从袖中掏出一只锦盒,用指尖沾了沾,伸到我面前。 “不必了。”我浅浅一笑,“时辰不早,启程吧。” 车驾起行,向九重天阙的方向驶去,朱墙翠瓦,凤阁龙楼,一切都笼罩在纷纷扬扬的瑞雪之中,那么朦胧,那么梦幻。 那一天,是崇泰元年十一月初八,是值得我牢记一生一世的重大日子。 丹凤门外,参选佳丽已然列队排好,我算晚到的,将刻有姓名籍贯的铭牌递给值守的内宦之后,我也依样画葫芦,步入队伍中站好。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儿有成百上千的女人,自然是热闹过戏园子的。 队伍之中,一身孝服的我分外碍眼,与那些翠红柳绿、花枝招展的女子显得格格不入。 “你瞧她,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定是选不上的。”站在身侧的女子对我指指点点,满脸娇气,“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外祖父是魏丞相,父亲是中书侍郎…瞧见我头上的珠钗了么,每一件都逾百金呢!” “是啊,好漂亮呢!”周遭数人齐声附和,“凌大小姐就是不一样!” “你们也不差嘛!”那位凌大小姐笑得妩媚,“一位是御史的千金,一位是大学士的掌上明珠,不像某些人,一脸穷酸样,还一股羊骚味呢!”说着,故意推了推站在她前面的女子,“喂,离远点,别将臭味沾到我身上了。” 素来不喜嚣张跋扈之人,我正欲开口辩解,却被另一妆容古怪的女子抢先,只见她抬手直指凌大小姐,口中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她,她是妖女,在念咒呢!”不知何人惊呼一声,吓得周遭众人齐齐退开。 见众人远离,那古怪女子嘿嘿一笑,又用流利的汉话道,“你们这些人,最喜欢欺负弱小,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本姑娘就是喜欢欺负弱小,你管得着吗?”始终学不乖的凌大小姐连连嗤笑,“瞧瞧自己的模样吧,就凭你也妄想入宫参选,一步登天?” “我是永宁宣抚使的女儿,有蜀州刺史的推荐函,家世门第不低,你们若能当选,我亦能够!” 见她们争得不可开交,负责值守的小黄门出面说话,“这儿是宫门禁地,慎言慎行!” 场面顿时冷清下来,个人回到各自的队伍之中,这才发现那位气盛的永宁儿女就排在我身后。 见我瞥她,她爽朗一笑,“其实你穿素服也很好看,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微微欠身,我赞道,“你,很有胆量!” “只是看不惯她们。” “对了,你叫什么?”我轻声笑问。 “纳吉雅兰。”她撩了撩绣有清雅兰花的头帕,羞涩一语,“你也瞧见了,我是夷人。” “我没有门第观念。”说着,抿嘴笑叹,“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兰’字,和我姐姐一样。” “你呢,你叫啥名?” “可馨,伊可馨。” 心直口快,纳吉雅兰拍手笑道,“太好了,终于可以认识一个真朋友了!” 等在丹凤门外半个时辰了,才有内宦指引参选佳丽步入宫中,去往静怡轩验明正身。 静怡轩前,长长的名册被依次翻开,当众宣读参选者的名字籍贯,我这才得知那位凌大小姐的闺名是凌晚晴,御史的千金唤作孙菁贞,大学士的掌上明珠是郭燕燕。 “可馨,你的家世不一般啊。”雅兰在身后小声嘀咕,“不然不会和她们的名字摆在一起。” 略微勾唇,我晦涩一笑,“自小就是孤儿,无父无母,半月之前,最亲的姐姐也离我而去…现在的我,孑然一身。” 话音未落,便有黄门内侍来到身畔,低声耳语,“是可馨小姐么,成亲王在偏殿等您,请借一步说话……” 成亲王?他找我有何贵干? 暗自揣度一番之后,我轻声应道,“即将入殿考问道德品行,可馨实在不方便离开。” 见我不情愿赴约,内侍又补充一句,“您有王爷作保,还怕过不了初选么,仅是离开一小会儿,不碍事的,再说……”话到此处,他贼头贼脑的四下瞧了瞧,压低语声道,“王爷说了,他知晓您的心思 ,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我的心思被萧昭文知晓,难道说…… 牵起袖角,我故作镇定,“如若现在离开,定会被人察觉。” “您就放心吧。”说着,踏前一步引路,“这是宫内,是循规蹈矩的地方,就算被他人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偏殿,玉阶下,有人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将莹白的积雪踩得凌乱不已。 内侍引我上前,恭声禀道,“王爷,人已带到。” 极冷的日子里,他一定在雪地上徘徊了很久,不然,紫貂风氅不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可馨见过王爷。”依照规矩,我福了福身子。 “今儿冷,你怎么穿成这样?”说着,他从手笼里抽出白皙的手,将我冰冷的指尖攥住。 等在宫外久矣,我早就冻得麻木,不但没有甩开他的手,反而贪念起他的暖暖温度。 “景熙出征了。”他轻轻开口。 我不言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他幽幽而笑,一双桃花眼显得更为妩媚动人,“我就猜到你一定会来!” “为何?” 摩挲着我的手背,他叹了口气,“为了伊可兰,你是来报仇雪恨的,难道不是么?” “你会帮我吗,助我一臂之力?” “当然。”说着,萧昭文递出一封册子,交给等候在旁的内侍,“同贵,将这个交给李光海。” “是。”内侍躬了躬身子,捧着册子退下了。 目送同贵离去,我冷声轻问,“可馨能否问一句,那是什么?” “两日之前,我还缠着母后,让她给我指婚,人选就是景熙的妻妹。”萧昭文的语声轻缓,似乎在自言自语,“经过短短两日的思索,我居然想通了,决定亲自将中意的女子推荐给皇上,让皇上宠她, 爱她…你说,男人是不是也很善变?” 郎有心,妾无情,他中意我,可我却…… “可馨,你给我站住!”萧昭文快步追上,扯住我的衣角不放,“你就不能问一句为什么吗?你若问我,我的心里会好过一些!” 他与皇上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能狠下决心,能做出此等抉择,无非是为了两个字――天下! 停了停步子,我回眸一笑,“若论起夙愿,王爷的心思过多,欲望过大,可馨仅是平平凡凡的小女子,势单力薄,怕是难以完成那些宏图伟业,还请另觅他人!” “你,想多了!”仍旧拽住我的衣角,他的目光如雪耀亮,“那个镶金嵌宝的位子,不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仅是讨回公道而已…为死去的傻女人,讨回公道!” 公道?好生疏的两个字! 早有民间童谣唱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官衙如此,何况是帝王脚下的深宫内苑,这儿就不是能论公道的地方。 “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天真!”侧过身子,不去看他困苦的神情,“我也想为姐姐讨回公道,可惜这儿不是地方!” “谁说这儿不是地方,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听我的,保准能够得偿所愿!”说着,萧昭文伸手一揽,箍住我的腰肢,顺势贴耳低语,“他会爱上你的,相信我,将天下第一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难道不有 趣吗?” 这番话语值得让人深思,并未立即表态,只是说,“出来很久了,若再耽搁,怕会误事…可馨先行告退。” “好,先就这样吧!”微微颔首,萧昭文脱下银鼠皮手笼,径直套在我的腕上,“天气冷,穿暖些…同贵会送你去麟德殿。” 簌簌簌,细碎的踏雪声入耳,我跟在同贵身后,兀然一问,“麟德殿是什么地方?” 内宦低头答道,“通过层层筛选,共有四十九人入围,您是其中之一。” “这么快?”我轻问一声,“等在丹凤门外的候选佳丽有成百上千人,还估摸要选上几天呢!” “能选入麟德殿的,都是家世好、人品好的,不过啊,谁又是不靠祖宗的荫封…就拿这次选秀来说,皇后人选早已内定,是皇太后的堂侄女,辅国将军裴洪的女儿。” “那很好啊,亲上加亲!”我如此答曰。 说话间,麟德殿已入眼帘,同贵抬手示意我去路,“奴才只能送到这里了,预祝您收获玉如意,一切平安如意!” 麟德殿内,四十九名佳丽分成七横七纵而跪,恭候皇上点选。 瞧了瞧计时滴漏,又看了看在场众人,内侍总管李光海躬身禀道,“圣上,吉时已至。” 眸光垂下,端坐宝座的男子冷然开口,“你没瞧见,还缺一人?” “缺一人?”李光海愣了愣,退到一旁,快速查阅名册。 帝王身畔,一个同样冷漠的声音突问,“缺了谁,是谁没到?” 翻查过名册,李光海唯唯诺诺一句,“回禀皇太后,是成亲王保荐的,长兴侯景熙的妻妹伊氏。” “怎么又是景熙的妻妹?”瞬时,皇太后沉了面色,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对坐在下手处的贵太妃道,“最近,本宫常听昭文提及这个伊氏,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居然……” 不等她说完,我已快步入殿,与众多佳丽一齐跪了。 转眸瞥见我,贵太妃略微抬手指了指,“她就跪在哪儿,娘娘一看便知。” 不看不知道,一看忘不了,见我孝服素衣在身,皇太后即刻火冒三丈,当众惊喝,“你这妖女,大喜的日子,竟敢如此妆扮…来人啊,快将她拖出去,杖责五十。” “不过是迟到而已,母后又何须动气?”冷淡的声音依旧,宝座上的男子缓缓起身,“万花丛中一点白,白得可爱,宛若莹雪。” 听闻此言,皇太后隐有怒意,又不好发作,“既然皇上喜欢,那就不打了。” “你叫什么名字?”一双明黄色的缎面暖靴出现眼前。 “可馨,伊可馨。”我轻声应答,略微直起身子。 “为何要素服参选?”他的语声平淡,仿佛不关己事。 姐姐是他逼死的,他却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只觉胸中压抑,一股酸涩直冲鼻尖,“素服参选是为了我逝去的姐姐,他是被你……” “你在哭?”忽的,他截断我的话语。 尽管眼前氤氲一片,我仍旧倔强道,“没有!” “那这是什么?”他探出修长指尖,在我的颊上沾了沾。 “这是……”喉头哽咽,我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将沾在指尖上的晶莹送到唇边,他浅尝之后,笑叹,“是苦的,不是汗!” “不,是汗!”牵起衣袖仓惶拭泪,不愿将自己的懦弱与无助曝露在他的眼前,更不愿让自己被他瞧不起。 “你又没带帕子啊?”从袖中抽出一方龙绣丝帕,他强行塞入我的手中,“将朕的拿去,快擦擦鼻涕…两次遇上你,你都在哭…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哭,的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不会因为我哭,就让姐姐重生还阳,回到我的身边! 匆忙拭干眼泪之后,我低轻一语,“可馨失仪,还请皇上原谅。” “你是性情中人,不像其他那些忸怩的女子。”说着,他俯身迫近,温颜笑问,“喜欢五福金如意么?” 皇上金口一开,殿内佳丽惊愕不已,纷纷侧首张望…顿时,我成了众多艳羡目光的焦点。 或许是因为迟到的关系,我并不知道‘五福金如意’的内涵,只是听过同贵的祝福――收获玉如意。 章节目录 第8章 考虑 “怎么,你还在考虑啊?”皇上笑了,语声暖暖,与方才冷冰冰的男子判若两人,“你只需回答朕,喜欢,或是不喜欢?” “业儿!”略显焦虑的语声当空炸响,丹陛之上的皇太后有些坐不住了,“立后封妃岂是儿戏,需三思而后行!” “母后说得极是,立后封妃的确不是儿戏。”勾唇微笑,皇上伸出手指,颇为亲密地抚了抚我耳畔的碎发,“朕选女人,只想选个顺眼的,难道不行么?” “顺眼的?”皇太后挥袖一指,指向其他佳丽,“难道她们看上去就不顺眼吗?” 不去理会怒意森森的母亲,皇上一意孤行,厉声吩咐内宦道,“同禄,将五福金如意奉上,朕要亲自赐予她!” “多谢您的厚爱。”退后小步,我俯身跪地,“可馨不喜欢金如意,更不愿抢夺本属于他人的东西。” “不喜欢?”皇上惊讶一句,“你是不知五福金如意的寓意,还是……” 不等皇上说完,皇太后接过话茬,“既然伊可馨不愿意接受,索性另外赐予其他人,辅国将军裴洪的女儿,端庄贤淑,本宫瞧着喜欢,不如将五福金如意赏给她。”话到此处,又故意问及贵太妃的意见 ,“妹妹觉得如何呢?” “选得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媳,还是您拿主意的好!”说罢,贵太妃深深瞥向我,不再言语一句。 裴洪的女儿名唤裴斐,在皇太后是示意下,五福金如意被送至她的面前。 “你真是与众不同,傻得可爱!”在我耳畔留下这句话之后,皇上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皇上不在,仪式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三柄白玉如意被内侍捧了上来,皇太后做主,分别赐给凌晚晴、孙菁贞、郭燕燕,她们便依次成为皇上的淑妃、德妃、贤妃。 一后三妃新鲜出炉,皇太后的心愿已然达成,便慵然开口道,“这儿还有五枚玉佩,就由贵太妃做主赏赐,记得赏一枚给那个叫伊可馨的,难得她识时务!” 原以为通不过初选,原以为明年春上会重返越州与姐姐相聚,很可惜,一切皆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今朝踏入丹凤门,除非是死,否则难以再踏出一步。 蝶形玉佩在手,所有愿望瞬时破灭,消逝得无影无踪,我跪伏在原地,心神恍惚,几乎听不清宣旨内宦的话语。 过了许久许久,点选仪式终于结束,不曾中选的佳丽叩谢圣恩之后,齐齐退出麟德殿。 我瞧见了,欲蒙混过关,一起逃离,谁知刚退后小步,即被总管李光海察觉,“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想出去走走,这儿太闷。” 双鬓花白的老内侍轻叹一声,“您可是皇上新封的?嫔啊!” “?嫔?是我?” “正是您。”李光海答曰,“皇上将秋华宫赐予您,外加内宦一名,宫娥二名,银锭绸缎若干。” 正当我愣愣发呆之际,忽闻娇媚的柔语传至耳中,“姑妈,我听说那秋华宫本是冷宫,而且还有鬼魅作祟,真是那样么?” “斐儿,休得胡说!”冷冷瞥了我一眼,皇太后似笑非笑道,“秋华宫只是偏僻一些,正适合?嫔这类清心寡欲的女子。”言罢,带着众多中选的妃嫔款款离去。 “结束了!”面对空无一人的麟德殿,我颓然叹息,“一切终于结束了!” “你太天真了!”层叠帘幕之后转出一人。 一见是她,我即刻行礼,“可馨见过贵太妃。” 不等我直起身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颊上――这是她第二次掌掴我了,真的弄不明白,为何每次见面,她都要赏下如此‘珍贵厚重’的‘见面礼’。 “你入宫的目的是什么?”她咬牙质问。 紧捂红肿的面颊,我颤声答道,“是,是为了完成任务,好早点回家,谁知竟……” “错了,你的回答完全错误!”贵太妃厉声截断我的话语,“争宠,才是你入宫的唯一目的,五福金如意原本属于你,可惜啊,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断送一次绝好的良机,本宫对你特别失望!” “您是不是弄错了。”凝了眼眸直视她,我一字一句顿道,“今天,可馨站在这儿,不是为了‘走’您所指定的道路,人应该为自己而活,难道不是么?” 见我不但不合作,反而有极强的抵触情绪,贵太妃凄声大笑,“好,你就为自己而活吧,活在这寒凉冰冷的、毫无人性可言的深宫之中……” 秋华宫究竟是不是冷宫,我不得而知。 秋华宫究竟有没有鬼魅作祟,我亦不得而知。 依亲眼所见,那阙宫室,的确不暖――屋檐墙壁,斑驳残破;窗扇门扉,年久失修;草木花卉,枯萎凋敝。 环顾四周之后,我恍惚笑了,扶起一把还算干净的靠椅坐下,对送我而来的李光海说道,“好清静的地方,环境真的很不错,总算有瓦片遮头。” “难得?嫔能这样想!”老宦官略微颔首,晦涩一语,“逆境与顺境,仅是一线之隔、一念之差。” 正说话间,便有侍女内宦上前请安,我慌忙起身,亲自将三人搀起。 或许是因为缺衣少穿的缘故,三人显得瑟缩弓背,战战兢兢的自我介绍。 “你们可都是宫中的老人儿,严苛的话儿,洒家不愿多说。”李光海向他们交底,“这位是圣上新封的?嫔,是长兴侯的亲眷,更是由成亲王保举推荐的。” “还请李总管放心。”三人几近异口同声,“既是主子,奴才们定当竭尽全力照料。” “既然都交代清楚了,那洒家也就先行告退了。”朝我欠身行礼之后,李光海转身离去。 忙碌的一天,时辰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上灯时分。 站了许久,跪了许久,冻了许久,我只觉得累,侍女秋霜见状,端上茶盏,“您先喝点热茶,小陆子去膳房取食盒,可能要晚一些。” 瞧她穿得单薄,我握了握她冰冷的纤手,问道,“飘雪的日子,为何不生火取暖?” “木炭是有份例的。”丫头垂首低语,“奴婢想省着,等新年再用。” “主子来了,定会有好日子过。”推了推她,另一年长的侍女秋雪示意,“快将暖炉熏笼取来。” 定会有好日子过?微微摇了摇头,我喃喃叹息,“怕是不能同甘,只能共苦啊!” 天气冷,饿得快,又大半天不曾进食,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秋霜瞧出我的窘态,只有再次斟上热茶,意图让我喝水止饿。 喝过两盏热茶之后,发觉肠胃咕咕叫得厉害,遂抬手止住她,惊问,“这是什么茶?” “是奴婢亲自采摘晾晒的。” “是么?”揭开陶壶的盖儿一瞧,只见壶里浮着几片黄叶,我顿觉好笑,“这是冬青叶,有着纤体的功效,难怪越喝越饿。” “请主子稍坐片刻,奴婢去催催小陆子。”说完,秋霜冒着风雪出门而去。 “催也没有用,秋华宫这边,向来如此。”接过话茬,秋雪唠唠叨叨,似乎故意说给我听,“膳房里的那些人最为势利,每次取来的食盒,不是冷冰冰的,就是残羹剩饭。” 听完她的话,我微微一笑,没言语半句。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秋霜拎着食盒进来,一脸满足的笑意,“今晚,皇上大宴群臣,多了好些美味佳肴。”说着,从食盒里,端出几碟精致的小菜,“主子,您快趁热尝尝。” 瞧见摆在案上的菜色,我轻声一叹…小丫头口中的美味佳肴,不过是极为平常的红烧狮子头,清蒸比目鱼,外加一碟鸡丝笋干,一碟香菇玉菜。 世人皆称,深宫内苑,锦衣玉食;可依我看来,这儿的日子还不如姐夫的长兴侯府。 持箸端碗,我示意道,“外面冷,让小陆子进来,大家一起吃。” 两个小丫头一怔,慌忙推却,“奴婢不敢。” “没事的。”亲自为她们盛饭,我笑着劝慰,“从今往后,这秋华宫就是我的家,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入夜,雪未停,凛冽北风拂动破旧窗扇呼呼啦啦作响。 将暖炉挪到内室,又放下帐帘,秋霜伺候我躺下之后,便在床头小凳上坐着守夜。 秋华宫的床很是陌生,我仰面躺着,目光定格于帐檐的青色流苏上,口中自语喃喃,“好想念从前的柔软床铺,还有熏着兰香的锦衾…今天过于漫长,仿佛已逾千年。” “习惯就好。”隔着帐帘,秋霜低低言语,“奴婢入宫当差有些年头了,秋华宫的池水太浅,以主子的资质,终有沐浴圣宠君恩的一日…就像前朝的孝宣皇后一样,她的寝宫就是这秋华宫,她进宫伊始 ,也仅居嫔位而已。” “做皇后也好,当妃嫔也罢,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区别。”卷裹不太厚实的被褥,蜷缩在床角,我连声苦笑,“只想回家,我的心愿就是回家!”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中,我竟昏昏睡去。 迷迷糊糊的,隐约听闻门扉开启的声音,我睁了睁眼,骇然发觉映在帘帐上的身影,由纤瘦变得颀长。 “是谁?”我一惊,睡意全无。 伴着朗朗笑声,一双白皙的手伸入帐内,将帐帘撩起。 无论何时何地看他,他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额眉间的绯色朱砂,妖娆无比。 “饮宴刚刚结束,皇上留我在宫内住下,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说着,解下紫貂风氅盖在我身上,“秋华宫紧邻菡池,一定很冷,所以我过来看看,看有没有一只需要让人温暖的流鼻涕的小冻猫! ” 他的口吻略带揶揄之意,我扑哧一声笑了,“你说谁会流鼻涕?” “当然是你啦!”萧昭文笑得得意,“我听人说,你在麟德殿上又哭又闹,一把鼻涕,一把泪。” 听闻‘麟德殿’三字,我的眸光瞬时垂下。 他见了,只觉失言,陪笑道,“没关系的,这秋华宫也不错,不比裴皇后的明月宫差,我还为它写过一首诗呢…菀彼丛桂中,秋华郁郁芳。” “你从前的诗,我都读过。” “是么,那很好啊!”从贴胸的衣袋中取出一把白玉壶以及两只翡翠盏,他笑着睨我,“青梅煮花雕,还是热乎的,喝一盏,如何?” 我不言语,仅是轻轻点头。 翡翠盏在手,温温暖暖的,不知是否是带着他体温的关系。 加过梅子的花雕酒,醇香爽口,我细细品味,“这是女儿酒,不知是否埋藏了十八载?” “我不知。”擎着酒盏,他凝眸深望,语声轻缓,“我只知这酒来自越州的余姚江畔,是从前朝御窑窑厂的废墟下掘出的……” 不知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而为,萧昭文居然提及越州御窑,原本暖意融融的气息瞬时冷却,快速降至冰点。 静静望住他,我极为镇定,“原来是越州陈酿,难怪酒香扑鼻。” “是啊。”与我对视,萧昭文笑了,“自越州江氏灭门之后,这坛花雕便长埋地下,无人知,无人晓,就像深藏山间的幽兰,苦苦等候发掘其特殊魅力与价值的有心之人。” 不去理会他的别有用心,我故意问道,“越州江氏因何故惨遭灭门?” “无非是新旧两代皇朝残酷斗争的牺牲品。”萧昭文自斟自饮,“很少有人知晓,御窑窑主江岳寒与前朝皇族的关系。” 江岳寒?那是父亲的名讳,我惊愕,脱口而出,“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对这些陈年旧事很感兴趣啊?”萧昭文瞥眸睨我,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他在打什么主意?我该如何应对? 略微沉了沉,我扬眉浅笑,“可馨最喜欢听故事了,这儿太闷太无聊,多点谈资不好么?” “好吧,我就告诉你……” 世事难料,偏偏就那么凑巧,他正预备讲述,只听门扉一响,秋霜闯了进来,“主子,圣驾已至沁芳桥。” 秋华宫紧邻菡池,进出必须经过沁芳桥。 萧昭文听了,倏地站起,“既然皇上驾临,我不好再陪你,先走一步。”说完,推窗翻墙而去。 待他走后,我仍惊魂不定,仿佛偷情时被人撞见一般,紧紧拽住秋霜的衣袖,颤声言语,“皇上怎么会来,这该如何是好?” 章节目录 第9章 嗓音 “您,您快点躺下。”小丫头也是心慌意乱,替我掖好被角,放下帘帐。 门外响起扑扑的拍雪声,下一刻,一股幽幽的暗香随着冷风灌入屋内。 “她睡了么?” “是。”秋霜的嗓音发颤。 “那朕小坐一会儿就走。”说着,吩咐内侍,“将那枝绿萼插在花瓶里。” “皇上,请用茶。”秋霜倒上热茶,依旧是那壶冬青叶。 端起茶杯,无意瞟见床头小几上的翡翠盏,皇上轻问一句,“是谁来过,还喝了酒?” “是,是……”丫头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 虽静静安躺,可心脏却咚咚跳得厉害,见事情快要曝光,我一时心虚,坐起身子,答曰,“没有人来过,是我自斟自饮!” “是么?”帐外传来极其寒凉的语声,“那为何会有两只翡翠盏?” 皇上的问题尖锐,几乎是一针见血,我向来就不会说谎,完全无言以对。 撩起帘帐,在床头坐下,他俯下身子,欲脱去暖靴,同禄见了,旋即上前帮忙。 “你们全都退下。”他抬袖挥了挥,“朕只想歇息片刻。” 或许是因为布袜打湿的缘故,暖靴似乎黏在脚上,脱也脱不了,甩也甩不掉,他有些急恼,面颊憋得通红。 见此情形,我慌忙下床,跪在他脚畔,小心翼翼除靴,“有些事,生拉硬拽是不行的。” 他听了,默然无语,仅是垂眸望我。 靴袜湿透,他的双脚冷得像冰,我将暖炉拎到床畔,自言自语,“外面一定积了很深的雪,不然……” “不是。”他幽幽一语,“绿萼在夜里绽开,朕猜你会喜欢,所以就撷了一枝,怎料踏入未曾冰封的浅池里,所以才湿了靴袜。” 绿萼开了,就在我进宫的第一夜。 怔怔抬头,望见案上花瓶中的梅花,我心中哀叹,“多么纯洁的花儿,白得璀璨,很可惜啊,姐姐没有机会再见。” 盘腿坐在床上,皇上蹙眉相问,“喜欢么?” 我笑答,“当然喜欢,喜欢至极。” “那就好。”见我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他朝我伸出手,“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与之并肩斜倚床头,我牵过被衾覆盖彼此的腿脚,无意之间,皇上发现遗在床角的紫貂风氅,随即冷了声气,“是他来过?” “千万别误会,昭文只是……” “他是你的什么人?”探出指尖,挑起我的下颌,皇上霸气十足,一字一句顿道,“朕又是你的什么人?” 他的手,苍白如玉。 不住摇头,我极力辩解道,“不是那样的,不是您想得那样!” “你叫他什么?”清冷的眸光流连在我的颊上,皇上再次质问,“你又叫朕什么?” 这次的问题简单了许多,也容易回答,我颤声道,“他…他是昭文,而您是皇上!” “错了!”他陡然笑了,笑声中透着些许戏谑之意,“朕从前叫做昭业,现在改名为元尚,从今夜开始,特别准许你唤朕――元尚!” 皇上在秋华宫待了整整一夜,仅是和衣而眠,不曾临幸。 这番话语,无论说给谁听,都是不会相信的。 可是,这就是事实。 依照历朝历代的规矩,迎娶皇后是要行‘三书六礼’的,可这次却与众不同,不知是太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聘礼聘金能免就免,仪式典礼一切从简…更有甚者,在无人护送陪侍的情况下,仅 凭一乘鸾车,就将新皇后连夜迎进宫来。 由于昨夜一宿无眠,我的精神不济,还未到晚膳时分,便已然昏昏入睡。 秋霜见了,忙为我铺床暖被,“主子,您先小睡一会儿,晚些时候,还要去紫宸宫向皇后娘娘道喜。” “道喜?”我懵懵一问,“道什么喜?” “今晚是皇上的大婚之夜,按惯例,各宫妃嫔要去紫宸宫道喜领赏。” 素来不喜热闹,只想躲在这冷清的秋华宫度日,我轻叹一声,“能不能不去?” “怕是不妥!”指了指堆在案上的几匹锦缎,秋霜显露出一副说教模样,“那些是皇上特地让禄公公送来的,说是安南国进贡的妆花缎,赏赐给您做新衣…您可以不见皇后娘娘,可还是要顾及皇上的颜面。” 被她如此说教一番,我的睡意全无,“好吧,那只有去了,你来为我梳妆,如何?” 得知我中选的消息之后,府中管家旺福立马派人向姐夫报喜,又将我平日穿戴的衣饰备齐,遣人送进宫来。 托他的‘福’,我才有几件像样的服饰可以替换,不然又要素面孝服向新皇后道喜了。 “主子,穿这件如何?”秋霜将一袭烟霞色的罗裳搭在衣架上,供我挑选首饰搭配。 “我喜欢那件青色的,正好配这支簪子。”说着,从发髻间取下一根玉簪,与之比对。 “会不会素了点?” 听闻此言,我微微笑了,“如若不素,又怎能托出皇后娘娘的艳冠群芳呢?” “说的也是。”秋霜一乐,满口称赞,“主子还真是聪慧呢!” 妆扮完毕,已是上灯时分。 由小陆子引路,在秋霜的陪侍下,我去往紫宸宫,拜见新皇后裴斐。 我来的,不算早,也不算迟,淑妃她们也是刚刚才到。 正预备进殿道喜,却被内宦拦住,“皇后娘娘有令,诸位妃嫔皆可入内,唯独?嫔不行。” “这是为何?”我追问一句。 那内宦面无表情道,“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众人说,若是您一再相问,那也只能如实坦白,皇后娘娘说,?嫔是不洁之人!” 不洁?这两字过于沉重,简直就是对女子的最大侮辱。 这位新皇后裴斐如此诽谤我,到底是何目的,有何居心? 是为了故意挑起争斗,还是…… 见我窘在殿前,凌淑妃等一干人哄堂大笑,还不忘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不去理会她们探究目光及不怀好意的嗤笑,我扭过身子,预备离开这高贵圣洁的殿堂…就是那么巧,刚刚转身之后,便撞入一人怀中,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样貌,只见其他妃嫔齐齐跪地,异口同声颂道, “皇上大喜!” 这下完了,又遇上他了。 心里暗叫不好,退后小步,与之保持距离,然后亦跪伏在地,称颂道,“皇上大喜!” “你唤朕什么?”他的语声清冷,隐隐透着一丝不悦。 我一怔,兀然念起昨夜的话语,俯首道,“可馨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伸出掌心,示意我起身,“一定要记住,唤朕元尚。” 见皇上驾临,早有内宦禀报,裴皇后听闻,慌忙迎出殿来。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仰望她,或许是金红华服的衬托,她看上去很美,像一朵富贵艳丽的牡丹。 忽而,我想起姐夫的一句话――穿红衣的女子最为妖娆妩媚。 “皇上,是喝过酒么?”见夫君的脚步踉跄,裴斐踏前一步,欲搀扶,却被极为无情的挡开。 “你来扶朕!”故意将手搭在我的肩头,皇上轻瞥皇后一眼,冷声言笑,“什么大婚,什么大喜,不过是多一处睡觉的地方,多一具暖床的人偶;什么裴氏儿女,什么辅国将军的千金,除去这身华丽的 衣裙,躺在那温软的床上,还不就是一块肉,仅是白一些或者黑一点的肤色上的区别!”说罢,他对我笑了,轻浮道,“可馨,你说朕的话语,有没有道理?” 在这深宫内苑之中,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的话语咄咄逼人,将我往绝路上逼迫,无论回答‘有道理’或者‘没道理’,都会得罪人。 这时候,不言不语不吭声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低垂螓首,我不去审度任何人的神情,仅是立在原地。 过了许久,皇上等得有些不耐烦,搭在我肩头的掌心徐缓下滑,来到腰间,将我揽在身侧,“走,跟朕进殿,瞧瞧皇后的新居。”话至此处,又极为不屑地横了裴皇后一眼,“今夜,你去佛香殿烧香祝 祷,为百姓万民祈福。” 皇上金口一开,谁人胆敢不听,就算裴斐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去。 见身穿喜服的皇后离去,我踟蹰在原地不前,皇上蹙了蹙眉,嗔道,“怎么,可馨连朕的话也不听了么?” “这…似乎不合礼数。”我低声应答。 “礼数不是一成不变的,朕的话语就是礼数。”说着挥手,示意其他妃嫔与侍者齐齐退下。 紫宸宫乃皇后正宫,前一任主人是太上皇的嫡后孝淑皇后,也就是懿仁太子萧昭瑞的母亲。 她出身江南巨贾之家,喜奢华之风,故装饰陈设华美炫丽,又加之帝后大婚的关系――殿内,满眼所见之色,皆为鲜艳的喜红。 “这儿美吗,华贵吗?”皇上的语声莫名温柔,将我径直引至铺有金绣喜被的婚床前,“这里的一切原本属于你,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我欠了欠身子,欲走。 他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亲人?他是我的依靠? 这让人难以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 不知为何,眼前忽而闪过姐姐的身影,还有…还有我最想遗忘,却又不能彻底忘却的父亲。 “你不是我的亲人!”顾不得尊卑,我疯了似的朝他踢打,好似凄惨无比的幼兽,发出尖厉的哀嚎,“我不该在这儿,我要回家!” 牙齿是最为原始、最为锋利的武器。 那一下,一定是疼极了,他随手抓起婚床上的素白丝帕拭血,愤怒吼道,“伊可馨,真有你的!” 美满温馨的大婚之夜居然以腥甜的血吻收场,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皇上一定会降罪于我,秋华宫怕是真要成为货真价实的冷宫了。 若真是如此这般,那正符合我的心意。 可惜…… 那夜之后的第三日清晨,我尚未起床,就听殿外传来凿坑取土的当啷声,心中顿觉纳闷――隆冬时节,还在大兴土木? 正想推窗一探究竟,怎料窗外风景被一道青幔遮掩,我忙唤秋霜,“是何人在殿外敲敲打打?” “主子,外面在挪树,据说是内侍监指派的。”说着,丫头关上窗扇,一面伺候我穿衣,一面禀道,“徐公公在外等候,专程拿图样给您过目。” “图样?”我一愣,不知是何物。 秋霜也是一知半解,答曰,“好像是修葺宫室的图样。” 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他无功而返,我缓声开口,“那就请他进来吧。” 须臾之后,老宦官躬身而入,垂首问安,“老奴见过?主子。” “坐吧。”让座之后,我亲自端过一盏茶给他。 他见了,忙推却,“老奴不敢。” “没事的。”我淡淡一笑,“这儿是冷宫,没有太多礼数。” 听我如此言语,老宦官没吭声,递上一沓厚重的画册,“这是内侍监的官匠绘制的图样,请?主子择选,好呈给皇上过目,再挑选吉日吉时动工。” “这是修葺秋华宫的图样?”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正是,是皇上特别交代的。”老宦官一直低头答话。 听闻是元尚的主意,我一口回绝,“不必劳师动众,可馨本是穷苦命,有瓦遮头已是天大的恩赐。” “您若这样,老奴不好交差,最起码也要修葺一两处地方。” 不愿见我将关系弄僵,秋霜在一旁劝慰,“主子,不如将阶上的莲华玉砖换掉,那块砖红得过于刺目,怪吓人的。” 听她一说,我也想起…那块莲华玉砖原本是青色的,可只要被雨水雪水打湿,就会呈现血一样的鲜红。 “您要换莲华玉砖?”老宦官蓦地抬头,显出一副惊骇的模样,“万万不可,那上面染过前朝孝宣皇后的鲜血,是……” 又是前朝的孝宣皇后? 记得秋霜说过,这秋华宫原来就是孝宣皇后的寝宫,若阶上的莲华玉砖真染过她的鲜血,那么她生在此处,亦死在此处…就像元尚说得那样,这儿是家,亦是坟墓。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真的好可怕! 愈想愈乱,愈乱愈想,我不禁脱口而出,“她是死在这里吗?” 一语出,众人惊。 秋霜立即制止,“主子,言多必失!” 我一怔,随手翻阅绘有图样的册子,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下一刻,老宦官缓缓开口,幽咽言语,“她是死在这儿,就扑倒在殿外的玉砖上,殷殷的血水顺着千瓣莲华流淌…或许是因为有新鲜血液灌溉滋润的缘故,仅是一瞬,那些玉雕的花儿仿佛有了生机,一 章节目录 第10章 妖娆 叶一叶绽放,妖娆怵目。” 他的讲述神乎其神,令人难以相信,我故意笑叹,“徐公公不必吓唬,可馨向来不畏鬼神,更不会将这些奇异之事当成修葺宫室的借口。” “这是事实,亦是亲眼所见,杜鹃若能啼血,那么莲华亦能染血绽放。”言罢,徐公公起身告退,“图样在此,请?主子慢慢择选,老奴还有其他事,先行一步。” 待他走后,我快步行至殿外,再三打量那块莲华玉砖。 秋霜见了,笑道,“主子,您还是怕啊!” “当然啦!”我喃喃自叹,“总觉得有些不妥,那位孝宣皇后好像是……” “您别乱想了。”丫头巧言劝慰,“徐公公年老体衰,估计是信口胡诌,千万别信他。” 我又问,“他是宫中的老人儿?” “是啊,从前朝就开始当差,内监总管李公公还是他的徒弟呢!” 挪树,似乎不是一件容易之事,特别是在隆冬时节。 一晃过了半月,殿外的青纱垂幔仍未撤去,我听秋霜说,每天都有许多官匠在殿前空地上劳作,便猜度可能是极为浩大的工程。 有官匠在殿外来往,身为妃嫔的我自然不好出门,整日闷在屋中,感觉有‘发霉’的趋势。 这日,胡乱临了一上午的字帖,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唤道,“秋霜,出去走走吧。” 丫头应道,“那奴婢让小陆子出去,叫官匠们回避。” “嗯。”我点了点头,取来夹棉斗篷披上。 可能是许久未出门的关系,外出走了走,只觉得风清气爽人精神,无限惬意。 印象中,秋华宫与沁芳桥之间,原本有一大片空地;可今日所见,空地变为小丘,还遍植梅树。 “您瞧,多美!”秋霜笑叹。 我并不答话,心中早已明白一切,这是皇上的恩赐,官匠的杰作。 “主子,去那边看看。”秋霜躬身引路,向梅树丛中走去。 还未走几步,陡然瞧见梅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人,正奋笔疾书,写着什么。 “好像是成亲王。”丫头在耳畔小声道。 一听是他,我倏地转身,欲悄悄离去,却被他叫住。 既然被他发现,我也就不好装作没看见了,轻声道了句,“可馨问王爷安。” “来,过来坐。”萧昭文抬手示意。 “坐,就不必了。”我淡淡道,“可馨还有事。” “你这是怎么了?”他缓缓站起,向我走来,“是在生我的气,还是……” 一直不看他,仅是低头答话,“王爷将风氅遗在秋华宫,可馨这就让人取来送还。” “你我之间,有必要如此生分么?”他踏前一步,迫到身侧。 不愿他挨得这般紧,我退后小步,“有没有必要,不由我说了算。” 他一愣,扬声笑了,“现在,皇上宠着你,又是赏赐,又是修园子,你当然想与我保持距离。” “你错了。”仍旧低垂螓首,不觉莞尔,“保持距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暖暖金阳照耀,投下彼此的身影,挨得那么近,仿佛成双成对,却又…… 蓦地,腕上一紧,萧昭文有些气促,“你的话,我听不懂,什么为了谁,不为了谁!” 并未挣脱他的钳制,我盯住绣有团花的鞋尖发呆,私语喃喃,“若是为了自己,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因为他,是他发现我们的关系了吗?” 我勾唇一笑,连声反问,“关系?你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你!”他直言不讳。 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了,我又是一笑,“这儿不是王爷能够久待的地方。” “好,我会走的。”来不及收拾石桌上的纸笔,萧昭文转身就走。 他走后,我也预备离开,秋霜指了指桌面,“主子,若一直那样摆着,怕是不妥。” 我点了点头,挪步行至桌边,兀然发现萧昭文留下的东西,竟是一卷诗集。 他的诗,我从前经常读…一时好奇,随手翻开一页,映入眼底的,是这样的句子――莫讶玉颜无粉黛,万花丛中我先开,一树独,天下春。 这是咏颂梅花的句子,难怪他会出现在这儿,定是为了写景抒情。 见我怔怔失神,秋霜提醒,“主子,是时候该回去了。” “嗯。”我应答一声,将诗集递给她,“回去之后,将它烧掉。” 三更天了,不知是何缘故,久久不能安睡,心里想的,口中默念的,皆是那句‘一树独,天下春’。 区区六个字,好似拥有无穷无尽的魔力,将我的思绪扰得纷乱如麻。 正当思前想后之际,秋霜擎着烛台,推门而至,隔着帘帐禀道,“主子,禄公公传皇上口谕,让您即刻去往乾明宫陪侍……” 在静谧的夜里,我走在通向乾明宫的漫长回廊上,除了迤地裙裾发出的??声,再也听不见其他。 皇上让我陪侍,那是侍寝的意思么?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只觉无穷无尽的寒意由四肢百骸开始漫延,然后齐齐涌聚于心上。 进宫之前的那一夜,到底发生过什么,不愿再去回想――对于我来说,洁与不洁,真的没有任何分别,心已死,泪成灰,绝不会贸然爱上任何人! 不知不觉,我已至殿前,内侍同禄迎上前,“?主子,皇上久候多时。” “是谁和皇上在一起?”小声问了句,又觉不妥,便不再吭声。 回头瞟我一眼,同禄悄悄言语,“是蓉夫人。” 是蓉姐姐!我只觉心惊,旋即停驻脚步,“能不能不进去?” “您被皇上点了名,不能不进去!” 内侍的话音未落,只听帷幔后响起低沉带笑的男子声气,“你就那么不情愿吗?” 这一下,不能不进去,不能不见面了。 帷幔被宫娥撩起,一张镶金嵌玉的奢华床榻呈现眼前,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龙榻吧! 既然蓉姐姐也在,有多么尴尬,可想而知,我不敢打量床上之人,倏地跪倒,“可馨拜见皇上。” “需要那么生疏么?”皇上慵然笑语,“上前三步来。” 我起身,莲步轻挪。 “你在怕朕?”他的声音有些不悦,“再三步!” 我又挪了三步,来到床畔,依旧不敢抬头。 “宠是宠,罚是罚,两者并不矛盾,天下之大,皆握于朕的掌心,绝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是第一个,你想成为第二个么?”言罢,他伸手抚上我的脸,“为何不抬头看朕?” 他发下狠话了,我终究还是抬头。 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与萧昭文神似,可惜…一个能带给我暖意,另一个却让我浑身发憷。 寝宫之内,一片昏暗。 同禄说过,蓉姐姐也在这儿,可怎么不见她的身影。 正当我思虑之时,低低哑哑的声线在耳畔缭绕开来,“告诉朕,你与倩蓉认识么?” “认,认识。” 见我不曾隐瞒,皇上又问,“你与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姐姐。” “是么?”勾唇一笑,他轻轻撩动我额前的碎发,“那真是对不住了!” 一句对不住,令人惊愕,我瞥眸望他,不知是何深意。 人都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举动轻佻,我不由惧怕,侧身闪过,退到床下,“可馨愚钝,不会伺候皇上,还请您另择他人。” 见我紧张万分,他幽幽而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是退避三舍…你的心里是不是住着别的男人?” “没有!”我决然否定,感觉脚下地面有些湿滑,还有些许暗红的东西沾上鞋面。 这是什么,心中起疑,不禁又退了两步。 “可…可馨……”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蓉姐姐!”我伸手搀扶她,可她仿佛没有气力,站都站不起来。 “为什么?”我惊怒交加,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帝王的所作所为。 “若想知道原因,最好问一问你自己!”皇上冷声笑道,“这个贱人几次三番要求朕放你出宫归家,她不该死,谁该死!” 皇上的话语,令人心惊胆寒,原来这就是缘由,仅是因为一句‘出宫归家’,就可以任意褫夺蓉姐姐的性命! 淡淡的雾霭模糊了视线,很难辨清他的容貌,我悲愤至极,颤声道,“为君者,应当以仁慈服众,而不是随意操弄生死大权,欺压弱者!” “倩蓉若是弱者,那朕算是什么?”他的眼神凄厉万分,定定将我望住,“她曾是懿仁太子的宠姬,一味的献媚于朕,仅是为了复仇而已…倘若萧昭瑞没死,现在幽禁在崇德殿的,就不该是穆亲王,而是朕!” 自古如此,成王败寇,皇上所言也有些道理,可是这不能作为残暴的理由啊! “可馨,别……”满口鲜血的蓉姐姐,死死拽住我的裙角,“死去…就解脱了!” “你瞧见了吗,这是她自己寻死!”皇上的声音沁着寒气。 “不,不会让你有事的。”竭尽全力拥住蓉姐姐,不住为她抹去眼泪与血水,“已经失去了太多亲人,再不能失去你了…对于我来说,出宫归家只是一个遥远而瑰丽的美梦,我不会再想,不会再念…我 会留在这儿,守在这儿,直至永远!” 唇畔噙着一丝笑意,元尚的语声迫切,“此话当真?” 从低首到抬眸,仅需一瞬。 恰恰就是这一瞬,让我的决心坚如铁石。 不顾殷殷血红沾湿广袖,我将袖角攥在掌心,意图让蓉姐姐的血与我的溶为一体,“你若救了她,我便顺从你的心愿――从此往后,可馨长守宫中,直至化作白骨,直至灰飞烟灭!” “这是真心话么?”一双鹰隼似的眼眸盯紧我。 语声清寂,反问一句,“是想让我赌咒发誓吗?” “这个主意真不错!”皇上扬声大笑,分外畅快,“景熙远征西州,你就用他的性命赌咒发誓,如何?” 世人皆言,女子善妒。 依我看来,男子又何尝不是! 萧元尚将景熙的名号搬出,就是想将我的军,我会被他吓住么? 扑通一声跪地,我挺直脊背,一字一句起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伊可馨所言若有半句虚假,便死无葬身之地,景熙亦同罪同受!” 张开强壮有力的双臂,皇上揽扶住我的腰肢,“起来吧,只是开玩笑的,又何必当真呢!” “皇上之命,不敢违背忤逆!”借助他的力量,我徐缓起身,“你的眼神,那么锋锐,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也是读过孔孟的,知晓什么叫做言必信,什么叫做行必果!” “既是如此,朕也不好推脱了。”随即,他唤同禄,“将倩蓉抬出去,传御医好生救治。” “仅是这样么?”我蹙了眉头,追问一句。 凝神想了想,元尚又道,“不需她在宫中伺候了,送其返回清灵观休养!” 蓉姐姐被内侍抬走了,望着那一地血红,我愣愣失神。 那是她为我铺就的道路,一条血路。 不会让她失望的,绝对不会,我一定能够借助她留下的这条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九万里…… 立在身后,元尚圈臂将我抱住,附耳低喃,“该救的,救了;该说的,也说完了…你还在想什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蓦地转过脸,淡然一句,“没有!” “你在怨朕?”他的目光灼灼。 “没有!”我轻飘一语,“或许应该感谢你,因为你,让我学会遇事不哭,让我变得坚强!” “那就好!”他笑语,冷冷的唇贴上我的耳际,“今夜,陪朕一起睡。” “好!”点头笑答,从这一刻开始,我已不再挣扎。 依旧阖着双眼,我慢声应答,“还没有,正在想问题。” 他翻过身子,趴伏在鸳鸯枕上,含笑柔语,“想什么呢,是在想朕么?” 猝然睁眼,与之对视,我淡然而笑,“或许是吧,可馨一直都在思索――方才那个粗暴伤害蓉姐姐的你与现在这个满脸温柔笑意的你,哪一个才是真真正正的元尚,或者两个都不是……” 听我这样说,他的笑意骤然冷却,连声叹息,“身为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的帝王,极为不易…别说你不认识元尚了,就连朕自己,也不太熟知!” “真是这样吗?”我侧卧朝里,将孤寂的背影留给他。 章节目录 第11章 无言 背对着背,默默无言,原本以为这难熬的暗夜会平静的迅速度过,可惜他不会这样想……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话语之中,使用那个至高无上的字眼。 我愣了好久,才回眸望他。 “别乱动!”他悄声低喃,“千万别破坏此时此刻的美态与美感…现在的你不是妃嫔,现在的我不是帝王,你我仅是一对最为平凡的夫妻,相偎相依。” 女子的思想向来单纯,很容易被一两句温柔体贴的话语感染打动,我也不曾例外。 元尚的话语萦绕在耳畔,不知何故,烦乱的心绪忽而平静了。 依偎在他怀中,我小声言语,“别睡,好么,陪我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他的语声低哑,似半梦半醒。 “清幽幽的香气,是你的味道吗?” “那是迷迭香。”他撑起身子看我,暖暖的吻落在颈侧。 “似曾相识的味道,可我记不得在何处闻过。” 听闻此语,元尚笑了,轻轻吐出两个字,“秘色!” “什么?”我转眸瞥他,不解其深意。 “是昭文说的,他说你喜欢越州出产的秘色。”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颊,元尚似笑非笑,“第一次见你时,那般副狼狈的模样,我终生难忘――穿着一身华艳的宫装,扑入莲池之中,满身满脸都是泥水,惹人怜爱。” 听他有意揶揄,我回敬道,“那一次是有缘故的……” “我知道啊!”他吃吃笑道,“昭文也跟我说了,说你扑入池中,仅是为了一只秘色莲华盘…所以我便赏下一双盛装香料的瓶子,让他捎给你,你可曾收到?” 他说的,是那支小香瓶。 原来是他…心底深处,有融融暖意徐缓流淌,我答道,“收到了,谢谢你。” 黑暗里,他不再言语,似乎昏昏睡去…… 砰,砰,砰…… 沉闷的轰隆声从殿外传来,伴随而至的,还有潮水般的厮杀声、呼喊声。 火光耀亮半边天际,披头散发的侍女疾声惊叫,“皇后娘娘快走,叛军……” 噗!一柄长刀插入胸口,她顺势扑倒,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台阶流淌,汇集于莲华玉砖上。 一叶,两叶,三叶…千瓣莲华瞬间绽放,妖娆刺目。 “可馨,可馨!”有人轻拍我的脸,急促唤道,“快醒醒,醒一醒!” 猛地睁眼,才发觉我仍旧躺在元尚的床上。 “怎么了,是噩梦吗?” 伸手抹去额前的汗珠,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是怎样悲伤的梦境?”接过侍女递过的茶盏,元尚径直送到我的唇边,“你一直都在大声哭喊,喊着娘亲,喊着不要……” 我居然在喊娘亲?元尚的话语着实令人惊讶! 究竟是怎么了,这不是原先的那场噩梦,那场我做过十年的噩梦! 喝过热茶,心境平复了许多,元尚撩了撩我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轻声道,“瞧你的衣衫透湿,快去偏殿沐浴更衣,千万别着凉了。”遂吩咐侍女为他披衣穿靴 “你要去哪儿?”我不知轻重的问了句。 “小傻瓜!”他回首对我微笑,“五更天了,朕要去往宣政殿坐朝。” 原来时间过得飞快,难熬的一夜已然过去。 他是仁君,还是昏君,我不敢妄加判断,但有一点值得肯定,至少他很勤奋,不像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待他走后,有侍女扶我起身,“?主子,请随奴婢去往偏殿汤池。” 偏殿五丈见方,水雾氤氲,一弯新月状的汤池占去大部分空间,有宫娥两名,跪在池边,向水中抛洒花瓣及香料,一股幽香袭人。 撩起池水,我轻声询问,“这是迷迭香?” 侍女答曰,“是,这是皇上最喜欢的香味。”说完,欲为我除去衣衫。 还不太习惯在众人面前光裸身子,我红着脸,试探一句,“不敢劳烦各位,我自己可以洗。” 为首侍女躬身道,“奴婢唤作紫韵,?主子有事尽管吩咐。”言罢,带着另外两名宫娥退到门外。 无论是在长兴侯府,还是在秋华宫,我一直是在木桶中洗浴,还未曾见过如此奢华精致的浴池,一时玩性大涨,浮在池中,畅游起来,扑打水花四溅。 正当开心之时,从门外传来冷冰冰的语声,“紫韵,是何人在殿内打闹嬉戏?” “回禀皇太后,是?嫔。” “昨夜是?嫔为皇上侍寝?” “这…奴婢不知。” “不知?”皇太后轻笑一声,随即赏下两记响亮的耳光,“你这贱婢,是死人啊,难道不会探查清楚!” 每每欢乐时光,总会被人阻扰――这好似一条铁定的规律。 进宫半月有余,我一直闷闷不乐,难得遇此开心之事,却…… 不曾多想多思量,我从水中站起,正预备穿衣,怎料殿门被人猛地推开。 寒烈的冷风飕飕灌入,拂起纱帘,漫天飞舞。 见我不曾答话,她的声音扬高八度,“本宫在问话,你哑巴了!” “他去宣政殿了。” 她又问,“昨夜,你有没有侍寝?” “妾身不记得了,太后娘娘若想知晓,最好直接去问皇上。” “难道就没人教你规矩吗?竟是这般回话!”一张浓妆艳抹的大白脸上,掠过不寻常的厉色,只听她惊声呼喝,“同福,去给本宫掌她的嘴!” “是,娘娘。”陪伴在她身侧的内宦得令,缓步朝我而来,边走边卷衣袖。 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听我出言不逊,李光海出声劝解,“还请娘娘息怒,?嫔不懂规矩可以慢慢教导,不在乎这一刻,不如等她穿上衣裳再说。” “穿衣裳?”皇太后冷哼一声,撇了艳红的唇,“前些日子,本宫听斐儿说,甄选秀女那天,根本就没瞧见老嬷嬷为这贱人验身,还说她没进宫之前,在家中与姐夫景熙有些首尾,怕是早已不清不白! ” 原以为帝王是最神圣的,深宫内苑是最圣洁的,很可惜…… 皇太后本该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却如此善于制造流言蜚语,不惜颠倒黑白,不惜诽谤中伤无辜之人。 她摆明就是想让我难堪,我绝不会屈服与妥协,遂咬了咬嘴唇,抬眼与之对视,“景熙只是妾身的姐夫而已,请您不要随意侮辱他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与景熙若是清清白白,就不该害怕验证。”说着,皇太后抬手一挥,指使内宦侍女,“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动手!” 皇太后发话,谁人胆敢不听,被唤作同福的内宦上前,硬生生地扭住我的左臂,“?主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快放手,不然……”话音未落,我已抬起手肘,挥出粉拳,正中他的眼眶。 哇的一声惨叫,惊人心魂,再瞧同福,眼眶四周,瘀青了一大片,俨然一副乌眼鸡的好笑模样。 见此情形,皇太后厉喝一声,“这是要造反啊!” “造反?何人?”高旷的殿宇之外,兀然响起朗朗笑声。 听闻此等言语,众多侍者齐齐跪地,毕恭毕敬道,“参见皇上。” “今日是吹得什么风啊,难得母后驾临乾明宫!”元尚负手而至,或许是行走过疾的缘故,冕上的旒?略微颤动。 向来都是恶人先告状,这次也不例外,皇太后抓住时机,悲言苦语,“业儿,你来得恰好,本宫正命人为?嫔验明正身,她不但不从,反而挥拳抵抗…如此顽劣的女子,很难胜任妃嫔之位!” “是吗?”迅速脱下绣有章纹的冕服将我裸露的身子包裹,元尚凝眉一问,“依母后之见,若可馨不能胜任,还有何人能够胜任呢?” “裴皇后乃名门淑媛之典范,还有淑妃、贤妃、德妃,皆是温柔娴静的女子。” 听完皇太后的话语,元尚冷声笑叹,“如此看来,又要令母后失望了,朕不喜那些温柔娴静的,单单只爱这顽劣乖张的。” 从前在家时,经常听姐夫提及,皇上特别孝顺,不惜花费千万金修整南苑为皇太后祝寿。 可现在呢?万万没想到,元尚竟会为了我,与自己的母亲争执对抗…刹那间,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底缓慢流淌――我迷惘了,不知该不该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你这是要保她?”皇太后的目光幽幽。 “那是当然。”元尚揽住我的腰肢,顺势将我横抱,“可馨是朕最为中意的女子,不允许他人对其不恭不敬。” “你是痴的,还是傻的?”皇太后语出惊人,“也就只有你,将残花败柳当做无瑕白玉――后宫之中,人尽皆知,伊可馨与景熙苟且……” 不等她说完,元尚疾声喝断,“母后,请注意自己的言辞与身份,可馨是否是无瑕处子,朕一清二楚!” 皇太后肆意羞辱我,我没哭。 元尚一再维护我,我却‘呜’的一下,悲泣出声。 “小傻瓜,哭什么?”他低头望我,目光柔柔,“不是答应过吗,不再哭泣…你永远待在朕的身边,朕亦永远待在你的身边!”言罢,紧紧抱住我,扬长而去。 又是飘雪的日子,清冷清冷的。 殿外廊下,元尚的步履极快,寒风卷起袖袂呼呼作响。 不愿被来往宫人瞧见,我怯怯低语,“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他牵起唇角,眉梢上挂满笑意,“难道不喜欢我抱着你?” 从昨夜起,他就温柔若水,可我一时难以接收,更难以消受,“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别憎恨母后,好么?” 我一愣,很难相信此般言语出自他的口中。 见我错愕不已,他喟叹一声,“从前的她,亦是温顺娴淑的女子,可惜……” 晶莹亮泽的雪花静静飞舞,勾勒出美好梦幻的佳境。 沁芳桥上,他终于不再抱我,我倚着他,并肩而立。 “你说,人会变吗?”元尚的语声莫名低沉。 “也许会吧。”我点了点头。 “母后就彻底改变了。”他自语喃喃,“难道是因为拥有了权力――从前的她,亦是被人欺辱的对象,可现在…我早已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了,心里觉得特别为难,特别痛苦。” 我觉察到他的心事极重,笑着安慰,“每一天,每一个人,都在改变,就像你,就像我,还有她…其实,你也不必过于在意。” 攥紧双拳,元尚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可她处处针锋相对,无论是在朝里,还是后宫之中,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我厌恶魏子敬,她却偏偏委以重用;我不喜欢裴斐,她就偏偏要立其为后!” “别乱想了,仅是凑巧而已。”说着,我伸出纤手覆上他握紧的拳头,“为人父母者,全心全意只为子女;为人子女者,需体贴父母的用心良苦…太后娘娘不是坏人!” 一脸惊讶,元尚与我对视,“她那样羞辱你,你还为她说话。” “父母在堂,是世间最大的福气,我羡慕你!” “你的父母呢?”元尚问我,“似乎没听你提起过。” “我是孤儿,无父无母,跟着姐姐过生活。” “原来如此。”他连连轻叹,“你姐姐好像是伊可兰,听说她病故了。” “病故?”我倒吸一口凉气,“谁说她是病故的,她分明就是被你……” 话到嘴边,实在说不下去,眼前的男人是始作俑者,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可他不但没有半点懊悔之意,反而假惺惺的编造故事,居然说姐姐是病故的。 “你走开,我不想再看见你!”猛地推开元尚,我快步逃离,一口气奔回秋华宫…… 整夜不曾回宫,秋霜担惊受怕,一直等候在门口。 见我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她一脸惊恐,“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的,你别管,皇上若是前来,就说我睡下了。”说着,径直步入内室,颓然倒在床上。 我,伊可馨不是聪慧之人,做不到慧眼识珠――萧元尚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实在是难以分辨! 姐姐惨死,是我心上永恒的痛…那样剧烈的痛楚不会因为他的虚情假意而减少半分,更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消亡殆尽! 我恨他,恨他…心中最恨之人就是他,就是他萧元尚。 浑浑噩噩睡去,昏昏沉沉醒来。 醒来之时,颊上冰凉一片,我用指尖轻轻擦拭,满脸全是泪水。 章节目录 第12章 苏醒 见我苏醒,秋霜递上茶盏,“主子,尝尝这洞庭山的碧螺春。”说着,又绞了巾帕,为我拭去泪痕,“皇上来过,奴婢说您睡了,他就小坐了片刻。” 听完她的话,我没吭声,只是默默喝茶。 自大婚夜,元尚在这儿歇过一晚之后,宫中那些势利的奴才便不敢再小瞧秋华宫――就拿喝得茶叶来说,从秋霜私自晾晒的冬青叶到宫中常备的茉莉花茶,再到江南进贡的御茶碧螺春,可谓‘咸鱼大翻 身’,而我呢,却仍旧高兴不起来。 喝过热茶,身子稍稍转暖,不知是何缘故,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您是不是着凉了?”秋霜取过丝帕给我,“需不需要请位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惊动他人,睡一夜就好,你退下吧。” 别看秋霜年纪不大,对我极为忠心,她放下帘帐,恭声道,“您先睡,奴婢就在帐外值守,有事尽管吩咐。” 我本贫贱之人,就用贫贱的方法治病――蒙头发汗。 谁知第二日清晨,不仅未愈,反而更加严重,不但四肢乏力,咽喉肿痛,还头疼脑热。 见情形不妙,秋霜吓得脸色发白,飞奔出门,亲自去请御医。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御医就来了。 隔着垂帘,我瞧见,来者是一位白须白发的老者。 “微臣叩请?主子金安。”颤颤巍巍的,老御医欲跪。 从帘内探出素手,我轻声道,“请坐。” 秋霜替我挽起衣袖,用一方丝帕掩在腕上,老者以三指切按寸口,细细诊断。 见他不紧不慢,我有些性急,“是何缘故,是不是伤风着凉?” “这脉象有些……”老御医顿了顿,“可否请?主子将金面略微露一露?” 听他这样说,我心一紧,感觉不是小病。 垂帘被撩开一道缝隙,老者仅是瞧了一眼,便骇然呆住。 见御医魂不守舍,秋霜连声惊问,“?主子的病,要不要紧,你倒是说话啊!” 自觉失态,老御医又道,“敢问一句,您是何方人士?” 是诊病?还是调查户籍?我有些不悦,“这与病症有关系吗?”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病症与水土有着密切关联。” “祖籍是越州,移居京中已逾十载。” “原来如此。”老御医徐缓起身,晦涩一句,“微臣已然心中有数,先行告辞。” 待他走后,我埋怨道,“那是什么御医啊,尚未开方,就走了!” “主子,您别生气,这是宫中规矩。”秋霜柔声劝慰,“您的症状,院判大人已经知晓,要返回御医院斟酌商榷之后,才能开方煎药。” “你说他是御医院的院判?” “是啊!”秋霜答得很坚定,“他就是以‘针灸术’闻名天下的孙守山,曾多次救过太上皇的性命!” 不知那些御医是如何办差的,一来二去,一直等到上灯时分,也不见有人送药过来。 我可能真是病了,不但咳得昏天黑地,就连眼泪鼻涕也好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肆意横流。 换去冷敷的巾帕,秋霜好言安慰,“主子,您再忍一忍,小陆子又去御医院了,马上就回。” 趴伏床沿不住喘着粗气,我叹道,“是不是没给赏银,他们就故意怠慢。” “您又想多了,今时不同往日!”小丫头为我掖好被角,一再劝解,“近来这些日子,皇上对秋华宫极为上心,他们是绝不敢怠慢的!” “那为何…还不送药!”以丝绢捂嘴,我剧烈咳嗽,“难道非要等我咳出半两血水再来吗!” “来了,来了。”小陆子尖细的嗓音从殿外传入。 蓦地,我抬眸向外瞥去,谁知见到的身影,竟是他的! “你来干什么?” 他快步来到床边,极为关切,“在花苑遇上小陆子,他说你病了,我特地过来瞧瞧。” “小陆子,你真的很多嘴。”我横眼瞪了瞪。 一脸委屈,小陆子低声咕哝,“多亏成亲王出面,不然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到底是怎么了?”不顾礼数,萧昭文大大咧咧地坐在身畔,抬手抚上我的前额,“哟,好烫啊!” “主子咳了大半日。”秋霜在旁言语。 萧昭文冷着脸,“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秋霜解释道,“是请过御医问诊的,只是迟迟不见送药过来。” “就别提了,御医院乱作一团,没工夫管秋华宫的事。”说着,昭文从荷包内取出一只小巧的玛瑙瓶,旋开盖子,递给我,“嗅一点,这是稀世奇药,保准有效呢!” 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精致的瓶儿,以为又是什么稀罕香料,我便凑近鼻尖嗅了嗅。 一嗅不打紧,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一连打了五六个喷嚏,伤风之症似乎更严重了。 抬手指着萧昭文,实在是气恼,“你,你又害我!” “就算害尽天下人,也不会害你!”他乐呵呵笑问,“感觉如何,是不是舒爽畅快极了!” “你,你还说呢!”眼泪鼻涕齐流,我慌忙用丝帕擦拭。 一脸顽劣的笑意,萧昭文打趣道,“西域进贡的洋鼻烟,不是人人能够消受的。” 我已是生病的可怜人,他还如此整蛊,真是太可气了! 沉了面色,我嚷道,“你快出去,秋华宫不欢迎你!”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他斜靠在床头,替我盖好锦被,“仅是玩笑而已,又何必当真,你若是说说笑笑的,病痛很快就会走!” 正说话间,殿外响起脚步声,小陆子出去打探之后,回禀道,“是御医院的医女。” 不等我发话,萧昭文抢先一句,“让她进来。” 从药罐中倒出汤药,医女端着药盏步入内室,恭声言语,“?主子,请用药。” 在这秋华宫之中,萧昭文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样,他主动抬手去取,不知是药盏太烫,还是医女过于紧张,只听一声脆响,连盏带药一齐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该死的贱婢,你是如何办差的!”萧昭文顿时恼怒,抬手就是一掌掴去。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医女跪地,不住求饶。 真是弄不明白,也想不清楚,各宫各殿的主子们为何总是喜欢扇人耳光,我曾经也是受害者,故开口解劝,“算了,就让她再倒一盏,何必将人打得狼嚎鬼叫!” “多谢?主子。”医女再次叩首。 听她的声音有些耳熟,我轻言细语,“你抬起头来!” 医女缓缓抬头,我瞧见一双慧黠的明眸,还有熟悉的姣好面容。 “雅兰,你是纳吉雅兰!”万万想不到,我与她竟会再遇再见。 她抬头望我,愣了半晌之后,才怯怯一声,“你是可馨!” “大胆贱婢,居然直呼?嫔的闺名!”萧昭文极为维护我,再次扬了扬巴掌,欲当空挥下。 “她是我的故人!”一语化解仇怨,遂让雅兰起身,“你怎么会成为医女的?” “奴婢不曾通过初选,被编入尚宫局服役,而后又被指派至御医院充为医女。”雅兰低头言语,似乎隐有极重的心事,“原以为有蜀州刺史的推荐函,就可以…想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是当然。”接过话茬,萧昭文得意洋洋,“蜀州刺史不过四品小官,若是搁在京中,只比狗身上的跳蚤大一丁点,能说得上什么话!你想当选,就该早些登门拜访本王,现在才说,早就晚矣!” 听闻此言,我恍惚一笑,“当选又能如何?成为妃嫔就好过么?如若可能,我宁愿与她对换!” “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萧昭文笑得晦涩,徐缓凑向耳畔,小声道,“奴婢变主子,有些困难;主子变奴婢,还不是一瞬之事…跟我同床共寝一夜,再让皇上捉奸,我保证你立刻就能达成心愿!” “你还真是贫嘴!”我瞥眼瞪他,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这样欺负一个病患,有意思吗?” 见我咳得厉害,雅兰又倒了一盏汤药送到面前,吞吞吐吐道,“御医院有些混乱…所以药才送晚了,还请?主子见谅。” “没关系。”亲自接过药盏,又示意她坐下,“我仅是小病而已,不碍事的。” “把药给我,我来喂你!”吹拂过热气,萧昭文极为小心地舀了一匙,送到我的唇畔,“乖乖的,喝药了!”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昭文始终是萧元尚的兄弟,我与他,不好太亲密,随即夺过药盏,怒道,“你别这样,好不好!” “你在害怕什么,是害怕隔墙有耳,还是……”显露出几分不屑之色,萧昭文冷声言笑“你说这位医女是故人,她自然守口如瓶,不会说你的闲话;至于秋霜嘛,本王对她深信不疑!” 兀然,蓉姐姐的凄惨遭遇在眼前浮现,我正色道,“你与皇上是亲兄弟,他不会杀了你,可我不一样,他是会下毒手的!” “毒手?”萧昭文反问一句,“什么毒手?” “就像蓉姐姐,被他废去双腿,剪去舌头!” 听过此语,萧昭文淡淡而笑,“暴虐嗜血是他的老毛病,我早就习以为常…身为他玩弄过的女子,倩蓉的遭遇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保住一条贱命,不像芊芊,被他蹂躏凌辱,被他逼上绝路!” 暴虐嗜血的魔君,才是萧元尚的真正面目吗? 我很难很难相信,惊声质问,“谁是芊芊?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吗?” 我想了想,答道,“是在莲池之畔。” 章节目录 第13章 时刻 “那个地方,那个时刻,我会牢记一辈子!”眸光瞬时黯淡,萧昭文长吁短叹,“当时,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让我小心,别跌入池中,还说穆王妃……”话到嘴边,我忽而明白,“难道芊芊就是穆王妃?” 一贯乐观的萧昭文敛起唇畔的笑意,“芊芊是顾太傅的女儿,我从小就认识,可惜……” “顾太傅?难道是被杖杀廷上的顾?之?” “你也知晓那件惨事?” “我听姐夫说过,说顾?之是乱臣贼子,撺掇穆亲王反叛谋逆,结果就被……” 乱臣贼子?萧昭文喃喃自语,将这四个字咬得很重,“谁是乱臣贼子,谁心中清楚…他萧昭业就是本朝势力最大的乱臣贼子!”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惊愕不已,迅速转移话题,“不知这汤药苦不苦?” 作为医女来说,雅兰可谓心细如尘,听闻我怕苦,她即刻捧上一小碟冰糖,“药该趁热喝,可以服用冰糖解苦。” 见我移转话题,萧昭文呵呵笑了,“原来如此,你还是惧怕他,该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他是神明一样的帝王,是人都会惧怕!”我冷笑一声,“若真爱上他了,那又如何?” “如若真的那样,我会嫉妒的。”萧昭文直言不讳,旋即做出亲昵之举,用手掌轻拍我的背脊,“今夜,他是不会来的,你我可以共度良宵!” “王爷,请放尊重些。”我板了脸,一字一句顿道,“可馨虽是贱命一条,可还不想被他杀掉!” “你就放心吧!”萧昭文一脸轻佻的笑意,“他是不会杀你的,这一点,我敢打包票,他喜欢你,舍不得的;再说,御医院的烂事已然令他焦头烂额,今天夜里,他绝对不会来这儿!” “御医院的烂事?”我有些疑惑,不明白他的所指。 “你就快点喝药吧!”将药盏推向我,萧昭文故意卖起关子,“既然有医女在这儿,还是由她告知吧,想必她也是清楚的!” 雅兰听了,战战兢兢跪下,“奴婢不敢。” 喝完汤药,吃过冰糖,漱了漱口,我冷冷瞥向萧昭文,颁下逐客令,“夜已深,王爷请回。” 他却不以为然,嬉笑连连,“我若回去,谁人为你讲故事呢?” “我不想听!”遂侧过身子,不再搭理。 “好没趣的小女子!”轻叹一声,萧昭文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本王先行一步…对了,下次见到皇上时,记得恭喜他……” 恭喜皇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我叫住萧昭文,他已头也不回的离去。 “?主子。”雅兰一面收拾盏碟,一面悄然言语,“淑妃娘娘身怀龙裔,皇太后命王御医开方安胎,结果…煎药之时,不知是何人动了手脚,安胎药险些变成堕胎药,御医院因此遭了殃,正在上下彻查, 鸡飞狗跳呢!” “淑妃娘娘有喜?”我怔怔失神,感觉心中有些异样。 见我半晌没有吭声,秋霜提醒道,“主子,若没别的事,医女要告退了。” “哦,好的!”坐直身子,我握了握雅兰的指尖,“记得甄选的那一天,你说过我们是真朋友,现在还是吗?” “当然!”雅兰答得恳切,“夷人结交朋友,是一生一世的!” “既是真朋友,你若遇上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 “多谢?主子。”她俯身,深深叩拜。 掀被下床,亲自将她扶起,我温颜笑语,“既是真朋友,我就不是什么?主子…记住了,你是雅兰,我是可馨。” 那盏汤药似乎具有魔力,横流的鼻涕止住了,肿痛的咽喉也不再那么难受。 今夜,或许能够睡得很好,只要我不想起他,想起他的孩子。 夜半,三更,半梦半醒之间,有清雅的香气浮动,是迷迭么,是他么? 锦衾被人掀开,柔软沁凉的雪缎贴上我光裸的肌肤,印象之中,他的里衣正是这种质地。 “好些了吗?”附在耳鬓,他喃喃低语,“朕现在才来探望你,你不怪吧?” 并不睁眼,我幽幽笑叹,“请您别用那个字眼,可馨会惧怕!” 蹙了蹙眉,元尚有些不悦,“你在说什么?” “听说淑妃娘娘有喜,你一定希望是位小皇子。” “不要恶心我!”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伸出涂有蔻丹的指尖,我点上他蹙紧的眉心,轻轻抚平,“不觉得是在恶心你啊…其实,我很难过,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操纵某种尖锐的利器在心上钻挖抠剜,那是一种伤,更是一种痛!” “你是在羡慕,还是在嫉妒?”他笑了,分外畅快,分外缠绵。 “都不是。”一双藕臂圈住他的脖颈,我轻叹,“可馨憎恨她,更憎恨你…淑妃娘娘能够看着她的孩子出生,你能够看着你的孩子成长;可我姐姐呢,我姐姐再也见不到她的夫君与孩子!” “为何总将‘姐姐’二字挂在嘴边?”萧元尚望着我,敛起笑意,“你是你,你是伊可馨;她是她,她是伊可兰…你该为自己而活,难道不是吗?” “我也想啊,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他低头,将薄薄的唇凑到耳侧,“若真要为一个人而活,我很希望,伊可馨能为萧元尚而活!” “你身畔的女人无数,若每一个都为你而活,那岂不是……” 一时好奇,我不假思索地问道,“哪个她?是凌淑妃么?” “她还不配……” 一整夜,我被萧元尚紧紧拥在怀中,他终究还是没有告知‘那个她’到底是谁,我也不敢再问。 或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就像昭文,就像元尚…昭文心中存着芊芊,元尚心里住着那个不知名的“她”,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淡忘,反而愈想淡忘,愈牢记得清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翌日清晨,我觉得好了许多,可萧元尚却开始咳嗽。 明镜妆台前,我一边绾发,一边笑言,“定是昨夜将病气传给你了,宣御医吧。” 瞧着镜中的我,元尚缓声道,“没事的,还扛得住,若是宣御医,必定就要惊动母后,我可不想听她的絮絮叨叨。” 正说话间,秋霜进殿禀报,“主子,医女送药来了。” “来得正好。”元尚笑道,“可馨,将你喝的药,赏我一口就行。” 瞥了他一眼,我嗔道,“是药三分毒,岂能胡乱服用?” 秋霜躬身撩起珠帘,示意雅兰送药至内室。 见她端药进来,倚在锦榻上的元尚轻声吩咐,“倒一碗给朕。” 一个“朕”字,似乎将雅兰唬住,她扑通跪地,战栗道,“您,您是皇……” 不曾料想雅兰会吓得浑身发颤,我慌忙起身,将她扶起,“你怎么怕成这样?” “不,奴婢不是怕皇上,而是……”倏地一下,她再次跪地,一连叩了几个响头,哭得难以自抑,“皇上是天子,是神明,奴婢的父亲含冤受屈,无处可诉啊!” 听闻此语,元尚冷下一张清俊的面庞,质问我,“她是何人,怎么又哭又闹的?” 雅兰的举动实在令人不解,我只有实话实说,“她是落选的秀女,似乎是永宁宣抚使的女儿。” 永宁宣抚使?元尚拧了拧眉,好像想起什么,冷声质问雅兰,“你是来告御状的,是为了纳吉乌恰?” 深深叩首,以额触地,雅兰哭得仿佛泪人,“皇上,我父亲死得很冤枉,求您为他做主。” “永宁之事,朕是知道的。”元尚漠然言语,“纳吉乌恰不但售贩私盐,还滥征赋税,鱼肉边民,蜀州刺史曾几次警诫过他,他却置若罔闻,一意孤行…不是朕想杀他,而是迫不得已。” 泪水好似滂沱骤雨,纳吉雅兰凄然悲泣,“就算我父亲有错,也不能……” 不等说完,元尚喝断她的话语,“纳吉乌恰是永宁宣抚使,理应起到表率作用,朕信任他,才会让夷人自治…朕给予他自治的权力,不等同于让他目无法纪,反叛谋逆!” “皇上,我父亲是被人陷害的。” “关于这件事,朕不想再提。”元尚蹙了蹙眉,“你退下吧!” “可馨,你说会帮我的。”雅兰转而面向我,一路跪行至跟前,“我父亲真是被冤枉的,他对皇上最最忠心,绝不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求求你,帮我向皇上讨个人情,我的哥哥还在牢狱之中,判 了斩监候,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求求你,求求你!” 凄惨的哭声仿佛一柄重锤,一下一下击打心房,我也失去过至亲至爱之人,知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可…可我也爱莫能助啊! “皇上。”缓步来到元尚身侧,我幽幽言语,“可馨知晓,本不该哀求您。” 冷冷抬眼,他正色道,“你知道就好!” “为了父亲,雅兰行到这一步,可谓极为不易……” “你想说什么?”元尚隐有怒意。 俯下身子,在他脚边跪下,我极为恳切,“性命攸关,可馨请求皇上重审此案。” 不知是否因为雅兰的事,而得罪了萧元尚,一连几天,在秋华宫不见他的身影。 一天天的,日子还是要过,我早已习惯这等清心寡欲的生活,只要有那些名家的书帖为伴,就不会寂寞,更不会无趣。 立在书案前,秋霜一边研墨,一边唠唠叨叨,“主子,您也真是的,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冲撞了皇上。” 已然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埋怨了,我铺开雪白的宣州贡纸,压上书镇,又在砚中蘸了蘸笔,依旧是临王羲之的兰亭。 见我默默无语,小丫头又说,“其他妃嫔不是练舞,就是习琴,可您倒好,成天只会写写画画,若长久如此,终究是会疏远皇上的…凌淑妃怀有身孕,皇上又频频召幸芳嫔与蕙嫔,过不了多少时日,她 们迟早会有喜的,升上妃位还不是一瞬之事!” 临帖,原本是为了陶冶性情,谁知身畔竟站着一只聒噪的小雀,我缓声念起“兰亭集序”中的句子,“…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曲水流觞? 忽而,想起萧昭文,一时心神恍惚,倏地起笔,在轻似蝉翼的宣纸上随手勾勒描绘…… 深深院落,青青修竹,幽幽兰草…依稀还是旧日时光,他与我共同赏过的美景佳境。 “主子,别画了,您的衣袖!” 秋霜的话语将我纷乱的思绪迁回,这才发觉宽大的广袖拖在砚台里,上好的妆花缎被香墨沾污了一大片。 “可惜了,可惜了!”我淡淡哀叹。 以为我怜惜衣裳,秋霜巧言安慰,“这没什么可惜的,转眼就是新年,依照惯例,皇上会赏赐珍宝绸缎的。” “不是可惜这身衣裳。”搁了紫毫软笔,我朱唇微启,“而是可惜了这幅画,那样清雅幽静的阆苑,再也瞧不见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秋霜说得一点儿没错,的确不该为一件被墨迹沾污的衣裳惋惜――隔日,皇上赏赐各色绫罗绸缎,命尚服局为各宫各处的妃嫔监制过年新衣。 无论是民间,还是深宫内苑,穿新衣似乎是新年的必备仪式。 这日午后,秋霜引我去尚服局,选看新鲜的衣样及花样。 见我去了,尚服局的薛奉御一副谄媚的嘴脸,选取几匹贡缎,毕恭毕敬呈上。 一幅幅华美绚烂的织品在面前展开,我暖声笑问,“这是江南的云锦?” “正是。”薛奉御应道,“?主子真是识货,这是雨花锦,还有金银妆,全都是稀罕之物。” “一品红太艳,海棠色太媚,茜色又太娇……”一边瞧,一边自语,“我不喜欢这些,另选几匹素锦青纱就行。” “这,这可不好办啊!”薛奉御含笑言语,“这些都是皇上特地选给您的,若是……” 不等说完,只听娇滴滴的媚声由里间传出,“她不喜欢,我喜欢…分给我的货色都瞧不上眼,不如将她的换给我。”说着,一妖俏女子转过屏风,款款而至。 “玉贵人,这可不合规矩。”薛奉御劝道,“皇上赏赐的云锦,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消受的。” 章节目录 第14章 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不配享用?”被唤作玉贵人的女子蹙起一双柳叶弯眉。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真不知那位玉贵人是否戏子出身,听闻此语,‘呀’的一声亮开嗓子,哭嚎起来,“我要去找皇上评评理,你们都瞧不起我…亏我腹中还怀有皇上的骨肉,连一件像样的衣饰也没有,你们欺负我,欺负我啊!” “她怀有皇上的骨肉?主子,奴婢没听错吧?”秋霜轻问一句,显得极为惊愕。 “没错,我也听得很是分明呢!”随即重重的重复一句,“玉贵人的腹中也孕育着皇上的骨肉!” 认识萧元尚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能够分辨真假、美丑、善恶的男人,可从近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孕事看来,他的品味真是值得让人深思;换句话说,他的品味简直就是差到极点, 玉贵人哭得如丧考妣,眼泪鼻涕横流,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幽幽一语,“你若是真心喜欢这些云锦,我可以和你交换。” 哭声戛然而至,撕下一张满是泪水的脸,换上另一张妖俏十足的笑颜,她娇嗔道,“是真的吗?” 被她的“变脸”绝技吓住,我怔怔出神,过了好久,才答曰,“当然。” “这真是太好了!”得了便宜的玉贵人连声唤道,“秋雪,快点进来搬东西。” 秋雪?她的侍女竟是秋雪! 萧元尚大婚之时,内侍监说人手不够使,将秋雪借调去紫宸宫。 现在,她居然在服侍什么玉贵人,这让我有些不解。 听闻吩咐,秋雪推门入屋,先瞧见秋霜,再瞧见我,一句话没说,仅是低垂着头,搬动成匹的织锦。 见她对我不理不睬,秋霜有些气恼,厉声责怪道,“秋雪,你先前是从秋华宫出去的;如今,见了?主子,怎么也不问安?” “哟,你就是幽居秋华宫的那一位啊?”后知后觉的玉贵人惊讶连连,“既然住着冷宫,自然不需要这些上等的云锦了,穿得再美再艳,也是无人欣赏,无人怜爱…不如换给我,皇上可是经常去宜珍阁 过夜呢,这些云锦跟着我,才不会白白浪费!”说罢,带着秋雪,扭着水蛇腰而去…… “主子,您听她说的话,真是太没规矩了。”秋霜忿忿不平。 “?主子,您别生气,她原是教坊的舞姬,最近才晋的贵人!”薛奉御小声道,“在这深宫内苑啊,锋芒不能太露,气焰不能过于嚣张…不然,早晚会被人收拾!” 教坊出身的低微卑贱舞姬可以晋升为贵人,与那些门第高旷的淑女名媛共事御前,共同分享一位夫君,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心里想着,越发觉得好笑万分,遂对薛奉御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皇上宠爱她,庇佑她就好,其他妃嫔也就不敢得罪了。” 薛奉御听了,微微点头,旋即备齐素缎青纱,一匹匹送给我过目,“?主子喜欢哪种衣样,哪种花样,老奴定会择选手工最好的女使为您剪裁缝制新衣。” 见她谦恭有礼,也不好一味推拒,我柔声笑道,“不必劳师动众,只需最为简单的,最为淳朴的。”说着,欠了欠身子,谢过她,“那就请你多费心了。” “这是老奴的本份。”亲自将我送出屋外,薛奉御毕恭毕敬,“常听宫人说,?主子是娴淑德善之人,今日得见,果然与众不同!” “奉御见笑了。”敛起袖衽,向其告辞,“可馨只是最最平凡的小女子,这深宫内苑就是我的家,我只想家人和睦和谐,相处的时间能够更加长久一些。” 出了尚服局,正预备回秋华宫,刚行至清瑶亭前,恰遇德妃、贤妃。 我与她们没什么交情,若是不打招呼,似乎又不太妥,只得躬身行礼,“可馨见过两位娘娘。” “哟,是?嫔妹妹呀。”郭贤妃抢先开口,“听闻你病了,不知大安与否?” “多谢娘娘挂念,可馨好了许多。” “既然好了,就该在宫中多多走动,不然啊……”话至此处,郭贤妃顿了顿,与孙菁贞使眼色。 瞥见她的眼色,孙德妃却不言语,只是淡然而笑。 见孙菁贞并不参与其间,郭燕燕蹙了蹙眉,自言自语道,“淑妃娘娘有了身孕,玉贵人也有了身孕,还有芳嫔她们…这宫中,快没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凌淑妃有孕,玉贵人有孕…接下去,可能是芳嫔,还有蕙嫔…… 一夕之间,在这深宫内苑之中,似乎有很多女子都在孕育小生命,还有很多女子在艳羡,在嫉妒,在憎恨! 那些是他与她们的事,完全与我完全无关! 正想着如何摆脱德妃、贤妃,远远瞧见雅兰捧着盛装汤药的陶罐,便小声对秋霜说道,“让医女将药端过来。” “是。”小丫头闻言,退下。 “实在是不好意思。”故意以丝帕掩口咳嗽,我颇为抱歉道,“现在是可馨该服药的时辰了,这病说来也真怪,时好时坏的,若是将病气传给他人就不好了!” 听过这番话语,郭燕燕一脸骇色,随即退后大步,与我保持距离,“有病就该好生养着,千万别再出来!”说着,又对孙菁贞道,“咱们也该走了,是时候去紫宸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了。” 见郭贤妃有意疏远,孙德妃却不以为然,主动牵过我的指尖,笑问,“听闻?嫔妹妹知书善画,不知师从哪一位大家?” “德妃娘娘太抬举了,可馨只是喜好临临书帖,抄抄佛经。” “那真是太巧了,我亦同你。”孙菁贞笑得很开心,“改日,我去秋华宫,与你一齐临摹誊写。” 待她们走后,雅兰才端着药罐来到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 一时不知所措,命秋霜将她扶起,问道,“雅兰,你这是怎么了?” “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她不住道谢,用袖角擦拭眼泪,“皇上重审冤案,放我哥哥一条生路,由斩刑改判为充军…您的大恩大德,雅兰没齿难忘,定当尽心竭力报答!” 见她落泪,我感慨万千,“有家人在世,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你该好生珍惜!” “是呀,等我将汤药送去宜珍阁之后,就去为他送行。” “宜珍阁?那是玉贵人的住处!”我多问一句,“是谁病了?” “不是病了,而是赏赐。”雅兰如实禀道,“是皇后娘娘特地赏给玉贵人的虫草苁蓉炖花胶。” 裴皇后特地赏赐的虫草苁蓉炖花胶?她真会那般好心? 身为局外之人,谁人得宠,谁人有喜,谁人嫉妒,谁人憎恨,皆与我无关! “既是赏赐给玉贵人的,你赶快端去吧!”说罢,扶了秋霜,朝秋华宫的方向而去。 刚至沁芳桥,只见小陆子迎上前来,压低语声道,“?主子,长兴侯遣人回京探望您,还给您捎来了贺礼。” 许久未曾听闻“长兴侯”三字,我略微愣了愣,才想起是他――姐夫景熙。 “来人呢?现在何处?” 小陆子答道,“不敢惊动他人,奴才将其引至偏殿。” “好,带我去见他。” 偏殿里,放着几件陈旧的箱柜,我推门窥之,只见一魁梧男子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听闻脚步声,他蓦地回首,旋即跪下,“末将丁晏向?主子请安。” “原来是丁副将。”我抬手示意他起身,冷声相问,“不知此行专程前来,有何贵干?” “侯爷很牵挂您!”说着,丁晏捧上一只锦盒,“得知您被皇上册封为嫔,侯爷欣喜万分,特意献上贺礼。” 接过锦盒,随手掷于地上,我冷笑连连,“是欣喜,还是失望,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可馨无德无能,并未成为皇上的宠妃,他一定恨得牙根痒痒吧!” “您误会侯爷了。”丁晏极力争辩,“即使是在遥远的西州,即使是在流血的沙场,侯爷也一直一直很是惦念您,他每晚都会给您写信,每晚都会……” “住口,你不要再说了!”拂袖转身,恨声道,“是他出卖了我的,我每夜都在祈求,祈求老天爷能够睁眼,最好夺去他的性命,让他战死沙场!” “您与侯爷有什么误会,末将不知…只求您看在兰夫人的面子上,好生照顾小少爷。”说着,丁晏俯身一拜,快步退出殿外,离去了。 自姐姐离去之后,我就不曾见过峥儿。 不是不愿见他,而是害怕见他…他若问起“娘亲去往何处了”,我不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听秋霜说,岁末除夕之际,各宫各处的妃嫔可以向皇上求恩典,迎接住在京中的家人,入宫团聚。 我也想接峥儿进宫见见世面,可,已许久未见萧元尚,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向他求恩典。 后天就是除夕夜,宫中各处,张灯结彩。 我立在窗前,瞧着小陆子挂彩灯,只听秋霜禀道,“主子,李总管来了。” 转身回首,望见李光海立在珠帘之外,便含笑问道,“公公有事么?” “老奴给?主子请安!”敛了敛衣袖,他欲跪。 李总管乃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是得罪不起的,见他行礼,我慌忙拦住,又让秋霜看座奉茶。 端坐绣墩,手持茶盏,老宦官笑叹,“转眼就是新春佳节,老奴来秋华宫查点一下,看还缺什么过节的东西。” “让你费心了。”说着,我将话题一转,“最近,得来一块先秦古玉,听闻李公公精通此道,特地想向你请教一番。”遂示意秋霜将玉?取来。 小丫头极为聪慧,听我这样说,连忙从小屉中取出古玉,用锦盒装好,送到李光海手中。 掀开盒盖一瞧,老宦官两眼发亮,“这真是一块上品呀,和田美玉,名不虚传!” “既然公公喜欢,那就收下好了!” “?主子,这怕是不妥!”老宦官讪讪而笑,口中假意推辞,手上却将锦盒抓得很紧,“若论为人处世,宫中众多妃嫔皆比不上?主子,难怪皇上那么宠着您!” 自古以来,贪财之人是最好利用的。 听他有意恭维,我浅浅而笑,“这太抬举可馨了,今后还有很多事,要靠公公多多帮忙!” “那是当然!” 事已至此,该铺垫的,都铺垫了,我也好开口,“听说除夕之夜,宫中妃嫔可以接家人入宫团聚,真是这样吗?” “是啊!”李光海的脑子转得飞快,“长兴侯远征西州,不知?主子是否还有家人留守京中?” “唯有一个小外甥,我想接他进宫,见见世面。” 翌日,又是大雪天,或许会应验那句俗语――瑞雪兆丰年。 捂着手炉,倚着轩窗而坐,我想起李光海的话语,不知何时才能兑现。 端上热茶糕点,秋霜试探道,“昨夜,小陆子打扫偏殿,瞧见一只锦盒,不知该如何处置。” 听闻“锦盒”二字,我方想起那是姐夫送来的贺礼,旋即吩咐她,“你去取来吧。” 秋霜将锦盒搁在小几上,拂去上面的灰尘,嗔怪连连,“好歹是侯爷的心意,您竟将它掷在地上,若是奇珍异宝稀罕物,若摔坏了,该如何是好呢!” “什么如何是好?”苦叹一声,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秉性,我最为了解,肯定不会是什么奇珍异宝稀罕物,他是最小气的。” 掀开盒盖,一沓厚厚的信笺散落出来,我摇了摇头,对秋霜道,“瞧见了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丫头又道,“这一定是侯爷写给您的信吧。” “没有兴趣看他的胡言乱语。”我整了整信笺,随手投入榻边的暖炉里。 单薄的纸张,一挨火星,马上就着。 见此情形,秋霜慌忙伸手去抢,不顾迸出的火星烧着衣袖,不惧腾起的火苗舔舐手背,“主子,您这是干嘛,这些信笺都是侯爷的心意,不能烧啊!” 秋霜的举动实在令人惊愕,我夺过她手中残存的书信,责怪道,“傻丫头,你别管…为他那种人,而牺牲自己,让自己受伤,真的很不值得!” “主子,侯爷远在千里之外,还一直惦念您,您不该如此践踏他的苦心啊!”说着,她又指了指置于盒底的东西――那是一只四分五裂的翠玉壶,壶中还有融化的冰雪水渗出。 章节目录 第15章 寓意 翠玉壶,冰雪水…他的寓意是什么,我不是不知! “恶心我,他在恶心我!”猛地挥袖,将锦盒与玉壶齐齐拂落在地,咬牙恨道,“雪在消融,我已丧失那颗冰洁纯净之心…是他褫夺我的单纯与良善,是他教会我如何憎恨,如何报复的……” 话音未落,远远的,有稚嫩的孩童声传来,“姨姨,姨姨,你在吗?” 抹了抹眼角的泪,我抬眸朝窗外望去――殿前雪地上,出现一抹小小的、嫣红色的身影。 那是峥儿么? 心中一紧,遂吩咐秋霜将书信与玉壶的残片装入锦盒之中,收了起来。 不等我快步迎出,可爱的小外甥已扑入怀中,“姨姨,姨姨,好想你!” 方才还在想着、念着,谁知他竟兀然出现眼前,一时难以置信,忙问,“你是怎么来的?怎么没人跟着?” “是坐车来的。”峥儿扬手往身后一指,“碧环姐姐在呢!” 话音未落,碧环已跪地叩首,嗓音颤得厉害,“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许久不见亲人了,鼻尖一酸,落下两滴泪珠,哽咽道,“快些起来,我……” 抱起峥儿,坐回榻上,拢了拢他穿得朱锦斗篷,“大雪天,冷不冷啊,小脸冻得通红呢!” 坐在榻沿上,他呵呵笑不停,“一点儿都不冷,我最喜欢打雪仗啊…碧环姐姐说,爹爹在特别特别遥远的地方,和一群野蛮人打雪仗…还说,等春天来了,爹爹就会回来的!” 说到景熙时,峥儿眉飞色舞,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或许,这就是孩童对父亲的崇拜吧! 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有肯定道,“是啊,等春天来了,你爹爹就会回来。” “嗯嗯,还有娘亲!”峥儿又道,“爹爹说娘亲坐船去江南了,等到春天,也会回来的。” “是啊!”泪水在眼眶中徘徊,我拼命隐忍,点头道,“你爹爹说得很对,很对啊!” 扭着身子,蹦下锦榻,他拽住我的手,嚷道,“姨姨,我们去打雪仗吧。” 父母不在身畔,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当然会满足他的一切心愿。 尽管天寒地冻,我还是陪他来到遍植梅树的小丘,赤手揉捏雪团,然后再抛向远处。 孩子玩性大,趁我不防备,扬起雪末向我撒来,“姨姨,我们来对掷,好么?” 我是最怕冷的,搓了搓手,跺了跺脚,远远闪开,吩咐小陆子道,“你去陪峥儿玩,让我歇口气。” 小陆子也是孩子气,得令之后,便追着峥儿满苑乱跑起来,边跑边掷雪团。 被他这么追逐,峥儿更是来劲,不辨方向,随手乱掷起来。 只听“啪”的一声,雪团似乎打在某人的身上。 下一刻,如若冰雪般冷冽的语声响起,“是何人在此处放肆!” 一抹鲜艳的明黄缓缓而至,那是他,萧元尚。 峥儿掷出的雪团正中他的前胸,碎玉般的皓雪撒了他一身。 见他一副狼狈模样,我想笑,却又不敢笑,慌忙迎上前,跪地请罪,“可馨一时糊涂,冲撞了圣驾,恳请皇上恕罪。” 远远的,峥儿瞅着情形不对,旋即也跑到跟前,依照我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跪了,“不关姨姨的事,是我,是我掷得雪团,要罚就罚我!” 嫣红朱锦衬着莹莹白雪煞是好看,眼瞧单薄的小身子跪在眼前,萧元尚微微一愣,“你是谁家的孩子?” 不等我开口辩解,小外甥抢先一句,“我,我叫峥儿。” “是哪个字啊?”萧元尚欠了欠身,朝他伸出手掌。 清俊的面庞不带一丝暖意,我不知这样的表情是代表福事,还是代表祸端…只能竭尽全力维护峥儿,“小孩子家不懂事,还请皇上不要怪罪。”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许是因为峥儿太过年幼的关系,竟不知“皇上”二字的深重涵义,只见他探出指尖,点上萧元尚的掌心,一笔一划书写,“是峥嵘的峥,是我爹爹给起的名字,爹爹还说,等姨姨生了弟弟,就叫弟弟‘嵘儿’!” 听闻此语,皇上冷冷抬眸瞥我,又问,“那你爹爹是谁?” “爹爹就是爹爹!”峥儿坚持道。 一语将萧元尚逗笑,他乐道,“朕的意思是,你爹爹姓甚名谁?” “我爹爹叫做景熙,是最最勇敢的大英雄,更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拍了拍胸脯,峥儿极为自豪道,“我爹爹去西边,跟野蛮人打雪仗了,明年春天就会班师还朝呢!” 深知皇上最忌景熙,峥儿竟然无所顾虑的讲出一切,我不免觉得心惊,慌忙解释道,“皇上,峥儿还是孩子,童言无忌……” 不等说完,萧元尚倏地将峥儿抱起,再次瞟我一眼,“起来吧,雪地上凉,你的身子弱。” 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怀中,峥儿显得万分紧张,吵嚷道,“姨姨,我要姨姨,我要姨姨抱。” “方才是在打雪仗么?”萧元尚含笑柔语,又点了点峥儿冻红的鼻尖,“别玩了,天气太冷,朕带你回宫喝茶吃点心…姨姨也一起去,好吗!” 听闻我要一起去,峥儿才稍稍安心,伏在萧元尚的肩头,伸长脖子望我,生怕我会离他而去。 回到秋华宫,亲自将峥儿抱上锦榻,萧元尚又张罗着让侍女送上各色糕点果子。 小小人儿的精神头短,还未吃上两口点心,便倚在我的膝头睡去。 见他酣酣入睡,萧元尚莞尔一乐,“景熙惹人厌烦,可他的儿子却讨人喜爱。” 前思后想了许久,我终究还是说出口来,“皇上,您不怪我吧!” “怪?”轻蹙眉头,萧元尚抿了小口热茶,极为不解道,“为何要怪你?” “因为他是姐姐的儿子,是景熙的儿子。” “他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怠慢了你,让你觉得很寂寞。”说着,萧元尚搁了茶盏,揽过我的肩头,“李光海都跟我说了,你在京中没有亲人,唯独剩下这个外甥,所以我更该好生照顾你!” “照顾我?” “是啊!”他暖暖而笑,扬起下巴抵上我的前额,“嵘儿是一个好名字,等你有了孩子,我就叫他――嵘儿。” 一边让其他妃嫔怀有身孕,另一边又信誓旦旦的坦言要好生照顾我…这男人啊,往往如此,贪吃锅里的,不忘碗里的。 “还是称淑妃娘娘的孩子为嵘儿吧!”我淡淡轻笑,“她腹中孕育的,毕竟是你的皇长子。” “皇长子?”萧元尚恍惚一笑,将清冷的眸光投向远处,“女人与女人是不同的,子嗣与子嗣亦是不同的…我曾经与最爱的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可惜那时我太没用,太不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嫁给别的男人……” “那后来呢?”我不知轻重一句。 将我的指尖攥得很紧,他凝眸注视我,“我与她,没有后来,那个女人已经死去多时,而我也几乎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将指尖深入他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原以为我的故事很悲壮很凄凉,不曾料想你的也一样!” “你的故事?”萧元尚幽幽言语,“能讲给我听听吗?” 神色空茫,我一再叹息,“很抱歉,真不愿回忆起我的故事…因为它与泪水、与鲜血绑缚在一起,害怕自己会哭泣。” “不想说,就不说,我永远不会勉强你!”萧元尚的目光温温暖暖,将我哀怨的神情全部含入眼底,“每个人都有伤心事,每个人都有不愿揭开的伤疤…快新年了,愿意一起出去走走么,就你我两个人!” 一听要出去走走,峥儿猝然睁眼,“姨姨,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这个坏小子,不知他是真睡,还是装睡,我蹙了蹙眉,“姨姨不去。” 四五岁的小孩子是最会撒娇的,他伏在我怀中,不住蹭来蹭去,“不嘛,不嘛,我就是要去,我要买炮仗,还有泥人,还有冰糖葫芦。” “好啦,好啦,姨姨会去的,一定。”抱起他,元尚宠溺地亲吻他的小脸,“这就换衣裳,去买好大好大的炮仗,还有泥人,冰糖葫芦。” 或许是因为新年的关系,南市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 将我的纤手扣得紧紧,萧元尚走在前面,身上披着一袭月白色的织锦斗篷,下摆被风儿轻轻卷起,飘然若仙。 从斜后方望去,他的耳后有一小块疤痕,竟是平时未曾见过的。 被他拖着走,我悄然一问,“就这样出来了,你不怕危险吗?” “国泰民安,有何危险可言?”他莞尔一笑,“再说嘛,你以为卫岚是‘吃素’的么,他跟在后面好久了。” 卫岚是萧元尚的贴身侍卫,是忠君护主的楷模,就算不让他伴驾,他也会远远的一直跟随。 忽而驻足,我随意翻看起街边小摊上的各式书画,含笑喟叹,“你带我出来,就不怕我跑掉了?” “这个倒是没想过。”萧元尚撇嘴睨我,“倘若你跑掉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找到的,你与我是被命运拴在一起的夫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 不等说完,被同禄驮在背上的峥儿扯了扯我的衣袖,“姨姨,姨姨,我要那个!” 回眼望去,他要的,是孩童们刷着玩的木质刀剑。 见他要刀剑,萧元尚捏了捏他的小脸,“那个太危险,咱们去买冰糖葫芦,买好多好多!” 被命运拴在一起的夫妇,从很久之前开始就…… 萧元尚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我极为不解,正预备问清楚,只见他抱着峥儿在吃冰糖葫芦。 暖暖的笑声与嬉闹声传入耳中,我蹙了蹙眉,顿觉心酸无比――若姐姐尚在人世,若景熙不曾远征,峥儿会不会更开心,更幸福,只可惜…他明明就是峥儿的杀母仇人,却装出一副友善和蔼的模样,让人恶心,让人憎恨! “峥儿,不许你……”我厉声呼喝,伸手欲夺回孩子。 谁知萧元尚从仅剩两颗山楂的竹签上撸下一颗,置于我的掌心,装出稚嫩的声调道,“哥哥,别哭,馨儿请你吃冰糖葫芦,酸溜溜的,甜丝丝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 兀地,我仿佛被晴空霹雳击中般,脑海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远去的、尘封的往事重现眼前…… 四月江南,春色倾城。 那时,父亲在,姐姐也在。 有一日,我偷逃上街,买来冰糖葫芦解馋,又跑去余姚江畔的渡头戏水。 在江边石滩上,遇见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少年,他的脸颊上沾满血污,哭得伤心欲绝。 我问他,“哥哥,为什么哭?” 他的回答,至今记得。 “哥哥们总是欺负我,还追打我!” “你是男孩子,不能轻易哭泣,馨儿请你吃冰糖葫芦,酸溜溜的,甜丝丝的。”说着,我给了他一颗冰糖葫芦,“哥哥,你别哭!” 难道那时的他就是现在的他,那个少年就是眼前的萧元尚…世间,真有这等巧合的故事? 不能承认,一定不能承认,否则他一定会知晓我身世的秘密。 抚了抚胸口,理了理纷乱的心思,努力牵起一抹微笑,“你说什么,可馨听不明白!” “你就是当年给我吃冰糖葫芦的小女孩吧?”眯起清亮的眼眸,他上上下下打量,“一早就知道了,就算过了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亿年…我还是会记得你,还是会第一眼认出你……” 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我从萧元尚的怀中接过峥儿,“你说会第一眼认出她,可结果还是错认成了我…我怕酸,也不喜欢吃糖,所以……”说着,收拢双臂,将峥儿紧紧箍在胸口。 “姨姨,你干什么啊,抱得好疼啦!”孩子颇为紧张地望住我。 心中很乱,我随口答道,“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听闻要回去,峥儿不停扭动身子,嚷道,“不,我还要买炮仗,还要……” “乖一点,听话一些!”我瞬时冷下脸庞,“若再闹,姨姨可是要打你的!” “不嘛,不嘛。”孩子彻底地哭嚷开来。 萧元尚见了,一脸心疼,“峥儿最乖,咱们去买大炮仗,还有焰火筒,好好地乐一乐。”遂吩咐跟在一旁的同禄道,“你去青云阁订一桌宴席,再将楼后的雅居包下来,等逛完这边的,就过去用膳。” 章节目录 第16章 离去 “是。”同禄得令,快步离去。 见萧元尚起了玩性,我蹙眉嗔道,“若是回去晚了,定是会惊动皇太后的!” “若是晚了,索性就不回去了!”他主动挽上我的胳膊,笑得惬意,“一位不与民同乐的皇帝,不算是好皇帝!” 逛完街市,已是上灯时分。 萧元尚亲自带路,一行人去往闻名京城的吴越酒家――青云阁。 玩了许久,闹了许久,峥儿早已昏睡在怀中,萧元尚将孩子交给同禄,示意带去雅居歇息。 青云阁三楼,临街的窗前,我与萧元尚对坐,或许是老主顾的原因,掌柜笑脸迎人,热情万分,又是斟酒,又是布菜,还献媚道,“三爷,阁中来了一帮小戏,个顶个的娇俏,需不需叫两个上来,帮着助助兴?” “小戏就不用了。”萧元尚笑得轻佻,探手挑起我的下巴,“再娇俏,能有我的爱妻娇俏吗?” 一听这话,掌柜点头哈腰,“三爷的夫人,自是大家闺秀,贤惠淑德。” “对了,你去取几样丝竹管弦来。”说着,萧元尚又问我,“你擅长什么?” 拿我与戏子相比,我自然没了好脾气,冷声道,“可馨愚钝,全都学不会。” 听我的话语中带着情绪,他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你我不能琴箫和鸣了!” 瞧他一脸失望之态,我冷哼道,“琴箫和鸣,能有什么稀罕的,你也太老土了,既是吴越酒家,自然要用吴侬软语清唱越人歌啦!” “越人歌?”听闻此语,萧元尚似乎来了精神,故意引用其间的句子,含笑低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话中有话,我却装作不知,瞥眸睨笑,“你也就会这一句。” 听出我揶揄的口吻,萧元尚并不气恼,挑衅道,“我是唱得不好,那你唱一曲好的,给我听听。” 激将法向来对我没有用处,可这一次有些意外,我侧过身子,面对掌柜,笑问,“不知阁中可有弦子?” “有有。”掌柜满口答应,笑盈盈而去。 不一会工夫,便将蒙着蟒蛇皮的小三弦取来,我接过之后,随手拨了拨弦,自弹清唱,“江南忆,忆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曲终唱罢,萧元尚斟上一盏暖酒递来,信口成一句,“江南忆,忆越州,姚江水碧姚山青,思君朝朝暮暮情,今日得相逢!” “今日得相逢,就算再次遇上,人或许是当年的人,可情早已不是当年的情了。”言罢,我放下弦子,接过酒盏仰首饮尽, “你不要这么固执,好不好?”萧元尚敛起笑容,又往盏中注酒,“难得出宫,索性一醉方休。” 温温暖暖的醇酒佳酿似乎具有某种魔力,一盏入喉之后,心中舒坦了许多。 再次执盏,我欣然笑叹,“问君几多愁,一醉方休…你说喝多少,我就喝多少,可馨舍命陪君王!” “那敢情好啊!”他笑意深深,仿佛意料之中,又似意外至极。 无需人劝,无需太多酒菜,与他频频推杯换盏…最后,他竟醉得趴伏在案上,昏昏睡去,还不忘喃喃呓语,“没想到,你还真能喝啊!” 笑得妩媚,我抬手,偷偷从云鬓间取下一支玉簪,攥在掌心很紧很紧,“可馨向来就不胜酒力,只是今天心情愉悦!” 这支雕刻清雅兰花的玉簪是姐姐的遗物,我阖了阖眼,静静遥想兰花沾染鲜血的模样。 王之血,染上玉簪,会不会很怵目,会不会很妖娆…下一刻,我抬起攥紧玉簪的纤手猛地刺向毫无防备的萧元尚…… 或许,这是我第一次杀人,亦是最后一次。 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为姐姐复仇之后,便用手中的玉簪自尽,可惜啊…不知是惊惶,还是手抖,原本打算刺入萧元尚胸口的玉簪竟偏了方向,直直刺向他的肩头。 “噗”的一声,玉簪锋锐的前端没入萧元尚的织锦衣衫,等了片刻,也不见殷殷血水流出,我登时松开双手,没了主意,不知该不该再刺一下。 就在犹豫不决之时,腕上蓦地一紧,他猝然睁眼,拽过我的胳膊伸向自己的咽喉处,“用玉簪刺朕的肩头是取不了性命的,来吧,朝这儿刺,竭尽全力的!” “你,你……”与他炯炯有神的双眸对视,我惊得说不出话,他在装醉,他在装睡。 “怎么,你害怕了?”拔出插在肩头的玉簪,交还给我,萧元尚勾唇笑得轻松,“不是想行刺吗,朕给你这个机会!” 萧元尚的目光柔柔,似温温清泉从心上淌过,我瞪着他,半晌才说出一句,“为什么?” 唇角依旧挂着笑意,他叹道,“朕不会去问…为什么!” 他还是帝王吗?他还是我的夫君吗?我深深伤害了他,他却一笑了之,那么坦然,那么云淡风轻…刹那间,泪水不争气地狂涌,我撕心裂肺道,“你杀了我姐姐,你害死了她…求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然我会很内疚,会内疚自己憎恨你,会更憎恨我自己很没用!” “你姐姐?是朕害死的?”听闻此语,萧元尚显得特别惊讶。 握住玉簪的手指抖得厉害,我呜咽悲泣,“是,就是你,是你侮辱了她,让她留宿宫中,逼迫她吞金而亡!” 蹙紧眉头,萧元尚惊问一声,“这等谎言,你是听谁说的?” “是,是他们!” “是他们?是景熙?”萧元尚咬牙哼道,“你姐夫的手段越来越高明啊,伊可兰是在宫中留宿过…可那几次,朕留她,只不过是想让她陪一陪倩蓉,她们毕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这…他所说的跟我听闻的,完全就不一样啊! 不等萧元尚说完,我厉声喝断,“你在说谎!” “朕为何要说谎?”他凝了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我,“玉簪就在你的手中,你可以随时随地取朕的性命,朕不会躲,也不会逃,就在这儿等着,等着你来刺朕的咽喉!” 相信他,还是不信他,这个抉择太难选定了! “啪”的一声,我将玉簪拍在案上,扯住他的衣领,凄然喝道,“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可这不能抹杀我对你的恨意,我恨你,永远的!” 不等穿好衣衫,只听簌簌几声,屋檐上的黑瓦已被人踢下几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愣了一愣,我忽而想起睡在隔壁的峥儿,便胡乱掩上衣襟,赤脚向外跑去。 “别出去,危险!”萧元尚拽住我的胳膊。 “不行,峥儿还在隔壁,我要去救他!” “来,快把这个披上。”说着,他拽过衣架上的月白色斗篷,披在我的肩头,快速系好。 “峥儿由我去救,你就待在屋里。”言罢,他将我推到墙角阴暗处,再三强调,“千万别轻举妄动,卫岚就在附近,别害怕!” “你没有防身的兵器,会很危险的。” “相信我,没事的。”他的语声异常低沉,随手拿住束腰的金丝玉带,重重一甩,从玉带中甩出一柄两尺来长的软剑…下一刻,便夺门而去。 皇帝微服出游原是极为隐秘之事,这不善的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等细细揣测,只听尖厉啸声入耳,还来不及看清是何等物件,一排燃火的羽箭已齐齐钉在身畔的乌木衣柜上。 那羽箭定是蘸过火油的,瞬时腾起熊熊火焰,我尖叫一声,疾步逃离墙角的阴暗处。 “屋里还有人!”不知是谁高嚷一句,两道黑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闯入屋内,将我生生擒住。 黑衣,黑头巾,黑面纱,来者几乎可以隐没于漆黑的夜色之中,实在分辨不清他们的身份,我一面挣扎,一面高声叱问,“你们到底是何人?” “贱妇,别叫!”黑衣人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掌掴来,打得我眼冒金星,晕头转向,随即拽住我披散的青丝,强行拖到院中。 见我被擒住,正在拼死搏杀的萧元尚忽地驻剑,以剑尖直指与之对峙的黑衣人首领的眉心,厉声一喝,“放开她,有本事冲着朕来!” “哈哈哈……”一阵狂野的大笑逸出那人的喉间,“狗皇帝,你不是很勇敢吗,仅是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拼杀了吗?” “废话少说,别以为朕不知你们是何来路!”眼中锋芒毕露,萧元尚咬牙厉喝,“如若伤了她,朕必定血洗回鹘牙帐城,说到做到!” “回鹘牙帐城?”那人又是一笑,“不必等你血洗,你的征西大将军一招火攻,已然将哈拉巴勒嘎斯烧得面目全非…所以,所以我……”说着,那人倏地扬起左手,几道耀眼的光茫划破月色,伴随着破空之声,迎面直直击上萧元尚的软剑。 那是刀,宛若新月般弯曲的飞刀! 噗噗噗,一连三声闷响,三朵血花腾起,妖冶绽放…… “哟,皇帝陛下也会受伤,也会流血啊,我还以为是金刚不坏之身呢!”那为首的黑衣人收手抱臂,未被面纱遮住的双眸饱含笑意,“在漠北时,我常听人说,说南朝的狗皇帝有极为细密的金丝软甲护体,刀枪剑戟难以入身…可这次是怎么了,就将性命安危抛到九霄云外了?” 中了三刀!借着火光,我瞧见殷殷鲜血染红了萧元尚月白色的衣袍,他踉踉跄跄退后两步,倚靠上一株梅树。 “你快走,无需管我!”瞧见他痛苦的神情,心上极疼。 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萧元尚斩钉截铁一语,“相信我,会救你的。” “怎么,你觉得他还能走吗?”将右手所持的长刀收回刀鞘,那黑衣首领转眼瞥向我,又望了望树下的萧元尚,高声笑道,“中了三刀,以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救你吗?” 唇角噙着血沫,我用力啐向他,“好卑鄙的恶人,居然使出暗器!” “原来这就叫做‘卑鄙’啊,又学会一个新词汇了!”黑衣首领扬了扬眉梢,猿臂一伸,将我拽到身畔,撩起我纷乱的青丝,置于掌心把玩,“他是狗皇帝,那你就是宫妃娘娘了,从前啊,就经常听人说起,狗皇帝的宫妃娘娘们宛如天上仙女,特别是嫩滑细腻的肌肤,好似牛乳一般…” “还真是一个好主意。”黑衣首领重重推搡,将我推倒在地,又回头吩咐其他人,“快将狗皇帝绑上,一齐押回漠北!” 就在此刻,不那么和谐的语声响起,在院外望风的随从惊惶失措地冲入院内,疾声连连,“主上,大事不妙啊,那狗皇帝趁乱逃脱,外面还来了大批……” 不等那人说完,一阵如蝗箭雨,劈头盖脸袭来。 “主上,快走。”随从们挺身而出,守护在首领身前,挥舞利刀抵挡箭雨,“行事败露,被重兵包围,还是走为上策啊!” “中了三刀,居然还能顺利脱逃!”黑衣首领寒声叫嚣,“先杀了狗皇帝的女人,咱们再一齐杀出重围!”言罢,长刀高高举起,刀锋直直指向匍匐在地的我,迅速落刀…… 十年之前,我没有跟随父亲而去。 数月之前,我没有跟随姐姐而去。 这一次定是在劫难逃了,我会死的,一定,一定。 时间,在一瞬间凝结。 远远的,似乎有什么在急速飞驰。 当啷一声,长刀坠地。 下一刻,有温热的猩红溅上脸颊,我努力抬头,瞧见一支皎洁的白翎尾羽,其锋锐的箭簇正刺入那黑衣首领的眼窝。 “贱人!”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未被箭簇刺中的眼眸,仍旧带着不屑的笑意。 “杀啊!”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宛若潮水般涌来,我颤颤巍巍撑起身子,回眸凝视,欲看清挽弓放箭之人。 青云阁的楼顶,一袭月色白衣,萧元尚站在那儿,烈烈夜风牵起他的衣角,仿佛飘飘飒飒的天外谪仙,手中紧握雕弓,满弦若圆月。 他说过,相信我,没事的。 他说过,相信我,会救你的。 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我相信他,永远相信他! 萧元尚是被卫岚抬上车驾的。 回宫的路上,天已大亮,他斜倚靠枕,将我揽在怀中,抱得很紧很紧,以至于他的鲜血浸透衣衫,又沾染上我的肌肤。 章节目录 第17章 碍事 噙着泪,我颤声相问,“让你逃,你为何不逃,瞧你现在,满身是血,遍体鳞伤!” “傻丫头,这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我若逃走了,你该怎么办呢?”说完这句,他的唇贴上我的耳畔,温温柔柔亲吻,“伊可馨是我萧元尚的女人,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总算是扯平了,也再不分离了!” 皇帝遇袭是天大之事,听得此讯,宫内早已炸开了锅。 车驾直至乾明宫前才停,我独自一人先下车,抬首便对上一张盛怒的脸孔。 “该死的贱婢,瞧你行得好事!”皇后裴斐横眉怒瞪,厉声斥骂,“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这等话语极不中听,站在一旁的皇太后闻之,随即喝止,“大正月的,少胡说浑吣!”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真不知这等谣言是如何传递的。 挺了挺背脊,我极力为萧元尚辩护,“所谓的夜不归宿仅是微服出游与百姓万民同乐,那眠花宿柳之事绝属虚言,帝后原本是天造地设的夫妇,娘娘不该不信皇上,而信他等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恶人。” “贱妇!”当庭喝出一句,裴斐怒得难以自抑,“你是何等身份,竟敢对本宫……” “现在不是打人骂狗的时候!”皇太后冷冷瞥眸,嫌裴斐太碍事,“这乾明宫有的是人伺候,你先回紫宸宫等讯!” 听闻此语,裴皇后又瞪我一眼,极为无趣的退开。 车驾的帘幕被卫岚掀开,皇太后瞧见一身血红的萧元尚,惊得脸色泛白,“不是说仅为皮肉小伤吗,怎么会……”下一刻,她好似想起什么,语声灼灼,“孙守山呢,快去传孙守山!” “因御医院的案子,孙守山还被押在天牢之中。”内监总管李光海小声提醒。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啊,还愣着干嘛,快点将皇上抬回内宫疗伤。”说着,皇太后又示意李公公,“传本宫口谕,快去天牢将孙守山放出,为皇上诊治!” “母后,朕没事的。”勾唇轻笑两声,萧元尚努力撑起身子,颤颤巍巍朝我伸出手,“你们都别忙,不要吓着可馨!”见我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皇太后幽幽言语一句,“?嫔好手腕啊,能让皇上如此惦记!” 乾明宫乱得仿佛一锅粥,不等我入内探视,皇太后已命人将门扉紧闭,并传出话来,“各处妃嫔回各处去罢,皇上自有御医照料,不必担心。” 太后懿旨在此,心急心焦的妃嫔们也不好再强行留下,都陆陆续续的散了,我也预备离开,谁知刚转回过身子,居然蓦地撞上一人。 成亲王蹙着眉首,显得有些焦虑,“可馨,你还好吗,我很是担心你啊!” 见他关切,我并不答话,仅是远远躲开,疾步离去。 快行至沁芳桥时,迎面遇上闻讯而来的秋霜,只听她压低声音禀报,“方才长兴侯府的丁副将已遣人回复,小少爷平安回府,毫发无伤。” 太好了,高悬于心上的万钧巨石终于落定――自从青云阁遇袭开始,就一直担心峥儿的安危,又不敢向他人透露,多亏丁晏明知事理,迅速向我汇报。 扶过秋霜的胳膊,长长叹了口气,“好了,回宫去吧,我也好梳洗梳洗。” 丫头抬眼,瞧见跟随而至的萧昭文,便轻声问了句,“王爷还有事么?” 萧昭文幽幽一语,不辨喜怒,“你先退下,本王与?嫔有话要说。” “是。”秋霜应了,小心翼翼抽出胳膊。 “别走!”不等她退下,我再次将她拽住,冷言冷语道,“可馨与王爷交情尚浅,没有什么体己的话儿要说,无需避人耳目。” 见我冷冷淡淡,爱理不理,萧昭文一时气急,挟住双肩,强行扳过我的身子,厉声质问,“伊可馨,你这是怎么了,使得是什么性子?” 他的双手宛若虎爪,将双肩抓得生疼,我故意不与之对视,只是淡淡而笑,“此次微服出游让可馨受益良多,几近是重获新生!” “你和他……”萧昭文想问,却很难张口。 “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兄弟睦。”我轻声念出十二个字,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成亲王是不可多得的才子雅士,必定深知这些字句的涵义,皇上是你的君,亦是你的兄长,可馨是皇上的女人,所以你不该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返回秋华宫之后,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我迫切想要回忆,记起从昨日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件,哪怕是一个细节也不能放过。 皇帝微服出游,原本是一时兴起,根本就没几个人能够知晓,可那些黑衣人的举动…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误打误撞的遇上,还是筹划久矣的惊天阴谋? 听萧元尚的口气,已然猜到那群黑衣人的身份…我想着思索着,不知是何缘故,姐夫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悠…难道,难道这回的行刺事件与远征回鹘的景熙有关? 不等理清头绪,只见秋霜立于珠帘外,“主子,热水已经预备好了,您可以沐浴更衣了。” “好的,你退下。”我缓缓站起身子,独自去往置有木桶的内室。 相处的时间长久了,秋霜渐渐知晓,我是最不愿意让人伺候沐浴的,可她今天,却…… “主子。”隔着水墨屏风,侍女小声道,“方才,皇上让紫韵送来几盒药膏,还再三叮嘱,让奴婢为您涂抹。” 跨过桶沿,将身体浸在热水里,我有些疑惑,“没病没伤的,为何要涂抹药膏?” “说是您的脸颊肿了,还有……” 经她一说,才想起被那些黑衣人重重掌掴,随口答道,“你过来吧。” 手持靶镜,端详自己在镜中的模样,右边脸颊是有些红肿,唇角还渗着血痕…秋霜瞧见了,忙旋开一只白玉盒,用细簪子挑了少许药膏,小心翼翼地敷上,“这是薄荷膏,祛瘀消肿。” “嗯。”我点了点头,“紫韵过来送药,你有没有问起皇上伤势?” “问了。” “他伤得重不重?”握住侍女的指尖,我追问一句。 见我紧张万分,秋霜莞尔一笑,打趣道,“难得您关心皇上的安危呢!” “是吗?”这才觉察自己的失态之处,又故作轻松一笑,“皇上遇袭受伤时,我正好在场,他若…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皇上自幼习学武功骑射,一定没事的。”巧言宽慰一番之后,秋霜取过另一只精致的药盒置于我的掌心,压低语声,“这里面盛着宫内特制的秘药,可以缓解*的疼痛,皇上每每召幸妃嫔,隔天必定赐下此药……” 听她如此一说,我的面颊即刻红了大片,支支吾吾,“那个…没事,也不疼了,无需涂药。” 见我羞赧无比,秋霜又道,“皇上在宫外临幸您,有没有告知彤史记录在册?” 实在不愿被这等隐晦之事困扰,我随意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彤史,掌记宫闱起居之事。 那时,我还是太天真,完全不知道记上一笔与没记上的差别,那是生与死的差别…… 大正月的,就卧床闭宫养伤,这等哀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心里都不会好过,难怪皇太后一直没好脸色给我。 这天已是第十日,皇太后仍旧把持门禁,不许我进殿探视萧元尚。 头撞南墙,撞出一鼻子灰,我带着秋霜,悻悻而退。 自萧元尚受伤之后,便闷闷不乐,侍女瞧出我的不自在,笑道,“难得天气转晴,奴婢陪您去梅园一游,如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点头应了。 近来接连好几场大雪,园中的梅树开得正艳,刚过沁芳桥,只闻阵阵暗香袭来,我不由快行几步,来到平时最喜的那株绿萼前,撷下一朵,置于掌心,边嗅边赏,“好幽香的味道,积花上之雪煮茶,定是美味的。” 不等说完,一声厉喝响起,“你是什么人,竟敢采摘这儿的御梅!” 这梅园离秋华宫极近,我好歹算是半个主人,听闻那声呼喝,冷冷回首视之,一披散长发的女子慌慌张张跑来,不由分说地抬手,打落我置在掌心的花朵。 “你又是何人?”见她不恭不敬,我凝眸细细打量,她身着木兰色的衣裙,鬓角簪着一朵素白绢花,双眼空洞无神,似疯似颠。 带着些许自傲,她的语声扬高八度,“本宫是太妃娘娘,你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主子。”秋霜扯了扯我的衣袖,“别理她,她是疯妇!” 侍女的话语似乎刺激到她,她陡然拽住我的胳膊,凄厉大叫,“你才是疯妇呢…苏芩雪,本宫要找贱人苏芩雪,她夺走了本宫的皇儿…皇儿啊,苦命的皇儿……” “萧太妃,您别闹!”说着,秋霜指了指远处,“看,徐公公来了。” 半信半疑回首,果然瞧见徐公公,那疯妇便如同避猫鼠般扭扭捏捏躲开,口中还不住念叨,“苏芩雪,苏芩雪,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见我被惊扰,徐公公连声赔礼,“?主子千万莫怪,她是幽居仁寿宫的萧太妃,可能是看守不力,让她偷跑了出来。” 入宫已有些时日了,还真没听说过“仁寿宫”三个字,我不由一问,“太妃们不是居在上阳宫么,为何她会……” “萧太妃是太上皇的亲妹妹。”徐公公低低答话,“苏芩雪是孝宣皇后的名讳,她们都是前朝哀帝的妻妾。” 这疯妇是前朝哀帝的妻妾?我凝了凝眸,想再次将她打量清楚。 见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疯妇呵呵一笑,走近几步,牵起我的衣袖,“红梅绿萼,是晔郎最喜欢的,很美很美。” 晔郎?我一时好奇,温颜相问,“他是何人?” “嘘!”萧太妃伸出指尖点上我的唇,显得很是紧张,“不能说,不能说…会被杀头的,皇儿被人抱走了,还有小四儿…叛军杀入内宫,血流成河,好可怕,好可怕!” 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她一口气说出很多,吓得徐公公脸色发白,慌忙将其止住,“太妃娘娘,该回仁寿宫了。”说着,强行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走。 目送她们远去,秋霜感慨一句,“都是可怜之人啊!” “怎么,你是知情者?”我含笑轻问。 欲言又止,侍女说得晦涩,“与其说是太上皇的皇妹,还不如说是谋朝篡位的一步棋…身为棋子本不该有真心、真感情,很可惜啊…她不但爱上了,还为所爱的男人诞下皇儿,结果呢,还不是难逃 夫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 “妻子?棋子?”听完秋霜的话语,我颇有感触,自语喃喃道,“如若能够选择,谁又愿意当棋子,而不是妻子呢?” “是啊!”侍女点了点头,旋即偏转了话题,“听闻小陆子说,长兴侯火攻回鹘牙帐城,大获全胜,预备班师回朝…这下子,皇上必定欢喜,侯爷加官进爵仅是一瞬之事!” 冷了脸面,我淡淡一句,“若能加官进爵,那也是他的本事,我不指望他!” “侯爷是您的姐夫,爱屋及乌,皇上当然会多加关照的。” “或许吧。”涩然苦笑,我心里暗自盘算,这次萧元尚受伤定会迁怒于景熙――若不是他火烧牙帐城,那些回鹘武士也不会潜入京中,伺机行刺。 睚眦必报,才是萧元尚的本性,他一定会迁怒于人,就算那人再劳苦、再功高。 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所料,第二日便有消息传入耳中:长兴侯违抗皇命,谪守边戍,不得还朝。 皇上向来就是金口玉言,话一出口,已成定局――景熙必须留在西州,不得回返。这一消息是由小陆子带来秋华宫的,秋霜听闻之后,正预备宽慰,却见我长长吁了一口气,便不解道,“主子,您……” “这不是坏消息。”我微微笑了,顿觉烦乱的心绪轻松一截,“保住了珍贵的性命,保留了世袭的爵位,皇上待他,已然不薄。” “可是……” 秋霜还想说什么,被我抬手止住,“他的事,你别管,我也少操心…人生在世,应该惜命惜福。” 这日,临近傍晚,孙菁贞忽而来访。 章节目录 第18章 慌忙 听闻内侍通传,我慌忙迎出,福身问安,“可馨见过德妃娘娘。” 欠身搀扶,她颇为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自家姐妹,何须多礼,常听人说皇上将许多名家名帖赏赐给妹妹,我想借过两册临摹,作为寿礼献给贵太妃。” “贵太妃的千秋是何时?”我轻问一语。 “是下月初一。”孙菁贞微笑,“不知妹妹是否预备了贺礼?” 离初一还有十来日,我随口答道,“可能会绣制一幅百寿图。” “这个主意很好啊!”凝了凝神,孙菁贞若有所指一句,“论起太上皇的那些妃嫔,唯有贵太妃盛宠不衰,若能笼络她,也就笼络了太上皇!” “笼络了太上皇?”重复她的话语,我蹙了蹙眉,“太上皇已然退居上阳宫,不临朝,亦不问政事…为何还要笼络他?” “嘘,你小点声!”极为紧张地攥住我的手腕,孙菁贞四下瞧了瞧,“就没听到风声传闻么,太上皇早就对皇上不满,趁皇上闭宫养伤期间,可能会有大动作呢!” 话至此处,心骤然一沉,难道…… “这是千真万确的吗?”我忙追问。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这么听闻的。”凑近耳畔,孙菁贞压低嗓音,“进宫为妃,仅是为了报恩而已――懿仁太子有恩于我父亲,所以…记得父亲说过,宫中藏龙伏虎,大有玄妙之机……” 谁是藏龙?谁又是伏虎?何为玄妙之机? 孙菁贞的话语让人生疑,我正欲追问,她忙偏转话题,“听闻妹妹有一套极为罕见的‘淳化阁帖’,不知能否借出几卷,让姐姐也鉴赏一番。” “当然可以。”我笑着点头,回身走到书架前,从匣中取出四卷用绫子包好,双手奉上,“难得遇上知心同好,这几卷法帖还请德妃娘娘笑纳。”“多谢,多谢。”接过字帖,孙菁贞心满意足地笑了,又闲聊过几句家常,便起身告辞。 待其走后,秋霜上前为我斟茶,顺便收拾用过的茶具,只听她小声埋怨,“皇上每次过来都会翻阅那几卷字帖,主子真不该借给德妃娘娘。” “你也忒小气了。”捧起茶盏,我连声笑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再说她不像是那等争宠好胜的女子。” “主子,您就是太仁慈。”秋霜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深宫内苑就像一只大染缸,就算再温婉、再娴淑的女子,一朝没入其间,也会变得难以辨识…勾心斗角,争宠献媚,犹如家常便饭,必须 学会,必须掌握,不然…您不害别人,别人也会害您!” 进宫的日子不短了,深知她说得都是事实,却依旧不愿相信,“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 “奴婢见过太多了,千万不要相信她们!”秋霜压低语声,“她们笑脸迎人,以姐妹相称,却干着背后捅阴刀的勾当,就像皇太后对付贵太妃一样。” “皇太后?贵太妃?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那些都是表面现象,是假的。”秋霜凑到耳畔,“奴婢刚进宫时,曾经认过一位老嬷嬷为干娘,她是贵太妃宫中的老人儿,她告诉奴婢,太上皇还未发迹之时,贵太妃为他生过一个儿子,那才是太上皇的长子。后来,那个孩子被孝淑皇后与当今皇太后联手害死,从那以后,贵太妃再没生育过…倘若那个孩子活在世上,这皇位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听闻此言,不免惊心,深宫内苑多冤魂,看来果真如此。 难怪贵太妃极少言笑,历经过这等惨事的女人,定是凄凄凉凉,心灰意冷的…… 正月里,天黑早。 晚膳之后,我歪在榻上,闲看书卷,看着看着,只听殿门轻响。 原以为来者是秋霜,便唤道,“往熏炉里添些香料。”一语言罢,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屋添加,心中顿生疑窦,又唤,“来人啊!” “主子,有事么?”殿外响起匆匆脚步声。 待应答之人走近,我才发觉并不认识,“你是谁?秋霜呢?” “秋霜姐姐有事出去了。”来者小声答话,“奴婢名唤秋霞。” “秋霞?”我恍惚记起秋霜提及过,好像是说李光海又指派侍女来秋华宫,填补被调去玉贵人身畔伺候的秋雪的空缺。 “您还有事吩咐么?”这丫头有些怯弱,极为拘束地弓着身子。 “方才,是你在叩门?” “不,不是,奴婢一直在偏殿打扫。”秋霞想了想,又低低一句,“奴婢过来正殿时,远远瞧见一道漆黑的人影,不知是不是眼花了。” “人影?定是你昏头昏脑的,将草木树荫错看成人影了!”我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起身亲自关闭殿门。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正预备横上门闩时,一张小纸条从殿门的缝隙里露了出来。 我一时好奇,抽出纸条细瞧,上面写着几个小字:三更夜半,清瑶亭,不见不散。 纸条的落款在背面,是两个字――光影。 凝望那最为熟悉的字迹,我咬牙切齿一句,“傻瓜,真是无药可救的大傻瓜!”旋即将纸条握入掌心,揉得稀烂。 那是他,是他回来了。 光影,就是他! 记得儿时习学“尔雅”,得知“熙,光也”,便笑着唤他,唤他“光”! 光影,这二字隐射他的名字――景熙,是我与他之间的暗语。 他回来了,难道就不怕死吗? 三更夜半,清瑶亭,不见不散! 他在等我…到底是见?还是不见?从未如此心烦意乱过,仿佛成千上万只小猫齐齐抓挠我脆弱的心房,令人痛苦不堪,以至于难以呼吸…… 夜色深浓,烛影摇曳,四下寂寂无声。 裹着馨暖的锦被,我倚靠床头,暗自估摸:很晚了,怕是早已过了三更。 一整晚,都被棘手的问题困扰,难以理出头绪,难以抚平心境。 若去见他,没什么话儿好说;若是不见,心里又似牵挂着什么。 违抗皇命是诛连九族的死罪啊,在他偷偷回京之前,可曾反复思量过…他想将峥儿置于何等境地,又想将我置于何等境地…… 不行,一定要去见他,同他说清楚、讲明白,好彻底湮灭那些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倏地,我掀开被衾,匆忙穿戴,为了避人耳目,还特地披上一袭玄色斗篷,悄悄出门而去…… 清瑶亭紧邻秋华宫,我自是熟门熟路,巧妙绕开巡防的宫人之后,快步隐入浓密的树丛中,窥视亭中情形。 亭畔是一渊池水,借着滟滟水光瞧去,亭中之人的背影,似景熙,又不是。 不敢贸然上前,我仅是轻咳一声。 听闻咳嗽声,那人兀然回身,唤道,“是?嫔么?” 在不能断定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我依旧隐藏于树丛中,不肯轻易暴露颜面,“你是何人?” 那人循声张望,“景熙曾经告知,说你是可靠之人,所以我冒死送信给你,希望你能救我逃出生天。” “逃出生天?”心中已有七八分的明白,惊问一句,“你是不是穆……” “是,我就是穆亲王。”那人自语喃喃,“还记得吗,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在昔日的太子府。” “你不是被囚在永思堂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欲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缓步踱出树荫。 眼前之人,憔悴不堪,不过二十来岁,两鬓却已斑白,只听他自言自语,“萧昭业病危,乾明宫乱成一团,谁还管永思堂的事儿!” 一连十几天没有萧元尚的任何消息,他竟然病重病危…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转身,只想快点赶去乾明宫,探视他,照顾他…… 见我六神无主,正欲离去,穆亲王踏前一步,拦住去路,“景熙信任你,我亦信任你…你救还是不救,爽快些,给句话吧!” “现在没有心情谈这些!”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我随手掷在地上,冷冷淡淡道,“找一身内官的服饰换上,天亮之后,拿着腰牌出瑞虎门,若有侍卫问起,就说是秋华宫的,为太妃娘娘的寿辰采 办针黹活计。” 出入瑞虎门,向来极少有侍卫盘问,将腰牌赠予穆亲王,仅是看在景熙的薄面上,再说我的能力有限,能够做到的也就如此而已。 不等他言谢,我转身就走,刚走出二十步,抬眼瞧见一排茜纱宫灯,正预备掉头回避,只听惊喝一声,“谁,是谁?” 随即有尖细的嗓音接话,“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定不是好人,更不会做好事!”语音未落,另一女声严厉吩咐,“去,你们快去查看清楚!” 茜纱宫灯由远及近,在看清我的面容之后,侍女即刻回禀,“皇后娘娘,是秋华宫的?嫔。” 原来是裴皇后,还真是邪门,难得夜里外出,一出门就遇上“鬼”,撞客了! 既然遇上,再逃也是逃不了的,索性正面迎敌,旋即屈身施礼,“可馨见过皇后娘娘。” “哟,是你啊!”裴斐自惊自怪,“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可馨睡不着,所以……” 不待我说完,裴皇后冷嘲热讽道,“没有男人陪,夜里就睡不着,皇上危在旦夕,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听她说得如此鄙夷,我不禁皱了皱眉,很难相信母仪天下的皇后竟是这般德行,亏她还出自名门世家。 “您瞧!”伴在她身侧的内宦似乎发现什么,指着远处,“前面的树丛中,好像站着一个男人,?主子该不会是……”话说一半,陡然止住,那贼眉鼠眼的内宦瞅了瞅裴斐,讨好似地笑,“半夜三更 的,?主子私会情郎,被人当场捉住…皇后娘娘应该马上通知皇太后啊!” “对,对,你说得很对!”唇畔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裴斐厉声喝道,“来人啊,还不快点将?嫔拿下,送去乾明宫让皇上好生瞧一瞧!” 乾明宫?正愁没有门路探视萧元尚,裴斐将我送去,也倒是便宜。 丝毫没有反抗之意,我心甘情愿让内宦拿下,送去乾明宫…… 子夜已过,乾明宫内仍旧灯火通明。 玉阶上,裴斐挪着莲步,行得飞快,她浓妆艳抹的粉脸上,显露不可一世的得意之态。 向来就厌恶憎恨我,又难得抓到我的把柄,她乐滋滋地瞥眼,冷声哼道,“该死的娼妇,看皇上如何处置你!”萧元尚闭宫休养期间,乾明宫侍卫林立,见她兴冲冲而来,皇太后的亲信内宦同福即刻上前拦阻,“皇后娘娘,请您止步!” 兴高采烈的裴斐不曾料想竟会遇上当头冷水,惊呼一声,“大胆的狗奴才!” “请娘娘息怒。”同福屈膝跪地,“皇太后再三强调,不许任何人惊扰皇上休养,您还是……” “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裴斐有些恼怒,抬袖拨开他,遂将我押入殿内。 步入内殿,裴斐急不可耐的直奔龙榻前,咋咋呼呼道,“启禀皇上,伊可馨深夜与人私会,欲行那苟且之事,被臣妾撞见后,当场将其捉住。”说着,指使内宦强行压下我的双肩,让我跪倒在榻前 。 “可馨,你……”萧元尚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半月未见,好似相隔千秋万代,再次见到时,我居然辨认不出他那清俊的样貌,现在的他,一脸惨白,嘴唇乌紫,瘦削的双颊凹陷,与意气风发的九五之尊相差甚远。 “元尚!”哀呼一声,我想握住他的指尖,却被裴斐重重一推,旋即扑倒在寒凉的地上。 “娼妇,你还想着博取同情啊!”下一刻,绣有精致团花的缎鞋碾上我的手背,裴皇后笑得忘乎所以,反复踩踏,“是你害皇上受伤的,本宫现在就废了你的双手!” 十指连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咬唇忍住,不愿痛呼一声,更不愿让萧元尚担忧。 见皇后针对我,萧元尚用尽全力撑起身子,想解救我,“贱人裴斐,你给朕滚出去!” “皇上,您不能总是向着她啊,她才是贱人,是下贱的**!” “你,住口!”萧元尚怒目圆瞪,扬起巴掌,正欲挥下,不料身子一歪,竟倒了下去,趴伏在床沿上,呕出鲜血…… 大口鲜血随着萧元尚的剧烈咳嗽涌出,此情此景早已将趾高气扬的裴斐吓住,她退却大步之后,转身逃离,跟着她的内宦侍女们也如撞见鬼怪似的,落荒而逃。 “元尚,你!”我惊呼一声,慌忙将他扶起,揽入怀中。 “我,没事,你的手……”萧元尚气若游丝。 “御医呢!”似乎想起什么,我扬声唤道,“紫韵,快去传御医!” “别忙了,紫韵被调离,还有同禄、卫岚,十多日没有御医诊治,母后是想折磨朕,将朕折磨致死!”说着,他努力牵动薄唇,想对我笑,可没等笑出声,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 长久以来,一直认为白色与红色才是绝配,可今夜…点点血色喷溅,沾染在我的玄色斗篷,温温热热的,就像遇袭的那次一样。 “元尚,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鼻尖酸楚,泪珠簌簌掉落。 “傻丫头!”他略微睁了睁眼,望住我,“别哭了,笑一笑,给朕笑一笑!” “等着我,我这就去找御医!”言罢,将他扶回枕上躺好。 “别去,他们不会……”死死拽住我的衣袖,萧元尚不肯放手,“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死,是不会医治诊视的。” “不会的,你还是皇帝啊,他们怎么能……” 萧元尚颓然一笑,“母后早就想废黜朕,改立昭文为帝,对外声称闭宫养病,其实暗地里在策划反叛之举。” “不,这不公平!”我只觉浑身发颤,满心悲苦,无论是萧元尚,还是萧昭文,都是皇太后嫡嫡亲的儿子,为何会…… “你说不公平?哼,这世上有太多不公平的事啦!”龙榻畔的层层垂幔之后,有冷冰冰的男声兀地响起。 是他,那是萧昭文的声音,我一听便知! “出来,你给我出来!”疾步上前,倏地将垂幔扯下,我咬牙切齿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藏头藏尾!” 一袭红衣耀亮,萧昭文缓步踱出,见我蹙眉怒目,他扬声大笑,“可馨,或许你还不知道吧,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模样!” 章节目录 第19章 自信 张狂的笑声传入耳中,凝望萧昭文自信满满的神情,我厉声一句,“你别笑了!” “遇上这等千载难逢的大喜之事,为何不笑,若是不笑,难道应该悲泣痛哭吗…母后已然被我囚禁,天亮之后,我将在朝上宣布,皇上伤重不治,龙驭归天,这皇位是我的啦,你应该为我感到欣喜万分啊!” 他,他真的要夺位,我脱口一句,“皇位属于萧元尚,你是乱臣贼子!” “是么?”扬了扬头,仿佛挑战一般,“记得我曾经说过,萧昭业就是本朝势力最大的乱臣贼子,我与他是一奶同胞,他坐得皇位龙椅,我亦坐得!” “大逆不道!”怒指他的鼻尖斥骂,我连连退了几步,退到榻前,挺身遮掩住萧元尚的身躯,生怕萧昭文会对他不利。 “原来这就叫做大逆不道啊?”萧昭文咧嘴一笑,“依照你的说法,萧昭业与父皇也是那大逆不道的败类――父皇夺了哀帝的天下,萧昭业又抢了父皇的江山,如此来说,他们与我完全是一路货色,不分伯仲!” “昭文,你不要太猖狂!”萧元尚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子。 瞧见他的唇边留有血迹,萧昭文冷笑一声,“伤成这样,还不好生养着,你就省省吧,作为你的亲兄弟,我会替你悉心照顾母后的,还有你的那些后妃,特别是伊可馨,我绝不会亏待她的!” “你,你无耻!”言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萧元尚慌忙以袖掩口,点点猩红溅湿衣袖。 “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每咳嗽一声都会牵动伤处?”在龙榻前的绣墩上坐了,萧昭文挑了挑唇角,“你是习武之人,那几处刀伤原本是不碍事的,很可惜,母后让孙守山在你的伤口上涂了信石!” 信石?那可是毒药,民间时常用它提炼剧毒的砒霜! 听过萧昭文的话语,我恍惚了半晌,实在难以相信。 萧元尚真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么,就算是禽兽,老虎再毒再狠,也不食子啊! “乱臣贼子,蛇蝎毒妇,你与母后好狠的心啊!”一声凄厉的痛呼逸出喉间,“朕…朕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是他的母亲与亲兄弟,可想而知,萧元尚的内心有多么悲苦与伤痛,欲安慰,只见他满目赤红,我只能苦苦哀求,“皇上,千万别相信那些鬼话,萧昭文是想故意激怒你,你要多多保重,多多保重啊!” “可馨说得对极了,你就好好歇息吧!”萧昭文不怀好意的附和一句,缓缓站起身子,过来拉扯我的臂膀,“我将你最爱的女子带走了,一定会好生怜惜宠爱她的!” “你,你太放肆!”萧元尚想阻拦,却毫无气力,身子摇摇欲坠,差点滚落床下。 “既然如此舍不得她,索性就……”回望萧元尚一眼,萧昭文笑得奸诈,合掌拍了拍,听闻击掌声,几名内宦入殿,齐齐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有上好的差事交待给你们!”萧昭文笑得畅快无比,带着邪恶的魔性 “这……”几名内宦面面相觑,碍于萧元尚在场,都不敢轻易动手。 “该死的杀才!”见他们迟疑,萧昭文气恼,不知使出什么兵器,将其中一人砍倒,随即叫嚣道,“我的话就是圣旨,不从命者,杀无赦!” “是是是。”内宦一阵捣蒜般叩首,连呼饶命。 “还不快去,脱去她的衣衫!”萧昭文恨声喝令。 被人如此羞辱,寒凉的泪水涌出眼眶,我厉喝一声,“萧昭文,真是看错你了!” 他笑了,凝了眼眸深望,“伊可馨,我又何尝不是…我后悔了,后悔让你中选,后悔将你推入他的怀抱,他是将死之人,我憎恨他,恨不得他马上死去…顾太傅是他杖杀的,芊芊是他害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比任何人都要可怜!” 都说人会变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变得完全不认识了,我咬牙啐他,“畜生,你快住手!” “我若是畜生,那他是什么?”萧昭文回身一指,指向匍匐在地的萧元尚,“你是看过那卷画作的,别以为画中的女子是小周后,亦或是你的姐姐伊可兰…宫廷画匠作画的那一天,我就在现场,眼睁睁瞧见他的恶行,想救却不能救,想救亦不敢救,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那画卷,画的是顾芊芊啊,我永生永世最爱的女子!” 真相竟是如此!画上之人不是小周后,亦不是姐姐,而是投水自尽的顾芊芊。 难怪萧昭文会…… 素来不是黑白不分之人,可这一次我选择维护萧元尚,“皇上不是故意的,求你……” 萧元尚已是重伤,若继续被萧昭文折磨,怕是活不了多久。 来不及思索太多,我厉声道,“可馨承认,皇上的确对不住顾芊芊!” 一脸悲伤之色,萧昭文嘶声怒吼,“光是你承认,又能有什么用处,她已经死了,离我而去了!” “同为可怜的女子,你不忍心见她受辱,难道就忍心见我受辱吗?” 此言一出,萧昭文愣住,旋即笑道,“我是不忍心,可惜你不听我的,一直要向着他…既然向着他,那你也就成了我的敌人,就陪他一起去死好啦!” “我会陪着他!”横了眸眼与之对视,故意激他,“至少,他比你强,你是疯的……” “可馨啊,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疯的!”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萧昭文示意内宦将我放开,缓声言笑,“他比我强,你认定他了,是不是?” 抱臂环在胸前,企图遮掩暴露的春光,我的回答很是干脆,不带一丝半毫的犹豫,“是,无论此生是漫长,还是短暂,我只认定萧元尚一人,他是我的夫婿,我为他生而生,为他死而死!” “好,你的决绝,我看在眼中,我会成全你们!”言罢,萧昭文颓然而笑,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殿门重重关闭。 刹那间,我失去所有力气,软软的,跪伏在地。 “傻丫头!”匍匐在身侧,萧元尚只是望着我,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想笑却又笑不出声。 “皇上,没事了!”支撑起柔弱的身子,我小心翼翼将他扶起,笑意涩然,“可馨会一直陪伴着你,无论是生,还是死!” “嗯,嗯……”他说不出更多的字句,一抹悲愁的苦笑渐渐凝上面庞。 一晃三日过去,不知萧昭文是否登基称帝,不知殿外的侍卫是否全都换成他的亲信,反正偌大的乾明宫被彻底隔离孤立,天寒地冻的,守着一位重病之人,既无医无药,又无人理会,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皇上,醒一醒。”端着茶盏送到他唇畔,“你在发烧,要多喝点水。” “可馨,是我连累你了。”喝过小口之后,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哀然低语,“无需再管我,你走吧,跟着昭文,他会待你好的。” “有些话语,我不愿再重复第二遍。”说着,将茶盏搁在榻前高几上,替他掖好被衾,柔声安慰,“你才是百姓万民的皇帝,他不是…受苦受难只是暂时,我相信一切会好的。” “也许吧!”刚说了三个字,他一阵咳喘,紧捂胸口中刀的位置,大叫一声,“疼,好疼!” “皇上,怎么了?”凝眸望去,只见乌黑的血水渗出,浸湿纱布。 “疼,好疼……”他疼得咬牙切齿,将拳头握得极紧。 忽而,记起萧昭文的话语,皇太后命御医用信石涂抹过萧元尚的伤口,难道是…… 心脏不住狂跳,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我颤颤巍巍揭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一股腐肉的恶臭味冲鼻而至――信石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萧元尚的伤口早已溃烂化脓,这没医没药的,该如何是好啊! 越忙越乱,越乱越忙,被萧元尚痛苦的呻吟声吓住,我的心思乱成一团,不知该怎样拯救他? 低头望见自己的伤处,他的眼中流露出哀然之色,用颤抖的语声问我,“可…可馨,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一定不会!”不等他再言语,我疯了似地朝外奔去…能想起的,只有唯一,受尽凌辱也好,认贼作夫也罢,只要能够救他,无论任何事,我都可以去做,我都愿意去做…… 乾明宫的门窗早已被木板钉住,仅留有一丝窄窄的缝隙,递送饮水食物。 砰砰砰,我将殿门捶得山响,殿外侍卫闻声之后,扬声吼道,“老实一点,不然让你好看!” “大胆的狗奴才!”厉声将其喝住,我大嚷,“本宫要见萧昭文,你去把萧昭文给本宫找来!”那侍卫轻忽一笑,“新皇的名讳也是你能随口叫嚷的么?你早已不是妃嫔主子,那人也不是皇上,劝慰你们还是安份守己一些,省得触怒了新皇,让你们没饭吃,没水喝,到时候啊,就是死了,臭了都没人知晓!” 新皇?由此听来,那乱臣贼子还是登基称帝了! “死了?臭了?看是你先死,还是本宫先亡!”我冷声言笑,“你还不知道吗,萧昭文喜欢本宫,想要本宫……” 一听此话,守门侍卫极为不屑,“还是省省气力罢,新皇若是真心喜欢你,也不会将你关在这儿,与那等将死之人关一起…你是没机会能瞧见了,皇上现在的新宠是芳嫔与蕙嫔,左拥右抱,夜夜共寝!” “萧昭文喜不喜欢本宫,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一不做,二不休,我以额头猛撞殿门,“快点将门开启,不然本宫就一头撞死在这儿,等到那个时候,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你这是自己找死……” 不等侍卫说完,只听内宦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吵什么吵,就不能消停一刻啊!” “回禀同贵公公,是?嫔。”侍卫如实答话,“她撞门寻死。” “什么?开门,快开门!”同贵显得紧张万分,颤声责怪,“她若死了,皇上必定重罚,你我的小命难保啊!” 一下,两下…沉闷的撞击声之后,眼前一片殷红。 我知道,那是鲜血从额上淌下,模糊了视线。 殿门开启,侍卫将我强行架出,又重新关闭殿门。 一开一关之间,我没敢回首相顾,仅是暗自立下决心――萧元尚,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崇德宫的偏殿寂寂无声,独自侧坐榻上,瞧着御医机械地绕动纱布,一圈又一圈,额上的伤口被悉心包扎。 “?主子的伤?”同贵小声询问。 御医答曰,“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若按时换药,过几天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同贵连连点头,讨好似地笑,“?主子,今晚皇上等着您。” “他是你的皇上!”略微抬了抬眼,我缓声轻语,“不是我的!” 乾明宫囚着萧元尚,新皇登基之后,只有另辟寝宫,崇德宫便是萧昭文的选择。 次第宫灯,光晕氤氲似雾,同贵引着我,去往宫室深处。 一步步行来,穿过层层帘幕,内宦示意我在最后一道软烟罗前停驻。 “皇上,她来了。”妖里妖气的媚语响起。 隔着帘帐,我抬眸望去,看得并不真切,那一抹朦胧的人影好像是芳嫔。 “可馨,过来。”颇为低沉的语声传入耳中。 “不必了。”我正色道,“你我是叔嫂,理应避嫌。” “?嫔装什么清高呢?”芳嫔冷声嗤笑,“你不也是萧元尚的妃嫔,因何故在此处出现?你若真的有心,就该像恩嫔一样投缳悬梁,以死明志!” 恩嫔投缳?一时恍惚,眼前有萧索身影掠过,曾经与恩嫔有过几面之缘――据言,她是澹泊若水的女子…… “投水,投缳,是人皆会!”我勾唇轻叹,“可馨不愿让萧昭文心痛,所以可馨不能轻易言死!” “是么?”听闻此言,萧昭文有些动容,语声也趋于温柔,“来,到朕的身畔来。” 伸手撩开纱帘,我轻挪莲步,来到他身侧,屈身坐定。 大丈夫能伸能屈,小女子也一样――或许,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夜,悄无声息。 男子的温热气息拂上耳根,令心头微怔,我侧眸望去,他的脸色阴郁。 章节目录 第20章 孤单 高处不胜寒,一旦登临高处,能够做伴的人就越来越少,他会感到越来越孤单,越来越寒凉。 柔声低语,萧昭文伸臂揽过我的纤腰,“你能来,说明你想通了,朕很是欣慰!” 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我不言不语。 “冷么,你在发抖!”牵过被衾将我覆盖,他用修长的食指点上我的额角,隔着层层纱布轻抚伤口,“真是一个小傻瓜,想从乾明宫出来就大大方方的出来呗,为何要寻死觅活,若是毁坏了容貌,该如何是好?” 容貌?他能想到的,仅是我的容貌――男人啊,都是以貌取人的! 见萧昭文拥我入怀,李芳儿有些不悦,冷冷瞥我一眼之后,开始勾扯他的臂膀,“皇上好偏心啊,?嫔来了,就不理不管妾身了!” 牵起裙裾,径直走向窗边,从窗口望去,可以望见乾明宫的飞檐。 立在窗畔好久,同贵奉上热茶,小声道,“?主子,外面冷,在飘雪…您还是回到皇上身边去吧!” “是,奴才这就去预备。”同贵应了,转而退下。 “离我远点!”不曾正眼看他。 “可馨!”沉声喝出我的名讳,他将掌心贴上额头的伤处。 “将你的脏手拿开!”我恍惚一笑,“你不是我所认识的萧昭文!” “你!”他愣了愣,许久没有说话。 殿外飘着雪,偶尔有几片雪花被风儿带入,飘落在我的肩头,倏地化开。 倚着窗儿,我摊开手掌去接,口中喃喃私语,“知道吗,雪为何是纯白色的?” 萧昭文踏前两步,与我并肩,“因为它们是由天空的眼泪凝结而成的,如同你我的眼泪一样。” “我的眼泪是无色透明的。”略微勾了勾唇角,想笑却笑不出,“而你的眼泪呢,同你的心一样,全都是黑色的!” “我的心是黑色的?你就那么恨我?”萧昭文拧起眉头。 “不能怪我恨你!”眸中有晶莹闪烁,“要怪,只能怪你太无情!” “好,朕是无情,朕不会再心软!”他沉下面色,转身就走,“换药之后,你即刻滚回乾明宫,朕要看你如何死,还有他!” “雪,为何是纯白色?”我微微一笑,再次轻问。 他驻足,却未回答。 一抹凄楚的笑凝在唇角,我哀然长叹,“只因为他忘记了,忘记自己曾经的颜色…可我还是记得――记得曲水流觞;记得点点红梅下,他冲我淡淡的微笑;记得冽冽寒风中,他给我融融的暖意……” 萧昭文忘记自己曾经的颜色,而我却不能忘怀,勉强留下去,也无任何意义…再说,萧元尚需要的东西,我已经揣在袖中――那是一小包金疮药,是在御医为我包扎额上的伤口时,偷偷藏下的,这就是为何要撞伤额头的缘故,不伤了自己,就没法为他取药。 出了崇德宫,与捧着药匣的纳吉雅兰不期而遇,她看着我,没说一句话,装作不相识的模样。 倒是同贵先言语,“?主子,这位是御医院的医女,预备为您换药,请移步至偏殿。” 雅兰做事极为麻利轻巧,整个换药过程,我居然没觉得疼。 “?主子,药换好了,您还回去么?”同贵小心翼翼问话。 “当然,本宫不会难为任何人,这就返回乾明宫。”说着,起身欲走,还未走出两步,故意一踉跄,引得雅兰来扶。 “?主子,小心一些。”沉默良久的纳吉雅兰终于开口。 扶着她的臂膀,我趁势在她的手腕上按了按,装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旧症复发,本宫从前在长兴侯府时,就患过血虚症。” “您刚撞伤额头,又失血过多,的确有旧症复发的可能,所以还需多多调理!”显出焦虑之态,雅兰沉声道,“血虚症,事关重大,若是不问不管,怕是会危及性命…医者父母心,不如这样,奴婢辛苦一点,每日用阿胶炖粥,给主子送去。” “这,这还需请示皇上。”怯怯弱弱的同贵,不敢做主答应。 听闻他的话语,我佯装悲恸无比,连连哀泣,“可怜啊,本宫现在是阶下之囚,是戴罪之人,真不敢劳烦贵公公及医女…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让我去死,陪伴那人共赴黄泉。” “?主子,您别这样说,皇上对您的情分,奴才是知晓的。”同贵低声劝慰。 “仅是一碗粥都不愿意,还谈什么情分!”说罢,我故意抽出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滴。 “君心难测,说不定再过几日,?主子又被皇上宠幸。”雅兰快言快语,也在一旁帮腔,“等到那时候啊,贵公公就是?主子的大恩人了。” “恩人,你也不愿意见可馨因病而亡吧!”我欠了欠身,欲拜同贵。 “?主子,您折杀奴才了。”他惶恐不安,扑通一声跪下。 见其有些动容,我再三哀求,“贵公公,你就行行好吧。” 前思后想一番,同贵也别无他法,只有应了,又叮嘱雅兰道,“此事生死攸关,千万不要被其他人知晓。” 回到乾明宫,天已蒙蒙亮。 远远瞧见当班值守的侍卫围聚在一起,扒着门缝窗棂向寝宫内窥探,一边看,一边交头接耳,嬉笑连连。 他们在看什么,难道是萧元尚不好? 心,骤然缩紧,我快行几步登上玉阶,只听一侍卫窃笑道,“那娘们是谁?” 污言秽语入耳,令人怒气冲顶,我沉声惊喝,“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侍卫们猛地回头,瞧见我归来,全都一震,旋即退往两侧,不再言语。 推开门扉,肆意闯入的冷风将烛火扑灭,宫室即刻陷入一片幽暗之中。 “你敢打我?”那娼妇有些惊愕。 啪,啪,啪!又是一连三响,我恨声道,“贱人,打的就是你!” “你,你打得起我吗?”说罢,尖厉的哀嚎声逸出喉间,“我若是贱人,那你是什么,你是**,陪皇上睡了整晚,见我好欺负,又来拿我出气!” 这是阴谋,一定是萧昭文的阴谋,不然她不会说出这等恶毒的话语! “住口!”又一巴掌狠狠扇向她,她的粉颊一偏,噗地吐出一口血水。 “哼,我为什么要住口,我就是要说!”她噙着满口血水,大吵大嚷,“被人说中心事,被人踩到痛处,就想着报复,你若清清白白,你若没跟皇上睡,他会轻而易举的饶恕你吗,你能轻巧的全身而退吗!” “滚,滚出去!”我怒得难以自抑,抬脚踹在她光裸的肚子上,她倒抽一口冷气,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不住哭嚎。 见我怒气大盛,仰躺在床上的萧元尚弱声言语,“对,对不起…可馨,我……” 快步来到床前,拢了拢萧元尚敞开的衣襟,我将他揽在怀中,“你别说了,这不关你的事,全都是萧昭文不好,是他害了你,也害了我!” 不知何人将乾明宫的情形呈报给萧昭文,他命同贵带着内侍将那低贱的娼妓抬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带上摆在床头的一只香炉与一套杯盏。 一切又恢复平静,见我额上缠着纱布,萧元尚极为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倒是你!”说着,从袖中摸出私下藏住的金疮药,“瞧,可馨拿到药了,你会好起来的。” “药?”萧元尚愣了愣神,又凝眸望我,似乎是在分辨我的神情,“你能回来,我真的很欣慰,是我让你担惊受怕,让你受苦了。” 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指尖,温婉而笑,“你我是夫妻,无需这些客道的话语,先休息一会儿,等我调好药,再为你疗伤。” 小时候,我是一个顽皮的小姑娘。 记得有一次,去江边渡头玩水,被沉在水中的瓷器碎片划伤了脚背,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 哭着回家,正巧被父亲瞧见,他二话没说,命家中仆妇取来绣花银针,将我绑在床上,强行缝扎伤口。 那时候,觉得父亲特别狠心;现在想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同此时此刻一般――早已行至山穷水尽之地,萧元尚的伤势不能再恶化下去了,我只有…只有像父亲那样狠下心肠了! 将装有银针、丝线以及绣剪的小盘端到床前,我轻唤一声,“皇上,请恕可馨无礼,你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 颤颤撑起身子,萧元尚微喘道,“你,想干什么?” 不知父亲的法子是否有效,我的语声有些不安,“可馨斗胆,必须为你将溃烂的皮肉剪去,再将伤口重新缝合。” 不曾问及有没有把握,能有多大把握,萧元尚勾唇笑了,“好,你动手吧!” “会很痛,你一定要忍住!”说着,将沾过温水的巾帕重重叠叠折起,让他死死咬住。 剪去腐肉的过程很顺利,萧元尚一直紧闭双眼,拼命隐忍疼痛。 在伤口上涂过一层金疮药之后,我开始下针缝合。 从前,姐姐在世时,教过一些针黹刺绣,可我总是嫌麻烦,不愿听,也不愿学。 书到用时方恨少,针黹刺绣的技艺也是一样的,我现在懊悔极了,后悔没听姐姐的教诲。 银针扎入皮肤,萧元尚全身一颤,额上汗珠滚滚,我一时惊惶,又将针抽了出来。 “是不是很痛?”我忙牵起衣袖为他拭汗。 他睁了睁眼,摇了摇头,眸中有晶莹闪烁。 一定是疼极了!我越来越不自信,缝得是萧元尚的皮肉,没有机会能够拆毁重来,必须…必须一次到位! 正在踌躇之间,忽而响起叩门声,我一惊,将攥在指间的银针掉落,再也寻不见踪影。 是何人叩门?来者若是萧昭文,又该如何是好呢? 不等我去应门,只听殿外戍卫的侍从厉声吆喝,“你的手脚可要麻利一些,咱们弟兄原本就事多忙碌,没那么多闲工夫耗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是是是,奴婢仅是奉院判之命,将熬好的汤药送给?主子。”院判?汤药?来者的语声分外耳熟,是纳吉雅兰――我的救星! 强行隐忍欣喜之色,将血淋淋的双手在衣摆上拭了一拭,我扶起萧元尚,小声道,“是医女来了,你有救了。” 快步进殿,雅兰将食盒搁在几案上,欲行礼。 我抬手,拦住她,“免了。” “这是一些药粉,有止血的,也有镇痛的。”警觉的瞧了瞧四下,雅兰悄悄塞给我几个小纸包,“食盒里,有一碗补血粥,还有一盏黄酒煎鬼针草,粥是您的,汤药是皇上的。”说完,她欠了欠身子,扭头就走。 “慢着,你能不能帮我……”话说一半,陡然望见她的裙裾上染了大片血红,我忙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嘘!”雅兰驻足,抬眼瞥向躺在床榻上的萧元尚,“千万别让皇上知道,这些血不是我的,是凌淑妃的。” 凌淑妃的血? 心,咻地一下被人攥紧,我已然猜到是什么事了,疾声惊问,“难道是她腹中的胎儿……” 略微点头,雅兰确认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还真是可怜呐,宣政殿外,新皇大开杀戒,杖毙朝臣数十人…还有那些不肯屈从的宫娥内侍,皆被一一斩杀!” 虽与凌晚晴不合,可我仍追问一句,“淑妃娘娘的情形如何?” “只剩半条人命。”雅兰悲哀地看了看我,附耳低语,“昨日,新皇强行逼迫有孕的妃嫔策马赏雪,那些骑乘的马匹是西域进贡的,性子暴烈似火,几名驯马师都难以制服…结果,玉贵人丧命于马蹄之下,凌淑妃堕马损胎,流血不止!” 如此惨事入耳,令人愤恨不已,我咬牙切齿,“简直就是猪狗不如,那等畜生一定不得好死!” “可馨!”握了握我的指尖,纳吉雅兰劝慰一句,“新皇待你,与众不同,你要学会智取,决不能硬碰!” 人生在世,可以没有爱情,可以没有亲情,就是不能没有人性…人若没有人性,还能被称之为人么? 萧元尚重伤,凌晚晴滑胎,宫闱剧变…事到如今,除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之外,早已想不起其他事――是我看错萧昭文了,或许从最初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予他希望,更不该助长他的复仇之心。 章节目录 第21章 转圜 “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么?”揪扯住胸口的衣襟,我悄然自问。 也许有,至少萧元尚还活着,只要他能平安地活着,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萧元尚,萧元尚…口中不住叨念他的名讳,满脑子都在想着他。 忽而,我意识到他的伤口好像还未缝合,不禁惊呼一句,“天呐,居然忘了,还将他晾在那里!” 转过身子,快行几步,瞧见他撑起躯体倚靠在床柱上,右手持银针,颤颤巍巍缝合着自己皮肉,每下一针,每抽一线,皆扯动额上的青筋。 “你!”话语哽在喉头,就是说不出,我知道缝合伤口有多么疼痛,特别是亲自动手,那得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我没事,你无需难过!”说着,他微微笑了笑,“一直以来,你都很坚强,我也要同你一样,不能再气馁,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 “好,好!”紧紧握住他染血的手,我努力牵起一丝娇笑,“你我齐心协力,天下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一连两天,萧元尚每天坚持服用雅兰偷偷送来的汤药,胸口的刀伤似乎好了许多。 这日,不知是何缘故,除了粥与药之外,还有一盅炖汤。 原以为是雅兰特意为萧元尚预备的,我便盛了一碗递给他。 每天馒头咸菜的,极少能见荤腥,萧元尚也未多想,端起碗,就喝了两口。 正值此刻,只听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萧昭文踱着四平八稳的方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揣测的笑意,“哟,生活不错啊,真不像是阶下之囚,还有这等滋补的汤羹食用!”说着,俯身在床头坐了。 听他提到汤,我一怔,难道这汤有问题…旋即夺过萧元尚手中的瓷碗,叱问萧昭文道,“你又想干什么?这汤有毒?” “朕可是好心好意!”萧昭文说得晦涩,“一心直想着,让他们父子团聚……” “父子团聚?你在说什么鬼话,是你害凌淑妃失去孩儿的,还在这儿假惺惺的装良善!”只觉得萧昭文的用心颇为险恶,我决不能让元尚再次受伤了,便举了瓷碗,重重摔在地上。 望着四溅的汤汁,萧昭文幽幽一笑,语声冷得渗人,“多好的东西,被你浪费了,真是可惜可惜啊!”说完,?颜凑到身畔,故意伸手揽我的腰。 当着萧元尚的面,他竟敢动手动脚,我挥臂挡开他的手,恨声叱责,“滚出去,乾明宫不欢迎你!” “住口,别再让我瞧不起你!” 听完我的话语,萧昭文微愣,转而取过几案上的汤盅,再次递给萧元尚,“好喝吗,再喝一点吧!” 与其对视,萧元尚极为冷漠,未说一句话,再次端起汤盅,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废人一个,真是可怜!”萧昭文笑得意味深长,瞥眸望我,“可馨啊,为你深感不值!” “别喝,别喝!”我扑上去抢夺汤盅,心里惴惴不安。 “让他喝!”萧昭文勾了勾唇,“这汤不但不是毒,还异常滋补――紫河车炖枸杞子,岂是人人能够享用的!” “紫河车!”萧元尚一惊,以袖掩口欲呕。 “元尚,你怎么了?”我忙递上帕子,接住他呕出的汤水,“什么是紫河车,有毒么?” 一口一口将帕子吐湿,萧元尚怒指萧昭文,哀声嚎道,“你,你不是人!” “哈哈哈,紫河车就是胎盘!”扬声大笑,萧昭文极为不屑,“朕也是跟你学的,纣王烹杀了伯邑考,将其做成肉羹赐给周文王,朕也想那样……” 学什么人不好,偏偏非要学商纣王,萧昭文是彻底没救了! 一面安抚萧元尚,一面怒目瞥视萧昭文,“你已经登临帝位,俯瞰天下,一切也尽在掌握之中了,你还想要什么,何苦一再相逼?”他沉默片刻,目光幽幽一转,冷声笑叹,“朕,现在拥有的东西还不够多!” “我知道你的心思!”恍惚笑了笑,我一字一句顿道,“你要学商纣王,无非还想设立炮烙、虿盆之类的酷刑,好迫人就范!” “不,你错了!”他扬了扬紧蹙的眉首,“朕想拥有的东西,就是你啊!” “昭文,你不要说笑了。”眼睫半垂,朱唇微启,“不知为我起名的人是不是先知,伊可馨,一颗心――我只有一颗心,交给了萧元尚,就不能再交给你了!” “你会后悔的!”沉了沉面色,萧昭文愤然道,“他有什么好的,谋逆篡位,不忠不孝,褫夺人命,不仁不义…你与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徒守在一起,能够得到什么好下场!” “我的下场?没想过,最坏的下场也就是一?黄土!”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朕不会一直给你机会!”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柄寒光凛凛的短刀,握在掌心,恣意把玩,“你说爱他,朕想知道有多爱,现在就除去衣裙,做给朕看…不要再对朕说一个‘不’字,否则你是知道有什么后果的!” 好可恶的男人,居然…我张了张口,说道,“他有伤,身体虚弱……” 不等说完,寒光一闪,床边的高几瞬时裂成两半。 我一怔,只觉浑身战栗。 他笑了,轻声安慰,“不必惊惶,仅是试刀而已,若还有异议,下一次裂开的,将是萧昭业的头颅!” 森寒冷冽的利刀握在他的手中,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我伤了他的心!谁又伤了我的心? 深望他的眉目,我只是笑,边笑边无奈地摇了摇头。 深宫内苑,唯有乾明宫的偏殿有一弯汤池,萧昭文抱着我,浸入温热的水中。 手持巾帕,他轻轻擦洗我光裸的双肩,我没有躲避,仅是阖了眼,倚着池沿。 偏殿里,静极了,氤氲水汽缭绕,令人昏昏欲睡。 就在我快要睡去之时,若有似无的叹声响起,“你真的很爱他?” 并不直接回答,我淡淡一笑,“别杀他!” “我知道!”他的语声莫名温柔。 “这句话,有歧义!”我依旧阖目养神,“是知道我爱他?还是知道不要杀他?” 由于汤池的关系,殿内温温暖暖,迷蒙水汽浮起,飘飘袅袅,仿佛人的思绪,变幻无常,琢磨不透。 或许是累了,萧昭文垂首倚住我的肩头,几缕乌发被水汽润湿,自然垂下,缠绕在我光裸的脖颈间,痒痒的。 “可馨……”似乎想说些什么,他张了几次嘴,又忍了下来。 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合起双掌掬水,轻言轻笑,“你我的关系,真是奇特,亦敌亦友,亦爱亦恨…想说什么就说吧,无需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我已登基称帝!”他的语声柔缓,舍去九五之尊常用的那个字眼,回归平凡之人。 用三个简单的字眼回答他的问题,“我知道。” “朝廷内外,还是有许多人不服我!” 依旧是三个字,“我知道。” 身为乱臣贼子,的确很难被人信服,不是随意杀戮一番就可以堵住悠悠之口的,朝中重臣不服他,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难得他还算坦诚,亲自向我表述。 听完两次相同的答话,萧昭文皱了皱眉,似恳求又似商量,“可馨,能不能帮我拿个主意,想个办法。” “那是因为你杀的人还不够多,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应该试着多屠戮一些,将他们杀绝杀尽之后,再另立自己的亲信…到时候啊,就再也没有人敢不服你的统治了!”不知为何,竟脱口说出这样的话语,说完之后,已然悔恨,连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惊讶与害怕。 “这就是你的主意吗?”萧昭文也很是错愕,暗自思量一会儿,便呵呵笑了,“你这女人啊,真的好偏心,若是他问你,你断不会如此回答!” “是么?”默默自问,将凝在他身上的眸光收回,转而投向殿梁藻井,“你不是仁君,他亦不是!” “好啦,先放下这个颇为棘手的问题。”萧昭文的话锋一偏,“若有时间,你该劝一劝萧昭业,让他将虎符交出来。” 虎符?我一怔,佯作无知模样,“什么虎符,猫符,可馨愚钝,不知道是何物?” “你在装傻,是不是?”挑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萧昭文引诱道,“若能将虎符取来,我便告诉你,谁才是萧昭业心底最爱的女子,千万别以为那人就是你自己哦!” 萧元尚心底最爱的女子不是我,萧昭文的话语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失望! 那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真的很想知晓,可听他的语气,绝不肯轻易告诉我,除非我能骗得那调兵遣将的虎符,与之交换。 虎符,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再说我也有私心,希望君临天下的帝王是萧元尚,而不是萧昭文。 “陪你泡了好久。”萧昭文独自起身,在我的后颈处印上一吻,“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分开了,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上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寻你回来!” 他的双唇寒凉,令温热的肌肤僵冷,心里有些莫名难受,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你,你说得虎符到底是指……” “我需要能够调遣神枢营与神机营的虎符!” 神枢营、神机营尚不在萧昭文的掌控之中,或许这是机遇…… “我知道了。”假意答应他,“会尽己所能,劝说萧元尚的。” 回到萧元尚身畔,并未立即提及虎符之事,可他的心里好似明白一切,开口就问,“是不是说了兵权的事!” 深望他一眼,我点了点头。 眼眸中,显现自信之色,萧元尚长叹一句,“幸亏有先见之明,将神枢营与神机营交给李翰忠与薛平良,他们二人是绝不会辜负我的!” 李翰忠?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细细思索一番,终于记起在哪里听过――他是承光郡主的父亲,太上皇的义弟,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爷。 “你是说靖安王?” “是啊!”萧元尚微微颔首。 越来越弄不清他在想些什么,我脱口一句,“为什么会是靖安王…他,他是我姐夫的岳父啊!” “我知道他是你姐夫的岳父,他更是灵筠的父亲!” “你叫承光郡主什么?”女人的直觉总是特别灵敏,心里猜到了一些不想知道的事…… 沉默是金,萧元尚骤然沉默,望着我,只是望着我…… 可怜的我,不聋不哑,听得很清晰,听得很明白,他唤承光郡主的闺名,灵筠。 那般温软的语气,就算郡主在世之时,身为夫婿的景熙,也未曾以那种声调唤过她的名讳。 室内静谧,不知从何处闯入的寒风拂动帘帐,我只觉得冷,凉意由足尖开始,徐缓地蔓延全身,汇聚于心底。 “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我的语声澹泊。 凑近我,张臂揽抱,萧元尚解释道,“你误会了,想得太多,也想得太复杂!” 我也希望想得简单一点,可惜他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他曾经说过,女人与女人是不同的,子嗣与子嗣亦是不同的;他还说过,与心底最爱的女人有过一个孩子吗,可那时候他太没用,太不济,只能眼睁睁见那女人嫁给其他男人… 据我所知,承光郡主死于难产,与腹中的孩儿一齐亡故。 据我所知,承光郡主是由太上皇亲自赐婚,姐夫不愿迎娶,却不得不娶。 前前后后思索一番,原委何其简单――我被人欺骗了,被人玩弄了…爱是假的,情也是假的,从头到尾,仅是为了满足萧元尚报复的私欲,他忌恨姐夫,嫉妒姐夫,所以…… “你让我心痛!”倏地转身,躲避他迫人的眸光,“我不会再待在这儿,我不是圣人,你也不是,我惧怕死亡,为你而死,真的很不值得!” 不知萧昭文是不是特别交代,驻守乾明宫的侍卫见我失魂落魄地奔出,并未横加阻拦。 哀莫大于心死,我徘徊在莲池畔,不知该去往何处。 池畔就是观澜亭,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轻挪步子,步入亭中,一套碧玉盏胡乱摆在石桌上,显然是有人刚饮过美酒的。 借酒浇愁是愁怨之人唯一能想到的,不曾顾忌太多,抓住酒壶摇了摇…… 章节目录 第22章 肩头 忽而,一只大手搭上肩头,“怎么,想偷喝我的琼浆仙酿啊?” 浑身一颤,我蓦地回首,来者并不认识。 是沉水,是迷迭,还是…… 那阵缥缈的香气仿佛具有无限魔力,令全身酥软,毫无气力,颤巍巍地扶着桌沿,我坐到石凳上,凝眸欲看清他的容貌,“你,你是……” “走,带你去喝酒!”那男人坏坏一笑,扭住我的手腕,将柔弱无力的身子打横抱起,“你说自己痛苦,我向来行善积德,最会帮人解除痛苦!” “不,我不认识你,快放开我!”拼命挣扎间,一只缎面宫鞋被我踢掉。 深宫内苑之中,居然藏着如此狂徒,我惊问一声,“难道皇上也管不了吗?” 话音未落,一柄烛台重重砸下,半疯半颠的萧太妃出现眼前,连连怒骂,“你这淫棍,胆敢欺负本宫的小四儿!” 我惊呼一声,“娘娘,您……” “小四儿,苦命的女儿啊!”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萧太妃不住念叨,“娘亲终于找到你了……” “小四儿,小四儿……”萧太妃将我紧搂胸前,不住呼唤,瑟然颤抖的身躯,清雅诱人的温香,这般姿势,这般场景,似曾相识。 徐缓抬首望她,只见一双凤眸凝着泪水,我轻声唤道,“太妃娘娘,可馨难以呼吸。”她一怔,这才放松双臂,将我拽起,又朝那重伤倒地的男人啐了口唾沫,“该死的神棍,用妖法控制皇上,本宫定不会饶你!” 观澜亭里,又打又骂,又吼又叫,闹得不可开交,早已惊动侍卫宫人,遂传入皇上的耳中。 片刻之后,萧昭文行色匆匆而至,见我光裸着玉足,便沉了面色,对那男人道,“玄冥子,这个时辰,你该在静室打坐,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玄冥子?好奇怪的名讳,难道真的像萧太妃说得那样,这男人是神棍? 捂着被烛台敲破的后脑,那人跪伏在地,“听闻陛下提及莲池中淹死过一名女子,今日特地过来探究探究。” 听他这样一说,萧昭文旋即显露关切的模样,“那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从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罗盘,玄冥子摆弄一番,煞有介事道,“不妙,不妙,敢问陛下一句,那女子投水自尽之时,是否身着艳丽红衣?” 拧了眉首,萧昭文惊讶极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拈了拈手指,玄冥子仔细掐算,“那女子死时,身穿红衣,怨气太重,将化作害人的厉鬼,无法转世投胎……” “简直就是妖言惑众!”不等他说完,萧太妃惊声喝断,不顾侍女的阻拦,猛扑上前,对其又踢又打,“死神棍,就是你教晔郎修仙炼丹,害得他一身重病,有病也不去医治,本宫憎恨你,要打死你,打死你!” “皇姑母,你这是干什么?”萧昭文挺身拦阻,又示意内宦扭住她的双臂。 方才是她救了我,现在我要营救她,便不顾自己的安危,用力推开内宦,“你们快放手,不要难为她,我会送太妃娘娘回仁寿宫。” “你能送她固然很好,只是……”萧昭文扬了扬眉,欲言又止。 他想说什么,我早已知晓,遂淡淡一笑,“可馨久居乾明宫,腻味至极,现在想搬回秋华宫,不知可否?” 达到目的了,他有些得意,“当然,这深宫内苑就是你的家,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返回仁寿宫的路上,萧太妃一直紧拽我的衣袖,生怕我会摔倒,抑或是逃走。 抬头望她,她的目光发愣,直直盯着前方,不知是清醒,还是迷茫,我小声提醒一句,“太妃娘娘,小心台阶。” “噢。”她垂眸看了看脚下,兀然言语,“就要亡国了,你要多加注意,以防神棍害人!” “什么?”我震惊,侧了面庞,欲看清她的神情。 她古怪一笑,口中念念叨叨,“小四儿,娘亲会保护你!” 仁寿宫外,徐公公早已等候多时,见我陪着萧太妃,忙躬身行礼,“?主子,多谢您送娘娘回来。”言罢,抬手搀住她的胳膊,扶她登上台阶。 “有为啊!”拍了拍徐公公的手背,萧太妃恍惚一笑,“本宫今天可神气了,将那该死的神棍暴打一顿,为晔郎报仇解恨了!” “神棍?”徐公公有些诧异。 跟在他们身后,我补充道,“就是玄冥子。” “娘娘还是好生待在仁寿宫吧!”老宦官的面色凝重,一再劝慰,“玄冥子可是新皇的座上客,欲加封其为国师,您惹不起的!” “惹不起?这世上还没本宫惹不起的人,本宫要将他们的恶行告诉皇兄!”说着,转身拉住我的手,柔语绵绵,“小四儿最喜欢吃栗子,娘亲剥给你。” 一再将我错认为小四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再说心里积着太多事,实在没有闲情逸致与她聊天闲谈,便推却道,“太妃娘娘,秋华宫还有事儿,可馨改日再来拜访。” “好,你去,本宫让有为送你。”萧太妃抬了抬手,指使徐公公,“送小四儿回苏芩雪的秋华宫。” 跟在我身后,老宦官一直默默无语,直至沁芳桥,才鼓起勇气一句,“?主子,您对萧太妃的态度能不能亲热一些?” 蓦地驻足,我回首凝望,等待他的后话。 面露悲哀之色,徐公公幽幽言语,“太妃娘娘很可怜,她的亲生儿子被孝宣皇后抱走,小四儿是她唯一的寄托。” “可我不是小四儿啊!”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她只想有人陪着说说话。” “可我心里很烦,只想静一静。” 笑意晦涩,徐公公喃喃低语,“老奴知道您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现在的形势看来,崇德宫虽然占了上风,可不代表乾明宫一定会输啊!” 崇德宫未必赢?乾明宫不会输? 若是今天之前,心中的那架天平一定会偏向幽禁在乾明宫的萧元尚,很可惜…今天之后,我自知是世上最最愚蠢的女人,谁输谁赢,与己无关!回到秋华宫,天色完全昏暗。 室内,一盏孤灯清凄,秋霜斜坐榻上,托着粉腮,凝视窗外。 素手撩动碧玉珠帘,她猛地回头,瞧见是我,泪珠簌簌而下,“主子,您可归来了,奴婢很是担心啊!” “没事了。”故作轻松而笑,拍了拍她的肩头,“仅是过了几天辛苦日子,我安然无恙呢!” “那皇上……”话说一半,她捂了捂嘴,“奴婢的意思是原先的皇上。”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他是死是活,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秋霜极懂人情世故,见我这般态度,已暗自猜到缘由,一面端茶递水,一面小声嘀咕,“您别这样…有些人不能相守,可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有些人表面上相守相依了,可他们的心永远无法紧密联系!” 是这样吗?也许真是这样! 她的话语极为深刻,我却不愿理会,挪动沉重的步子来到床前,倒头就睡。 我太累了,累得连呼吸都会觉得疼痛。 昏昏沉沉躺了三日,醒的时候,喝点清茶稀粥,然后就是蒙头大睡。 在此期间,萧昭文探视过几次,只是在床畔坐了坐,一句话也没说。 萧昭文有心事,我也有,人人皆有心事,区别在于孰深孰浅――我与他的尚浅,而萧元尚的颇深。 第四天,天未明。 我是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醒来的,原以为是惊蛰雷鸣,谁知秋霜快步奔来,一脸慌张,“主子,大事不妙啊,乾明宫那边失火了!” 乾明宫失火?这五个字仿佛一句魔咒将人定住,我愣愣呆呆地坐起身子,懵了片刻,分明瞧见她的唇一张一合,却实在听不清说些什么。 “主子,乾明宫……” “萧元尚呢?”颤颤巍巍吐出几个字,只觉颊上一片冰凉,我探手去摸,不知何时泪已如骤雨滂沱而下…… 臂间搭着袍服,手上拎着宫鞋,秋霜尾随身后,连声惊呼,“主子,别去,很危险!”“危险?”颤颤?动双唇,我魂不守舍,“萧元尚呢,救他,快去救他……” “救他?你还有颜面在这儿出现!”来不及看清究竟是谁,我已被那人劈头盖脸的耳光击中。 “皇后娘娘息怒啊,这不关?嫔的事!”孙菁贞一把扶住行凶之人,满脸泪水。 愣愣地退后几步,我望着她们,仿佛失语失忆般,不清楚裴皇后与孙菁贞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遭混乱极了,依稀还能听见凄惨无比的呼救声从被火焰包围的宫室中传出――那是萧元尚,一定是他! “萧元尚还在里面!”我尖叫一声。 强行挽住我的臂膀,秋霜带着哭腔,“不,不是他,您不能……” 甩开她,我奔前两步,欲冲进火海救援,随即被闻声而至的侍卫团团围住。 “你装什么好人?全都要怪你!”裴斐在旁扬声大笑,“萧昭文说了,要彻底断绝你的念头,唯有让皇上一死…里外门窗锁死,梁柱被泼过火油,依你看来,皇上还能活吗?” 就在话音刚落之时,只听一声沉闷巨响,乾明宫轰然崩塌,彻底湮灭在一片火海之中。 “不!”本已虚弱不堪的身子摇了摇,我只觉眼前一黑,旋即堕入万丈深渊。 天长地久是多久?爱到怎样才算浓? 我活着,可他…… 前三日,我睡在床上一直想,想着过去,想着现在,想着未来。 现在可好,一切皆化作泡影,一切…… 见我睁了睁眼,温柔的语声在耳畔响起,“可馨,你吓到朕了,那样直挺挺的倒下,朕还以为会摔出什么毛病!” 抬眼瞥了瞥,我弱声问话,“萧元尚呢?” 并不直接回答,萧昭文仅是淡淡一笑,“你的腹中孕育着他的骨肉,真是可喜可贺啊!” 腹中的骨肉?萧元尚的孩儿! 一双眸眼似要滴下血泪,我咧嘴想笑,却笑不出一声,“昭文啊,你知道自己有多么残忍吗,纵火烧死了我的夫君,还笑意盎然地告诉我,我孕育着夫君的孩儿!” “这不能怪朕残忍!”在身畔坐下,萧昭文攥住我紧握的拳头,“是你先放弃他的,朕仅是帮你下定决心罢了!” “不,我没有放弃他,我只是想…考虑清楚他对我的感情,看明白我对他的爱!”语声颤得厉害,极力为自己辩护,不愿成为害死萧元尚的凶徒。 “好,就算不是为了帮你!”萧昭文揽过我的肩头,轻声讲述,“玄冥子说了,芊芊穿着艳色红衣投水,死后怨气过重,需要一场地狱业火才能完全化解,萧昭业死得其所,帮朕完成了心愿,也让 芊芊能够转世为人。” 听到这儿,我不禁浑身抽搐,乾明宫的大火竟是一场法事,为了顾芊芊的魂魄能够转世轮回,居然活生生的烧死了萧元尚! “你是什么人啊!”凄然惊呼,挥手就是一掌掴去,“连贫贱的村夫都不如,竟会这般迷信,那个玄冥子是神棍,信不得,信不得!” “玄冥子是上师!”一脸虔诚模样,萧昭文深信不疑,“他给朕批过命,全部都说中了,他的法力无边,可以辅佐朕治理天下!” “滚出去,不要告诉我这些歪理邪说!” “不要生气嘛,小心小产滑胎哦!”火热的掌心贴上我的腹部,萧昭文幽幽而笑,“你该好生孕育萧昭业的唯一骨血,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厚爱!” 自那场大火之后,我便将自己反锁在寝宫之内。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心都是揪紧的,除了流泪,还是流泪,是我害死萧元尚的,是我对不住他…… 秋霜一再劝慰,我却不领情,将杯碟碗盏乱摔一气之后,跪倒在尖锐的碎瓷片上。 望着血流如注的双膝,侍女抱头与我哭成一团,“主子,您这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虽然不在了,还有其他人在乎您、惦念您啊,您若有个三长两短,侯爷会很难过的!” 侯爷?景熙! 猝然抬头,我质问侍女,“你究竟是什么人?” 强行将我搀回榻上,秋霜微微一笑,显露狡黠之色,“主子无需质问奴婢是什么人,奴婢对主子是最最忠心的…当务之急是要将消息传递出去,好让侯爷知晓,他是您唯一的亲人了,也是您唯一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 章节目录 第23章 容易 “说得容易。”我连声喟叹,“景熙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州,若是等他知晓了,我怕早已成了砧板上宰割好的鱼肉。” “主子,您多虑了。”秋霜凑到耳畔,低低言语,“新皇登基伊始,便颁下圣谕,命侯爷班师还朝,侯爷以连连大雪阻塞山道为由,尚未进京,他麾下的五万精兵暂时驻扎在雍州,离京不过三四百 里。” 景熙就在雍州,一昼一夜便能赶回,可关键是如何送信呢? 脑中很乱,膝上很痛,难以平静心思细细思索,只听秋霜道,“还是先请御医过来瞧瞧您腿上的伤势吧。” 御医?纳吉雅兰?或许她可以帮我! “好!”我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御医院,请那位名唤雅兰的医女。” “是。”领命之后,秋霜快步退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昭文不信秋华宫的宫人,秋霜前脚走,玄冥子后脚就到。 见我坐在榻上,裙裾上满是鲜血,便轻声一笑,“该不会是小产了吧?”言罢,不由分说地拽过我的手腕,摁住脉门切诊。 就是这个神棍害死萧元尚的,我自然没有好脸色待他,倏地抽回手臂,冷笑道,“你是萧昭文心目中的活神仙,法力无边,可馨是死是活,不敢劳你费心!” “可馨?原来你叫可馨,很动听的名讳!”他厚着脸皮,在我身畔坐下。 “滚开!”怒目圆瞪,嘶声厉喝,“我不会与杀人凶手同榻而坐。” “哎呀呀,你就别害羞了!”他笑得轻快,弯了唇角,“同榻而坐算什么,马上就会同床共寝呢!” 同床共寝?这男人向来就口无遮拦,举止轻薄,我横眼冷瞥他,“哼,我看你是疯了,竟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语,就不怕……” 不等我说完,玄冥子嘻嘻哈哈笑了,“萧元尚已死,你成了孀居的寡妇,小寡妇想情郎是天经地义之事,我吃点亏,是不会嫌弃你的!”说着,拉拉扯扯欲抱,又道,“新皇说了几次,让我拿堕胎药给你,我是心软的男人,实在不忍心下手啊!”“你会不忍心?还真当自己是活菩萨、活神仙呢?”重重推开他的双臂,我冷嘲热讽,“那场地狱业火是谁人造成的,萧元尚被你所害,这笔血账一定会记在你头上!” “萧元尚的死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幸事,至少不会再仰人鼻息,受制于人!”玄冥子笑得高深莫测,从袖中掏出一道黄纸,上面用朱砂写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我正纳闷呢,只见他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染湿符咒,“这是血符,烧化之后,冲水服下,定会保你母子平安!” 素来就不相信神神怪怪之事,见他将灵符递给我,我嗤之以鼻,“你的符,我不稀罕,若想害我和我的孩儿,只管光明正大的来…我已心灰意冷,不会再惧怕你们任何人!” 一双眸眼深幽,玄冥子边说边摇头晃脑,似老学究般,“我若是你,就将血符喝下,装出小产的模样,一旦孩子没有了,新皇也就拔出眼中刺、肉中钉了。” “你同萧昭文是一伙的,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随手将血符摔在榻上,玄冥子起身就走,“信与不信,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秋霜去请纳吉雅兰,竟一去不回,我等了又等,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便卧于榻上,浑浑噩噩的睡去。 醒来之时,夜色深沉,暖帐低垂。 原来,我已被人抬到床上。 刚想翻覆身子朝外,竟对上一张酣然睡熟的脸。 是他,萧昭文! “啊”的一下,尖叫出声,引来了帐外的侍女,也惊醒了睡梦之中的萧昭文! “你,你怎么会睡在这儿?”蜷缩身子,裹紧被衾,我惊叫着躲开。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萧昭文一脸无辜,“听闻你受伤了,朕亲自为你包扎伤口…后来,觉得有些困乏,就在你身畔躺下了。” “你太放肆了!”我咬着唇,恨得厉害。 “是么?”他垂下眸子看我,显露不屑的笑意,“这深宫内苑是朕的家,朕愿意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朕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 见他无赖至极,我嗤笑一声,“你是帝王,不能不讲礼义廉耻,可馨是先皇遗孀,理应独居一室或者出宫静修。” “想独居一室?想出宫静修?”萧昭文冷冷笑叹,“你打得什么主意,朕怎会不知――景熙就在雍州,离京三百余里,你指望他会救你…可惜晚啦!” 拥住被衾坐起身子,我蹙眉直视,“你说什么,我不懂!” “区区五万人,也想成大事,真是痴人说梦!”说着,萧昭文探起身子,从迤地的袍服中取出一封信函甩给我,“好生看一看,这是他写给你的密函,怕是已经成了他的绝笔,朕命中军将军唐毅鸣率领八万之众讨 伐围剿之,相信凶多吉少!” 抽出信笺,我速速读去,是姐夫的笔迹没错。 信中,他再三强调,让我保护自己,他一定会来救我。 救我?现在还可能吗? 恍惚一笑,我将信笺平平整整折好,贴上胸口,自言自语道,“傻瓜,你有此心,我深感欣慰,或许是时候了,该与姐姐团聚,该与萧元尚重逢……” 听闻此言,萧昭文着实一惊,欲阻拦我,却为时已晚。 自萧元尚亡故之后,我便狠下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故在枕下藏有一双金银锞子,姐姐是吞金自尽的,我知道她很痛苦,所以选择步她的后尘,痛苦的死去――只因为萧元尚被活活烧死,很痛苦,我要感同身受! 不等萧昭文阻拦,我已摸出金锞子,投入口中,强行咽下…… 这一次是逃不过了,一定一定…… 火,赤红的火,笼罩天地。 隐隐约约,有人在凄然悲泣,是父亲,是姐姐,还是早已化作飞灰、湮没于尘土之中的萧元尚。 “馨儿,醒醒,快醒醒。”冰凉的手指摩挲火烫的面庞,借着微弱的烛光望去,是一楚楚动人的美艳女子,可惜她的笑容惨淡,“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晖姑姑,还有兰姐姐,她们是你唯一的亲人啦!”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一柄锐利的长刀正中她的胸口,鲜血四溅。 “不要啊!”我不由自主惊呼,神智迷蒙混沌。 “可馨,可馨!”一方沁凉的巾帕搭上额头,有人伏在耳畔低咛,“没事的,一切安好了,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一天,两天,三天…不知多少天过去,我终于可以醒来,终于可以睁眼。 第一眼见到的,是缀有明黄色流苏的帐顶,我怔了怔,认出自己躺在萧元尚的龙榻上,可乾明宫不是毁于熊熊烈焰之中了么? 不等我细细看清,秋霜与纳吉雅兰已围了上来,齐声唤道,“主子!” 微微?动嘴唇,我悄然吐出几个字,“元,元尚……” “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请皇上。”雅兰快步退下。 未走几步,已然遇上闻讯而来的萧元尚,雅兰欣喜而笑,“皇上,?主子醒了。” 一袭淡雅常服,束着紫金冠,风度翩翩的萧元尚踱到床前,小心翼翼将我扶起,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朕的傻丫头,竟动那种傻念头,你若不在了,朕该怎么办!” “我,我……”喉头发涩,难以说出完整的话语,泪从眼角坠下,湿了他的衣襟。 “嘘,别说了!”他宠溺的亲吻我的额角,“一切尽在不言中,朕会好生待你的。” 一觉醒来,萧元尚竟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这是梦境,还是幻觉。 不止一次的掐自己,我害怕这是梦,又希望这是梦,至少在这梦境之中,萧元尚还活着,活着…… 每天都一动不动的躺着,日子特别难熬。 秋霜深知我的心思,想方设法编故事、说笑话,为我逗趣。 可不知为何,每每我很想笑时,却笑不出声…颈上总像缠绕着什么,喉头发干发涩。 不止一次用指尖探摸脖颈,咽喉部位被厚厚的纱布包裹。 听雅兰说,那些纱布是蘸过药酒的,裹上纱布是为了怕我着凉伤风嗓子痛。 时光宛若潺潺流水,从指缝之间漏过,窗外已是暮春光景,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时节,可我却卧床养病,躺着,一直躺着…… 每天晚膳前,萧元尚都会过来陪伴,亲自喂我服下不可间断的汤药之后,稍坐片刻就走,从不陪我用膳,更不同床过夜。 听秋霜说,这儿不是乾明宫,而是玉衡宫的偏殿。 这天傍晚,萧元尚又来了,坐在床畔寒暄几句之后,便吩咐侍女奉上汤药。 说来也巧,今天正好是纳吉雅兰值守,当她递过药盏时,萧元尚凝眸望了望她,蹙紧的眉头瞬时舒展,唇畔还牵起淡淡的笑意。 认识他久矣,他向来就是不苟言笑的,为何会…难道他对雅兰…… 一想到这儿,心猛地揪成一团,颤颤巍巍撑起身子,欲夺过药盏,“可馨不是废人,可以自己喝药。” 不知是不是故意而为,纳吉雅兰也伸手夺抢,“主子,还是让奴婢喂您。” 你争我夺之间,汤药溅了出来,溅在我的手背上,也溅在她的手背上。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用来试探萧元尚的方法。 测试的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萧元尚紧张极了,攥住纳吉雅兰的指尖不放,“怎么了,是不是烫伤了?” “不,没有。”水眸一瞥,雅兰瞅了瞅我,“是烫到?主子了。” “哦。”萧元尚这才回过神,忙用丝绢拭去我手背上的药汁,“可馨,你还好吗,千万要小心啊!” 眼眶湿热了,泪珠打着转转,我哽咽一句,“好,可馨很好!” “那就趁热喝药吧。”说着,将药盏递给我,缓缓站起,转身欲走。 见他要走,我脱口一语,“元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夜里,我会害怕!” 步履一滞,他略微愣了愣,旋即转过身,故作亲热道,“好,朕陪你……” 月挂柳梢,更漏声声,殿内的烛火黯淡了,唯有床头的一盏琉璃灯还耀亮。 并未宽衣解带,萧元尚静静卧于身畔,微微阖眼,似乎是在养神。 我侧过面庞,深深凝望,想开口询问,却又吐不出一个字。 该如何问他? 是问,你还爱我吗? 还是问,你与纳吉雅兰是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心愈来愈凉。 “元尚,抱我!”语声幽幽,颤得厉害。 “嗯!”他应答,声音有些发冷。 不等他揽抱,我已主动钻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与他的声音一样,是沁凉沁凉的。 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害怕这是梦,又希望这是梦――在梦里,他不爱我;在现实中,他爱我。 牵起我的手背,贴上自己的双唇,萧元尚低低笑叹,“你的手,好凉!” 鼻端有酸涩之气萦绕,我疾声道,“所以,请你抱紧我,温暖我!” “傻丫头,朕不是在抱着你么?” “我,我……” 好想亲口告诉他,我腹中孕育着他的孩儿,可他没给我这个机会,抢先一句,“凌晚晴死了,玉翠也死了,朕想追封恩嫔。” 恩嫔的事迹,我已知晓,便附和道,“她是烈女,以死守护清白之身,理应受到嘉许。” “是啊。”他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略微睁了睁眼,不由自主地抬手探向鸳鸯绣枕的另一头,果然是空的,而且连一丝体温也触不到了――萧元尚离开了,还是离开多时了。 按照宫内规矩,值夜的侍婢歇在外间榻上。 今夜,正好轮到纳吉雅兰值守,心顿时一紧,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不曾穿鞋,我赤足下床,向外而去。 今夜,乌云蔽月,暗暗无光。 就算没有皓洁的月色,就算没有耀亮的烛火,我也能够轻易分辨,那最为熟悉的身影是本该睡在暖帐之中、睡在自己身侧的夫君良人。 玉衡宫,以寒玉铺地,赤足踩在上面,生冷生冷的。 脚虽冷,却依然是完整的…相比之下,心要可怜可悲得多。 心冷了,碎成一块一块,就像父亲烧制的秘色,一旦破碎,就再也弥补不了。 一个是我的夫君良人,另一个是我的金兰姊妹。 章节目录 第24章 擒住 我该冲上去,将他们擒住吗? 我该将他们擒住,然后再责打斥骂吗? 努力地抬了抬腿,却不能迈出一步…直至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懦弱,多么愚蠢…… 不能前进,只有后退,我侧过身子,准备回到并不温暖的床上。 “皇上。”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窥,纳吉雅兰悄然言语,“?主子大病初愈,睡得浅,小心被她发现了。” 我与萧昭文?他还是误会了! 思绪纷乱如麻,记不清如何回到床上。 再次睁眼时,天已大亮,身畔依旧空空如也。 “雅兰,雅兰。”我怯生生唤她,就怕萧元尚还躺在她的榻上。 应声进来的,是秋霜,她问我,“主子,有事么?” “雅兰呢?” “她身子不适,下去歇息了。”秋霜如实回答。 “身子不适?有没有传御医?”我追问一句。 “她原本就是医女,何须劳烦御医。”不好意思偷笑,秋霜私语道,“可能是来月信了,奴婢瞧见被褥上有血迹。” 被褥上有血迹?难道纳吉雅兰与萧元尚还是第一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迫切的想要弄清楚! “伺候更衣,我要去见雅兰。”说着,掀开锦被,欲起身。 “主子,这可不行。”秋霜拦阻道,“御医再三嘱咐,您要卧床休养,不然…伤势是不会转好的!” “伤?什么伤?”我蹙了蹙眉。 自觉失言,秋霜倏地跪下,“主子,您要多多保重啊,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不能再……” “我没有病,也没有伤!”猛地推开她,径直来到妆台前。 很久不曾对镜梳妆了,不曾料想自己竟会如此憔悴,面色惨白若鬼,咽喉间还缠有怪异的绷带。 “这是什么?”指着那些层层叠叠的绷带,我惊声嚷道,“快点给我解开!” “不,不能啊!”秋霜跪伏在地,一再叩首。 哗啦一声,抽出妆台下面的小屉,胡乱翻找金刀银剪。 “主子!”秋霜跪行至前,拽住我持剪的右手,“不能剪呀,伤口会恶化的!” 银剪一挥,寒光一闪,随着纱布一圈圈滑落,一道蜈蚣似的伤口呈现眼前,血肉模糊。 惧怕,惊恐,无助…那道狰狞的伤口就横在我的脖颈间,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攥住秋霜的衣领,不住摇晃,“你能不能告诉我?” 小丫头被我失常的举动完全吓住,颤声呜咽,“是,是成亲王!”“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萧昭文?” “您,您吞服了金锞子,御医说没救了。”秋霜浑身战栗,“成亲王不相信,说不能让您死,就亲自用利刃切开您的喉咙,将金子取出……” 一直以为是萧元尚救了我,没想到――害我之人,也是救我之人。 “现在呢,成亲王现在何处?”扶着妆台颤颤巍巍站起,只觉浑身剧痛。 “原本皇上是要将他凌迟处死的,是皇太后出面力保,愿意代他去死…后来,皇上下旨,流徙三千里,将他发配至雷州,永不得回京,好像是今天上路!” “不,这不公平!”我挪动莲步向外。 “主子,不能去,不能去啊!”秋霜抱住我的双腿,欲将我困住。 泪,汹涌,几近说不出话,“是他救了我,我若不去送行,会内疚一辈子!” 袖袂扶风,奔走在通向瑞虎门的甬道上,脚下的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却从未像今天这么难行――漫漫长路,一眼望不到头,我害怕极了,怕永远走不完,怕再也见不到他! “昭文,昭文!”心里不住默念,“你一定要等我,一定!” 瑞虎门近在咫尺,一列侍卫忽然冲出,将我团团围住,口中厉喝,“奉皇上口谕,押解死囚重犯,还请?主子回避!” “不,我要见萧昭文,一定要见!” “主子,不能见啊!”尾随而至的小陆子跪地恳求,“您宅心仁厚,请别让奴才们难做!” 话音未落,只听脚镣拖过地面的哐当声传来,我侧脸望去,望见一身囚服且佝偻驼背的萧昭文。 这才几天不见,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昭文,昭文!”我声嘶力竭的喊嚷,推搡面前的侍卫,想冲出包围圈。 唰唰唰…几道寒光闪现,侍卫抽刀相向,齐声道,“还请?主子恕罪!” “是你们要对我动刀的!”扯了扯衣领,露出脖颈间的伤口,旋即向明晃晃的刀尖撞去,“那我就成全你们,反正已经死过一次,就不怕有第二次!” 以命相拼,这一疯狂的举动将侍卫们唬住,他们齐齐抽手,将钢刀还入鞘中,随即退后数步,俯首道,“请?主子多保重!” 不再理会他们,我快步奔去,从身后将萧昭文抱住。 他不曾回首凝望,仍旧佝偻着身子,“可馨,谢谢你来送我!” “不,你不能走,萧元尚他……”一语未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我已认命!”他幽幽而叹,“只是放心不下你!” “你若放心不下我,就好好看看我,就为我留下来!” “留下来是不可能的,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败了,永永远远的败了!”说着,他徐缓做过身子,略略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天呐,眼前之人还是那位才华横溢,风 流倜傥的成亲王吗? 几日不见,如隔几世,萧昭文似乎瞬间苍老,两鬓霜华。 “天气还凉,小心你的伤!”他颤颤巍巍伸手,想在袖中拿取什么。 手铐脚镣,铁链木枷,萧元尚做足了准备工作,生怕萧昭文会脱走逃离。 “这是什么?”见他的囚服里穿出一根锁链,我震惊了,“怎么还血迹斑斑的?” “是百炼钢打造的刑具!”他笑得恍惚,眸中浮现凄凉之色,“萧昭业怕我逃脱了,命人打穿我的琵琶骨,铐上钢制锁链!” 链锁琵琶骨!萧元尚竟是这般残忍,我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不行,他不能这样待你!”抓住被鲜血染红的锁链,我疾声对押解的侍卫道,“快点,快点将它除去!”不等侍卫答话,萧昭文苦笑连连,“小傻瓜,他们仅是奉命行事而已,再说以萧昭业的脾性,能给我锁上,就不会轻易除去!” 是啊,他说的没错!萧元尚能那样待我,亦能这样待他! “?主子,时辰不早了。”侍卫在旁催促,“死囚该上路,恳请您……” “不!”我挺身拦阻,“你们不能这样带走他,他有伤,需要治疗!” “主子,奴才们也是奉旨办事。”说着,侍卫们推了推萧昭文,喝斥道,“走,快点走!” 挪了挪被脚镣缚住的双脚,他终于从袖中摸出一条粉色的丝绢,快速递给我,“天气凉,你颈上有伤,系上这个,既保暖,又可以遮掩伤痕。” 他真的要走了,此去雷州,万里迢迢。 匆忙之间,我拽下腕上的金玉手钏塞给他,“留个念想也好,作为盘缠也罢,千万要多保重!” 他笑了,眼底的阴霾散去,化作潋滟的春水,“据说雷州就是天涯海角,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我分开了,就算是天涯海角,就算是上碧落,下黄泉,我也会寻你回来…也会回来寻你……” 昭文走了,等待他的,不知是福,还是祸…可有一点值得庆幸,至少他远离了萧元尚,远离了宫廷,可我呢…我还要被关在这令人窒息的深宫内苑之中,这儿是我的家,亦是我的坟墓。 颈上的伤,血肉模糊,狰狞不堪,每次对镜梳妆时,自己都会觉得恶心作呕。 那一夜之后,萧元尚再也没来过玉衡宫,他有新欢了,自然想不起我…… 这日傍晚,医侍按惯例送来汤药,我随口问及雅兰的事,“近来,怎么不见纳吉医女?” 医侍略微抬了抬头,瞥向一旁的秋霜,不敢多言多语。砰地一声,将药盏摔在几案上,我冷声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主子,请息怒!”挥手让医侍退下,秋霜小声道,“她搬去延庆宫了,现在是吉妃娘娘。” “吉妃?这就是我的好姐妹!”强忍心痛,大笑不止,“或许,我该去恭喜她!” “主子,您……”见我失态,秋霜忙劝慰,“其实她也不容易,是她将皇上从火海中背出,还差点被倒下的梁柱砸死…皇上早就想册封她,她几次推辞,才肯接受的。” “她是不容易,难道我就容易吗?她推辞了几次,那是欲擒故纵,是惺惺作态,也只有你们会相信她!” 听我这般言语,秋霜无言以对,默默低头将摔碎的药盏清理干净。 夜夜难以入眠,脑海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背叛”二字。 我是那么信任萧元尚与纳吉雅兰,结果呢,遇人不淑,饱尝恶果…最可怜的,还要算我腹中的孩儿,尚未得见天日,已被狠心的父亲弃之脑后。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幽幽暗暗之间,一袭黑影摸到床畔,我大惊失色,“谁,是谁?” 来者并不答话,陡然伸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我的咽喉。 颈上原本有伤,被他一掐,鲜血又汩汩而出,“你,你是谁…来人,救命……” “死贱人,竟敢背夫偷汉,不得好死!” “萧元尚,是你萧元尚!”水眸怒睁,对上一双赤红的血瞳,他迫视我,就像看着可怜的蝼蚁。 缚在脖颈间的双手越箍越紧,那人大笑失声,“别管我是谁,今夜是你的死期!” “啊――”我惊叫一声,意识渐渐模糊…… 常听人说,人生坎坷,世事无常。 可也不该是这样坎坷,这样无常――就算被困瓷窑,烈火焚身;就算姐姐自尽,撒手人寰…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泪珠簌簌,浸湿孤枕,我呜咽悲泣,心痛得厉害。 眼前,有光亮闪过,有人伸手将我揽入温暖宽厚的怀抱中,“可馨,你在哭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你是谁?” 那人抬手,轻抚我布满泪水的面颊,宠溺地笑,“傻丫头,是朕啊!” “你是萧……”定了定神,眯了眯婆娑的泪眼,想辨清他的容貌与神色。 “是啊,就是朕!”冰凉的双唇落下一吻,印上我的额头,“没事了,朕又回到你身边了。” 回到我身边? 原来,这是梦;幸好,这是梦! 勾了勾唇,疲惫一笑,想说的话语哽在喉间,还是没有轻易吐露――你,萧元尚当伊可馨是什么人,任你狠狠掌掴我的左脸,又柔柔亲吻我的右脸! “皇上!”拭了拭他吻过的额头,我努力平复呼吸,“经历此番劫难,可馨极为牵挂峥儿,想出宫探视他,恳请准许!” “你想出宫?” “是。”我垂眸应答。 “朕陪你一起。” “不必了。” 见我决绝,他沉声言语,“那好吧,正好景熙也在京中,你们可以一家团聚了!” 姐夫也在京中?心中惊愕,脸色却轻松,“他不是留守西州吗?” “这次多亏了他,若没有他的鼎力相助,朕也不能逃出生天,夺回皇位!”说着,萧元尚幽幽而笑,“朕知他两度丧妻,特地赐婚,将薛平良的妹妹薛宝宜赏予他为妻,你说好,还是不好!” 薛宝宜的事迹,我早有耳闻,她不但容貌丑陋,还是誉满京城的河东狮、泼辣货! 萧元尚让景熙迎娶她为妻,打得是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 终于可以出宫,终于可以离开萧元尚,车行了一路,我想了一路――若是永远不回去,那该多好啊! 朱门府邸前,景熙已然恭候多时,见我轻车简从,忙跪地相迎。 他跪我,我心不安,略微欠身示意,“侯爷,请起!” 半年不见,太多改变,原本该有的亲热劲儿随着时光的流逝变得淡薄无味,他对我恭恭敬敬,而我待他呢,平平淡淡。 前厅中,奉茶寒暄,景熙轻声问我,“舍下鄙陋,不知?主子想歇在何处?” “就算再鄙陋,也是曾经的家园。”端着茶盏,我自嘲地笑了笑,“姐姐的屋子就很好,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听闻提及姐姐,他的眸色顿时黯淡,挥袖屏退仆从之后,他喃喃低语,“南边有人来信,可兰的棺椁已经下葬,紧挨着江氏旧园。” 章节目录 第25章 斜眼 微侧面庞,我斜眼睨他,“她若泉下有知,定会恭喜你,恭喜你又得了一门好亲事!” “可馨,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这是回府之后,他第一次唤我的名讳,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那我该怎么说?说你为我,寻得一门好亲事么?” “你怨我,你不该怨我!”重重搁下手中茶盏,景熙显得有些激动,“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难过、都要难受…我喜欢的女子不是承光郡主,不是你姐姐,更不是什么薛宝宜…你知道我的心!” 原本以为,他已死心,可没想到在无意之间,还是给了他机会,让他表露了心迹。 对于他的心思,我只有一笑了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馨的确知道你的心意,可惜你的心意用错了地方。” “可馨,你可曾知道!”倏地起身,他攥住我的手腕,“我有计划,惊天的计划,萧元尚不足为惧;我会迎娶你,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让你成为全天下最最幸福的女子!” “你该迎娶的女子是薛宝宜!”此等疯话惹人发笑,我甩开他的手,正色道,“这次回来,仅是为了峥儿!” 不知是谁的主意,将花圃里的绿萼移去,换成来自江南的宝华玉兰。 暮春时分,正是玉兰盛开的季节,一树白玉,欺霜胜雪。煊赫侯府就要更换女主人,姐姐喜欢的东西,自然要被遗弃。 坐在窗畔,望着满树繁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我问起峥儿的事,碧环答道,“小少爷不在府中。” 我为峥儿归家,峥儿却不在府中,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惊愕,忙问,“峥儿去往何处?” 怯怯抬眼,碧环低声言语,“回二小姐的话儿,侯爷早已命丁副将将小少爷送往西州。” 心中生疑,追问一句,“为什么?” “奴婢不知,一齐送往西州的东西还有许多,包括您从前用过的妆奁箱柜,还有夫人最喜欢的绿萼梅树。” 听过她的话,暗自觉得有些不妥,难道景熙…据他说有计划,可那惊天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为何要将峥儿送到千里之外的西州,是因为峥儿并非他的嫡亲骨肉,还是害怕峥儿沦落为质子,使之被萧 元尚要挟…… 贵客下降,膳食自然丰盛,丝毫不比内宫的差。 独自面对一大桌珍馐佳肴,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一家人围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才叫做吃饭! 随便喝了几口清粥,便让仆从撤去佳肴,秋霜奉上茶盏与巾帕,小声道,“主子,宫中的吉妃娘娘煎熬了汤药,专程给您送来。” 话音未落,纳吉雅兰已然出现在门口,身后跟随的侍女手中捧着一只食盒。 “你给我喝的什么药?”我冷冷淡淡言语,面无表情注视。 显露关切的神情,纳吉雅兰快行几步,来到身前,“可馨,你脖颈上的伤还未好,药是不能间断的,否则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唇畔激起一抹难以名状的笑意,我并不接过她递上的药盏,“何必如此麻烦,只需一味药,保证药到病除!” “一味药?药到病除?”纳吉雅兰略微蹙眉,在我身畔徐缓落座,“妹妹才疏学浅,不知姐姐说的是什么药材?” “姐姐?妹妹?”我自嘲地笑了笑,“这般亲热的称呼,真是不敢当啊,你现在身居妃位,高人一等,可馨何德何能敢与吉妃娘娘攀亲!” “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主动挽住我的臂膀,纳吉雅兰欲解释,殊不知有些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瞥眼睨她,只见她的脖颈上挂着一只金晃晃的璎珞圈,衬着雪白的肌肤煞是好看。 曾几何时,我的颈项也如她一般,优雅迷人,只可惜…现在只能绑上一条丝绢遮掩伤口。 抬手托起沉甸甸的璎珞,我笑问,“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面露羞赧之色,她含笑答曰,“是皇上赏赐的,据说是尼婆罗的贡品。” “原来是贡品,借我瞧瞧吧!”不等她去取,我陡然伸手去扯,将璎珞圈强行从她的颈上拉下。 见她的颈上被勒出一道血痕,跟随左右的侍婢慌忙阻止,“?主子,您这是干什么,吉妃娘娘好心给您送药,您却恩将仇报!” “到底是谁恩将仇报,谁心里清楚明白!”挥袖将案上的药盏打落在地,我连连冷笑,“你用不着惺惺作态了,你与萧元尚烦厌嫌弃我,尽管下猛药给我吃,鸩酒砒霜鹤顶红,任凭你们挑选,伊可馨绝对不会畏惧害怕!” 紧捂着脖子,纳吉雅兰极力分辩,“你,你误会了,皇上对你绝没有……” 屋内吵嚷一片,早已惊动守在屋外的景熙,只见他阔步而至,怒发冲冠,“可馨身怀有孕,你们却三番四次逼她服药,试问安得什么心?” “我,我……”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唬住,纳吉雅兰张口结舌,“这些只是补药,是皇上再三吩咐的,谁敢不听,谁敢不从!” 纳吉雅兰是被景熙赶走的,待四下恢复宁静之后,我淡然笑叹,“你这又是何苦,她是萧元尚的新宠,得罪了她,绝对没好果子吃!” “你敢,我就敢!”对坐桌前,他笑得恍惚,“什么旧爱,什么新宠,全部都是浮云而已。”听他提到“旧爱”二字,我忽地想起萧元尚最爱的承光郡主,便问姐夫,“你知道皇上忌恨你的原因吗?” 略微点了点头,景熙垂了眼眸,“只为伊人,李灵筠!” 原来,他们都心知肚明,唯有我是糊涂之人。 姐夫成婚那年,我尚年幼,可仍记得当时的盛况,太上皇赐下无数稀世珍宝,婚典礼仪的规格颇高,惹得朝中官员议论纷纷――就算是懿仁太子的大婚典礼,也不见那般轰动热闹。 印象之中,承光郡主纤柔秀丽,不爱说话,更不爱笑。 她是名门淑女,她是正室夫人,极少与姐姐这样的侧室来往。 那时,我太天真了,一直以为是她的眼光高,瞧不起姐姐与我,不屑与我们来往…直到如今,才终于弄懂,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姐夫身上,更别提姐姐与我了。 往事历历在目,我感慨一句,“真可悲!” “这就是命运!”景熙的神色怅然,“萧元尚并不得宠,太上皇最最喜爱、最最看重的儿子不是他,所以他才会谋朝篡位!” “现在再说这些,为时已晚!”端起茶盏,我浅抿小口,“懿仁太子已薨,穆亲王下落不明,成亲王又被流放雷州,太上皇的四位皇子,除了萧元尚之外,没人能够担起大任!” “难道太上皇只有四位皇子?”挑了挑眉,姐夫似自问自答,“或许还有第五位皇子呢!” 第五位皇子?我一怔,突然想起秋霜的话语――太上皇未发迹之前,曾经与贵太妃有过一个儿子,那个孩子才是太上皇的长子。 “也许吧!”我轻叹一声,“若能让那早夭的小皇子复活,也许可以取代萧元尚的帝位!” 一个帝位,引得众多皇子竞相角逐,结果呢,死的死,伤的伤,流放的流放。 有意思吗?我若是男子,宁愿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无拘无束,洒脱自在。可惜啊,那只是一场梦,即使离宫归家,我也清闲不了。 五天之后,就是姐夫迎娶薛宝宜的大日子,虽早已聘过了大礼,可还是有许多礼品源源不绝地抬入府中,堆得满院都是,简直就是一团糟。 陪坐花厅,景熙不厌其烦的打开礼盒,将其中的礼品呈给我观赏――金银玉翠,东珠玛瑙,绫罗绸缎,字画玩器,应有尽有。 看了一上午,终于有些厌烦,随手拿起一只翠玉斗,置于掌心把玩,“是你成婚,我又不是新娘,为何让我看?” 并不遮掩心中情愫,姐夫笑答,“先让你挑,你喜欢什么,尽管留下。” “我不是贪财之人。”说着,搁下玉斗,扶了秋霜,欲回屋歇息。 “别走嘛,若是走了,也就无趣了!”景熙张臂,揽过我的腰肢,扶我坐下,“外面还有几名波斯商人,不远万里而来,贡献最为上等的香料。”话音未落,只见身穿奇装异服的商贾步入厅中。 一只只精美的锦盒被捧了上来,锦盒中盛着五颜六色的琉璃瓶,既小巧又精致,波斯商人任选一瓶开启,瞬时香飘满室。 “真的好香!”带着几分陶醉之意,景熙吩咐道,“将香露呈给她,让她选一选。” “是。”波斯商人将锦盒端到我面前,用生硬的汉话介绍,“这些是用鲜花蒸出的香露,有玫瑰香,有安息香,还有多伽罗香……” “不喜欢这些,味道太怪异,太俗气。”说着,将锦盒推开,一本正经道,“我喜欢清幽幽的,略微带点苦味的香。” “那就选迷迭香吧。”波斯商人取来一只香囊,毕恭毕敬奉上,“记得几年之前,我来过府上,从前的那位夫人也很喜欢迷迭香,还用其做成香囊佩在腕上。” 迷迭香?从前的那位夫人?是姐姐,还是承光郡主? 不用猜测,从前的那位夫人一定是承光郡主了! 爱屋及乌,究竟是谁影响了谁,李灵筠喜欢迷迭香,迷迭香亦是萧元尚的味道! 从波斯商人的手中接过充填有迷迭香的绣囊,我起身就走,径直回到房中,找出剪刀,将其剪得稀烂,望着满桌碎屑,长叹一口气,觉得心中舒坦了一大截。 爱一回,伤一回,居然痴傻的认为萧元尚就是我的全部,结果呢…蓦地回首,蓦地转身,才发觉爱早已不在了。 从侯府到内宫,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最最了解我脾性的,还要算是景熙,谁让他是我的姐夫,谁让我从小与他熟识! 心底扎着一根毒刺,他是知晓的,索性几天不理会我,好让我彻底冷静一下。 转眼就是景熙成婚的日子,再没有理由避而不见,端坐镜前,任由秋霜为我绾发簪花,只见碧环匆匆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还真是天下奇闻!” 瞥了瞥眼,我淡然一问,“何奇之有?” “二小姐,您还不知道啊,不等火红的花轿迎门,那位新嫁娘居然一身戎装,挥鞭策马而至,也不知是谁家的规矩!” “当然是薛将军的家规啦!”秋霜一面整理钗环,一面笑答,“京中谁人不知,那位将门虎女的风范,据说她只画半面妆容。” “半面妆?”碧环大惊小怪,“那不是阴阳脸么?” “正是阴阳脸呢!”秋霜压低声音,“曾在宫中见过她,她的颊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无论用香粉,还是胭脂,都遮盖不住,所以每次只能上半面妆。” “半面妆?”莞尔一笑,我摇了摇头,“不单是女人心胸狭隘,男人何尝不也是…姐夫占了如花似玉的承光郡主,宛若在萧元尚的心中插上一柄淬毒的利剑,现在是报仇雪恨的时刻了,所以赐下一位堪比贾南风的丑八怪!” “就是,就是。”两位侍女齐声附和,“可苦了侯爷啊!” 喜堂之上,我被邀请到最为尊贵的主位就坐,作为婚礼的见证人,究其原因,只因我是萧元尚的女人,是高贵优雅的,是不容亵渎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很久没见姐夫穿着红衣喜服了,他一直都是儒雅翩然的男子,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牵着一只红绸扎成的彩球,薛宝宜被喜娘扶到面前,朝我跪行大礼。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礼服喜帕,她一身骑射胡服,外披银鳞铠甲,显得英气飒飒。 凝眸细细打量,她的确长得不美,肌肤有些粗糙,左边脸颊上还有一块胎记,确实不能与承光郡主或是姐姐的容貌作比较。 见我望定她,她也毫不避讳的与我对视,沉着嗓子道,“你在看什么,是在看我的胎记吗?” 将门虎女,果然与众不同,耿直泼辣的性子,相信姐夫一定会喜欢的,遂从秋霜手中取过一只锦盒,递送给她,“可馨贫贱,拿不出贵重的贺礼,这一盒是内宫妃嫔常用的百合香粉,诚心实意的祝 福你们百年好合,夫妇恩爱。” “百年好合?是你的真心话吗?”跪在她身畔的景熙陡然抬头,眸光深深。 章节目录 第26章 宾客 当着众多宾客,他竟敢这般质问,我脱口而出,“当然了,你若幸福,姐姐会很欣慰,我也会很欣慰!” “原来如此!”他恍惚一笑,旋即牵过薛宝宜的手,如疾风般离去。 洞房花烛夜,多么美妙的时刻,我吹熄了灯烛,早早上床就寝。 景熙的卧室在另一院落中,离这儿很远,他与薛宝宜在做些什么,似乎一点儿都不难猜测。 百年好合,夫妇恩爱!想起白天说过的话语,我苦笑一声,自叹自怜,“可馨,你是怎么了,越来越喜欢昧着良心说话,什么百年好合,什么夫妇恩爱,全都是假的,全都是骗人的谎话…萧元尚是夫君,与之恩爱不过三五日;现在的他呢,正躺在别人的床上,恩爱呵护着别的女人……” “既然如此,索性弃他而去!”不等我说完,有柔柔暖暖的语声钻入鼓膜,是…… 黑暗之中,辨不清他的神情,我幽幽轻叹,“洞房花烛之夜,你不该出现在此处!” “这儿是长兴侯府,是我的家,我愿意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景熙扶着桌椅,摸索到床边,毫不迟疑地坐下。 他挨得极近,熏熏酒气扑鼻,定是喝过不少烈酒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冷冷淡淡开口,“薛宝宜还在等你,你不该在这儿耽误时辰!” “萧昭业在羞辱我,更在羞辱你!”兀地出手,景熙钳住我的臂膀,强行扭至身后,欲亲吻我的脸颊,“很多年了,我一忍再忍,为他鞠躬尽瘁,为他收复河山…可他是怎样待我的,又是怎样待你的,我已忍无可忍,你也该是一样啊!” “你不会如此浅薄吧!”重重抵开他快要压下的身子,我冷笑连连,“女子之美,不在于外貌,不在于妆容,不在于服饰,而在于内心,就算薛宝宜再难看、再不堪,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就该好生爱她、待她,再说她的兄长居于要位,手握兵权……” 听到这儿,景熙缓缓放开我的臂膀,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你,你的意思是……” 摸出火折子,点亮床前的灯盏,我轻声低语,“身为小女子,可馨不懂官场,不懂弄权,不懂行军,不懂兵法…唯一懂的,就是好女子都希望世间能有一个好男人彻彻底底地爱她,疼惜她,呵护她…我没那种命,也没那等福分,早已被人伤透了心,所以将希望寄托于你的身上,希望你能待她好一些…至少要给予我信心,至少要让我看到,这世上还是有和睦美满的夫妇!” 绝对想不到我会如此坦露心思,他的神情有些错愕,“给予你希望,给予你信心,可她…可我喜欢的女子不是她,我总不能勉强自己去喜欢她吧!” “我能说的,仅有这么多了。”轻轻一吻,印上他的额,“所有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感悟,萧元尚愈是打压折磨,愈是要坚韧不屈,你如是,我亦如是。” 终了,景熙还是离开了,背影有些颓然,有些彷徨…他与薛宝宜一定会相亲相爱的,我坚信。 第二日,景熙直至日上三竿才起床。 第三日,也一样,匆匆梳洗一番之后,携薛宝宜回娘家,探望哥嫂。 三朝回门归宁,薛府大摆筵席,居然还请动了萧元尚。 出宫有些时日了,没想到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他。 入乡随俗,客随主便,薛平良将我引领到萧元尚的身侧,我便大大方方的坐下。 帝王的专席离其他宾客的席位颇远,只见萧元尚金口微启,淡淡寒暄,“你还好吗?” 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吉妃娘娘呢,怎没瞧见她?” 他漫不经心而笑,“一连几夜侍寝,雅兰身子劳乏,所以没来。” “原来如此!”独自斟酒,我缓缓举杯就唇,笑得坦然,“鹣鲽情深,可喜可贺,等你与她有了子嗣,记得叫孩子嵘儿。” 嵘儿?萧元尚微愣,显然是想起从前的玩话儿,“嵘儿不是好名字,朕不稀罕。” “那正好啊,还是将名字还给景熙,让他的孩子叫嵘儿吧!”说着,我又斟满一杯,送到唇边。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萧元尚劈手夺过我的酒杯,“酒不能多喝,会伤身体的,你若醉了,那该怎么办?” 见他隐有怒意,我斜眼冷睨,“若是醉酒,景熙会送我回去!” “景熙?”蹙了蹙眉,萧元尚冷言冷语,“朕听闻了一件奇事,不知是真,是假?” “什么奇事?” “据说新婚之夜,他去你的房间!”萧元尚边说边笑,笑得有些虚假,“朕想知道,真有此事吗?” 听过这番言语,我并不惊讶,他忌恨姐夫,一定想掌握姐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会在府中安插耳目。 “可馨斗胆。”我温婉而笑,“敢问皇上一句,你想听到怎样的答案?” 见我将问题巧妙的回抛给他,萧元尚讪讪一笑,“朕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你好奇,说明你还不太了解我,正如我不太了解你一样!”说着,揭开壶盖,举壶就口,扬手痛饮。 绝对是出乎意料,他拧紧眉头,半晌只吐出一个字,“你!” “吃过菜了,喝过酒了,可馨也应该告辞了。”说着,站起身子,就走。 “你,你给朕站住!”他攥住我的广袖不放,拉拉扯扯之间,竟将摆满珍馐佳肴的桌案掀翻。 只听哗啦一阵脆响,杯盘碗盏坠地,摔得粉碎。 大喜的日子,不曾料想会出现此等状况,薛平良不知出了什么大事,早已唬出一身冷汗,带着薛家大小十来口,跪地叩首,“皇上,请息怒啊!” “没事了,你们全都退下!”一脸阴沉,萧元尚擒住我的手腕,强行将我拽到身侧,“朕与伊可馨有话要说!” “你是你,他是他,为何要混为一团;我在跟你说话,为何要牵扯上他!”言罢,迅速偏转话锋,旧事重提,提及萧昭文受虐一事,“我见过成亲王,他很惨,你不该……” 不等我说完,他冷笑道,“萧昭文很惨?那是他咎由自取,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东西!” “可你们是亲兄弟!”我厉声一句。 “正因为是亲兄弟,所以才没有取他的狗命!”萧元尚顿了顿,笑得别有居心,“朕若是你,就回去好生守着景熙,告诫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否则,怎样?”我接过他的话儿。 “萧昭文叛乱之时,他屯兵雍州,究竟是何居心,是想救朕,还是想杀朕,朕一清二楚!” 猜忌多疑是帝王的本性,萧元尚也不能例外,可若不是景熙勤王救驾,他才没有机会复辟呢! “你说景熙害你,有什么证据?” 见我极力为姐夫辩护,萧元尚怒声嚷道,“他与萧昭文身边的内侍交往甚密,三番四次打探朕的消息,有密函书信为证!” “他那是关心你,希望你平安无事!” “难道景熙给你灌了迷魂药,怎么字字句句都偏向他?”一双大手扶住我的腰间,萧元尚将我压覆在锦褥上,恣意拉撕扯衣裙,“朕才是你的夫君,怎没见你关心朕一下!” 他的身子很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我尖声惊叫,“不,你不是!” “你说什么?”他抬了抬头,眸中似要喷出火来。 “我的夫君必须全心全意的疼爱我,你是绝对做不到的,快点给我滚开……” 蓦地停手,萧元尚坐起身子,冷冷瞪我一眼,“这可是你说的,总有一天会后悔,会俯首跪地,求朕宠爱你!” 喜宴本该是热热闹闹的,结果呢,被这么一折腾,不欢而散。 回府的路上,与薛宝宜共乘一车,她一直盯着我,默默无语。 该对她说抱歉么,还是…… 不等我开口,她先言语道,“对不起!” 我一愣,不知该如何答话。 只听她又说,“若知皇上会来,就不该邀你同往。” “都是我的错!”凝眸与之对视,哀然自叹,“扫了大家的兴,辜负了薛将军的美意。” “没关系的。”薛宝宜温颜而笑,“我哥终于松了一口气!” “什么?”我有些诧异。 “他把我嫁出去了,可谓功德圆满。”说着,指了指颊上的黑色胎记,“在家时,父母亲都嫌弃我,只有哥哥对我最好…现在,又多了一个男人爱我,珍惜我,我真的很开心。” 见惯城府深厚的女子,难得遇上如此豪爽的将门虎女,我主动挽起她的胳膊,“你会幸福的,一定!” 反叛平息了,婚事办妥了,尘埃落定了…一切似乎恢复到很久很久之前,我尚未入宫之时。 上朝,巡视,练兵…姐夫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闲暇时间顾及我、关心我,也只有在就寝时,他才能够见到薛宝宜。 两个女人在家,日子好过,也不好过。 薛宝宜极爱洁净,经常带着仆妇整理打扫,见她们忙上忙下,忙出忙进,我也不好光坐着,不干活。 这日,不知她从哪里找出几只旧的檀木匣,正预备丢弃,忽听仆妇禀道,“夫人,匣子里有些书信,似乎是先夫人的手迹。” 先夫人?那是承光郡主!我脱口一句,“是什么东西?让我瞧瞧!” 语毕,薛宝宜已将书信连带匣子一起送到面前,我随手展开一封,字迹有些熟悉,是…竟是萧元尚的笔墨…… 混有碎金屑的信笺逸出幽幽暗香,那种味道很熟悉,是迷迭香。 当着众人的面,我喃喃读出一段,“你柔软的唇,吻过我迷醉的眼,你是天神派来的仙女,只为成就我一生的梦想,你……” 刚刚听完一句,薛宝宜即大惊失色,“这是情信!究竟是谁人写的,真是不知廉耻!” 从未写过情信,也未收过情信,我没想到情信竟可以如此露骨,如此肉麻。 “这不是好东西,快点拿去烧掉!”从我手中夺过信笺,薛宝宜疾声吩咐仆妇。 “别烧!”收拾起其他书信,连同那封情信一齐放回匣中,我凄婉一笑,“这是皇上写的,是写给承光郡主的。” “什么?”瞪大双眸,薛宝宜极为惊讶,“承光郡主是侯爷的夫人啊,你的意思是皇上与她有私情?” “也许吧!”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唤来秋霜吩咐,“将匣子封好,送去延庆宫,交给纳吉雅兰。” 面露苦色,侍女战战兢兢,“主子,这似乎不妥…倘若皇上怪罪,那该如何是好呢!” “对他,我早已死心,纳吉雅兰曾经是我的好姐妹,我必须要让她知晓萧元尚到底是怎样的男人!” 可能是觉得事关重大,薛宝宜也极力劝慰,“可馨,你与皇上毕竟是夫妇,若是闹得太过,闹得太僵,对你自己没好处的…再说了,三妻四妾是男人的权力,普天之下的男人皆是如此,更何况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三宫六院原本平常至极!” 猝然转过身子,我阖了阖眼,“没错,他是可以享受他的权力,可我也有我的自尊…我早已看清了他、看透了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可是,可是你们还有孩子,你腹中的骨血是他的啊!” “没用了。”苦笑一声,将幽幽的眸光投向窗外,“景熙早就问过大夫,还给大夫看过我喝剩的残药,据说药中添加了怀香子与天花粉。” “怀香子?天花粉?”薛宝宜错愕不已,“难道皇上想……” “是啊!”恍惚笑了笑,“他认定我与成亲王有染,所以想方设法害我!” 自从得知萧元尚与承光郡主的关系之后,薛宝宜便成日开导规劝我,又怕情绪不佳,故想尽一切办法逗我开心,还专程命工匠在小院内砌了一方鱼池,供我消遣游乐。 春日晴好,立在廊下观鱼,见几尾金鳞红鲤游来游去,自由自在,我信口成一句,“繁华红尘中,任我逍遥游。”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接句,“举杯邀明月,醉看美人笑。” 微笑转身,我容色澹泊,“这个时辰,你不该窝在家里。” “今天,有要事处理。”景熙随手投下点点饵料,引得众多红鲤争夺翻腾,将池底的细致白沙搅浑,“你瞧,这些鱼儿多么贪吃,仅是一点点甜头嘛,就紧咬着不放,争得你死我活。” 章节目录 第27章 单纯 他话中有话,并不单纯…忽而,我念起流放在外的萧昭文,不由喃喃自叹,“不光是鱼,人也一样,为了一个帝位,不也是争得你死我活,打得头破血流!” “是啊,你说得对极了!”景熙点点头,欲走,可走了两步,又蓦地回首,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晚上,请了一位要紧的客人,希望你能列席。” “请的是谁?”心里暗暗猜度,随后冷冷一句,“我不想去。” “是你认识的。”景熙淡淡道。 “不会是他吧?” “不是他!”景熙知道我指的是谁,又强调一遍,“不是皇上!” “那到底是谁?”我再次追问。 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景熙轻声道,“穿漂亮一些,还有妆容,也要美丽动人哦!” 那位要紧的客人到底是谁? 一下午时间,我不住的猜测,既然不是萧元尚,还有谁能当得起这“要紧”二字? 这要紧之人,真是我认识的么? 晚膳前,薛宝宜来了,见我还歪在榻上,忙道,“小姑奶奶,您怎么还未梳妆,贵客已至前厅了。” “贵客?什么贵客!”我倏地直起身子。 亲自为我更衣,薛宝宜笑答,“当然是回鹘可汗呀!” 回鹘可汗?我并不认识啊,景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非要让我去见! “先别忙!”脱下薛宝宜刚为我披上的织锦华服,厉声质问,“你与景熙打得是什么主意?” “回鹘可汗俯首称臣,皇上龙颜大悦,让侯爷帮忙招待贵客。”薛宝宜蹙了蹙眉头,“你觉得有何不妥吗?” “那为何非要我去……” “据说是皇上的意思。” “若是萧元尚的意思,我更不能去了。”说着,扯下云鬓高髻上的珠钗,随手掷地,“你们就那么听他的话儿,倘若他要让我去死,你们也会推我去死吗!” “这,这可不好办啊!”薛宝宜略微有些迟疑,“侯爷已经……” 见她面露难色,我也不忍心,略想了想,出主意道,“让碧环妆成我的模样,代替我过去。” “这倒是个好主意!”薛宝宜向来就是急性子,马上吩咐侍女为碧环妆扮。 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碧环惊惶失措,“二小姐,这…这可不行,奴婢……” “安心吧,我会陪着你的,你妆成我,我扮成你,那回鹘可汗岂知是真是假!” 我与秋霜陪伴衣着华美的碧环出现在前厅之内,景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碧环,没有作声。 筵席早已齐备,我环视周遭,除了姐夫和几位奇装异服的回鹘人之外,还有数名朝中大臣作陪。 搀扶碧环坐于主位,我抬手示意降下帘幕,这样一来,帘外之人便看不清帘内之人的庐山真面目了。 见我站定帘侧,景熙上前跪行大礼,“臣代彰义可汗谒见?嫔娘娘。” 堂堂长兴侯竟对一个丫头下跪,碧环如坐针毡,不知该说什么好,期期艾艾半晌,“你,你……” 见她失常,我害怕穿帮,旋即替她答道,“?主子请侯爷免礼。” “她,她就是深宫内苑之中的娘娘?”一略显稚嫩的男声嚷道,“为什么要放下帷幕,本汗看不清她的脸!” 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不由凝眸打量,所谓的彰义可汗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一件宽大的丝绸长袍,外罩一袭半袖坎肩,额上围着貂鼠帽套,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别用纱帐遮遮掩掩的。”生怕众人听不清,彰义可汗伸手一指,再次强调,“本汗想看清楚她的脸!” 见他三番两次提出撤去帘幕,我有些生气,直言道,“回禀可汗,?主子是皇上的妃嫔,依照惯例是一概不见外客的!” 话至此处,气氛有些尴尬,只听可汗身畔的回鹘武士轻咳一下,小声提醒,“古特勒,入乡随俗。” “是啊,是啊!”坐在下手处的景熙也忙打圆场,亲自执壶,“来来来,斟上美酒,一醉方休!” 景熙主动斟酒,彰义可汗不但不领情,反而将玉杯反扣在几案上,似笑非笑道,“黔驴技穷,故技重施,你在毒死父汗之后,又想毒死本汗么?” 一听这话,景熙顿时冷了脸,瞥眼望向站在一旁的回鹘武士,“那乌特,可汗这是怎么了?一定是你们服侍不周,惹得他生气!” “侯爷,还真是抱歉!”那位回鹘武士欠身行礼,俨然代言人的口吻,“彰义可汗不远万里而至,劳乏疲惫,恳请退席。”说着,转身朝向我,上下打量一番,又朝向薛宝宜,温温一笑,“不知侯夫人能否指派一位侍女,陪同护送可汗返回驿馆。” 心,被某种东西触碰,只觉那人的眸光有些诡异,更有些熟悉,似乎是…… 彰义可汗提前退席,酒宴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薛宝宜命绿钏前去陪送,返回驿馆。 做戏做全套,我与秋霜又扶了碧环,预备返回后院。 世事难料,偏偏就这般凑巧,跨过门槛之时,我正好踩到宽大的裙摆,脚下一滑…… 说时迟,那时快,尾随而出的回鹘武士迅速出手,从身后揽住我的腰肢,“姑娘,请小心!” 若是摔一跤,腹中孩儿怕是不保,惊魂未定的我,惶恐道,“多谢,多谢!” 缓缓松开圈抱在腰上的双臂,被唤作那乌特的回鹘武士轻忽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该遇上的,总会遇上……” 人生何处不相逢?那乌特的话语令人疑惑,我到底是在何处见过他? 晚间,景熙拿来几样糕点,说是回鹘进贡奉上的,萧元尚品尝之后,觉得美味无比,遂赏下几盒,专程命人送来给我。 萧元尚曾经下药毒害我,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所以他这次赏赐的点心,原本也是不想吃的,可饿了大半晚,实在是难受极了,就随手取过一块,咬了小口。 不尝不知道,一尝吓一跳,常说回鹘人是野蛮人,口味果然与中原不同,这糕点好像是用发酵的羊奶熬制成的,又酸又膻,吃得人想呕。 见我蹙着眉,景熙忙问,“怎么,不好吃?” “萧元尚能赏下什么好东西?”自嘲地笑了笑,将口中的糕点吐得一干二净,“纳吉雅兰才是他的心头肉呢,若有好东西,也是赏给她,不会赏给我!” “唉,算了。”姐夫哀声劝慰,“别生他的气了,你也不能总是住在外面,终是要回宫去的,若是闹得太僵,反而不好,还是顾念往日的情分吧!” 印象之中,景熙从来就不曾劝我与萧元尚复合,可今晚…… “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他缓缓起身,欲走,似乎想躲开我,“夜深了,早点歇息。” 这是怎么了?吃过糕点之后,就感觉昏昏沉沉的,好累好乏…眼皮子也上下打架,不等秋霜伺候梳洗,我便瘫软在床,一睡不醒。 咚咚咚! 是什么在响,是三更的更鼓,还是…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凉飕飕的衣摆拂过面颊,那是冰丝质地的衣裳,难道是他…… 倏地,我睁了睁眼,欲看清来者何人。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下意识地挪动身子,尽量往床的内侧缩去,可在他的强势掌控下,再用力、再激烈的挣扎与反抗也是徒劳无功的。 “你欠我一只眼睛!”说着,他将食指抠入眼窝,取出一颗圆润的玉珠,“这是拜你所赐的,这是你给我留下的,难以磨灭的伤痛!” “你是那乌特,也就是那个蒙面的黑衣人,那个刺客!”我终于意识到了,是在哪里见过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他的眸光很是诡异――那只眼睛是假的! “ “不,那不是我的错,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是吗?”那乌特冷声大笑,“记得你说过啊,誓与萧元尚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我现在向你报复,也就等于向他报复啊!” 他是歹徒,什么恶毒的事情都做得出、做得到,我不能被他胁迫,更不能被他侮辱,“你向我报复是没有用的,我早已与萧元尚划清了界限,他是他,我是我!” “原来这就是女人啊!”那乌特笑得满意又狂妄,好似赞成我的决定,“女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上千万倍呢,难道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大俗话――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全都是假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你是不会明白的!” “ “傻女人,动动脑子吧!”他伸手点上我的额头,似笑非笑,“这儿是景熙的家,他原本可以阻止一切,可为何到现在还不曾出现,不曾救你呢?” 是啊,是啊,深浓的惑意早已盘踞于心上――吃过那盒糕点,我就觉得不适,糕点是萧元尚赏赐的,又是由景熙亲自送来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想害我…… 是萧元尚,一定是他! 置于心上的那架天平,向代表萧元尚的一侧倾斜…先是怀香子与天花粉,后是掺了迷 药的糕点,若说不是他的所为,鬼都不会相信! 正在思虑之间,木门被人猛地踹开,手持长剑的景熙,大步匆匆而至。 抬眼所见那乌特与我纠缠不休,床上地下一片狼藉,他气得难以自抑,挥剑相向,“好心好意留你夜宿,你居然…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侯爷,别生气嘛!”死期已至,那乌特仍旧显露一副玩世不恭的讨厌模样,“只是玩玩而已,又何必动怒呢!” “她是皇上的妃嫔,也是你能随意触碰玷污的吗?”阴沉面色,景熙厉声吩咐,“可馨,快点过来,到我身边来!” 景熙是我的救星,一直都是,只要他在,我就能够安全无恙。 “是!”毫不迟疑的,景熙起剑挥落。 不知为何,那乌特并不躲闪,而是用手径直去握剑锋。 只听咝啦一声,血从指缝间涌了出来,那乌特咧了咧嘴,冷声笑叹,“现在住手还来得及,如若铸成大错,则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你在吓唬我?”景熙蹙了蹙眉头。 自信满满,那乌特笑得得意,“我可是回鹘使节,更是彰义可汗的亲信,若是斩杀了我,你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吧!” “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即使你能够请罪,可西州的战事又该如何呢?”那乌特连声阴笑,“我听说啊,你将亲生儿子送往西州暂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可以不要儿子!”景熙咬牙一句。 不!一想到峥儿是姐姐唯一的孩子,我的心就揪成一团,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决不能有事! 倾力摁下姐夫手中的利剑,我恨声对那乌特道,“就先饶你一次,快点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 萧元尚欲与回鹘联姻,按照惯例,只需择选宗室之女前往即可,可事情的发展并未如想象的一般顺利――翌日,彰义可汗竟亲自递上国书,请求以内宫妃嫔的侍女下嫁。 听闻此讯,皇室宗亲及朝中重臣皆长吁一口气,回鹘可汗要的仅是内宫之中的小小侍女而已,用不着为他们各自的女儿、孙女担惊受怕了。 是从姐夫口中,得知联姻和亲的消息,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心中很乱,彰义可汗的请求似乎并不简单…… “定下了么?”薛宝宜特别关注,抢先问了句,“是哪位妃嫔的侍女?” “具体还不知。”端着茶盏,景熙显得心事重重,“皇上已将联姻和亲的具体事宜交给吉妃娘娘处理。”说着,他瞥眼望向我,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吉妃娘娘?”我恍惚一笑,将目光偏向别处,“萧元尚的贤内助啊!” 青天白日的,绝不能背地里说人。 话音未落,只见秋霜快步入屋,疾声禀道,“主子,吉妃娘娘专程求见。” “不见!”我倏地起身,欲走。 不等走开,纳吉雅兰已然堵在门口,“姐姐,你不要这样待我,好不好!” “说过的,可馨是低贱之人,当不起!”说着,退后几步,退回榻上闲坐。 “姐姐,你真的误会我了。”故作亲热,纳吉雅兰来到榻前,紧挨着我的身畔就坐。 容色淡淡,目光无波无澜,我缓声言语,“皇上是你一个人的了,内宫也是你的天下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章节目录 第28章 主动 “姐姐,我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你!”主动牵过我的手,纳吉雅兰轻柔地拍了拍,“回鹘的彰义可汗来侯府饮宴,看中了你的侍女,想让皇上赐婚…皇上让我问一问你的意见,你若答应,就同意准婚,你若不答应,就不同意准婚……” 彰义可汗看中的,居然是我的侍女,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意外。 见我对纳吉雅兰冷冷淡淡,景熙害怕误了大事,忙接过话茬,“臣斗胆请问吉妃娘娘一句,回鹘可汗看中的侍女是……” “其实本宫也不知那位侍女的名讳,只听说是饮宴时陪侍的,一位身穿鹅黄裙衫的姑娘。” 身穿鹅黄裙衫?景熙一愣,遂将焦灼的目光转向我。 心想,事成;心不想,事也成…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昨日饮宴,秋霜身着淡绿罗裙,而我呢,换上了碧环的衣裳,一袭鹅黄裙衫――回鹘可汗看中的女子,就是我! “彰义可汗怕是记错了吧!”拧眉思虑片刻,景熙开口笑叹,“昨天的饮宴,臣也在场,好像没见有人身穿鹅黄色。”说着,又故意询问起薛宝宜,“你说是不是啊?” “是啊!”薛宝宜重重点头,附和道,“当时,妾身也在,一定是可汗记错了,根本就没有身穿鹅黄裙衫的侍女!” “真是这样吗?”一脸奸诈的笑意,纳吉雅兰看了看我,又瞅了瞅景熙,“那本宫该如何回禀皇上呢?” 眯了星眸,与之对视,我冷笑一声,“你怎么回禀,是你的事,只要不添油加醋就好!” “那只有将错处往长兴侯的头上推了。”纳吉雅兰撇了撇嘴,笑得轻忽。 “你敢!”我愤然起身,“别妄图借剑杀人,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不要牵连其他无辜!” “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某人心中有数,欺君之罪,罪大恶极!”用清冷的目光上下扫视我,纳吉雅兰嘲讽道,“其实筵席上还有其他官员,他们都能认出那位侍女究竟是何人…回鹘可汗能看中她,即是她的福分,何苦不惜福、不惜命,何苦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呢……” 惜福?惜命?风水还真是轮流转啊,很难相信此等话语出自纳吉雅兰之口! 若不是我的鼎力相助,她能有今朝的好日子吗,她能攀上高处、居于妃位吗…就算人心难测,也不该如此险恶;就算恩将仇报,也不该来得如此之快! “依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去做?”静静地,我看着她,想听完她的诡计。 纳吉雅兰绝不是省油的灯盏,言语字句,头头是道,“皇上刚刚复辟,被内忧所困扰,你若真心爱他、疼他,就该为他分忧解难――和亲回鹘,稳住外患!” 长久以来,是我有眼无珠,小觑了萧元尚与她。 见我半晌不吭声,她又道,“为皇上分忧,是你我的本份,至于送嫁典仪方面,还是一切从简吧!” 话音未落,只听屋外有内侍回话,“吉妃娘娘,回鹘可汗求见。” 一听可汗到了,纳吉雅兰显出几分得意之色,“皇上早已吩咐过,让可汗接你过去,回鹘使团即刻返回西州。” “需要这么快吗?”景熙咻地站起,怒气冲冠,“怀疑有人假传圣旨,这绝对不是皇上的本意,我要入宫面圣,请求派他人联姻和亲!” “姐夫,不必忙了,是不是萧元尚的本意已经不重要了!”扶着几案站定,我淡淡而笑,“心死成灰,去与不去,留与不留,没有太大的区别!” 府外,停着一乘宽大的金顶暖轿,华盖仪仗,分列两旁。 由此可见,回鹘人还是花费一番心思预备的,至少比萧元尚要强上千万倍。 华贵的波斯红毯由轿前一直铺至阶下,轿帘被侍婢轻轻掀起,一只修长的手伸到面前,“可馨,上轿吧,我们该启程了!” “可馨,你不能去啊!”景熙快步而出,欲拉住我,却被尾随赶来的内侍拦腰抱住。 “姐夫,多多保重!”头也不回的,我钻入轿中,决然离去…… 轿内宽敞,除了有软榻几案,还有一只暖着温酒的火炉。 我刚刚坐定,忽听有人笑叹,“昨夜,你还说永远不见;今朝,就迫不及待的上了本王的喜轿。”“怎么是你?”原以为是彰义可汗亲自迎接,怎料眼前的男子竟是那个邪意十足的那乌特。 只见他手执银壶注酒,边饮边笑,“早就跟你说过,你该重新找寻能够倚靠的男人了!” “可馨要见的人是彰义可汗!”冷眼相瞪,我挪了挪身子,躲开他。 “什么彰义可汗?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亲自倒了一盏温酒给我,那乌特笑得畅快,“那小子仅是居于汗位的傀儡而已,能将他摆上去,亦能将他拉下来…回鹘的天,回鹘的地,还是由本王说了算的!” “实在没兴趣知晓你们回鹘人的事,可馨上轿,只是为了告知彰义可汗一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切非我所愿!”说着,将手中酒盏重重搁在案上,“你若逼迫,我便以死……” 不等说完,那乌特骤然打断,“你想以死明志?据本王所知,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萧元尚没有珍惜你,是他傻,是他不值得你去爱,该死的是他,不是你,本王不许你作践自己!” 该死的,应该是萧元尚! 那乌特的话语似乎有些道理,我怔怔出神,陷入沉思。 修长的指尖触及我的耳鬓,他轻轻抚弄我微乱的碎发,“你长得不难看,玉肤雪肌的,比那个什么吉妃漂亮千百倍呢,没有理由会被她比下去啊!” 是啊,我也是这样认定的…心底何止问过千万次,为什么…为什么萧元尚会爱上纳吉雅兰,而不是我! “本王听说那位吉妃娘娘是西南的蛮夷之人,说不定她会媚术妖法呢,所以才能将萧元尚哄得服服帖帖!” “媚术?妖法?”我诧异万分。 “想学吗?”他的指尖缓缓滑落,遂挑起我的下颌,“本王若是你,就将萧元尚抢回来,一刀一刀将他凌迟,再剜出他的心肝,以解心头之恨!” 居然想让我学习媚术,那乌特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挺直胸膛正坐,我瞥眼睨视,嘴角勾勒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可馨虽然贫贱落魄,但至少还懂礼义廉耻,什么媚术,什么妖法,不齿习学!”“不要这样,好不好!”那乌特的目光火热,“萧元尚是男人,男人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吧?” “男人想要的,无非是贤淑的妻子,可爱的孩儿,幸福的家庭。”我一直是这样想的,也一直是这样做的。 “难怪萧元尚会嫌弃你,转而投向吉妃的怀抱。”那乌特边说边笑,“男人的心思与女人的心思完全不同,男人梦寐以求的女子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观世音菩萨,而是有血、有肉、有情趣的小妖精!” 他的话语,我完全不懂…难道女子的贤淑端庄与三从四德都是错的吗? 不知行了多久,轿马在一处幽深宅院前停驻。 那乌特亲自扶我下轿,指了指门楣上的匾额,“先在此处乐几日,再回西州也不迟,我可是为你聘请了功夫一流的师父呢!” 刚进前院,就有花枝招展的女子行礼问安,眼瞧那些媚俗的妆扮,心里已然明白七八分,连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儿是青楼,还是妓馆…是想卖我,还是……” “卖你?”那乌特哈哈大笑,“舍不得呢,再说了,除了萧元尚,谁还买得起你…你我不是要报仇雪恨吗,索性联起手来……” 联手?这就是那乌特心中的小算盘吗? 我恍惚一笑,白了他一眼,“古有苏秦、张仪;今有伊可馨、那乌特,联手抗衡,报仇雪恨。” “哟,还很押韵咧!”弯唇而笑,那乌特的容色温柔。 “可惜苏秦、张仪的下场都很惨,也不知你与我的下场,是好,是坏,是喜,是悲?” “一定会是好的!”那乌特依旧在笑,踏前数步,为我引路,“该进屋去,瞧瞧你的侍女了,看她被调教成何等模样!” 侍女?不等问清楚,只听柔媚的莺声燕语闯入耳中,似乎…似乎是绿钏。 忽而,我记起薛宝宜遣绿钏送彰义可汗返回驿馆,难道她…… 绿钏是姐姐的侍女,更是我儿时的玩伴,这些该死的回鹘人竟敢…… 砰地一声,门扉被我重重踹开,首先映入眼底的是一张宽大奢华的木床。 床帏半垂,衣裙迤地,绿钏光裸着身子,匍匐在床上,面泛妖娆的桃花色。 “你们,你们对她……”我实在气恼,扬手就是一掌挥向那乌特。 那乌特,一介武夫,手脚自然比我敏捷,气力自然比我强大。 不等巴掌落下,我的手腕已被他捉住,“她很快乐,难道不是吗?” 怒目冷对,我咬牙喝道,“你们轻薄她,居然还说她快乐?” 那乌特极为平淡道,“你太在乎这些了…就是因为你太在乎这些,才会被萧元尚遗弃!” “遗弃”二字分外刺耳,忽的,我特别激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涌去,声音几近哽咽,“萧元尚没有遗弃我,我……” 见我几乎哭出声气,那乌特显露可怕的神情,仿佛吃人的野兽般,将我的手腕死死攥紧,攥得腕骨都在咯咯作响,“他没遗弃你,你也不会在这儿…从今天起,你必须习学这些狐媚功夫…你是我复仇的工具,懂吗!” 我是复仇工具?只因为萧元尚夺去那乌特的一只眼睛,他就要逼迫我,让我做出不堪之事…这,这完全不可能!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执拗地看着他,端起与之对峙的架势。 见我不屈,那乌特轻皱眉头,恶声吼道,“来到这里,就由不得你做主了!”说着,拔下我发髻上的珠钗,掷得远远,“别妄图以死相挟,本王是不吃那一套的!” 珠钗解下,青丝滑落,我咬唇恨道,“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应该是萧元尚!”那乌特轻笑连连,疾声吩咐立在一旁的随扈,“拿刀来!” 刀!他要刀干什么,难道…难道是想用刀尖割划我的衣裙,就像那次一样! 随扈抽出腰刀递上,那乌特将刀横在我的脖颈上,轻轻一挑…… 簌簌,一缕发丝飘落。 随后,那乌特牵起一抹难懂的笑意,问随扈道,“这么多,够不够?” “绰绰有余!”随扈屈膝跪下,将落地的发丝小心翼翼拾起,用纯白的丝绢包裹好。 “你拿我的头发有什么用处?” “拭目以待吧,你会懂的!”语毕,他将我重重一推,推到两名回鹘侍婢的面前,“带她梳洗更衣,看管严密,千万别让她逃了!” 被困深宅大院之中,一连几天不曾见到那乌特,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诡计,便想方设法向陪伴左右的侍女打听…渐渐地,我了解了许多事――彰义可汗名唤古特勒,是已故嘉礼可汗的独子;而那乌特呢,位居雄朔王,是回鹘的二号人物。 弱质年幼的君主搭配强势邪恶的重臣,定会有场好戏上演,我很是期待,预备擦亮双眼,作壁上观…… 果然不出所料,一场好戏很快上演。 这天傍晚,那乌特前脚进门,后脚便有信函送到。 送信之人是那乌特的亲信阿萨格,只听他小声道,“可汗一再催促,追问何时才能见到联姻和亲的女子。” “这还需要本王教你们吗,随便找个女人给他送去!” “这怕是不妥,可汗记得她的样貌啊!”说着,阿萨格瞥眼望我,怯怯试探,“不如就将她送去吧!” “不行!”那乌特断然拒绝。 “宁朔王原本就与您不对,怕他会在可汗面前进谗言啊!” 听完这句,那乌特骤然不说话了,只是细细查看信函…可能还未看到三句,便有雷霆怒吼响起,“岂有此理,简直是越来越没规矩!”遂将信函撕得粉碎,又掀翻屋内的桌椅,吓得阿萨格不敢动弹。 一阵发泄之后,那乌特冲到我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回鹘话。 见他愤怒的模样,我暗自好笑,语声薄凉,“可馨听不懂畜生的语言,麻烦你说一回儿人话!” “好,真有你的,定是你们合起伙来整我!”说着,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只小玉瓶,在我眼前晃了晃,“一直都在思考,一直都在犹豫,不愿那般狠心,可你们一直都在逼迫,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道瓶中盛装的是什么…他与阿萨格合力,撬开我的牙齿,将墨黑的液体灌入口中…… 是毒药,一定是毒药,只觉喉中火烫…下一刻,那种火烫灼热的感觉,蔓延全身。 见我无力的瘫软在锦榻上,那乌特露出一丝快意的笑,旋即吩咐阿萨格,“去请可汗过来,再去长兴侯府上报信……” 是梦,是醒,我不知。 砰,砰,砰! 有人在捶门,有人在高声喝嚷,“伊可馨,伊可馨,你在吗?” 在,我在――真的很想这样回答,可喉头发不出一个音…… 终于,门破了,有人闯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我不想吐,不想呕,只想流泪。 一袭带有体温的风氅搭在身上,他将我包裹,他将我抱起,附耳低语,“可馨,朕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呜地,哭出声气,我伏在他的肩头,重重咬下一口,“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让我失望…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好辛苦,我每天都熬得好辛苦……” “皇上,该如何处置彰义可汗?”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是姐夫景熙。 “那乌特呢?”萧元尚冷声询问。 “应该是闻风而逃。” “马上派人去追!”萧元尚果断下令,“将彰义可汗处死!” 不,不能处死彰义可汗――那乌特才是罪魁祸首,他想借刀杀人,除去古特勒,夺取回鹘的汗位…微微?动双唇,我欲告诉萧元尚真相,谁知心口一阵剧痛,呛出一口乌黑的血水…… “救,救我!”噙着血沫,哀哀痛呼,“我好难受……” 见我眸色迷离,景熙不顾尊卑地拽过我的手腕,摁住脉门,“皇上,可馨浑身滚烫,似乎中了毒,需赶紧回宫诊治!” 下一刻,萧元尚已将我横抱在怀,阔步冲出房间。 不知那乌特到底给我喝了什么,萧元尚越是紧抱,我越是觉得空虚。 终于,在混沌的脑海里,理出几分清明,我哑着嗓子,对他大嚷,“是你先不爱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你让我心痛,你让我心碎…我一直痴痴傻傻的在想,你会不会来…你让他们接走我的,你到底会不会难过……” “是朕错了,朕不知是你!”他的眸色瞬时黯淡,“雅兰说,联姻和亲的仅是侯府侍女,朕没多想,更没想到会是你…朕错了,还不行吗?” “纳吉雅兰!别在我面前提及那个贱人!”心头蓄积着怒意,泪在眸中莹然,“她一直就想害我,巴不得我离得远远,最好是归去黄泉!” “好了,没事的,有朕在,没人敢欺负你!”含笑审视,萧元尚轻轻抚弄我的背脊,“你与朕,一齐回宫去,重新开始,好吗?” 他的话语,还能相信么? 我没有直接应答,仅是弯了弯唇,对他一笑…… 回宫之后,便有御医前来应诊,萧元尚一直守护床前,不住询问。 “启禀皇上,?主子是中了媚香。”御医如实告知,“由于其身怀有孕,不宜进药,只能休养数日,等媚香的毒气渐渐散去。” “你说可馨还怀有身孕?”萧元尚显得万分惊讶,转而望向我,颤声道,“这,这真是太好了……” 萧元尚的神情,我不愿去细细琢磨,是惊,是喜,是愁,是怨,一目了然。 他一定在想,这腹中的孽种真是福大命大,被他与纳吉雅兰联手下药毒害,也没夭逝小产。 倚靠床头,我缓缓摩挲尚未隆起的腹部,幽幽而笑,“皇上,你真的欣喜么,高兴么?” 一脸兴奋,他说着违背良心的话儿,“是朕的子嗣,朕当然开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多保重啊!” “当然。”陪着他,幸福地笑,我艰难的隐忍,害怕眼泪一涌而出…… 又坐了一会儿,萧元尚随意找了借口,快速离去。 我侧过身子躺下,阖了阖眼,泪流满面,浸湿孤枕。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以虚情待我,我也只能用假意应付…… 纳吉雅兰,我不知是否该用神通广大来形容她。 萧元尚刚走,她就款款而至。 幽居侯府之时,我就听过她的威名――六宫之中,唯她独大,不但成为妃嫔之首,还夺取裴皇后的权力,使之架空。 这次刚回宫,我便领教了她的气派。 带着众多侍者,她浩浩荡荡的杀到秋华宫,不等寒暄,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哟,你还没死呢?” 瓷器与瓦缸,不想与之硬碰,我欠了欠身子,并未言语。 似乎觉得我是软柿子,她更来了劲,“那乌特身强力壮的,没有把你玩死啊,你是不是天天被他上,玩得你欲仙欲死,下不了床!” 她的言语太过分,惹得秋霜都听不下去了,可我仍旧无动于衷,倚着床头,两眼望空。 “吉妃娘娘,?主子要休息,请您回吧!”秋霜恭声道。 “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纳吉雅兰厉喝一声,“掌嘴!” “羞辱我可以,打我的人不行!”沉默良久,终于言语。 “不打她,那就打你!”张牙舞爪的,纳吉雅兰向我扑来。 “住手!”蓦地,有冷冷怒吼当空炸响,那是他…真的是他么…… 真想不到萧元尚会转回来,手中还亲自捧着一方食盒。 瞧见是他,纳吉雅兰徐缓收回扬起的巴掌,退到一旁。 “可馨身怀有孕,需静心调养,你若没事,就不要来秋华宫了,更不要打扰她!”萧元尚的语声淡淡,似劝说,又似警告。 “皇上误会了。”低眉顺眼,显出谦恭模样,纳吉雅兰答曰,“臣妾仅是问候一下,何来打扰!” “仅是问候而已吗?”萧元尚寒了语声,“朕见你大呼小叫的,还要动手打人……” “一定是您看走眼了!”踏前一步,纳吉雅兰紧挨身畔坐下,还不忘主动挽起我的臂膀,“臣妾与可馨是最最要好的姊妹!” 章节目录 第29章 重复 “最最要好的姊妹?”轻忽一笑,我重复她的话语,将一个“好”字咬得极重。 “既然是好姐妹,就该同心协力,守望相助。”萧元尚搁下食盒,从中端出一只玉盏,又用金匙搅了搅,舀过一匙送到我的唇边,“上次,听你说想吃冰糖松苓,方才特地让御膳房蒸的,你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冰糖蒸松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与他身陷囹圄,是萧昭文的阶下囚。 并不张口品尝,我的神色淡漠,“你居然还记得。” 眼眸清澈,好似真情流露,萧元尚叹道,“那些幽居乾明宫的时日,朕一生都难以忘怀,朕记得你的痛,朕记得你的好…虽困苦,可心中很甜,很幸福!” 他的话语恳切,该选择相信,还是不信? 再三思虑之后,我依然决定不信,从他手中夺过玉盏,径直搁在几案上,“可馨疲倦困乏,想休息了,恭送皇上与吉妃娘娘。” 见我下了逐客令,纳吉雅兰不好再留,遂如藤蔓般缠上萧元尚,欲一齐离去。 谁知萧元尚并不领情,拨开她缠人的双臂,正色道,“你先走,朕还想陪陪可馨。” “是,臣妾告退!”纳吉雅兰福身行礼,临走还不忘冷冷瞪我一眼。 我回宫了,自然与她避不开,我不是兴风作浪之人,不想与她有瓜葛,结仇怨…可是很可惜啊,她却不这样认为…… 秋华宫,素来是冷冷清清的,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一定是这样…… 昨日,景熙与薛宝宜进宫探视,并将碧环送进宫来,说多一个人伺候,也会热闹一点。 我问起绿钏的事,姐夫说她被那乌特掳回西州了;我又问到峥儿,姐夫的辞令闪烁,欲言又止。 峥儿不是他亲生的,他当然不会挂念在心。 早先时候,我是想将峥儿接入宫教养的…可现在,自顾不暇,也没有再照顾他的心思了。 凳子还未坐热,他们就要离去,说是还要给太上皇请安。 自皇太后饮鸩服毒之后,宫中的老人儿也就剩太上皇与贵太妃了。 关在秋华宫静养,很无趣的。 瞧出我的不自在,秋霜询问,“需不需要奴婢去曹典琮那里,取几样玩器,让您打发时间。” “好吧。”我点头答道,“与你同去。” 秋霜引路,直去珍玩阁,真的很凑巧,萧太妃也在。 她一见我,就拽住我的衣袖不放,“小四儿,为何不去探望娘亲,娘亲给你剥了好多栗子,把手指头都剥出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每次相见,她都会将我当成夭折的小女儿。 实在不忍心伤害她,我笑叹,“等小四儿有时间,一定会去探望娘亲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自语,随手从案上拿起一只黄金打造的九连环,“从前,你父皇最喜欢玩这个,他教过你一次,你就学会了…你解给娘亲看看,好么?” 九连环,很熟悉的小玩意。 记得儿时在越州,也经常玩,还会与姐姐比赛,每次都是我赢。 从萧太妃手中接过九连环,我细细观察一番,又将环扣一丝丝的理顺…不一会儿工夫,便将难题顺利解开。 “?主子的手好巧呢!”立在一旁的曹典琮惊叹,“就算哀帝在世时,也没有解得如此之快。” “仅是凑巧而已。”我温温言笑。 “怎么说是凑巧呢?”揽过我的肩头,萧太妃重重一抱,“有其父,必有其女…晔郎是最最聪慧的皇上,本宫的小四儿也是最最聪慧的公主……” 不等萧太妃说完,只听冷冷的嘲讽声入耳,“晔郎?今夕何夕,又将那等亡国之君拿出来说事儿,他若是最最聪慧的,也不会落到引剑自裁的下场,更不会将万里山河拱手让与他人!” 一听是贵太妃的声音,萧太妃顿时发起狂来,猛地将我推开,旋即冲到其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咒骂,“宋文佩,你不是好人,就是你害死晔郎的!”“萧依依,别在这儿装疯卖傻了!”贵太妃也不示弱,针尖对麦芒,“你是姓萧的,却一直帮衬外人,众所周知,晔郎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他爱的人是苏芩雪,不是你!” “你撒谎,你胡说!”退后两步,萧太妃再次拽住我,“我有女儿,她是小四儿…你就可怜了,就算皇帝哥哥一直宠你爱你,你也没儿子送终,可怜啊,真可怜!” “谁说本宫没儿子?”贵太妃脱口一句。 我一怔,忙将目光投向她。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忙又改口,“皇上尊称本宫一声贵太妃,他就是本宫的子嗣。” “皇上?”萧太妃冷哼一声,“他是贱种,是野种,被贱女人迷得糊里糊涂,总有一天会败的!” 皇上被贱女人迷得糊里糊涂!萧太妃一定不是疯的,一句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正欲拍手鼓掌,为萧太妃叫好,只见徐公公来了,我也只好作罢! “老奴给贵太妃请安,给?主子请安。”徐公公恭敬行礼。 “有为!”贵太妃幽幽而叹,“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天下不再是覃晔的天下,你要管住萧依依的嘴,别让她胡说混吣,若是惹恼了皇上,就算是太上皇也帮不了她,救不了她!” “贵太妃有心了!”徐公公轻声一句,“其实两位娘娘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先皇在九泉之下,必定会万分欣慰。” “希望他能欣慰。”贵太妃晦涩一笑,眼角似有泪痕…… 原本是取些玩器打发时间的,谁知竟遇上这等恼人之事,我不好说什么,也不好再留下,转身就走。 “主子,就走么?”秋霜追上一步。 轻声吩咐她,“你去找曹典琮取玩器,我先回了。” 出了珍玩阁,顺依池畔小径前行,不知不觉又行至观澜亭。 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每次来到观澜亭,总会遇到意想不到之人――第一次是萧元尚与萧昭文兄弟;第二次是轻薄狂徒玄冥子;那么,这第三次呢? 立在亭前观望,我在傻傻猜想…会遇上怎样的人物,又展开一段怎样的故事…… “宁失数子,不失一先…你封此处,那贫僧只有舍弃残子,抢占要点了!” 忽闻人语,我翘首张望,只见亭畔山石下,蹲着一位年长者,正手持树枝在湿润的泥地上划画着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他在泥地上画出天元与诸星,以树枝点画为棋,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很少见得如此对弈之人,我询问一句,“老先生,为何不用棋盘棋子?” 缓缓直起身子,他拈了拈自己的白须,呵呵笑叹,“昔者,尧、舜造围棋以教其子,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像,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有春秋生杀之权,有山河表里之势…既是如此高深莫测的玄机,岂能被一方天元所禁锢?” 此番话语颇有道理,我凝了眼眸细细打量,只见老者一袭洒脱的粗布海青,披散的霜白华发垂至双肩,足踏草鞋,似僧者,却又不是,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请问您是……” 双手合十,老者答曰,“吾乃带发修行的僧人,法号信玄。” “原来是信玄大师。”我俯身,恭敬行礼。 “听你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信玄大师追问一句,“你可是去岁入宫的秀女?” “我祖籍越州,迁往京中已有十数载。” “越州?”老者微愣,喃喃自叹,“越州是个好地方,余姚江清,秘色瓷贵……” 越州是个好地方,余姚江清,秘色瓷贵…… 听闻信玄大师的话语,我的心神不禁一凛。 秘色瓷贵,是父亲最最宝贵的秘色,只可惜啊! 见我恍然若失,信玄大师温颜笑问,“姑娘,你是哪处宫房的主子?” 向来是落魄之人,实在不愿说出是秋华宫的?嫔,随口编撰身份,“奴婢是内坊的官匠。” “原来不是秀女。”打量过我的衣饰服色之后,信玄轻叹一声,“贫僧还从未见过如此清丽的女官匠呢!” 略略垂首,躲避他探究的目光,我应答,“大师谬赞,可馨不敢当。” “敢问姑娘一声,你的手艺是……” “是,是制坯烧瓷!”我脱口一句。 “既是越州人士,又是制坯烧瓷的,难道是…是秘色?” “不是秘色!”惧怕身世之谜被人知晓,我忙改口,“是雨过天青。” “雨过天青是龙泉青瓷。”老者微微一笑,“可巧了,贫僧有一青瓷法钵,被碰缺了一个小口,不知能不能修补?” “当然可以,就是工序流程极为繁琐,修补之后,必须回窑重烧,需等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大功告成。” “那就劳烦你了!”老者含笑转身就走,不忘遗下一句,“明日午时,内坊窑厂,贫僧在那儿等你……” 雨过天青是极难修补的,原以为信玄大师会知难而退,谁知他竟定好时辰,不让人推却。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我淡淡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寻点事做,苦中为乐。” 返回秋华宫,已是上灯时分。 “主子,您去哪里了,让奴婢好担心啊!”秋霜不放心的追问。“怎么了,难道还怕我迷路不成?”微微一笑,接着道,“仅是去莲池畔转悠了一下,还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 “世外高人?”秋霜好奇道,“到底是何许人也?” “是一位僧侣打扮的老者,颇有仙家之风,法号唤作信玄。” “信玄法师?”秋霜略显惊愕。 瞧出她的惊讶,我随口问道,“怎么,是你认识的么?” “不,不。”秋霜应答,“奴婢只是凡人一个,岂能遇上仙家!”遂撩起珠帘,扶我在榻上就坐。 “二小姐,方才皇上来过。”碧环端来几碟瓜果蜜饯,“这些都是他亲自送来的。” 瞥眼看了看,是蜜瓜、红枣、青梅之类,我缓声轻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皇上在这儿坐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您回来。”碧环如实回答,“他说,晚一点还会过来的。” 萧元尚的真面目,我已一清二楚,不愿搭理,更不愿招惹,旋即吩咐两位侍女,“待会儿,他若再来,你们就说我睡下了。” 话音未落,玉珠帘外,有熟悉的男声响起,“可馨,你能不能不躲着朕……” 此次回宫,我已清心寡欲,宁愿自己孤独寂寞,也不愿再理会他…可他不这样想,每日总要来探视三两次,着实惹人烦厌。 徐徐起身,站在脚踏上,毕恭毕敬行礼,“可馨给皇上请安!” 一把擒住我的手,他深深凝望,“说过很多次了,你有身孕,无需多礼。” 从他温热的掌心抽出冰冷的指尖,我缓声言笑,“多谢皇上关怀,可馨受之有愧!” “你又在闹什么?”挑了挑眉头,萧元尚托起我纤弱的容颜,迫使我正视。 话儿终究是要讲明的,我不假思索一句,“亏你还是阅人无数的帝王,难道就不知平常女子的心思吗…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感到绝望,无论你来不来探视,我的心都不在你的身上……” 听闻此语,萧元尚的眸色瞬时黯淡,厉声追问,“你说你的心不在朕的身上,那朕必须问你,你的心到底在谁的身上?” 没有必要再四目凝视了,我侧了侧脸,将凉意十足的眸光投向窗外,“可馨只有一颗心,已经交给那个人了,可惜他变了,消失了,再也寻不见了。” “不,不会这样的。” 哀然一笑,我答道,“就是这样,这是千真万确的!” “可馨,朕与你是夫妇啊!”萧元尚的眸光清冷,语声却灼热,“一日是夫妇,你就是朕的血肉与灵魂…朕不能忘怀,在最最落魄的时候,是你不离不弃,是你陪伴左右…前些日子,是朕犯了错,朕答应你,会补偿你的,一定会补偿的!”说着,便想吻下。 “不必了。”倔强地躲开他,我恍惚笑了笑,“这样动听的话语,你对纳吉雅兰也说过吧,可馨的确是笨,也的确是蠢…笨过一次、蠢过一次之后,是不会再上当,再受伤的。” “好,就算你对朕死心,也不能让腹中的孩儿没有父亲啊!”一直就不想放手,萧元尚继续纠缠,“请你相信朕,朕会是一位好父亲的!” 父亲!多么神圣的称谓啊,可他不配,不配! 四个多月的身子不算臃肿,隔着衣裙,我抚摸腹中孩儿,“别痴心妄想了,这不是你的孩子!” 说出此等无情的话语时,我的心在滴血…… 萧元尚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清,追问一句,“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也就是你心里想的,你认定我不忠不贞,还在我的药中添加怀香子与天花粉…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不配!”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艰难地牵出一抹笑意,“伊可馨,朕明白了,终究明白你是怎样的女人了……” 真的,觉得自己变坚强了,可以极为平淡的说出那番无情的话语,好让他彻底死心,也好让自己彻底死心。 待萧元尚走后,秋霜迎上前来,焦急埋怨,“主子,您不该对皇上……” “别再劝慰了。”静静看她,涩涩苦笑,“你不是我,不懂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他伤害我,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我累了、乏了,不愿与他再做纠缠…他爱承光郡主也好,他爱纳吉雅兰也罢,全都与己无关!” “可是,有些话语只要说出口,就不能挽回啊!” “我就是要把话说死,再没有挽回的必要!”说完,挪动身子,来到妆台前,掀开玲珑玉盒,蘸了胭脂香粉,不住往颊上涂抹。 我是坚强的,可控制不了宣泄而出的泪水…胭脂香粉是最好的选择,其细腻温润,可以掩住满脸的泪痕…… 翌日,午时。 仿佛没事人一般,我如约出现在内坊窑厂。 信玄大师到得很早,将一只边沿破损的法钵搁在官匠的石台上,“请姑娘看一看,还能修补吗?” 那只真是雨过天青,钵底是千叶莲瓣的造型,我略略看了几眼,就断定不是凡物,又将法钵托在掌心,细细品赏,“釉色青碧,光泽柔和,晶莹滋润,胜似翡翠…这是龙泉窑的贡品。” “姑娘好眼力!”老者轻忽一笑,“不瞒你说,这是前朝孝宣皇后的遗物。” “由此看来,孝宣皇后果真很喜欢千瓣莲华。” 信玄大师蹙了蹙眉,“何以见得呢?” “只因见过秋华宫的莲华玉砖。”我直言不讳。 “莲华玉砖?”老者错愕,旋即喃喃笑叹,“不知她还会不会怪罪,十来年了,她也该转世为人了吧!” 听闻信玄大师提及前朝孝宣皇后之事,我顿时觉得疑惑,那些往事本该是宫闱禁忌,为何他会知晓呢? 为了试探他的真实身份,我故意一句,“听宫人们说,孝宣皇后死得很惨,是被白绫绞杀的。”“以讹传讹,居然传成这样。”老者嘲讽一笑,哑然道,“一柄长剑贯穿苏芩雪的身体,她扑倒在莲华玉砖上,血溅四处,流淌一地……” 他,他居然知道的如此详细,好似亲眼所见一般…我再次试探,“敢问一句,您是如何知晓的?” “贫僧是见证人。”他的容色平淡,随后合十双手,道了声,“阿弥陀佛!” 能拿出不俗之物的,定是不俗之人,我偏转话锋,将话题放在修补瓷器上,“边沿的豁口尚小,应该可以补救。”言罢,从成堆的瓷土中选取细腻白润的高岭土,和水调匀,揉搓成泥。 制瓷的工序复杂,其中制作泥料是最为耗时的,从前在家时,父亲都是赤脚踩泥,每踩一层,还要添上一层,前前后后一共需要踩上十八次之多,耗费数月之久。 依照现在的情形,没有数月时间制泥,也不能赤足不紧不慢的踩泥…我想到一个法子,将泥料直接嵌入缺口,在釉色上做文章,争取修补出一模一样的效果。 坐在身畔,信玄大师细细观察,见我在磨制釉子时,添加贝壳与绿石英,便问,“江岳寒是你什么人?” 江岳寒是父亲的名讳! 心惊不已,脸上却不曾显现,我故作疑惑,“江岳寒是什么人,没有听说过啊?” “哦,那是贫僧弄错了!”信玄大师叹道,“他也是一位旧人,与孝宣皇后一样,很久之前就亡故了。” “亡故?”我略略惊讶。 “是啊,他亡故了!”信玄大师若有所感,“他的亡故是帝国的最大损失,再也见不到那等精妙绝伦的秘色了!” 精妙绝伦的秘色,此言非虚! 父亲的秘色,如冰似玉,是难得一赏的罕见之物,只可惜啊…… 一想到此处,不禁潸然落泪。 信玄大师见了,有些错愕,随手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递上。 正想接过,无奈双手沾满泥水,我讪讪而叹,“多谢您,不必了!” “来,让老朽为你拭泪!”他一脸怜惜的神色,遂轻轻托起我的腮颊,小心擦拭。 世上之事,本是牵牵绕绕,有因必有果,有缘必有孽。 我岂能料想得到,就在此时此刻,萧元尚已站在身后久矣。 此情此景犹如无数利箭刺入眸中,由不得人火冒三丈,只见他阔步踏前,劈手打掉信玄大师手中的丝帕,对我怒声吆喝,“下贱的娼妇,居然胆敢背着朕,勾三搭四!” 极力辩驳,退避三舍,“不,我没有,是你误会了!” “被朕亲眼瞧见,还敢嘴硬!”萧元尚扬了扬手,欲掌掴教训。 不等他的掌心下落,已被信玄大师擒住,“业儿,你这是干什么?” 业儿?信玄大师居然唤萧元尚为“业儿”…那么他的真正身份是…… “父皇,你不是幽居上阳宫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萧元尚称之为父皇,难道眼前的信玄大师就是太上皇,就是从前的昌隆皇帝? 不等我的思绪飘回,只听太上皇扬声大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何为三纲,何为五常,皇儿如此质问寡人,是为君者应该有的态度吗,是孝道的彰显吗?” “原来父皇也是知晓三纲五常的?”萧元尚的语声透着凉意,“父皇做出的,有悖人伦的事情还少么?” 他们真是嫡亲的父子吗?嫡亲父子之间的谈话应是这样的吗? 我久久怔住,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下。 脸色铁青,太上皇气得浑身战栗,抬手怒指,“若知你的秉性如此,当年,寡人就该……” 章节目录 第30章 忤逆 “就该如何?”萧元尚抢先一句,“就该一箭射死朕吗?” “你,你是忤逆子!” 唇畔的笑容由快意变成苦涩,萧元尚恨声道,“是,朕是忤逆子,只因为你不是一位慈祥和蔼的父亲…你起兵叛乱谋反,哀帝命人捉住朕与萧昭瑞、萧昭福三人,你是如何对待他们的,又是如何对待朕的――萧昭瑞是嫡长子,你退兵百余里,弃守十座城,将他换回;萧昭福是次子,你命李翰忠单枪匹马杀入敌营,将其救回;而朕呢,你是如何对待朕的,难道忘记了吗?朕被绑缚在城楼上,哭着喊着,让你营救,可你呢…你打马上前,挽弓搭箭,箭簇指朕的眉心…哼,也算是老天开眼,那一箭紧贴耳畔飞过,就是那一箭,彻底刺破了你与朕的父子情!” “业儿,不是这样的,那不是寡人的本意!”太上皇的嗓音低哑了。 “一晃过了很多年,朕也想过无数次…当时,你为何不救朕…难道只因为萧昭瑞与萧昭福是正室原配的儿子,而朕的母亲,地位低贱,命如草芥吗?” “不,不……”太上皇踉踉跄跄,不住后退。 “皇上,求您别说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猛地扶住太上皇。 “放手,快放手!”萧元尚上前拉扯,用其蛮力将我抱起,随即大步离开。 “你,你……” 不曾理会我的踢打,萧元尚冷眼对视,咬牙切齿,“伊可馨,你的事情还没完结呢,竟敢跑到这儿强出头,看朕回去之后,如何处置你……” 萧元尚的气力极大,径直回了秋华宫,将我重重摔在床上。 “真想不到,你是那么下贱!”他寒着眸眼,语声清冷,“连朕的父亲都要勾引,却拒朕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逐字逐句自唇间迸出。 “哼,没有才怪呢!”他怒视我,牵起一抹邪意十足的笑,“就算你主动献身,那老东西也不会喜欢你的,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女人,是不会对你这样的残花败柳感兴趣的!” “你说够了没有!”我一脸冷然,高声喝斥,“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你在侮辱他人的时候,何尝不也是在侮辱自己!” “朕是在侮辱你,那是因为你对朕不忠不义!”他仿佛饿狼在嚎叫,表情吓人。 “我若不忠不义,就不会救你!”说着,解开系在咽喉间,遮 羞用的丝带,指着那道狰狞的伤疤,厉声质问,“这伤痕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以为你死了,一直都在内疚,一直都在懊恼,可你呢…你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让我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那,那不是朕的本意,其实朕……”一语未完,他好似着了魔,不住用额头撞击床柱,还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其实朕也很辛苦,很痛苦……” 他的举动让我害怕,慌忙起身,欲搀扶。 瞧见萧元尚性情大变,纳吉雅兰似乎并不惊讶,遂嘱咐跟随左右的内宦道,“皇上累了,需要休息,快些将其搀扶回乾明宫。” “是,娘娘。”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挽住萧元尚的臂膀,将他死死架住。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事有蹊跷,我挺身拦阻他们,攥住萧元尚的衣袖不放,“皇上说自己很痛苦,就应该宣御医过来诊治。” “妹妹,你怎么忘记了?”重重握住我的手腕,纳吉雅兰勾唇一笑,“本宫就是医女出身,早有良方解除皇上的痛苦,你无须忧心伤身,本宫这就带皇上回乾明宫医治。” 瞧她那副奸诈的神情,定是不怀好意的,又想起那乌特说过的话语,他说纳吉雅兰会媚术妖法,能蛊惑人的心神,便大嚷一句,“这绝对不行,还是宣请御医为上策!” “怎么,你对本宫的医术没有信心吗?”她的眼眸瞬时清冷。 “不,不是这样!”实在不好当面揭穿,微微欠了欠身子,答曰,“可馨对御医院的运作也略有了解,皇上不适,必须有三位以上的御医一齐诊视,共同商榷之后,才能开方下药…若吉妃娘娘擅自用药,怕是不好交待吧!” 不等纳吉雅兰言语,萧元尚反而抢先一句,“你,你懂什么…朕最为相信雅兰…朕是死是活,无需你来记挂惦念,你这个,朕恨你,恨你!” “听见了吗?”纳吉雅兰挑衅似地一笑,“皇上对本宫深信不疑,你还有什么话儿好说?” 不知纳吉雅兰给萧元尚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如此维护她,见他们恩爱无比,我也无话可说,退后一步,福身行礼,“是可馨多虑了,也多疑了…可馨恭送皇上与吉妃娘娘……” 夜里,下雨了,水珠密密地打落在瓦上,滴答作响,惹得人不能安睡。 素来不喜雨中的秋华宫,因为它的琉璃瓦,因为它的莲华玉砖…听人说,深宫内苑是最多冤魂的地方,那块玉砖就是最真实的写照,上面沾过孝宣皇后的鲜血…… 赤足下床,推开殿门,果然又见血一般的殷红。 “主子,夜深了。”秋霜迎了上来,臂弯间搭着一袭丝袍。 “我想出去走走。” “是现在么?”她将丝袍披在我的肩头。 “是啊,睡不着,心里很乱。”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阻止,可今夜…… “奴婢去取雨伞。” “不必了。”说罢,赤着足,步入烟雨蒙蒙之中。 见我举动疯狂,她也跟随而出,疾声劝慰,“今天下午,您与皇上以及吉妃娘娘的对话,奴婢都听闻了…说真的,他们不值得您如此!” “不是为了他们!”瞥了眸子,怅然一笑,“反反复复的,我在思索,人的心智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被蛊惑,是不是真有魂魄存在于世间……” “为何会想起这些?”秋霜面露不解之色。 “总觉得这秋华宫在梦里出现过,总觉得我属于这儿,又不属于这儿……” “主子,您定是太劳累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是么,也许吧!”说着,将眸光投向墨色的夜里。 远远的,似乎有火光闪现,忽明忽暗的。 “那是什么?”我抬手指了指。 秋霜的回答很简单,“可能是巡夜的侍卫,手持的灯笼。” “不,不是,一定不是!” 好奇心作祟,我顺着火光寻去,谁知竟在僻静的花圃里,遇上孙菁贞。 她一惊,我也一惊,她随即将手中的冥纸元宝投入火中,焚烧殆尽。 “你在祭奠谁?”我淡淡言语。 “没,没有!”孙菁贞极力否认。 “是么?”我恍惚一笑,“为何你的眼角还有泪痕……” 我的话语仿佛锋锐的利刃,迫得孙菁贞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贞儿…贞儿是想……” “主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秋霜在耳畔小声提醒,“内宫中,私下祭奠是死罪!” “走!”主动挽起孙菁贞的臂膀,我压低嗓音,“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不,贞儿不能说,更不能对你说!”说着,孙菁贞挣脱我的手臂,连灯笼都来不及拿,头也不回的匆匆逃离…… “德妃到底是怎么了?”望了望她离去的背影,我俯下身子在那堆烧剩的灰烬里找寻线索。 提着灯笼照亮,秋霜拾起一张烧剩的纸片,“您瞧,这是什么?” 由于下雨的关系,纸片上的墨迹完全化开,我细细看了看,叹道,“好像是一封信,可惜字迹全都模糊了,也不知写得是什么!” 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秋霜小心拨弄灰烬,“这里,这里还有没烧完的。” 我捡起一看,竟是未烧完的诗集封面,上面依稀几个字――兰亭雅士。 兰亭雅士…是,是萧昭文的别号。 德妃焚烧萧昭文的诗集,又焚化冥纸元宝,到底是…难道是萧昭文遭遇不测…… 一想到这儿,感觉自己喘不过气…心中隐隐藏着某种东西,是悲哀,是疼痛,是怜悯,我已然难以分清…… “我要去誉福宫,我要见孙菁贞!” “主子,现在不行!”秋霜缓声劝慰,“已近子时,若是被人瞧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又要惹出不小的风波……” 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出现在誉福宫。 夜不能寐,孙菁贞的眼眶红红的,我的也一样。 她抬眸深望,已然明晓我的来意,却一言不发,仅是不住拭泪。 在榻边坐了,我开门见山的直问,“昨夜,你在祭奠谁,是不是萧昭文?” “对不起!”一声悲鸣逸出喉间,她呜咽道,“我不是有心害他,只是……” “害他?”倏地出手,扶住她的双肩,摇晃不止,“你害了谁,是不是萧昭文,快把话说清楚啊!” 孙菁贞的神情复杂,似兴奋,又似惊骇,“原来厌胜之术真会害死人,成亲王死了,被我咒死了!” 向来不信鬼怪神力,听闻她的疯话之后,我厉声喝断道,“你胡说!” “真的,是真的!”孙菁贞擒住我的手腕,念念叨叨,“吉妃让我将成亲王的生辰八字写在木质人偶上,用针刺,用绳缢,用火烧…结果,他真的死了…这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夺取他的性命绝不是我的本意啊!” 她一定是疯了,我心里这样想,忽而,特别想笑,渐渐的,大笑出声,“不会的,不会的,萧昭文不会死,这全都是萧元尚与纳吉雅兰的阴谋诡计…想让我痛苦,想……” “可馨,你要相信我!”重重握住我的指尖,孙菁贞叹道,“我父亲托人送来信函…成亲王行至永州,被马贼流寇所害,已身亡多时!” “信函呢,我要看信函,眼见为实!” “信函被我烧掉了,就在昨夜!”孙菁贞又补充一句,“你若不信,可以去问皇上!” “问他?他完全变了,巴不得萧昭文早点死!” “你也这样认为?”孙菁贞质问。 “他的性情大变,是人都会看见,都会知晓!” “可能因为他的病,他的伤!”孙菁贞兀然一句,“有两次,我亲眼瞧见纳吉雅兰喂皇上服用不知名的汤药……” 小时候,姐姐给我讲过“东郭先生与中山狼”的故事,我还一个劲地笑东郭先生痴傻;现在回想起来,我何尝不是那等东郭先生,蠢到极点,惹人笑话。 听完孙菁贞的话儿,心里已然猜到七八分,又是纳吉雅兰干得好事,真不知上辈子是不是亏欠了她,是掘了她家的祖坟,还是烧了她家的大屋,居然如此害我,如此害人! 不去理会秋霜的苦劝,我疾步奔走在去往乾明宫的小路上,忽而,被人拦住,“?主子,您这是去哪儿?” 抬眼看去,那人竟是撺掇萧昭文谋朝篡位的神棍――玄冥子。 玄冥子的出现令人惊愕不已…萧昭文已然伏诛,而他等始作俑者却依旧大摇大摆的在内宫出现,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手持拂尘,他凑近身前,细细相面,“小道知晓?主子的心事儿,特地赶来规劝一句…您的时运不佳,印堂发黑,乌云盖顶,怕是会……” 江湖术士,我向来就不信,可还是多问一句,“怕是会怎样?” “怕是会夫妇分离,厄运缠身!” “不,不会的!”我下意识的否定,“不要再妖言惑众了,我是不会相信的。” “信与不信,完全在于您!”轻轻一甩手中拂尘,玄冥子转身就走,“小道若是您,就不会在这个时辰去往乾明宫,否则大劫难逃!” 大劫难逃?无外乎是一个“死”字――生无可恋,死又何妨? 迸裂破碎的心,早已横下! 早朝的时辰已过,捧着朝服冠冕的侍女还站在廊下候着,由此看来,萧元尚定是还未起身的。 正欲登上台阶,只见紫韵慌忙迎上前来,小声道,“?主子,此刻不是时候,皇上还在歇息呢!” “可馨有要事,必须现在觐见!” “别怪奴婢没提醒您,吉妃娘娘也在,怕是……” “她在,那就更好!”我咬牙一句,“可馨就是要见她!” “是何人在殿外聒噪?”慵懒的语声响起,挪着细碎的莲步,纳吉雅兰出现在殿门口。 紫韵不敢怠慢,如实禀道,“是秋华宫的?嫔。” “原来是她!”纳吉雅兰轻忽一笑,“早些时候,皇上就说过,谁人胆敢在乾明宫吵扰,就杖责三十,你们不动手么,还愣着干嘛!” 不知纳吉雅兰是不是早有预备,手持朱漆绘金竹杖的内侍出现眼前,这或许就是天家的威严与奢靡,哪怕是一件刑具,也是精致万分的。 把玩着腕上的玉镯,纳吉雅兰一脸冷笑,“真是冤家路窄啊,本宫不去寻你,你且自动送上门来!” 极为厌恶她笑里藏刀的模样,我厉声喝道,“你这奸妃,成亲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陷害他,为何要置他于死地,他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啊!” “正因为成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本宫才不允许这等淫 乱宫闱的事情发生!”纳吉雅兰冷哼一声,“来人啊,去除?嫔的衣裙,令其裸身受杖!” “什么?去衣受杖!”我怒目圆瞪。 言之凿凿,纳吉雅兰大笑出声,“伊可馨犯了通奸之罪,本宫仅是按照律法处置!” “你胡说!”我嘶声喝断。 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卷册,纳吉雅兰将其掷于我的面前,“本宫查阅过彤史的记载,皇上从未临幸过你,你何来的身孕,定是与人苟且通 奸,怀上了孽种…你口口声声为成亲王叫屈喊冤,想必这孽种定是他的!” 印堂发黑,乌云盖顶,夫妇分离,厄运缠身…这是玄冥子的谶语,果然一语成谶! 纳吉雅兰的中气十足,殿内殿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此刻,若萧元尚能够出现,为我说一句话,我将感激他一生一世,很可惜…… 他仿佛一只怕死怕事的乌龟,战战兢兢缩在壳里,不敢言语,甚至不敢呼吸。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我幽幽笑问,“若是皇上的意思,可馨甘愿受罚!” “本宫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言罢,纳吉雅兰一把夺过竹杖,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碗口粗的竹杖若是打在身上,定会皮开肉绽,筋骨折损,血溅四处…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颤巍巍地阖上双眸,听天由命…… “且慢!”一男子疾呼,语音急惶,更有些发颤。 是他,萧元尚! 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还是…… 我缓缓睁眼,只见萧元尚扶着门框而立,面色苍白,有疲倦之态。 抬眼瞧见他,纳吉雅兰显得有些惊讶,似乎不曾料想会有人出手拯救,“皇上,您不能姑息她啊,要知道,姑息必定养奸!” “朕不是姑息她!”萧元尚的嗓音发涩,“一大清早的,朕只是不愿见你动气,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此等*****破坏安逸舒适的美好时光…记得昨夜,你说过,想让朕陪你去南苑观赏牡丹,那就快去穿戴吧,马上启程!” “皇上……”我张了张嘴,想询问萧昭文的死因。 “伊可馨,你见好就收吧!”将我的话语止住,萧元尚冷冷淡淡,“不是不想罚你,仅是不愿将你打得狼嚎鬼叫,让人说萧昭文刚死,朕就整治惩罚他的女人……” 萧昭文的女人?我怔了怔,很难相信此等话语是出自他的口中,“你也不相信可馨了吗?” “不是朕不相信!”萧元尚漠然一语,“而是你让朕不敢相信,不可否认,朕是一个记仇的男人,所以朕不想再见到你,你滚得越远越好!” “既然你认定我是萧昭文的女人,那为何又要将我的夫婿置于死地!”胸口滞着一团气,很想发泄而出。 “萧昭文不是被朕所杀!”萧元尚的神情极是冷清。 “你说谎!”隐忍了许久,那团怒气冲破胸口,“除了你,没人敢动他…他是你的亲兄弟,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他是一无所有,却拥有你的心!”噙着一丝苦笑,萧元尚叹道,“朕已待他不薄,预备用亲王之礼将其厚葬!” “厚葬能有什么用,仅能让你的心好过些,仅能让你渐渐忘却他的身影…可怜的萧昭文,真是太惨太惨了――从此,再无那等绝世诗词,再无那等绝世书画!”言罢,泪雨滂沱。 “你始终还是爱着他,那朕便成全你!”眸中的忧郁之色化作戾气,萧元尚厉喝一声,“朕要与你和离……” (' 不等萧元尚将话语说完,纳吉雅兰抢先一句,“若是和离,太便宜她了,她犯了淫罪奸罪,是七出之一,本该受罚受刑;再说她是宫中妃嫔,应该是被废黜,而不是休弃,或者是和离!” “朕说和离,就和离!”冷冷瞥眼,萧元尚显出不悦之色,“你的意思不等于朕的意思,别的事情,或许你能帮朕做主,可这件事…朕从未将伊可馨当做妃嫔,朕当她是妻子,可惜啊,她的所作所为令朕极度失望!” 他当我是妻子,这样的回答让人惊愕,我不禁颤声质问,“既然当可馨是妻子,为何要说出伤害妻子的话语,为何又要做出伤害妻子的事情?” “多余的话,朕不想再说!”缓缓地,萧元尚抬起手掌,“和离,击掌为誓!”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我不知该喜,该忧,还是怨…… 不愿多想,怕自己会后悔,徐徐伸出冰凉的手贴上他掌心。 很久了,很久没有掌心相贴了,可惜…这一次,彼此的手心都是寒冷沁凉的。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再不能触碰他,再不能十指相扣! 难道这不是期盼已久的场景吗?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应该笑啊,应该欣喜快乐啊! “一击掌,盟誓化云烟,斩断白首约。”他缓声念叨,神情怅然。 “再击掌!”我的鼻音有些发酸,“夫妻情缘断绝,从此劳燕分飞!” 已经击过两次掌了,萧元尚愣了片刻,深深望我。 嫣然而笑,我叹道,“你想将可馨看清楚,是吗?你真的该看清楚,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阖了阖眼,他亦是一笑,“三击掌,萧元尚与伊可馨恩断情已绝,从此各走各路,是生是死,再无牵挂!” “好了,好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纳吉雅兰试探道,“可馨怕是不能再住在秋华宫了,另要给她安排一个去处。” 章节目录 第31章 瓷器 斜眼瞥我,萧元尚冷冷一句,“她不是会修补瓷器么,就带她去内工坊的窑厂,贬为工奴……” “萧太妃!”倾尽全力攥住萧依依的指尖,我喃喃相问,“您,您真是我的娘亲吗?” “是啊,当然是!”她重重点头。 “答应我,答应我!”强忍剧痛,一字一句顿道,“若有不测,一定要救孩子,孩子是第一位的,不用管我…我伊可馨命苦,就这样去了,也好……” 反手握住我的手腕,萧依依笑得愉悦,“傻孩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做母亲是很幸福,很幸福的…我不许你这样轻言生死…看着孩子平平安安成长,才是最快乐的事,你也会享受那种快乐的!” 她真是疯的么? 原来,这世间上还是有好人的! 这是我第一次置人于死地,不但没有后悔害怕,反而出奇平静。 处理完尸身与现场,我将秋霜扶到木屋,与她拥坐在床,陪伴她,安慰她……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浑浑噩噩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砰的一声,似乎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我睁眼一瞧,瞧见秋霜悬在房梁上,脖颈间套着一条极为刺目的红绫。 “傻丫头,傻丫头!”我一跃而起,抱住她的双腿。 “呜呜……”她悲然而泣,眼泪滴落在我的颊上,沁凉沁凉的。 “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踩在凳子上,快速将她解下。 “奴婢被鲁公公…奴婢没有颜面……” “错了,大错特错了!”我扬了扬纤手,一掌掴向她,意图将她打醒,“若是这样就该寻死,那我早已死过千万次了…那是梦,仅是一场噩梦而已,不要再想了!” “可是,可是奴婢…奴婢已非清白之身!”秋霜捂着略微红肿的面颊,哭得凄惨极了。 将痛哭的她揽入怀中,我不住摩挲她的秀发,“好女子,都会有个好归宿的…记住我的话,你是好女子,会有好归宿的!” 德妃?萧元尚一时回不过神,蹙眉道,“哪位德妃?” “就是誉福宫的德妃娘娘孙氏啊!”见皇上想不起她,小禄子便提醒道,“是御史孙廷玉的女儿。” “哦。”虽点了点头,可萧元尚还是记不起孙氏的模样,说实在的,去年选妃之时,除了伊可馨是他中意的之外,其他的那些妃嫔都是由母后强加的,从来就没被他放在心上过。 见萧元尚陷入沉思之中,小禄子小声道,“皇上,您尝尝吧,好歹是德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红豆糕,四喜福饼,似乎都是伊可馨爱吃的,想到这儿,萧元尚发话道,“朕现在不想吃,用纸包起来。” “是。”小禄子点头应答。 无意想起伊可馨,萧元尚有些不自在,感觉心上失去了什么,空荡荡的。 “把这些点心用纸包起来,再找个面生的侍女送去内工坊,不必说是朕送的,就说是长兴侯送的。” 听说是送去内工坊,小禄子含笑问道,“是送给伊氏的么?” 萧元尚不言语,随手拿过一封折子,翻看批阅。 小禄子是精明之人,最会揣测圣意,既然皇上不言语,那定是送给伊氏的,便匆匆找来侍女,吩咐几句之后,让其送了过去。 裴斐服毒自尽,就在这除夕之夜,不免让人觉得凄凉无比。 并未显露过多的惊愕之态,萧元尚端起茶盏,浅饮几口,“服毒就服毒,自尽就自尽,一切随她去罢!” “可是……”小禄子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见萧元尚平平淡淡的,伊可馨不由觉得寒心,慌忙询问,“裴皇后现在呢,是生,还是……” 一个“死”字很难说出口,今儿是除旧迎新的大日子,总是不好触霉头的。 “不清楚服得是什么毒,还在闹腾呢!”小禄子察言观色,瞥了瞥萧元尚,又瞟了瞟伊可馨。 “那御医呢?”伊可馨缓声道,“皇上,还是给她找个御医吧,她也是可怜之人啊!” “你呀,就是过于良善了!”搁下茶盏,萧元尚阖了阖眼,“当初,她是如何待你的,难道忘记了么?” “裴皇后的所作所为,可馨不敢忘怀,只是…毕竟,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伊可馨微微一笑,话意悠长,“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移…你若不问她,不管她,那些宫人一定会说你很刻薄的。” 听她这样一说,萧元尚又思量了片刻,遂吩咐道,“传御医,去给裴斐瞧一瞧,无论是生是死,总要尽责任!” “是!”小禄子领命,旋即退下。 “我也去看看!”伊可馨缓缓起身,预备下床。 “别去!”萧元尚将她拽住,“大过年的,去那种晦气的地方,不吉利啊!” “没事儿的,你我皆是有福之人,百无禁忌!” 紫宸宫内,灯火通明,宫娥内宦各自奔忙。 就算裴斐再不得人心,再不得宠爱,她的头衔与地位还是高高地摆在那里,令人畏惧。 伊可馨正准备进殿,可巧遇上行色匆匆的纳吉雅兰,一个进,一个出,差点就撞了个满怀。 冷不防与之相遇,纳吉雅兰有些惊讶,随即嘲讽一句,“好狗不挡道!” 纳吉雅兰向来就是嚣张跋扈的女子,伊可馨不动声色,退至一旁让路。 见她恭谦有礼,纳吉雅兰又是一笑,“咦,还真是一只聪明乖巧的狗呢!” 正值此刻,秋霜带着一袭明黄色的大氅赶来,小心翼翼为伊可馨披上,“主子,皇上特地让奴婢给您送来他的风氅,说夜里风大雪大,一定要注意身体。” 听到侍女如此一说,纳吉雅兰极为不屑的冷哼一声,“皇上最是喜新厌旧的,过不了太多时日,一定也会弃你若敝履的。”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原本就是自然规律,任凭谁也改变不了。”伊可馨横眼冷瞥。 “你知道就好!”纳吉雅兰奸诈一笑,“若是来看皇后娘娘的,就赶紧进去…若是去晚了,怕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话音未落,紫宸宫内,便有凄然的悲泣声传出。 伊可馨一怔,只听小禄子回禀,“皇后娘娘薨了。” “哟,说死就死,还真是凑巧呢!”纳吉雅兰轻声笑叹。 “贵妃娘娘,您瞧瞧这个……”小禄子捧上一方白帕,上面血红点点,好像是一封血书。 “这是……”接过白帕一瞧,伊可馨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封遗书,更是一封悔过书,“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禄子答道,“是皇后娘娘亲自从枕下抽出,交到奴才手中的。” “她做了某人的替罪羔羊!”意味深长一句,伊可馨瞥眼深望纳吉雅兰,“敢作敢当,可你却……” “贵妃娘娘,你在说什么呢?”阴阳怪气一句,纳吉雅兰笑道,“本宫听不明白!” “裴皇后虽然不是什么善人,可也不至于坏到毒杀本宫的地步!”说着,伊可馨将手中的血书扬了扬,“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你做过什么事,害过什么人,心里全都有数……” 今年的时气真是反常,不过还是五月天,就窒闷难耐。 萧昭祥面前的桌案上,摊着一大摞折子,这些全都是各地官员上呈的,不约而同地讲着一件事――恳请朝廷拨钱拨粮,救济百姓。 江南暴雨成灾,西北干旱无水,京畿蝗虫泛滥…说句不好听的话儿,就是天 怒人怨! 天灾人祸,要钱要粮…面对这些奏折,萧昭祥从长叹息,搁下朱笔,将双拳握得极紧。 寻常百姓之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何况是如此之大的家国,更是…… “圣上,茶凉了。”胡友亮小声提醒。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萧昭祥觉得双耳嗡嗡作响,“殿外树上,那些鸣蝉不停吵闹,你就没听见么?” 低了低头,胡友亮细细听了,并未听到什么声响,又不好直说,答曰,“奴才这就让人出去捉了。” 章节目录 第32章 积雪 话音未落,只觉得声音越来越大,萧昭祥不由捂住双耳,趴伏案上。 “圣上,您这是……” 神色很是难看,萧昭祥厉声叫嚷,“好吵,好吵…快去将那些鸣蝉赶走!” 圣上龙体欠安,自然是不敢耽误的,在胡友亮的张罗下,李纲速速而至。 “圣上,您究竟是哪里不适?”御医小心翼翼地试探。 抬眼瞧见是他,萧昭祥问及伊可馨的事儿,“你不是去往汤泉宫了?” “是,微臣昨夜才回。” “可馨如何?” “这……”李纲顿了顿,面露难色。 “你快说,可馨到底如何?”用指尖抵住太阳穴,萧昭祥的声音高了八度。 “伊贵妃有了身孕,她让微臣下药堕胎。” 御医的语声不大,却如同万钧雷霆在殿内炸响,将萧昭祥震得头晕眼花。 “什么,你说什么?”不顾眩晕,圣上倏地站起,一把揪起御医的脖领,大喝道,“她让你下药…你,你有没有做……” 浑身瑟瑟发抖,李纲怕得要命,“微臣…微臣不敢。” “这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甚是恶毒啊!”萧昭祥咬牙切齿,怒声吼道,“快去备马,朕要去汤泉宫,找她问清楚!” 夜,沉静。 宜春殿内,一缕弦声幽幽,细细闻之,隐有淡淡伤感,透着婉转缠绵,宛若女子悲凄的哭声。 夜来,风疾。 伴随清幽的琴音,风儿卷起层叠纱帘,漫天飘舞。 一路策马扬鞭,萧昭祥行得极快,恨不得生出一对羽翼,早些飞到伊可馨的身畔。 就在进入庭院的一刹那,他听到她的悲泣之声。 泪落弦间,琴声忽断。 萧昭祥快步赶到殿前,将门扉拍得极响,“可馨,可馨…是朕来了,快点开门啊!” “你来干什么?”伊可馨的嗓音发颤,“让我去死,带着腹中的孩儿…一起去死……” 就这样,她咬断舌根,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让昭详一辈子陷入悔恨之中。 好啦,伊可馨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伊显看着窗外徐徐而来的伊可馨,快要十六的年纪,还显着少年的青涩,身材显得很单薄,有时竟让人有女子的错觉,不过还算纤长,长相还算清秀,眉毛如天然修饰一般,呈现淡淡的烟青色,肤色很白而且细腻,唇红齿白,很是耐看。 虽然一身衣裳很是朴素,但是却无法遮掩浑身透出的天然的傲气,伊显暗自摇摇头,也不知道这穷小子从哪里来的傲气,不过,假以时日,定然是个美男子,不知道会有多少女子为之伤心。伊显暗自思量,等伊可馨办完了这件事情,他帮他这个远方侄子置办点彩礼,娶个合适的女子成家,倒算对他死去的父母有个交待。 伊可馨走在小径上,前面就是伯父伊显的书房,却不知他今日为何要见自己,看那传话的人的模样,再三叮嘱要准时去,倒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只是,对这个莫大的伊府而言,她不过是一个穷亲戚,可有可无,不过是多了一双筷子而已,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与她有关呢。 可馨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半旧的青色长衫,暗自叹息,别的女子这个年纪时,无不穿的花枝招展,刚过及笄,父母就急着操办姻亲之事,更有未及十五就找好合适的姑爷,只希望自己姑娘能嫁个好人家。而她,虽然快要十六,不但没有人操办终身大事,却还要以男子的身份在世人中露面,步步艰难,如此可怜,只因父母都已早亡。 伊府本来是南方的一个财力雄厚的商贾之家,而她的父亲,曾也是这府中一员,也就是伊府现在的当家人伊显的堂弟,却因为年轻的时候执意要娶可馨的娘,而她娘不过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与他门不当户不对,可馨的爹却执意要娶她为妻,此举触怒了当时的伊府当家人,因为被赶了出去。 净身出户的她爹在外面与娘一起,虽然日子清苦,却也和乐融融,可惜几年光景就因为疾病,无钱诊治而亡,当时她娘跪在伊府三天三夜,却不能获得伊府当家人的一点同情,可怜她爹英年早逝。娘因为伤心,几年后也抑郁而亡。 因为孤儿寡母生活很不容易,所以她自小便被当作男孩来养,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继续以男子身份示人。可馨暗自苦笑,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伊府后来有了新的当家人伊显,偶然机会得知她母女的遭遇,便将她们接到伊府中,本来可馨是不愿的,但是她娘却苦苦哀求,只希望女儿未来能够不再为衣食担忧,自己也好安心离去。为了娘的安心,可馨只好来到这诺大的伊府。 果然如她所料,伊府的人对她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的人而已,无非是多了一个人吃饭。虽然伊府很有钱,可馨也可以有新衣穿,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安分守己,尽量低调,穿衣上也都是半旧的衣衫。不过,她爹娘都是长相俊秀之人,虽然不甚打扮,可馨却也逐渐显露美男子的风范,尤其是近一年,走在街上,每每都有女子含羞回望,让她尴尬不已。 来到伊显的书房,可馨恭敬地向伊显施礼道:“伯父,您找我?”这个伯父毕竟是伊府的掌家,外表很是威严,可馨年少,又不经常见到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敬畏。 伊显颌首,望着窗外刚发出嫩芽的树枝,像是自言自语道:“又开春了。”可馨也顺着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却无意看到二表兄挽尘的身影,他最近一直身体不好,在府里静养,想必是出来透透气吧。 可馨没有回话,她知道伊显每每都不会直接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所以她只要等着就好,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话。春天于其他女子,自然是很高兴的,可以脱掉厚厚的冬装,可以出去踏春,但是对可馨来说,春天和冬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穿棉服和单衣的区别,不过,现在来看,还是春天好吧,因为那件仅有的棉服有了好几个洞,怎么补也补不好,再不开春,就没有衣服穿了。看来,今年是要开口跟管家要点银子置办新装了,自己一向对管家言语恭顺,平时也很节俭,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吧。 “一年之计在于春,现在是该筹谋的时候了。”伊显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可馨,然而可馨却并不觉得他是在看她,却不知伊显口中的筹谋是什么,某不是与她有关?可馨不禁心中一动。 “可馨,你觉得伊府怎么样?”伊显终于正式跟可馨问话。她略一思考答道:“伊府在江南一带自然还是很有实力的,以前有先辈聚集的财富和人脉,如今又有掌家撑着场面,如今江南谁不知道伊府呢。” 伊府的生意遍及各个行业,这是江南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可馨知道,伊显显然并不是要这么个答案,恐怕是相反的,但是她却觉得她不能说,她只是个寄居于此的外人,就算伊府有什么诟病,也不是她应该谈论的。 伊显摇摇头:“伊府现在看起来风光,但是,商贾人家,却是没有什么地位,只要朝廷一句话,就能立刻置我们于死地。虽然我们现在与温国公交好,但是他们毕竟是外人,朝廷之上还是应该有我们自家的人才是。” 章节目录 第33章 归宿 可馨是听过温国公的名号的,他是早年随着太祖四处而战立下汗马功劳,才得此无上殊荣,而先帝时,他的儿子也是大将军,只可惜却战死沙场。先帝悯恤温家世代忠臣,于是让温国公的孙子作了羽林军统领,并赐予威武大将军的称号,却不再派他去边疆,以免温家绝后。 可馨此刻心中已有了一点数,看来这伊显是想向朝廷安插自己的人,但是还是不解为何要将她招来,只是附和地点头。 伊显的目光明显地亮了起来:“你大哥挽清早就跟着我学商,以后这些家业自然要交给他打理,你二哥挽尘自小爱读书,文采也很出众,我本来想让他参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奈何他却总是固执不肯。”伊显说到这,眼光又黯淡了下去。 可馨知道,这二表兄一直是不愿参与这些俗事的,一向都清高寡淡,但是在这府里,却只有他才让可馨觉得亲切一点,这几年,也多亏了挽尘不时的照顾,才让她在这莫大的伊府里顺利呆下去。 伊显又道:“如今,多亏温国公帮忙,我为你二哥在吏部谋得一个差事,虽然因为你二哥没有参加过科举,不能马上就给品阶,但是只要呆上一阵,自然有办法提升他。只是,” 伊显的眼睛又有意无意的看看窗外:“挽尘竟然此刻生病,不能去赴任。但是京官最是不易谋得空缺,所以,这个机会还是要掌握的,我想,让你先去占着这个位置,另一方面也算混个资历,等挽尘去了以后,也好有提升的由头。” 可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早已翻腾,她竟然没想到伊显会让她假冒挽尘上京为吏,只是,这样可能么,以后挽尘去了,换成另外一个人,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伊显像似看出可馨的疑虑,这才笑道:“我看你和挽尘倒有三分相像,倒时我会让人为你半面青色掩之,你只需对人说此乃脸部有伤,遵医嘱用药,所以才会脸上有青色,日后自然会痊愈,倒是等挽尘去了京城,你只需说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即可。至于声音,你的声音比挽尘尖利一些,我会找个大夫,给你一点奇药,可以让嗓音沙哑,也只说是生病的缘故好了,这样倒时候也不会太惹人怀疑。” 原来如此,可馨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谨尊掌家的指示,可馨自然会努力,为挽尘哥哥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伊显点点头:“如此变好,其实,你也不必要做什么,只要在宫中呆着就好,等到挽尘上京,我自然会筹谋的。唉,你二哥最是正直,只是这京官,最需要懂得变通之人,若是没有人支持,便只有做个小人,否则是很难往上爬的。”伊显只是一番随意的感慨,但是,可馨却听了进去,要往上爬,只能做个小人么? “明天,你去管家处支些银子,就上路吧。半年之后,也许我们会去京城一趟,这些日子,你好自为之吧,等着挽尘病好就去替你。”伊显说道这顿了顿:“你父亲本也是伊府的子弟,只是当初净身出户,也没有得到什么家产,等到你办好此事,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 可馨微微一抿嘴,伊显这是先把条件说好呢。也好,将来如果真能分她一点,她就可以自立门户,不必再看人眼色了。 “掌家如果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可馨这就退下了。”可馨还是恭敬的说道。 伊显点点头:“去吧,对了,你走之前去看看挽尘吧。” 可馨微微一愣,点点头。 可馨强忍心中的喜悦,确信已经脱离了伊显的视线,才敢咧嘴笑了起来,终于,她可以不用再禁锢在这一方小园中,走向更开阔的地方。 她转身向挽尘的住处而去,本来,她走之前肯定会去看看挽尘的,毕竟,挽尘是这个伊府里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人。但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伊显特意叮嘱要她来一趟。 一进屋,看见挽尘弱弱的斜靠在矮塌上,旁边的靴子还沾着土,应该是刚从花园回来。看到可馨,挽尘似听见了脚步声,转头看到可馨,抿嘴笑了一下,扶着塌边坐了起来。 “不用坐起来了,你身子还没有好呢。”可馨连忙上前道。 “小病,无妨。对了,爹今天是不是找你了,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么?”挽尘边咳嗽边问道。 可馨并没有必要隐瞒他,反正自己就是要替他上京的,于是也不加隐瞒道:“伯父替你在吏部找了个差事,要我上京替你呢。” 可馨仿佛觉得这件事稀疏平常一般,语气也是波澜不惊,挽尘却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可馨,你答应爹了?真是糊涂,这种事岂能隐瞒得了,到时候东窗事发,你岂能躲过?” 可馨一愣,却感受到挽尘的真心担忧,心头一暖,语气柔和:“挽尘,你不用担心,伯父自有办法,我只需掩盖容貌声音就好,平时我对你最熟,你的字我也能模仿,不会出漏子的。我会好好做事,等你病好了,也许我就能升一点,你去了后就不用从头做起了。” 挽尘摇摇头:“我本不想为官,爹居然想到这个法子,知道我定不忍心你在京里担惊受怕。罢了,你先在京里呆着,平时不要出头,只要呆着等我就好,不用想着帮我升官,我只愿你平平安安就好,知道了么?”挽尘语气坚决,却不掩对可馨的关心。 可馨更是觉得温暖,只是顺从地点头,心里却是另一番盘算,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为挽尘铺一条好路。否则,以挽尘这种正直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了小文官呢?还不把人都得罪死了,还是起点高一点好。 此外,她对京城、还有那六部三省,都是通天的地方,她也觉得非常好奇,内心深处隐藏的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 可馨看看挽尘,因为生病的缘故,脸色有点苍白,但是不掩他俊秀的容貌,他二人还真是有三分相像,想必是继承了父辈的血统。她心想,自己也就是个子稍矮一点,身形更瘦一些,以后在靴子里垫高一点,再垫上垫肩,穿上宽大的衣服,应该能够遮蔽过去。 章节目录 第34章 突然 挽尘似无限叹息,为可馨未来几个月的日子担忧,也为自己终于还是要走上那仕途之路而叹息。 “可惜了,若你是女子,也不用受这苦了。”挽尘叹了一口气,爹是看中了可馨好歹是姓伊的,可若他是女子,爹是定然不敢这样的。 挽尘无意识的一句话却说的可馨一愣,她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脱口道:“若我是女子,会怎样?” 挽尘看她一眼,以为她在开玩笑,摇摇头道:“若你是女子,自然可以嫁个好夫婿,不用这么辛苦了。” 可馨看着挽尘如此温和地看着她,虽知道是笑言,心却有了微微的波澜,一直以来,从来没有把自己是个女子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为日后的生计担忧,如今却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话,而他此刻正温和的看着她,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点血色,如此的俊秀,看得她不禁有点痴了。 挽尘这时又拿出一身新衣递给可馨:“记得你的生辰就快到了,看你的衣服都破了,我没有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身新衣吧,到了京城,一个人要好生照顾自己。” 可馨愣愣的看着手中的新衣,又想起刚才那句话。若她是女子,就可以嫁个好夫婿么?这个人会是谁呢,会是挽尘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念头,待觉醒过来,脸已微微红了,只好赶快告辞。 可馨从账上支了点银票,不算少,但也不仅够1年吃住所用,所以,可馨暗自告诫自己,要节省使用,毕竟,还不知道挽尘什么时候才会上京呢。 挽尘这两天病情又重了,歇在床上,自然来不了。除了他,府里也不会有人来送她的,她倒也不稀罕,对这伊府也没有什么留恋。 快出府的时候,却碰上了两个美貌女子,可馨暗自皱了皱眉头,却只好跟她们打声招呼。 前面那个高却不面善的女子是伊宛玲,和大堂兄挽清一样,是大房夫人生的,算是她堂姐,平日里很是骄纵,没有少鄙视可馨。后面那女子娇小玲珑,看起来面色却是和蔼多了,她是伊宛元,和挽尘同是二夫人生的,比可馨小几个月,性格却比伊宛玲温和多了。 伊宛玲看了一眼可馨,明显的一脸不屑:“你呀,真是晦气,一大早就看到你这穷酸。哼!” 可馨不动生色,她们两人的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前些日子就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她,被打了一顿。不过,可馨后来也狠狠地摆了她一道,想到那件事,可馨不禁嘴角微微一弯。算了,不跟她计较了,自己也算把她整得够惨,估计她此刻心情不好也是因为那件事,还没有缓过劲来吧。 伊宛云却注意到她身上的包袱,问道:“堂兄,你这是要出远门么?” 可馨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点点头:“嗯,恐怕要去很久,少则几月,多则一年。” 伊宛云微微惊讶:“这么长时间,那岂不是很长时间都看不到表兄了?”可馨点点头,虽然宛云对她也很客气,但是明显和挽尘的不一样,挽尘是真心将她当作亲人,而宛元多多少少还是瞧不起她的,脸上时不时露出同情或怜悯,这却不是可馨想要的。所以,对挽尘的这个妹妹,可馨虽然不讨厌,但是也说不上多喜欢。 伊宛玲却在一旁嗤了一声:“走吧走吧,赶快把这身穷酸气带走,府里最近这么不顺,怕都是这人带来的!” 可馨又是微微一弯嘴角,她说的不顺,怕是她的婚事吧,想到自己的杰作,可馨有点暗自得意。 她没有理会伊宛玲,只是客气地向宛云点点头说道:“如此,我就告辞了,表妹保重。” 宛云也点点头。可馨在宛云怜悯的目光和宛玲厌弃的目光中,欢快的走向大门,她终于离开了这禁锢之地。 出了伊府,可馨已经开始已挽尘的名义在外了,她将脸上右半边用青灰涂抹,看上去已然没有以往清俊的面孔,又将伊显请的神医送给她的药含在嘴里,嗓音顿时变得略带沙哑。只是,这药效只能维持一月,所以每个月都要吃。 虽然从伊府支了些银子,但是为防将来应急,可馨也不敢乱花,找了个商队跟着,一方面可以省点路费,另一方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伊公子,你上京干什么呢?投奔亲戚?做买卖?”商队的邱老板坐在木板车的一边,可馨坐在另一边,后面是满满的货物,邱老板看着可馨脸上的半面青色,心中微微叹息,其实,他并不觉得有多吓人,但是对于一个年青的男子,应该说只是个少年,这幅模样在世间行走却是不易的。而邱老板,对这个少年心里很有好感,否则也不会同意他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家里给谋了个差事,所以前去。”可馨倒没有说谎,但是也未悉数相告,她自然不会告诉邱老板自己是伊府的公子,自然,也没有人会相信伊府居然有这么寒酸的公子。 今晨,她在镇上本来想要租一辆马车,毕竟京城路途遥远,没有代步的工具显然是不行的。但是打听下来,却发现实在太贵了,居然要二十两银子,而她总共只有两百辆银子而已,到京城还要租房,日常用度,开支都还未知,她可不想现在就花掉这么一大笔钱。 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先徒步一段,实在抗不住了,再租车也不迟,倒是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她走到镇外的时候,正看到一辆马车陷在泥土里,旁边的赶车人急得直蹦,却无可奈何,因为他只一个人,而车轮正巧陷在一个凹处,凭一己之力很难推开。 “怎么,需要帮忙么?”可馨走上前去问道。 那车夫本是焦急,听到有人来,顿时脸上一喜,可是当看到来着是一个身材削瘦的弱冠少年时,脸上的喜悦之情顿时消失,这么淡薄的身子怎么可能帮他呢?于是不悦道:“唉,你能帮什么忙?” 可馨看到他一脸的不屑,心中有点不悦,本来是要帮他的,他却如此小看他,既然如此,何必要帮他?正欲抬脚走,却听到那车夫道:“唉,不如你到前面去找我们的商队的人,让他们来帮我,他们只怕以为我还在后面,却不知道我陷在了这里。” 章节目录 第35章 行走 可馨听到商队,心中一动,如果能和商队一起行走,岂不是很省钱?于是,她停下了脚步,车夫急道:“你这小子,连这么点忙也不帮,只是让你传个信而已,你却不愿,先前又说要帮我,哼,骗人而已!”车夫悻悻说道,以为可馨停下是因为不帮他了。 可馨并不与他多言,只是蹲下身细细查看这凹槽,其实这凹槽并不深,只是角度不对,所以前面的马根本使不上力。但是如果从另一个角度,马再拉起来恐怕就容易多了。只是,需要让马换个方向。 可馨对车夫说道:“你可否将系在车辕上的绳子取下,套在这边试试?” 车夫满脸不悦:“干什么?有什么用啊,不如叫人来帮!” 可馨并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却说道:“求人不如求己,如今既然有办法摆脱困境,何不试一试,如果成功,就可继续赶路,何必等人回来帮忙,耽误别人也耽误自己的时间?” 车夫看到面前的少年一脸的沉着,竟有发愣,不知怎的,竟然点了点头。 他将套在车辕的绳子取下,将马从前面牵了过来,有从后面将绳子套上,果然,这个方向,马很容易的使力将车从凹槽处拖了出来。车夫大喜,又将绳子重新在前面套上。 “小哥,你真是聪明,毫不费力就解决了这事,呵呵,幸亏有你啊。”车夫嘿嘿地笑着,不复刚才那不屑的表情,满是钦佩与感激,倒是一个实在的人。 可馨微微一笑,其实凡事,换个角度,也许就很容易了。 “聪明是聪明,不过,为何有好主意先前却不用呢?”旁边突然有声音响起。 刚才,车夫和可馨专注于马车,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脸上布满胡须的男子,身材高大,眼睛却很亮很黑,与他的满脸胡楂很是不相称。此刻,他正一脸探究的看着可馨,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想被人看破心事,可馨微微垂目。这时,早有车夫为她出头了:“你这人说什么呢,小哥心地善良,人又聪明,岂是你这莽夫可比?”可馨心里却暗暗发笑,若说莽夫,恐怕这车夫当之无愧了。 “聪明我自然不否认,至于善良么――”那胡须男故意拖长音,后面的话却没有说出,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可馨,微微摇了摇头,就从旁走开。 不管这人究竟有没有看破她的意图,终究只是一个路人而已,可馨吐了一口气,转而对车夫说:“大叔,既然马车已出来,何不快点赶路,也不好叫你们商队的人多等。” 车夫一个劲点头:“是啊是啊,时候不早了,得赶快赶路,对了,小哥你要去哪里,这段路不好走,坐我的车,我捎你一段。” 可馨并未推拒,只是谢过,便上了马车,说实在的,她的两脚走的的确有点累了,她想哪怕这车只能将她带出这个镇子,也是好的。 一路上,和车夫的对话中,她得知这是邱家商铺的车队,正要运货上京,而邱老板此次亲自带队,正在前面,约定傍晚时分在另一处镇子聚集。 可馨心中一阵狂喜,没想到这商队竟然是要上京的,如果能一起,岂不是很好。于是,一路上,她“无意”中说到自己孤身一人上京,“无意”中说到她不太认路。 果然,与邱老板会合时,车夫一个劲的说可馨的好话,而可馨彬彬有礼的样子也深得邱老板的喜爱,尽管可馨并未开口央求,邱老板竟然主动邀请可馨随车队一同进京,还免了路费,可馨推拒了一阵,最后象征性的给了邱老板一些伙食费,但是可馨知道这和这上京所需的路费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这次,她可是省了一大笔银子,还留下了不贪财的好印象。 邱老板虽然是个商人,但是可馨看的出他是个儒商,并不是那种奸诈的人,商队的人也大多淳朴,都是他在京城店铺的伙计或下人。和他相处,只要平心静气就好,并不需要累心想得太多,一路上,可馨倒也轻松自在。 商队白天赶路,夜晚在客栈投宿,虽不劳累,但是一路上也不停顿。然而,第六日,商队在一个叫青禾镇的地方投宿,而且吩咐马夫将马关好,并不急着赶路。 可馨有点奇怪,问起旁人,才知道邱老板要等一个重要的伙伴,所以才没有急着赶路。可馨倒也不再意,反正住宿都是邱老板安排,她也不急着去京城,倒乐得在周围散散步,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 可馨与几个商队随从相约去街上逛逛,却在门口看到几个穿着打扮不俗的男子。中间那位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华服,在旁边几人的簇拥下,神态倨傲,显而易见定是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许是他的长相英俊,许是衣服好看,总之,可馨不由自主地看了几眼,那公子显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好奇的顺着望了过来,却在看到可馨脸的那一刻,立刻露出厌弃的表情。 可馨意识到那公子是嫌弃她的容貌丑陋,这些天这种目光对她来说并不新鲜,所以她也未放在心上,不过又是一个俗人罢了。于是,也不理会,只是转身和几个商队随从一起走出客栈。 “公子,这客栈不怎么样。”路过时,听见一下人对那公子说道。 “算了,将就一下,这么个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客栈,忍忍吧,等到了京城,公子想住哪里都行。”另一人说道。 “是啊是啊,到了京城,公子的别院府邸都有好几处,还用再住客栈么?”又有人说到。 可馨心中一动,原来他们也是去京城的,看来也是一纨绔子弟。 那公子似乎看了一眼可馨,有点不悦道:“地方差也就罢了,只是还要看到这等丑陋之人,真是不舒服。” 可馨只当没有听见,犯不着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这种人计较。 这青禾镇虽然只是个小镇,却是上京的必经之路,因此来往的人很多,也是龙蛇混杂之地。街上,可馨看到不少人看上去不像是正经人,一路鬼鬼祟祟,倒像是些小偷小摸之人。可馨紧紧跟着商队的伙伴,不敢走散,那些面相不善的人虽然不至于为难她这么个看起来穷酸的丑八怪,但是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商队的人在街上挑着小物什,或是带给娘子,或是带给孩儿,珠钗粉盒,玩偶纸人,各种小东西,琳琅满目,散布在各个小摊贩上,连可馨看着也觉得好看精致,很是喜欢,但是,她也只是看看,她知道,这些,从来都不是属于她的。 记得小的时候,娘会将邻居小孩穿不了送给她的衣服改改,虽然看上去也合身,但是她却总是羡慕其他的女孩能穿花花绿绿的衣裙,哪怕只是布衣,也是好看的。然而,孤儿寡母,已是易受人欺负,更何况如果别人知道她的女儿身,恐怕更会多出些是非吧。所以,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尽量压制这些奢靡之想。 正遐思间,突然被人一撞,她猛然回过神,却见是刚才在客栈看到的公子和他那几个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来逛街,刚才就是公子撞倒了她。但是,他只是看看她,却别过脸去,也不开口道歉。 可馨心中气愤,但看到他身后的那几个人,明白力量悬殊,也不便当众跟他计较。 那公子自顾向前走去,对可馨孰若无睹,一旁的随从也相拥伴着。可馨却注意到他们身后,有几个看着很不寻常的人暗中盯着,直觉告诉他,那些人绝对不是善类,恐怕是这公子太过炫耀,引得歹人注意,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可馨暗自一笑,这公子如此无礼又目中无人,是该受点教训。 可馨这么想着,便不再理他,一会儿他就会受到惩罚了,于是眼神又回到街边的那些小玩意上,虽然不买,但是看看也是赏心悦目的。 “光看有什么用,喜欢为什么不买?不过,这些东西你这丑人也是用不上的。”那公子却突然转过脸来,似乎看到她这么专注的看着摊上的东西,更是不屑。 可馨长吐一口气,本不想理他,他却上杆子惹她,这下可不要怪她了。 她看看后面那些有些觊觎但却还不是很确定的人,估计他们还未下定决心吧,也许不能断定这公子到底是不是肥肉呢。既然如此,何不让她帮他们辨别一下。 于是她露出笑容道:“公子见笑,我本就是一穷酸秀才,哪比得上公子日进斗金,公子自然是毫不吝惜小钱,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却还是省一点为好。”其实她哪里知道他有没有钱,只是猜罢了,而且也是告诉后面那些歹人,面前的这个公子可是个大金主,不要错过了。 那公子倒没有辩驳,似乎说的都是实情,见可馨这么卑微,似乎更是悻悻的觉得无趣,不再理她,转身离去。可馨暗笑,一会儿就有好看的了,谁让他得罪她呢。 果然,那几人一听可馨这么说,断定这公子是个金主,于是不再犹豫,其中一个暗中向其他几个人使个眼色,几人似乎点点头,并不再紧紧跟着,反而向四处开散去,但是眼光却偷偷向这边望着。 可馨猜想这几人一定是有什么计谋调开公子的随从,于是也假装不知,又去摊子上看小东西。 “公子,这小地方,太没有意思,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等到了京城,公子想住多好的客栈都行。”那公子的随从又夸开来。 “公子哪还需要住客栈,好几处别院呢,再说了,公子是萧太尉的表弟,就算住太尉府也是正常!”又一个随从说道。 因为尚未走开,因此这些话很清晰的落在可馨的耳里,她心里一惊,没有想到这公子竟然是当朝权臣萧太尉的亲戚,虽然这太尉的名声很不好,已奸臣着称,但是毕竟把持着朝纲,而且主管着六部,也就是她所在吏部的顶顶头上司。 她并不奢望能攀附这等权贵,但是如今居然遇到这么个机缘,能与这公子相遇,如果能结交,以后或许会有帮助也说不定。只是,如今,她不但被他轻视,而他恐怕也会有危险,如何是好? 本来不想再管这事的可馨,低头沉思一会儿,偷偷的跟了上去。 前面,有一个老婆婆拦住那公子的一个随从,非要缠着他买东西,那人只好与她纠缠,这一会儿功夫,公子和其他人便走远了。而其他两个随从也是半路上被小乞丐缠住脱身不得,那公子自不当一会儿,顾自向前走着。可馨心道不好,这伙歹徒是调虎离山呢,等这公子落了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挟制住了。 可馨加快了脚步,紧跟着那公子,果然才一拐弯,那几人就将他的嘴捂住,眼睛也蒙上了。那公子似乎挣扎了几下,却很快便被那几个强悍的歹徒制服。 可馨连忙躲在一旁,不让自己落入他们的视线,那几人顺利得手,也很是得意,相互使了眼色,见四下无人,便把公子装入一个麻袋中,匆匆向北而去。 可馨也是一路小心的尾随,只见那几人扛着麻袋,越走越荒僻,渐渐离开繁华的集市,却到了一处废弃的破败小庙。那几人将麻袋解开,浑身上下搜了一遍,却没有发现银钱,很是失望。 “妈的,白忙活半天,身上居然没有钱!”一个歹人怒道。 “别急,看样子是个大家公子,想必身上是不带钱财的,我们不如给他那几个随从带信,让他们带银子来换,也是一样。”一个年纪稍长的歹人说道。 “还是大哥说的对。”另一人说道。 众人布置了一下,那大哥和另一人出去联络,留下两人看守公子。 现在要救那公子,最重要的便是趁着那些出去的人没有回来,将屋内的两人搞定。可馨皱了皱眉头,这两人看起来都是身子硬朗的,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呢? “唉,老子欠了一大笔赌债,天天逼着我还,就等着这笔生意能分一点好还债,要不然还不被那帮赌坊的逼死了。”屋内就剩两个看守的,其中一个发着牢骚。 另一个也叹气道:“老四,我也是着急啊,我娘子快要生了,我却没有银子为她做月子,我也等着这票生意成了,好等我儿子出世呢。” “哦?老三,嫂子什么时候生?”先说话的那人,也就是被称作老四的问道。 “估计就这几日了,要不是等钱用,我也不至于出来,断断是要陪她在家的。”那被叫老三的人叹了一口气。 两人皆沉默,似各怀心事。 可馨贴在门缝听到他们的对话,默默想了一会儿。而后,走到外面一点,故意丢了一块石头,弄出很大的声响,庙里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因为正在做坏事,心里怀着鬼胎,对这声响甚是在意。老三说道:“我出去看看,你看好这小子。”老四点点头。 老三走出庙外,可馨偷眼看看,却是那即将要做父亲的人。她假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只是路过而已,一边从他身边走过一边摇头晃脑,满脸的不解:“唉,这世道是怎么了,娘子就要生产,相公却不在家里,这下子难产了,恐怕要一失两命,可怜啊,临死前都见不到相公最后一面。” 那人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拦在可馨面前,焦急地问道:“这位公子,你说的是哪家的娘子要生产了?” 可馨故作惊讶状,不解的看着那老三说道:“这位大哥,小弟也是刚才在路上听人说的,具体是谁就不清楚了,唉,听说那娘子哭得死去活来的,难产啊,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她相公呢。” 那老三听了大惊失色,也不敢想到底是不是自家娘子,于是大声对庙里喊了一句:“老四,你先看着,我回家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老四回应,便飞身向家里跑去。 可馨微微抿嘴,看样子,这老三倒还是个顾家的人。好,解决了一个,这剩下的一个也好办一点了。 果然,那老四有点困惑的走了出来,但是老三归心似箭,他哪还看得到老三的影子,于是唤住可馨道:“唉,过路的小子,有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这跑过去?” 可馨茫然的抬起头:“这,小弟只是路过,倒是没太注意,好像是看到一个大哥有急事匆匆而走的样子。” 老四皱了皱眉头。 可馨又装作要赶路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唉,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赶路呢,听说今天赌坊居然大开方便之门,只要今天能赶在前二十个去,就能免掉以前欠下的一半的赌金,我可不能落后了,都怪自己以前太贪赌,欠了那么多债。” 老四本来正要进去,听到可馨的话,眼睛突然一亮,拉住她胳膊说道:“真的么,今天赌坊有这规矩?” 可馨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无意中透露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似的,却不肯再说了。那老四以为可馨怕自己跟她抢这机会,更断定这事是真的了。 他看看破庙,有点犹豫。 可馨见状忙道:“兄台,我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完好像很急着要走的样子。 那老四一听更着急了,晚一步就少了一个机会,这庙里的人质手脚都被绑着,也不能说话,这破庙一般也没有人来。只要他快去快回,应该没有事情的。想到这,老四连忙快步向镇上跑去,将可馨远远抛在身后。 可馨却渐渐放慢脚步,停下,见人已走远,这才赶紧转身走入破庙,将那公子身上的绳索解开道:“公子,此处不宜久留,快随我走。” 那公子一旦得到解脱,狠狠踢了一脚麻袋:“他日若让小爷抓到,定然不轻饶。” 又抬头看看可馨,一愣,正要说话,可馨却急忙将他拉住:“有话出去再说,现在先逃命吧。” 那公子也不再多说,随着可馨跑出门外。 因为害怕那些歹徒会突然回来,所以可馨拉着那公子跑的很快,一直到跑到了一个山脚下,可馨这才觉得不对。来的时候并没有山啊,难道说,跑错了方向?她回头望望身后的路,觉得很陌生,看样子真是走岔了。 公子不解地看着停下来的可馨,又看看面前的山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跑到这来,而不是回到镇上?” 可馨有点尴尬,总不能说自己其实不怎么认路,所以跑出来的时候也是乱找个方向而已吧。她嘴角蠕动了几下,小声说道:“看样子,方向错了。” 公子本来鼓足的劲一下子全泻了下来,折腾了一路,原以为就能回去,却不料最后这小子却告诉他走错了,公子瘫软在地上,肚中也有些饥饿,再加上劳累,根本就不想动了,只是有点恨恨的看着可馨,脸上的神情明显带着埋怨,似乎也忘了是谁将他从歹徒手中救下。 可馨虽然没有直视公子,却仍能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心中未免有点不平,虽然她救这公子的动机并不纯,但是毕竟也是救了他,这人不知道感恩,却因为她的一个“小”失误而愤懑,这让她心中有点不舒服。 但是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否则这贵公子不就白救了么?她斜眼看了一眼公子,见他微蹙眉头,一只手轻捂着肚子,料想他是恶了,于是说道:“公子,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去前面的小村子里,看能不能买点吃的,吃饱了我们再回头赶路。” 公子显然是饿了,嘴上却还哼哼:“小村子能有什么好吃的?” 可馨转过身,嘴一撇,这贵公子还真是难伺候,这荒郊野外的到哪去弄好吃的,有吃的就不错了。要不是为了日后能有机会攀上权贵,或者有招一日能化解危机,她才不愿伺候这难缠的家伙,就让他在这里饿死好了。 她走了一会儿,看见有个小院落,应该是一个农户家里,她心中一喜。透过围栏,可以看见里面有几只鸡在啄着食物,一对农夫农妇正编着篮子。她在围栏外,有礼貌的问道:“这位大哥,可否打搅一下?” 农夫和农妇诧异的抬头看着她,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那农夫说道:“小兄弟可是走路走错了,进来喝口水吧。”农夫善解人意的说道。 看来是对善良的夫妇,可馨心中微微一暖,进来道:“小弟和兄长初到贵地,却不料走错了地方,所以想找点吃的再上路。我看你家养着鸡,不如卖我些鸡蛋,我回去烤着吃,权当解饥。” 章节目录 第36章 微笑 农夫呵呵一笑:“为何要买?我送你几个吧,不如让我娘子煮好了给你,岂不是更好?” 可馨却微微一笑:“不用,生的即可。”熟鸡蛋固然省事,可那公子这么挑食,怎么能糊弄他? 农妇从院中的鸡窝中掏出几个热乎乎的鸡蛋交到可馨手中,可馨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却被农妇拦住:“几个鸡蛋而已,不用给铜板了,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呢。”可馨却知道,这些人家鸡蛋平时定然都舍不得吃,要拿去换钱的,如今却慷慨的送给她这个陌生人,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不知道哪家的小孩从外面飞来一块大石,竟然砸到了院里的一只母鸡,母鸡还没有叫出声,便蹬腿躺在地上。农妇心疼地跑上去:“哎哟,这可是下蛋的鸡啊,谁这么调皮,竟让瞎扔石头,这下可怎么是好?” 其实,可馨之前是想要买鸡的,但是她知道这些鸡都是用来下蛋的,所以也没好意思提,如今出了这个意外,倒不是什么坏事。她掏出一个小碎银子塞到农妇手中:“既然如此,不如我买了它可好?” 农妇看着手中的银子,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推拒了几下,无奈可馨一直坚持,于是便欣喜地接受了。其实,可馨心里多少还是心疼的,这鸡是值不了这价格的,而且这小碎银,可馨也是要攒好几天才能省出来。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要给他们,也许是想到小时候的艰难日子吧。 农妇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殷勤的帮她把母鸡拾掇干净,给她一个小竹篮提着,还放了好些佐料给她,可馨又要了一个火石,和一些柴火。 “公子,如果天色太晚,不如到我家歇息一晚。”农夫看看天色,好心的提醒着。 可馨这才发觉天色居然有点黑了,她点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想尽量不要叨扰别人,又想起这离开好一会儿,还不知道那贵公子怎样了,于是,匆匆和农夫农妇道别,向原地走去。 回到来时的地方,果然,远远的,就看到那公子很是不耐烦地走来走去,看来是饿坏了,可馨心里有点后悔回来的太早了,应该让他再饿一饿才好。 “唉,你怎么回事,这么半天才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山贼掠走了呢。”公子看到走来的可馨,不满的叫道。可馨脸上一赫,被贼人掠走的好像是他才对吧?这贵公子,天天不知道嘴硬什么。 “我去一个农夫家里买了点吃的,他们帮忙宰鸡,所以迟了些。”可馨心里厌弃,脸上却露出淡笑,温和地说道。 贵公子不屑地看看她手中的篮子:“就这些啊?” 可馨早就料到他这反映,也不理他,只是将柴火搭好,架上那填上佐料的鸡,又将鸡蛋放到下面用火煨着,小时候,她最喜欢这么烤鸡蛋吃了,味道很奇特,有时候还会在外面抹点盐巴或者其他的东西,吃起来非常的香。 随着温度的升高,鸡肉的香味逐渐的散发开来,贵公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身子也慢慢的靠近了火堆。可馨微微一笑,撕下一小块鸡肉,很鲜嫩,她点点头,将整只鸡递给公子:“公子饿坏了吧,请慢用。” “你?”公子有点迟疑的看着她,似乎疑惑她为什么将整只鸡都给他,可馨淡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我这还有好吃的。” 于是,那公子也毫不客气地拿过去,许是太饿了,他竟然觉得这鸡烤得是分外的鲜美,竟比平时吃的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很快,一整只鸡就下了肚,他却感觉并没有吃饱。 “喂,你吃什么?你不饿么?”他这才想起来问一问她。 可馨估摸着火候到了,将埋在下面的鸡蛋取出,剥开一个,咬了一口,真是香啊。 “你,这是什么吃法?原来好吃的藏起来了。”旁边,贵公子看到可馨一脸享受的样子,有点愤然。 可馨哭笑不得,刚才明明是让着他,所以才将整只鸡给了他,自己可是没有染指啊,如今却被他倒打一耙。可馨只好忍痛分了两个鸡蛋给公子,公子边吃边开心的说道:“唔,好吃,我就说你把好东西藏起来了吧。”刚才高傲的公子,这时讲起话来却带着几分稚嫩,还略带埋怨。 但是,可馨心里却是一喜,他愿意这么说话,想必是与自己又亲近了一步。 “其实,这就是普通的鸡蛋而已,只不过,我小的时候,一次偶然发现,烤的鸡蛋味道额外的好,所以才这么吃的。”可馨慢慢的吃着,因为分给了公子一半,所以剩下的恐怕不够填报肚子了,她吃的也格外的慢,这样可以增加一点饱腹感。 但是这个样子,就像是小孩舍不得吃糖葫芦的时候在边缘舔糖汁的表情,贵公子看了不禁有点好笑,这书生看起来虽然小,但是好歹也是男子,怎么动作却看起来这么像女孩呢?原本有点芥蒂的心,这时也全放下了。 不过,他还是问道:“你今天为什么知道我被人劫了呢?”居然这么巧合,被她所救,他的心里多少是有点怀疑的。 可馨口里的鸡蛋有点噎住了,他真的问了,看来还不算是草包,不过她也不怕,缓缓说道:“公子忘了?今天在集市上我们还见过面呢,当时我就感觉你身后那几人有点不善,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行至一处拐角地时,偶然看到公子居然被贼人掠走,当下想要呼救,却怕贼人对公子不利,所以只好尾随在你们身后,便宜行事。 再之后,贼人好像出去了,只有两人守候,我想时机不可失,所以想法引开他们,这才将公子救了出来,想来也是公子吉人天相啊。”她并不标榜自己的功劳,却说他吉人天相,她看出来,这公子似乎是极为要面子的。 过来,公子的脸上大悦:“是啊,我生下来的时候,天上就有祥云出现,相士都说我必能逢凶化吉。”可馨暗自腹诽,那些相士怕只是为了多挣几个口水前才说这话的吧。 “你的鸡蛋很好吃,你这人不错,我叫郑珂,你叫什么?”贵公子终于自报家门,算是接纳了可馨这个朋友。 可馨面上却不显露喜悦,仍是温和地说道:“郑兄唤我挽尘即可。”可馨并没有说自己姓伊,因为伊家在江南名声还是很响的,她并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自己现在的穷酸样,也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伊家的人。 “噢?既然你叫我郑兄,我就交你小尘好了。对了,你这次是去京城么,去干什么?”郑珂现在显然已经对可馨产生了好感,言语间也熟络起来。 可馨忍住想要说出自己去吏部的差事,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是说道:“家里在京城给找了个差事,我去就是为了这事。” 郑珂点点头:“好,你去了京城,有困难可以去找我。” 说话间,却见远处一阵喧哗,人影攒动,郑珂惊喜地说道:“有人来接应我了。”可馨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能这么快找到郑珂。 郑珂的几个随从看到了他,匆忙跑过来:“属下来迟,让公子受委屈了。” 郑珂这时又恢复了那一脸的倨傲:“我一路留下标示,居然现在才找来,对了,刚才那些歹人要尽快抓起来。” 身后,还有不少官府的人,想来这件事还惊动了当地官府,可见他们这一族的势力之大。一行人簇拥着郑珂上了马,郑珂看看可馨说道:“小尘,本来这次想要低调的,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他们。不如,你随我一起去京城吧。” 可馨却摇摇头:“郑兄想来是有要事,还是先行一步吧,我还是和商队一起,有个照应,也很好的。”她想要巴结他,却并不想这么着急,如果此次和他一起,未免显得太唐突。 郑珂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是可馨却能感受到他赞许的目光。想来,郑珂是觉得这小弟看到这种场面,却仍能镇定自若,而且也并没有攀附的打算,因此是极为赞许的。 一行人拥着郑珂,两人就此告辞而去。 看着郑柯远去,可馨这才从喜悦中恍过神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遇到了贵人,这对以后上京之路来说轻松了许多。虽然刚才并没有留下如何联系的方式,但是郑柯与萧太尉是表亲,这就不难找了。只是,现在并不是赖上他的时候,这样只会引起人的反感,以后必然是有机会再遇上的。 可馨这才重新坐下,接着吃手上没有吃完的半个烤鸡蛋。火还没有完全灭,光阴下,她的脸忽暗忽明,内心却是极其高兴地,鸡蛋比平时好像更要好吃,她的脸上是洋溢不住地笑容。 “吃个鸡蛋能吃得向你这么开心的,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可馨正顾自高兴间,却听到一声嗤笑,和讥诮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不习惯自己的真实情感暴露在别人面前,她抬眼一看,面前是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看着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想必只是路人吧。 “兄台是?”可馨看着那人尽管风尘仆仆,但是身上的衣衫却是很好的料子,人虽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气度看起来却是大家风范,想必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有了郑柯的教训,她不想再无意中得罪什么贵人,尽管她对他的话不太高兴。 那胡须男子冷笑了一下:“小兄弟还真是健忘,那日你故意利用车夫,不是被我看到了么,怎么,如今又做了什么坏事,这个人恐怕又有什么地方你能用到吧。” 原来是他,上次帮车夫将马车拉出来的时候,就是他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如今又来说风凉话,难道他刚才都看到了?他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心思被人看穿,可馨心里很不悦,却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满,仍柔和地说道:“兄台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胡须男见她并没有恼怒,仍是温和的语气,似是有点出乎意料,不禁一愣,低头沉吟了一下才说道:“在下乃是京城的商人,路过此地,却不料看到小兄弟这样的人才。”言语间又是带着几分嘲笑。 可馨一听顿时放下了心,原来只是个商人,商人她并不怕,自古商人就不足为道,就算是伊家那样的大户,她其实也并不放在眼里,她原只怕他是官家的人。 既已得知他的身份,可馨的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谨慎了,这胡须男本就态度不善,她自然也不需对他那么恭敬,于是她也反唇相讥:“原来是生意之人,难怪有这么多闲暇去窥探别人的事情,兄台才是个人才啊。”言下之意便是他多管闲事了。 胡须男见可馨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态度立刻转变,暗自笑笑,却也佩服刚才可馨能先忍住气,待探听虚实后才反驳他。小小年纪,能有这等思量,的确不易。 胡须男笑道:“我的确是很有时间,又爱管闲事,小兄弟,我的家业还算可以,看你还机灵,不如跟在我的身边做事吧,一月一两金如何?” 虽是询问的口气,胡须男却自认有九分把握,因为他看可馨身上的衣着一般,想必家境清贫,而且又这么擅使心计,想必应该是会接受这么丰厚的条件的,而他,也需要这么一个伶俐的办事之人。 可馨却嘲笑一声,断然摇摇头:“兄台刚才还说我喜欢利用人,如今却要将我收入麾下,难道不怕我将来利用你么?”她伊可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利用的,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她就是讨厌眼前的这个人,这么容易就能看透她的心思,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还要帮挽尘表兄守住京城的那个位置呢。 胡须男一怔,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拒绝了他,这让他又多了几分好奇,于是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真是招了你来,恐怕将来家业都会被你掏空。” 可馨一听他言语这么刻薄,一时愤然,也不想再装什么温和公子,看到面前火光尽退,只留下满地的灰烬,可馨忽的从地上拾起一段没有烧着的树枝,将面前的灰烬一挑,尽数落到对面的胡须男身上。 胡须男没有料到可馨的这一手,一时粹不及防,身上尽被灰烬沾上,看着有点狼狈。“你!”胡须男怒看着可馨:“莫要后悔才好。” 可馨哈哈一笑,却没有理他,看看天色不早,还要尽快往回走才好,于是她向着刚才郑柯走的方向走去,地上还有很多脚印和马蹄印,正好可以指引她这个路痴。 走了一会儿,可馨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却看到胡须男紧跟在他身后。可馨哑然失笑:“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居然为了这么点小事一直跟着我,怎么还想报复我不成。” 胡须男一愣,他也没有注意自己居然和可馨在一条路上,笑道:“难道说这条路是你家的,只有你一人才能走?小兄弟果然是人才呀?” 被人称作人才本是好事,然而可馨却接连被这胡须男戏称人才,明显的讽刺之意,于是冷脸说道:“你才是人才呢,你愿走便走吧。” 说完,转身接着快步走着,心里却仍愤愤然,今日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心里也是美美的,却不料好心情全被这讨厌的胡须男给搅和了。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谁也不和谁说话,因此此处为偏僻,并没有什么人路过,空气中只有两人的呼气声,令气氛略显诡异。 胡须男心里也打着九九,自己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本是路过,却又看到这小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他这么处心积虑的做法感到不满,所以出口讥讽,可是,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满大街不都是这种人么?而他也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刚才居然还想将这小子招之麾下,他一向可都是不用来历不明的人的。 如今却怎的了,竟然一路和这小子怄气?胡须男摇头自嘲的一笑,想必是因为在外面太久,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吧。以后再不管这小子了。 正思量间,却见前面一直走的好好的可馨突然掉转头,差点撞到他,神态慌张,似在躲什么人。胡须男向前望去,却看到前面是一堆男子,神态凶恶,面向不善,看样子碰到歹人了,不禁暗自嘲笑可馨胆小。 其中一人叫道:“大哥,刚才就是这个丑八怪骗我,人定是他放走的。”此人正是刚才监守郑柯的歹人阿四。原来,他跑到镇上,却并没有发现可馨口中所谓的免去赌资的事情发生,又碰上了其他的歹人,于是跑了回来,却不见了郑柯,料想定是被可馨救了。 如今再看到她,怎不恼火? 于是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将可馨团团围住。胡须男一愣,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人只是找可馨的麻烦而已,于是他也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喂,既然你把人放走了,此事我们只能找你了,你说吧,是用银子把自己赎了,还是让我们把你打残了?”阿三瓮声瓮气的说道。 可馨暗道,当然是两样都不想了。只是,如今却想不到什么办法脱身。 她偷偷向旁边撇了一眼,却看到胡须男正在一旁好以整暇的看着好戏,心中怒意横生。她原以为胡须男已经吓跑,却不料仍然留在此地,却也不帮她,居然还在一旁看好戏,怎么不叫她生气? 好吧,既然胡须男不怕死,不如,拖上他一起吧。 可馨想着自己今日恐怕也难脱身,拉上个垫背的也好,反正她早就看这胡须男不顺眼了。 “我,认罚金,至于赎金,你们可以找我兄长要。”可馨小声的说道,一副害怕的样子。 阿三说道:“你兄长是谁?我们又不认识,怎么找他?”阿三刚才着了可馨的道,心里还不高兴呢。 可馨向着胡须男飞奔过去,道:“这就是我兄长,刚才那公子也是我兄长让我放的。” 胡须男一愣,没想到可馨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竟然将他这个无关的人拉了进来,一时又气又怒,却又有点无奈。不过,这次,这个小子倒是赌对了,他的确有把握击退这些人。 歹人们刚才还见到这两人一起行走,于是对可馨的话并不怀疑。所以可馨也并不怕胡须男出口否认,但是令她意外的事,胡须男并没有出口否认或辩驳,只是冷眼看着她,那眼神竟让可馨有一点不自在,略略低头低声语道:“谁让你在一旁不帮忙,任我被人鱼肉?” 胡须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会甘心任人鱼肉?不把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就算好的了。” “喂,你们兄弟两人有完没完,赎金拿出来!”阿三不耐烦的吼道。 胡须男果然从怀里掏出东西,但却不是银票,而是一个令牌,上面写着“卓”字。 可馨揉揉太阳穴,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呢,本来还寄希望于他身上能有些银票,没想到却拿出这么个东西。看来,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阿三忍不住跳了起来:“你居然敢用这个破牌子糊弄老子,看样子老子今天不动点真格的,你还当老子是病猫!” 那带头的歹人却好像有点见识,看到那令牌一惊问道:“你们是卓记的人?” 胡须男点点头,可馨一看有戏,虽然不知道这卓记有什么来头,却也跟着点点头。 头领似乎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和卓记为敌,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你们走吧。” 胡须男握拳道:“如此,多谢你了!”说完,拉着可馨就走,只剩阿三在后面气的直蹦。 待走远了,可馨才缓过气来,问道:“卓记是什么?你的生意?” 胡须男转过头,有点得意:“不错,它基本上控制着京城一般的商铺,怎样,现在还想不想入我麾下?” 可馨却还是摇头,她要做的,并不是一个商人而已。 胡须男有点惊讶,说这小子是个势利之人吧,的确是,但是却又不愿来当他的帮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真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端架子。 “如今,你欠我一个人情。”胡须男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心情似乎很好。 “啊?”可馨一愣,的确,刚才胡须男的确算是救了她,只是她似乎并没有想到要报答他。“恐怕你这人情是白做了,我并没有打算还。”可馨凉凉的说道,其实,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的么?她伊可馨表面一般过的去,今天却不知道为何一再说出真心话。也许是知道这人早已看破她本性了吧。 章节目录 第37章 惊讶 胡须男却并没有惊讶,哈哈一笑:“你如今在我面前倒是不藏着掖着了,也不假装谦谦君子了?” 可馨也不理他,话说到了就行,省得他以后来讨还人情。 眼看着客栈要到了,可馨停下脚步说道:“不管怎样,今日还要多谢你帮忙,如今,我们不如一别而过吧,以后再见也是路人。”其实,他既然是京城的大商人,按理可馨也是应该结交一下,但是她心中不知为何却无端的害怕,所以只想快点了结和这人的关联。 胡须男看了可馨半晌,道:“像你这样这么快就过河拆桥的,倒是少见,也不对,以前我也见过一个,比你还要小的多,所以如今看你这样,我倒也不稀奇。对了,你今年多大?” “我,”可馨犹豫了一下说道:“十八。”应该说挽尘的年纪吧,差点说十六了。 “喔。”胡须男看看可馨瘦弱的身躯道:“发育的不好,看着还像个少年。”但是他也没有多想,少男发育的晚本就不稀奇,他只当可馨是营养不好,所以长得不壮实。 只是,刚才为何又会想起问他的年龄,是把他和另一个人联系起来了么,胡须男看看可馨那半面丑脸,又看看他瘦弱的身躯,自嘲的摇摇头,怎么会把他们联系起来?性别都不对,真是想岔了。 “兄台,我不是说过就此别过么,你怎么竟然跟着我到客栈了?”可馨已经走到了客栈前,不满地看着身后的胡须男。 胡须男哑然失笑:“难道这客栈只能你一人住?” 可馨此刻只觉得这个胡子男胡搅蛮缠,不知道为什么跟来,莫非还要讨那人情? 这时,邱老板从客栈迎了出来:“哎呀,卓老板,你总算来了。” 可馨愕然,见邱老板向着胡须男的方向迎去,原来,邱老板等的朋友竟然就是胡须男,她还以为他一直耍赖跟着,可馨只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胡须男却毫不在意似的,向邱老板一抱拳:“邱老板,久等了,路上因为一点小事耽搁了,噢,对了,还遇到了这位小弟。” 邱老板看看可馨,笑道:“哦,这么巧,你居然遇到伊小弟了。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路了。”说完高兴的哈哈大笑。 可馨暗自撇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是想赶快和胡须男撇清关系,却越是多来往。 一路上,可馨,邱老板和胡须男坐一辆车。可馨也知道了胡须男叫卓亦凡,是京城卓记的老板,诚如他所言,掌握着京城一半的商铺。所以,邱老板对他也是格外的客气,却不知道这卓亦凡为什么会独自在外。 然而,可馨的心思都不在这些,她的心思早就飞奔到京城,那高高在上的吏部。至于这些商贾,以后她也不想多接触。 路上更多的是邱老板和卓亦凡谈话。 “挽尘一路上话很少,与我先前所见不一样啊。”卓亦凡忽然说道,可馨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说道自己,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讪讪地笑着。 “是啊,先前,伊小弟很善谈的。”邱老板也有点奇怪。 可馨暗自怪卓亦凡多事,只好说道:“我只因听见二位老板见识广博,所谈之事都是我闻所未闻,一时也插不上嘴。” 邱老板呵呵一笑:“我那算见多识广,卓老板才是,如今,向他这样内外兼修的男子甚少,不但是本事了得,还有天人之姿,真是羡煞旁人,只可惜我没有女儿,否则定要嫁给卓老板,哪怕是做小也行。” 天人之姿?可馨不屑地偷看满脸胡渣的卓亦凡,暗想,这邱老板未免巴结过头了,这种相貌连相貌堂堂都说不上,还天人之姿? 卓亦凡显然是感受到了可馨的目光,也料想到她是因为刚才邱老板的话而不平,但是,这个小子自己长着一副丑脸,怎么可以对他的容貌这么鄙视。 这么想着,忍不住朝着那半边丑脸看了看,正对上可馨的目光,可馨只道他嘲笑自己的丑脸,怒道:“卓兄总盯着我这脸看干什么?” 卓亦凡一时也有点尴尬,这么直接的看着别人的短处,的确很是不敬。 却见可馨的脸色突然一转,“罢了,你前几日帮过我,我就不计较了。” 卓亦凡哑然失笑,这小子原来是怕他讨还人情,想办法推脱呢。 马车穿梭在城镇,乡村,终于到了京城。 可馨掀开马车的帘子,远望京城那高高的城墙,只觉得内心无比的激动,终于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在她的眼里,京城繁花似锦,无限的机会,而城外的人也多是这么想,一心以为这里能出人头地。 然而在卓亦凡和邱老板的眼里,京城却是另一幅景象,在他们眼中,京城不过是争名斗利的战场,那里白骨皑皑,只是埋藏的太深,外人看不见而已。 邱老板看看满脸希翼的可馨,暗想又是一个心怀梦想的年轻人,只是不久后恐怕梦想就要破灭了。他看看卓亦凡,后者也是同样看着可馨,想必心中也是为这年轻人担忧吧。 邱老板叹了一声:“卓老板,不知我们出来这些日子,城里的风雨停了没有?”卓亦凡脸色凝重,点点头。 可馨闻言,看看天空,晴空万里,真真是春光明媚,难道前些日子竟然是风雨交加?不对,恐怕邱老板化话中自有深意。 不错,邱老板和卓不凡谈的正是前些日子,震动京城的刺杀案,皇帝在一次出巡时被人刺伤,大病不起,因此牵出众多官员,其中以兵部侍郎杨侍郎为首,皆因谋逆之罪被打入天牢。 可馨大概听了一下,心中暗暗担心,兵部,不正是温国公的势力范围么,这次兵部侍郎被抓,恐怕对他们也是有影响的吧。而温国公府可是伊家的后盾,不知道对伊家有没有影响。 “到了到了!”马车停下了,外面车夫和伙计欢呼着,可馨这才回神,知道已然进了惊城,心里竟是异常激动。 邱老板含笑对可馨和卓亦凡说道:“已经到了我的珍玉轩,不如二位进去喝杯茶吧。” “既然邱老板邀请,亦凡却之不恭。”卓亦凡点点头,又斜睨一下可馨:“伊小弟想必也会去吧。” 可馨出来乍到,本来也希望在邱老板处歇息一下,无奈,她却是万般不愿和这胡须男一道,于是犹豫片刻道:“邱老板,小弟此番还有要事,等一切办妥,自会登门拜访。” 邱老板听了有点失望,而卓亦凡则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看得可馨心中更是恼怒,偷偷瞪了他一眼,却不料均落入他眼中,这人居然又不知死活来了一句:“伊小弟,要不再考虑考虑去我那当伙计?” 可馨心里牙咬切齿,脸上却不动声色,抬头傲然道:“卓兄之邀请,小弟恐怕只能让卓兄失望了,小弟是书香门第,家中寄予厚望,是断断不会让我做个伙计的。”这厮,上次还说做得力助手,这次干脆让他做伙计,越来越过分了。 卓亦凡一笑:“好,他日我倒希望看看伊小弟究竟被寄予何厚望。” 可馨只是抬头从他身边走过,根本对他置之不理。 “伊小弟,他日定要再来啊。”邱老板在后面说道,可馨点点头,心中不满微微冲谈一点。 可是拜别了邱老板后,可馨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京城中,一片茫然,不禁心中暗暗后悔,不该负气离开,如果跟着邱老板,他定然会挽留自己先在商铺住下,一来自己可以省下几天的客栈前,二来可以先熟悉一下京城,也好找个栖身之所。这下可好,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该在哪里歇息。 总而言之,都怪那讨厌的胡须卓老板,若不是他,她也不会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冷静斟酌一下了。 如今,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可馨在熙熙攘攘的繁华街道上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决定在升云客栈住下。 不是因为这个客栈最好,也不是因为它最便宜。这条街上有四家客栈,其中两家很是气派,竟有三层楼,可馨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高的酒楼,外表很有气势,门口站着两排统一制服的小二,想来他们身上的衣服恐怕比可馨身上穿的还好。门外,小二彬彬有礼的招呼着客人,却没有人会看看可馨,显然,她的这身装束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 这种地方岂是可馨能住的?再说另一处客栈,看起来门脸小了很多,普通的两层楼,气势也不像刚才那么大。但是,可馨观察了一下,从里面进出的都是些看起来像行武之人,长的或彪形大汉,或贼眉鼠眼,三教九流,也不像是安静之所,就算再便宜,可馨身为女子,虽然男子装扮,也不便在此居住。 还剩一个升云客栈,虽然不像前两家那么华丽,但是看起来也很雅致,进出的人看着也像是懂礼数的人,可馨问过小二,这里大部分住的都是些提前上京赶考准备参加殿试之人,价格比之上一家稍贵一点,但也还能接受,于是,想来想去,可馨决定在升云客栈住下。 “公子也是赶考的吧,住我们这里就对了,很多考生都会住我们客栈,为什么呢,因为这名字起得好啊,谁不想高中状元,升官发财啊,还有比云更高的么,升云可不就升到最顶端了么?”小二在一旁絮絮叨叨,夸耀着自己的客栈,可馨心中好笑,升到最顶端,岂不成了皇帝,那不是谋反之罪,这小二,也是口无遮拦。 小二带着可馨来到楼上,一处僻静的小房间,却在那天字号房对面,只是价格却便宜了很多。 可馨推门的时候,正好对面天字号房也有人推门而出,她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一个书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貌清秀,应是来应考的,想来是家境很好,所以能住天字号房。其实对于考生来说,住这里比起另外两家华丽的大客栈来说,要更适合一些。升云客栈的设施都很齐全,也很干净,更重要的事,来往的人大多是书生,是读书人聚集的居所,消息也通畅一些。所以,对于真正赶考的人来说,首选是这里,而那些只是来京城游玩的纨绔子弟,才会去那华丽而好玩的大客栈居住。 那对面的书生似乎感受到可馨的目光,礼貌的朝可馨温婉的一笑,可馨愣了一下,心想这人居然没有被她丑陋的面貌吓住,看来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于是也还之一笑,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张公子,下去喝茶啊,是该休息休息了,公子这么勤奋,定会高中的。”小二甜甜的嘴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好的机会,向着对面那书生说道。 张公子微微一笑,仍是礼貌的点点头,下楼而去。从小二的口中,可馨知道原来这书生叫张简,也是从江南来的考生,听说学识很好,是本次的热门之一。可馨心中留了意,这以后也许会同朝为官也说不定。不过,她又摇摇头,现下自己也不过去吏部做一个小吏而已,要说做官,恐怕还有一段距离,估计得伊显使点力才行,但是现在挽尘还在家养病,自己不过是个替身,伊显是断不会有所举动的。想到挽尘,可馨心中不禁暖暖的。 可馨环顾了一下这个小房间,这小二倒也不是白吹牛的,看这里的桌椅床铺,都是比较好的木材制成,花纹也很是雅致稳重,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摆设,但是房间的墙壁上却挂着水墨山水画,书桌上也贴心的摆着文房四宝,有一扇小窗,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房间里光线充足,对于对于读书人来说,这种环境干净安宁,让人能静心读书,最是合适不过了。可馨忽然想到,这客栈的老板定然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所以才会这么贴心的为学子们布置这种环境。 可馨看看这雅致的小房间,却又叹了一口气,地方虽然好,却还是贵了,三天一两银子,一个月就要10两,而她身上总共也不过一两百两银子而已,这里终究是不能久住的,看来还是要尽快找个长久而便宜的住所才好。 可馨将行李收拾了一下,摆放好,这才觉得已近晌午,听到门外有人说用饭的事情,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于是下楼去楼下用饭。 楼下除了门口有个接待客人的地方,旁边还有个很大的厅,专做酒菜为客人提供膳食。可馨下去的时候,楼下基本上没有空桌子了,小二建议可馨跟别的单身客人共一张桌。 可馨环顾了一下,有几张桌子是只有一人的,但是经过时,迎上那些人的目光,无不是或厌恶或鄙视,一群以貌取人的俗人罢了,居然还是读书人,可馨心里暗自鄙视。 窗边有个位置,桌旁只有一人,只点了两个菜,桌上还有很多空地,关键是,这人带着宽大的软帽,前面黑纱垂了下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能感觉到他此刻脸应该是朝着窗外看的。 看不见他的脸,也就意味着,不会看见像其他人一样的鄙夷的神情,即使有,也会被面纱阻拦,可馨想了想,既然看不见,就当作没有吧。于是,她坦然地向着那桌子走去,也懒得问话,免得像前几人那样自取其辱,径直坐了下来。 可以看见对面的人微微转过来,却并没有开口或者有其他的举动。可馨暗笑,你不说,我就当你接受我这丑脸坐这来了。她心中多少也是优点委屈的,以前的她,也算是美男子,走在街上也是钦慕的眼光多,如今却因情势所迫,换得这张丑脸,引来这许多不善的目光,受到这许多的轻视,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挽尘的前程,可馨这么想着,心里又不觉得什么了。 “客官,您要点什么?”有小二上来问。 可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想吃饱就好,而且最好还能省钱。她看看对面公子,不过是点了两盘蔬菜,一盘白菜,一盘茄子,不过看着颜色鲜亮,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这人恐怕也不宽裕,所以点两个素菜而已。只是,看他身上的衣着,虽然半旧,却是极好的料子,在看那举止动作看着也是高雅,应该不是什么小家之人。 可馨先不琢磨面前的人,只觉着这菜看着既美味,而且白菜茄子而已,想必很便宜,于是指着面前的白菜对小二说道:“给我来一盘白菜,再来碗米饭。” “好嘞,客官稍等,一会儿就上菜。”小二点点头说道。可馨不知道这里都是用完饭才结帐,现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二。 小二不明所以地看着可馨:“客官这是?”小二眯眯的笑着,心想这铜板莫不是给他的赏钱? “结账啊?我刚才买的白菜和馒头,这些铜板应该够了吧,哦,不用找了,剩下的赏给你吧。”可馨睁着眼睛奇怪的看着小二,忽然明白这小二也许是讨赏钱,心想赏他一两个铜板也是可以的。 小二停了,脸顿时拉了下来,抹抹额头的汗,脸色有点黑:“客官,您刚才点的菜要一两银子,这些铜板,”小二看看桌上的铜板,忍住自己想笑的欲望:“差太多了。” 可馨大吃一惊,原本她觉得这客栈的价格还算是公道的,虽然客房的价位不算便宜,但是和里面的设施比起来,还算是有依有据的,但是却不料这区区一盘白菜,竟然比客房的钱还贵,莫非这里竟是黑店?可馨有点气愤地看着小二,冷笑道:“区区一盘白菜,却不知如何能值一两?”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并不是普通的白菜,而是从外地运来的,比白菜小,再取其里面最嫩的芯,在高汤中煨熟,再撒上蟹茸,是以比普通的白菜贵了些。” 可馨暗叹一声,对面的蒙纱公子看着就不是什么没落之人,自己怎么会一时大意,以为他和自己一样缺钱呢。可馨有点尴尬,讷讷对小二说道:“那,你给我来一盘真正的大白菜好了,不用什么高汤,也不用什么蟹茸之类的。” 小二想来也是见过这种落魄书生的,倒也没有再取笑,将桌上的铜板取走道:“如此,这些钱够了,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那对面的蒙纱公子倒是好耐性,可馨惹了这样的笑话,他也没有什么嗤笑的举动,仍然淡漠地坐着,也不吃菜,只是偶尔端起茶杯,小口抿一下,动作很是文雅高贵。 可馨因着刚才的尴尬,又见对面的公子没有取笑她,心中顿时有点好感,又想化解一下刚才的尴尬,于是找话说道:“这位公子,一直盯着外面看,莫非今天有什么趣事?”说完,还煞有其事地也向外看看,这一看不打紧,却看到了那讨厌的胡须男卓亦凡,在街上行走着,不知道干什么。 可馨心中一阵厌恶,怎么到哪都能看见这个人,他居然这么快就和邱老板叙完了么?可馨一阵不快,连忙将目光收回,又看向对面的公子,等着他的回答。 哪知,半晌,那公子都没有回答,哪怕是敷衍的点点头都没有,却只是顾自地将桌上的茶杯拿起,要喝茶的样子,就好像可馨是空气一样,根本视她为无物,可馨顿觉无趣,心想这公子未免也太目中无人呢。 这时,小二已经将菜端上来了,可馨看看,觉得从外观上,与对面公子的那盘差别并不大,只是少了些蟹茸而已。可馨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孤傲的公子,不过也是个冤大头被人宰而已,却在那清高什么。因为有点热脸碰冷屁股的感觉,又加上刚才看见那讨厌的卓亦凡,可馨心中有点闷闷不乐,夹着几筷子白菜就往嘴里送。 许是一路奔波,肚子确实饿了,可馨吃的津津有味,一时也没有顾上对面人的动静。再抬头,却看见那公子端着茶杯放在嘴边,却并不喝下去,透过那黑纱,可馨只觉得有一道冷寒的目光射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又忘了刚才的冷遇,不自觉地问道:“公子为何不喝茶,只是端着茶杯,对了,公子不饿么,怎么一直都不吃菜。”真是可惜了那一两银子一盘的白菜啊。 “大――公子,”从旁边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个侍从模样的年轻人,跑到公子面前说道:“公子,是不是茶凉了,属下回来完了,这就为您换茶。”说完,连忙将那公子手上的茶杯接过来,换上热茶,再小心翼翼的端到公子面前,这公子也不客气,这才又喝了一小口。 可馨看看就放在桌子上近在咫尺的茶壶,莞尔一笑,这公子懒得真是可以,茶壶这么近,也不知道自己倒一杯,非要等到下人来换。 章节目录 第38章 注意 她这一笑,似乎引起了那下人的注意,一脸怒气的看着可馨:“你是谁,胆子太大了,竟然敢与公子同席。” 可馨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没有多余的位子了,我自然只好与你家公子共用一张桌子,怎么不行么,难道这客栈竟是你家开的?”言语间也很是不客气,大有把刚才胸中闷气发出来的意味,又狠狠的夹了一筷子白菜。 哪知那下人看了一眼,更是大惊小怪起来:“你,你这小子大胆,竟然,偷吃公子的菜。”他竟惊讶的结巴起来,指着桌子上的菜惊愕的看着可馨。 可馨一愣,低下头一看,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夹着对面公子的白菜,难怪她刚才觉得这菜怎么这么好吃呢。这下子,绕是脸皮厚,可馨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放下筷子,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 “还不赶快走,等着我家公子赶你?”那下人又恐吓道。 本来还有几分内疚,但是看到下人的嘴脸,可馨心中很是不爽,气势反而上来一点:“怎么,这张桌子你们买下了,我竟然坐不得?” 那下人看到可馨这样理直气壮,正要再反驳几句,却见公子放下茶杯,右手食指轻轻挥了一下,于是咽下了要说的话,低声应道:“是,公子。刚才我去看了……”下人小声在公子耳边说了几句,那公子也没见有什么太大举动,可馨忽然有种感觉,对面的人深不可测,面对什么都能镇定自若,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这种人,应是可怕的吧。 因为他那手指阻止了下人的挑衅,因此可馨关注起那手来,惊讶的发现这手竟然如此白皙纤细,竟似女人柔美的柔夷,可是可馨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女人,因为他周身散发的那种威严的气息,是女人如何学不来的,只是刚才竟然没有发觉么,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动过,自己竟然真的当他是木头了? 可馨仔细打量了面前的两人,心中暗暗生了防备之心,面前的人,恐怕不是她能惹的。可馨这时才有点后怕,却不动声色,继续慢慢吃着面前的菜和馒头,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却思忖着一会儿还是悄悄消失为好。 楼下用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客栈里住着很多学子,为了便利,很多学子会在客栈用饭,因为都是年轻人,又都是很有学识的人,众人聚在一块便喜欢高谈阔论,针砭时弊,说起话来也是毫无遮掩。 “要我说,还考什么,朝廷如今已是乌烟瘴气,朝中大臣都被那萧太尉笼络着,我们就算入朝为官,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受小人摆布!”有大胆的书生干脆骂起当朝权臣萧太尉起来,可馨微微摇头,胆子也太大了,这里可是京城啊,有点好奇,可馨看了过去,却见那说话的正是与他住对面的,天字号房的书生张简。 看来他的家里定然有几分势力,否则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骂萧太尉吧。这萧太尉,可馨也是听过一些民间的评论的,据说他是宠妃萧贵妃的侄子,而他爹则是已故丞相,但是萧丞相死后并没有任命新的丞相,朝中现在是由他儿子萧靖把持着,此人年级虽然很轻,但是从小受父亲的熏陶极深,又有萧丞相留下的一些旧部的支持,同时深得皇上的信任,一时权倾朝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要说这萧太尉,也算是年轻有为,学富五车,所以同时还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其学识可见一斑,所以有“文萧靖,武庭之”之说,这文就指的是萧太尉,而那武,则是指温国公之孙温庭之,羽林军统领。 虽然如此,萧太尉却一直被人诟病,许是之前萧丞相留下的仇人太多,许是萧家的势力太大,然而更多的,可馨听过的,确是这太尉如何心狠手辣,如何对政敌不留情,赶紧察觉,甚至,如何的变态等等,总而言之,这太尉在民间已被妖化。 所以,也不难理解张简等人谈起太尉,会有鄙弃之感。只是,这是京城,他们就不知道耳目众多么,可馨暗自摇头,这些书生,果然都是意气用事,只图一时之快,却不想想自己的前程。 “是啊,前一阵兵部侍郎杨侍郎的谋反之罪,不就是被他诬陷的么,如此排除异己,怎么不叫人为朝廷担心。”竟然还有书生附和,可馨更是暗自吐舌,但是心底却有点佩服这些人的胆色,对她而言,只要三餐保暖,平平安安即可,并没有这些人忧国忧民的心思,即使到吏部,也是混个前程而已,并不是真的想要干出一番精心动地的大事。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竟开始拍桌子以发泄不满,可馨注意到,对面那下人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了,低声说道:“公子,这喜些人,要不要?”手上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公子却仍是伸出那好看的手,轻轻挥了挥,下人便不再言语,只是冷眼看了看张简。可馨这时,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警觉起来,这两人看起来是朝廷的人,此次莫非是微服私访,专门来探查这些学子的言行的?如此看来,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学子,恐怕要倒霉了。 既然自己以后入朝中,难免哪天不会碰到这些人,如果他们见到她,却发现自己今日面对这些对太尉不敬之语,一点表示都没有,而他们又恰好是太尉手下的人,自己岂不是处境很不妙。 想到这,可馨清清喉咙,冒着被众学子鄙视的危险,说道:“众位可否容小弟说几句?” 有人很不满的看着可馨,正骂到兴头上,却不料出来这么个丑小子。可馨回敬了瞪他的人一眼,心道我这可是救你们呢,若是我再不阻止你们骂人,恐怕回头都得被抓进去吧。毕竟,她看到对面那下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了。 “众位都是有学识之人,却没有听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么?敢为众位,想来都是头一次上京吧,又有几人见过太尉大人呢?一切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市井之徒这样也就罢了,各位将来有可能是栋梁之材,怎可虚听留言呢?”可馨慢慢说道,并没有直接说萧太尉的好话,若是那样,必然被学子们鄙弃,所以换了种方式,却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其实,能不能说服学子们不是她的目的,她这番话只是说给对面的两人听的。 不过,显然她这番话也是有点作用的,学子们毕竟不愿当那人云亦云之人,渐渐的,将话题转开。 对面的下人脸色也渐渐恢复,有点赞许的看看可馨,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你还算是识趣”。 但是可馨更关心他的主子,也就是对面的公子的反应,不过,他一直好像都没有什么反应,所以可馨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反正,今天算是表了态,日后也不会有人抓她的小辫子就好。 让可馨惊讶的是,那万年不动的公子此时却像是轻笑了一下,这似真似幻的笑声吓了可馨一跳,让她有点不安,更不安的是,那公子突然低声开口说话:“你,又怎知那太尉不是个大坏蛋?”可馨觉得,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倒不是那么冰冷,竟让人有如伊春风的错觉。 可馨顿时愣住了,背后冷汗淋淋,莫非自己估计错了,这人并不是萧太尉的手下,竟然是他的政敌?如此,今天可算是得罪人了。只是,敌我难辨,可馨干脆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半晌才道:“小弟并没有说谁好谁坏,只是,眼见为实而已。” 是啊,刚才并没有说萧太尉好啊,只是说眼见为实,一切以事实为准。这话,虽然模棱两可,但是总不至于得罪任何一方吧。 “好一个眼见为实,但愿,你能有此机会。南宫,走吧。”公子淡淡说了一句,便起身。 可馨仍然保持着微笑,恐怕这个机会还真是不会有,毕竟就算她去了吏部,也不过是个小吏,虽然萧太尉统管六部,但是像她这样无权无势之人,又怎么能轻易近得太尉身边呢。 叫南宫的下人紧紧跟着公子,还不忘小声说道:“要不要抓?”忘了忘张简他们,公子的手动了动,似乎是先不动的意思,但是可馨也不能确定,不过,她现在能确定的是,他们确实是萧太尉一伙的了,只是,他刚才的话,可谓对太尉有点不敬,就算只是试探,也未免胆大了一点,莫不是他和太尉很熟么? 想到太尉的熟人,可馨忽然想起了郑珂,那个张扬的贵公子,不久后,应该有机会见到他吧,想到他,可馨顿觉前途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现在并不用着急去找郑珂叙旧,先等等,急着去找他反倒不好,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郑珂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公子起身后,却似乎又看了可馨的方向一眼,道:“光吃青菜,是长不胖的。” 这句话让可馨很是莫名其妙,他们好像不是很熟吧,可他这话若是在外人听来,却像是关心之语呢。但是,他刚才分明一直连理都不愿理她呢。莫不是,耻笑她没钱,只能吃青菜?可馨待两人走远,愤愤摔下筷子,自言自语道:“你自己不也吃青菜么,凭什么笑话我!”虽然,人家吃的是一两银子的菜,但是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呀。 “人走了才骂,你总是这样人前人后两付面孔么?”身后一人说道,惊得可馨赶紧回头,以为是那公子和下人南宫又回来了,但是回头一看却不是。 竟然是他。 每次见到他,好像都会被他无意中撞见一些事情,露出自己的真性情,这让可馨很是不舒服。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总是要碰到这个人呢,她不是已经可以避开了么。 “卓老板说的什么,小弟不懂。”可馨的脸沉了下去,虽然知道自己瞒不过他,但是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不能落了下风。 卓亦凡笑笑:“伊小弟好本事,又攀上一个贵人?”刚才那人虽然蒙着面纱,但是他是知道是谁的,也知道他来看什么,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伊小弟居然还能跟他搭上几句话,虽然,他并不觉得跟这个人搭上是什么好事。 可馨白了他一眼:“我不认识他。” 卓亦凡仍是笑脸:“伊小弟刚才为萧太尉说的话,可真是精彩,好个眼见为实,但愿伊小弟不要有这个机会。”一脸的嘲笑。 可馨又被他看破心事,脸色有点窘迫,心想她的确也不想要这个机会,因为,她的心里,她相信萧太尉的确如民间所言,心狠手辣。虽然,眼见为实是需要的,但是所谓“空穴来风”,这么多人说他的坏话,怕也不是假的。 但是,嘴上依旧不饶:“卓老板好清闲,跟邱老板喝完茶,又到客栈来喝?”言下之意,确是很讨厌又看到他。 卓亦凡却像洞悉一切,说道:“你是想说,我怎么又跟着你了吧?”可馨这次却没有反驳,算是默认,让他知道也好,省得老是打她的主意,想让她做伙计。 “唉,可是这客栈是我开的,我来这里看看,有什么不对么?”卓亦凡假装叹了口气,环顾客栈四周,这时,果然有掌柜的巴巴走了上来。 “什么?”可馨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升云客栈竟是卓亦凡的产业,自己千躲万躲,竟然还是躲到了他的地盘。 卓亦凡笑得更开心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逗这个小孩,觉得很开心,虽然他知道这小孩心思并不正。“伊小弟觉得我这还不错吧,不如,我让人给伊小弟打个折扣怎样?” 看着卓亦凡一脸奸笑,可馨暗自咬牙切齿:“不必了,这点钱,小弟还是有的。” 卓亦凡挑挑眉毛表示无所谓:“既然伊小弟不缺银子,那我就心安了。”可馨心里恨恨的,谁说她不缺银子,难怪这里这么贵,原来是他开的,早就看出他是个奸商,真是上不了台面,可馨在心中腹诽着。 卓亦凡心中也有一点莫名的失落,本来,他觉得可馨定然是缺银子之人,却每每拒绝他的施舍,反复那市侩的外表下,暗暗散发出一身的傲骨,这傲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卓亦凡心中有点好奇。就像他说的一样,他觉得可馨人前人后两个面孔,让他很好奇。 可馨暗想,看来,得尽快找个住所了,否则,天天看到这胡须男,自己岂不是总是坐立不安? 不过,在找房子之前,有件事却需要先做。有一个人,是可馨需要先去拜会的人,这也是伊显交待的,上京后首先要拜访的人。那人就是伊家在京城的靠山,温国公府上,而她要拜访的,就是国公的孙子,羽林军统领,温庭之。 即使是从江南大户伊家出来,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了,但是如今看到温国公府,可馨才发觉,伊府的确是太小家子气了。尽管伊府有着江南特有的别致的园林,迂回缠绕,动静皆宜,也是别有风味,但是比起国公府,却少了一份大气。 这是可馨站在国公府前,看到门前那对比她人还高的石狮子,睁着虎虎生威的眼睛瞪着她时的感受。 气派!高门大院,望不见深处,让人立刻生出敬畏的心思。 威严!且不说那两尊大石狮,但看高高的屋檐,突出的地方都雕着严肃的小虎头,没有五颜六色的勾画,没有轻浮的雕琢,只有肃穆的感觉。 尊贵!门上高高悬挂的几个镏金的大字“温国公府”,字写得苍遒有劲,却不是狂放的草体,一笔一画,工工整整,镀着金边,彰显着主人的身份。 可馨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整理有褶皱的地方。还好,她今日出门前,将临走前挽尘送给她的新衣服拿了出来,平时她都舍不得穿,但是她也知道,今日来的是什么地方,而她此刻又代表着谁,所以断不能太过寒酸,但是又不想花钱再去买,因为几日后去吏部报到,应该会发官服的,能省则省吧,自己又不想招惹什么女子。 挽尘送的衣服很是合身,颜色可馨也很喜欢,是淡淡的青色,袖口还有一圈蓝色的袖边,上面绣着雅致的花纹,可馨穿上以后,整个人都亮了起来,连脸上的青痕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挽尘就是这么个云淡清风,雅致有礼的人,连送的东西也一样,不过,可馨很喜欢。想到挽尘,心里就暖暖的。 “嗒嗒。”可馨走上前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不一会儿有下人开了门,上下打量一下她问道:“你是?” 可馨连忙将名帖递上去:“我是江南伊家的,特来拜见温将军。”可馨口中的温将军是温国公的孙子,年纪轻轻就被封为羽林军统帅和威武大将军的温庭之。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可馨更愿意拜访温国公,至少那个人多年的功业是值得敬仰的。而这温庭之,说穿了,也不过是靠着前人的荫庇,白白的得了个大将军的称号,他又何曾真正建功立业过呢。 不过,如今温国公已基本上不太过问世事,温府的事大多是这温庭之打理,而温府,正是伊家的支撑,断断怠慢不得。 下人接过可馨的名帖,看看了,道:“公子且等一下,我先去禀报一下。”说完,又将门关上,估计是去里面禀报了。 可馨苦笑,这高门大院还真是难进,就算要自己等,难道不能让她进去了再等么,却这般傻傻地在门外。若不是为了挽尘,若不是不好为伊家得罪人,她倒是不愿来呢。 她看看门前的石狮子,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她。可馨恨恨的想,什么大将军,还不如这石狮子威武呢。 门再次打开,下人道:“请公子进府。”可馨微微颌首,跟着下人进去:“将军今日在府上啊。” 下人白了她一眼,可馨这才觉得自己的这寒暄话确实多余,如果不在,她又如何能进来?下人白眼归白眼,却还不忘好心劝她一句:“待会儿见到公子,叫温公子或者温大人都行,可不要叫什么将军啊。” 可馨挑挑眉,有点惊讶,却不知这温庭之为何不喜欢人叫他将军,难道说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配这将军称号? 进了这府院,可馨倒有点失望了,比起威武的大门,这庭院显得有点单调和呆板,许是武将出身,这里面有不少的空地供做练武的场所,显得有点空,这又比不上伊府那种江南庭院的错落有致了。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很大气,不管是路过的前厅,回廊,花园,都是大大方方摆放在人眼前,显出主人家的一股坦荡之气。 到底是世代忠臣,这种正气无法遮掩。 可馨随着下人来到一间书房:“伊公子,请在书房等一下,我家公子刚练完功,换一身衣服就出来会你。” “有劳。”可馨有礼貌的说道,而后坐下,静静地抿着刚端上来的茶,环顾四周。 虽说只是个书房,但是却很宽敞,宽大的桌子,高高宽宽的书架,上面整齐摞着的兵书,显示出主人的武将身份,但是,其他的,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读书人的书房一样。 只是,这书房里的空地未免大了点,难道说,这温统领在书房里也不忘练武?可馨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幅虎背熊腰的身影,在书房中大汗淋淋舞拳弄刀的情景,不禁噗的下了出来。 “怎么,我的书房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么?”有穿透力的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可馨顺眼向门口看去。外面的阳光很充足,可馨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再看向门口,迎着强光竟有些不适应。但见太阳光在门口似形成一圈金光,笼罩在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周围,不,此刻看来,怎么感觉有点像仙人的感觉呢,让可馨有点恍惚。 温庭之信步走了进来,并没有可馨心目的虎背熊腰,满身铠甲,只是随意的穿了一件白色长衫,腰间用银色的腰带束着,显得整个人有点随意洒脱的感觉,一头墨发用白色丝带束起,也许是因为刚练完武,头发有点湿气,几缕落在他额间,而额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因为练武的原因,显得很有精神,但是那瞳孔中的乌黑,又带着几分深邃,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一样。 可馨猛然回神,不再去看他,没有想到这名满京城的羽林军统领,竟然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模样的人,倒看不出一点武将的粗鲁之风。 “你就是伊显的二儿子伊挽尘?”清锐而有磁性的声音又起。 章节目录 第39章 好奇 可馨连忙抬头,却正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 “是,前些日子大人光临伊府,在下上次因为身体抱恙,未能一睹大人的风姿,也是遗憾的很。”可馨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稳住心神,含笑说道,言语很是恭敬。上次,的确是没有见到,不过也不算是一点交道都没打,不是么?可馨想到这,嘴角偷偷一抿。 “哦?”温庭之含笑看了过来,一双黑眸如光亮如星辰般闪耀,看得可馨心里又是一阵紧缩,只是那本含笑的眼睛在看向可馨后忽然露出惊诧。 可馨心里自嘲了一下,他定然是注意到自己的这张丑脸了。 温庭之收回目光,眼住眸中的情绪:“我听说伊家的两个公子都是难得一见的才子,不仅外表清隽,而且文采*。”话说到这里却顿住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可馨哪不明白他的意思,淡笑一下说道:“大人这才真是折杀在下了,莫不是笑在下这张脸么,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在下得了怪病,连带着脸也受了影响,因此只好每日以药敷面,需得几个月才能恢复原貌。只是纵然恢复了原貌,也只不过是一般相貌,恐怕要叫大人失望了,更是不敢和大人的风采相比。” 几个月后,挽尘估计也来了吧,到时候果然就如他所说的一样,风神俊秀,倒不一定比他差呢。不过,可馨也不得不承认,这羽林军统领果然是一表人才,不但是俊美,还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将士特有的英挺,不是一般读书人可以学来,挽尘相比起来就显得委顿了一点。 也难怪当初伊宛玲和他的婚事砸了之后,宛玲那么的气愤遗憾,失去这么一个外表英俊家世又这么好的夫君人选,让她如何能不伤心。不过,谁让她平时那么跋扈,惹谁不好,偏要惹她伊可馨,真当她那么的好欺负么。 “如此,真是可惜了,我倒是很期待到时候能见到挽尘的风采呢,我本是要将你安置在兵部的,可惜你爹说你不谙武术,只会读书,希望能到吏部,吏部我没有什么势力,只能先安排你做个小吏,以后有机会再提拔吧。”温庭之道。 他当初也不明白为什么伊显非要伊挽尘到吏部去,那里可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但是后来想想,兵部对伊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伊显大概是希望伊挽尘能做个文官,倒是能有作为,为伊家撑腰吧。这个老狐狸。不过,那吏部,他还真是没有什么势力,如此,也不怪他帮不上什么忙了。 “在下自当勤勉,不负大人和父亲的期望和栽培。”伊可馨说道。她暗道,本来也没有指望能靠你什么,这温家的势力多数还是在军队,要在朝廷中立足,还要靠自己。况且,温家自诩为忠臣,他们有家世为依靠,自然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做,得罪人是在所难免的,只是没人敢表示罢了。 但是,对可馨这样无权无势之人,要是也一味的朝着这忠臣之路,恐怕很快就要被吃掉了。所以,既然温家也帮不上忙,以后还是少来往才好,免得让人知道她和温家的关系,无辜做了替罪羊。 所以,她今日来并不是为了巴结温国公府,帮不上忙的人巴结又何用。只是,温府毕竟是伊家的靠山,来一趟也是为了礼貌,面子上好过。以后,可馨想,她断是不会来了,这温家的作风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前些日子,自己还悄悄作弄过这温庭之,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这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所以,能不见还是不见好了。 可馨刚想到这件事,没想到温庭之就提了出来:“伊宛玲是你妹妹?”说着话时,温庭之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与刚才一板一眼说什么提拔之类的话时相比,截然不同,像是一般朋友之间的聊天,还带着几分犹豫。 可馨忽然想到,也许,温庭之感兴趣的是这个吧,也许今日肯见他也是为了打探宛玲的事情,只是,他们的婚事不是已经告吹了么,还是拜可馨所赐。 “是,她是大娘所生。”可馨答道,是,正因为她是大夫人的女儿,所以从小骄纵,谁都不放在眼里,对可馨也是想欺负便欺负。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呢?”温庭之问道,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不定,像在想着什么久远的事情,唇边还带着笑。 可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统领大人,将军大人,有点思春的模样,莫非真的在想那个悍女伊宛玲?也对,世人眼里,宛玲也算是个美女。 刚才第一面时那种神仙的感觉顿时没有了,这温庭之,也不过是个俗人,纨绔子弟罢了。想到这,可馨有点轻蔑的笑了,又收敛住笑容,故作惊讶的说:“我以为大人当初上门提亲,自然是早就对妹妹有所了解,如今却又为何这样问?” 温庭之苦笑一下:“挽尘,你说话倒是喜欢拐着弯呢,你不如直接说为什么当初我去提亲,后来却又反悔?” 可馨心里哼道,你为什么去提亲,我倒是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是慕美名而去的吧。至于,为什么反悔,我却是知道得很清楚,恐怕比你还清楚。 “我以前见过小时候的宛玲,很是可爱,我时不时总会想起她来。”温庭之说着话的时候像每个怀春男子一样,带着憧憬,然而片刻之后便苦恼了起来:“所以,这次,我前去提亲,想让宛玲做我的侧室,以后自会疼爱。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有了心上人,是谁不好,居然是那个奸臣!” 两个月前。江南伊府。 可馨在花园里帮着花匠们翻新泥土,这春天快要到了,也该想着种点花草。可馨在伊府没有什么地位,所以平日里也帮下人们干些活,大家也比较喜欢她。今日,除了帮忙,她还想顺便讨些花种,娘以前就喜欢种花,她想在自己的小院里种一些。 可馨不小心使大了劲,将松散的尘土溅到空中,这时,伊宛玲正好走了过来,一身漂亮的衣裙被溅得到处都是。 “你,你这臭小子,怎么回事?”伊宛玲看着精心准备的装扮,怒道。 可馨抬眼看了一下,忍住笑意,小心道歉:“姐姐,对不起,可馨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伊宛玲哪肯饶她,一手拍到她脑袋上:“你是猪脑子啊,你娘就是个狐媚子,将伊府的公子勾引了去,如今生下你,一个男子,总算不勾引人了,却不料是个猪脑子,你怎么做事的。” 伊宛玲连喊带骂,还将花匠给可馨的花种全都踩碎了,这才悻悻而去。 可馨看着一地烂碎的花种,随着风飘散在空中,又飘向远处,让她的思绪也顿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日,她和身体已不太好的娘第一天来到伊家的情景。 伊家没有人来迎接她们,但是还好,有下人带她们来到一处简陋的小院前,母女俩有个藏身之所,就满足了。 门外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探头探脑。 “姐姐为何不进来?”可馨对着门外的女孩说道。 哪知,女孩的脸顿时冷了下来:“臭小子,谁是你姐姐,我是伊府的二小姐,岂能跟你这下贱之人称姐弟。” 可馨脸色一变,没想到伊家人是这样看她们的,她别过脸去,冷傲的看着她:“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姓伊的,姐姐说我下贱,莫非是觉得自己也下贱?” 女孩顿时暴怒了起来,一下子冲了进来:“你们这对下贱母子,你娘就是个骚货,勾引我表叔,又克死了他,如今还敢再回伊府,还敢这么嚣张。” 说完,一个巴掌就打了下来,可馨只觉得满眼冒着金星,但她何时受过这等欺负,一把向伊宛玲推了过去,伊宛玲顿时跌坐在地上,可馨娘赶紧跑过去,搀扶起她,伊宛玲却不识好歹,将可馨娘顺势一推,推到桌角。 可馨记得当时娘正好撞到尖利的桌角上,而那桌角上不知道何时已有些残损,像一根刺一样插入娘的肚中,娘的脸色苍白,一股血从衣服里渐渐渗透了出来。娘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很差了,自此之后更是差了。 而当时,伊宛玲只是尖叫一声跑开了,事后,谁也没有责罚过她。有时候,可馨回想,如果没有她的那一推,娘是不是还能多活一些时日。 有几个丫鬟从花园中走过,打断了可馨的遐思。一个丫鬟说道:“哎呀,你们没有看到,那温公子长的多好看。” “小姐也偷偷去看了,喜欢的不得了,刚才好好打扮了一番,明日就要当面见公子了。”另一个丫鬟说道。 “是啊,小姐也是个大美人,当真是郎才女貌。温公子定然是听闻了小姐的美名,所以才前来提亲的。” “只可惜是个妾,小姐可是正室所出啊。”丫鬟道,可馨这才知道那个什么温公子要娶的是伊宛玲。 一个丫鬟啐道:“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温国公的孙子,到时候也是将相王侯,即使做侧室也是很荣耀的。” 温国公的孙子?那个名满天下的温庭之? 可馨对这个名字是有耳闻的,怎么,他居然来向伊宛玲提亲,是为了与伊家联姻么?不至于吧,伊家对他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同盟。 只是,这伊宛玲似乎对这事很上心呢,刚才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是为了有机会让温庭之看见吧。 好啊,想嫁到国公府么?没那么容易吧,可馨嘴角露出一股戏谑的笑容。 温庭之,温国公的孙子,从小口含金匙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大后也是仕途坦荡,但是,他却最讨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大奸臣萧太尉。 说起来,温庭之和萧太尉还是同岁,两人出生时,据相士说天上文武曲星分别降世,所以后来也有了“文萧靖,武庭之”的说法,只是两人也许都是天之骄子,谁看谁都不顺眼。 尤其是,温家一向以忠贞为名,而萧家,却是东楚国不折不扣的奸臣世家,从萧太尉的爹老丞相到萧太尉本人,都是民间口诛笔伐的奸臣。 可馨在小院里,耐心的用左手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信,信中倾诉了一个女子对男子的仰慕之意。只是,这个女子并不是可馨,而是伊宛玲,而男子却不是温庭之,而是萧太尉。 可馨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只是,左手写出来的字终究是比不上右手写的好呢,可馨眯着眼看着那封情书,摇摇头,有点遗憾。 打听到温庭之的住处,听说每日用过晚膳,都会一个人在西边的小林里散散步。可馨躲在他每日的必经之路上,那里有一排花墙,虽说还未到开花的季节,但是杂草却开始生长,成了草墙,可馨就躲在后面。 一抹身影走了过来。 可馨将那张情书从半空中丢了出去,飘飘忽忽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了温庭之的脚下。一时好奇,温庭之捡起了那张纸。可是待到看清信上的内容后,脸色却大变,重重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可馨知道时机到来,连忙开始了拿手好戏。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信?”草墙后面,一个女子惊慌的说道。 “二小姐,是什么东西。”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二小姐,不就是伊宛玲么?温庭之停了下来,看了看手中的信,脸色更沉了。 “唉,那是我写给――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 “小姐,明天你还要见温公子,先回去吧。小姐,你喜欢温公子么?” “我?说不上吧,但是他的家世那么好,又肯亲自来提亲,我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 总之,温庭之回去后很生气,据说,当晚就离开了伊府,而他和伊家骄纵的二小姐伊宛玲的婚事也告吹了。 第二天,伊宛玲一脸惊愕的样子,让可馨看了很是解气。应该说,伊家上上下下都没有搞明白,事情怎么会急转直下。 只有可馨知道,因为信是她写的,那晚草墙下,也是一人扮作俩人的声音,故意让温庭之误会的。小的时候,娘会时不时去戏院打个杂工,而可馨就坐在后面听着前面的唱戏,久了,也学会了如何用假声,当日一用,还真骗过了温庭之。 温庭之如何能够忍受自己要娶的女人喜欢别人,而且还是那个他最讨厌的大奸臣! 于是,一桩人人期盼的姻缘,就这么散了。 眼前,温国公府内,温庭之想起这件事,还是很恼火:“你说,你那妹妹喜欢谁不好,竟然喜欢萧靖那个奸人。 “哦,竟有这等事,他日我定要问一问宛玲?”可馨假装善解人意,不过她是端端不会去问的,最好伊宛玲永远不知道原因,否则定然回来哭诉。 “她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温庭之无限惆怅的说了一句:“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事后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也罢,听说你父亲过些日子会带着他们来惊城,到时候我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可馨听了,只觉得有点头疼,真是不知道,这个温庭之怎么会对那个疯女人有好感,小时候可爱么?奇怪,她好像从来没有可爱过吧。 可馨因此而感到有点气闷,憋了好久,才缓缓说道:“宛玲因是正室所出,所以有些骄纵,不太适合做妾室。我还有个妹妹,叫宛云,相貌才情都不输于宛玲,性格也很温婉,相信更适合大人。” 温庭之听了这话,古怪的看了一眼可馨道:“那宛云是你一母所出?你倒是护着自己的亲妹妹。” 可馨苦笑,自己哪里是护短,分明,宛云就比那宛玲合适多了,如果他非要娶,倒不如娶宛云好了,毕竟她是挽尘的一母胞妹。 温庭之这时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啊,莫不是宛玲不想做妾,所以才想法拒绝?” 可馨看到温庭之对那伊宛玲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顿时感到头大。 因为看到自己曾经做的好戏,有白做的可能,可馨从温府出来的时候,有点气闷,心下决定以后还是少来这里,眼不见为净。 那两个人,既然那么投缘,让他们臭味相投去吧。反正,当初也只是想看看伊宛玲的狼狈相,就算她不嫁给温庭之,伊显也会为她找个好人家,自己又岂能此次次阻拦。反正,伊宛玲充其量也只能给温庭之做个妾而已,最好,温庭之以后再娶个悍妇当正室,把伊宛玲欺负死。这么想着,可馨的心里顿时豁亮多了。 温府内,温庭之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他哪里知道,刚走的那个外表恭顺的小子,此时不知道把他腹诽了多久。两个悍妇啊,可馨想着,微微一乐,为温庭之可怜。 回到升云客栈,可馨径直向房间走去,却在楼梯上与张简擦身而过,因为之前彼此见过,昨日在楼下用饭时又都对萧太尉有过不同的评论,所以也算是认识了。 可馨觉得昨日自己间接地替萧太尉说话,而张简这些书生们又那么讨厌太尉,恐怕也不会喜欢自己,所以,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奢望张简也会还礼,不过她不在乎,她自没有道理去巴结这些书生的。 但是出乎她的意外,张简却也很有礼貌地回了礼,而且眼神间并没有什么不屑或者鄙视,这倒是让可馨有点奇怪了。但是这些小人物,不用过多去理会他们的言行。 到了自己的房门前,可馨正要推开门,却听见对面也有开门的声音,因为刚才看到张简下楼,这推门之人必不是他,可馨心下有点奇怪,于是好奇地看了过去,却发现开门的并不是对面张简住的那间天字号,而是旁边的一间客房门。 那客人感受到可馨注视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奇怪的是他居然对着可馨笑了一下,可馨看见那笑容,不禁一愣。 这客人,身材欣长,玉树临风,身上穿一身宝蓝色的长衫,银色发带束起一半的如墨长发,双眼有神,脸上轮廓清晰而有棱角。 可馨暗暗叹道,这京城果然是人杰地灵,刚才见到温庭之那样的人物,如今居然又来一个。如果说,温庭之是带着一股英挺之气,这位客人便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的侠客之气。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冲着她笑呢,好像,两人并不熟啊,不,应该说素不相识而已,莫不是,这是个有钱的傻子?与傻子是最不能计较的,可馨有点警觉的看着他,收回目光,想要赶快进屋。 “怎么了,为什么呆住了不说话,是不是被天人之姿惊呆了?”那人却不等可馨进去,先走了过来。 天人之姿?可馨暗自冷笑,若是今天没有见过温庭之,或许他还有资格这么说,现在么,可馨恐怕有那么一点审美疲劳。 只是,天人之姿这个词似乎有点耳熟,这人说话的语气好像也很耳熟呢。 “怎么,不认识我了,伊小弟?”那客人又走近一点,一脸的狡诈。 可馨脱口而出:“你,卓亦凡?” 卓亦凡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把扇子,潇洒的一挥:“正是在下。” “你,你脸上的胡子呢?”可馨惊愕的问道,这与之前胡须男的反差也太大了。 卓亦凡摸摸自己的下巴,呵呵笑了两声:“一路奔波,也没有时间剃胡子,让伊小弟见笑了。倒是伊小弟年轻的好啊,还没有开始长胡子,也就不用修理了。” 可馨暗自撇嘴,这家伙,分明就是笑话她乳臭未干罢了。 “邱老板那日也是多言,非要夸在下是什么天人之姿,也难怪伊小弟当时表情不屑,如今,却又为何这般惊讶,这倒是让在下有点汗颜了。”卓亦凡却不依不饶,非要将以前的都讨回来。 可馨暗道,这狐狸果然厉害,当时自己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嘲笑,却仍被他看在眼里,如今居然还要报复。罢了,自己的一切小心思似乎都被他看破了,也不多在这一件。这个人,还是躲远一点为好。 可馨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而她也相信,只有做个小人,才有利于以后仕途的发展。只是,她这小人碰上这么个无赖,却总是那样无奈。 “卓老板怎么也会在这?”可馨闭闭眼,收敛心神,问道,为何哪都能看到这个不想看到的人? 卓亦凡很好笑的看了可馨一眼道:“莫非伊小弟嫌我碍眼,怎么办才好呢,这个客栈可是我开的,我要是不住在自己的店里,却花冤枉钱去住别人开的店,岂不是很傻,伊小弟,你说是么?” 章节目录 第40章 算数 可馨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算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可馨冷笑道:“卓老板果然是有钱之人,小弟比不了,不过,小弟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我住,所以,我正打算退房呢。”至于你,爱住多久就多久吧。 卓亦凡眉毛一挑:“哦?我就说伊小弟嫌我碍眼,居然到了连和我做邻居都不愿的地步。”卓亦凡似是有点委屈的说道:“不过,我听说伊小弟已经付了十天的定金,小店有个规矩,付了房钱,若是提前走了,小店可是不会退钱的。”卓亦凡悠闲地看着自己扇子上的水墨画,话中有一只小鸟,有点哀怨的样子。 不给退钱?哪有这种规矩,分明是他刚定的。只是,自己又能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可况她在京城举目无亲。罢了,她是不会和那本已少的可怜的银子过不去的。 谁说她是个小人,小人又如何,碰上这么个无赖,而且是个有钱的无赖,又能如何? 可馨再次闭闭眼,舒缓一口气道:“这家客栈是赶考的书生们最喜欢住的地方,我最是喜欢和读书人结交,罢了,看在这许多朋友的份上,我再住几日吧。”说完,推门进屋,再不愿听卓亦凡嘲笑。 但是卓亦凡仍然在后面说着话,不管可馨愿不愿听,话语却飘然入耳:“你不是一向喜欢攀附权贵,喜欢利用别人么,那个张简,你怎么没有多加结交?” 可馨没有理他,心中却思忖,那张简一介书生,有什么可结交的。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卓亦凡又在后面嗤笑一声道:“张简可是文采*,这届考生中的佼佼者,以后高中三甲也是可能的。而且,他的背景你又知道多少?这样的人,你居然不去结交,伊挽尘,你转性了,不再做小人了?” 可馨刻意没有关门,但也没有转身,反而放缓了脚步,一边恨得牙痒痒,一边却竖起耳朵听着。然而,后面却没有了动静,一片沉寂,好像刚才都是幻觉,不曾有人来过。 难道他已经走了?话说了半截就走,算什么?可馨有点不悦地转过身,却发现那“天人之姿”仍然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可馨有点尴尬,快步走过去,嘭的将门关上,转身气呼呼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 门外,卓亦凡的脸却瞬间冷了下来。 在下属和同行的眼里,他也并不是什么爱嬉笑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在这个小子面前,总想逗他一下。知道他不是个善良的小子,恐怕一肚子的坏水,但是却很想看看他能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前日,他为何能和那蒙纱男人坐在一起。那人虽然蒙着纱,但是不表示卓亦凡不知道他是谁,那可是个难惹的人,却不知道为何这个丑小子竟有本事搭上。 所以,卓亦凡对伊可馨也更感兴趣了。如果说,先前只是看着他好玩,存心逗逗,现在,看到他与那人同坐,心里却多了一份思量。 伊可馨哪里知道,自己无意中坐在了蒙纱男人的对面,却惹来卓亦凡无端的关注。如果她知道了是这个原因,恐怕当初宁愿站着吃了。 可馨坐在桌边,还在回味刚才卓亦凡的话,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喧哗声。脚步声甚至已到了门外。 可馨有点好奇地打开门,却看到是张简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听到开门声,张简快速的看了可馨一眼没有说话,却急着去推自己的那间天字号房。 谁知道,房门竟然锁了,再去叫小二开门,却又来不及,张简顿时急得满脸大汗。楼下这时却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道:“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不许留!” 张简顿时满脸苍白,在原地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馨这时想起了刚才卓亦凡的话,这张简可不是个普通的人物,现下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可馨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却看到楼梯下有官兵上来。于是,也不再多想,急忙将张简拉到自己的房间,迅速的关上了房门。 待官兵推开门的时候,却看见可馨的房间内,可馨与张简面对面坐着,一边茗茶,一边悠闲地下着围棋,而桌上的棋盘上,黑黑白白的棋子布满了大半,看样子已经下了很长时间。 “有没有看见有人跑上来?”官兵问道。 可馨这才故作惊觉地抬起头,却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是前日蒙纱男子的随从,可馨心里微微一惊,他们果真是官府的人。 脸上却不动声色,有点惊讶地说道:“在下一直与张兄对弈,却未曾听到门外的动静,发生什么事了么?” 卫钟看看可馨,他是记得这个人的,那天还和他家大人抢菜吃,胆子真是大,不过看在他后来当众说的话很识时务,所以倒是对他多了一点好感。 “有些不安分的考生,居然聚众写些诬陷太尉大人的东西,刚才被我们撞破,有人逃跑了。小兄弟看到,不要忘了去官府报告。”卫钟说道,眼睛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张简,张简的手心已是汗涔涔的了。 可馨故意装作没有见过卫钟,她也不敢说自己见过,毕竟当时她冒犯了他的那位主子,现在看来那人的身份不可小觑,所以,还是假装不认识好了。 她冲着卫钟点点头:“大人放心,在下定然会多加留意。” 官兵撤退,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了。 张简等官兵走了之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对可馨抱拳道:“今日幸亏公子搭救,小生没齿难忘。” 可馨连忙摆手:“张兄叫我挽尘即可,今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张兄不必记怀。” 可馨微微垂眸,心下却是思绪万千,今日救张简的恐怕并不是自己吧。 这张简前日当众说过萧太尉的坏话,卫钟等人却一直没有抓他。今日书生聚众,恐怕官府也早就得到风声,又岂会容张简逃脱?刚才卫钟分明看了看张简,眼神很不善,却又无奈,他岂不知道张简便是那逃跑之人。恐怕是不能得罪他吧。 卓亦凡说的果然不错,这张简,是有后台的,能长期住天字号房,又能让官府有所顾忌,再加上文采好,以后定能入朝为官。等他发达时再去结交,恐怕就不易了,而现在,却是多么好的机会。可馨暗自庆幸。 “张兄今日之事,恐怕有点欠缺考虑,会影响前程啊。”可馨看着棋盘,貌似不经意的说道,手里的一颗黑子放到棋盘上,白子顿成困局。 张简抬头看看可馨道:“伊公子那日的眼见为实,在下记忆犹新,伊公子自然是无缘得见那太尉,也难怪说那话,但是,家父乃是江南守备,因此对于太尉的所作所为,在下还是知晓几分的。” 江南守备?掌握着兵权,难怪太尉之党手下留情。可馨不动声色,将自己的一颗黑棋从棋盘上取出,又是一盘活棋:“张兄,有时候退一步何尝不是海阔天空呢,张兄如此才学,定能高中,何不先入朝有了权势,再想其他的事情呢。” 张简默默无语,半晌,将那颗黑棋握入自己手心:“只要不败我大楚,在下忍一时又何妨。” 可馨微微一笑,管他张简是哪派的,只要到时候能高中,她岂不是朝中又有了一个靠山? 楚国的吏部主要负责官吏的铨选、考课、封爵和勋赏,分为文选,考功,司勋三个司。文选司主要负责对各级官员们的任命和升迁,司勋司专管官员们的“荫封,谥号,丧养,名籍”等事,考功司则考核官员们的政绩。 可馨当然最希望能到文选司,一来这是个肥缺,各路人都会前来巴结,二来也能多结交些官员,为以后挽尘的前程铺好路。但是,她也提前告诉自己,不要过于乐观,毕竟她虽然也算是推举而去,但是却与没有背景的人没有太多区别。 但是,到了吏部报到的那天,现实的情况还是让她大失所望。 倒是如她所愿,进了文选司,只是却不是真正办事的人。那文选司的刘郎中睁着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可馨很久,尤其是在她脸上的青痕的位置停留,然后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我文选司都是文雅之人,怎么多了你这样的异类,唉,若非你是别人推荐来的,我非要你去那司勋司不可,那边总管死人的事,你去可不正好?” 可馨心中恼恨这郎中以貌取人,说话难听,但是面上却是一脸讪笑,貌似忠厚。刘郎中感慨了一番道:“也不是我容不得你,想想我们文选司可是经常有机会见到太尉大人的,太尉大人那是何等的人才,若是看到你这样子……唉,也罢,你就做个抄写吏,也算是混碗饭吃。” 抄写吏,就是把官员们的折子或者上边下发的各种命令抄写个副本,倒是个闲职,只是,如此一来,是断断没有什么机会结交官吏的,自己岂不是要埋没在这堆如山的折子中?等到挽尘来,恢复容貌,以他的才学,自然会让人另眼相看。但是,可馨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在挽尘来之前,替他做一点事情,结交一些可用之人。 可馨被人带到文选司大院内一处偏僻的小屋内,那里面奏折堆积如山,可馨默默在桌旁坐下,长吐一口气,暗自给自己鼓气,没关系的,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一定要忍住,相信马上会有转机的。再说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那个贵公子郑珂啊。 可馨眼前顿时出现了那个一脸俊秀却张狂的脸,一个自己用一只土鸡和烤鸡蛋换来的朋友,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自己,看来是要打听一下这个太尉的表弟,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因着这样丑脸,文选司的同僚初时看到她都有点不爱搭理,但是可馨却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只是一个劲地礼貌对待,见到人客气地打招呼,也并不刻意巴结,有需要帮忙的也主动上前,渐渐的,大家对她倒也有些好感,至少,不再像初时那么排斥了。 可馨也从闲聊中打听到郑珂果然是萧太尉的表弟,其母亲是萧太尉母亲的胞妹,也是当朝贵妃的姐姐,郑珂的父亲是一个侯爷,他在他父亲死后世袭了这一爵位。如今,因着萧太尉的关系,有时也会在中书省,但是并没有什么特定的职位,也只是偶尔来来,也经常会到吏部走走,但却是吏部人人不敢得罪的。 得知这个好消息,可馨心里顿时沉静了下来,只等那纨绔子弟何时想起来吏部,便有机会相见了。如此,自己倒并没有必要主动去寻他,偶然的相见岂不更好? 不过,如今有一件紧要的事情,那便是要寻一处可以久居的房子。 可馨收拾好不多的行李,又拜别了张简,不忘叮嘱他一心用功为殿试准备,直说得张简雾眼蒙蒙,感激可馨的朋友之谊,眼里的难舍溢于言表。可馨暗自满意,看来两人几日来的沟通还是很有效果的,现在只愿张简能够顺利地登科。 卓亦凡正好也在,站在过道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依依惜别的情景,可馨转过身时,正看见卓亦凡讳莫如深的笑容,她立刻回瞪了一眼,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但愿以后两不相见。” 卓亦凡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也小声地回之:“为什么呢,怕我揭穿你么?” 可馨冷哼了一声,转身傲然离去,至少,她没有再在他的产业下居住,这就让可馨很满意了,至于,那九曲乐坊的环境会不会太过复杂,可馨此时尽力不再去想。 可馨出了升云客栈,却有点迷茫,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九曲乐坊可以去了。 九曲乐坊前,灯笼高挂,照得堂前一片光亮,可馨心中一紧,大晚上的为什么这么亮,难道这里真的像那些人说的,可能在做一些其他的生意? 可馨有点忐忑,这时却看到老板娘正好走了出来,一看到可馨,大嗓门说道:“唉呀,伊相公,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认路,所以让人特意把灯点的亮一些,我们平时只点一盏灯笼的,唉哟,又浪费我的烛火钱,快点进来吧,我的丑相公哟。” 原来并不是有什么别的生意,可馨放下了心。原来,这明亮的灯笼只是为了等他前来,可馨原本有点慌乱的心顿时一暖,老板娘的这声丑相公,在她听来,并不觉得讽刺,却倍感温馨。 “来,来,我带你到你的房间看看,保管你觉得值。我们可是只租了你一个客人,原本是想多租些的,空余房间还多,可是上面突然又不许了,唉,真是的,总是再变。伊相公,你这次可是占到大便宜了。”老板娘一边领着可馨向里面走,一边唠叨着。 可馨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捡了个大便宜,房价还算便宜吧,只是,白天商定的时候,老板娘却非要求预付半年的租金,而且可以在总数中减掉半两。于是,可馨咬咬牙,预付了半年的租金,便宜是便宜,只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怕是都要住在这里了。 乐坊里还算挺大的,前面是为客人演奏的地方,后面才是供人居住的后院,前庭和后院之间好像还有个小花园,因为天色太暗,可馨也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是还是比她的预期要好一些,毕竟如果单租一个宅子,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条件的。 “到了,到了,伊相公,你看这个房间,这可是空房间里最大的一间呢,原是个当红的歌姬,后来嫁了人,这房子就空下来了,很大很雅致,伊相公,你一定会喜欢的。”老板娘打开一间房门,没有进去,站在门边,深有感触,仿佛又看到以前乐坊热闹的时候,如今,却是萧条多了。 好啦,可馨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午后的昭阳殿内,浅紫色帷幔被和暖春风轻轻拂过,销金兽首吐出袅袅伊合香,笼在光线晦暗的昭阳殿内,更催人入眠。 我手肘半倚在棠棣色暗纹引枕上,手中的紫竹骨扇有气无力地扑扇,难掩面上倦容。坐于下首处的夕和夫人却丝毫未察觉我的疲倦,神采奕奕地与我谈及洛宁公主出嫁的筹备情形。皇后的职责,大抵就是每日如此消磨时光。 夕和夫人不过三十五六光景的女子,言语却琐碎如七旬老妇,一一仔细叙述洛宁公主的妆奁。而那日负责公主妆奁的胡尚宫来我这儿,也仅仅是把洒金礼单与我过目罢了,夕和夫人却仿佛恨不得将金银玉器详细与我念叨一回。 然而转念一想,毕竟她膝下唯有一对双生女儿,长女出嫁,她忧心也是情理之中,对她的厌嫌也消去大半。 好容易熬过半个时辰,夕和夫人却仍言无止尽,我倦意难挡,只好委婉言道:“夕和夫人初次嫁女,想必劳累不堪,该回希乐堂多休息才是。” “皇后娘娘如此一说,确实是有些累了,但心底总是高兴的,”话虽如此,夕和夫人脸颊上依旧是明快的笑容,“臣妾今日方才体会到,当年郧国公主出嫁时娘娘的幸苦,何况还是远嫁高丽那般山高水远的地方……为人母者大抵一辈子都不能放心吧。” 夕和夫人无意之语却引得我将涣散的心思骤然收敛,打断她的话,支起身子一脸困惑地反诘:“郧国公主?我有这样一个女儿吗?还远嫁高丽?” 我记得我的女儿们,九岁的余姚公主还牵住我的衣角让我弹琵琶与她听,淳安公主尚在襁褓中,何时又添上郧国公主,算年纪,也大有差错,莫非又有事瞒我? 夕和夫人话音渐渐敛住,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嘴巴,眼中露出惊恐之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低头喃喃道:“臣妾一时疏忽,娘娘,娘娘都已经不记得了……” 是啊,我都不记得了,不消说郧国公主又是我失去的某段记忆。 我的记忆仿佛被人用剪子截去一段,我甚至都不知我如何从越州上林书院入得这九重宫阙,莫名身居至高之地。仿佛一觉醒来,便有人与我说,我是天朝皇后,莫名地膝下便有了儿女,怯怯地唤我母后,我却默然。 而那一刻身侧立着我的夫君,天下敬仰、顾盼生辉的天子,连我都被他那气势惊得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他握住我的手,微热的温度,我却感到恐惧,但不敢抽回自己冰凉的手。 “她到底是谁,”我膝行至夕和夫人身侧,牵住她的棠棣色的宽袖,求道,“夫人一定知道,快告诉我吧!”失去记忆的痛苦没日没夜的折磨我,我虽双眼明澈,却恍如盲人摸索着艰难地生活在宫廷之中。 我需要知道我到底失去了怎样的一段记忆,那些都是我活下去的意义。 然而只要一向宫女内侍们询问过去往事,她们全都躲闪回避。终于一次有个小宫女愿意偷偷说与我听,然而只等我模糊地听到柳皇后、明贞夫人、定妃几个字眼,她便被人唤走。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宫女,询问替我梳头熏儿,她只轻描淡写的说手脚不干净,被赶去掖庭浣衣局了。然我并非垂髫小儿,怎会信这荒谬的搪塞之词,可熏儿的眼神制止了继续问下去的冲动。 夕和夫人惊慌地扯出被我牵住的袖子,道:“啊,娘娘定是听错了,臣妾没说过,臣妾什么都没……”她话音收住,侧首望着一旁的希乐堂掌事女官哲澜求救。 眼看遮掩不住,还是跟随夕和夫人的尚宫哲澜躬身道:“郧国公主乃是皇长女,恭贵嫔刘氏所出,后远嫁高丽,因曾寄养于皇后娘娘膝下,故而夫人才有此言。” 夕和夫人慌乱的点头附和着哲澜,我追问道:“既是如此,夫人方才有什么不敢说的?”此刻我却是狐疑地凝视哲澜,夕和夫人不过人云亦云,并不会拿捏主意。 哲澜是宫中老资历的宫人,进退有度,沉着与我对视,道:“当初郧国公主远嫁,娘娘对公主视如己出,便千般不愿,哀求陛下收回成命,绝食数日,陛下却都不应允,此事便是娘娘心头的刺,夫人才要避开。” 我潜意识并不信,但哲澜的话无懈可击,由不得我不信。夕和夫人一时失言,仓皇弥补后,她恐是怕自己惹来更多祸端,没了闲话的兴致,匆忙告退,甚至将素面团扇遗落在团萱草纹锦垫之上。 欲让宫女送去团扇,唤了几声,并无侍女应答,想必都躲去偷懒了。我枯坐无聊,索性便亲自追了过去,却在墙隅听得夕和夫人主仆二人对话。 章节目录 第41章 漏嘴 “今日之事,幸亏你应对及时,不然要是再说漏嘴了,被陛下晓得,指不定要落得禁足的下场。” 哲澜清冷道:“夫人既然清楚这些道理,就应慎言。” “可怜与之交好的谢昭媛、如妃,陛下生怕她见到这二人,就会被刺激得到些许记忆,陛下显是不想她恢复记忆,那就要被连累着关上一辈子吗?”和妃显然也没把慎言二字谨记于心,兀自抱怨道:“但陛下能瞒得了一辈子?万一记起来了,可要怎么收场呢!” 和妃语速很快,我听那两个新名字,脑中骤然闪过两个女子的幻影,却只是一瞬。 “娘娘若想安稳等到洛川公主出嫁,请一定牢记慎言。”哲澜语气加重,和妃听到次女的名字,才略略上心,不敢多说了。 我捏紧手中的团扇,指甲嵌入手心。痛得快要掐出血来。 陛下究竟要做什么?我过去的记忆便是那样不堪吗? 深夜独寝于昭阳殿,春日夜晚理应有些凉薄,但我却燥热得醒转过来,睁眼却发觉自己被男子搂在怀中。 “啊!”我不免惊叫起来,那人亦是被我惊醒,四目相对,我才意识到那是陛下。 “陛下深夜驾临,怎么未曾通报?臣妾有失远迎。”我低头幽幽道。 他并不在意我的挣扎,淡淡道:“奏折批得晚了些,见你睡得熟,也就叫醒你。” 显然这并非我要的答案,我想知晓他来昭阳殿的目的。 丧失记忆后,虽听别人告知,我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也混沌地受了这称呼,但心底却还当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与夫君亲密的接触,只让我窘迫不已。 我怎能忘了,我是他的皇后,与他同寝亦是常理,这事实在令我害怕,简直夜不能寐。好在陛下并不逼我,先前一月,他并不宿于昭阳殿,也不召幸嫔御,只每日独寝贞观殿。 我与他僵持一月有余,心底到底对他存着些许感激,但此刻被他拢在怀中,才幡然醒悟,我毕竟是他的皇后,他是我的夫君,我逃不了一生,终是要面对,即使我对面前的男子,并无丝毫爱意,却要为他生儿育女。 如此思虑,反倒放弃了之前的挣扎。此刻若是他解开我的衣带,我并不会反抗。然而等了许久,他并无动作,只紧紧地拥着我,默不作声。 我微微抬头,朦胧月色照亮他半边面颊,如昙花半开,带着不知何时凋谢的忧伤。他许是觉察到我的犹疑,或是我适才的挣扎伤到了他,陛下颔首正对我的双眸,黯然道:“你睡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想看着你入睡罢了。” 他这般直白,瞳孔映照着昭阳殿八方树形烛台晦暗的烛光,全然没了傲视天下的君王气度,却像个受伤的孩子。 伤他的人一定是我吧! 此刻,我竟有些愧疚,我的失忆,对他当是莫大的打击。我主观地臆断,或许陛下与我曾是两情相悦的恋人,而如今我对他却形如陌路,他才那样忧伤。 可他为何千方百计阻止我恢复记忆? 我百思不得其解,脑中烦扰如三千情丝纠结。困顿不已时,陛下熏衣所用的龙涎香幽幽飘来,宁心安神,我终于含糊地入眠。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感觉有人浅浅地亲吻着我的发丝,低沉道:“还是不记得吧,记得的话,该会更加厌恶……” 次日醒来,我细细回味这句话,却连不小心的梳头宫女扯断几根头发都浑然未觉。百味萦绕心头,捧着本《太平广记》独自枯坐一天,却连一页书都不曾翻过。 “娘娘,请用茶点。”喑哑的声音仿佛在那儿听过,脑中却还是一闪而过的画面,我还是什么都没抓住。眼生的绿衣宫女捧着漆盘,逐一将茶点放到我身前的桃木嵌螺钿小几上。 我捻起一块杏仁酥,入口之后才发觉其中端倪,讶异道:“这杏仁酥?”这杏仁酥中间加了梅花馅,入口有清冷之感,恰是极其少见的做法,与我在家中自制的杏仁梅花酥恰是相似的口感,可那奇怪点心方子只有我并未说与旁人听,绿衣宫女如何知晓。 还不待我质问她,一直垂首保持安静的绿衣宫女此刻却骤然抬头,冷不防她扣住我的手肘,追问道:“娘娘都记起来了吗?” 我一脸迷茫,我记起什么了?遂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做法?” 宫女兴奋转瞬而逝,紧握的手也略略松弛了,她无奈苦笑道:“这道点心,还是在惠山行宫时,娘娘教奴婢做的,娘娘怎么都忘了呢?是啊,娘娘连碧茹都不认得了,怎么会认得一道点心,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声音转低,她眸光已晦暗如朔夜。 依绿衣宫女所言,她与我过去定然亲近,我细看那宫女眉眼并不十分漂亮,接近三十的年纪,推算起来她好歹在宫内生活十余年,理当被勾心斗角的日子磨去棱角了,但她眼神却依旧坚韧如藤蔓一般,私下揣测,此女气度并不当只是个绿衣的中等女官。 她看起来那样伤心,可惜我对她却些许毫末记忆都没有,不免惭愧,遂婉言道:“虽然不记得你是谁,但对你总有些亲近之感,你当是晓得不少过去的事情,可否说与我听?” 我的话仿佛又给了她一缕希望,她倏然抬首,娓娓叙述起陈年往事,那些陌生而熟悉的字眼,如涓涓泉水涌出。 “谁让你进来的?”碧茹的话音被人倏然的打断,侧首见陛下玄色长衫肃然立于殿门前,纵然和暖春风吹乱殿内浅紫色帷幕垂下的墨色穗子,带来一室暖意,却也难以柔和他眼中的凌厉。 我对陛下莫名的怒意感到诧异,不过是个宫女罢了,一个曾与我相识的宫女罢了。 殿内空气仿佛凝滞,我勉强挤出笑容,柔声道:“这宫女说认得我,要说些以前的事情给我听,陛下莫要怪罪她了。” 陛下似全然未听见我的话语,面色凝重地望着碧茹,碧茹见他却也不行礼,站起身来,两人对望,终于碧茹冷冷开口道:“陛下关得了我一辈子,却能保证娘娘一辈子都不记事吗?不如把所有人杀了,倒是干脆。” 陛下眼神阴沉,一如磐石坠入深海,道:“来人,快把她给我拖出去。”从殿外唤来几个内侍,立马冲过来。碧茹似乎早预料到结果,不慌不忙,只探过身来紧紧抓住我的手。 她卸下面对陛下时的决绝,侧脸对我微笑,手心温暖的感觉异常熟悉。 仿佛也曾有人这样将我的手捂在胸口,柔声询问着,娘子,这样可好些,熬过今夜下雪后便可好些了……窗外扑簌簌的雪霰子敲打在窗棂上。 我愣在那里,任由她拽着我的手。三四个内侍们奋力抱住她的腰肢,不承想纤弱如她,却还怀着异常大的力量,挣扎着扑倒在我身边,死死不肯松开紧握的手,粗喘着气轻声笑道:“这或许是婢子最后一次见娘娘了,不能陪娘娘一起等兰若堂的梨花了……” 她笑得很美,如同说完了生命最后的遗言,她在内侍们的粗暴拖曳下,终于松开了挽住我的手。 “把她拖去暴室,看守她的人,都各自去领四十棍。”陛下云淡风清地吐出最后的宣判,我听得出,罚得很重,拖去暴室的人,从来都不能活着走出来。 我欲要求情,却发觉陛下的表情异常痛苦、艰涩。我才张口,他就不由分说地将我搂入怀中,却不是昨夜轻柔哄我入睡的温柔,而是要将我融入身体的力度,我仿佛都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在我痛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突然松手,脸上的怒气消失,恢复素来的平静安和。身为帝王,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已算是意外的失态了。 “她曾经是你的宫女,不过疯了,之前意图行刺,已饶过她一次了。” 陛下说得干脆,无懈可击,生生地断了我替碧茹求情的念想。 我“嗯”了一声,再次俯身捻起一块杏仁梅花酥,放入口中,沁凉的回味如春水荡漾开来,碧茹抱着走向死亡的心情要来唤醒我的记忆,而我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越来越多漏洞摆在眼前,此刻的问题,不过是你是否想去寻找罢了。 三月初九,今上生母孝成皇后忌日,陛下赴平陵祭拜,我为春寒所扰,缠绵病榻,无法前往。 对我而言,掀开衾被,被夜风侵蚀一晚,生病并非难事。 我要去的是碧茹提及的兰若堂,陛下下令封锁的殿阁。 陛下离去,宫内并无人敢阻拦我,只是熏儿哭着跪在地上求我:“奴婢求娘娘了,娘娘千万忤逆陛下的意思,陛下这也是为了娘娘好……” 为我好?起先我也曾这样欺骗自己,但越来越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他对我隐瞒的是龌龊和不堪。因为每次他拥抱我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欢喜,只是害怕得想要逃离。 兰若堂上悬着的匾额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匾额上三字不同宫中其他殿阁中规中矩的写法,却是女子秀气风流的笔法。 侍婢们跪在门前默不作声,熏儿还止不住地哭泣着。我一人迈过门槛,绕过回廊,渐行渐远,熏儿的嘤嘤哭泣声渐渐消失,换做锦履踏在廊上传来清晰的回声。 夕阳残影悬在半边的梨树上,梨花已经过了花季,只有背阴处的梨树还残着几丛雪白花影,落败的花瓣并无人打扫,一任满地梨花如殷红血液淌满,繁茂的梨树挨着与琳池相通的湖泊,几尾锦鲤清闲地游弋,偶尔浮出水面亲吻湖面上的落英。 “叮铃铃,叮铃铃”,铃铛清脆的声音飘来,一个赤金铃铛被褪色的湘妃色丝绦孤单地系在廊檐上。 三月三,悬金铃,铃儿响,不知是谁家女儿许下的心愿,那愿望是否实现? 随风轻响。宛如女子细碎的话语声,祝祷声。 若有来生,你也定要记得,前世曾有人,将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 血红色的梨花被骤然而至的风席卷起来,漫天血色无边,那些记忆,我不要的那些记忆,最痛苦,最快乐的记忆最终被唤醒,汹涌扑来,如被风吹起梨花。 最好的年华啊,我将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最后落得怎样的下场? 他给我皇后之位,又怎能弥补他亏欠我的? 我胸口一滞,晕眩不已,跌跌撞撞地冲下步廊,挥着手,用力拔下发髻上的十二对珠钗,终于将带着诅咒般的紫金翟凤冠掷到地上。 我虚弱得无法支撑,恨意快要将我焚烈,我手扶住梨树,一口殷红鲜血突然喷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与他,何如当初莫相识,却不为相思,而是一生错付的遗憾。 长庆十年元月,我凝望窗外迎春花的第一朵蓓蕾,数着日子盼望院落内梨花早开,等待十四岁的到来。 十四岁恰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年华似水,寻常女子都是专心致志地在香闺中用五彩丝线绣着鸳鸯,与我,却是躲在逼仄的书架之间,捧着书籍打发时光。虽有些荒谬,女子读书,世人都以为是无用的,除却某些标榜身份的名门回去虚耗这些钱财,但对于生于书院,长于书院的我来说,这却再是正常不过。 父亲数年前创办上林书院,短短十余载,至如今已是国朝最负盛名的书院。全赖父亲治学有方,故而书院培养的学子大多高中科举,仕途畅通。世人都道若是有幸进入上林书院,向越溪居士求学,即是前脚迈入了礼部会试。 其实我并不厌恶女红,甚至私心有些羡慕指下分针走线的女子。只母亲早亡,书院内除了老眼昏花的管事婆婆,剩下的便只是父亲、哥哥、教书先生,与那些前来求学的学生罢了,并无人教授,直到宁先生一家搬来书院。 好心的宁夫人才教了我一些粗浅绣技,当然与自小便得母亲真传的宁姐姐不可相比。因此每每我与宁姐姐在一处做女红时,讨厌的哥哥就常放肆地嘲笑我差劲的水平,我自是反唇相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都是宁姐姐劝和。 之前我是书院内居住的唯一女子,教书先生们都不将家安在书院,只有宁先生携夫人子女住了下来。我难得寻到年龄相当的玩伴,填补了三年乏人陪伴的时光,可惜宁姐姐三年前便离开了。 宁先生谋到了比书院更好的前程,毅然携家带口离开书院。 父亲并没有如何挽留,当初父亲聘用宁观炎时,便预料到他并不会待得长久。想来也是常理,显庆二十四年的榜眼及第,怎会在逼仄书院屈就一生,当个周易课先生,纵然这里是名满天下的上林书院。毕竟像父亲一般真正决然退隐之人又有几何,虽然父亲也曾宦海沉浮,显庆二十一年状元及第。 宁先生只是不满国朝为外戚钱氏所乱,寻求一时韬晦之计。长兴五年钱氏之乱平定,朝内人才空虚,宁大人重新出仕,一路扶摇直上,短短几年就担任了正四品上扬州刺史的要害官职,这些父亲也曾略略向我提及。 男子读书,可谋求功名,出将入相,女子读书,却是祸水,要惹得家宅不宁。世人俱是怀着这般荒谬可笑的念头。不消说,他们更会去揣测,越溪居士的女儿定是诗书礼仪,才华不逊须眉男儿。故而眼看我快到了出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媒人寥寥可数。 三月前倒是越州刺史上门为他次子提亲,被父亲婉言谢绝了。哥哥晓得此事,却只冷哼一声,那种纨绔子弟,连本《论语》都背得磕绊,怎么能娶我的妹妹。 我一听这话,便知道哥哥在讽刺刺史的宝贝儿子,前来求学时,被父亲三两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父亲自然不会收他作学生。刺史现在又谋求曲线方式让他那儿子进入书院,可谓用心良苦。 但这也是个麻烦,越州刺史都被回绝,越州之地,恐怕没有敢娶我的人家了。 女子十五,许嫁后可行及笄之礼,我跪坐着收拾榆木矮桌上的茶具,叹息道:“若是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你这么好的妹妹,与其嫁给刺史那种笨蛋儿子,我还宁愿你不要嫁了,宁缺毋滥嘛,”哥哥用书懒懒地敲了敲我的额头,道,“如果要真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哥哥我也一定会养着你的。” 虽说常常吵架,但还是兄妹连心。我刚刚有点感动,哥哥接下来的话就毫不留情地把我那点感动之情一扫而空:“不过也真头痛,碰到你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妹妹,女红做的一团糟,收留下来,大概只能打发你去做厨娘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手里端着的青瓷茶具昂贵的价格,我估计会毫不犹豫地飞过去,对待不积口德的人,我已经懒得去反驳了,直接采用暴力手段见效更快。哥哥一脸认真地跟我开着玩笑,却不知一语成谶。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便是我绝不会做老姑娘了,坏消息便是,我要入宫参加选秀,以越州刺史遴选推荐的民间秀女身份。 天高皇帝远,越州刺史在此地权势甚重,父亲虽是闻名于世的大儒,却仅是一介布衣,当初父亲拒绝了刺史,我便隐隐为父亲担心。 终于预感成真,刺史选择了如此阴险的手段报复在我的身上,父亲连挣扎斡旋的余地都没有。因选秀是由秘书省颁布的圣旨,纵然父亲培育出来入朝为官的学生们,不少已身居高位,却无人敢违背皇命。 本朝历法,秀女五年一选,正五品以上官吏的女儿方得入选。此外各州府刺史亦可推荐一二名品貌端庄的贤淑女子。 父亲自是不甘心,忙碌奔走要为我扭转乾坤,但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徒劳。十日后,内侍司便会委派宦官将我从越州护送至帝都。 临走前一夜,我独自守在院落内梨树下,月色寂寞,我扶着梨树,幻想再过一月便是梨云落雪之景,可惜我已无缘得见。 初春之际,迎春早发,手指依旧被冻得显出红梅色,忽而一双手附上我冰冷的指节,哥哥将我的手握住,道:“帝都大概也种植梨花吧,不过花期会晚些,你要耐心等待着了。” 我恩了一声,偷眼望见父亲的卧房的烛火终于熄灭,心中才算安稳,哥哥终于将不眠不休寻找对策的父亲劝说睡下了。 哥哥与我默然不语,各怀心事,我冰冷的手恢复了知觉,可心中还是难过不已,舍不得太多的东西,叹惋道:“可惜帝都的梨花只有我一人看了,我也不能给哥哥做杏仁梅花酥了……”点心之中,我最为拿手的便是自己胡乱组合出来的杏仁梅花酥,正月雪后初晴采集梅花花瓣,酿做梅花浆,封坛埋下一年之后,再按比例糅合出的点心,世上买不到唯有我才能做的点心。 “傻妹妹,这些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哥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悲伤,月色陷入层叠云雾之中,似乎也不忍见哥哥俊美的面容沾染哀戚之色。 “哥哥该过了父亲那关,再过两年就能去参加礼部的会试了,到时候指不定能见上一面。”我和暖笑道,哥哥也卸下那分忧愁,仰望月色,露出莫名的笑容。 对于百里挑一的书院学生而言,大都能轻松通过预选的院试,然而其后的乡试、会试并不容易,只有学识通过父亲那关,才能参加。哥哥今年才过了乡试,以区区十八岁之龄来看,已是相当出色了,他却还那样拼命,马不停蹄地要冲击会试。 若是将此刻的他放在几年前,书院绝无人会相信。那时哥哥聪敏可排书院第一,却不肯用心,每次父亲的学问考核却总能侥幸过关,不少先生都为哥哥可惜,但父亲并不逼迫哥哥念书,只由他去了,哥哥便如此含混读了几年书。 至于其中玄机,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而我却明白,哥哥的拼命,与宁姐姐有关。先前两人在书院生活,嬉闹玩笑,便种下青梅竹马的情愫。那时身份相差不曾如此悬殊。 而今对方是扬州刺史家的嫡出小姐,怎会轻易下嫁,且不提宁大人心气甚高,举人的功名不会入他法眼。哥哥也是个骄傲的人,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与拒绝,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上门提亲,他需要一个三甲头衔。所以一贯懒散的哥哥在宁姐姐走后突然开窍,用功读书。 章节目录 第42章 佳绩 哥哥的努力定然会有回报,但愿会试获得佳绩,那时的我,或许只能在宫廷某个角落默默祈祷了。 “你多拿走些书,宫里看书没家里这么方便了,你又不会绣花,无聊的时候消磨时间也好。”哥哥挖苦的话,今日听来却是苦中作乐,两人极有默契地笑了。 “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呢?女子书读得再好,也不能参加科举,到头来还是要嫁人,若真懂得太多还会被夫君厌烦。”我安静地笑着,陈述着一个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读那么多书,碰到棘手的问题,却毫无办法,如今方才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能养心,日子久了,自能体会,”哥哥简单地化解我的抱怨,又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道,“去年答应你的画儿,之前说忘了是骗你的,我改了好几回稿子,本想等你生日再送你,如今看来,只好让它代替我,送你去帝都了。” 徐徐绽开画卷,浅浅月光下,熟绢画面上一树盛开的洁白梨花,光线昏暗,画中梨花却泛着幽幽光泽。我与哥哥自小便随父亲学画,家中现有颜料我一清二楚,从来不知存有发光的颜料。 我不解地望向哥哥,哥哥收拢卷轴,道:“我先是试着抓一袋子萤火虫,刮下翅膀上的粉末涂上去的,可惜只能发绿光,我正犯愁,刚好程渠那小子打赌,输给我一颗猫眼大的夜明珠,反正他家开了那么多铺子,有的是钱,我就把夜明珠研碎了,抹上去了。” 要是过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指责哥哥浪费,今日我抱着怀里的卷轴,却忍不住落泪了,连完整的谢谢都说不出口,或者说一个谢谢,实在是太轻了。 哥哥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可馨,宫里比不得家里,凡事不要任性,亦不要锋芒太露,先要保护自己,没事别替人强出头,至于主上,万事随缘就好,无须勉强自己,家中不缺你带来一份富贵荣华,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主上跟刺史家公子一样是个笨蛋,我倒宁可你做个老姑娘,不要让他侮辱了你的品貌才学。” 回想哥哥最后那毫不顾忌的话,我却又矛盾地露出一丝笑容。 哥哥替我擦了擦眼泪,转身要走,我想起一事,叫住他,道:“对了,我房中长方镌刻棠棣匣子里放着那张梨花白的方子,我走了以后,酿酒一事便托付给哥哥,具体的方法哥哥可以去向樊婆婆讨教。”说罢,我余光朝父亲屋子瞥去。 过去父亲每年亲自采集梨花瓣酿酒,在树下埋上五六坛,父亲上了年纪,做此等琐碎事情力不从心。三年前父亲将此事承继与我,打趣说要我亲自酿造,留待出嫁时再取出开坛。其实父亲好酒,埋下的酒连他自己喝都不够。我走了,难道又要父亲自己酿酒。 我无比感伤之时,哥哥听罢,却狡黠一笑,道:“酿酒之事,父亲原本要交给我的,我学过一段时日,不过嫌那太麻烦,便推给你去忙了,那方子我那儿先前便誊抄过一份。” 我惊诧之余,少不得要扔给哥哥一个怨愤的眼神,哥哥果然很能逃脱,又偷偷地把我当做冤大头。哥哥无辜地朝我眨眨眼,施施然离开了。 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哥哥会试要努力啊,不但我和爹爹,宁姐姐也在等你得个好名次!”哥哥身影一滞,而后加快脚步默不作声离开了。 月光照不清他的影子,我可以想象他被人戳穿时脸上的尴尬表情。虽然夹杂了一点小小的报复,这却我此刻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转身双手合十,在月下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那个愿望:然后可以迎娶宁姐姐,虽然听不到她喊我小姑,然后可以子孙满堂,虽然听不到孩子们围着喊我姑姑。 至于我,伊可馨,此生或许,没有得到的爱情资格,或许,也不会有机会听稚子唤我娘亲了。 所以哥哥啊,你跟宁姐姐要过得幸福,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弥补我的遗憾。 默默念完这些愿望,我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潸然泪下,泪水滴在右手的玉镯上,玉色愈加纯澈。 第二日,我登上入京的马车,哥哥搀着父亲,将我送至门外,父亲絮絮嘱咐我万事保重。父亲老去许多,眸光中全然失去了往日越溪居士的风流潇洒姿态,此刻只是舍不得女儿离去的垂垂老父。 一入宫门深似海。撇去那些少数获取帝幸的幸运儿,大多数入宫女子除非年迈病弱,或是天家大发慈悲,敕令允许出宫,此外便唯有老死禁中一条去路。 一月后抵达帝都,犹忆得我入宫的那天,春寒料峭,似乎并非碧空如洗的好天气,帝都缭绕着灰白色的云雾。人的心情似乎也宛如被蒙上一层薄雾,莫名惆怅。载着秀女们的马车缓缓驶入丽正门,玄色宫门次第而开,破碎的吱嘎声盖过车内女子们喑哑的啜泣声。我悄然掀起竹帘,仰首望见那巍峨宫墙,斑驳的深色仿佛浸染了无数红颜眼泪。 终于马车停住,太监扶了我与另三位秀女下车,初春微寒冷风刮过,我抬眼望见威仪门楣上描金隶书刻写的“两仪门”三字,骤然明白了下车的缘由。 除却天子正妻皇后明媒正娶,乃是由三十二人龙凤呈祥大轿从皇宫正门宣平门一路抬入昭阳殿,妃嫔均从皇宫偏门入宫,经后宫与外廷的交界两仪门处,又须下车步行,以示尊卑有别。 太监身着浅绿直衣,弯腰躬身在前引路,十来人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明快敞亮宫室。 领路内侍将秀女们交与殿前的宫女们便离开了。一个稍年长些的宫女上前一步,欠身问安道:“奴婢哲澜乃是云光殿掌事宫女,这段日子诸位若是遇上难处,尽可与奴婢言明,奴婢定然竭力为各位姑娘分忧。”那年长宫女身着湖蓝暗纹百蝶穿花纹样锦衣,后头跟着两个浅黄色衣的小宫女,其发髻间簪了一对鎏金牡丹簪子,便无声地彰显其地位,秀女们也同样欠身回礼,不敢怠慢。 哲澜又随意点了个浅黄衣宫女,道,“福兰,你先领姑娘们进去休息。”秀女尚未册封,并无品阶,宫中惯例,皆称作姑娘。 哲澜姑姑说话间并未露半分笑意,一直绷着一张脸,一看就知不是好对付的角色。那严肃倒与她身边笑意盈盈的福兰成鲜明对比。 福兰领命引我们入内。初次入得大内,秀女们少不得颇为好奇地四下张望,感叹宫廷生活当真奢侈非常,连五年才用上一次的秀女住所都描金画凤。精致工笔花草缠绕于雕梁之上,椽柱上层次分明地雕刻着如意云纹,金泥清晰勾画出云海起伏,浅淡阳光下熠熠生辉,倒是与此处“云光殿”之名交相辉映。 不知是谁冒失地脱口而出赞道:“这儿可比画里头画出来还要好看,秀女住的地方就这般好了,不晓得那些娘娘们住的是什么神仙洞府呢?”话中毫不掩饰露骨的艳羡,我闻言蹙眉。长安世家大族出身的小姐必然不会如此没见过世面,料想失言之人定然与我一般,不过是个州府送选的秀女,此话一出也只平白被人取笑而已。 “宫里自然是比不得外间寻常巷陌的,”果然有个一望便知出身豪门的女子不屑的瞥着那失言之人,道,“云光殿乃是后宫三大殿,不过仅为秀女暂居之所,论气势要输给皇后所居昭阳殿,论华丽辉煌,则比不得太后、太妃所居永寿殿,另还有十二堂居住各位妃嫔,各有千秋,不过料你小门小户,没见过就好好留意着吧。” 话中溢满鄙视之意,失言者不禁涨红了脸,惭愧不语。 秀女们各自进了预先分配的房间,绕过一个步廊,行至数十杆翠竹荫蔽的小院门口,福兰止步道:“大理寺少卿家的谢二小姐与越州伊姑娘便是住在此间。” 方才出言羞辱她人的女子与我一同款款出列,福兰兀自带着秀女们离开了。只剩二人对立与院落前,礼多人不怪,我先朝她一福,道:“伊可馨冒昧请教姐姐名讳。” 那女子容色平淡,虽穿着鹅黄的衫子却予人没有丝毫娇俏亲近之感,眼中流露出的高傲让人不自觉的想要远离,她张眼睨了我一下,才缓缓吐出二字:“谢荻。” 她惜字如金,我赔笑着:“枫叶荻花秋瑟瑟,是个好名字呢!” 她停住脚步,瞥我一眼,又不明所以地笑道:“你念过书?先前我还听人说州府选来的秀女都是目不识丁的女子。” 谢荻的嘴还真会得罪人,上林书院越溪居士的女儿何止又念过书呢?幸而名册上只记着我是越州选送秀女,并未提及父亲越溪居士伊淮,我并不会太引人瞩目,我也无意去炫耀争取。不过世家小姐们对州府秀女的轻视还真是让人无奈。我遂回道:“可馨只粗浅地识得些字罢了,那能比得姐姐们满腹才华。” 谢荻面上显出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我不再自讨没趣地与她说话。 秀女四人共住一间屋子,待我推门进屋时,屋内已有了先我一步到达的秀女。 临窗修剪盆栽石榴花枝的女子率先听到响动,她身着普通的青葱色棉布织花裙,细巧的镀银簪子吃力地盘住一袭扰扰乌发,暗含盈盈秋水的双眸小心打量着我,而后苍白的脸上才浮出几缕微笑。这真是位少见的美人,纤巧玲珑的侧影亦如滴水兰花,楚楚可怜,五官更是生得标致,只可惜空有美貌夺目面容,却差了几分绝代佳人摄人魂魄的气度,我再看她时,已全无惊艳之感。 我对她温然一笑,她却略显害怕,避开我的目光,低头继续修剪花枝了。我绕过悬着的樱色帷屏走入内室,却遇见了我断然猜想不到的人,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眼前正是宁姐姐,她居然是参选秀女之一。我脑中瞬时浮过哥哥挑灯夜读的身影,哥哥的愿望,原来哥哥的仅仅只是愿望,他该多么失望啊! 宁沐安并未注意到我,她正埋首忙于手头的女红,娴雅如杏花照水,随意披着件湘色流彩暗花云锦外衣,才洗过的半干长发用绸子束起,仿佛三年前,我午后去找她,她在窗下安静地绣花,侧首展露对我温软笑容。 此刻她闻听响动,也是先朝我微笑,然后那笑转为困惑,最后化作吃惊,她犹豫而惊奇地上下打量我。 我心底尚在为哥哥难过遗憾,却还是粲然笑着,捋起袖口,露出我右手的那只玉镯子,笑道:“宁姐姐不是连我都认不得了吧。”光下,那成色低劣的玉镯子内絮状沉淀斑驳,瑕疵毕现。那对镯子是我八岁上元节时,与她偷溜出去,从货郎处买来的便宜货,虽然后来被两家大人抓回来训得很惨,但两人还是高高兴兴地各自戴上了那镯子,我一直都没有摘下过,看来她也没有。 沐安终于丢下刺绣,快步走到我身边,紧紧攥住我的手,激动道:“可馨,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不敢认呢,幸而都留着这镯子!”这声意料之外的“可馨”,我更加觉得亲切。 “我还担心扬州刺史家的小姐会把这玉镯塞到箱底去呢,”我故作哀叹道,“偏偏几年不见,姐姐又长得这样好看了,我险些要不认得了!”沐安长我两岁,继承其母宁夫人出众美貌,三年后身姿容色越加出挑,也难怪哥哥一直惦记着她了。 沐安听我提及“扬州刺史”四字时,眼色瞬间一沉。 两人寒暄几句,顾及屋内尚有外人难以畅谈。宁沐安领我出去。两人信步走到池塘边的大青石,我觉得有些累,便毫不顾忌地要坐下,却被沐安拉住,拿出帕子替我垫着,才让我靠上去,自己只在那里站着。在书院时,便常常是沐安姐照顾我,我就心安理得地就坐了。 “宁姐姐家中可好?宁伯伯、宁伯母身体安康吗?” “家里无事,爹爹身体康健,为官上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应当是不错的。只是我娘并不太好,老是咳嗽……”沐安手指牵起几支发芽的垂柳,眉头微蹙。 我顿感自己多话,想随便转移话题,可出口的话却更加冒失:“姐姐怎么也来参选秀女?是宁伯伯的意思?” “恩,本来母亲身体不好,我也舍不得离开,可我都已经十六了,耗不起时间,之前来提亲的人爹爹都看不上,过了十五,我年纪长了,更挑不到好人家,爹爹只好把我送入宫了。” 宁伯伯心气甚高果真不假,哥哥去提亲,想必亦会被宁伯伯嘲笑不自量力。自小宁伯伯便不如书院另外的先生们那般欣赏哥哥,其他先生们赞赏哥哥的聪敏时,宁伯伯却总是毫不留情地训斥哥哥的懒惰。哥哥碍于面子,不得功名,绝不会上门自讨羞辱,而他却不注意,沐安今年已十六了。 宁姐姐很快掩饰住了眸中落寞,浅笑着问道,“可馨,你怎么会参加选秀呢?难不成伊伯伯出仕了?” “我爹乐得教书,怎会出仕,除却官吏指甲,各州刺史也会推选秀女,越州刺史恰巧推荐了我。” 我说话间容色寂寥,恍如浮云蔽日。沐安知道我舍不得离开父亲,她抚着我的细碎的额发,问道:“伊伯父身体好吗?” “爹爹一切安好,只是常常会犯风湿的老毛病。” “那晴川哥哥的乡试又准备得如何了?”宁姐姐说话间手指搅着腰间玫瑰比目佩的紫色流伊,紧张之情毕露无疑 “哥哥早已通过乡试、院试了,眼下正一心准备会试,”伊晴川便是哥哥的名讳,她如过去那样亲昵地称呼哥哥,或许心底尚有牵挂。但如今身份尴尬,我猜她真正的问话只怕还隐藏在深处,又加上一句,“哥哥至今还未娶亲。” 听到这话,沐安轻轻松了口气,轻快道:“晴川哥哥的学识自然是一流的,大概取个功名也是极容易的吧。” 凝望宁姐姐清丽的笑容,我忽然怜悯她。她仿佛得知哥哥只要没有娶妻便是最大的满足了,虽然她此生已经没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了,但还是抱着渺小的愿望活着。 忽然池塘那畔传来女子喧闹声,我的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而去,沐安低声道:“那是宣州刺史陆家的小姐陆凝雪,脾气差些。” “如此性情,只怕――”我掩袖低声议论道。 “虽然性子暴躁,但碍着她姐姐的面子,也没人敢怎样,至多哲澜不轻不重地说她几句罢了,”沐安掩扇道,“衍桂堂的陆昭容便是她姐姐,陆昭容既得宠,又育有晋阳公主。宫中除却皇后、明贞夫人,便数她的话最有分量了。” 随后沐安耐心将宫中情形一一道出。今上膝下一子五女,子嗣不多,公主也变得珍贵起来,陆昭容的妹妹自然也有了猖狂的资本。 今上唯一一子乃是皇后嫡出,可惜皇子天生右脚跛足。长兴六年,皇后产下此子,据说当时皇后见其残疾,精神大受刺激,才忽然虔心向佛,不理后宫诸事,将后宫之权交与最为受宠的明贞夫人姚氏,甚至连凤印都交给明贞夫人保管,手中只象征性地留着国朝皇后代代相传的白玉圭罢了。 明贞夫人姚氏是当年平定钱氏之乱后,后宫空虚,今上五弟景王送入宫中的女子。姚氏盛宠五年而不衰,传说她绝色倾城,艳压姚黄魏紫牡丹。当年入宫五日便晋封正三品婕妤,一月后封正二品妃,半年后封从一品夫人,晋升之快令人咂舌。更令人惊讶的是姚氏并无生养,位分却越过了早年入宫育有两位公主的和妃杜氏,可见陛下对其宠爱之深。 明贞夫人罹患心悸病,病情时好时坏,需要休养,陛下为其特意重修骊山行宫,供其出宫静养。明贞夫人身子不好,手中权力就交给陆昭容了。 陆昭容长兴六年选秀入宫,钱氏之乱刚平,朝堂颇为混乱,拖延的选秀也不曾引起陛下多少兴趣。陆昭容却是那年入选秀女中最大的异数,州府送选秀女,容颜秀丽,身世平常,却扶摇直上,压过无数世家豪门小姐。其父也因这层裙带关系官运亨通,获得宣州刺史一职。 我垂首沉思,谢荻态度让我可猜想宫中对州府选送秀女的轻视,出身平平的陆氏稳稳地占住昭容之位,应当是个需小心的厉害人物了。不过转念一想,若陆昭容与她一样不过凭着泼辣得意一时,那只需谦恭避让即可,倒不用花费多少心思。 听闻沐安说来宫中种种,圣上宠爱之人不过寥寥,而寂寂深宫内又藏着多少红颜悲白发,无望而卑微的祈求。 沐安叹惋道:“不知我们的命运又将是如何呢?” 暮色西沉,池水荡漾樱紫色的光芒,寒鸦数点掠过天空,沐安的侧脸映照晚霞,更衬得她容颜艳丽无双,?丽如她,说出此番话更显得无比悲戚。 第二日清晨点卯过后,便由掌事宫女哲澜亲自传授礼仪。 初见哲澜严肃的面孔,挽得一丝不乱的发髻,就知道不好应付。果然她很是严厉,丝毫不顾情面。昨日只闻其声的陆凝雪今日倒是见了真人,看得出她用心打扮,虽穿着秀女统一的衣裳,她却在头饰上大做文章,可惜华丽的装扮并不契合她的气质,加之面上胭脂抹得浓艳,发髻上的大而无当的金簪亮得晃眼,整个人只剩个“俗”字。 谢荻在我身旁,轻蔑地评价:“气质又不是金银首饰堆出来的。”不得不承认谢荻一下子指出问题本质,但她呛人的说话方式还真让人不舒服。虽然谢荻自己也不用秀女统一规制的素帛,而是取了一根上等云锦束发,简单却不能让人忽视那高贵云锦。我留心看看左右,世家小姐们大都没用素帛,只宁姐姐陪我一起扎着素帛。 虽然秀女们的身份底细哲澜清楚得很,但她并不偏袒,陆凝雪更是被她特别“关注”了一番。祭祀常用的三拜大礼,多数人一遍过关,只有与我同屋的叶景春太过紧张,看她小心翼翼,却手脚无措起来,结果被罚重做一遍。而陆凝雪却被哲澜要求重复行了七八次大礼。 众人注视之下,陆凝雪更加尴尬,恼怒之下,她一甩袖子,叉腰指着哲澜骂道:“你这个女人,什么意思,我哪里做错了,分明是你没事找茬,占本小姐便宜,让我再三对你行三拜大礼,我要去找我大姐,问她宫里怎么有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 不知天高地厚的应当是陆凝雪了。掌事宫女名义上虽为奴婢,但因入宫资历深厚,大多兼任高阶女官之职,宫中地位远远越过不受宠的妃嫔,而哲澜更是和妃身边的女官,和妃虽然如今并不得宠,名义上却是正二品妃,高过陆昭容,想必她姐姐陆昭容也要礼让哲澜三分,陆凝雪颐指气使,恐怕会吃亏。 章节目录 第43章 威胁 显然哲澜并不为她的威胁所动,被她指着鼻子斥责,面色毫无波澜起伏,依旧是那张不见悲喜的脸,道:“陆姑娘要找陆昭容,那就随姑娘高兴,不过奴婢先前该是嘱咐过,没有上头旨意,秀女不能踏出云光殿半步,姑娘要坏了规矩,恐怕陆昭容也保不住姑娘,姑娘要那样的闲工夫,不如多练练进退礼仪,省得将来失却礼数,丢昭容娘娘的面子。” 哲澜不卑不亢的回话堵得陆凝雪说不出话,陆凝雪搬出姐姐,却适得其反,只好指着哲澜道:“你,你……” 陆凝雪气急涨红了脸,哲澜上前一步,摇头道:“奴婢再三告诫姑娘,不要僭越用赤金簪子,姑娘怎么就不长记性呢?”说罢毫无预兆地拔下陆凝雪头上的赤金杏花坠流伊簪,显然哲澜十分用力而粗暴,那簪子上还缠着几根陆凝雪的头发,陆凝雪顿时痛得龇牙咧嘴,扑倒在地上。 陆凝雪哪里能受得这样的羞辱,人还躺倒在地上,却不忘抬首凶狠地骂着哲澜,骂得难听,实在有亏大家闺秀的名声。哲澜露出难得的笑容,却令人莫名害怕,她吩咐左右的小宫女道:“你们带她下去,重新帮她打理下,好好教教她秀女该怎么梳,省得被妃嫔娘娘们瞧见,怪我没教好规矩。” 陆凝雪挣扎几下,虚张声势地喊着“你们谁敢碰我”,却终归被人带走了。 云光殿又恢复往昔宁静,哲澜淡淡扫视台下许多着装并不符合要求,同样僭越的小姐们,却仿佛什么事不曾发生过,平静地要求秀女们再次练习叩拜之礼,秀女们都战战兢兢,先前几个不情不愿,神色高傲的世家小姐,此刻也都敛气凝神,乖乖行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此刻才恍悟,哲澜此举,不过杀鸡儆猴,压下世家小姐任性的脾气。而蛮横的陆凝雪,较之谢荻等面上恭顺,心怀对掌事宫女蔑视的小姐们,恰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第二日礼仪练习,小姐们的云锦发带也都悄悄地换成了素帛,统一着装,更无人再用多余首饰。 入宫第一日,学的并非礼仪,而是服从。 不出几日,哲澜严厉的礼仪训练,已经成为所有秀女们的梦魇了。幸而下午是由尚仪局的司籍讲授宫内规矩与祭祀、册封等礼仪程序,课后至多被要求背诵几篇祝颂文章,历经过上午哲澜的痛苦折磨,这对大部分秀女来说,就是休息的机会了。 司籍对待秀女们的态度相当谦卑客气,就算课上有人缺课、睡觉,司籍也不会在意,当然那样的优待仅限于世家小姐,出身州府的秀女,若是抽背文章出了差错,司籍就毫不客气地训斥。当然背诵并不能难倒我,但不少州府的秀女识字都很勉强,更不用说晦涩难懂的颂礼祝祷词章了。 叶景春每晚熬到很晚,用心地默背,我与沐安看她可怜,便耐心教她读写不认得的字。今日司籍恰好抽到她,叶景春昨晚睡曾前向我磕磕绊绊地背完了这篇百余字的当年文端皇后册封为皇后的赞颂文章。面对挑眉注视她的司籍,叶景春怯场的老毛病又犯了,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州府的秀女难不成都是空生了副漂亮躯壳,胸无点墨吗?”谢荻再次毫不留情地公开鄙视州府秀女,自然这也是在场所有世家小姐心中所想,但唯有谢荻图一时之快,直抒胸臆,生怕得罪的人不够多。 谢荻又意外的用扇子指了指我,道:“当然我说的不包括你,伊可馨。” 她不想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特意将我提出来,大概因为前几日我流畅地背诵了那篇千余字的祝文,才对我另眼相看。我尴尬一笑算作回应,心底倒宁愿她不要画蛇添足,这下州府秀女们的怨愤可要转移到我身上了。 当然哲澜每日上午的训练是不会让秀女们有闲下来的心思多思考。今日上午训练走姿,我平日从不在意走姿,毫无疑问被罚的厉害。 回屋后我无力地躺在榻上,伸出通红的掌心,沐安替我上药,她只挨了两下。药洒上去钻心的痛,我咬牙忍痛不喊。而叶景春伤得比我还要重,双手几处已然裂开,迸出血痕。她只好低声啜泣着给自己涂药。 而近旁的谢荻正躺在软榻上,她是极少数两三遍就通过的秀女,纤纤十指毫无损伤,清闲地剥着橘子,叶景春的痛苦似乎与她毫无关系。我猜她心底或许还觉得我与叶景春太笨,理所应当遭到责罚。 沐安可怜叶景春,帮我抹上药后,又过去帮她上药,叶景春客套地推脱一番,最好还是接受沐安的好心,一壁还哭着谢谢沐安。那边的谢荻见此,只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对沐安此举颇为不屑。 上午的礼仪训练尚且令人喘不过气来,下午宫女传讯陆昭容的突然驾临,则更令人身心俱疲了。 哲澜为此忙得焦头烂额,而秀女们亦在镜前勉力梳妆,就算不为给陆昭容留个好印象,也不能让这位娘娘挑出大不敬的错处,而哲澜今日也默许了秀女们偶尔的不守规矩。 我在家时,无人指点如何装扮,连梳头都是跟着过去的乳娘匆匆学会,草草梳妆,并不钻于此道,发髻历来梳地松散,狭小的梳妆盒内仅有常用一对点翠耳环,一支镀金钗。所以此番也想着随便应付算了。 沐安却很郑重其事的对待,一支缠金丝重瓣菊花长簪,配以两支坠紫流伊短簪,挽作高髻,玳瑁华胜压住发髻,耳畔祖母绿宝石耳环熠熠生辉。宁姐姐适合浓妆华服,却不会令人感觉庸俗,只觉大气雍容。 谢荻装扮与宁姐姐相似,可惜效果差之千里,三支凌霄花型嵌红宝石金钗挽成流云髻,发鬓末端绕上粉色绒花数朵,胭脂眉黛逐一用来,然而容貌平凡的缺陷并非珠玉能够补上。倒是叶景春甚为讨巧,只剪了两朵犹带水珠的兰花戴在发间,尤显娇媚,我见犹怜。 我打扮素净,一根银簪挽起最简单的平髻。宁姐姐梳洗完毕,见我还在对镜挽髻,便倾身下颚靠在我肩上,对着镜中的我温然笑道:“你看,先前还说羡慕我,这下连我都被你比下去了,清丽似谪仙一般的气质,并非珠玉华服可比拟。” 仔细端详铜镜中的清秀素颜女子,因着看惯了自己容颜,反而并不觉得有多突出。父亲曾言我的容貌极像母亲,而母亲曾是帝都有名的美人,昔年被誉为“帝都月华”。即是月华,遥想母亲当年不仅是容貌遮蔽月色,更该是气质淡雅如胧月。 谢荻整肃衣裳,懒懒地插嘴道:“伊姑娘与宁姑娘,恰如空谷幽兰之于艳艳芍药,兰之芬芳隽永,芍药嘛……”谢荻暧昧地笑着,我真恨不得哪天找个机会把她的毒哑,我简直快要被她的胡话给害死了。 幸亏宁姐姐并不计较,只是浅浅笑着,道:“芍药吗?我担当不起,谢姑娘过誉了。” 宁姐姐方才的话却提醒了我,我思量着又以为刻意打扮得容色照人似乎并不妥当,特别是面对性情未知的陆昭容。虽说陆昭容此次前来,乃是代行皇后之权进行训话,但她却还是皇上的侍妾,以色侍君,并非嫡妻皇后,就算是正室皇后,国朝尚有穆宗成裕皇后那般妒忌的女子,肆意毒害穆宗临幸后宫嫔妃。我并不信有她能不怀妒忌,平心静气地与比她年轻貌美的秀女谈笑风生。 对着铜镜犹豫再三,我终究还是解下每日必会戴上的丝巾,露出脖间触目的朱红色胎记。 叶景春暗暗惊呼出声,谢荻与宁姐姐眼中也闪现惊讶之色。我生来脖间带有一抹诅咒般的胭脂色胎记,这是心中最为自卑之处,每每用丝巾遮去那胎记。而今日不得已敛容,才狠心撤下丝带,求个安宁。 待到谢荻与叶景春离开,沐安才悄悄问我解下丝巾的原因,我将心中的揣测说与沐安听,并劝她将脸上绯红色胭脂洗淡些,沐安却只当我多心,昭容高高在上,怎会对低微的秀女产生妒恨之情,但念着我的好心,并不驳斥我,只象征性地将那华胜拆下。 众位秀女在云光殿正殿前足足站了半个时辰,初春时节的太阳也并不令人好受,但无人敢口出怨言。我站的有些昏昏沉沉时,陆昭容方才在宫娥的簇拥之下姗姗来迟。 秀女们问安时,我趁机偷眼瞧着立于台阶上的陆昭容,额前的撒金梅花花钿在阳光下格外晃眼,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挽成凌云髻,发鬓中点缀若干翠玉华胜,身上一袭樱紫色暗花金线花开富贵纹样曳地锦袍,旁人不敢随意穿的鲜艳色彩反而愈加衬托她的妖娆。 恍然大悟为何陆凝雪选择的首饰奢华无当,她便是要学她姐姐,可惜陆凝雪欠缺她姐姐的气场。纵然姐妹俩容貌五六分相似,换上同样的装束,即是截然相反的效果。 “都是姐妹,何必多礼,”陆昭容优雅地站在丹墀之上,声音干脆利落,“我方才正陪皇上下棋,故而延误了时辰,连累诸位在日下苦等。” 众人皆知陆昭容乃是今上宠姬,她何须再次炫耀,我不禁冷笑。哲澜代替秀女们平静回答道:“昭容娘娘过虑了。” 陆昭容端起黄地缠枝宝相花瓷茶盏,瞥着殿前的秀女,随意问道:“今年有多少秀女呢?” “禀娘娘,共一百三十六人。” “照料这么多秀女,胡尚服真是辛苦了。” “奴婢奉命行事,谈不上辛苦。” “紫菀,你要多向胡尚服学学,”陆昭容余光瞟了眼自己的宫女,哲澜刚要开口,又被陆昭容抢先道,“尚服不用谦虚,要不是尚服做事勤勉,为人公道,宫人们有目共睹,明贞夫人又怎会点名要你负责秀女在云光殿内事宜,紫菀资历不足,人又懒些,所以当初我荐她,夫人才会看不上吧。” 和妃的掌事女官临时调来负责云光殿,却是由明贞夫人点名指派,我听着真有些迷糊了。 陆昭容不再与哲澜闲话,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走下丹墀,从秀女们面前踱步而行,道:“当年本宫也是如你们这样的年龄入得宫来,一转眼都五年了啊!” 哲澜尾随陆昭容而来,陆昭容绕过一个个秀女,静默未语,春风吹过柳枝发出动听的沙沙声,一如寻常闲散的午后阳光洒落一地,然而此刻院落中的人心境却个个提心吊胆。 眼下明贞夫人正在骊山行宫静养,陆昭容几乎是独揽了后宫大权,离圣上亲临的殿选尚有时日,秀女们都怕被她挑刺,自毁前程。 终于陆昭容停在沐安身前,抬手勾起沐安的脸,仔细端详一番,沐安面色微微苍白,我亦是焦虑地偷偷望着沐安。良久陆昭容收回了手整理被风拂乱的鬓发,依旧一言不发,我暗暗替沐安担心,忽然听到陆昭容称赞道:“啧啧,人都说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每座桥上都站着个美人,我起先还不信,如今看来宁大人的千金真应了那句话呢!” 沐安无法揣测陆昭容话中深意,只好忙乱跪地谢道:“娘娘谬赞了。”行动间环佩轻响如同此刻沐安烦乱的心思。 听惯阿谀奉承的陆昭容不置可否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她起身。陆昭容紧接着不痛不痒问过几句话。譬如读过些什么书,不出意料,沐安回答的书目,只有《女诫》、《女则》之类的书,这倒是实情。 虽然童年都在书院度过,沐安却与我不同,她父亲自小管教得严一些,只许她读女子的圣贤之书,四书五经连书皮都不准她翻开。若是犯错,便要她背诵抄默《女训》之类记诵妇德的典籍。而我爹并不如此,只由我的性子在他的书房随意选择书籍翻看,若是遇上不懂,他再讲解与我听。宁伯伯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对于我爹的管教方式颇有微词。 陆昭容在沐安身前停的时间长些,似是很欢喜她。而后才缓缓朝我这儿走来,先与我左手边叶景春说过几句话,叶景春细若蚊蝇的回答声音,引得陆昭容十分不快,懒得多问,继续留意另外的秀女们。 我低头祈祷平安过关,又故意将脖子偏斜,凸显胎记。果然那胎记惹人生厌,陆昭容的目光甚至都未在我身上作片刻停留。 除却沐安、叶景春,陆昭容又略略询问几人,经过她妹妹陆凝雪身前时,她特意停下。那厢陆凝雪激动不已,手指微微颤动,颤着嗓子脱口而出便是一声甜得发腻的“姐姐”。 孰料陆昭容未示亲厚,反而冷冷道:“这里不是家里,是云光殿,你须得敬称我昭容。” “昭容!”陆凝雪怯怯轻声唤道,在自家姐姐这儿吃瘪,她颇为委屈。 陆昭容又对侍候与侧的哲澜道:“我这妹妹在家里骄纵得很,不懂规矩,你要替我多多教训她,不要顾及我的情面,你之前就做得很好。” 哲澜回了一串客套话,陆凝雪本还想等着姐姐帮她出气,姐姐却一味助长哲澜的气焰,愈加难受。而我一听陆昭容此言,忍不住暗暗佩服,她的城府之深与她浅薄的妹妹不可同日而语,显然是更加厉害的角色。 过了一个时辰后,陆昭容才离去,秀女们折腾一个下午,心中紧绷的弦一下松了,竟都疲倦不已,遭遇打击的哲澜也没心情理事,索性都散了,各自回屋小憩。 殊不知待我与沐安醒来时,云光殿内,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醒来时已临近傍晚,我与沐安二人携手至云光殿正殿琴心堂,秀女已聚集不少,见我二人进来骤然停止了说话声。毫不掩饰的敌意眼神一瞬间全部汇聚到沐安身上。沐安顿时不知所措地止住脚步。 宫女福兰上前问安打破尴尬气氛,指着桌上湘妃色斜纹锦盒内放着的如意结香袋,道:“陆昭容适才赐礼物与各位姑娘,还请伊姑娘自己挑。” 沐安正要与我一起挑选,又被福兰拦下,遥指桌上的黑漆嵌螺钿描金鹤鹿延年方盒,道:“昭容娘娘格外恩典,那盒是特意赐给宁姑娘的。” 沉寂的殿内无数双眼睛盯住沐安与那只狭长的盒子,显然那便是所有人敌意的源头。沐安挨不过这诡谲气氛,心怀忐忑地打开盒子。我探身过去,还以为会赏赐金银,却只瞧见一把平淡无奇的檀木柄水墨烟霞图纨扇。 “原来不过是一柄普通纨扇罢了。”离沐安几步之外的叶景春轻声言道。正是大多数人心中想法,平日胆小怕事的叶景春此时发言,多少带着缓解气氛,为沐安解围的意图。 众人都悄悄送了口气,敌意减去大半,戏目差不多收场时。突然谢荻用铜剪子“咔嚓”一声剪下殿内兰花的枯黄叶子,不屑地瞟了眼叶景春,道:“真是无知,此扇称作龙脑香扇,扇面上涂了一层上等龙脑香,轻摇时便会有幽然香味飘散,传说是后蜀宠妃花蕊夫人所用的,工艺繁琐,殿内现在已经淡淡地漫出些龙脑香味了。” 谢荻兀自炫耀着她的博学,沐安却要被她逼到绝路了。不出所料,下午憋着一肚子气的陆凝雪率先发难,泠泠道:“论容貌,宁姑娘是最出挑的,难怪陆昭容会看重姑娘,托你的福,我等才有机会长见识。”她挑拨的意思跃然而上,说着欲要取走盒子里的纨扇细看。 “扇子再好,终究是个物件,比不得姐妹血缘,”沐安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应付,我遂抢在陆茜之前拿走纨扇,“陆姐姐是昭容的亲妹妹,论亲疏,陆昭容应该更重视姑娘才对。” 陆茜正气恼姐姐对她的视而不见,然而除却陆凝雪自己,并无人相信陆昭容内心当真对妹妹如此冷淡。但平日冲动的陆凝雪,此番却说准了一点,沐安在秀女中容貌最为出挑,陆昭容特意赐扇,更显出对她与众不同的关注。 站在陆茜身边的秦秋余趁机添油加醋,道:“宁姐姐真是好运,居然攀上陆昭容那样的高枝,到时候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们这班姐妹们才好。” 秀女各有盘算,越说越错,我心一横,拉着沐安匆忙逃出琴心堂。 侧殿栽绿轩的繁花幽香总是能安定人心,沐安与我终于安定下来坐在围栏边,沐安嗅了嗅手心,自嘲道:“果然是上等龙脑香,香味隽永不散。” 我折下一支碧桃,送到沐安手中,劝慰道:“宁姐姐不用在意,至多引来些口舌之争,转天就忘了,管他劳什子扇子,你瞧这桃花开得多好。” “口舌之争?”沐安无奈摇头道,“我后悔那日不曾听你的话,陆昭容的扇子只怕要引出更多祸端。” 我摘下盛开的花朵,插入沐安的发鬓,道:“如今她打压谁,才是护着谁,她才刻意忽视陆凝雪,她就是想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才会赐扇。” 沐安枕着手肘沉思,连花瓣落于额前都不曾顾及。眼前的桃花艳丽繁华得近乎虚假,沐安徐徐道:“将来都要共侍一夫,何必相争相妒!” “可惜那夫君是天下第一人,他手里的权力能将你替捧至云端,却也可置你于死地。”我倏然合拢手掌,手心的桃花紧缩成一团,淌出暗红粘稠的汁液,宛如所有繁华背后的肮脏。国朝历史后妃列传中所载的曾盛宠一时的女子们,或是荣耀至及,或是尸骨无存。 陆昭容不动声色的赐扇,成功地挑起秀女们对沐安的妒忌。 之前沐安的人缘是秀女中最好的。一来她出身官宦之家,长安城的世家小姐们大都与她交好,二来她温柔亲切,对州府秀女的态度也很和婉。然而此时添了赐扇一事,她先前的所作所为便被人揣摩成是拉拢人心的惺惺作态。 而如今除了我,所有人都漠视沐安,只当她一堵白墙、一扇屏风。先前亲亲热热地喊着姐姐的都避而远之。 我真觉得讽刺,女四书中训诫,女子最为要紧的是德行,能如孟光丑妻梁鸿,侍奉丈夫举案齐眉。而此刻的现实,沐安平日对她们再是和婉恭顺,容貌上超越她们分毫,便毫不留情地排斥她。 女子最在意的是容貌,每个人都以为世间合该自己最美。 我如今大概是沐安唯一的支柱了,她从来讨人喜欢,从没被人冷落排斥过,现在情况急转直下,每日还少不得受人冷言冷语。故而她很脆弱,常会搂着我悄悄哭泣,我担心她胡思乱想,晚上陪着她入睡后,才能回到自己的床上。 章节目录 第44章 烦心 而我也有自己烦心的事,今夜好不容易劝慰沐安歇下了,我又重新穿好衣服,独自一人跑到院子里练习早上哲澜教授的礼仪。 哲澜现在已不如当初那样严厉,但不冷不热的嘲讽还是令人害怕,而我的走路姿势总被她当做反面教材,在众人面前一遍遍纠正我的不是。 并非哲澜可以挑刺,我确实没有步步生莲的袅娜,也并不觉得走得好看有多么重要,但就为了不要让哲澜继续嘲笑,勤能补拙,我一定要练好。 我默念哲澜提醒的要点,僵硬地行走,一个踉跄,又一次扑到在地。 “哲澜说的一点不错,你走得还真难看,”谢荻意外地出现在院中,只披了件中衣缓缓朝我走来,“照这么练,你也是白费力,不停地摔跤,倒霉的话磕到石头上,还会破相。” 跟谢荻相处大半月,我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忽略她的话,自顾自继续练习。谢荻却不着急离开,靠在围栏上看我练习。 “你不要去记哲澜那些废话,不然我看你路都不会走了,还不如一个三岁孩子。”隔了许久,谢荻继续发挥她毒舌的能力,我还是没理她,但听她话中更有深意,不禁止住脚步探寻地望着她。 “你并不是仪态姿势问题,而是拿捏不好走路快慢,”谢荻懒懒地靠着围栏坐下,“你现在一味记着哲澜的废话,越加不行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狐疑地凝视谢荻,在我看来,她除了恶毒的嘴,并没有帮人的可能,何况我还是在她心中最为轻视的州府秀女。 “《三字经》你会背吧,”谢荻走到我身边,“别告诉我你不会,那些诘屈聱牙的祭文你都能背得一字不差。” 我点点头,谢荻一壁示范,一壁教授我:“你走路时默背《三字经》,说一句走一步,快慢刚好,我过去在家就这样练习。” 谢荻居然如此轻易地告诉我诀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尝试按照她的话去做,竟然很顺利地一遍通过。 想着明天不会再被哲澜拎出来教育,我高兴地来来回回走了几趟,冷不防谢荻发问道:“哎,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跟扬州刺史的小姐宁沐安那么要好,显然你们过去有交情,但地方上有势力的人家是不会把女儿送入宫的,难不成你父亲得罪州府刺史了?你父亲又是谁?” 谢荻观察敏锐,直觉又精确得近乎诡异。隐瞒一个有心帮助我的人并无意义了,我坦诚地笑道:“家父越溪居士伊淮。” “难怪了,越溪居士的女儿,”谢荻立在步廊之上,忽然也绽放出笑容,“不过你还真是低调,放心,此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随着殿选的来临,哲澜的礼仪课终于结束,但秀女们不能有丝毫放松。众多秀女自然不会都参加殿选,否则就是乱花迷人眼了。依照惯例,翰林院的画师要为诸位秀女画像,陛下依靠画卷评点一轮,去掉大半秀女,而后才是殿选。 画像好坏直接决定了下一步命运,那日的穿衣全由个人决定,各人都施展了全部本领,打扮得花枝招展,力求尽善尽美。 陆昭容一事令人心寒,我本就对入后宫为妃不报期待,此时更希望远离是非中心,混做个清闲宫女罢了。落选秀女分配至各宫为宫女,因为不少是大户人家女儿,落选秀女们绝不会被分配去掖庭、浣衣局之类的苦地方,偏远冷清的殿阁倒是不错的好去处。 我保定落选的念头念头,所以当众人万分繁忙的时候,我却只拿了一卷《漱玉词》闲适地坐在窗边翻看。 平日万事不惊的沐安,今日也乱得慌张,夺了我的书卷,怪道:“你怎么还不换装,画师马上就要来了啊。” 我抢回那本《漱玉词》,笑道:“还有时间,不忙,不忙!” 沐安懒得与我争辩,我取回书卷,却又置于一旁不看,直盯着沐安。她害羞地红了脸,啐道:“给你书又不看,看我作什么?我脸上又没写着字。”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我看姐姐就想起李易安的这句词,可是应景呢!” 沐安一袭嫣红色织锦勾金线罗裙,两颊处稍稍补了些玫瑰胭脂,笑靥处贴了菱形翠玉花钿。她的气质趋于艳丽,浓妆华服愈加衬托她的端庄,而我却从来不敢穿嫣红色的衣衫。 沐安不理会我的玩笑,打开衣柜要替我挑衣。可怜我带来的衣服均是素色,她想挑件隆重的衣裙,竟也找不出,宁姐姐不免抱怨道:“伊伯伯也小气,就算不替你丰润妆奁,可怜可馨你豆蔻年华,怎么穿的这样淡雅,仿佛上年纪的妇人,净是素色的。” 我搁下书本,抱住胳膊,托腮答道:“这不怪我爹,我本来就不喜欢打扮,嫌那事儿太琐碎了,况且这么几件衣服也够穿了。” 盯着沐安忙碌的身影,我心生一计,央求道:“不如宁姐姐借我件好看衣裳?” 沐安从她衣箱中拿出一件粉红色晕染淡彩芙蓉月裙,我换上衣裙,对镜端详,果然沐安的衣裳在我身上穿不出些许高贵韵味,只剩华丽的堆砌。 我又借来沐安最繁复的那对嵌七宝金钗,挽成灵蛇髻,抹上一层浓厚的胭脂,眉笔将眉线勾画深刻。镜中的我宛如风尘女子一般。 “不好,不好,”沐安觉察出不妥当,“你气质娴雅,不适合浓丽,快把胭脂擦了。” “太淡显不出庄重仪态。”我搪塞她,不肯卸妆,沐安劝说无果,也只能由我了。 翰林院派了三名画师,秀女逐一按顺序作画,画师纵然速度再快,终究有一百多人。小姐们当然排在前头,沐安先行而去。我是州府秀女,排在最末,夕阳西下时,我尚在等待,坐在廊下,同叶景春一起用桃花瓣拼出各种图案打发时间。 殿内还剩五六个州府秀女,福兰点到我与叶景春。叶景春步子慢些,冷不防秦秋余突然一跃而上,推倒叶景春,冲到前头。可怜叶景春手里还端着青瓷茶盅,猛然摔倒在地,茶盅甩到我身上,茶水溅得我一身狼狈。 “瞧瞧二位,我劝你们还是去打理一番的好,”始作俑者秦秋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画儿嘛,早晚都是一样的,也不差一时半刻。” 然而大家心知肚明,日暮光线暗淡下来,采光不足,要画出明丽的美人图愈加困难。 哲澜用膳去了,福兰不知怎样处理,拖延不是办法,我挥手道:“让她们先去吧。” 福兰只能领着秦秋余跟一个秀女离去。我带着哭哭啼啼的叶景春回房换衣裳,脸上的妆全都花了,还沾着几片茶叶末子。叶景春小心地对我陪着不是,而她的情形比我好不得几分,裙角撕裂一块。我记得这是她唯一的体面衣裳,总不好换上秀女统一的衣裳,便从自己衣柜中取出珍珠色绣连枝杏花月裙,借她救急了。 我自己随意拿了件日常穿的湘妃色暗纹留仙裙,才用水把脂粉洗去,那厢福兰已经来催了,不给我时间补妆。 福兰领我到了栽绿轩门前。我踌躇不安地踏入静谧的院落,恰春风乍起,桃花纷飞,几乎要遮蔽我的双眼,如血残阳好像预示桃花明日凋落的命运,然而那些花儿并不收敛,仿佛燃尽所有生命,只求拼得这一日灿烂。 我迎风眯起双眼,尽力分辨虚幻与现实。繁花落尽处,画师正手搦朱管,专注地埋首于画卷中,连我走近时的裙裾摩挲声,都不曾引起他的丝毫注意。 低头瞧他正在完成一幅桃花流水图。我对丹青向来颇感兴味,忍不住细细品评起来。光影变幻下,花色迷离,粗略看来调色工夫不错,风催花落的景象在他笔下凄美非常。只可惜笔力不济,细细查看,线条偶有断续添补,想来学画时日尚浅。 这是一幅接近完成的画作,画师在左上角已经落款,尚未盖章题跋,署名何微之。 他此刻才注意到有个陌生人正在偷看他的画作,面色微露尴尬,匆匆卷起画纸, 瞧见何微之收拢画卷的窘迫情态,我想起自己起初学画,画的难看,死活不让哥哥瞧,仿佛也是这般情形,我不由浅浅一笑。 何微之刹那失神地凝视我的笑容,不曾移开视线,我被他瞧得窘迫,下意识侧过脸,何微之这才收敛心神,遥指远处桃花树,道:“请姑娘随意摆个姿势站在那儿。” 我并无意入选,不需刻意摆出一副笑颜,只随意地靠在树旁,点点落花安静飘落肩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皇家选秀亦如民间喜欢取个好彩头,偏要挑这个桃花季节。我若是不曾遇到这意外,三两年后也会寻个安稳人家出嫁吧,落花催人思绪纷飞,我无端地染上了悲愁。 接近宫内点灯时分,画师终于放下着色的羊毫笔,挪开青石镇纸,轻轻一吹,将画卷示于我看。 瞥见画卷我不由一惊。画师借着身后桃花艳艳,将脖子上那块本该是缺陷的胎记,被虚化融入花色。若是这画卷奉上,不入选才是咄咄怪事,我将画纸放回桌案,面露犹豫之色。 “我的画技并不成熟,或是将姑娘画的难看了,”何微之以为我不满意,手指在画轴那端来回摩挲,紧张道,“我私以为,姑娘若是没有这胎记,落于画上或许还要漂亮,所以擅作主张用幻化的手法,改成桃花色了。” 我不由好笑了,汉代昭君不肯贿赂画师,才被画师刻意画得丑陋。我今日遇上的画师,不收我分毫好处,还想尽办法要掩饰我容貌中的缺陷,将我画的美好,大抵是要借机大肆索要好处。 “先生为我画的像很美,难不成是想要什么好处吗?”我调笑着放下画卷,摊开双手,道,“我身上却一点打赏先生的钱都没有,先生恐怕要失算了。” 何微之涨红了脸,逃避着探寻我的目光,连忙摆手摇头道:“姑娘想岔了,我不要贿赂,只是见到美丽如姑娘一般,若添上那胎记,美人图就不漂亮了,所以忍不住加上自己的想法,务求作品完善。” 他还真是难得老实人,我便不捉弄他了,道:“先生是学画之人,必然清楚,既是肖像,务必要求实而作,先是当做记录的资料,其次才是将其视作一幅丹青。” 说罢我提笔用朱色在画中的脖子处,重新添上一笔,浸水后墨色并不浓烈,何微之讶异地盯着我放下笔,苦笑道:“姑娘下笔还真不留情。”他显然不高兴我鲁莽的行为。 “我毁了先生的画儿,心下过意不去,不巧刚才撞见先生的那幅桃花图,没有题跋,那便题诗给先生算作补偿了。”我福身致歉,他将画卷铺开交给我,我沉思之后落笔道。 桃李栽成艳格新,数枝留得小园春。半红半白无风雨,随分夭容解笑人。 我轻巧一笑,心中顿时轻松不少,掷笔而去,翻飞的裙裾轻扬一地的粉色花瓣。空留何微之一人呆立于桃花之下,细碎的花瓣落满一地。 回屋后,见沐安今日心情很好,猜想那画像应当是不错了,她已经用过晚膳,倒替我留了一份,我瞧叶景春下午被吓得心惊胆战,这会子哭得也没有力气了,双眼肿的像兔子,便将自己的那份让给了她,独自去膳房找点心垫饥。 羊角宫灯将步廊照得通明,我方向感不太好,加之饿得发晕,左转右拐就是找不到厨房。恰好迎面走来两个各自手捧十来卷画轴的宫女,我刚想上前询问,但听那两人似乎正在争执。 “你之前借走我半盒胭脂,那还是闵修仪赐的,你什么时候还我?”陌生的鹅蛋脸宫女在那儿询问着。 福兰耸了耸怀里的画,道:“呀,我什么时候向你借过胭脂,别瞎说。” “你少耍赖,那是闵大人高丽带来的好东西,快还我!” “我才不会赖你一盒破胭脂,你别血口喷人,我可是会去做颐嫔娘娘为我做主!” “我血口喷人?那你现在脸上抹着的是什么?”鹅蛋脸小宫女气急,把怀里的画一股脑儿丢到福兰身上,上前扯住福兰的面颊,道,“早知道就听四姐的劝,不把胭脂借你了。你尽占人便宜,就跟你家颐嫔娘娘一样,老来闵修仪这里揩油。之前你还白占了我一对镀银耳环,我不发话讨回,你还以为我好欺负了不是?” 福兰跌倒在地,一把抓在那宫女头发上,道:“你竟然敢侮辱颐嫔,看我回禀颐嫔,她不收拾你。” “颐嫔……都快过气了,”鹅蛋脸宫女努力挣扎,气喘吁吁道,“眼下新入选的……秀女们入宫了,我看……你家主子还神气什么?她……她还敢爬到……闵修仪上头?” 两人扭打地实在不像话,我一手拉住一个,道:“两位姐姐不要争了,吵吵嚷嚷地被哲澜瞧见,要受罚的。” “伊姑娘!”见有外人,两人停止争执,向我行礼。 两人又匆忙趴在地上收拾凌乱的画轴,我俯身帮忙,却瞥见一幅极其难看的女子画轴,塌鼻梁、厚实的大嘴,皮肤黝黑,身体壮实。印象中秀女里没有丑的这般惊世骇俗之人。至多如谢荻,长相平庸些罢了。 我好奇此为何人,推开画卷,才看到“秀女宁”三个字,画卷倏然被人夺走,抬首就见到福兰窘迫的神情,面色苍白如纸,她口齿不清地道谢:“麻烦姑娘了。”显然并不想让我多瞧几眼。 宫女收拾好画卷,再次向我福身致歉,鹅蛋脸小宫女还央求我不要将方才的打斗告知哲澜。 我含笑答应下来,小宫女又热心地把膳房的位置指给我,两人才离开。但我此时已全然没了胃口,心中疑惑重重。 “宁”是指宁姐姐吗? 回去时,沐安正与叶景春一起收拾碗筷。我忐忑再三,还是将宁姐姐拉到院子里,附耳将此事告知,却换来她咯咯笑声:“那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谁敢去这么做呢?” “可是……” “你饿得眼花,看错了,我的那幅画,画师完成后我还特别留意了,画得精致,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差错。”沐安毋庸置疑的语气,制止了我继续放任的想象。 一半因为饥饿,一半因为疑虑,搅得人辗转反侧。绝不会是我看花了眼,如果画像上人名处落款填写的是我,我倒希望越丑越好,但沐安却另当别论。画像那日我见她用心打扮,几乎将整个衣橱翻转过来,才拣出一套衣裳,她嘴上不说,但心中定是想要获得陛下垂青。毕竟她此番入宫,还背负扬州刺史长女的身份。 联想之前陆昭容的赐扇事件,我不由多出个心眼,但正如沐安笑言,谁能胆大妄为至此。陆昭容上头还有明贞夫人压制,明贞夫人却远在骊山行宫养病,鞭长莫及。 胃又饿得生生抽搐起来,我醒着思索一夜并无结果,索性冒险去证实自己的猜想。我披上窄袖绵衣,端起烛台,向外摸索而去。 傍晚见福兰她们行走的方向,画像应当保存于载绿轩。步廊的灯笼已然熄灭,空荡荡的廊道上,偶尔响起的风声都让我警觉地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一番。左手小心护住修长烛台晦暗不定的灯火,生怕被风吹灭。 紧张时头脑异常清醒,我出奇顺利地走到载绿轩门外,探手试着推门,玄色的四扇门俱是上了锁。 暗叫失策,哪有如此容易找到的画卷,探头观望,左手侧居然有一扇虚掩的窗户,仿佛特意为我准备一般,我庆幸自己的好运,着魔似的推开窗户,欲要翻窗进入。 “伊姑娘这么晚了,在做什么呢?”我被身后清冷而熟悉的话音吓得直接跌倒在地,脱手的烛台咕噜噜地滚到一双墨色丝履旁边。 “胡尚服,”我千万不愿地起身对那人行礼,虽然秀女们背地里厌嫌哲澜,直呼其名,但当面还是客气地尊称她一声“胡尚服”,我又迅速换上用来遮掩慌张的清澈笑容,道,“我出来找些吃食,一下子迷路,到处瞎逛呢,尚服这么晚也不歇息吗?” “你都没歇息,我怎么能歇息呢?”哲澜端着她的烛台靠近我,脸被红艳艳的烛火映照地惊悚,“何况姑娘该去翻膳房的窗子,为何非要爬到载绿轩里头?” “我,我……”我的小伎俩在哲澜眼中苍白而欠缺说服力,继续编造谎言,或许不如坦诚事情,我刚要和盘托出,但耳畔边突然浮出赐扇那日陆昭容对哲澜所言――你做事公道心细,明贞夫人才点名要你负责。 心下悚然,万一画像偷梁换柱的事,背后藏着的是明贞夫人,我告诉哲澜,让她知道我清楚了她肮脏的勾当,岂非自投罗网。 我彷徨不决,哲澜的眼眸更加冰冷,道:“姑娘或是从口风不紧的婢子那儿听说了,画卷藏在此处,想要暗中使出手段。” “我,我没有……”哲澜步步紧逼,甚至倒打一耙,如果我不说出真正缘由,以她较真的性子,定会严厉惩处我。 “没成想姑娘瞧着有分寸,怎么糊涂地生出这样的念头,”哲澜的气势压得我无法喘息,她一字一顿道,“私自偷换画卷,是死罪。” 被逼到此地,我只好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所见所想,再三重申绝无半点邪心。 哲澜半信半疑地伫立,口中默念“福兰,颐嫔”,脸色晦暗不明。我则惴惴不安地等候与一侧,哀叹自己倒霉的命运。 良久哲澜拾起我扔下的烛台,帮我点上,递还给我,道:“今日之事,姑娘只当做没听见没看见,我没遇见过姑娘,姑娘也绝没有怀疑画卷。明白了吗?” 我忙不迭点头称是,飞快的逃离载绿轩,只当做一回噩梦。但此后传来的消息却不能让我轻松地其遗忘。 第二日醒来,前来传唤消息的不是福兰,而换做了昨晚的那个鹅蛋脸小宫女。 沐安问起福兰的去向,那小宫女一脸蔑视道:“她手脚不干净,窃了东边院子里秀女的珠宝,被人逮住了,尚服下令将她逐出云光殿,赶回她原来的主子颐嫔那儿。” 窃了珠宝吗?或是偷换画像的罪名太重,非但福兰,连她身后令她换画的妃嫔主子都承受不起,哲澜选择了息事宁人,她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照哲澜的行事推测,沐安的画儿应当也调换回来了。 我俯身吹灭烛台上的奄奄一息烛火,仿佛一切都已烟消云散。 章节目录 第45章 名单 不出所料,几日后下发的入选名单,沐安位列其中,但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名字竟然也赫然在列。 莫非哲澜误会福兰将我那幅画像也调换了,我费尽心机毁坏画卷的行为全无意义了。可叹我当初怎未料到,我自己的画像也经过过分修饰。 云光殿百余名秀女只剩下三十七人,世家小姐们的毫无悬念入选,长相平凡的谢荻居然压过楚楚可怜的叶景春,细想起来,应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容貌之外,家世仍是重要的衡量标准了。 未入选的秀女即日便离开云光殿,被分配到各宫殿,成为宫女。参加殿选的秀女成为后妃的机会大大增加,我的心情如坠深渊,而帝都连绵的阴雨,更令人无端郁闷。 天空中雨丝弥漫,宛如女子朦胧泪颜。落选秀女们怀抱行李遗憾离开时,沐安正拉着我坐在廊下,琐碎地谈及觐见天子的诸多事宜,我心不在焉,只是望着那些默默离开的秀女,她们面带愁容,前途未卜,殊不知此刻我却十分羡慕她们。 我明明毁了画卷,难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命数,我与今上缘分匪浅?我不禁苦笑。 沐安牵起我的衣袂轻摇,道,“可馨,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呃,什么?”我的思绪勉强收回,却只对上沐安无奈的眼神。沐安挽着我的手臂,顺着我的目光追寻而去,雨帘外秀女袅袅身影依稀可见,她轻声道:“若是做个宫女,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自己的夫君,昨晚我还听见叶景春偷偷哭了半宿,今天一早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心里很难过吧!”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我默念着杜牧《阿房宫赋》中的句子,将手伸出步廊之外,沁凉的雨丝辗转与手臂间,我覆手妄图抓住那星星雨点,终究徒劳,如同那些女子,触手可及的荣华转瞬成过眼云烟。 但上阳白发人未必过得不如高高在上的贵妃、夫人,至少杨玉环再多恩宠,最后终究投缳于道,满门灭族之祸,而白头宫女还能在上阳宫闲话玄宗,安闲度日。 纵然有遗憾,或是因爱情。但爱情太过奢侈,恐会将王朝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帝王给不起,能给的唯有予无尽的宠爱。 如此想来,我宁愿做个宫女,一生不与陛下相见,我要的爱情,他给不起。 我收回手,将头枕在朱漆扶栏上,道:“做个宫女也没什么不好,哲澜不就过得很好吗?” “哲澜的位置不是所有人都能爬上去的。”谢荻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附近,但因那夜的默契,我对她厌嫌渐消,其实她所言皆是人们不爱听的事实罢了。沐安因着之前赐扇之事,对谢荻心怀芥蒂,连客套的笑容都显得僵硬,干脆寻借口离开了。 谢荻并不在意沐安,应当说她从来不在意任何人,除却她自己。她不经我允诺,便从我茶碟中拣出一颗糖渍青梅,继续她未完的话题。 “和妃是长兴二年入宫,那时宫里还是成襄太后钱氏的天下,连当今皇后,当时的静贵妃柳氏都不得不退避三舍,拱手将皇后之位让给了成襄太后的外甥女张氏。此外宫内若不是成襄太后沾亲带故的妃子,绝无机会怀孕,”谢荻兀自跪坐至我近旁的锦垫上,道,“长兴五年,钱氏之乱平定,宫内才安定下来。 但和妃的娘家杜氏与钱氏并无利害关系相连,却能在长兴四年,成襄太后眼皮子底下,生下二位公主,其中玄机自然多了。不过听说和妃并没什么本事,万事皆靠着哲澜。若传言属实,哲澜爬到今日尚服的位子,并不亏欠她,你自信有哲澜那样的厉害?” 我刹那回想到,那夜载绿轩门外的对峙,我全然被哲澜压倒,毫无喘息机会,遂惭愧地低头不语。 谢荻将我茶碟中所剩无几的青梅挑得干净,道:“所以你有空在这儿望天发呆,还不如多想想怎么通过殿选。与其受罪,不如让日子过的舒坦些,除此之外你能有什么念想呢?” 抚弄手臂上的玉镯子:“当然你也可以等天子开恩,下旨裁撤后宫宫女,不过说不定都猴年马月了,人老珠黄,还不如躲在宫里,免得出去见了家人渗得慌。” 谢荻的话刺耳地直指残忍的事实,但相较现实与理想的幻灭,我更宁愿面对现实的残酷,而不愿整**着自己面对不爱的人,笑意盈盈,心口滴血疼痛。 一时二人静默下来,只瞧着落选秀女们稀疏离开,琴心堂前又恢复往日静谧,雨滴斜打过来,沾湿我凉薄的春日衣衫,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荻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绣水仙花丝绢,道:“天凉,小心病了。” “病了?病了倒也干净了。”我自语道,萧瑟风声掩盖住我的低语。 殿选前三日,太医院照惯例派了两位侍医前来问平安脉,三十余人聚在琴心堂,加上随侍的宫女,熙熙攘攘挤满了琴心堂。侍医还未到来,殿外雨声不歇,那雨已然连绵了三日,秀女们难免躁动不安。 我与沐安倒是清静,隔开旁人,跪坐于窗边的散花绫锦席上,我念《花间集》与她听,并无人打搅。 沐安此番入选,风头一转。原来还有不少人隔岸观火,指望陆昭容下手除去沐安,可三日后就是殿选,众人心知肚明,不出意外她的容貌必然摆在第一位了。秀女中除陆凝雪还颇有针锋相对之势,另外人都收敛不少,毕竟日后共侍陛下,和睦自然是第一的。之前刻意保持的冷漠消除殆尽,甚至还有秀女能舔着脸子,亲热地喊沐安“姐姐“来主动示好。 秀女尚且不是后妃,没有定下品级,与民女无二。所以并没有悬丝诊脉的繁琐,亦不用屏风帷幕,轮到我走入后殿,就见侍医兀自端坐于书案前,我落座伸手与他诊脉。 原以为太医院都是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头,见到此人才发觉医术高低不以年龄作数,眼前的侍医大抵二十出头的年龄,便任职太医院,眉眼间浸润医家儒雅之气,玄色素衫,那双眼睛犹如满江碧透的湖水纯净如斯,他并不属于俊朗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男子,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却渐渐流露清雅气韵,如早春三月枝头的山樱,随遇而安,不争春色,婉转间却已然占尽春光。 我心想,年轻的医生或许也更好说话些,我收回右手,他正待写脉案时,我倏然行叩拜大礼,道:“小女有一事万望大人成全。”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复而归于平静,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小女并不想参加三日后的殿选。”我清晰地说出心中意图,但仍然忐忑不已,眼前的侍医与我不过是陌路人而已,我能否信他尚且是个未知数,或许是因为他平易近人的神情,我的直觉让我相信眼前之人。 侍医嘲讽一笑,道:“姑娘难道是想让我伪造脉案吗?若是被人晓得,姑娘可知这是欺君大罪,我可难以奉陪了。” 我轻咬嘴唇,之前便料到事情没有如此容易,我略懂医术,也早想好对策,道:“小女当然不会去那冒灭门抄家的风险,只需大人说小女身染小恙,再下几味不分君臣的药,小女自然就病了,对大人,这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对小女而言,这关乎前途。” 侍医手抚青花瓷缠枝宝相花茶盏,哭笑不得道:“不分君臣的药物对身体伤害极大,我是大夫,只救人不会害人,其实你何必这么害怕殿选呢?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好吗?” 我不置可否地微笑道:“争上枝头,凤凰泣血,大人在宫里呆得年头长,不比小女清楚这道理吗?小女只求一份安宁。” 侍医抿了口茶,不急不缓追问道:“我劝姑娘衡量清楚这里头的利弊,再做论断,免得将来后悔,归罪到我头上。” 我抬首清晰回答道:“各人所思所求不同,旁人后悔失却的荣华,而我,不会。” 侍医凝视于我,眸子纯净宛如佛前供奉的琉璃,我与他默默对视。须臾后,他移开目光,提笔写下药帖递给我,道:“你算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病人了,第一次有人求我下药伤身。” “那大人一定要记住我了,”我取过药方,对他明媚地笑,仿佛见到春日一树盛放梨花般高兴,恭敬一拜,“小女伊可馨,谢大人之恩。” 侍医医术高明,能妙手回春,下药手法也并不让人瞧出丝毫破绽。那药我才服了四剂,就高烧不退。 沐安悉心照顾,可我总心怀歉疚,她那样希望与我一起参加殿选,在宫内两人扶持总是好过独木支撑。但我出于私心,并不能选择与她相同的路。她越是用心照看病榻上的我,我更不敢告知她真相,我仅仅是在服药伤害自己的身体。 殿选那日我已病得无力站起,斜斜依靠在床头,眼见沐安一身胭脂色银花月裙,其间绣上星星点点的浅黄色木樨花,象牙白丝质披帛若流水从手臂一直淌到地上,左手的珊瑚金钏儿如灵蛇缠绕而上,隐隐泛出微光,相形之下,右手的那只成色喑哑的玉镯竟有几分格格不入,沐安问我这样打扮如何,我勉强露出苍白笑容,道:“姐姐只需得把那只玉镯子取下,便完美无缺了呢,否则实在不配了,我远远地瞧着都别扭。” “这怎么可以,你不记得当初我们便说过,不管离得多远,只要我戴上玉镯,便就如你在我身边一般,你既然病得不轻,让这镯子陪着我也好,”沐安留恋地摩挲右手的玉镯,道,“何况这也不碍事的,要不然――” 沐安瞬间扯下左手的金钏儿,扔到桌上,敲击声清越如玉,她朝我轻晃玉镯,道:“这不好了,我之前就觉得这金钏儿太晃眼,不如玉镯清透。” 当初玩笑的话,她却记得那么清楚,宁愿弃下流光溢彩的金钏儿,也不割舍镯子,相较之下,我对她的欺骗更加无耻。 我险些就要被她感动得说出真相,但念及尚且牵涉到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侍医,又怕牵扯沐安,最终选择守口如瓶。 见我低头不语,沐安微笑凝望我的病容,握住我的手,劝慰道:“可馨,不用难过,眼下养病才是头等大事,你说呢?” 我眼角隐隐含泪,沐安微笑替我拂过乱发,虽然身上病得燥热不堪,但我心中却如同四月暖风轻荡,沐安待我睡下后,才悄然合门离去。 我睡下,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仿佛回到年幼时,六月烈日当空,我与沐安偏生顶着太阳,跑去荷塘采莲子,两人怀抱初生的莲子,相伴在荷塘边的树荫下,风吹万顷碧波荡漾,绿叶层层舞动,发出好听的声响,好像我与沐安絮絮的说话声。 醒来时,沐安似乎已经回来,我感觉到她摸着我的额头,迷糊间睁开眼,见她又轻按自己的前额,喃喃道:“好像退烧了呢!” “宁姐姐回来了。”大概是那个美妙的梦境,我的精神大好,自己支撑着起来,悄悄觑着沐安的神态,她眉眼安详,不见悲喜,我踌躇是否应该询问殿选的结果,还是咬牙轻轻问道,“殿选顺利吗?” 沐安轻拍弹花蜡染抱枕,放到我身后,给我一个安然浅笑道:“你病才好一点,不要关心这些了。” 她笑得如此舒畅,想必结果并不算差,我才要开口祝贺。恰好谢荻摇着纨扇进屋,抢先道:“宁姑娘何须这么谦虚呢,迟早都要知道的事情。以后要改口称宁才人了,不过好在是你得了头筹,总好过让陆凝雪小人得志,看着都讨厌!”谢荻一件琵琶襟湖水绿的上裳配上天青色襦裙,素淡的色彩隐隐给人疏离感。她的声音素来冷淡,故而奉承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听得浑身难受,隐约觉得讽刺。 沐安并非记仇的人,谢荻主动亲近开解僵局,纵然心中抵触未消,她还是垂眉淡淡道:“谢姑娘客气了,毕竟同室而居多日,以后相互扶持总是应该的。” 沐安正替我梳洗,那厢哲澜在琴心堂召集落选的五个秀女,我匆匆赶去。依照惯例,殿选落选的秀女大都会获得,比普通宫女稍高些的女官头衔。 果然殿内早等着四位不认得的浅绿衣宫女,哲澜放下手中的黄地斗彩牡丹茶盅,道:“这四位女官会各自挑走一人,担任六尚中的从九品女官,此外掖庭浣衣局还少一个二等管事宫女,剩下那人就去那儿。” 掖庭是羁押犯错的内命妇之地,走出掖庭大门,穿过那条幽暗的永巷,便是冷宫谢芳殿,那样晦气的地方一般人都避之不及,倒霉的人才会被分配过去。 秀女们自觉地站成一排,由她们来回上下打量。 落选的秀女只我一人是州府秀女,另四人俱出自长安官吏之家,容貌平庸,家世能保她们通过第一关,但却并非显赫到陛下不得不纳的地步,殿选就被无情刷下。 “这姑娘生得倒水灵,怎么就错过殿选了,姑娘又是哪儿人呢?”忽有一年长女官指着我询问道。 “越州府荐上的,因病错过殿选了。”哲澜替我回答。 脑子灵光的女官立即脱口而出道:“那可得病到怎样的地步,才站都站不起来了,不会有后遗症吧!” “太医院那儿建议她静养两三个月,以观后效。” 哲澜如实所言,先前还对我语笑嫣然的女官笑容一僵,眸中已隐去赞赏,转而向另一人问话了,最后挑了我旁边第二个吏部员外郎的女儿。 我理解女官们的私心,谁愿意司里整日供着个不做事的病秧子。果然最后只剩我一个,我注定要去掖庭。虽然之前嘴上满不在乎,但事到如今,真要去浣衣局那种鬼地方受苦,忽而觉得万分委屈,越溪居士的女儿费尽心机,竟落得这步田地,可笑极了。 沐安为自己无能为力帮助我,而对我投来歉疚的眼神,我笑着回应,本就不是她的过错。下药的侍医所言非虚,下药太过伤身,说话间的工夫,我竟无法支撑下去,我不希望晕倒在众人面前,虚弱地跪叩领命,沐安扶我起来,我轻抚太阳穴向外走去。 我正要绕过十六扇落地缂丝花开富贵紫檀屏风,如风般轻柔的说话声从屏风另一侧响起:“我那儿正好还缺一个药女,姑娘愿意去吗?” 话尽那侧缓缓走来一位气度高雅的年长宫女,珊瑚玉簪简单地挽成如意髻,一身对襟烟灰色素帛罩衣,左手串着的迦南佛珠经过多年摩挲已经失去光泽,此外更无装饰。清雅如庙宇莲池中的白莲,清冷纯净,让人既怀敬畏,又生亲近,周身散出温润光华,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见我微微颔首而笑。 哲澜身边的宫女都已跪倒行礼,端庄镇定哲澜眼中难得掠过惊讶,年长宫女向哲澜欠身问安,哲澜忍不住问道:“沈司药今日怎想到要来云光殿?之前内药局并未通知我。” 司药掌管内药局,为普通宫女诊病。六尚的女官,宫女至多敛衽为礼即可,但殿内宫女却都甘愿行跪拜大礼,可见她地位之高,绝非寻常之辈。 沈司药示意宫女们起身,解释道:“我那儿恰巧缺了个药女,所以过来挑人,忘记跟尚服说了,是我疏忽。” 内里女官分六尚,六尚之下又设有司、典、掌数人,药女其实是内药局正九品掌药。因为日日与草药打交道,身上沾着浓浓药味,宫女们戏称之药女。久而久之,掌药的称呼逐渐生疏,宫里人统一称之为药女。药女虽然品阶不高,但身处内药局,当然好过掖庭。 哲澜并不卖面子与司药,道:“内药局的药女都是自幼培训,先做三年女史,合格后才擢升为药女,伊姑娘不通药理,司药是在拿人命当儿戏吗?” “尚服不知,内药局这几年管教疏忽,药理学得不实,我正是要挑个不懂药理的亲自调教,先前在外头听尚服说她身子不好,那恰好让她到内药局学点药理,调养身体。” 司药句句在理,哲澜听得无可辩驳,遂应承下来,转身对我道:“伊姑娘合该郑重谢谢沈司药!” 我正要下拜,沈司药却轻轻扶住我,道:“姑娘气色不好,看来身子还未康复,不需顾及这些俗礼了!” 继而沈司药放开我,轻叹道:“他下的药量未免太狠了,你脉象如此急促,恐怕调理好些日子才能彻底还转呢!” 我怔在那儿,她扶起我的瞬间居然已经替我诊脉,可见心思缜密,但她如何知道我是被人下药。 我怔在那儿,诡计如此轻易便被看穿了吗?待我回神过来,沈司药已经走远,随风轻?的湘色锦帘垂下的长流伊浅浅划过我的耳畔,好像她刚才的那些话,搅乱心中安宁,连沐?高兴地抓住我的手,向我道喜,都恍若未觉。 几日之内,云光殿恢复往日空寂,人去阁空,但后廷因为新来的秀女顿时热闹起来,我无幸见到争奇斗艳之景,便与沐安分别,匆忙搬到稍稍远离后廷的内药局。 沐安晋封才人,居于西边的希乐堂玉宜轩,左邻萱安堂,右挨衍桂堂,离昭阳殿并不算远。希乐堂主位婕妤上官氏,世家出身,听消息,为人宽厚机敏,并不苛责善妒。 而内药局位于内廷最东北角,就算距离最近的后妃住所丽景堂亦间隔百米的路,所以内药局虽然隶属于内廷,却不是热闹的处所。 内药局主要职责便是为各宫的宫女诊脉问病,她们品阶低微,不如各宫妃嫔娘娘可以由皇后代为宣召太医院侍医,只好寻内药局的司药、典药瞧病,她们对于沈姑姑的敬重大概由此而生。内药局最末的女官药女的职责仅仅是抓药配药,煎药的差事另有宫女担当。故而远远地我就能闻到内药局若有若无的药香。 远离繁华未必是坏事,内药局的宫女眉眼和蔼,一如掌事的沈司药,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宫装女子领我进门,内药局格局并不宏大,墙边肆意盘绕而上的苍翠爬山虎藤蔓,为这儿增添不少幽静之感,朱红色的漆柱较之云光殿更为暗哑,那般扎眼的色彩,配上回廊下随意蔓延的深绿酢浆草,却生出温暖的感觉,问病的宫女们正围在露天庭院的石桌边问诊,淡淡的青草味弥漫在空中,令人顿时心安。 宫女对我遥指荼靡花架下正在细心问诊的沈司药,便微笑退下,我绕开两株沧桑白梅树,不好打扰她诊病,便站在五步开外的井边等待。 章节目录 第46章 话语 三三两两的话语不断飘来,她问诊的似乎只是承曦堂库房的宫女,其实沈司药贵为从六品司药,属下尚有典药数人,根本不须亲自劳烦,替宫女诊脉,然而大约医家才心怀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善心,她不厌其烦地叮嘱那宫女诸多禁忌,以及服药忌口的事物,真好像母亲叮咛女儿一般详细。我在宫中这些日子,也算稍稍领略到宫中冷暖,背井离乡。宫女们对于沈司药的敬重,想来必然带着亲近之由,而非迫于她的权威。 宫女领着药方告别离开,沈司药端起浅绯色琉璃茶盏轻啜一口,黄鹂轻巧立在枝头,啼声婉转,她怔怔地望着远方,表情迷离,听到我走近时裙裾掠地的声音,才微笑道:“你都过来了!我适才还没瞧见呢!”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却自有上了年纪的稳重自持风度。 我并不忙着坐下,先行三拜大礼道:“小女谢司药之恩!” 沈司药扶我入座,道:“谈不上恩德,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我疑惑地凝视沈司药,她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替你诊平安脉的侍医恰是我的侄子,他担心自己下药太重,你一时又调养不得,才央着我将你带回内药局,替你仔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来求我一件事儿。”司药的笑容迷离,如远隔重重云雾。 “难为沈大人惦记了。”原来竟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医替我讨来人情,脑海中浮现那对琉璃般纯粹的眼眸,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伊氏可馨,越州人氏。”我并不提及父亲,只怕我如今的卑微折损父亲名望。 “我瞧姑娘气质纤秀,也该是南方人,”沈司药探手抚平我细碎的额发,她用如母亲般柔和的语调道,“北方与南方气候相差许多,姑娘过得还习惯吗?” 我微微颔首,沈司药道:“习惯就好,跟着我学习药理的药女乔希也是南边人,刚来的时候整日的病着,到如今还是受不得寒冷,一到冬天就爱躲在屋里烤火。” “听说帝都的冬天是要冷些,父亲还嘱咐我多带些保暖衣裳。” 寒暄过后,沈司药才正色道:“如今你已经录入内药局名下,我最想了解你对医理知道多少?” “家父酷爱花草,曾教过我一些草药的粗浅知识,此外还粗略读过《本草纲目》。”父亲常说那些医书要紧时候可重过四书五经百倍,故而他的书橱中还放着不少医书,我也读过几本,但医书毕竟艰涩难懂,不甚有趣,我仅略有些基础知识。 司药手指轻敲琉璃杯踌躇片刻,随手择下一旁的一株半开的白色单瓣牡丹问道:“你能告诉我牡丹的药用吗?” “牡丹又称百两金、木芍药,根与皮可入药,味辛性寒,牡丹只取红白两色单瓣者入药,其他品种皆由人工培育,失去天性,气味不纯,不可取,具体的药方子我不大记得了,似乎可以治疗用以疝气、女子恶血。” 她又转身从花丛中择下另一朵嫣红色单瓣花朵,问道:“想必你也知道红白牡丹药用不同,你能详细列出吗?” 我略略沉吟,道:“白牡丹用药时偏于补,红牡丹则偏于利,不过姑姑手里拿的是芍药,并非单瓣牡丹,芍药又名将离、梨食,味苦性平,若是鼻血不止,可用芍药研细,服两匙,水送下,鼻血可止。” 单瓣牡丹与芍药外形极为相似,普通人常会弄错,其实花形边缘有微小区别,沈司药刻意拿赤芍来混淆视听,幸好过去家中芍药牡丹都有种植,我小时候常常突然鼻血不止,父亲便会取芍药末让我温水服下,所以这也是为数不多我能记下的药方。 沈司药舒展眉头一笑,道:“看来伊姑娘知道的很多,说得都不错,不过姑娘还是应该从最基本的药理开始学习,治人医病马虎不得,断然不能用似乎记得这样的词!” 我窘迫地脸红,沈司药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我,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姑娘该从望学起,这册子里记录的五色诊法,姑娘务必在三天内全部背诵下来,不可差错一个字,我三日后会抽查。” 我坐在石凳上,大致翻阅一下,幸好内容并不多,三天的时间还算宽裕。 此刻扑簌簌的樱花瓣飘落在书页上,我抬眼望着粉色樱花如云,仰头审视被宫墙隔断纯净如碧的天空,长舒一口气,我,终于要开始另一种崭新的生活了。 所谓五色诊法,即为远观病人面色,便可判断其内脏器官是否完好。我的记性远好过刺绣女红,三日后的抽查自然轻松通过。 沈司药合上册子,道:“我之前尚在担心内容太庞杂,加之州府秀女多是蓬门出身,识字底子薄些,还打算宽限几日,但瞧你如此轻松,我的担心多余了。”我微笑默不作答。 司药拢拢鬓发,继而道:“我猜你当是书香门第出身,越州,越州有个上林书院倒是挺出名的,记得书院的院主越溪居士,姓苏……” 沈司药露出探寻的微笑。她指名道姓地联系到父亲,想必我的家世背景早已被她摸得一清二楚,无非想从我口中亲自证实。 “司药猜得不错,家父恰是越溪居士。” 我正为沈司药探听我的家世而惴惴不安,孰料她不再继续追问,只淡淡道:“宫里的日子难为姑娘了。”怜悯的神色溢满眼眸,宛如那日替我诊脉的沈侍医,琉璃明眸。 而后半月,沈姑姑问病时,留我在身边观察病者气色,推断其可能病症,诊病时另有药女乔希与我侍奉于侧。 起初我自信满满,蔑视五色诊法只是薄薄一本书册。可惜一天下来,二十来个病人,我却只答对其中两个病例。之前我仗着零散的药学基础,太过自负,心底期望过高,而今挫败感愈强。 夕阳落下时分,沈司药被领事典药唤去药柜清点一日的药方,留我与乔希二人收拾笔墨砚台。见我无精打采,乔希安慰道:“医理博大精深,你才学五色诊法几日而已,已经很出色了。” “我还以为很容易,不承想会这么难,刚才走的时候司药的脸色都这么难看,一定是被我气的。” 乔希拿着收拾了半叠的笺纸敲打我的肩,道:“你想得太多了,每天这个时候司药都拉长脸的,你想想,司药与领事典两个人药要检查积压地满满一抽屉那么多的药方子,生怕典药一时粗心用错药,每回都要拖到很晚,心情能好吗?” 乔希一脸认真地说着,我忍不住莞尔,转而道:“乔希姐姐跟着司药很久了吧?”内药局规制,典药可带领一名药女研习医术,被司药挑中的乔希想必更是个中翘楚。 “大概一年多了,其实我当初也没想到会被司药挑中,我之前的师傅还常常嫌我差劲,”乔希用笔挠挠前额,道,“你学的入门五色诊法,那时我就学半年多,光那本册子就背了一个月之久,很多字都不认得,所以你完全不用灰心,你的资质应该比我好很多。” 我笑得愈加厉害,如棠棣之华:“乔希姐,你还真能安慰我。”心中实在无法相信内药局最有潜力的药女,与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你不要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这本册子难背,我当初差点就放弃了,死活要调出内药局,但最后还是支持下来了,虽然多数人都只花了半个月,我花了一个月。” “世上最怕认真二字,”乔希合上书匣子,意味深长道,“所以你也不能放弃,医书如果反复研究会有更多收获。” “扑哧”,虽然乔希说得那样真挚恳切,我还是不禁拊掌大笑。 “你笑什么?我说的内容很好笑吗?”乔希佯怒,叉腰反诘道。 “乔希姐,我不是笑你说的话,而是因为你……”我勉力克制迸发出的笑意,“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跟我爹告诫我哥哥时的表情好像,实在是太像了。” “好啊,我叫你继续笑!”说罢乔希扑到我身上,挠我痒痒。 而我不停地笑,笑得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但心却被不断地抽空,空得悲凉如寸草不生的荒漠。因为我思念父亲,所以仅仅一个相似的表情都会唤醒毫无瓜葛的记忆。父亲还好吗?哥哥的梨花酿可曾如数埋下了? 大约一月后,院落中的牡丹花都已几近开败时,我才真正领悟五色诊法的基本要领,运用于实际还差的很远。 沈司药事情繁冗,一边顾及我,指导乔希,一边需处理内药局杂事,渐渐力不从心。只好将我调去后药柜,并指派另一药女裴裳指导我的药理学习。 听闻对方是药女,我先是一惊,但转而便接受了沈司药的安排,毕竟我是临时安排的药女,连次一级的女史都比我药理丰富,不安排典药,而是药女指导我并不过分。 裴裳大抵三十岁光景,这年龄并不算太老,尚能涂脂抹粉略略打扮。可她偏老穿着一身杏色绵衣,不出意外绵衣上总会沾染三两点深褐色药渍,发髻梳得松散,总是有几缕乱发飘落。见到邋遢的裴裳,不禁添上几分对她的蔑视之心,而对司药更有微辞。 然而我以貌取人了。隔日她正教我识药,领事典药匆忙赶来,不由分说将裴裳拉走,半个时辰才回来,询问何事,裴裳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她不知怎么治,喊我去帮忙而已。” 领事典药不会诊治的病症?换言之,裴裳的医术在领事典药之上。为何她却甘心屈居药女之位?此等怪事却连人缘极好、消息灵通的乔希都不清楚缘由,猜想大概真有淡薄名利,潜心钻研医术的人。 一如裴裳随性的装扮,她同样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有求必应,从不自矜医术高超而轻视她人。教我识药时,不断地被人唤去帮忙,仿佛少她这么个药女,内药局就无法运转一般,她也不恼,忙得乐在其中。 我待在内药局的日子里,期间沐安也来探望过我一次,赠与我些许财物傍身,都被我婉拒,我从宫女口中听闻她在新册封的秀女中算是一枝独秀,当初唯有她与陆凝雪二人晋封才人,而姿容艳丽的她格外蒙皇上青眼相看,半月前从正六品才人晋封为从五品美人。她上下需要打点的人物众多,想必比闲居的我更用得到钱。 我与新宠宁美人交好的消息顿时在内药局传开,不少对我不利的流言倏然消失。先前沈司药选择毫无药学根基的我做药女,招致内药局等待晋升为药女的女史们颇多非议,如今,妒忌之人全都识相闭嘴,免得我担心人言可畏。 五月月初的下午,裴裳再次临时被人喊去帮忙,只匆匆扔给我一匾麦门冬,让我仔细摘去里头的心子,她便立即跟人离开了。 屋里光线昏暗,我搬出一张竹凳,坐在屋外樱花树下慢慢地完成这项繁杂的事情。专注到甚至都不觉察悄然而至的来人,他清清嗓子,我才仰起酸痛的脖子,看清来人,却惊讶得说不出话,竟是那日问平安脉的侍医大人。 “你气色不错,看来恢复得很好,”他一身泼墨流水云纹白色绉纱袍,掀起下摆,就近坐在青石上,他止住放下竹匾要行礼的我,道,“你还在喝药调理吗?” “司药说好得差不多,三天前就停了药,”我继续手头的工作,道,“大人怎么有空来内药局了?”太医院虽然经常出入内廷,但内药局地位卑微,除非严重的疫病,太医院侍医多半不肯踏足。 “我给姑姑送些药材来,顺便来看看你。”他对我展现笑容,恍惚间,五月蔷薇的美好似乎都不及他唇间荡漾温柔浅笑,“见你恢复,我就放心了。” 我低头整理药草,道:“多谢大人关怀,锦年现在万事安好,内药局很好,沈司药对我也很好……” 沈未病微笑,仿佛最污浊的欲望也必然会融化在他的眼眸里,面颊上的酒窝隐约浮现,他挽起袖子,动手帮我一起摘除麦门冬心子,道:“我还担心你受不了事物繁冗的内药局,姑姑告诉我你还懂得些药理,我才稍微放心。” 他唤“姑姑”时,我稍一愣神,才反应过来。先前才打听出,沈司药出身医药世家,祖辈起便入太医院侍奉天家,父亲更是做到太医院院判这么高的官职,司药兄弟三人俱入太医院,更是医家奇闻,而今太医院最年轻的侍医就是她的侄儿沈未病。 阳光穿过层叠树叶漏入,如碎金洒满一地,风声揉碎久违的静谧,却也柔美动听。我顺手拂过飘乱的垂发,恍然想起要紧事情,于是放下竹匾,道:“大人且等一下。” 那日沈司药在我面前点出沈未病为我用药的事,便是提醒我她受沈未病之托而来,今天我恰好当面致谢。 询问乔希后,我才知道沈未病定期前来内药局的缘由。内药局并无专门供药部门,所有药均是太医院淘汰的下等药材。下等药材药效甚微,沈司药一边在内药局里遍种药材,一边让沈未病从沈家的私药房送来鹿茸、人参等贵重药材。宫内的人也更加敬重沈司药的为人。 沈司药同意沈未病教授我药理的提议,又将我唤去训话,不外乎机会难得,需要珍惜之类的意思,但她说话时带着暧昧笑容,却令我不安了。 沈未病每隔一段日子代表太医院前来内药局,查看些疑难杂症,顺便替我解疑。我总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学生,隔了三五天便积压许多问题。幸而他耐性极好,遇到书中晦涩的语句,他都能解释得浅显易懂。 但他对我愈好,我更觉得欠他多得无法偿还。此外人言难防,宫女中有见过我与他在树下面对而坐的情形,多是以为我俩有暧昧之举。 沈未病在内药局人缘颇好,暗恋他的宫女不在少数。传言大都指我勾引他,多含龌龊字眼,故而一时间内药局传言甚嚣尘上。幸而裴裳要紧时刻,还是出面替我解围,但我心念长此以往并非好事,我并无谓声名,只恐连累他。 可每次见面之后,话又难以启齿,毕竟我是女子。终于有一天,他离开时,我纠缠的手指几乎要将素绢纨扇上的白流苏扯碎,才下定决心道:“大人以后不用再来这儿替我讲学了。” 沈未病放下手里的酸枝木书匣,那对琉璃眼眸直视我,问道:“姑娘何出此言?是我教的不好吗?” 我摇摇头,却又侧脸,躲过他探询的眼光,生怕心中的浊念被人看穿,轻轻道:“大人无故对我这么好,内药局里有些传言,我并没什么,只是不想大人清誉受损。” 沈未病了然于心的神色,想必他也曾听闻那些传言,他无所谓的笑道:“传言终归只是传言,怎么能当真呢?” 他的推脱未免太过无力,我劝道:“众口铄金,其毁销骨。” 然而他似乎觉得我的话更为可笑,重新拿起书匣,七月扎眼的阳光洒落他身上,他温柔的回答,却变得铿然有力,道:“人之在世,无愧天地父母即可,我心昭昭,他人之言,于我何损之有?你越在意,传言越是甚嚣尘上。” 我细细咀嚼沈未病说与我的话,直至晚间乔希来找我打发时光,见我心不在焉地削着水梨,乔希一下就猜到我是为了四处散播的流言犯愁。 乔希悠闲地啃着我替她削好的水梨道:“你啊,司药都不说话,你担心什么!杞人忧天。” “若是事情真的闹大逼得司药发话,那我多半是要被赶去掖庭了。” “司药是心思缜密之人,当初既答应了沈大人的请求,就已考虑到这些,”乔希脸上骤然浮现与司药一样神秘莫测的笑容,附耳道,“你知道吗,沈大人至今未娶呢!” “沈大人应当已过弱冠之年,怎么会?” “之前沈大人迎娶过一位正室夫人,是他青梅竹马的两姨表妹,可惜那位夫人命薄,嫁过来一年便去世了,沈大人思念亡妻,迟迟不肯续弦。”乔希对于此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沈大人还真是痴情的人啊!” “毕竟沈家子息单薄,沈大人总不能一直不娶,沈家上下与司药都为这事着急。虽说是续弦夫人,但也不是没有姑娘不肯嫁他。帝都未婚的公子中,除却陛下胞弟,那位迟迟不肯册立正妃的景王,就数沈大人最为抢手了,”乔希摊摊双手,道,“只是每次他总找出借口推脱,都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被回绝了。就说去年上官婕妤的四妹,上官家的女儿啊,嫁妆都不知会排满几条街,那总该无可挑剔了,但沈大人回绝了,硬说沈氏有高攀上官氏之嫌。如今外头都传言沈大人有断袖之癖。” 上官氏接连三朝掌控户部,与江淮的商家多有关联,家底殷实,沈氏门第与其相较的确稍显低微,但以此为借口拒绝婚约,不免挑剔。至于断袖之癖,沈未病有如此奇怪的嗜好吗?下次倒可以好好试探下。 “那都是他的家事,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敏感地反诘道。毕竟名义上内廷所有女子的夫君都是陛下,不容除陛下外的男子染指,否则就是灭族大罪。不论我与沈未病有无瓜葛,我背负的宫女身份,都是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乔希错愕道:“你入宫时嬷嬷没提过吗?未被临幸的宫女可由皇后做主,赐婚臣下。” 我恍然想起似乎有这么条规矩,然而那条规矩甚为苛刻:“必须下嫁为其正室,不可为妾,以示天家妇之贵……” “这次教你的事是沈大人主动提出的,已很反常了,先前他对内药局的药女从来都疏远得很,”乔希挨近我的耳朵,道,“所以那天司药才跟你说,要好好把握机会的,能去宫外总比困在宫里好……” 几日后,我面对沈未病背诵药物时,却收不住纷飞思绪,仿佛有个小人在我耳边重复乔希的话,芳心缭乱,黄岑被我说成黄连。沈未病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的失神,只嘱咐我认真些罢了。 流言重复流传,传话的人也深感无趣,宫内从来不缺新闻,我的是非很快被埋入故纸堆中。 少了流言骚扰,心境大好,闲来无事,我重新摆出画具,无奈颜色残缺。虽然最高明的画师从不在意颜色多寡,但我素来偏爱色彩艳丽的画卷,黑白二色如同内药局的生活一样单调无聊,故而当裴裳去画院替宫女诊脉时,我第一次主动要求跟去,希望求来些颜料。 章节目录 第47章 书画 画院原本隶属于翰林院,但淳化年间中宗酷爱书画,将书画院与翰林院剥离,并把紧邻内廷的放鹤亭略加改造,扩建成行云堂,那儿便成了书画院,方便皇帝传召品画。此后行云堂就由内廷管理,然而中宗后的继位者对丹青感兴趣者寥寥,行云堂就逐渐被人遗忘,常常缺少日常供给,内里画师的地位比宦官更为低微。 宫女们宁愿与太监结为对食夫妻,或冒险与侍卫偷情,却也瞧不上卑微的画师,故而行云堂并无有损天威的丑闻出现。而翰林院倒也没人惦记这块地方,想要重新收编画院。画院由是便如此尴尬的夹在翰林院与内廷之间快五十余年了。 直至今上继位,其素爱丹青,行云堂才又重新热闹。但我走进行云堂时,还能发现些许往昔破败的痕迹,门口的桂树只有一人多高,显然才种下不过三两年,而宫中大多数殿阁里的树都上百年纪,亭亭如盖,苍翠欲滴。 寻裴裳看病的宫女只是简单的咳嗽,裴裳一会儿便开好药方。那宫女接过药方还不依不饶地询问裴裳,生怕方子里有错处,同一个问题足足问过七八遍,多亏裴裳脾气好,仍旧耐心详细解释。我听得都无聊,遂不等裴裳帮我问询,独自溜出屋子,凭直觉寻找贮藏颜料的画室。 行云堂人影寂寥,树木密密植下,枝叶葳蕤,风动影移,当初便参照大户人家的园子,设计成独立的园林,一步一景,仿佛静谧安宁画卷徐徐铺开。我贪恋幽静的景致,七拐八折竟迷路了,只好在院子内胡乱走动。不承想在一处走廊里瞧见一个熟人,她正在吃力地搬运笨重的花盆,我不禁开口唤道:“叶姐姐!” 叶景春犹疑地回过头,她一身米色宫装,相较过去,脸色略微红润不少,却还是给人纤弱之感。当初并不曾询问她的去处,她也没有主动提及,原来分在行云堂。 我向她温婉一笑,叶景春羞怯的脸上才隐约浮出笑意。她放下怀中的兰花,道:“苏姑娘好!” 难得遇到熟人,我便拉她坐下闲谈,言谈间才知晓,她如今是画院的侍笔宫女,日子过得不错。我亦告知她自己如今是内药局的药女,她吃惊之余,才打量我身上粉色宫装,忙不迭欠身行礼道:“奴婢方才匆忙忘了向苏药女行礼了,还望见谅。” 宫中等级由衣裳颜色深浅即可分辨,品级越高,服饰颜色越趋向深沉,米色宫装正是末等宫女着装。我扶她道:“叶姐姐以后再见我可不许行礼了,虽然我现在的医术还很差,但姐姐如果以后有个什么病痛,可以来内药局找我。” 我扶她时,注意到她手上的丝绢包扎的伤口,有殷红色的血渗出,我牵住她的手道:“叶姐姐可是伤了手?怎么包扎得这么粗糙,指不定会感染的,我随身带了止血药,帮叶姐姐重新处理下,可好?” “不碍事的,一点小伤而已。”叶景春仓促地收回了手,把手捧到胸前,仿佛极宝贝的珍品,我不解她的举动,她似乎也发觉自己的不识好歹,慌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用浪费药了,我以前也常常被花刺扎到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 行云堂内并不见带刺的蔷薇、月季之类的花卉,难不成是她捧着的兰花有刺? 我无心去戳穿她谎言,既然她不领情,我便作罢了。她仿佛急着要将兰花搬去某处,说话也颇为心不在焉,我不好继续打扰她,便直接与她说了我的来意,她立即将贮藏间指给我瞧,两人才要分手作别,恰巧有人喊道:“春儿,你搬得动吗?搬不动我来好了。” 我转身见到不远处那抹翠绿身影横在屋前的海棠树下,巧的是正是那天替我画像的何微之,他见我也是一怔,我先行敛衽为礼,道:“先生还记得我吗?” “苏姑娘啊,怎么会不记得呢!”他注意到我一身女官装束,乐呵呵道,“姑娘如今是在内药局做事吗?” 画师的观察力超乎常人,他一定闻到了我身上淡淡的药味,推测而知,我点头道:“奴婢现在是内药局的药女。” “那可太好了,”何微之指着叶景春纱绢裹着的手,道,“春儿上午被裁纸刀划破手指,我只简单帮她包扎了下,麻烦姑娘再帮她处理下,那伤口可有点深呐!” 近旁叶景春别过脸,无端脸红起来。她刻意保留何画师替她包扎的伤口,并不让我插手,女儿家纤细的心思显而易见。我知趣地帮她掩饰尴尬道:“我刚才正帮叶姐姐上药,已没事了,这里还有半管药膏,叶姐姐每日涂抹即可。”说罢将药膏塞给叶景春,她向我投来感激一瞥。 何微之一边抱起那盆兰花,一边向我致谢,我摆摆手道:“先生也不用谢我了,正巧我还想向先生求一些颜料作画。” 何微之略显诧异,女子精通作画的并不多,不过在他眼中我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他转而爽快地答应道:“这算什么大事,姑娘进屋自己挑些去吧。” 何微之屋内采光并不好,一张榆木八仙桌子上满满当当地摆着各色彩墨,何微之也大方,任由我随意挑走一些,我暗自高兴,心想以后画画可不用发愁了。 承蒙沈司药优待,又大概是嫌我药理不精,我并不用如普通药女每日在后药柜忙着取药,闲来无事的空闲时间颇多。除却画画、授课的日子,我常常会去希乐堂探望沐安。 沐?在宫里的日子尚算顺风顺水,她常与我说些宫内有趣的传闻、轶事,我都笑着混混沌沌听了。 然而沐安就是这样报喜不报忧的人,她告诉我的均是高兴的事儿,真正的苦痛她只会深深埋藏在心底。即使是人尽皆知的事,她也宁可我不知道,我也开心地装作什么都不知,不知她的艰辛。 宫人们皆知陆昭容在压制宁美人。陆昭容的手段高明,选秀前,除却明贞夫人、陆昭容,宫内最为宠幸的熹嫔、颐嫔俱是她引荐的人,故而宫内势力极大。 新入选的秀女中,也有不少正在被陆昭容有心栽培成羽翼,然而陆昭容看中的俱是家世平平的秀女,抑或州府秀女,家世出挑如谢荻、宁沐安,俱是被无情打压。恐怕是担心世家小姐难以掌控的缘故。 五月下旬天气渐热,内务府断然不会分配给内药局消暑冰块,内药局还是得为宫女们煎药诊病,至多煮些降暑的绿豆汤。 因着沐安是得宠的宫妃,玉宜轩分得的冰块甚多,走入内室冷得几乎要让人打颤。我为躲避内药局的暑气,便逃去玉宜轩,顺便带去一幅几近完成的《凌霄满架图》,请她品评。 沐安对书画懂得不多,至多品评画面的大致感觉。但她还是手执茶盏,正色仔细端详画卷。良久她才微笑道:“虽是烈烈如焚的攀枝凌霄,但在你的画中却很是安宁。之前还担心可馨过习惯内药局的生活,但如今的你比我预想的要好。” “沈司药待我很好,”桌上茶凉,我俯身收拾起桌上的青瓷茶具,忽然又忆起沈未病在树下翻书的娴雅姿态,轻声道,“现在的日子我很知足。” 沐?一起帮我整理,手镯与青瓷轻击,声音清越如她的话音:“可我觉得阿你在内药局做药女太累了,每日配药煎药,还要学习枯燥的药理,等过些日子我升了顺仪,再把你调到我身边,可好?” “在内药局可以学到很多,药理也很有意思,姐姐不用费心了,”我祝贺道,“倒是宁姐姐你要升顺仪,那可该恭喜了,旨意颁下来了吗?” 沐?苦笑,用手帕擦去指尖的水渍:“先前端午宴时,皇上就想要晋我的位份,之后却被有钦天监回禀陇西地动,本月诸事不宜,一句话就把事情压下了。” “怎会这么巧?地动又何妨呢?” “听说是陆昭容派人去询问了钦天监,然后……” 我忍不住叹道:“难不成是她作梗?” 沐?摆手,苦涩地示意我噤声勿提,推开雕兰窗子,屋外石榴花殷红如火,仿佛正在焚烧蚕食她生命的宫闱暗争。她的日子并非我表面所见那样光鲜,后宫的日子沾血带泪,她的痛楚第一次在我眼前展现而已,而力量微薄的我能做的只有轻轻抱住她,给她些许安慰。 从玉宜轩离开,已是申时一刻,太阳晒得厉害。希乐堂内树荫亭亭如盖,沁凉幽静,鲜少有往来的宫婢,不似陆昭容的衍桂堂,白天不论何时前往,俱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希乐堂主位上官婕妤,在宫内妃嫔之中,家世仅仅逊色于皇后柳氏,但听说是行事低调之人,宫内只与少数妃嫔有往来。依着庭院的修剪排布,她的确是个性格宁静的女子。 我漫步于碎石小径,行至偏僻的拐角。忽而听到细碎的说话声,循声而去,却见一身材修长的女子俯身正在修剪苗木,一壁与身边的侍女低声讨论。 女子容貌淡雅娴静,恰如她一身恬淡装束。翠色凤尾裙,只在裙裾处绣上不起眼的唐草纹,腕上一对浅紫色蓝田玉镯叮当作响,一支刻李花骨簪并五六支银质短簪挽成反绾髻,琉璃耳钉光下泛着迷离色彩。 她并非宫女,但打扮普通,大抵是希乐堂不受宠爱的妃嫔。脑中闪过她或是上官婕妤的念头,但想着上官氏如此财力,女儿若这般打扮,不免失却身份。 女子忽然丢下手中的花锄,道:“大概宫里的水土不好,怨气太重,再是仔细照料,还是养不活。罢了,就砍了吧。” 她方才侍弄的是一株梨树树苗,梨树二三月开花,五月末该是结果的季节,但这株梨苗枝干纤弱,仅有两片黄绿色的叶片瑟瑟地挂在树上,如叶景春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偏偏是梨花,我最爱的梨花。 侍女拾起花锄,刚要朝那树根砸下,来不及多想,我就冲过去冒险夺下花锄,道:“且慢,这树苗还没完全枯死,指不定有救,娘娘为何不放一条生路给它?” 秀美的女子眯起双眼凝视着我,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万福致礼。她并未怪罪我的鲁莽行径,而是一壁用侍女递来的薄绢拭去掌中泥土,一壁笑道:“这树苗本就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与其慢慢地枯死,或是被虫子蛀空,还不如我这么做,正是在替它减轻痛苦。” “可明明有望救活,娘娘为什么不召个花匠来呢?” “那太烦了,我种梨树本就图个消遣,”女子皱眉道,“过去成襄太后嫌梨花白得晦气,把宫里的梨树都拔了个干净,其实这花儿有什么罪过。我可怜梨树,如今种下了,偏又不活,就怪不得我了,大概梨花已经怨极了皇宫的水土。” 这传闻我听乔希与我说过。今上嫡母成襄太后钱氏颇为迷信,嫌弃梨花白得晦气,下令把御苑内的梨花全数砍光。可怜她纵然砍光梨花,最后还是挡不住哀戚结局。长兴五年钱氏外戚谋反,意欲推举成襄太后亲生嫡子,年仅十岁的韩王继位,引发祸乱,成襄太后牵扯其中。最后乱平,相关之人皆是赐死灭族,但今上却并未惩治嫡母,仍尊奉其为太后,但成襄太后气急病笃,不出一月即撒手人寰。 然而这女子的逻辑颇为奇怪,既是可怜梨花,树苗几近枯死时,却不肯伸出援手,更要斩草除根。我垂首劝道:“小女恳请娘娘不要砍去树苗,小女愿尝试救治此树。” 女子无所谓地笑道:“那就随你,不过作为条件,你要是救不活树苗,我可要罚你的。” 这逻辑更加奇怪了,我明明好心帮她救树,自己反而要背负受责罚的风险,真不知如何进入陷阱,我无奈唯有应承下来。 “我每日都会来察看,你可不能偷懒!”一主一仆施施然离去,我因为自己的多嘴,平白惹上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此后每日一早都先来希乐堂报到,我除草时,那位陌生的娘娘也常会过来,向我询问种植花草的技巧。 我当然好奇她的身份,常找机会询问,却每每被她引开话题。倒是我自己的家世背景被她打探得一清二楚。 我闲暇时常常作画,颜料自然用的极快,我遂成了行云堂的常客。画院里大多是些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或是清高的难以让人亲近的腐儒,何微之年纪尚轻,性格温良,不似另外画师有些怪癖的毛病,所以我每次都是打搅何微之。我与他渐渐熟稔。 行云堂的画师也划分等级,画院正、画师、画员、画生依次降级排布。何微之乃是徽州人氏,父亲不过寻常小吏,他考过几年功名不中,三年前朝廷招收画生,他阴错阳差考中,便进入画院,如今是行云堂第三等的画员。 他见我懂画,也让我对他的画略作评论,他偏好工笔画,然而半途学艺,用笔基础尚欠扎实,此外我早先就发觉他画作中欠缺布局大气,太着眼于小处,他对我的话深以为然,我建议他换着尝试更重意境的写意画,或许布局会有改观,故而他最近的画作清一色都转成写意了。 这天我来行云堂何微之的画室,只有叶景春一人在廊下做针线活计,我取完颜料,便与她闲聊起来。 六月已至,烈日炎炎,悠长走廊空无一人,回响着我与她的细碎谈话声音。叶景春正在绣帕子,我借来细细赏玩,不禁啧啧夸道:“春儿你的手艺真好,我可连最简单的桃花都绣不出一朵呢!”我与她相熟,她便让我唤她春儿,不让我一口一个姐姐。 “锦年你这么聪明,只是不愿学罢了,我手艺简陋,只能做做这些活计,况且我的绣技哪有织室宫女们的厉害,你可真该见识见识,那凤凰绣的跟真的要飞起来似的。”景春眼中满是憧憬,我倒是更关心怎样才能把凤凰画得跟要飞起来一样。 “春儿妹妹,你怎么这样妄自菲薄呢!画院里谁不知道何画员的衣服鞋袜都是你给补的,练得多了,手艺也不会比织室的差,你哪天有工夫也帮我补补。”一个宫女拾级而上,无礼地打断我们的谈话,我一眼就认出是前些日子裴裳前来问脉的宫女薛墨脂,这女人麻烦得很,说话也相当刻薄,内药局至今还被她搅得鸡犬不宁。 而春儿被人发现了秘密,不由得害羞地低头。墨脂遂将自己破损的外衣丢给叶景春怀里,叶景春默默地收下了,不敢回嘴。我自是替她气恼不过,要将衣服丢还给薛墨脂,春儿偏紧紧拽着我的手,让我不要多事。 墨脂见此得意不已,又扫了我一眼,脸上堆满假笑,做作地掩扇道:“苏药女这又是来要颜料吗?恕我多嘴提醒一句,要是宫里头每个人都跟药女一样老是来画院要东西,行云堂库房恐怕早就被人掏空了。” “是吗?”我压住火气,道,“不过锦年取的都是画院下等的颜料,画院不肯给,锦年并不会撒泼哭闹强求。” 我自然是话有所指。五日前墨脂到内药局撒泼,指责沈司药做事不公,配给的自己都是下等药材碎末,却愿意给承曦堂的掌事宫女茗芳珍贵药材。沈司药解释那是因为茗芳病重,非贵重药材不行,墨脂只是咳嗽小佯。其实内药局的贵重药材都是沈司药自己贴钱而购,宫女们大多知道,若是小病,都会颇体谅地服用下等药材,而墨脂却一味撒泼耍赖,沈司药无奈,只好让人配药打发她。 宫人们已将墨脂撒泼的事传为笑柄,鄙视她的故作高贵。墨脂毫不觉察我话中的讽刺意味,依然故作优雅打扇:“苏药女记下就好。” 春儿很快联想到我话中深意,忍不住轻笑,墨脂朝她瞪眼,此时才体味我话里的含义,可惜覆水难收,只好吃了哑巴亏。 墨脂保持高傲的神色走开,叶景春待她穿过回廊,才悄悄道:“姐姐方才的话真是厉害。” “你啊,就是太忍着,才会被她那样欺负,不说她扫兴了,”我摆摆手,道,“今天怎么不见何先生呢?” “你不提醒我也快忘了,今天天色好,先生去院子里画画儿了,他让我见到你,一定要让你去找他呢!” 我起身拂去外衣上的紫薇落花,欲要去找何先生。春儿忽然停下手中针线,怅然地望着我,幽幽道:“我还真羡慕妹妹,可惜我不懂画呢,要不然也能跟先生聊上几句。” “并不是太难的,你在先生身边待得再长些,便会懂了,不用着急。” 叶景春依然神色黯然,我想她的心结只有她自己才能解开,便轻叹离开,风吹树叶,仿佛亦在为她叹息。 我原以为行云堂并不大,谁料是曲径通幽,路路相扣,我竟迷路了,疲惫时终于寻到一处花园,园中摆放一张黄花梨瘿木面画案,笔墨纸砚俱全,狼毫湖笔、李廷圭墨、澄心堂纸、云水砚台,都是贵重的画具,难不成何先生是想完成一幅大作,我走近一看,画作主体已然完成,只差了题字,画的正是秋日的月下残荷,三两枝结着莲蓬的残荷随意分布在荷塘中,高低错落,月光凛冽,水色微荡,渗出寒意,何微之这些天的画作大多是这个风格,想来这便是他今日的杰作,不料几日不见,他的画技突飞猛进,用笔老到,毫无犹豫,墨色运用恰到好处,残荷的败落萧条之感亦跃然纸上。 但我以为那画中残荷临摹古人画作的意味太重,不免刻板无趣了,便提笔擅自在画的右侧落笔添了一只单脚立眠的白鹭,白鹭将头埋进羽毛中,似乎不愿为人打搅。 我搁笔重新审视,但又觉得不佳,好像好端端的残荷图被我改成白鹭图,他大概会恼火我随意篡改画作,此刻背后响起零碎的脚步声,我慌乱间不甚打翻砚台,金石声铿然,刹那间我的裙裾开出点点墨色的花朵,更糟糕的是砚台居然摔碎了一角,我料想这砚台定是先生极为珍重的,这更是火上浇油,眼前三十六计走为上,我顾不得许多,只好狼狈提起裙裾向着另一个方向逃走了。 我回到内药局仓促换上新衣,隔天我正对着脸盆费力地洗刷墨渍时,沈未病恰巧来了,瞥见我一塌糊涂的衣裙,好笑地问道:“你去做什么了,怎么弄得一身墨。” “我去行云堂走了趟,”我简单回答,但思量系着围裙上课总不是回事情,把手往衣服上一抹,道,“大人且等我一下。” 章节目录 第48章 遇见 我换身衣裳,理理头发,才出来见沈未病,他正坐在藤椅上翻书,抬眼漫不经心地问我道:“听说昨天下午皇上驾临行云堂,不知你遇见了没有。” “是吗?那我便是错过了,”我毫无惋惜,翻开折好的书页,问道,“大人且瞧瞧,这句是什么意思?” 我才问了几句话,忽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呼啸而来,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地上晒着铺得整齐的草药被吹得凌乱。 然而更糟糕的是,我匆忙挽起的发髻吹散了,我的长发顺势如瀑布流泻而下,我来不及反应,那玉簪子应声落地摔成两截。 我哀叹路边货郎买来的便宜玉簪果然不耐用,还不如寻常镀银铜簪经摔,何况此番是在沈未病面前出丑,我满脸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遇变故,沈未病只和颜悦色道:“你平日梳头都这样随便吗?宫女的仪态也很重要,如果被姑姑看到了,定是要数落你一顿。” 我低头,心里暗自嘟囔着,宁可被司药瞧见,也不愿被你瞧见。手试着拢起被风拂乱的长发,却越急越乱,沈未病无奈地摇头,道:“来,坐到这里来,我替你梳!” 我惊奇的看他从怀里拿出梳篦,仿佛着魔一般,听话的坐下让他帮着梳头。想来可笑,《女史箴图》里是娘子替相公梳头挽发髻,而如今我一个女子却要他这个须眉男子替我挽发,我与他又该是什么关系呢? 他有条不紊的气息落在我的脖颈间,我的心如乱石击水,骤然慌乱起来。 沈未病一边用黄桃木梳篦梳理,一边温言道:“我过去常替靳娘梳头,她的头发可比你的顺滑,不像你的头发总是打结。你平时梳头一定很不上心了。” “靳娘,靳娘是谁?”我胡乱问道。 沈未病的手忽然一滞,良久才缓缓道:“是我故去的娘子。”我背对着他,却依然能从话音中感受到脉脉情愫,如清浅流水悠长不绝。 我不意触到他的痛处,不敢多言,生怕此刻迷糊的自己再次说错话。 我期盼快些结束,可又不舍他触碰我发尖迷离感觉,仿佛过了许久,他折下一朵芬芳的栀子花插入我的鬓发,道:“其实我并不是太在行,只会梳如意髻。不过我觉得总要好过你的手艺。” 我摸摸发鬓,一丝不乱,又从茶水的投影中依稀看清全貌,心中已经在赞叹沈未病的厉害,好过我许多,可身为女子的尊严,又让那赞美的话变成了狡辩,道:“我有那么差吗?也就一般而已。” 沈未病拣了块我亲手做的麻酥糖,道:“跟训育司岁的小宫女比,你确实能算得上一般。” 下午我在院里晒衣服时,乔希神神秘秘的跑来跟我抖搂消息:“我瞧你常往行云堂跑,你晓得昨天皇上驾临画院的事情了吗?” 我头也不抬答道:“我已经知道了。” 乔希略感失望,但又故作神秘透露道:“不过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了。昨天在画院陛下看到一幅画得极好的画儿,听说画的是只白鹭,陛下喜欢的不得了,要重赏那画师,打探再三,却是个宫女画的,陛下还下旨四处去寻那宫女呢!” 不待乔希说完,我心头一团乱麻,皇上看中的是描丹青画白鹭的女子,难道我昨天见到的画是皇上的?遂故作镇定,问道:“找到了吗?” “当然很快找到了,除了行云堂的宫女,宫里哪有宫女能画的那么好,”乔希一脸理所当然,“你猜那宫女是谁?” 我的心稍稍放下,但不禁疑惑,我如今明明安好地站在内药局晒衣服,遂反问道:“是谁有这个福气?” “哼,你还绝对料不到,”乔希卖关子,刻意停顿后方公布道,“就是那日来闹腾的墨脂,哎,她那样的性情,也不知怎么交上好运的,老天真是瞎眼了。” 画院的宫女随着画院地位的下降,在宫里并不被人看重,不觉得那是攀高枝的捷径,如今行云堂的宫女忽然得宠,也就难怪乔希如此稀奇的讲给我听。 “陛下封她常在,还格外开恩赐封号,墨。国朝之前也没几个妃嫔有过这样的恩遇。” “那真是厉害了。”我随意附和,毕竟不论那是不是我的画作,此刻已与我无关了,我也不想去追究。我轻弹素色裙上几番洗涤后依然顽固不退的墨迹,心情骤然疏朗起来。 乔希见我依旧毫无反应,不免失望,忽然她惊讶道:“你今天的发髻梳得比往常漂亮!” 我笑而不语,心中却百转千回。或许沈未病过去常常替她娘子挽发,才会梳理得这么漂亮!他的娘子一定是个幸福的女子,幸福得让天下人妒忌的女子。 即使死去,相公还深爱着她,迟迟不肯续弦!那也一定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子了。 心中顿时闪过僭越的念头,在他心中,我跟他故去的夫人相比,如何呢? 原以为在希乐堂是自讨苦吃,才应下救助那株几近衰败的梨苗,殊不知那位娘娘却是位风雅有趣之人,我隔三岔五前往希乐堂,也与那位娘娘解下缘分。 除却她让我唤她如姐姐,不许我喊她娘娘,我对她的身份便一无所知,每次想要套话,都被她轻松挡回去。 然而宫内并无封号为“如”的妃嫔,私心揣测或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她与我偶尔闲谈,琴棋书画多有所涉及,此外不论是国朝女子风行一时的香道,或是古朴而甚少为女子所修行的茶道,她俱是有所涉猎,真不知世间还有什么她不了解,我在她面前每每为自己的浅薄而自惭形秽。 然而种花一事对她而言全是新鲜事物,我也总算知晓为何她的悉心照料之下,梨树还是难逃一劫。我嗔怪道:“如姐姐你每次浇花都快要淹死这树苗,修枝时又将叶片子剪得干净,难怪梨苗活不得了。” “我想那叶子黄了,就该剪,胡乱养着玩儿,枯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明年就换棵李子树种下替上就好了,”她掀起裙裾,蹲下看我除草,“有时还真羡慕你们内药局的药女,整日都有忙不完的活计,不像我日子闲得无聊,只能种种花打法时间,哪天我把所有的花儿都种好了,我的时辰也该到了。” 她话音波澜不惊,死亡本该是宫内忌讳的话,从不轻易出口,或许是对未来看得太过清醒,才连绝望的话都能说得平静。我顾左右而言道:“如姐姐有空不如翻翻书,弹弹琴,换换心情,种花操心得很。” “琴棋书画都倦了,当初辛苦学了又有什么用呢?在维持家里的虚名,多听别人夸一句,你家有个好女儿罢了,”她探手略略扶正梨苗,道,“哎,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真是被日头照昏了。” 上官婕妤说话毫无客套,一点即中,倒有几分谢荻的影子,然而她表达更为含蓄温婉,至多话中带刺。 我敷衍地笑笑,她岔开话题道:“先前听你说,你是越州选来的秀女,出身虽比不得长安城的数一数二的柳氏、杜氏、上官氏,但较之另外的,也不算差了,怎么会落到内药局做个普通药女?” “我不巧殿选之前病得厉害,遂错过了。” “真的很不巧,”她修长的指尖抚过我的长发,叹惋道,“你啊,或是吃亏在生得太漂亮了,才不防被人下手了……” 我不禁紧张,首次被人怀疑我殿选前的那场病有异,生怕被她继续怀疑下去。我用沾着泥土的手捋捋汗水黏住的发丝,转而道:“如姐姐说笑了,要说漂亮,听宫里人说,明贞夫人便是连洛阳白马寺里的千年牡丹都能比下去的。” “明贞夫人,她的确很漂亮,近乎妖媛了,”她生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单论容貌,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华丽大气如盛开牡丹,丝毫不折损“姚黄夫人”的美名,世间女子站在她身边恐怕都要失色。” 难得听女子毫无妒意地夸赞另一女子的美貌,可见她真是美得惊人了。我向往道:“不知何时有机会去见见这位夫人才好!” “你还是省下这念头的好,”她取出丝绢替我擦去额头上沾上的泥土,自嘲道,“见过她之后,你不会妒忌,只会深深自卑,像我这般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如姐姐又在说笑话,要是比如姐姐还漂亮百倍,那世间女子不都不用活了。” “别人或是要担心,你就不必了,”她略略停顿,温婉笑道,“你的气质如蕙如兰,却并非纤弱可折,与那位夫人相较,春华秋实,各有一时风韵,毫不逊色。只是可惜了……”她的目光停在我的胎记上,她的神色并非厌恶,而是比厌恶更令我害怕的怜悯。 我的心情骤然跌至谷底,低头默默将土拍严实,将花锄交还侍女,道:“这苗子差不多也活了,以后定是定量浇水便好,具体的方法我已经抄录在纸上,姐姐收好。” “可馨!”我正将单子交出,沐安忽然出现,她一脸惊诧之色,该是陌生不认得的人。我刚想为她介绍,却先被她扯着向如姐姐行跪安大礼:“上官婕妤!” 上官氏!谁能料到长安最富裕的世家女子,打扮得这样普通! 上官婕妤令侍女扶起二人,道:“你不是叫苏锦年吗,怎么又叫可馨呢?不过还是可馨这名字好听些!” 她似是在责怪我隐瞒她,可她对我骗得更深,我万般不愿多言,倒是沐安替我谢罪道:“可馨是乳名,妾幼时与苏药女熟稔,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苏药女不识婕妤,对婕妤多有冲撞,万望婕妤恕罪。” “没什么罪可恕的,我也瞒她很久了,她心里不要怪我才好,”上官婕妤笑意盈盈,从旁取出酸枝木匣子,道,“之前听你说喜欢丹青,所以特意备下一铤松烟墨送你,你心里可不要再怪我了,我也是闲来无事,找个新鲜人陪我说说话。” “谢娘娘!”我压下被人欺骗的厌嫌,接过匣子,叩头谢恩。 上官婕妤带着侍女离开,侍女扶着沐安起身,我正打开匣子,沐安凑过来问道:“你怎么遇上她的,这位娘娘可神秘得厉害,我整日在希乐堂,也见不得她几次。” “就是在希乐堂闲逛遇上的,”我吐吐舌头,“我看她衣饰普通,还以为至多是个不得宠的才人,哪猜得到是上官婕妤!” “吓得我刚才还以为你得罪她了,”沐安抚着胸口,道,“她的衣饰普通吗?” “骨簪,琉璃耳珠,唐草纹凤尾裙,都挺普通的啊!” “你真看花眼了,她从头到脚,哪样不是价值连城的上等品,”沐安忍不住用纨扇轻敲我的额头,手里的镯子晃得厉害,“那是犀角刻的簪子,不是寻常骨簪,耳珠是比琉璃还难得西域的水晶,至于那凤尾裙,绣得的确是普通唐草纹,但那是上等蜀绣手艺,一针一线,这么一圈唐草纹就要绣工半年的时光。” 我不断点头,眼睛还在关心上官婕妤赐下的松烟墨,墨色沉静。心中感叹,上官氏不愧为多年世家,纵然财力雄厚,却并非暴发户一般追求珠光宝气,而是不露声色地展现高贵,不识货如我,大概只懂得陆氏姐妹那般金光闪闪的富贵了。 熬过炎炎夏日,迎来秋高气爽的九月,不意因为换季,宫内感染风寒的病人骤然多起来,内药局依旧不得空闲。 我除与沈未病学习基础药理,还时常跟随裴裳问诊,积累经验。 沐安亦病得不轻,我品阶低微,除非传召,否则并不能主动去后廷觐见,幸而跟随裴裳去希乐堂替宫女诊病时,偷偷去玉宜轩找沐安与她说几句话,恰巧皇上驾临,沐安不敢留我。我想皇上多少是喜欢沐安的,特意来玉宜轩探病,好过无数深宫女子,病得奄奄,却无人搭理。 闲暇时我喜欢独自坐在窗前翻书,午后慵懒阳光散入,手上握着一册他遗落在我这里的《千金方》,不自觉地想起他。望着他写在书页空白处的注释,一行行清丽书法仿佛丝绸划过浅黄色纸张,他应当批阅这书许多次了。书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我食指拂过,竟不自觉痴痴的笑了。 我甚至都未曾注意乔希从外间进来,她唤我帮忙整理药材。偏偏我又不应,顾自神思飘渺,不意她悄然站到我身侧,夺去我手中的书册,笑道:“看什么书这样出神?” 我瞬时脸颊飞红,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挣扎着伸手去抢那书,她侧身躲过我,顺势翻到书的扉页,瞧见沈未病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地调笑道:“你啊,快把手伸过来,我替你把把脉,看你究竟是不是害了相思病。”说罢便真要来抓我的手。 乔希只是玩笑话,毕竟内药局明的暗的喜欢沈侍医的宫女多得去了,而乔希却是内药局少数并不系心与沈未病的宫女,她并无意嘲讽与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却刹那间呆住了,相思?难不成我真的喜欢上沈未病了吗? 纵然之前乔希将沈未病与我的可能挑明与我,但我依然觉得自己太过卑微,我是内药局籍籍无名的药女,他是太医院前途坦荡的侍医,我与他,仿佛隔着迢迢银河般遥远。而他或多或少,话中常常透露出对亡妻的怀念,在他心中,只怕没有女子能超越故去的夫人了。 尝试各种法子劝说自己,却还是不禁怀着私心,特意耗费半日向乔希认真学了如意髻的梳法,每日挽的尽是如意髻,那是我距离他最近的方式。 这些日子唯一能让我的心安定下来的只有那些书,然而我带入宫中的书籍不多,且都是些婉约诗词,其中多有恋情黯然的词章,更令人心中抑郁。此刻方才忆起,临行前父亲曾劝我少带词集,多翻史书,我偏不听。到此刻才发觉父亲的高明,或许是预料到我入宫后在情事上终归求而不得,读那些哀婉词调,换来的只是更深切的悲哀。 幸而宫内并不缺少藏书,只是都锁在内廷藏书阁――天禄阁。 后廷原本并无藏书楼,天禄阁来源于一个奇迹,国朝女子心中宛若神?一般的女子,文端皇后。 文端皇后,出身名门河东柳氏,本就带着母仪天下的光辉荣耀,与太宗二人鹣鲽情深,帝王为她一人,后宫三千空置,除却早年后宫曾为太宗诞下一女,太宗其余二女三子皆系嫡出,真令后来的皇后妃嫔们艳羡。 而后太宗薨逝,高宗年幼,文端皇后又垂帘听政,斡旋天下七年之久,最后归政与高宗,终因心力憔悴,一年后溘然长逝,谥号“文端”。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女性文端皇后,历来被当做教育名门淑女的榜样。 嘉?年间,高宗年幼,其母文端皇后代为掌控天下权柄。毕竟一介女流,唯有以史为鉴,文端皇后深苦于内廷无藏书可查阅,外廷的藏书处成均馆又多有不便,遂下令在皇宫西北角建起一座天禄阁。故而那里也是宫内除昭阳殿外,唯一一处檐廊上允许雕刻飞凤的馆阁,文端皇后去世后,天禄阁就成为供后妃借阅的藏书楼,唯有妃嫔方有资格入内,一般的宫女并无资格入内。 自从听到某日裴裳提及天禄阁后,我便常常去纠缠天禄阁的侍书宫女阿苑,幸而天禄阁如同行云堂,也只是一朝皇后的遗留,文端皇后去世后,并无多少妃嫔有心思静下心来研读书籍,天禄阁实际处于半闲置状态,只有阿苑一个宫女负责日常打扫,掌事嬷嬷也极少出现,所以天禄阁的管束并不算严格,阿苑终于耐不住软磨硬泡,答应偷偷捎书给我。 一日恰捧着书从天禄阁回来,道旁木樨花开,淡淡花香若有若无飘来,如柔滑的丝绸划过鼻翼,心情爽朗如清朗碧空。 狭长的内药局大门此时却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隐约传来女子尖利的哭闹声。我勉强挤进去,一个米色外衫的婢女正跪在地上,扯住沈司药的裙裾,道:“司药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她病得厉害,司药就行行好,随便派个药女过去看看也好,不能见死不救啊!” 另有两个内药局的女史拼命的拉起宫女,那宫女还是死死抓住沈司药的裙子,眼看裙子都要被她撕破,司药俯身道:“才人的病应由皇后娘娘宣召太医院的侍医照料,内药局并无资格插手,平白坏了规矩,你还是回去吧。” “沈司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你是活菩萨,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太医院派来的药童,胡乱用药把我家小姐害死的。”宫女挣扎着从女史那里挣脱,脸上都被抓破一个口子,鲜血淋漓。 司药不理会宫女的苦苦哀求,一脚将她踹开,不近情理得如石头心肠,全无半分平日和蔼可亲的模样,她冷着脸子,扫视一圈,对内药局诸人道:“以后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去诊治这位才人,都听明白了吗?” 话音铿锵落地,那宫女绝望地哀嚎咒骂着被女史拖走,殷红鲜血从她的面颊上淌下,在青石地砖上绽开血色而满怀咒怨的花朵,触目惊心。 第一次见沈司药疾言厉色,语音涔涔寂冷,令人如坠苦寒深渊,全无转圜余地。内药局诸人皆是被其威势震得愣神,俯首应下,想来无人敢为那位才人医治了。 裴裳诊病回来得迟,我替她多留一份饭食,她放下药匣子默默吃了。我想起下午内药局门前的那出闹剧,不由多嘴道:“下午门前有个小宫女哭着求司药派人去瞧瞧她家才人,今日也不知沈司药犯了什么忌讳,偏不肯,还责令内药局的人都不准插手。” 虽言宫内有品级的宫嫔,纵然是最末一等的采女,也需皇后下令宣召,方可由太医院派遣侍医诊治,但宫内多是踩低捧高之辈,太医院人手有限,品级低兼之不得宠的妃嫔,侍医们多是疏懒怠慢。故而那些妃嫔们会寻求内药局的典药,内药局名义上诊治宫女,实则也照料着末等的妃嫔主子的身体,在宫内多是公开的事实,此番义正词严反而不自在了。 “那位才人还真是被逼得快走投无路了,”裴裳停下筷子,若有所思道,“昨日我被她的侍女诳着瞧过一回,病来得很凶,替她开了点药。” “裴姑姑之后为何不去了?”裴裳年长,宫里人都唤她姑姑,而非裴药女。 “沈司药私底下已再三告诫我与内药局的典药们,不准插手。今天不过是再告诫一回。” 章节目录 第49章 消毒 “这却不像司药的为人了。”我边说话,边从药匣子拿出银针,在火上炙烤消毒。 “你要知道那是丽景堂的谢才人,她已得罪了陆昭容。” “谢荻?”我恍悟,凭借谢荻的口无遮拦,短短数月得罪陆昭容并非难事,“但她到底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陆昭容不至于不顾谢家面子。” “陆昭容已遣了太医院的药童。”裴裳平静地收拾着碗筷。 药童可算是太医院最为末等的打杂之人,不少是临时招聘,药理甚至不如自由学习的药女扎实,我脱口道:“那会要了谢荻的命的!” “人各有命,她唯有自求多福了,旁的人帮了她也会遭殃,”裴裳指了指匣子,“所以本来该配给她的药方子,我扣下了,在药匣子里存着,正好你替我取出来烧了。” 闻言我疏忽地将手指伸到火焰上,惊呼出声,心中更为谢荻痛心,她与我多少有些缘分,犹记得半夜时她教我练习步伐礼仪,尚欠她一个人情。 而裴裳与司药更令人心寒。之前她二人都是内药局出名的菩萨心肠,不比那势力的陈典药,看病还分三五九等,不想今日,二人态度出奇一致,明明她们都可以救下一条人命,却畏惧陆昭容,冷冷地旁观。 我沉默地背对裴裳,将那张泛黄的药笺悄悄收入自己怀中。纵然自知力量微薄,我还是要救谢荻,那毕竟是条人命。 丽景堂地处宫内西北角,除却祭祀的太极殿,便是离内药局最近的宫殿,却离主上寝殿贞观殿最远。地处偏僻,背后又挨着掖庭,故而安置的都是些受冷落的妃嫔。我推想失宠妃嫔的住所,当是坠叶满廊,落花纷飞,凄厉哀怨,进门就该有肃杀冷气直往背脊上冒出来。并不愿主动前往丽景堂。 但听闻丽景堂主位闵修仪却是个风趣人物,与宫女关系极好,其父鸿胪少卿,与外邦多有交往,她那里的稀奇新鲜玩意儿很多,乔希屡次欲要拉我去见识那位闵修仪。 此番为了谢荻初次踏入丽景堂,不承想丽景堂内虽人烟稀落,却也打理得井然有序,一派安逸闲适景象。 路径上的丹枫红叶俱是被清理干净,并未铺栽秋菊点缀其间,只任灼眼红枫满庭院,不过小池塘却留下三两支意韵悠长的残荷,布置庭院的主人必是懂得风雅之人。 我无心赏景,询问过一个迷糊瞌睡的宫女,摸索至谢荻的住处。我常光临沐安的居室,对照谢荻眼下的居处,才知天壤之别。 我轻叩门扉,无人应答,猜想谢荻的侍女昨日被司药欺辱,或是受伤不敢出来见人,只好妄自推门进入。 与其说屋内收拾得干净,还不如说一贫如洗,根本没有装点金银器皿需要人擦拭。逼仄的小间,还坚持用湖蓝色帷屏隔出内外二室,帷屏用的绢布喑哑无光,色泽成块褪去,透出本来的灰白色。 终于里屋有了动静,侍女掀开帷屏,道:“又是谁来看笑话的,我家小姐还没死呢!由不得你们胡来。”她面上缠着厚厚白纱,露出点点血色,昨日被抓伤处理得并不妥当。 她目露凶光,如市井泼妇一般插腰,居高临下地注视我,真是和谢荻一样的脾性。待我说明来意,她忽然变了个人一样,热情地拉我说着好话,忙着为我端水送茶。 “没茶叶了,药女就将就着喝些清水,以后有机会茯苓一定奉上顶好的茶叶,我家小姐也不会亏待药女的。” 她言语认真,我捧着破出一个口子的小碗,不觉好笑,我不顾沈司药的训诫,难不成只为一盏好茶,只为谢荻不可预料的恩赏,这侍女茯苓太过天真了。 我怀揣药方走进里屋,谢荻枕着毛糙乱发病怏怏地闭目躺着,纱织素面床罩上被烧出焦黑的破洞,当是别人不要的次货。而她全无昔日颐指气使的风采,仿佛被人减去羽翼的飞鸟,又如枯槁的树木,失却所有骄傲的资本。 我替她诊脉许久,谢荻才幽幽醒来,惺忪的眼睛突然闪过光彩,骤然黯淡下来,道:“原来是你啊,真是风水轮流转,你若是来凑热闹的,就请自便了。” “我是来瞧热闹的,可让你死了,我又不甘心,我还欠你个人情没还,所以只好先救你,今世还你人情,省得来世还要见你一遭。”我也仿照谢荻说话的口气,编排她一通。 “想不到我居然要靠你来救我,”谢荻蜡黄的面容浮出讥讽的笑容,“先前黏糊在我身边的人,赌咒替我做牛做马的人,除了我从娘家带来的茯苓,个个都跑得干净,我都不记得我帮过你什么了,你还来救我,其实何必为了我惹得内药局那些势利眼不高兴,再说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我不稀罕你感激,你的感激只怕要害死我的,传授我医术的人,就希望我能本着自己的良心救人,我也把这话记下了,我只求无愧于心。”沈司药、裴裳都令人失望不已,心中唯一剩下的给予我信念的只有沈未病一人了。或者该说,我是为了践行沈未病教我的医心而努力。 谢荻咳嗽道:“还以为内药局的人都是没良心的,把茯苓的脸伤成这样。” “内药局有难处,个中缘由谢才人比我清楚。”虽然不齿内药局此次态度,但下意识还是维护着声名。 茯苓泪汪汪地插嘴道:“难处?你们内药局宁愿成日去跟没皮没脸的薛墨脂无聊地耗着,也不肯施舍个人来救救小姐。” 我心中暗忖,薛墨脂的事情是无奈,内药局谁愿意陪她瞎闹,她仗着自己现在得宠,要索回在内药局之前受的羞辱,沈司药整日疲于应付她。但顾及谢荻,没有理会茯苓。 “薛墨脂是宠姬,我是被踢到丽景堂的废人,待遇自是不同的。”谢荻总能点出令人不愉快的事实本质,然后让人更不舒服。 我诊脉后,对照裴裳开出的药方,大致推断寒邪入侵引起肺病,遂问道:“前些日子,谢才人是否贪食寒凉,衣裳单薄?” “夏天天热,小姐贪吃凉的东西,冰块整块地往嘴里塞,怎么都劝不住,后头搬来丽景堂,秋天天气反复,我劝她每日多穿些,小姐又不是大公子那样舞刀弄枪的人,常年跟着柳老将军驻守在边关,风吹雨打都没事!她也不听,身上还都是夏天的单衫。” 茯苓不顾谢荻告诫的眼神,兀自说着,我听得也有趣,先前只晓得谢荻的父亲是礼部侍郎,不料她大哥竟是跟随柳皇后二叔镇军大将军柳易驻守边关的武将,文官家中出个武将实属难得。 谢荻任性地可爱,我笑道:“谢才人体质好不假,但却是寒性体质,再多食寒凉之物,肺为五脏之华盖,其位最高,肺为娇脏,不耐寒热,又为清肃之脏,不容异物,故外感和内伤因素都易伤损肺脏而引起病变。再被风一吹,钢筋铁打的人都要倒下的。” 我又扫视一遍誊抄好的裴裳的药方,先前料想茯苓根本没机会得到内药局的药,便从药匣子拿出之前照着药方抓好的七帖药,嘱咐谢荻要忌辛辣生冷,并让茯苓保持室内通风。 茯苓千恩万谢地将我送出门,我腼腆的接受她过分的夸奖,又难以启齿告诉她们我只是偷来裴裳的药方,我的诊病技术只怕比药童好不得多少,生怕她情绪消沉,更难以康复。 我偷偷替谢荻送药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至多裴裳问我跑到那里偷懒去了,我搪塞着说是玉宜轩。谢荻的病逐渐转好,我稍稍放心了,心中更惊叹裴裳诊病的精准。 除却丽景堂谢荻住处,行云堂也是我流连之地。何微之取出他珍藏的名家墨宝与我赏玩,我欣羡不已,何微之遂打趣道:“你还不如调到行云堂做宫女,快雪楼里还藏着更精妙的画儿。” “快雪楼?先生进去瞧过吗?” “我是没那个福分的,只是画院正评点画作,偶尔会从快雪楼取下几幅让我们分析,记得是五代荆浩的《匡庐图》、五代关仝的《关山行旅图》,均是宫廷秘藏的画卷,”何微之手指窗外的一处六七层许高楼顶端,“便是那楼了,可惜快雪楼除了圣上、画院正、少数几位得了圣旨允许的宗亲大臣,其余都不可随意出入,倒是侍女们每隔半月会上去打扫一回,春儿轮到过一次,你问问她。” 春儿端来一盘黄澄澄的蜜橘,红釉色的莲瓣果盘明亮爽利,怪道:“先生不知,打扫快雪楼并不轻松,尚工局特意派出从六品的司宝在身后盯着,稍一不慎,就会责罚,更不消说,有机会展开来偷看了。” 听了何微之与春儿的话,我不免活动开心思,学画之人皆有赏画临摹的癖好,若得瞧一眼,更好能借上几日,让我临摹一幅。 告别何微之,已是申时,行云堂人迹稀少,或是躲着作画,或是享受闲暇。我难得没有迷路。 原来还担心隔着数重大锁,那便作罢,只在门口瞧几眼也好。殊不知快雪楼的人防备如此松懈,又或是行云堂掌管钥匙的画院正胆子忒大,门一推即开,我简直不敢相信,抬头从匾额上再次确认此处既是快雪楼。 快雪楼设计之初即是按照藏画楼的规制,故而前后通风极好,并无惹人厌嫌的霉味,我仰望楼梯,大抵七层的样子。我才登上三楼,便被悬着的一幅南宋苏汉臣的《货郎图》吸引过去。 苏汉臣之**工细作的画风父亲并不欣赏,我私心偏偏喜欢,家中有父亲朋友临摹的仿本,我常会拿来端详。货郎车上百十样货物,一一如真的描绘出来,形象逼真,刻画严谨。 我正瞧得高兴,用手比划,恍惚间听到脚步声,侧首见一楼处有长衫布衣身影,那不是画院正还会有谁呢? 而我还尴尬地杵在楼梯口的画轴前,前后左右都是搁置画轴的鸡翅木架子,考虑通风,每个架子之间又都隔着六尺之远,我进退躲藏不得。 我已瞥见画院正的布头罗帽,脚步不由往敞开的窗户挪去,犹豫着是否该从窗口跳出去,三层楼高,运气好那至多折断条腿,修养些日子,总好过被拉去掖庭暴室。 昏昏沉沉地不顾性命,闭上双眼真想要跳下去,猛地腰际被人拦住,一下子坠入另一片黑暗中,恍惚又以为自己跳下了,坠在柔软的丝绵之上。 睁眼才发觉自己正躲在黑绒窗帘里,正被人揽在怀中,此刻忽然有柔和芬芳的气息吹在耳边,男子低沉的嗓音道:“小心,别说话。” 窗帘留给我与身后陌生人逼仄的空间,画院正恰在这层巡视,拣出一幅画儿端详,我知道不能说话,但被人抱得别扭,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放开。” 陌生男子倒是很听话地松开手,但我与他挨得太近,漫漫的衣香令人迷惑,我小心往前挪一小步,终于不再与他身体相互触碰。 回首往此处走来的画院正却让我慌张起来,还以为被他发觉,幸而他停在距我三步之外,低声自语,我听不清他细弱的声音,还好他嘀咕一阵之后,便下楼离开了。 确认听到关门上锁的声音,我才长舒一口气,从厚绒窗帘后走出来,全仰仗为了挡住阳光保护画卷的厚实窗帘。 我冷冷万福谢道:“虽然先生藏在此处,也不见得是什么君子,但小女子还是谢过先生的救助之恩。”想着刚才平白被人拦腰抱着占去便宜,除却哥哥,还是第一次被男子那样近距离地环抱。我便无法心平气和地说出谢谢。 那人倒并不在意我的无礼,笑道:“方才情急之下才唐突了姑娘,姑娘不要介怀了,齐韶并非妄占姑娘的便宜。” 我抬首审视方才救我却又轻薄与我的人。他与沈大人年龄相仿,一袭绉纱水墨色长袍,杳杳如水烟绕身。肤质白皙近似女子,面带惑人笑容,眼眸却变幻莫测,仿佛那笑容也远隔蓬莱,并不真实。身上少了沈未病纯净不染,举手投足间却多出沈未病所缺的成熟稳重气度。 他倒承认得爽快。我一声不吭地走到画架上信手取下卷轴,不再理会他。 他并不计较我的冷落,指着先前我念念不忘的那幅画道:“姑娘也懂画儿吗?见你在苏汉臣的画儿前站了许久,不过苏汉臣的画儿太过精细,我却并不太喜欢。” “各人所爱,我喜欢工笔多些,就更爱苏汉臣的细腻画风,”苏汉臣被人贬低,我当然不高兴,“先生想必是常画写意的,那就看看我手边这幅董源的山水,不要再看那幅苏汉臣的脏了眼睛。” 他摆摆手,道:“我并非在贬低苏汉臣,只是论写实画风,宋代当推李公麟的白描为首,苏汉臣之流一味追求细腻,写实在他笔下不免有卖弄之嫌,相较前辈,他也没更大的进步。” 他的话正如父亲过去对苏汉臣的评价,不得不说客观,我却还要强词夺理,道:“李公麟不正是工笔练得极好,才开创出白描的。” 那人见我恼火,却生出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仿佛极为无奈道:“姑娘无须气极,姑娘说好,那就是好。” 我更不理他,心中思忖他的绘画功底应当不错,眼角余光还瞥着他,瞧他从一个架上取出一幅画轴,递给我道:“姑娘若是要寻一副回去临摹,还是这幅更好些。” 我徐徐展开,他解释道:“李嵩的《货郎图》画法与之小异,其中掺杂了点白描的手法,你学这幅更好。”他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对研习画作的喜爱并不在我之下,难得在宫内遇上真正爱画之人。 不由得对他的身份更加怀疑,他对楼中书画分布显然很是熟稔,立即寻到李嵩的画,但他与我一样躲避画院正,自然不是得到圣旨允诺能够随意出入。行云堂的画师断然没胆子擅闯,那他究竟是何方人士? “看来先生对快雪楼画卷的放置很清楚!”我第一次对他露出清丽笑颜,心怀刺探。 他见我的笑容,愣神片刻,而后又仿佛无牵无挂一般,坦诚道:“在下乃是弘文馆的史官,清贫得很,弘文馆离此地不远,只好铤而走险从快雪楼借画去临摹。想来姑娘也与我一样,是爱画、惜画、不要性命之人。” 难得遇上人坦白如斯,我的隐瞒倒显得怯懦了,遂收拢画卷,敛衽为礼道:“在下内药局药女苏氏锦年。今日谢先生施以援手,但先生之前那番话我依旧不能赞同,以后或还有机会与先生切磋,今日就此拜别。” 正欲下楼,却被齐韶唤住:“门锁上了,苏药女莫不是要穿墙?” 恍惚才忆起画院正离开时重重的落锁声,我刚才居然还庆幸,此时却呜呼哀哉了。时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五色,落在我眼中更是无比惊惧。行云堂此刻都去用晚膳了,远近大抵都不会有人,而我甚至不能喊人帮忙,捧着画卷的手倏然松开了,喃喃道:“难道要困在这里一夜?” “苏药女也不用害怕,倒也没那样糟糕,至少有别的法子,”齐韶指着窗外的那棵枝干舒展的泡桐树,“苏药女如果不嫌我轻薄,我倒是可以帮助姑娘离开。” 他并不似浪荡子轻浮,言语间颇为诚挚,那双修长的眼睛更有魅惑人心的魔力,我几乎就要答应下了,忽然想起自己本来就会爬树,不由得嗤笑:“大人不用麻烦了,小女自己能想办法,只是一条,大人向后转,不许转头看。” 他不问我原因,便爽快地答应下,背身到离窗户甚远的角落重新展开一幅画卷。 我遂将裙摆撩起,打结将画卷一起束在腰间,姿势甚为不雅,探身勉强够到那株泡桐树,虽然一年多不曾练习,爬树对我而言并不算生疏。 我终于双脚立在地上,将打结的衣衫解开,抬头窗口并无人影,他应当还是守住我无礼的请求,尚在角落处赏画,心中不禁感佩,难得遇到如此重诺之人。怀揣画卷的我对窗户喊道:“大人可以转身了,今日多谢大人照拂,宫门快要落锁,大人也要快点才好。” 他此刻才探出窗子,将手枕在窗棂上,晃晃手里的画卷算是与我道别。我怀抱画卷满足地离去,殊不知此时注视我离去的何止齐韶一人,尚有端然向齐韶行礼的画院正大人。 捧着画作临摹到很晚,次日醒来,睡眼惺忪地去丽景堂替谢荻诊脉,然而谢荻猛烈咳血的症状着实让我的睡意醒了大半。 谢荻半梦半醒地睡着,显是不能说话了,从茯苓的哭哭啼啼中我拼贴出个大概,原来大有好转的谢荻前日半夜突然咯血,还以为过一阵便好,谁知越来越凶。 我摸着脉相,内心也慌乱不止,竟比我刚诊治谢荻时还要糟糕几分,只一夜之间就在生死边缘徘徊了,我仔细检查药渣子,并无差错。再三逼问茯苓,饮食上也无不妥。 我姑且先回内药局想法子,参照医书改了两味药,令谢荻服下,不料第二日她咯血更加厉害,彻底陷入昏迷。 心中胡乱浮出谢荻被人下毒那样的念头,并不肯承认或是我的胡乱下药害了谢荻。我慌乱地回内药局取上几根消毒银针,便又跌跌撞撞地要冲回丽景堂重新检查药物饮食。冷不防撞上沈未病,才想起今日是他约好与我授课的日子。 他瞧我慌张不知所措,遂玩笑道:“裴裳罚你了吗?脸色这么差,还是我让你背的药方又没认真背,你呀,平日要多用些心思,药方容不得分毫差错,人命关天的。” 沈未病无心之言,却触到我心底的恐惧。我的无知快要将谢荻推入鬼门关,学医半载,一人未救,却自作聪明地害死一人,我难以背负死亡的沉重。 我骤然崩溃,不顾容仪地抱住沈未病痛哭失声,他显然是措不及防,只得轻轻将我拢在怀中,甚至不知如何安慰我。 “丽景堂的谢才人,咯血……不止,脉象紊乱,这都是我的过错,我……我快要害死她了。”哽咽着说完这些话,终于能面对心底真正的担忧,仿佛心中的重担分能给他一半,莫名地松了口气。 他如同哥哥一样轻拍我的背脊:“这并不能怪你,你只是个药女,怎么不让典药或裴药女去诊治呢?”我靠在他身前,听他说着安慰的话,心底恐惧,在他纯净如三月阳光明眸注视下,如云烟消散。我终于缓过神来,在他怀中冷静下来,感谢他没有将我一下推开,而是容许给我拥抱的时间。 章节目录 第50章 时间 “说来话长,”我抹去眼泪,并无时间去伤怀,惦记谢荻还在鬼门关徘徊,遂跪地叩求道,“锦年求大人先跟我去瞧瞧谢才人!” 沈未病沉思踌躇片刻,即刻点头,我领着他悄悄去了丽景堂,一路上我抓紧时间描绘大致症状。 丽景堂本就人烟稀少,一路上小心避开两个说笑的宫女,尚算顺利。谢荻面容枯槁,茯苓已哭得不成人样,不住地在旁磕头,求沈未病救活谢荻。我焦躁踟蹰,不停地将药匣子打开合上。唯有沈未病尚且冷静地替谢荻诊脉。 过了良久,他依旧神情凝重,我的心恍如沉入谷底,却不敢打搅。沈未病收回药枕,迅速写好药方,道:“还有的治,我替她扎上几针,你照着药方快去内药局抓药。” 我立即照单抓药,煎好趁热送来丽景堂,茯苓服侍谢荻服下药,我才忐忑地与沈未病离开。而后几日均是领着沈未病避人耳目进入丽景堂,谢荻咯血的症状终于消失,脉象恢复平静,我才长舒一口气,回内药局路上,不断感激沈未病的出手相助。 我说着便喉头哽咽,为宫廷的人情凉薄,谢荻险些悄然无声地逝去,又为沈未病不计得失冒险救人,较之内药局的所为,着实让我感动不已,不禁再次淌下眼泪,道:“麻烦大人了。” 沈未病递给我一方青灰色丝绢,道:“这些日子你一定也很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轻轻点头,用丝绢拭去眼泪,他温柔的笑着,眉眼仿佛浸润山间月色般纯净,再多的苦恼似乎都可以忘怀,他捋着我的鬓发,道:“你的如意髻已梳得很好了。” 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每日梳如意髻卑微的心思吗?他又是怎样想的呢?手无措地交叠在一起,已无法正视眼前人的眼眸,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见。 沈未病顺手折下一朵花栏中的千叶白菊簪入我的发髻中,道:“年轻的姑娘家,不要总梳一种如意髻,太单调了,你可以跟别的药女学习时新的梳法,如意髻毕竟已经过时了啊。” 我含糊点头应下,脑中一片混乱,指甲狠狠地掐住手心,告诉自己此刻的真实,并非做梦,而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我晕晕乎乎地走进内药局,连喝了两杯凉水才平复下心情。冷不防又从背后被乔希抓住手臂,她眼中闪烁精光,道:“刚才在花圃那儿我可全瞧见了……” “我没什么可解释的。”我脸上镇静,心中暗叫倒霉,与其被乔希这无聊的人看见,我还宁愿被沈司药撞见。 “你自己交代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去跟司药挑明了,”乔希才不会轻易放过我,“该是沈大人去说吧。” 我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脸颊:“叫你没皮没脸的说些没影的话。” 乔希吃痛地连忙求饶,离我三尺开外,抚着脸颊,道:“如果什么都不是,那你和沈侍医这般耗着算什么呢?你偏不想求个结果?” 我无端地愣住,那是我在心底无数次重复的疑问,我与他究竟算是什么?在他心中我究竟算是什么? “沈侍医的书你都藏了这么多天,总不能藏一辈子的,”乔希从我书桌上顺手取下那本《千金方》,收敛起玩笑的表情,怜悯道,“如果真有心思难以启齿,不如寄张书笺与他,该说的,心想的,都写在纸上,他若无意,就会当做没看见,也不伤情面。” 乔希的话刹那间为我重新打开一道门,这样不伤面子的尝试又何妨? 那日晚上环抱双臂呆坐在书桌前,细想乔希的话。宽大的桌面上仅仅摊着那本我悄悄昧下的《千金方》,已从头到尾仔细读过三遍,从沈未病的书法上寻找些许他的痕迹。 然而扪心自问,我真甘愿抱着这本书,怀念一生?与其沉默遗憾,不如赌一次。 我找住一叠白纸,用镇纸反复压平纸上的褶皱。思量该在纸上书写的内容,曾经读过的诗句在脑中逐一游过,提笔却都化作一滴浓墨沾在书笺上。 月落西沉,我的心中依旧毫无头绪,地上揉团的废纸如凋落的梨花满地,我轻晃脑袋,努力想把杂乱的念头从脑中驱逐出去。 往日读的那些绮丽的相思语句全然用不上分毫。而我自己的才思也仿佛被相思吞没殆尽,不似那些词人被离愁别恨逼出那些美妙佳句。 自古都是才子写词追求佳人,佳人为才子而神伤,至多是宓妃荐枕、韩寿偷香罢了。风月雅事,何尝有女子为此绞尽脑汁写词赋呢? 懊恼地摔下笔,一切都怪他不懂我的心思,或是他懒得来懂我的心思。 山有木兮木有枝…… 晨光熹微时,朦胧透过纸格子窗,漏下些许光华,方才在书笺上写下《越人歌》中的半句,越地女儿都会唱《越人歌》,越州更无人不知话中深意,若是与他有缘,他也能懂。 纸绢上空有黑白二色未免刺眼,我又画入三两支初生嫩荷,恰如越女新妆,于越溪河畔初见楚王孙时娇羞的模样。 我颤抖着手指,将书笺夹入沈未病的那本《千金方》,好像那是这一生最珍重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将书页蜷曲的页脚辗平,才肯去安睡。 妆台之上,那朵千叶白菊正在阳关照耀下,缓缓枯萎。 某年某月,他在廊下为我簪上一朵白菊,我为他彻夜难眠,写下书笺。 多少年后想来当年,菊花、白色象征死去魂灵的安息,那是否埋葬我与他之间朦胧情意,而我写下的又何尝不是一曲挽歌。 谢荻的病好转,沈未病告知,我初始的粗略诊断并不错。只是肺病情况不同,源于外因、内感,我只关注诱病外因,忽略谢荻情绪低落的内因,未将裴裳留下的药方调整至适宜。一味猛烈攻击外病因,谢荻如秋叶飘零的虚弱身体才被我彻底压垮。 沈未病替我讲解我课程,我忐忑不安的将那本《千金方》交还给他。他不甚上心地道谢,甚至都并未翻开那书,之后便开始查问我究竟是否背下他要求的方子,生怕我偷懒。 为了那书笺的缘故,我既紧张又害怕,早已烂熟于心的药方都背错了剂量,沈未病忍不住用书本敲打我的额头,道:“这治疗血崩的方子,应该用乌梅七枚,不是七两,否则好端端的牙都要被那梅子酸掉了。” 我脸羞红,低头傻笑不语,沈未病也只当我错得惭愧,并不计较。 然而沈未病走后,我却又开始后悔那张书笺,若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他会觉得我得寸进尺吗?不禁开始嘲笑自己,你是个卑微的药女,有什么资格与侍医大人谈论情感,他帮你已是超常的情分了,你得寸进尺也不怕惹恼了他,万一连这点情分他都不肯再施舍给你了,你不是更加伤心。 我手枕着窗棂,阳光若隐若现,手中捻着那朵枯败却不舍得扔的千叶白菊,仿佛在与自己赌气。 下午去瞧谢荻,她如今已经可以由茯苓搀着在院子里走动,容颜清减,身姿消瘦,但依旧绝不轻易放下她的骄傲,宛如秋日寒菊。 虽然她还是想过去一般毫不留情地嘲弄我的细微错处,甚至茯苓都觉得她太不留情面,几次悄悄拉着我替她主子道歉。然而我心底能感知她对我的不同,她对我的笑容中有一种从未出现的暖意,正如此刻,两人分别站在院落的两端,隔得遥远,我与她默契地相视一笑,仿佛相识很久的熟稔。 第一次救活一个人,虽然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但我在药女的路上又迈出了一步。 离开丽景堂,忆起很久没有去玉宜轩探望沐安,听内药局的消息,沐安先前也病了,我快步走向希乐堂。 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嘤嘤哭泣声,四下张望是声音来自一处杜鹃花栏,我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米色宫装的小宫女抱着脚踝,坐在地上哭泣,身前搁着一只宽硕的红木四角包金长盒。 “你怎么了?” 小宫女止住哭泣,泪眼盈盈地望我道:“姐姐,我脚崴了,走不动了。” “不哭了啊,”我替她擦擦眼泪,那小宫女比我还小上两岁,我见她哭得凄楚不免心生怜悯,“刚好我是内药局的药女,我现在就带你去内药局医治。” “可是,可是昭容娘娘吩咐我立即将这盒子交给上官婕妤,要是不快点送过去,昭容是要重罚的。”小宫女一提陆昭容,眼中无端地露出惊恐,作势要扶着我起来,最后还是重重跌回我怀里。 又是陆昭容,她简直要成为宫里的凶神恶煞了,小宫女低声啜泣,我扶住她道:“那我先带你去内药局,再帮你送去,上官婕妤宽厚,不会计较,昭容那边也不会查的。” “不行的,不能迟一会儿,昭容什么都知道,她要罚我,会把我赶去浣衣局的,”小宫女哭得更凶。 她不听劝说,我无奈道:“那姐姐我帮你送去,我再找个姐姐扶你去内药局,好不好?” 小宫女立即点头,快得让我惊异,又翘着脚,道:“我自己能支撑去内药局,不用麻烦别的姐姐了。” “对了,昭容有话要传给上官婕妤,也一并劳烦姐姐说了,”她一手扶着柳树回过头,“昭容说,上官姐姐品鉴力一流,寻常物件入不得姐姐的眼,故而陛下赐予的素来是最好的,此次陛下特地挑出来赏赐,可见陛下还惦记着姐姐。” 难为宫女年纪尚小,这么长串话都记得清楚,我点头示意记下了,她才一蹦一跳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捧起木匣,确实很重,不知其中装着什么。凭上官氏之财力,吃穿用度自是保持世家风范,猜想正如宫女所言,陛下上官婕妤的大抵又是某样稀世珍宝。 正好顺路去拜见上官婕妤,先前蒙她赐下一铤松烟墨,我尚未正式致谢。 掌事女官云槿引我入内,沐安的玉宜轩为偏殿,透着精致纤巧,如江南女子婉约秀美,而上官婕妤所居正殿空旷明亮,另有一番气势。 殿内垂着轻薄的鲛绡帷幔,以螭纹金钩悬起,束腰黄杨木高几上摆放修剪精致的盆景。上官婕妤端坐与正殿内品茗,松木嵌螺钿矮桌上摆着三五样精致茶点,走近便可闻到茶盏溢出的清香。 我抱着木盒上前一福身,上官婕妤笑吟吟地唤我过来,道:“这是上好的大红袍,宫外才送来的。” “我另有正事,”我摆手婉拒,同时行跪叩大礼,将红木长方盒高举至头顶,恭敬道,“陛下赏赐与婕妤娘娘。” “怎么叫你送来了?”上官婕妤疑惑地令云槿受过木盒。 趁婕妤打开木盒时,我跪着解释道:“原是陆昭容遣小宫女送来,那小宫女受伤不能行走,我替她代为转交。” 开启木盒时,上官婕妤眼中闪过讶异,平日少言寡语的云槿都惊呼出声,婕妤敛住惊讶,平静地侧首注视我,询问道:“可还有什么话吗?” 我猜大抵赏赐十分贵重,连上官婕妤都出乎意料了,遂将那小宫女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陆昭容言,上官姐姐品鉴力一流,寻常物件入不得姐姐的眼,故而陛下赐予的素来是最好的,此次陛下特地挑出来赏赐,可见陛下还惦记着姐姐。” 随着我缓缓吐出的话语,上官氏表情转冷,竟透出讥讽的眼神,我恍惚以为自己看错。然而上官婕妤还染着笑容,徐徐道:“苏药女辛苦了,也来见识下是如何高贵的赏赐。” 她并未让我起身,让我一直跪着,由云槿捧着红木盒至我眼前,刹那间电光火石,好像被无数道惊雷劈中,惶恐得说不出话来。 碎裂的瓷片填满半个长盒,碎得彻底,甚至找不出一块手掌大小完整的残片,显然是被人刻意反复碾碎。而更为要紧的,这是一件宋代钧瓷,千金难求的钧瓷。 “对这极好的东西,”上官婕妤凑近勾起我的下颚,眼中并无彻骨的寒意,但她的平静,却更令我害怕,“姑娘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非我所为,何必心虚。怀着这样的念头,倏然忐忑全消了,叩首道:“小女全然不知,只是帮助陆昭容遣来的小宫女送达赏赐,其中曲折是非,并不知晓。” “你的意思是陆昭容所为了?”上官婕妤不置可否地笑着,等待我的回答。隐在婕妤身后的云槿面有忧色,摇头暗示我不要再反驳。 陆昭容与宫内世家出身的妃嫔处得都不好,她刻意嫁祸才是最合情理的推断。上官氏聪敏,我信她能明辨黑白,和盘托出心中猜忌:“瓷器碎得彻底,显然经人恶意碾压,娘娘自有明断,陆昭容并不能免去嫌疑。” “你应该听说过,家宅万金,不敌钧瓷一片,”婕妤岔开话去,举起一片碎瓷,迎着阳光抚摸那上面钧瓷特有的交错冰裂纹,“你可知摔碎御赐瓷器是多大的罪过吗?” 上官氏一言如金石铿然,我难以置信她竟然判定我摔碎瓷器,眼前糊涂如斯的上官婕妤绝非我所认识的上官如兮了。我不肯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希冀她能清醒,遂毫无惧色地直起身子与她对视,泠泠道:“非我所为,就算娘娘下令将我拖去暴室,我也不认,我要与陆昭容宫里的宫女对质。” “你非但坚持不认账,还要加上一条毁谤主子的罪名了,”她居高临下地抚着我的额发,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不过我待人向来宽厚,虽然你摔碎了御赐瓷器,念你年幼无知,不会将你拉去暴室,你就到外头跪着,好好想想自己犯下什么罪过。没我的命令,不许起来。” 上官婕妤对云槿使了个眼色,云槿无奈地唤入两个内侍,将倔强的我拖到外头庭院。 云槿心软,却爱莫能助,只与我说,很快婕妤气消就能解脱了,随后留下两个内侍照看,便入殿服侍去了。 十月天气宜人,并非酷暑寒冬,然而我却跪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石头如瓷器锋利的豁口刻在身上,钻心的痛。 我额头汩汩地冒汗,一炷香后,沁雪扶着病弱的沐安颤颤巍巍地赶来,内侍将事情与沐安一一说明,沐安口气强硬,但内侍绝不肯放人。沐安只好跪着叩响希乐堂正殿紧闭的门扉,请求上官婕妤饶恕我。 上官婕妤并不理会,沐安本就是病体虚弱,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身体半依靠在门上,声音渐渐转低, 我忍住眼泪,喊道:“宁姐姐不用替我求了,姐姐还病着,快回玉宜轩去。”沁雪上前扶住几近昏厥的沐安,她朝着我哀婉一笑,如海棠凋落的凄艳,还坚持不肯离开。 直到云槿打开殿门,一通劝说,又让两个宫女强行架着沐安回去,沐安才不舍得含泪离开,显然放心不下我,生怕我更受折磨。 天气仿佛也不与我示好,太阳隐入层层乌云之中,失却光华照耀,晦暗的天空亦如我绝望的心情,原以为明晓事理的上官婕妤,居然这样糊涂,陆氏,她那样害怕陆氏,不惜颠倒是非黑白? 而我更是愚蠢不堪,那宫女向我救助,疑点繁多。陆昭容如何会派个年幼的小宫女来送陛下赏赐,无非是要博我同情,她如何会躲在杜鹃花栏后,无非是确保无人发觉,此外种种甚多,我轻易便被人嫁祸了,或许是根本猜不到陆昭容谋害卑微药女的缘由。 跪了一个多时辰,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雨丝,老天也丝毫不怜悯我,衣服被雨水沾湿,负在身上沉重不堪,监视我的内侍们自是躲到廊下避雨聊天去了。 内侍聊天谈笑声被渐渐变大的雨声盖过,雨水顺着发丝蜿蜒而下,寒风吹过面颊,冰凉的脸恍如刀割。我恍惚地跪在那里,腿已不当作是自己的了,麻木无感,如同院中被雨水轻易冲刷下的枯黄树叶,不晓得何时就会被带走。 忽而雨停下了,抬头是一柄四十八股紫竹绸伞,素白扇面绽放出纯净芙蓉,一如眼前隔着雨帘撑伞女子的朦胧笑容。 上官婕妤,谈笑间置人于死地,却还能展露无暇笑容的人,仿佛被她丢弃的只是个娃娃,我今日才领教她的可怕。 内侍宫女全然退下,只留我与她二人。她替我挡雨,我厌嫌地想要挪动,离开她伞庇护的范围,然而腿脚麻木,我最终跌坐在水洼中。 “看来你是厌了我的不分黑白的,”她纯美无暇地笑着,“但你明白我为什么要罚你吗?难道你跪着的时辰只一味地在恨我?” 我嘲讽道:“娘娘怎么会错,错只在我轻信她人,平白背负冤债。” “你还是想着些事情的,但你只说对一半,”上官婕妤倾下身体,徒劳地替我擦去面庞上的雨水,道,“我之前遇见你,以为你是极聪明的,虽非世家出身,但见地学识并不逊色,甚至还要高于那些平庸而自负的小姐们。不想你在人情世故上,竟天真得可以,可见书院还真是养书呆子的地方。” 她的话令我意外,我昂首凝视她,她笑道:“你今日之错有三,其一,轻易信过她人,我猜你甚至不知那小宫女的名字。” 婕妤竖起第二根纤长的手指道:“其二,不懂审时度势,你不认又何妨,就算在暴室死了,罪过终究是你的,再者你心中大抵盼着我来主持公平,然而牵扯上陆氏,我更加只会当你疯子不理睬。” 此时我已渐渐隐去对上官婕妤不辨是非的厌恨。 御赐的钧瓷,化为半盒碎瓷,婕妤心中起伏并不亚于我,然而当时的她远比我冷静许多,略去我的对错是非,当我疯言疯语才是上策。清冷避居的上官婕妤怎会听信我一介药女胡言,毁谤得罪煊赫的陆昭容。 我低头,十指紧紧扣住雨水漫过的泥地,指甲嵌入泥地,指尖被压得生疼。 天真,上官氏说的丝毫不错。我的弱点被上官氏逐一挑出,入宫以来,自以为进退谨慎,方才却倔强冲动,且迂腐地抱住公平二字不放,险些埋藏自己性命。 “其三,陆凝云为何偏偏挑了你做这替罪羔羊,你可想过。” “不是针对……”陆氏与上官氏不和,倒霉事才无端遇上我,我脑中忽然闪现司药在内药局门前的义正辞严,茯苓面庞上被抓破的红痕,淌下殷红血水。 我瞪大双眼仿佛不信地盯着上官氏,她轻巧点头,道:“陆氏与我之间是一回事,然而与你恐怕是另一桩曲折,我无心去打探你做过些什么,但我知陆氏从不做徒劳的事,你得罪了她,她希望借我的手除去你罢了。” 章节目录 第51章 秋雨 我怔怔地跪伏在潺潺秋雨之中,冷雨浇在头顶,却抵不过心中的恐惧。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诊治谢荻一事,我自以为十全十美,却瞒不过陆昭容,我的报应还来得那样快。 “秉持圣贤君子之道,确应扶危济困,却须得看你是否能护住那人,否则恐怕要搭上你与你周围人的性命,”上官婕妤拍拍我的脸颊,笑容若伞面的白芙蓉舒展开来,站起身俯视我道,“然而宫内人命贱如草芥、蝼蚁,你对她人的怜悯并无意义,你,你自己的生存才最为要紧。况且你可能会牵上数人的身家性命,为一人,堵上若干条性命,值得吗?” 人命微贱如蝼蚁,正应了老子那句“上天视万物为刍狗”,身为药女的我并不比别人高贵,我也是蝼蚁中可有可无之一。此外正如她所言,我不顾一切帮助别人,引发内药局的困境,并非我可解,沈司药当初的拒绝,恰是料到陆昭容的报复。 我勉强扶着竹制栏杆,挺直身板,抬手高举至额头,郑重行叩拜礼道:“奴婢苏氏锦年叩谢娘娘今日教诲。” 我第一次甘愿自称奴婢,不是对与我有恩的沈司药,不是对与我有情的沈侍医,不是对权势煊赫的后妃,更不是对我那高高在上的夫君,而是对上官婕妤。她第一次提醒我,我此生活在宫廷,而非寻常巷陌。 上官婕妤依旧带着清浅如水中涟漪荡漾的微笑,扶我起来:“你很聪明,可良善之心蒙蔽你的双眼,那样你的聪明反而会害了性命,我倒宁愿你蠢顿不堪了。”我窘迫地低头。 “不过我素来厌恶一块美玉摔碎在眼前,所以我要你留下,”婕妤凝视我的眼眸缓缓道。 手指抓紧紫竹伞柄,与上官氏对视,仿佛瞬间达成微妙的默契,我开口轻轻唤道:“谢谢你,如姐姐……” “可馨,”她将伞交入我的手中,“上天赐你好容色,福兮祸兮,难以预料,你往后要走的路或许会很长,切忌毁了自己,要好好活着。” 晦暗天色,我撑着紫竹绸伞,独自一人徐徐走回内药局,烟雨弥漫,长路漫漫,长得好似一生都望不到尽头。 宫内漫漫萧瑟秋景,秋色悲怆,只剩下伞面上的白芙蓉绽放。前几日尚存池塘内的枯槁残荷,均被花匠清理干净,仿佛从来不曾诞生于这世间的生命,宫里人都是没记性的,因为来年就会有新的一朝艳艳荷花,盛夏的潋滟水波之上从不缺碧荷袅袅身影。 如果今日我被带去暴室,梦冷香消,还会有人记得吗? 沐安、乔希或是会为我哭上一哭,裴姑姑、沈司药或是会为我叹息一声,谢荻或是为我做上几场噩梦,替我多烧纸钱,至于沈未病,我不可推量。 剩下旁的人呢?应该是会忘了我的,至多会好奇一次,而后新的药女填补我的空缺,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什么都淡了,如水波划开,无影无痕。 父亲与哥哥或许都得不到我的死讯,因为是被暴室处置的女子,尸体都不得完全。思及此处,眼泪汹涌而下。 好好活着,终于体会这话的分量。当初我铤而走险,不计生死替谢荻诊治。然而此刻惊觉,我抛不开生死,与这世间,年轻的我怀有太多不舍。 离内药局越来越近,心情愈发沉重,我的妄为一定拖累了内药局,而沈司药还对我那样照顾,我更加愧疚。 既然陆昭容清楚地知道我帮助谢荻,那么沈未病诊治之事定然逃不过她的耳目。沈未病身为侍医,无皇后诏令,私自替后宫妃嫔诊病是条大罪,罢官削籍且是小事,只怕陆昭容置他于死地。他当初纵然知晓是如临深渊的险境,依旧毫不犹豫地接受我的请求,如果他有个万一,让我情何以堪。 忧心沈侍医的安危,我猛然加快脚步,冲入内药局,顾不得仪容不整,直奔沈司药的房间。 沈司药与领事典药正在清点药方,我不管不顾地跪地叩头,道:“锦年自知犯下大错,就算司药赶我去内药局,我也心甘情愿。然而牵累沈侍医并非锦年本意,锦年甘愿独自承担罪责,哪怕是一死也无妨。”纵然我舍不得生死,但是正是我的无知犯下过错,后果理应由我承担,我不会推脱。 “他与你无关,”沈司药轻描淡写如形容今日的天气,徐徐道,“现在我不想见你。” 沈司药不予置评我的所为,一旁领事典药的眼神在我与她之间来回打转。沈司药当是厌恶极了我,我被她下逐客令,更无法厚颜多呆片刻,跪安离开。 浑浑噩噩地走回居所,难得裴姑姑回来得早,她见我回来,遂递来干毛巾,笑道:“今日下雨,我回来得早些,你怎么带着伞,还淋得这么湿,莫不是伞破了。”她的笑容潜伏着不安,分明带着伪装的痕迹。 “裴姑姑,司药厌极了我,她不肯告诉我!”我抛下绸伞,带着哭腔,狠狠抓住她的手臂,好似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一定知道沈侍医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裴姑姑的眼中浮出犹疑与同情,她放弃了勉强的笑容,递来一碗姜汁,柔声道:“过会儿我再告诉你,快先喝了这姜汁驱寒。” “我,可我……”我如婴儿般无措,含混无法说出完整的语句。终于被裴姑姑劝着喝下姜汁,姜汁混杂着温热的眼泪倾入我的喉咙。 我难以止住抽泣,姜汁喝下一半,就被呛住,猛地将那白瓷碗推开。骤然感到一阵晕眩,眸前升起淡淡水雾,身子瘫软在地上,我努力挽留残存的理智,牵住裴裳的袖子,道:“姑姑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声音越来越微弱,我恍若试图抓住虚无缥缈的水中之月,然而我知道裴姑姑并不会给我答案,她在姜汁中下了安眠药,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你太累了,先好好睡一觉,”裴姑姑虚拢着我的肩,如慈祥的母亲护住孩子,低喃道,“旁的事再坏,也与你无关了。” 若是真能一梦千年,无须忐忑面对现实,我宁愿耽于梦境不复醒。失去知觉的瞬间,耳畔残留淅沥雨声,我如是想着,松开了紧紧攥住裴裳衣袖的手。 悠悠醒来,临近午夜,墨黑的夜空恍若此刻一沉到底的心情,晦暗的天上并无皎洁明月,甚至没有微弱星光。空虚而寂寞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床钩上垂下的湘色穗子,眼神空洞,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裴姑姑斜倚着长方隐几,她的耳朵尖敏,或是听得被褥的翻动声,遂端来一盏清水,扶起我的背脊,道:“你醒了就好。” 默默地喝下清水,心中隐约期盼她再次放下安眠药,与我而言能逃避一刻是一刻,然而她没有,我神志清醒,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裴姑姑。 她瞳孔中隐约浮现怜悯的情绪,如爱惜女儿一般,手悄然附上我的额头,道:“年轻到底身子骨好些,淋了雨也没有发烧。”然而我知晓她的怜悯并不仅仅为了我淋的那场雨。 “姑姑,答应我的,要告诉我的……”忐忑半晌,手指摩挲着白瓷盏圆润的边沿,终于轻轻吐出这句话,挣扎无数次,然而该面对的现实,我逃不脱。 裴姑姑收过我手中的白瓷盏,随手置于黑漆托盘中,徐徐道:“他很好,你不用担心,沈司药用一张陆昭容一直想要的秘方,换来他的命,还有内药局的平安。” 他很好,他很好,这句话如春日悄然绽放的第一支雪白梨花,清新隽永的花香不断弥漫开,只是这一支白梨足以让我满足。 “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极不信那话中的真实,我跳下床榻,赤足站在地上,六神无主道,“我要去看他,看他平安地站在面前就好。” “傻丫头,半夜三更,以为都与你一样才醒来吗?”她轻轻触了我的额头,笑道,“再说宫门都落锁了,太医院的值班侍医未必是他,你莫不是要翻墙吗?”裴姑姑微笑,眼角的细微皱纹浮出,应当是似秋日雏菊的和暖笑容,却因为那笑容太过完美,令我更为不安。 “是呢,我太慌了,况且我怎么能再走出内药局呢?”我回首对裴姑姑凄然一笑,“司药,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姑姑心善,但也不用再瞒我了,再多的苦我受得起。” 裴裳与司药多年私交,司药不肯见我,但对我的惩罚,裴姑姑一定知道,只要沈侍医无事,旁的我都能承受,浣衣局之苦,我也可坦然面对,就算暴室杖刑,我亦是无怨。 裴姑姑犹豫挣扎,我遂默然跪地。几番静默,烛火幻灭照亮她笑容中倏然掺杂的苦涩,她徐徐道:“司药对你的惩罚是,日后寸步不离地跟随我一同问诊,要你安分守己。” 我愣了愣,不信司药的惩处简单至此,甚至不消受皮肉之苦。我一脸疑惑,然而裴姑姑的笑容愈发清苦,宛如只有一昼生命的夕颜,她一字一句重复道:“寸步不离的意思便是,以后你身边的老师只有我一人,你,再也不能见沈侍医了。” 我愕然,字字铭刻于心,反复咀嚼,好似她说着我听不懂的可笑语言。终于,我还是听懂了。更多的情绪宛如四月悲切啼血杜鹃,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 “是司药的意思?沈侍医知道了?”心中怀着最后的希望,我偷偷寄予他那片书笺,他可曾收到,若得君许,司药的意思无关轻重了,我疯狂地想着。 裴姑姑无意隐瞒:“是司药的意思,也是沈侍医,自己提出来的。” 他也恨我了?或者他在恨自己的轻率,轻信无知的少女,损了他的声名,赔上家人担心。沈司药定是用一张贵重隐秘的方笺,沈氏一族守护多年不肯予人的秘方,才换来沈未病的平安。医药世家,素来将秘制方笺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若不是我,以沈家谨慎处事作风,断然不会落人把柄。 裴姑姑只悲戚地从旁望着我,她仿佛被我惊吓住了。我瞪大双眼,虚空飘渺地站起来,裸足迈步于沁凉的地砖上。平日我是极怕冷的,而今日深秋寒彻骨髓的冰冷,竟毫无察觉,或是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比深秋寒夜还要冷上几分。 我盲目地要抓取床榻上的丝绵被衾,希冀些许温暖。冲撞了放置茶盅的矮几,那漆盘连通白瓷茶盏都一并跌在地上,整个人也倾倒在地上。 一地白瓷碎片,仿佛被风雨蚕食的樱花落英。 依稀忆起初进内药局,万事生疏,那日他在樱花树下侧首对我微笑,恰巧错过樱花花季,我懊恼不已,他安慰我,可等来年,与我一同赏樱。 记忆与现实交叠,精神恍惚,我伸手想要抓住虚幻的影子。顿时碎瓷划破掌心,留下纤长的印记,血液喷薄而出,半个手掌染上殷红的色彩,好似裹了一层暗纹织锦红绸,在手中宛转流动,我莫名地笑了,笑得眼泪都淌下了。 裴姑姑跪伏在地,探手将我环入怀中,好像我过去在爹爹怀里撒娇的姿势,我自幼丧母,如果娘亲一直活着,我想她抱着我,或许是此刻裴姑姑抱我的感觉,再多的困苦烦扰,躺在她怀里痛哭,痛苦也就有人分担了。 裴姑姑搂住我,动作轻柔地拢拢我杂乱干枯的长发,轻轻道:“即使以后你在内药局见到,也只能是路人了,否则只徒增伤感难堪罢了。” 夜色沉寂至最萧瑟时分,窗外又零落地下起雨,雨声潺潺,宛如我流不尽的泪。 入冬后天气愈加寒冷,人也疏懒起来,内药局的药女、女史们常避人耳目,聚在屋里烤火取暖聊天,直到司药出现才作鸟兽散。 她们躲着司药,而我更加辛苦,因着害怕见人,小心地躲开所有人。没人主动来打听张望,只有乔希主动来见过我一回,她是跟着沈司药的药女,我根本不必瞒她,我最怕她提及那事,即使她只想好心安慰我。 幸而乔希只是来送我一盒药霜,药霜称作融雪霜。南人初到北地多是受不得北方的冷,她照着书上的药方,混合若干味中药熬制而成,可防冻疮。我旋开盒盖,只闻出桂枝、花椒、麻黄等几味药。她还信誓旦旦与我说,她涂了药霜,从来没有再生过冻疮。我被她那信誓旦旦时可爱的样子逗乐,然而我大笑出声时,微笑的她还是不慎漏出了点滴悲悯,令我的笑索然无味。 我每日最早出门,最晚归来,但并非跟随裴姑姑诊病。司药所言寸步不离,裴姑姑并未照办,反而予我自由,任我看书消磨时光,我心下感激不已。先前我以为她厌烦我这样根基薄弱的药女,才不理不睬,此时我才真心感知她待我极好,万事淡然是她的习惯罢了。 本想晚上回来替她抄录药方,人却变得迟钝了,总是抄错药名。不是将白蔹抄成白芷,就是将蚕写成蚕豆,再写下去只怕会害人性命,我识趣地放弃了。 接着混沌地度过年关,正月里的活动都不曾参与,整日呆在房里作画翻书,本还想着练习生疏的琵琶,但难以启齿央求裴姑姑替我寻来琵琶,只好作罢。除夕只听见外头爆竹哔哔啵啵响了很久,就想着又过了一年,甚至没有守岁的兴致,就含混地睡下了。 宫内风言风语并无我想得那么厉害,至少没有触及宫廷藏书楼――天禄阁里,天禄阁宫女阿苑并不知道我缠上的是非。 正月中旬又下一场大雪,雪后初霁的清晨,天气疏朗,阳光射地,耀眼如一地碎银,天禄阁门庭冷清,雪地上唯有一排稀疏脚印,推门而入,只见阿苑一人陷在书堆里,一边擤着鼻涕抬头哀怨地望我,一边手指身后一排排黄花梨书架,向我抱怨道:“上头心血来潮,说是要理理天禄阁的藏书,赶着三月里就要,可怜这么多书累得跟小山似的,人手又少,你说说看这怎么理得清楚,我都好些日子没睡好了。” 阿苑面色泛黄,口唇微微发紫,眼圈发黑,黄为脾虚湿蕴之征象,她必定疲劳伤到脏器,我心中暗叫不好,欲劝她休息,可巧阿苑立起欲要取下右侧的书,不意竟直愣愣地扑到在地。 我赶忙过去,摸她额头尚有几分湿热,疲劳加上着凉,只怕要病上一阵子了,我好不容易将她拖到内药局,陈典药替她诊脉时,阿苑迷糊中抓住我的手,口中还念念不忘未曾理清的藏书,我轻叹一口气,将她手放回棉被上,重又返回天禄阁,完成她的工作。 天禄阁的书果然多年不曾清理,不少书籍蒙尘足有寸许,更有书已被虫子蛀得页数残缺不全。我先前打算按经史子集大类分开,再细细分目,如今看来都是不切实际,还是应先挑出未曾腐坏的书。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在奋力拍去书上积压的灰尘,我被灰呛得不行,但还是颇有收获。我竟还从一堆书里翻出十来册木简,用小篆书写而成的《列子》。书简颜色暗哑,仿佛有些年份,推测是秦汉时期流传下的典籍了,且秦汉时大多使用竹简,木制书简更加少见。我惊诧不已,宫外千金难求的汉简,在宫里竟跟废弃物品一般随意堆置,实在浪费。 大约理清五个书架,我望着满眼的书,就觉得太阳穴微微发痛,勉强定心翻阅分类,我自以为阅读书籍并不算少,但其中居然还有不少我连名字都未听说过的书,我只好下功夫浏览陌生书籍大致内容,再作分类。 我看得入迷,都不曾听见门轴转动的声音,恍惚间只感到一束光辉映入房间。我才略略抬头,模糊地只见一人逆光而立,雪地反射的光华环绕在他衣衫之上,光华可夺日月,令人望而生畏。 他抬脚进门,光华散去,面庞依旧藏于阴翳中,我只得从那身形判断那是位公子。我顿时慌乱起来,在内廷遇见男子并不是幸事,我不期待与皇上这样或那样的奇遇。 然而眼下又无路可退,我手不自觉的捏紧笔管,待他开口问道:“这儿只你一个人吗?” 我紧张不已,摇摇头,复而又点点头,舌头也打结了,慌张问道:“你,你有事吗?” 他似乎觉得我紧张的神情异常可笑,竟露出轻松的笑意,道:“姑娘不用紧张,在下只是弘文馆的史官,来这里查阅些前朝资料而已。” 史官而已?史官,齐韶!我立即辨认出来人,而他亦是向我走来,窗棂投下的浅浅光晕重新笼在他身上。藏身快雪楼之日,身如芒刺在背,对齐韶仅存模糊印象,今日才认真上下打量他。 一身交襟茶色常服棉袍,袖袂上并不见绣纹点缀,朴素无华,细观他皂靴上尚沾有星星泥点,然而简单的装束难掩优雅气质,眉宇间纠缠书生的清傲狂疏,那双眼眸深不见底,宛如盛夏夜的昙花,神秘幽然。史官之笔从来都为君王敬畏,他倨傲的气质不足为怪。 不同于我的惊讶,他见到我却并无诧异,只是浅笑道:“苏药女可真是无处不在。” 他与我调侃时,内侍闪现在门外,我暗自揣度史官出现在内廷的原因。只见那内侍眼神在我身上稍作停留,遂微微欠身行礼,道:“先生可在天禄阁细细研读,但千万注意时间,莫让杂家难堪。” 齐韶不慌不忙转身向内监还礼,肃然道:“内侍大人可在门外等候,在下阅完书籍,即会离开。” 内侍撇他一眼,似是懒得与他说话,返身便把门关上了,我注意到那内侍只穿着绿色深衣,中等偏下品阶,派个小黄门来监视查阅资料的史官,也算合情理。 内侍走后,我与他互相颔首算作见礼,门外立着小黄门,颇为默契地不谈丹青,稍稍寒暄几句,二人便各自忙碌了。齐韶走到书库里去寻找想要的书。我低头继续抄写书目,大概过了半刻时光,他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道:“苏药女晓得那本《圣朝遗录》放在哪儿吗?” 《圣朝遗录》是文端皇后当年下令编写的书籍,书中收录许多文端皇后阅读史书的心得,多有品评历代君主得失的词句,以为后世警戒。平心而论,确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但顾及文端皇后一介女流的身份,士大夫对于此书并不重视,且不愿传阅,所以此书逐渐散佚,我也是前些日子偶然翻到,读后更佩服文端皇后眼界,不愧为当年斡旋天下的女子。 章节目录 第52章 缘故 或许是偏爱这书的缘故,我特意将其放在半尺高的书台上,我侧身取出那书递给他,问道:“大人要为文端皇后编史吗?”文端皇后在世时将天下治理的有条不紊,海内升平。 “大概吧!”齐韶接过书册,道,“但弘文馆关于这位皇后记载的史料都是她大肆屠杀皇室宗族的事件,我想还是看看她下令编写的书再下定论。” 我不禁冷笑,士大夫编写的史书从来不会对女子假以辞色。纵然屠戮宗室是文端皇后执政生涯背负的最大污点,铲除数位反对她垂帘听政的萧氏皇族,也正是因此,她的谥号仅止于“文端”,而非更崇高的“文德”,但瑕不掩瑜,史官们只顾放大她的污点,显然是对女子执政怀有偏见了,然而清除政治异己历朝不断上演,文端皇后不得已而为之。 难得齐韶还能把握史官界限,否则在弘文馆在以为是的那帮史官陛下,不知文端皇后又会留下怎样恶名。 我顿时对他生出几分亲和感,屋内除了我身前的翘头矮几,并无另外书案,他并无意与我争抢那张书案,为了避嫌还刻意立在一丈外的窗边翻书,我不免觉得可怜,就搬开案上堆积的十来本书,道:“还请大人移步到此,站着看书脖颈容易酸涩。” 齐韶含笑摆手拒绝了,我更觉得他为人君子,也不强求,漫长的下午,我与他再无对话,屋内只有他的翻书声与我刷刷的抄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的细声,无端令人心安。 夕阳西下,我依旧伏在书案上努力凭借羸弱微光看书,齐韶才走近我身边,把书放于一边,提醒道:“时候不早,苏药女也不该废寝忘食,如果太晚回去,路滑不方便。” 我揉揉太阳穴,略带抱怨道:“我今天只怕不能回去了,上头催得紧,这么多藏书要一一整理,只怕我熬夜还未必做得完。”说罢找来烛台,点燃放在桌上。 “你不是药女吗?怎么还帮天禄阁负担重任?” 我头也不抬匆忙在纸上写字,道:“天禄阁唯一的宫女病了,我替她来做事的,还有……我想看书。”手中的笔凝滞片刻,触及心中最深处的我又偏不能言说的缘由,我沉浸于书海浩瀚中,试着忘记伤痛,忘记一个人。 齐韶凝视我一眼,又扫过我身后堆积得高过我身子的书籍,门外的内侍此刻正在外头催促齐韶,提醒他要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齐韶无力帮我,不语离开了。 晚上的天禄阁只留我一人,房檐上雕刻的象征吉祥的凤穿牡丹,此时却比鬼怪还要狰狞可怕,阴森恐怖。幸而进度比我预计的要好,大约丑时一刻才理清五个书架的藏书,我计算过天禄阁还有百余个书架,我这样拼命,只怕也要一个多月的时光才能理清。阿苑的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无人支援的话,阿苑指不定要受罚。 锁上天禄阁大门,我提着羊角灯笼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不禁为阿苑担心,盘算着明日是否应当加快速度。烛火微光照亮脚畔的莹莹积雪,发出温暖的光辉,寂静的深夜,我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安宁祥和,我无端的惦记起家,不知他晚上是否睡得安稳,是不是依旧犯风湿的老毛病,不知哥哥是不是还在挑灯夜读。 思及此处,我的面颊上恍然浮现笑容,转而又觉得自己好傻,明明都是不可能再见到的家人,我为何还是忍不住去想呢?眼眸中忽然起了水雾,仿佛冬夜的寒意透彻骨髓。 记得父亲曾说过,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抬头望天,天空浩瀚无边,此时便会觉得自己的悲伤如此渺小,只是苍茫大地的一瓣落花而已。我抬眼遥望,天幕染成透彻的墨色,高耸的宫墙也仿佛不再令人害怕,我的忧伤似乎真的不在了。 内药局的后门总是敞开,生怕夜晚有急诊,我入内后,侧首正欲虚掩门,似乎发觉不远处的幽幽树丛中有个模糊的人影,我不觉害怕,低声问道:“谁?”此时,只见两只寒鸦从那树丛中惊起,扑楞楞地飞向远方,我方才送了一口气,不过庸人自扰而已。 回房昏昏沉沉睡下,第二日醒来已是晌午,裴姑姑应当已知晓我去天禄阁代班的事。她留了一张信笺,并无责怪之意,只叮嘱我切勿劳累过度,又在桌上留给我一碗仙鹤草加红糖、红枣浓煎而成的汤药,我端起起素瓷碗一饮而尽。 积雪被宫人们扫到宫道两侧,又大把撒盐放止冰冻,就连久遭冷落的天禄阁门前的积雪也被扫清,我不禁感叹宫人们的勤快。 我见天禄阁门口依旧立着昨日见过的小黄门,不出所料,齐韶已经先我一步到达,他跪坐于书案前,见我来了,淡淡地招呼道:“苏药女早啊!” 我与他随意闲话,暗暗好奇他为何今日来得如此之早。我绕到他桌前,他竟伏在书案前帮我登录书目,我有几分受宠若惊,惶恐道:“这事不该劳动大人,大人还是去忙自己的!” 齐韶浅浅睨我一眼,搁笔缓缓道:“这成千上万的书,你一个人整理还不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我也不全是在帮助你,说不定我大概还能从中找到些散佚的史料。” 他的话在理,如今为了完成既定任务,齐韶主动帮我,由不得多想,我便答应了。我另外开辟出一张书案,与他相对而坐,两人轮流抄录,清理的速度大幅加快,申时二刻左右,六个书架的书就依次理顺归位,我重新清点了一遍书的数量,数目不错。 谢过齐韶,而后半月每日皆是麻烦他,渐渐熟稔,常会与他谈论书中内容,涉猎广博,而他所知并未受限于他史官一职。 他往往更有兴趣与我谈论政事,谈得最多的便是《圣朝遗录》。而我对此类清谈并不陌生,过去冬日闲来无事,书院学生大都放假回家过年。一家人三口蜗居在家,父亲就常常与哥哥谈论政事,我也参与其间。 然而之前的事教训太深,上官氏的告诫,我铭记于心,遂有心藏拙,收敛了自己的聪明。大抵我是女子,齐韶对我依旧存着偏见,当我刻意说出不甚高明的见解时,他依然刮目相看,与我交谈的兴趣也更为浓厚。 离开天禄阁时,天上又飘下细细的雪子,我伸手接住微小冰晶,如今是一月末,算来应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 次日清晨醒来,起得早了,支起窗子,院内银装素裹,我只披了一件青灰色夹衫,痴立与窗前赏雪。 恰巧乔希腋下夹着一卷纸,捧手呵着气推门进屋,嚷着就要找裴裳。而裴姑姑昨日后半夜被人匆忙请去,至今未归。我替乔希倒了一杯温水,才过完上元节,她也穿得喜庆,银红色小袄衬得她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她接过瓷碗,笑问我手上的划伤好些没有。 我心中刺痛,面上还是精巧地笑着,道:“裴姑姑配了些药,应当不会留疤痕的,你是要找我去堆雪人才问的吗?我的手沾点雪水也是无妨的。” “我的手可沾不得雪水了,都生满了冻疮,”乔希将手摆给我瞧,“我哪有你那么好命,沈侍医还惦记着你,让我给你送沈家秘制的融雪霜。” “是他――要你拿给我的?”我一字一句地咀嚼乔希的话,从袖中抽出那不离身的青瓷梨形瓶,心中暗藏的情绪无数倍放大。 他还是惦记着我的,那为什么都不肯见我!为什么不见我的话是他提出来的! “沈侍医让我交给你,他说他一直是将你当做妹妹的,”乔希低着头,又不时地觑我几眼,“这事我想还是瞒着你的好,你既然知道了,且不要冲动。” 我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如同被魔障迷住心眼,只披着夹衫,推开懊悔不已的乔希,推门而去。 门外的积雪埋过脚踝,乔希扶着门,对我高声喊道:“你要做什么!你见了他,又能怎么样!想想沈家,想想司药,你与他到底是没办法的啊!” 时辰尚早,雪地中只有疯狂奔跑的我留下一排脚印,雪水浸湿鞋袜,凛凛朔风灌入我敞开的衣襟。纵然如此,我还是不愿停止,不愿停下来思考。 终于我失却所有力气,仰面倒在雪地中,如卧在松软的丝绵衾被,只是冷得彻骨。 晨光熹微,磊磊积雪覆压在青绿依旧的苍松翠柏之上,泛着萤光,天地安静地仿佛只剩下我一人,侧耳倾听,不时可听闻墙外竹林被积雪崩压折断之声。 我已经无须去问他什么了,纵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接受他托乔希说与我听的答复。然而正如乔希所言,我与他走到今时今日,皆是无可挽回。 他是沈氏一门直系唯一的继承人,而我险些置他于死地,莫说他,沈氏就不会接纳不知天高地厚的我。 既然沈氏容不得我成为他的妻,那么幸而他心中是将我当做妹妹的,否则如今苦的就是我与他两人。思及此处,忽然莫名庆幸,与他无缘无分。有缘无分,无缘有分,都会折磨两个人的心神。 幸好苦的只是我一人,只是我一人,至多是躺在雪地里忏悔罢了。大抵这些天哭得太多,双眼干涸得流不出一滴眼泪,心却被纠结的藤蔓紧紧缚住,难以喘息。 天空渐渐明朗,雪后晴空明澈如沈未病的眼眸。父亲曾言以眼观人,双眼纯净之人,定然亦是心如琉璃,不染尘埃。父亲恰有一双透彻洞悉万物的双眼。 耳边朦胧回响起碎碎唏嘘,那是佛前祝祷时,听得僧人的庄严警语,俗世红尘,执着何为,拈花一笑,尘寰种种,善恶情恨,一念之间。 心中的相思藤蔓压到最紧时,禁不住那最脆弱的一击,突然就挣脱了,相思支离破碎,零落一地。大概真的只需一念,我就解脱了。 唇边笑意如悄悄生出的五月蔷薇,我为他哭过笑过,做过一场梦,在春天发芽,秋天枯槁,而今要将对他的情恨埋入坟茔。 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终于所有一切都结束了。 乔希循着脚印追了上来,她将我搀回内药局,我笑言自己才做了一回疯子,让她不要担心,顺便将她推出门外去,叫她安心忙去。 被我身体融化的雪水,在我背上重新凝结为一层厚实的冰。我换下衣裳,抱上几本书就赶去天禄阁了。 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因着自己的身体异常好,南方来的秀女在帝都的第一个冬天,大都会病上一个多月,而我是少数并未染上风寒异类,在内药局每天闻着药味,大概多少也可以预防疾病。 我脑袋昏沉,好几次书从怀里丢下,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抬眼斜斜地瞥我一眼,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起身接过我递来的那叠书,隐隐有忧色,道:“你脸很红,不会是发烧了?” 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酡红色的脸颊,笑道:“怎么会,怎么……”还没说完,只觉天旋地转,齐韶的身形都隔着水雾般模糊,怀里的十来本书四散开来,整个人跌入齐韶的怀里,不省人事。 辗转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内药局自己的房间里。一身素净装束的乔希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她迷糊地用手拂去坠在脸颊上的发簪上的粉色流苏,动作太大,她猛然醒来,才发觉我也醒了,急忙端来药碗,道:“你快喝下去,这药我都热过两回了。” 我脑中好像塞满柳絮,机械地饮下那碗药,乔希忍不住唠叨我道:“这么冷的天,还只穿这么点衣服,不知好歹地躺在雪地里,我就说让你好好休息,你偏要去天禄阁,当真不要命了。” 我嘟囔:“我不是醒来了嘛!” 乔希愤愤地夺过我喝完的药碗,道:“幸好醒来了,你之前还吐我一身,我被你吓得都不敢离开半步。” 我轻推乔希的手肘,道:“谢谢你照看我了。” “呃,恩!”她语焉不详地答应下,许是害羞了,她岔开话题,“还好有内侍将你送回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都不认得,不过那内侍絮絮叨叨地跟司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下午书阁内只有我一人忙碌,这些天与齐韶一起,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往日齐韶下午总会来帮忙,但今日并不见他,只有我一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书阁中,隐约失落。 一连几日齐韶都未出现,失落被放大,但我也理解。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 一日我正咬着笔努力回想汉书被我放至何处,久未谋面的齐韶忽然从书架另一侧探出半个身子,拿着我记下的书录上的一页于我看,一脸较真地问道:“这本《镜鉴》的下卷,你记着有,却始终翻不到。” “哦,这本书啊,”大概齐韶擅长给予我意外,他的出现竟也令我添上几分高兴,我走到书案前,从书匣中拿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齐韶,嘴角噙着笑意,道,“我前几日拿去翻了翻,才记得拿来。” 《镜鉴》与《圣朝遗录》一样,都是有关政论的书籍,取“以史为鉴”之意,为先朝末代大儒樊守愚所写,太祖惜才曾想招降他,然而樊守愚非但不从,且组织军队放抗,太祖大为光火,一怒之下,下令焚毁樊守愚所写的书籍,民间此书已然失传,唯有宫内尚存。 我将书交给齐韶时,紫绿双色丝线暗勾藤花的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桐烟墨一瞬间将紫色藤花半边晕染墨色。我对此尚且恍惚未觉,齐韶不着急那书,只立即抓起我的手,同时从袖内取出丝绢,试图擦去我袖子上仍星星点点滴落在高丽纸上的墨汁。 待我意识到这一切时,我的脸颊犹如被桐烟墨晕染的藤花,瞬间泛红,齐韶竟握着我的手,到底是于礼不合,且我并不惯与他亲昵,遂轻轻将手抽回,也不敢要他递来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手绢擦拭干净。 齐韶理解我的心思,随意地收回他那悬空的手,然而此刻到底有几分尴尬,我故作轻松继续方才的话题:“之前十数卷的《圣朝遗录》大人全读完了?觉得如何?” “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温然笑道,“也能解为何当年倨傲的韩百川要折服于她,放弃隐居生涯,出山辅佐高宗。” 我思及父亲曾对柳氏不愧为名门的慨叹,道:“传闻河东柳氏家教甚严,故而开国功臣之家大多衰败,惟独柳氏一脉鼎盛如昔。”柳氏豪门望族,世袭秦国公爵位,本朝不少文臣武将均出此家,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 齐韶攥紧手中的书册,露出复杂的表情,道:“凭柳氏如今之兴盛,国朝恐怕难有豪族与之相抗了。” 齐韶所言非虚,当年今上平定钱氏之乱,一半是依仗柳氏。故而今上皇后即为河东柳氏,眼下驻守高丽边防的又是柳皇后的二叔镇军大将军柳易,朝中主管政务的尚书省右仆射即为柳皇后大伯父柳弥逊,可说内外事务柳氏都颇有影响。而今上膝下唯一的皇子即为皇后所出,只碍于那位皇子身有残疾,陛下尚在犹豫,否则只怕早已立为太子了。 我停下动作,顾左右而言道:“文端皇后除却执政手腕厉害,最为人称道之处,便是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外戚兼功臣的柳氏干政恐怕是令陛下最为无奈的问题。 齐韶的眼神更加深不可测,但他仍轻松评点道:“力保柳氏立于名门之首的,并不仅仅是严格的家训,更是其懂得韬晦之道,所以历经波澜,仍可立于不败。” 当年文端皇后弹压柳氏之时,除却几个族人头脑发热,依仗柳氏之名闹事,为非作歹,多数柳氏族人更加谦卑守礼。而今日的柳氏更需韬晦低调,父亲曾言,柳氏表面是荣宠至极,但月盈则亏,柳氏稍有不慎,便要步钱氏后尘。然柳氏并不肯轻易放下权力,今上遏制柳氏的权力也绝非易事。 政治总是惹人烦恼。我甩了甩头,才想起与他说话的本意,遂敛衽为礼,道:“那日我神智昏聩,多有烦扰之处,谢大人包涵相助了。” 齐韶随手推开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他施施然转身,道:“西苑的梅花开得很好,苏药女可有兴趣去走走?” 齐韶侧身而立,好像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举手投足间的典雅气势,仿佛被他掩埋多年,昙花般一夕盛放,灼眼的光芒照亮世间,那一瞬我竟有一种跪伏下去的冲动。 冷风追回了我的迷离的游丝,终于我还是收敛了心神,淡淡回他一句:“那……并不太好。”男女之别,我如今尤其敏感。 “药女只当谢我的人情,可好?” 我手指拨弄书页的折角,终归答应下来,但又指了指守在门外的内侍,我轻声道:“那外头的……” 齐韶摆摆手道:“让他一起跟去西苑即可,又非见不得人。” 齐韶与内侍一说,内侍果然毫不犹豫地答应,想来枯守在天禄阁也是没油水的苦差事,内侍也巴不得走动走动。一行三人遂向西苑信步而去。 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都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的花草树木。然而相较精心修饰的皇家花园宜春苑的苗木景观,顺应自然而生的草木反而更有生气。西苑以各色各种梅花为主,其他花草点缀其间,可见文端皇后爱梅之说不假,但西苑之梅却不似宜春苑中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枝干舒展,颇有落花照水的娴雅韵致。 齐韶与内侍交涉一番,我似乎瞧见他偷偷塞给内侍一些碎银子,内侍便止步于门前不再跟着我俩了。 章节目录 第53章 依旧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双脚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头,冷清的窘迫,各自赏花。但终究是二人同行,齐韶打破沉默道:“你袖子沾上的墨迹大概是洗不去了。” “这次还算幸运的,”我抚平被墨水浸染的藤花袖子,自嘲道,“我的衣服似乎都与墨水很有缘,之前在行云堂也打翻过砚台,弄得裙裾上都是墨!”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 我想起快雪楼一遇,道:“大人最近去过快雪楼吗?” “恩,遇见你的隔天就去了一次,将之前借去的一幅画还上,画院正很小心快雪楼的书画,每隔一月查验一次。” “我也隔半个月就偷偷还上了,那幅《货郎图》精细,我连着熬了几个晚上才粗略临摹,细处还来不及多看,幸好我没留太久。大人最近还借了什么画儿吗?” 齐韶低头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道:“冬日景色凋敝,全无绘画之兴,闲暇时我多在习字。” 我闻之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无聊地填写九九消寒图?” “那真是在消磨时光了,”齐韶信手折下一根梅枝子,在雪地上写下一排咏梅诗句,“习字与绘画多有相通之处,听你的之前的话语,你学画多年,那你的书法应当也很不错了。” 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逍遥意境,如他的心思难以捉摸。 他颇有挑衅之意,我岂能退避,遂接过他手里的梅枝子,以雪地为纸,亦是以行书写出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我的行书无法与大人相较,”行书风流,女子少有练出彩的,大抵是女子受到束缚,难以随心所欲,我大方承认,但并不干脆认输,“不过若论楷书,或许还是我写得好,不如大人写一段楷书。” “我不与你比楷书,女子的梅花小楷我是见识过的,”齐韶摇摇头,“其实就女子而言,你的行书写得不错,不过你挑的这段内容配上你的行书却显得奇怪。” 南朝歌赋崇尚艳词华章,简文帝以女子口吻来写惜梅叹梅之情,占尽风情,《梅花赋》中形容梅花辞藻的精致华丽也世间无匹,但世人重视诗格,简文帝的诗词毫无皇家气象,格局未免狭隘,缺乏君临天下之风度,故而并不崇尚此赋。 “大人或是觉得此赋诗品不高,可我以为,谁人道梅花尽是沧桑坚韧,其花之妖娆,并不输与早春碧桃,”我从树下采撷一朵半开的红梅,“大人不是见到了吗?” “药女误会了,我并非轻视《梅花赋》,只是私以为此赋当以女子工整小楷书之,而非飘逸行书,” 习字内容且要分三六九等,我难以信服他诡谲的理由,反诘道:“那大人以为我写什么合适?” 齐韶忽然挨近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捏着梅枝子的右手,引导我在地上书写。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宛如那日紧紧挨着躲在窗帘之后,不过此时他的熏衣香并不令我晕眩讨厌,混合梅花清幽之香,两种香味相得益彰,令人迷离其中。 许久,齐韶放开我的手,道:“《梅花赋》太过幽怨,不如诗经此句,春日虽然来得很迟,但终会花木扶疏,莺歌声声,冬日结束,何必为了落去的梅花而苦恼。” 他握着我的手写出的字稍微扭曲变形,我怔怔的望得出神,不经意又连及自身。我那日躺在雪中,就想要了解,但情丝三千,斩断何尝容易,我正是一直为落去的梅花而苦,就算柳树抽芽,生出嫩叶,近在眼前的春天也不肯相认。 “这是外头坊间的笑话书,取来与你看,老是看刻板的书,人也会变得不灵光,而且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老看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了,”齐韶从袖中抽出一本书递给我,道,“况且这些日子,你一直板着脸,我以为你还是笑着好看些。” 齐韶眼眸深处闪烁不定,我再是迟钝,也能读出他对我的些许异样。然而我想他与我史官与药女,也只仅止于此。 我冷着脸道:“谢大人了,不过我好看难看与大人均是无干系的。” 齐韶微露尴尬,道:“宫里女子都是注重容貌的,我以为药女也一样,恕我冒昧了。” “大人该听说过江南一带的病梅,而我不愿做一株夭折的病梅。”随性如我,更不会爱上宫廷奢靡而磨灭人性的生活。 齐韶玩味的笑容悄然爬上面庞,道:“美则美矣,折了灵性。” 此外我更有苦衷,苦笑道:“而且如果见过我完整的容貌,大人或许就不会有方才的想法了。”我拆下脖间的真丝围巾,即使围巾上绣着夺目的百碟穿花纹案,齐韶的注意力还是被我胭脂色的胎记吸引过去。 他仿佛见到绝美玉器中的刺目瑕疵,抑或是绝世画作中精心隐藏的惊人败笔。从他的眼中,读出惯常的怜悯之外,还有犹豫、不甘、痛苦。 我无意之中瞒他数月,在他眼前始终是最好的模样出现,如今将百日而成的贡缎织锦撕裂与他看,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如果他单纯只是为了我的好皮相。那今日他该彻底绝望了,我与他本就该断绝了。 我朝他福身,道:“天禄阁宫女阿苑已然康复了,明日起我不用再替她了,小女与大人就此拜别了,以后天涯咫尺,也只当作不识了。” 齐韶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和过来,我用丝巾挡住胎记,匆忙跑出西苑,心中却又有另一种忧愁丛生,如千山负雪,沉重如斯。 原来,齐韶也只看中我的外貌罢了。 弃下齐韶,在内药局门前又被陈典药拦下,陈典药拿着榆木三层提盒塞到我手里,吩咐我去将提盒中温热的药奉于承曦堂的墨选侍。 失却司药庇佑,而宁姐姐在宫中饱受排挤,近日又染病,地位稍不如前。陈典药是出了名的见风使舵,显然不会将好差事交给我。 我故作惊讶反问道:“妃嫔从来不都是传召侍医问诊吗?怎么会让内药局诊病?” “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问题,”陈典药不耐烦地将我退出门外,道,“墨选侍很得宠,你千万不能开罪她了。” 将我推给与内药局失和的墨脂,我与墨脂私底下还有几次唇枪舌战,不知她是否记得我。我心中寻思着这个问题,找到萱安堂时,偏偏那儿的宫女又说墨选侍在宜春苑繁花阁赏花。如此折腾,我更对薛墨脂更不耐烦,明明生病,却还要到处乱跑,估计也不是大病,仅仅故作娇态罢了。 待我走到宜春苑时,才发觉春天已至,当真应了提盒封盖上镶嵌的那幅燕子报春图,满目姹紫嫣红,柳丝轻?,柔风微醺,鸟雀争鸣,我沿着鹅卵石小道,穿过一片苍翠竹林,曲径通幽处,又见争奇斗艳,一幢临水各建的二层敞开小楼,便是那繁花阁。 繁花阁内端坐的一宫装女子,身侧垂首立着两个米色衣衫宫女。我放下提盒,垂首向墨脂福身行礼,墨脂做作的笑声肆意响起:“这不是苏药女吗?我们真是有缘了。” 我心中却是想着,我与她不是冤家不聚头。 薛墨脂一身水仙色百褶如意月裙,头上三对珊瑚攒珠蝴蝶金钗,明晃晃的似乎还嫌不够耀眼,再配上那对猫眼石耳环。 她尚且不是一宫主位,照例至多只能用两对银钗,她却毫不在意地越级使用三对金钗,那是嫔主子才允许的装束,真不知是该说她野心不小呢,还是不懂礼仪,抑或圣上的荣宠当真令她目空一切了。 墨脂先前与内药局有积怨,总以为内药局嫌她卑微而看不起她,如今成为主子,少不得要报复内药局诸人,谁来送药便是被她羞辱。 她刻意大幅挥动衣袖,似是要向我展示她那袖口上华丽的苏绣牡丹,我只觉得恶心。 我从提盒中端出那盛在蓝底粉彩折枝宝相花浅碗的药奉于她的侍女,由侍女奉于墨选侍,而我眼底波澜不惊好像让喜欢炫耀的墨选侍觉得颇为意兴阑珊。 墨选侍只用手触了触碗壁,并不急着喝下,忽然她脸色一变,厉声斥责道:“这么凉的药,让我怎么喝得下去,你们内药局就是这么做事的?” 我先是被她一惊,但很快归于平静,解释道:“原本药的热度是按照送到萱安堂的时间计算,如今送到繁花阁凉了也是常理,我拿去稍稍温热,选侍稍等就好。” “啪”一个巴掌犀利地落下,我才看清是墨选侍身侧的侍女,只见她昂首训诫道:“在选侍面前你怎么不自称奴婢,如此坏了规矩。” 我从不愿自称奴婢降低身份,在内药局如此,众人习以为常。而如今要我对墨脂这样的女子降格称为奴婢,我实在千千万万个不愿,但忆及上官婕妤昔日所言,情势所迫,我无奈忍下这口气,道:“奴婢口不择言,向选侍赔罪,然今上宽仁,宫中剽悍妇人尽被驱逐,废后张氏即为一例,万望墨选侍自重。” 今上生母卑微,故而最见不得妃嫔打骂宫女,再是宠薛氏,也不见得能容她肆意妄为。 墨选侍正在体会我话中深意,我略略福身,拎起提盒转身走了。 宫中小厨房甚多,我就近借用晏和堂的厨房,很快就将药重新端到墨选侍面前。 薛氏举碗贴近唇边,我稍稍送了一口气,却忽然见她嘴角维扬,扬手将药汁全泼到我脸上,那碗也应声落地,墨选侍用手指戳住我的眉心,道:“你这安得什么心思,这样烫的药也敢端来!” 灼热的药汁虽然并未如墨选侍所言那样滚烫,却也让我的面颊倏然觉得针刺般疼痛。墨选侍又赏了我几个巴掌,她还嫌不足,又让侍女对我掌嘴。我刚才的劝诫毫无意义,反而令她更加憎恨我的指手画脚,而我与她积怨已久,如此下场并不奇怪。 “这么好的春光你不欣赏,在那儿惩治奴婢,太煞风景了。”喑哑女声响起,话音因身体虚弱而略显中气不足,却如琴弦柔韧不绝。 一女子置身于百花丛中,殊色却压过群芳,只是那眼神泠泠如山间一泓清泉。 黛紫色掐金堆绣凤尾裙,裙摆上绣有孔雀开屏纹样,那孔雀的羽毛全由金线织成,每节尾羽上都用拇指大小圆润珍珠点缀,只怕这裙上一颗珍珠就要珍贵过墨脂满头珠翠,头上只用一支金步摇挽成反绾髻,缀下三根金链分别串着一颗蓝宝石,泛出幽然冷光。 所有女子在她身旁,只怕都仅仅在衬托她的光华而已,仿佛她才是花中牡丹,最为淑丽的桃花、杏花也不禁失色,艳压群芳。 我与墨选侍同时盈盈下拜,道:“明贞夫人万福。” 如此艳绝女子,宫中人称“姚黄夫人”,一为她爱极牡丹,二为她姿容气度华贵胜过牡丹。先前上官婕妤与我形容,我还不信,此时已然深深折服,她的容貌不令人妒忌,只会让人自卑,因为实在无可挑剔。 不曾诞育子嗣,却又身居高位,短短一年就晋封至从一品夫人之位,明贞夫人姚氏只怕是我朝第一人了。可惜她久病之后,姿容清减,绮丽华美略略逊色了。 宫女殷勤地铺上锦垫,又取来依靠的引枕,明贞夫人才在围栏上坐下。她眼神示意宫女替我擦去满脸药汁,手里捧着汤婆子,对墨脂斥道:“圣上仁厚,见不得妃嫔欺辱仆婢,以求后廷和谐,本宫心病疏懒几日,将后宫之权托与陆氏,她也不管束你们。” 明贞夫人一语双关,颇为不屑,虽言宫里人都知晓墨脂是陆昭容爪牙,但明贞夫人直接责怪陆氏,则太不留情面了。墨脂身边的侍女显然脸色不好,墨脂却对此浑然不觉,诉苦道:“夫人不知,内药局的人总是成心与妾为难,连个药女都刻意作对。” 明贞夫人抚平袖子上的褶皱,气质高贵得令人难以亲近,她清冷道:“后廷各司其职,妃嫔问病从来都是太医院侍医负责,虽然宣召侍医要请旨意,过程繁琐,但你也不能私底下要内药局帮着调养,有违宫规。” 墨脂顿时慌了神,惶然跪地求道:“妾曾向皇上请旨,皇上也是答应了的。” “哦,本宫却还不晓得,”明贞夫人手指掐下一朵海棠花苞,丹寇指甲愈加明艳,“但你何苦为这点事儿烦扰陛下,不如今日我就下旨替你宣召侍医,太医院右院判沈嘉的医术不错,本宫的身子一向都是由他调养的。” 如今皇后整日躲在昭阳殿内吃斋念佛,后宫大权由明贞夫人、和妃与陆昭容共同掌管,和妃不是强硬的人,明贞夫人位份高过陆昭容许多,故而宫中不少事情都是明贞夫人决断,当然那是明贞夫人身子好的时候。 而以墨选侍低微的品阶,根本无需劳动太医院右院判,明贞夫人忽然抬举她,墨脂受宠若惊,忙不迭拜谢。明贞夫人的话落入我耳中的只有沈嘉这个名字,他是沈未病的父亲,好不容易勉强抛开了,我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明贞夫人斜扫我一眼,目光停在我脖颈上的那抹胭脂色胎记上,又倏然转开,吩咐道:“你也下去吧,让沈司药不用费心于此事了。” 汤药泼在脸上,再加上那几巴掌,待回到内药局时,我的脸已然高高肿起来,陈典药带了一班宫女在门口闲聊,好像是在等着见我的笑话,那些深褐色药汁顺着脖颈落到衣衫内,几缕发丝纠结在一起,我可以想象此刻自己多么狼狈,只想捂住耳朵,避开她们的窃笑声。 忽然乔希冲过来,拉住我的手快步走进内药局,直到我房间里,关上门翻出药膏轻轻替我涂上,哀怜道:“墨脂那女人就是个疯子,把你折磨成这样。” 我无力道:“墨选侍的病交由太医院右院判大人了,你记得跟沈司药说。” “那女人不知结交了什么好运,我看她简直一无是处,”乔希盖上药盒,道,“不过陈典药也太刻薄了,这么折腾你。” 因着司药对我格外照顾,妒忌之人甚多,我在内药局的人缘寥落。如今妒忌骤然爆发,我苦笑道:“领事的温典药身体不好,前些日子与沈司药商量着要让出领事典药的职位,这事你也该知道的,陈典药志在必得,少不得要用我来拉拢人心。” 倏尔心中孤寂如深泡的冷茗,苦涩渗入心底。我信手翻阅齐韶赠我的那本《笑林》,不意其中夹了一张书笺,飘落在地,我俯身捡拾。然而当手指触及那茶色的书笺,我的脸色一下变得刷白。 眼前是一张茶色书笺,散发素淡白梅幽香,书笺右上攀出一支雪梨花,正中只两行行书,“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书笺排版、画意与我那日的书笺竟十分相似,笔迹正是齐韶的。 我反复默念两句诗,这恐怕才是他给我这本书的缘由,连齐韶都觉察到我的哀伤,沈未病从来都不知道,奈何独殇,人最怕就是一个“独”字,独乐乐,独忧忧…… 我笑得惆怅,原来不只我一个人是痴儿,他竟也怀着与我相似的执念。好在两人不用见面,我也将真实的丑陋展露与他,我并不用烦恼如何回应。 我手指轻轻摩挲那书笺,恍惚间脑中电光火石,难道这会是……?我扑到黄花梨木大理石铺面圆桌上,拿起素瓷茶盏就往书笺上一泼,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此刻孤独仿佛已经是小事,更令我害怕的是手中的松溪纸。 松溪十位工匠费三年之力才出一书匣的松溪纸,最为奇特之处,便是书写于松溪纸上的字都可用净水洗去,晒干后可再次使用,如此循环往复,而松溪纸原料中掺杂松针,纸上的纹路隐隐能看出松针的条理。 父亲为官时书法颇为有名,曾蒙先帝御赐半扎松溪笺,幼时我与哥哥还常拿这松溪笺泼水玩,现在指尖熟悉的触感,令我畏惧,真不知齐韶如何得到如此珍贵的松溪书笺。 除非他真是那个我最不想遇到的人,我抱膝坐在床头,不禁苦笑,细细推敲,齐韶怎么可能只是一介弘文馆的史官,回想在天禄阁,他翻阅的书籍,记载史料的书籍不过信手翻阅罢了,认真研读的书大多关于政论,而史官何须研究那些。 命运流转,还是躲不过吗?我不安地半靠在榆木开光条几上,侧首对见妆台上那面忘记合上的檀木架菱花镜,捂着松溪笺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任由那书笺无力飘落。 忐忑地挨到三月,我的生活一切照旧,无人打搅,只是脸上还残留被墨脂责打的浮肿痕迹,心逐渐放下了。想来陛下也是贪色之徒,我那胎记一定令他失望至极了,所以也便将我这噩梦忘却了。 三月三上祀节,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此等雅事并不干女子分毫,然而自太宗朝始,为了文端皇后幺女福国公主一句任性的“何为三月三女子无风雅集?”,宠爱公主异常的太宗夫妇便下旨将三月三那日定为那女儿节,久而久之就这么历代相传下来了。 其实如今的女儿节早已背离当时的初衷,原本贵族女子间举办的雅集聚会应者寥寥,宫中妃嫔们并不热衷,只那悬铃许愿的风俗愈演愈烈,宫内民间三月三那日都能见到树梢上悬着铃铛,随风晃动煞是好听。 传说那日将铃铛挂在喜爱的花树上,悬挂地越高,铃铛制作得越精美,那愿望便越可能被花神听去,从而实现。不过我对此倒不以为意,这些话听着更像是铃铛作坊里散出来的流言,故而乔希拿着她托相熟的人弄来的一对铃铛,将其中之一给我时,我也不甚激动,只是把铃铛随手放下,埋首继续誊抄药方。 “今天女儿节,你怎么还做书呆子?”乔希忍不住抱怨我。 说罢她拽着我就往外拖,我死死抓住桌案,求饶道:“就容我些时间,裴姑姑催着要的,铃铛早晚挂上都一样的。”其实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悬铃,因为悬铃所求的大都与男女情事有关,我孤身一人,又去求什么? “去晚了,花神睡着怎么办?听不到愿望就惨了!”乔希强词夺理,与我纠缠间,她衣带上挂着的青墨色五瓣梅花络子引起我的兴趣,乔希也有了恋慕的人了吗? 章节目录 第54章 转移 我忙不迭转移话题笑道:“姐姐这么急着去挂铃铛,该不是有心爱的人,求花神娘娘成全。” 我随口一言,似乎正中事实,乔希骤然安静下来,脸染红晕,忽然松开紧抓我袖口的手,道:“哪有,你不去便算了,还在这里玩笑。” 两人谈笑间,裴姑姑踱步而入,她放下药箱子,道:“锦年,方子迟些抄也行,宁顺仪还托我给你送来一个铃铛,你不挂就可惜了。”沐安拖到上月初方才升为顺仪,虽然来得晚些,不过也可看出她在圣上心里毕竟占有一席之地。 说话时,我掌心便多出一个精致的赤金铃铛,铃铛外刻有缠枝并蒂莲花纹样,那铃铛挂钮也都刻成了一对交颈鸳鸯,粉色丝带垂下,上绣碧色缠绕藤蔓,相比之下,乔希与我的镀银铃铛,真是天壤之别了。 乔希一时惊呼出声,道:“宁顺仪待你真是好,宫中娘娘们用的才会那么精致!” 我拿着铃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挂又怕辜负沐安一片心意,犹豫间,裴姑姑笑着连忙把我与乔希推出门外。 走出内药局,外间果然已经是铃铛满树了,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最夸张的是善荣堂前的一棵百年海棠上下满满当当都是铃铛,找不出一根空着的枝儿,那树干竟被铃铛压得快要伏地了。 此情此境,我不禁莞尔,花神恐怕要被铃铛压得走不动了,三月三对花神只怕是折磨。 乔希很快找了承曦堂内层层盛开的李树挂上铃铛,她祝祷时我也知趣地走开了。 早知宫内并没有我心心念念的梨树,我还是在宫里闲逛。恍惚间竟走到了天禄阁,只是今日天禄阁门锁森严,想必阿苑也偷闲了。 不知不觉还是会回到这里,过去两个月或许来得太勤快了,我自嘲。正待扭转步履,却瞧见天禄阁前的那三树纯白辛夷,一时宛如飞雪覆盖宫墙阡陌,梨花飞雪大抵不过如此吧,此时找不到梨花,就由辛夷花暂且替代。 叹息间,我掌心合十,将铃铛埋在手心,曾经悬铃许下祈求与所爱之人琴瑟和谐、白首偕老之愿,如今万事转成空。我不可能介入争夺三千宠爱,沈未病与我两不亏欠,姻缘似乎与我无干,我唯一能求的大概只有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罢了。 踮脚要挂上铃铛,偏那风儿与我捣乱,树枝摇晃,我怎么也抓不住,忽然感到身后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气流,一双手交叠取走我的金铃,那手宽厚不失柔腻光泽,我认得的人里只有他才有这样好看的手,然而此刻我与他的距离那样近,容不得我转身与他四目相对。 而我已推测到出他的身份,他的骤然出现更令我难以平静,我努力掩饰紧张,轻轻问道:“大人怎么今日会来天禄阁呢?” “想来找本书,不料这儿落锁了。”齐韶轻松地回道,他帮我系好铃铛就不再保持这样尴尬的距离,我也松了口气,笑道:“今日女儿节,宫女都会放假的。” 远处杳杳飘来昆曲的软糯唱腔所引去,伶人的腔调圆润,应当是名伶,依稀是永寿殿那儿的畅音阁,戏班子正在唱《游园》那出,《牡丹亭》本是我最爱的戏,原先只觉得临川四梦中唯有此戏,唱词雅得不像戏曲,闲来赏玩觉得娴雅非常,如今恍惚才发觉那些美丽的唱词,如此哀婉感伤。 杜丽娘伤春,宫中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宫墙外的美景这辈子恐怕都是无缘得见。“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你心中既然满怀愁思,就不该再听这样忧伤的调子,你应该见到我赠与你的书笺,”而齐韶却并不在欣赏那曲子,仿佛刺探一般,“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 貌似平淡的话,却显得如此暧昧,风摇金铃,脆声骤响,说话间他再次靠近我,我没由来地一阵紧张,齐韶总是太令人难以捉摸,如风拂过,难以抓住一丝一缕。 片刻的静默后,大约是发觉了我的慌乱,他露出浅笑,在我眼前轻晃那尾端枯黄的辛夷花瓣儿,我才松了一口气,他靠近我不过是伸手取下我发鬓上沾上的辛夷花花瓣,然而此时我的心却有一种惆怅,仿佛刚才我是在莫名地期待更多。 我转身装作去欣赏那金铃,言笑晏晏道:“大人又帮了我一回,还以为大人上次被我吓跑了,也不会再见面的。”我刻意提醒他,记得我那难看的胎记。 “这金铃很漂亮,”齐韶避而不谈,泛着玉色光泽的手触及那金铃,金铃仿佛被他挠痒痒一般,发出轻响,他问道,“不知你又许下什么愿望了呢?” 这并不是他应当问的问题,我也不需回答,果然不待我回话,齐韶便自顾自道:“要挂的够高,那愿望才会实现,你可该学学别人拿梯子来悬铃。” 本来今日想客套地与他交谈,不防又被这句话逗乐了,我扑哧笑了,道:“可惜宫里没有梨花,要真是有的话,指不定我就真的去借梯子了。” “你喜欢梨花?”齐韶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那眼中墨色搅动,深藏暗涌。 “是啊,不过宫里都没了,只好拿白玉兰凑数了。”我避开那莫名的目光,攀下一支辛夷花轻嗅,淡然道,“所以既然已经不是心中最喜欢的花儿了,无所谓挂的高低了。” “梨花呐!可惜宫里确实没有了。”彼时齐韶似乎是在追忆最美好的年华,想来梨花总是惹人勾人情殇,他大概也回想到了最苦楚的记忆了。 我脑海中不由蹦出苏轼的那首《东栏梨花》,轻声念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二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我正独自怅惘时,冷不防手被人抓住,齐韶不容我犹疑片刻,命令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他霸道地扯着我就走,也不让我问清缘由。 我惶惶然被他牵着分花拂柳而去,不知要去向何方,一色的青色琉璃瓦屋檐逐渐崭露头角,又被层叠的烂漫花树挡了视线,若不是见过完整的巍峨宫墙,那景致恍如江南云水人家,如果他如今是牵着我去的只是寻常人家,那该有多好,随着那雕栏玉砌铺展在眼前,那心倏然坠落,他是要将我带去哪个宫室,莫不是真要我做他的妃子? 一路宫女皆退让至道旁,跪地叩首,宫嫔欠身问安,他俱是不理。跪与道旁的宫人们好奇地打量我,大抵在猜测我又是何时纳入的新宠,我举起袖子,慌张遮住脸。 齐韶引我至一处我从未进过的殿阁,门前悬着漆金匾额,上书“兰若堂”三字。 我原来也曾路过这紧锁的殿阁,那匾额便让我觉得十分有趣,宫中的匾额均是本朝太宗时书法家郭振所题写,笔力遒劲,一色飞白写就,仅有兰若堂的匾额流丽清婉得像是女子题写,而那充满佛教意味的名字,更令人心生好奇。 只是这殿阁永远锁着,从来没有开启的时日,乔希说,那里原来住着先帝宠姬安妃,显庆二十一年,盛宠的安妃暴病亡故。 成襄太后善妒,厌恶安妃至极,扬言要拆了这座宫室,幸而并为付诸实施。然而这座殿阁辉煌历史便戛然而止,据说此后入住兰若堂中的宫嫔都不得善终,而后更传出闹鬼一事,兰若堂遂成为宫人的梦魇,这殿阁也被封死了。 充满诅咒诱惑之地,今日齐韶领我来这里,他的手附上我的眼睑,道:“先闭眼,我不说睁眼,你就不许睁开。” 他孩子气般的举动引得我无端笑了,既然他并没有自称“朕”,那么此时我也暂且将他依旧当做史官齐韶。 乖乖闭眼,齐韶的手力道已经轻柔许多,我任他牵着,此刻令我更我惊奇的是,我的布鞋踩在这步廊上竟有异常曼妙好听的声响,仿佛我踏在玉石上,稍一用力即会被我踩碎,我的步子愈加轻缓,可那轻响依旧连绵不绝。 忽然齐韶停下,我没有防备,竟一下撞到他身上,他顺势将我拥入怀中,这样近的距离令我身子不自在。他仿佛觉得极其自然,并未在意我的羞涩尴尬,只管朝我耳边吹风,宛如夏风掠过荷塘,荡开层层涟漪,柔声道:“睁眼吧。” 微风吹乱我额前碎发,纷飞梨花毫无孤寂地飞入我的眼眸中,一树树覆压而生,地上层层梨云落雪,哀婉不已,这宫中竟还有梨花,我恍若梦境,惊讶地伸手接过一瓣落英,确定这是梨花无疑。 齐韶已然松手,我跳下步廊,捧起一堆梨花,洒向空中,隔着花雨,回望齐韶,他此时正恍惚地朝我微笑,虚妄得如同隔世。 他亦跳下步廊一步步靠近我,我并未躲闪,整肃衣衫,行叩首大礼,恭敬道:“妾苏氏锦年拜见陛下。” 他将我扶起,手拂过我的碎发,道:“看你的样子似乎早就知晓我的身份,好生没趣,是我装扮的不像吗?” “你送我的是一张松溪笺,”我轻嗅掌心残留的梨花香,从容道,“再回忆你在天禄阁翻阅的书目,我何须惊讶!” “我随手抽来一张纸,竟是松溪笺”他故作懊悔状,道,“我的运气怎么这样好,本还想多蒙你些日子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赞道:“你那诗句写得很漂亮,那本《笑林》也很好看。” 齐韶眸中似乎闪过微弱光芒,不像平日气质洒脱,仿佛被思绪牵绊,问道:“若有人,愿伴你一起,你还会独殇吗?” 他这话似乎说的极为艰难,而我听得并不轻松,他是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帝王,原本不需在乎我这么个小女子要或者不要。 平心而论,我并不讨厌齐韶,甚至承认对他有微妙的好感,而当知道他是皇上,那点好感也变得危险。我一介卑微的女子,帝王之爱是求不得的妄念。 对于帝王,我心怀抵触,甚至怀有恨意,因他一人而毁灭我的人生。纵然他以帝王身份赐恩于我,我依旧不屑接受,情愿被贬入浣衣局。只是不料他会换做史官齐韶身份与我熟稔,而今又如此真挚凝望我,拒绝的话,一时如鲠在喉,唯有低头默然不语,划拨手上的那只翠玉手镯。 “过会儿,朕让江川挑几个伶俐的奴婢来。” 他用了“朕”,他此刻是梁朝君主萧观衡,我终究无法拒绝。陛下又与我说了会儿话,我糊涂听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却已离开了。 只剩我一人站在空旷的殿阁中,梨花白得空虚寂寞,此刻更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终于起风了,树叶婆娑的声响才令我觉得我尚在人世,而非游魂。 阿兰若,佛教中即是寂静处,远离人间热闹清修之地,但愿我的宫闱生活的开始也可如静修般安稳。 只是我自己都知道愿望难以实现。此刻他为我重开深锁的兰若堂,任我一介卑微药女独居主殿,又是一桩梁朝后宫未有过的恩宠,必然招致无数猜忌。 兰若堂内空无一人,我无事遂坐在步廊上赏花。兰若堂虽然是封锁的殿阁,然而馆阁纤尘不染,干净齐整,猜测或许定期有人清扫,就连池塘旁的八角枫叶亦有被人修剪过的痕迹,仿佛院落原来的主人昨日才离开,相较下,有人看管的天禄阁竟恁得荒凉。 内侍总管江川虽已近花甲之年,办事的效率却丝毫不输于年轻时,一个时辰后,他便领来四个宫女到兰若堂。 江川侍奉两朝,瘦长伛偻,鬓发沾染岁月斑白痕迹。眼角皱纹如雏菊盛开,想必那是经历宫中种种留下的痕迹,妆容整肃,银质嵌绿松石腰带束得有些宽松。他此刻虽未露笑容,然眼中依旧含盈盈笑意,但那恰到好处的笑意太过刻意,仿佛是他戴上的面具罢了,并非寻常巷陌口坐着藤椅的老人和蔼安逸的舒展笑颜。 江川遥指此刻跪在院落中的四个宫女,道:“还请苏药女先挑几个使唤宫女。” “江总管挑出来的人自然应当是好的。”我笑言,眼光扫过廊下垂首站着的七八个粉衣宫女,看起来她们也只比我大一两岁。 近身宫女当是悉心挑拣的心腹之人,我并无官宦女儿的好命,可从娘家带侍女入宫。江川掌管禁中内侍,他挑来的内侍自然没有问题,然而宫女由尚宫局管辖,江川鞭长莫及,我讨厌身边安放她人眼线,生出无限是非。 虽然我刻意挑拣,有驳斥江川面子之嫌,但我还是心一横,话锋一转,笑道:“只是我如今还只是药女,尚且不敢用这样伶俐的宫娥姐姐,还是从浣衣局挑两个来,更为妥当,江总管以为呢?”粉衣宫装是与我一样从九品,陛下至今并未给我位分,我以此理由推托尚合情理。浣衣局隶属掖庭,关押的都是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宫人。这里算是皇宫最为荒凉凄苦的地方之一,料想也无人会在此处安插眼线,故而我坚持要去浣衣局讨要宫女。 江川余光一敛,略略沉思,并不劝阻我,顺着我的意思应承下来。他很快唤来尚宫局内掌管宫女名录的司簿,令她伴我前往浣衣局。 调度宫女之事本该由尚宫局的从五品尚宫负责,而今重担全落到了副官司簿肩上。只因统领尚宫局的林尚宫是皇后娘家带来的陪嫁宫女,跟随皇后多年。而今皇后向佛,万事皆求简素,一心裁剪吃穿用度,昭阳殿的宫女内侍余下十人不到,林尚宫勉力侍奉皇后,已腾不出心思过问尚宫局里的事情了。 管理宫女的重担一半分给尚仪局,另一半都落到司簿肩上。这司簿一眼望去便知是个务实精明之人,身后跟着四五个宫女风风火火赶来,她一边还返身与一个宫女交待些事务。她聪明地与我颔首见礼,不用尴尬与我尚未受封的身份,她并不与我太多客套,也不好奇地问这问那,两人一路无语入得浣衣局。 虽说这儿是贬谪犯妇的处所,浣衣局却算得上宫内最为忙碌的地方之一。进进出出的宫女们身着粗制素色布衣,浸染水渍的袖子高高挽起,顾不得头发凌乱,或是垂首捧着一大筐衣服往复送迎,或是扑在快要磨平的搓衣板上揉搓,或是拿着木碾奋力敲打。 凄苦来自于浣衣婢子们脸上的愁容,手中层层的老茧。很多人都已然麻木,疲倦的都无力抬头去看门前的陌生人。 我与司簿踮着脚从五米见方的大水池子走过,此时偏偏一个浣衣婢打翻了木盆,脏水刹那泼湿了我的下摆。那婢子惶恐地扑到我身边用她沾满污垢的衣服,跪着替我擦拭。而后那浣衣婢又不住叩头请罪,生怕我怪罪于她。 一直躲在屋内歇息的浣衣局的管事宫女,此刻才迎出来,发现手下在司簿面前出了岔子。面上挂不住,厉声训斥那婢子,一边赔笑道:“还请姑娘与司簿赎罪,这浣衣婢手脚蠢笨,偏又是个哑巴。” 婢子被人拖走,我怜悯地瞥了那婢子一眼。管事宫女讨好地凑过来俯下身子替我抚去衣裙的水,司簿厌嫌地扫视着浣衣局脏兮兮的浣衣婢,不耐烦对管事宫女道:“罢了罢了,我手里还有正经事要吩咐你。你去给我挑十几个浣衣婢来,要手脚勤快。” “浣衣婢女出身高低无妨,”我拢拢袖子,又添上一句,道,“虽然同是被罚的,但不要因偷鸡摸狗被主子打发来的,也不要人前人后嚼根子的,背叛主子,那就更要不得了。” 管事宫女一脸不解,还是照办了。我与司簿引入空旷干净的内院等了一炷香工夫,管事宫女就领十来个浣衣婢,谄媚地对司簿与我道:“这些都是合着要求的。” 十来人垂首站成一排等待我发落,其中有与裴姑姑一般年纪,眼角皱纹横生的卅岁老女,最小的却比我还稚嫩的,十二三岁模样,更多的是与我一般的韶华,然而眼中已然没了妙龄女子的生气,仿佛久违擦拭的镜台蒙尘,垂垂木然。 十来人垂首站成一排等待我发落,其中有与裴姑姑一般年纪,眼角皱纹横生的卅岁老女,最小的却比我还稚嫩的,十二三岁模样,更多的是与我一般的韶华,然而眼中已然没了妙龄女子的生气,仿佛久违擦拭的镜台蒙尘,垂垂木然。 我逡巡走过一圈,看来要从剩下这些人中挑选也并非容易之事。我随手端起侍女奉上的粉底斗彩茶盏,手臂划过一个弧度,展示与她们瞧,道:“我要问的很容易,诸位姐姐只消告诉我,我手里的是什么?” 浣衣婢女们先是微微一怔,并不敢信我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良久才有人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是一碗水。 毕竟是浣衣婢逃离掖庭折磨的绝佳机会,有人打了头阵,而后回答踊跃起来,也有人格外三思,不肯轻易开口。一个浣衣婢却给了我个顶顶高明的答案:“主子说是什么便是什么了。”这婢子左右逢源,不想浣衣局还藏着奉承的高手,真是出乎我意料了。 此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生着稚嫩圆脸婢子站出来,脆生生道:“娘娘不给奴婢喝上一口,奴婢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知道是水,是茶,又是杏仁露什么的。” 婢子说话直白,管事宫女要不是碍于司簿在场,恐怕早就要骂开了。我却甚是欣赏那婢子坦率,我的确没有给予充分的条件。 随意一试,试出人心百态。我不发表评论,神色平静地期待着更为精彩的答案。 “奴婢闻着香味,这茶像是龙井,不过是七八月份采摘下的末等茶叶,加之冲泡不得法,未用滚烫的沸水,用了温水,茶香更加浅淡,口感也生涩不少。” 我不禁点头,手中的确是末等龙井,茶香并不醇厚,难为她闻得仔细。而浣衣婢中有略懂烹茶的女子也算意外一桩了,我不禁注意起那个躲在角落处的婢子,相比浣衣局内不拘装扮的婢女们,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与周围环境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从头至尾只有一人默不作声,我走到她前头,将茶盏往她眼前一送,道:“你怎么一言不发,猜上一个答案也未尝不可。” 浣衣婢抬头,静默地瞧我一眼,道:“奴婢说不说都一样,主子的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全凭主子自己高兴。主子还是快点挑好,奴婢手头还有许多衣裳没洗。” 肮脏的浣衣水顺着生满老茧的手向下滴落,她并不擦拭。相比多少收拾过的其他人,她可说得上对我无礼了。闻言我不禁一哂了,难得浣衣局还有人如此惦记洗衣的苦差事,然而她的眼光却犀利得很。 章节目录 第55章 反应 末了,我挑了那年幼的圆脸宫女、懂得烹茶的婢子,还有那个最后与我顶撞的宫婢。 领了这三人回到兰若堂,她们一一换好衣裳站在我身前,我逐一问了姓名,只有那烹茶婢子的名字碧茹尚可入耳,我拿主意改了另外两人俗不可耐的名字。 圆脸稚气的婢子兴高采烈地谢道:“奴婢饮绿,谢主子赐名。” 而顶撞我的婢子并无反应,她似乎并不欢喜我将她领出浣衣局,过了半天她才跪叩谢道:“奴婢采蓝,谢主子赐名。” 离开浣衣局前,我将三个婢女的身世都问得清楚,生怕以后横生事端。碧茹生得俏丽些,从前侍奉成襄皇后,钱氏之乱后,便被打发到浣衣局了。 口无遮拦的豆蔻少女饮绿是云韶院乐户的女儿――云韶院内养着的舞姬乐师俱是为宫廷宴饮欢聚助兴――四岁时其父母双双亡故,乐户属于贱籍,故而年幼的她就被送入浣衣局为宫婢,而非宫女。然而浣衣局对她的成长似乎也并未产生太多负面影响。 至于一直愁眉苦脸,仿佛恨我夺去她钟爱浣衣工作的采蓝,她瞧着并非是太会讨主子欢心的奴婢,而她的容貌稍逊,若是在宫外寻常人家还过得去,在宫内置身如花美眷之中,就是极其糟糕的陪衬了。她弄错了主子的头油,主子一时不高兴,就被胡乱丢到浣衣局了。她也真勤勤恳恳地安心在浣衣局做了两年多的事情。 婢女们立在我前头待我分派任务,我却窘迫起来。不知说些什么打破冷场。 我并不习惯被人伺候,家中从来都没有侍女服侍我,父亲以为琐碎事既能亲力为之,何须劳烦他人,何况孟子曾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书院内不乏含金汤匙出生的权贵公子,父亲正是想让这些人体会一段人间疾苦。 适才已有内侍将我的一些行李从内药局搬来,我拿些碎银子赏了打发下去。我找不出事情交给这三个宫女,沉默半晌,还是决定驱退三人,道:“眼下我也没什么事要麻烦三位姐姐,三位无事就退下吧。”心中盘算着退入内室独自看书消遣。 饮绿、采蓝乖顺地退下,碧茹还杵在那里,她毛遂自荐道:“主子今日才搬到兰若堂,想来定然并不熟悉,奴婢曾经做过打扫兰若堂的宫女,可引主子到处逛逛。” 碧茹说话间采蓝早就离开了,而一旁拖沓的饮绿闻言,却嚷着要陪我一起逛逛。她比我还要小上一两岁,难免稚气些,说话间偶尔会露出可爱的虎牙。浣衣局困苦生活并未磨去她的开朗,笑容明媚似六月骄阳。 我不禁感叹自己的确不适合做主子,反而要侍婢自己找活儿干,她既然如此请求,我也欣然接受,道:“姐姐带我四处走走自然是极好的。” 饮绿蹦跳着踩上兰若堂正殿前的步廊,问道:“这步廊奇怪的很,就算我走得很轻,也会有声音传出,或许年代久了,莫不是下头铺设的木料被虫子蛀空了?” 我也一脸探究的望向碧茹,碧茹笑着解释道:“这步廊下头确是空的,但并非是被虫蛀,而是特意挖空,放了几十口大酒瓮,仿了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娘娘的响屐廊而建。不管走得多轻巧,都会有声响,如果踩着木屐,行走的回音更加清脆好听。” 饮绿俯身轻叩木板,侧耳细听回音,道:“住在这里的娘娘还真是不敢多行一步了。” “先帝安妃身姿轻盈袅娜,行路无声,”碧茹娓娓道,“宫里传说,当年先帝恐她哪日不见了,才特地造了这条步廊,先帝听得声响,得安心。” 我不置可否,听碧茹描述安妃往事,觉得好笑又可悲。精心设计的步廊细细想来,却有近乎枷锁的意味。帝王之爱毕竟霸道,先帝要将安妃当金丝雀儿一样锁起来,安妃心中未必欣喜。 “是那个安妃郑氏吗?”饮绿恍悟道,“我听宫内老人说,那安妃娘娘美得真如谪仙一般,歌舞俱佳,先帝对安妃的宠爱真是非比寻常!” 纵然先帝再是宠爱又如何,尚在青葱年华的安妃最终逃不脱暴病亡故的宿命。民间多是添油加醋,将此描述为成襄皇后设计的精心谋杀。 坊间多有关于这位先帝宠妃的传闻,传闻中风华绝代的女子,总是惹人遐想。安妃郑氏出身小吏之家,蒙得盛宠时,先帝已逾知天命之岁。 安妃吃亏在入宫太晚,上有强势的成襄皇后弹压,下有出身世家的妃嫔妒忌,且未曾诞下一位公主皇子,先帝却强加之妃子高位,安妃的日子定是过得惶恐不安,那赐下的封号“安”,只怕是个讽刺了。 忽而觉得胸口憋闷,我顺手从怀间取出纨扇,依在围栏上细细扇风。 推人至己,联想安妃,我不禁心下黯然。若论家世,我并无豪门大族在背后撑腰,父亲隐退多年,上林书院桃李满天下固然是极大的资本。但连我入宫之事,父亲都无力挽回,我不希冀,上林书院越溪居士女儿这一身份,能替我带来多少说话的底气。 面对国公、尚书家的小姐们,我必先矮上一截。要说容貌,我的胎记,不提也罢了,何况禁中尚有明贞夫人那样的绝代佳人。 唯一还拿得出手的,只有我那点文才与丹青了,然并不曾听说有宠姬以此固宠。眼下齐韶对我过分亲昵的态度不似帝王,更像平民百姓人家,他故意亲近态度接近与我,但我还是不敢全心去信那飘渺的情。我并不信戏文里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范例,我与他的缘分不过只有书阁内的一月有余光景,他却如此轻率地下定结论,要陪我走完一生,只怕日子久了,发觉我身上的诸多毛病,到时候再反悔,才痛苦不堪。 见我爱听,碧茹继续道:“安妃嫌响屐廊的名字难听不吉,改作了玲珑廊。听说安妃又在步廊上每隔五步就装饰一串青黄色昆仑玉铃铛,遇上有风的日子,叮当作响霎时好听呢。” “是她女儿节许愿的铃铛吗?她的愿望还真是多。”我嘴上挂着笑意,心中却溢满怜惜。高处不胜寒,安妃做金丝鸟的日子一定是孤单至极,才要那些玉铃铛陪伴。 抑或安妃只是怀着难以实现的愿望,才会积下那样多的铃铛。女儿节悬铃许愿,期待愿望实现时,则要将那铃铛悬在窗前,直到愿望实现,才好将铃铛迈入树下或丢入湖中,谢过花神娘娘。可惜我之前悬挂的金铃都收不回来了。 “听说先帝还曾赐予安妃一双云锦绣履。赤色云锦鞋面上用五色丝线夹杂金线绣了成片的缠枝牡丹,履帮上用斜纹绫团成蔷薇花样,合浦珍珠沿着围了一圈,翘头上缀着两颗荔枝大小的南海夜明珠,”宫中传说颇多,然而多染着鬼气。 自小被年老宫人养大的饮绿听得许多古怪宫闱旧闻,待到说起这些,她忽然来了兴致,插嘴道,“最最金贵的要算鞋底了,用骠国进贡的整块芙蓉翡翠做的,这鞋子走在玲珑廊上,也算相得益彰了。” 闻言我略微吃惊,这安妃真是胆大妄为了。先不提这绣履的奢侈,如果真是玉版做底便就算不得锦履,而称为舄。须知皇后参加祭祀才穿翟服,着赤色木底锦舄。区区一个安妃,居然敢堂而皇之穿上玉底锦舄,想来皇后容不得安妃也是常理,暴病而亡恐怕真只是个托词。 “不知道安妃娘娘当年有没有在玲珑廊上跳过霓裳羽衣舞呢?”饮绿托腮憧憬道,“当年安妃一舞倾城,可惜不得见了,不过陆昭容倒是向云韶院的乐人学过霓裳羽衣,或是会有有五六分神似。” 听之我凝滞手中的纨扇,复而又无奈笑了。安妃获宠,少不得霓裳羽衣,而陆昭容当年也是凭着霓裳羽衣舞而被陛下看重,唐时杨贵妃争宠的手段,用到如今还不衰败,可见女子会些歌舞还是十分重要。 曲艺之中,除却几段昆曲,我便只会琵琶了,学的还是音色古法横抱琵琶,而非后世改良流传下来的竖抱琵琶。 昔年母亲精通琵琶,名满帝都,父亲还是从母亲处学得古法横抱琵琶弹奏,古法音色空灵近似古琴。而我一介女子,偏冷门地学习铿锵古法,而今流行的音质柔媚的竖抱琵琶,与我倒是生疏许多。 听听宫闱旧闻,也是打发时光不错的法子。我收起纨扇,趁着天色尚早,碧茹又继续领我绕兰若堂走过一圈,一路大致向我介绍些兰若堂的过往。 正统规制的后宫妃嫔所居十二堂,规模并不逊于昭阳殿,然而礼法上终究是妾的身份,故而称为堂。 兰若堂地处在元贞堂之后,离主上寝殿贞观殿并不远,正对希乐堂,后靠晏和堂,紧邻宜春苑,统共是个四进院落,在后宫已算颇有规模,地理条件优越,历代都为宠姬所居,然殿内陈设颇为华贵,却不张扬,家具均是上等紫檀木所制。 房内悬着不少历代名家画作当做装饰,我终于明晓为何觉得兰若堂清静了,唐代张宣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唐代韩湟的《文苑图》、五代徐熙的《雪竹图》、北宋崔白的《双喜图》,画风虽迥异,但因主人按照画风不同依次挂在不同馆舍,倒不觉得凌乱毫无章法,一幅幅皇家典藏的真迹在眼前闪过,与我真是饕餮盛宴了。 若从这些画儿推敲,那些曾经居住在兰若堂的宠姬并非不学无术,对书画必深有造诣。 我绕过落地嵌鹤鹿同春画板紫檀木鎏金提手摆屏,迈步入抄手游廊,我注意到飞檐游廊间所刻花卉并非常见的花开富贵,而是清雅的松竹。 退而信步庭院,院落中以梨花为主调,另外还疏密有致地种下玉簪、樱花、杏花等花色素淡的花卉,花间以三两嫩绿枫树隔开,不至乱花迷眼。 另外并不甚特别了,只是沿了东边九曲廊桥,通至湖心一座二层小楼却墨阁。楼门紧缩,却连碧茹也不知上锁的缘故,只记得她当值兰若堂时,此处即是如此。 转眼间暮色冥冥,已是掌灯时分,一院梨花暗淡,半天中月牙儿隐现,碧茹侍奉我在侧殿千绫居用膳,端上来的四菜一汤,菜色精致可口,我却全然没有胃口。用瓷勺轻舀了舀清亮的芙蓉翡翠汤,莫名怀念先前在内药局十来人闹哄哄围成一桌吃饭的场景,骤然冷清下来独自吃饭,只觉得不适应。 “看来御膳房的翡翠芙蓉汤并不和你的胃口,这蛋花都快被你打散了。” 不用抬头我也知来者是沐安,我遂笑吟吟道:“我不是在等宁姐姐与我一快用膳吗?”又招手碧茹多摆上一副碗筷。 沐安一袭酒红色茱萸绣缕金纱裙倚门而立,说话间她进屋,解下长至膝盖的暗红色烟罗纱幂离,递与饮绿,一边嗔道:“就你贫嘴。”沐安袅袅行至我身侧坐下,遣退两个婢女后,才牵起我的手。 她手心微凉,但见她双颊泛红,那红润比得她流云髻上三朵桃红杜鹃,想来是方才从希乐堂过来走得急了。可她却并不对我说话,只若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唇边,眼眸柔和宛如和风轻拂,送来阵阵檀香清雅,引人心安,先前与齐韶对视,我总会害怕得避开,可沐安却让我移不开目光,深深眷恋其中的亲切,仿佛家人。 她对我笑得平和,我却心中忐忑。宁姐姐已是皇上的顺仪,现在我无意中还是逃不开,卷入宫廷,她心中会怨恨吗? “你胖了点,”我不禁好笑,沐安瞧我半天就这么一句,她继续道,“看来内药局的饭菜大概烧得不错,肯定要比膳房的好过不少,膳房的菜总是味道太重。” 江南口味清淡,南人大多不适应北方的重口味,我笑道:“姐姐若是馋得厉害,改天我亲自做两道菜让姐姐尝尝。”我对自己煮菜的手艺还是颇为自信。 沐安忽然收敛笑意,我心虚地低头,她却是伸手轻抚我的脸庞,手指冰凉而柔软,仿佛冬日的一捧新雪,她淡淡道:“有你在,真好。” 我探手帮她整理鬓发上摇摇欲坠的珍珠细钗,回以浅笑,道:“宁姐姐说的什么话,不论如何,我一直都会在姐姐身边的。” “终究是不一样的,”沐安收回微凉的手,笑得落寞,然而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到往昔的和婉,道,“消息都在宫内已传开了,一听说是个药女,我就猜是可馨你,果然不错。现今陛下另眼相待,虽未册封,但只令你一人住在兰若堂,可见真将你放在心尖上了,大抵嫔一级的册封是少不得你的。” 我急忙摆手,随意胡诌道:“宁姐姐又不是不知,兰若堂先前因为闹鬼才锁上了的,旁的妃嫔不敢住,陛下怜我喜爱梨花,胆子又大,才赏我住这儿的。” “就算略去闹鬼的疯话,陛下为你惩治墨脂却是事实,”我难掩诧异,沐安平静地用银簪剔了剔灯芯,指了指我的半边脸,道,“你脸上的伤是薛墨脂造的孽,浮肿还没消去,陛下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上午才颁旨令你迁居兰若堂,下午就有旨意,将薛墨脂贬为最末的采女,褫夺封号,禁足半月。那也是薛墨脂嚣张跋扈的报应,只是之前陛下都护着她罢了。” 薛墨脂被惩治我初次听说,但我并不高兴,反而眉头深锁,如月华蒙雾,摇头叹道:“陛下为我惩治墨脂,却要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明日如果有了新宠,将我置于墨脂一般的困境,那才叫人笑话了。” “我该来恭喜你的,怎么老是提这些丧气话呢,”沐安笑着要舒展我的愁思,她变戏法般将一个紫檀木大理石面嵌螺钿方盒放在我面前,道,“我思来想去,虽然俗气,但还是送你这个实在。” 翻开盒盖,里头满满当当地摆满珠宝钗环。凤凰衔珠流苏簪子、明月?、墨玉花钿、玳瑁华胜、嵌七宝流珠金步摇,不待细看,我就生怕被珠光宝气灼伤双眼,慌忙合上盖子,推脱道:“这么重的礼我怎能收,宁姐姐还是拿回去的好。” 沐安重又将盒子推到我手中,隔了烛火平静地凝视我道:“我晓得你不爱打扮,但珠宝并非只有装扮一个用途的。皇上的赏赐过几日就会源源不断地送到你这儿,但那都是记了档的东西,被陛下知道你私自送人并不太好,不如用自己的珠宝。” 沐安紧接着又从袖中寻出一个深紫色蒲桃锦香囊置于桌上,道:“你过几日必然要拜会陆昭容的,你与我走得近,她或许会挑剔你。她雅好制香,这些是我昔年制得埋下的梅花香,照着南朝宋武帝之女寿阳公主的方子,你将梅花香送她,她也不至于太刻薄了你。” 我抽去锦囊的丝带,一股幽雅冷香弥漫而出,若置于炉中细焚,那味道应当更为浓丽,不禁赞道:“好香!姐姐不如教我方子,我也制来试试。”香道亦算是名门淑女必会的技艺之一,本朝女子大都略会一二,只是多数香方步骤繁冗,更多时比拼的是耐力,而非制香人的手段。 “只怕光听方子你就觉得太繁琐,不愿动手,”沐安取回丝带扎紧香囊,道:“这梅花香须得用沉香七两二钱,栈香五两,鸡舌香四两,檀香、麝香各二两,藿香六钱,零陵香四钱,甲香二钱,龙脑香少许,捣成细末,炼蜜和匀如豆大,于隆冬时分埋于梅树下,隔年早春取出方可,可惜这香埋得不久,味道还欠了几分。” 我将香囊收好,沐安手指下意识地滑过腰间的纨扇,眉间忧色如葛草横生,再次叮咛道:“皇后极少见人,明贞夫人、和妃也不爱惹事,唯有陆昭容那里你一定要小心。” 皇后一味礼佛,后宫之事名义上交给另外三位打理。实际多是陆昭容决断,陆昭容又是表面文章做得极好的人,宫里竟没人敢当着圣上与皇后的面提起她的不是。陆昭容的表面文章我见识过一二,沐安姿色出挑,背后尚有家族为后盾,陆昭容才不敢动她,我无依无靠,陛下若是偏要将他对我的恩宠昭示后宫,那恐怕才是置我与炭火之上了。 沐安又细细的与我说了宫中不少妃嫔的喜好,沐安替我想得如此周到,我感动不已。最后沐安握着我的手,两人手间玉镯轻击,柔声道:“今后你我二人扶持着,日子并不至于太难了,你不用太过担心,万事有我。” 两人又絮絮说了会儿闲话,待到沐安离开时,已是人定时分。先前她为避开后宫猜疑,特地孤身微行而来。我帮她系上幂离,交与她一盏羊角灯,原本欲遣采蓝送她,被她婉拒,只好嘱咐她路上小心。任由她娇小的身影合着如豆灯火摇曳消逝。 临近黎明才睡下,睡得太浅,不过一两个时辰光景便醒来,睡眼惺忪时早间才匆匆伴着小菜喝下稀饭,便回报熹嫔来访,我略略整理装束,此前在我执意之下,还是弃下采蓝捧给我的锦绣衣裳,换上药女的粉色宫装,只用一根镀银簪子挽成平髻。 三两个宫娥拥着二十出头温婉女子而来,一身嫩黄色掐银线绣蔷薇留仙裙,一对鎏金嵌祖母绿宝石发钗并三四支细钗挽成坠马髻,耳尖绿玉坠映着白皙的脖颈,我瞧她眼眸安详,神情恬淡,气度温润,令人亲近。美得并不张扬,如隐在层层绿叶后的一掬茉莉芬芳。 通身上下最为显眼之处,或是额间的那点暗红色梅花烙印,恍然忆起曾听人提及熹嫔的悲苦过去,掖庭犯妇的梅花印记也不足为奇了。 听闻熹嫔本是废后张氏的侍婢,张氏当年仗着成襄太后皇后嫡亲外甥女的身份,骄横无礼,对身边仆妇少不得责打。而陛下忙着前朝的明争暗斗,也没工夫来理会后宫的纠缠打闹。成襄太后自然是包庇张氏,张氏愈加刁蛮,而后才做出残害后宫嫔妃之事,不过那也是等到成襄太后薨逝之后,废后诏书中才挑明的。 熹嫔便是当年因犯了错处关到掖庭,才被烙上这犯妇独有的梅花印。而后钱氏崩塌,熹嫔才得已重见天日,幸而承蒙皇恩,诞下皇四女新城公主。 印象中陛下宠幸宫嫔多是姿容艳丽若陆昭容、颐嫔之流,秀女中最爱幸的沐安,也是容色灼灼如碧桃,多是耀眼的让人张不开眼的佳人。世家女子的贤淑素雅,陛下似乎并不偏爱。料想熹嫔也当如是,可她的朴素内敛却令我意外了。 熹嫔待人接物平和,宫内人缘不错,但究竟是陆昭容一手提拔起来,我自然对她生了戒心,抢先行了叩拜大礼,熹嫔笑意盈盈地扶起我,道:“今后都是姐妹了,何必跪拜,显得多生分,我虚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以后喊我挽月姐就好。” “这怎么行!”我下意识脱口而出,戒心太重,我更怕落人口实。 熹嫔笑着抛出话来:“那你昨晚见宁顺仪时,难不成也行这叩拜大礼。”一句话顿时让我语塞,才一夜工夫,只怕宁顺仪深夜拜访的来龙去脉,已经传到陆昭容耳朵里去了。 此刻姜挽月眼含期待凝视与我,我无奈,只好轻轻喊了一声“挽月姐”。 章节目录 第56章 本领 熹嫔好似天生就有那种让人放下戒心的本领,新城公主才两岁,童言无忌,熹嫔闲闲与我谈起新城公主的种种好笑事情。我渐渐放松警戒,忍不住浅浅笑了。 熹嫔待了约半刻钟工夫,赠与我一些珠宝,她走后更是有一拨的妃嫔来访,莺莺燕燕,浓厚的脂粉气熏得我难受。我小心应对,心中又烦不可耐,却不好叫苦,过了晌午,我连顿安稳饭都吃不到。 其中还有江川带了圣上旨意,赏赐我一批珍宝古玩,不外乎如意玛瑙之类的吉祥物件,我从沐?给我的首饰盒中挑出一个赤金嵌蓝宝石蜻蜓珠花送与江川,江川并不与我客气推辞,爽快收下了。 管不得别人怎样看我,我推说午睡,让碧茹在门口替我挡了访客,她们说我骄纵也好,恃宠生娇也罢,我只图清静。 我才踮脚从书架上想取下那本《笑林》来消遣,却听得廊上传来环佩叮当,我蹙眉,思忖碧茹心一软,不晓得又让哪位娘娘进来了,才转身细瞧,居然是陛下。 他一身苍青色常服,袖沿、衣襟以金线绣云雷纹,通天冠束发,比在天禄阁时的朴素简约,此时俨然是倜傥风流之姿了。 我叩拜行礼,陛下扶起我,两人四目对视,我颇为紧张,随口笑道:“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宫女说你是在午休,”陛下亲昵地替我整整发簪,微笑道,“我是不信的,之前在天禄阁,你似乎从来是不眠不休,精力旺盛的。” “如果嫔妃娘娘们继续将我视作长安城西市贩卖的西域奇珍,逐一来参观,我是吃不消的。”我抚了抚手里的书,直言不讳道。 陛下但笑不语,我想他或是会与我提及墨脂被惩处一事,但他却夺过我手中的《笑林》,道:“那天只想送你本书,倒惹得你莫名其妙地跑了。” 那场景任谁都承受不得,女子总归在意自己容貌,如何能忍受被人轻视,我的手不自觉地附上脖颈处的胎记,道:“我怕你见到丑陋的我,要说出些让我难过的话,索性就跑了。” 我双瞳若剪剪秋水抬首凝视他,缺陷的容貌纵然百般遮掩,始终是心底最大的疼痛。陛下或如何看待呢?他或是会让我日日缠着丝巾,从此不要再取下,也不要被他看见。我猜他还是爱我修饰后的容貌多些,否则那日在西苑,他也不至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他却只是轻柔地抚上我的脸颊,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摩挲,目光浩淼如仰望天际浮云,怜惜道:“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 沉沦在他柔和亲昵的目光中,我一阵迷离,难道是我领会错了吗? 我怔怔地站着,忽然他变戏法似的,手中多出一个铃铛。正是昨日我挂在辛夷树上的那只金铃铛,他将铃铛交与我的手中,道:“铃铛我替你取来了,去挂上吧。” 难怪方才听得环佩之声,居然是这只金铃,我谢过他,接过铃铛欢喜地悬在步廊上,双手合什默默地拜上一回。铃铛快活地在风中摇曳,淙淙之声如越溪泉水。 我才将手放下,他揽我入怀,问道:“你许了什么愿呢?” 我并不习惯他亲昵地抱我。虽然从外表推断,陛下如沈未病一般年纪,我之前也被他骗了过去,但他已过而立之年,三十一二的年纪足以做我的父亲了。思及此处,我不由得身子一僵。 陛下仿佛觉察到我的窘迫,极其自然地放开我,负手立于一旁。我甚是感激他从未强迫过我什么,我顺遂他方才的话意,浅笑道:“唯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罢了。”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陛下思虑着,我自是明白他所想比我遥远许多。 国朝除却西边高丽偶有挑衅,四方安定。只是显庆末年先帝御驾亲征与高丽一战,消耗内虚,两败俱伤。 今上继位又有钱氏之乱,故而政策都是与民休养生息,十几年下来,虽说不得太平盛世,与百姓也算是个安稳的时代。然而从陛下孜孜不倦习读政论之书来看,他并不满足做个庸碌的君主。 又与我闲闲地说上几句,陛下就离开了,然而晚间陛下却颁下一道满宫皆奇的口谕。 兰若堂苏氏染病,静心养病,宫人不得打扰。 我无名份地住在兰若堂配殿,宫嫔们急不可耐地等着陛下赐我位分,好决断是否要巴结上我,殊不料陛下关于我的第一道旨意,却是这般无关紧要。 江川挑来兰若堂的内侍宋拓跪在地上,与我传达这道口谕,我恰在用水果,听后不由得抿嘴笑了,高兴地赏了宋拓一块玉?。 陛下定是将我随意说的玩笑话当真了,不过我甚为感谢他的这道口谕,好让我名正言顺地闭门谢客,也无须担心得罪人。 然而我越是不见人,她们越是好奇,不少人巴巴地来打听。碧茹做事老成稳重,早早就将兰若堂的侍女聚在一起,训诫过一番,宋拓也教训手下内侍们不得多嘴。 我担心陛下召幸我,然而他只是每日午后与我聊天,诗词歌赋,丹青书法,那些在天禄阁与他轻松谈及的话题。他依旧神态轻松,而我变得小心翼翼,我警觉的像只刺猬,他有意无意靠近我的行为都令我慌张躲闪。 两人莫名其妙地僵持了三日,陛下也不曾召幸旁的妃嫔,日日独寝与贞观殿,他似乎在耐心地等待。 第四日了,两人依旧在千绫居闲坐,他在书案前忙他的,而我手执一卷《淮南子》,信手拈来茶碟中梅饼,看书打发时光。 忽而他唤我过去,指着熟宣上的字,问道:“你以为我这个四字哪个写得更好?” 他与我独处时,从不自称“朕”,私心揣测那是他对我的尊重,他并未刻意将我视作臣下,或强调尊卑之分。 我垂首一探,尺许的纸上只并排提着“娴雅柔敏”四字,四字写得不俗,但他写这四个字与我看的意思,则需我细细体味了。 我摇摇手里卷起的书册,笑道:“虽然陛下的字很好,可惜这四个写得都不得我心。” 陛下不甚在意我的挑剔,撤去这张纸,重新铺开一张熟宣,道:“那我再写四字,你瞧瞧?” “陛下无论写什么,我都是不喜欢的,”我已然猜出他的意图,遂按住他提笔的手腕,淡然道,“我不要嫔位的册封。” 嫔位之上才有诸多封号,封号好坏寓意在帝王心中的分量多寡。嫔位极难攀上,沐安在宫内小心熬了一年有余,还只是正五品顺仪。就算世家女子,情非得已之下,才有入宫便晋封为嫔的特例。我无依无靠的平民女子,一跃而册封从四品嫔位,不但折福,只怕折寿,烈火着锦,在宫中定然无法长久。 对我的回答,他并无诧异神色,只是平静如静水深流,问道:“你的理由?” “陛下欲要置我与炭火之上?”我将他手中的笔摘下,搁到笔架山上,温然道,“如果不是,那我就谢过陛下的怜惜,万万不要给我嫔位册封。”说罢,我跪伏与地。 我的话对正在热头上,一心要宠幸我的陛下,无异于当头一瓢冷水,故而我出那番话时,并低头不敢瞧他,我难以分辨他的喜怒,良久的沉默,红木地板硌得我的膝盖微痛。 既然今日豁出去了,无妨将话说得更明白,我再次叩首,道:“后廷历来便是怨气纠集之地,红颜白发,哀怨终老,听闻兰若堂之前就闹过鬼的,”思及此处,我唇边溢出苦笑,“圣上自有神灵佑护,而我……” 我怕死去的幽魂,我更怕活着的妃嫔,各怀鬼胎的妃嫔后宫从古至今在这方寸之地斗了千年,杀人手段更是骇人听闻,即使坐上皇后之位,亦如临深渊,甚至难以趋避废后悲惨结局,况且我毫无根基可言,所能仰仗大抵只有圣上对我深浅难测的恩宠,如何不怕。今上的后宫更有陆昭容这般厉害的角色盯着我,我只怕日子会愈加难过。 独自回味自己的境况,更添哀戚,眼中薄雾冥冥,皇上轻叹,我待他开口,不想他却将我拥入怀中,先前我扯住他的衣袖原是慌乱无措的举动,手还停留在他怀中被压得动弹不得,我的脸颊瞬时红了,又不好推开他。 我的另一只手游走而不知该置于何处,不经意却被他的右手反手握住,此刻与他离得那样近,他鬓间紧抿的发丝我亦看得清楚,耳尖他的气息模糊如海市蜃楼,却又真切,只听他喃喃道:“如果朕一直陪你走下去,那你也就不会怕了吧。” 这是他给与我的诺言吗?陪我一直走下去,那么是一生走下去吗?我心中茫然,侧首对住他清亮的瞳仁,不是哀悯,而是更深的疼惜,我藏下的私念瞬时仿佛清风吹拂麦田般散去,一时失意情迷,心跳漏过一下,迷蒙的回望他。 他那双眼迷离逐渐靠近我,近距离地看,也第一次发觉他的眼睛生得那般精致,女子就算用尽眉黛也难以描绘出来,而他眼中的柔情,仿佛春风拂过麦田的悠然波澜,我刹那被那双眼迷住了心智。 我不禁闭住双眼,漫长等待之后,他却只是在我眉间浅浅一吻,如蝴蝶翅羽触及皮肤般轻灵美好。 陛下离开,晚间颁下一道封我为从五品美人的旨意。我长嘘一口气接下这道旨意,他终归顺遂了我的意思。贵嫔之上,方要授予金册,夫人之上,才授予金印。美人尚算低微的嫔妃,并不用去祭告太极殿。只是少府那里多记上一笔而已。 但陛下还是做了违反常理的赐封,我并未侍寝,赐封美人之位。碧茹猜想晚间或者会有侍寝的宣召,早早替我准备沐浴汤与替换衣物。看着她忙碌,我亦是惴惴不安地等待,最终却等来陛下今夜独寝的消息。 他仿佛将我视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花,而他恰是那爱莲之人。那他当初完全可以一直瞒着我,我也不会去揭穿他,两人互引为知己。 然而今时今日的我,除却换到更舒适的住所,身边多了服侍的人,日子过得百无聊赖,还不如呆在内药局充实。我猜不透他所想,困在兰若堂内,进退维谷,心中更加烦扰。侍奉我的宫女也为我担心,饮绿嘴快,还要将宫女私底下的议论全盘说出来与我听,却又被碧茹给呵斥住,不许她乱嚼舌头。 又何必呢?如满院梨花欲落恐难禁,人心也从来难以控制。指不定我的任性妄为,真的惹恼了陛下,他才故意将我空悬多日。虽然心中认定他并不是那样容易退却的人,但被饮绿一说,又无端害怕起来。 梨花存不得许多时日,院内梨花开得极盛,略显出颓势。许多日未曾静心画得一幅丹青的我,我盘算着用纸笔留下白梨之影,可惜心境纷扰,几番提起的笔最后还是掷回笔架。 胃口欠佳,午膳举箸应景而已。下午我跪坐在步廊的锦垫上沐浴阳光,一边胡乱地翻着《太平广记》,门外一阵凌乱的声音,而后果然见碧茹一脸喜色地跪在我身后,向我道喜,道:“今夜陛下点了主子侍寝,主子该先沐浴准备了。” 我迷茫望碧茹,她以为我激动地没有听清,便耐心地再次重复,我松开手中的书卷,心中毫无着落,隐约体味出些许宿命难逃的悲戚之心,任由碧茹与采蓝服侍我入内洗浴。 本朝规制,贵嫔以下获宠的内命妇,均在当夜戌时由软轿送至贞观殿,宫嫔不可留宿过夜,寅时即送回居所,唯有贵嫔以上一殿主位,主上方可留宿其寝殿。 除却出身高贵,入宫即获高位的世家小姐,背景稍显逊色的女子,获封并不高,自然无法避免略带屈辱的侍寝,我不幸便是其中之一。 以前幻想当是等待一日漫长婚礼过后,夫君挑开自己的盖头,饮下合卺酒,听得喜娘道一声百年好合。而如今再是荣宠终究为人妾室,思及自己的初夜却是这般开端,不由更添尴尬,我未曾入选秀女时,曾经怀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单纯心思,如今说来恐怕更会被人取笑。 我缓缓沉入浴桶中,用水猛扑自己被蒸汽熏得涨红的脸蛋,决心将这些念头驱逐干净,偏又忘记采蓝正替我梳理长发,头发一下子被揪起,心情更糟糕。 沐浴后时间还早,换上一袭月白色百褶宫绸裙,一切就绪离软轿到来还有大半个时辰。大抵沐浴水太烫,此刻我只觉全身气血上涌,心虚焦躁,更见不得人在眼前晃悠,便遣退宫女仆从。 披发燥热难忍,我挑出一支镂空刻紫薇象牙簪子欲要挽发,手一抬起却下意识熟稔地梳起如意髻,手不由得凝滞住了。我对镜苦笑,终究还是绕不开沈未病,他在我生命中留下太多的痕迹,连梳头我都逃不脱他的影子,最终我还是梳了个并不熟练的挽云髻,梳得松散,盘发摇摇欲坠。 我不恨他,我只怨自己无法释然,纵然那日仰卧在空旷雪地中,想得那样清楚,依旧难以全然放下。仿佛握住残碎的镜片,掌心被镜片扎出豁口,依旧舍不得丢弃。 或许日子久了,一切就好了。今夜我要去成为他人真正的妾室,还想这些何用? 侍婢退出去后,房内无人,兼有一道紫檀嵌珐琅屏风遮挡,我贪图一时凉快,脱下黏着肌肤的绸裙,只穿了素纱中衣,手上不雅观地用纨扇快速扇风。此时方才体味心静自然凉的况味,我无奈地来回踱步,欣赏那些悬挂的画卷,希冀心情片刻的平复。 我凝神注视徐熙的《雪竹图》时,忽而嗅得幽幽衣香,不待我转身请安问礼,便被人从身后拦腰环住身子。 陛下松散地将我搂在怀中,力道刚好不能令我挣脱。我露出的手腕贴在他柔滑微凉的绸衣上,却恍如被月季花的枝干刺到,心中骤然清明。 此刻他并不应当出现在兰若堂,我侧首探寻地凝视他。今晚宣召我与贞观殿侍寝,偏皇上临近傍晚竟然悄无声息出现在寝殿千绫居,我心怀诧异,问话又羞于出口,只好含蓄地顾左右而言他。 “我让她们退下了,”陛下此言不由引出我绮思,偷眼瞧他,偏又神色舒缓,不似那日靠近我时的迷离,这下又令我颇为困惑,他余光扫过我,浅笑道,“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快雪楼找寻,今日才找到那卷画儿,故拿来与你瞧了。” 我生怕被他看穿心思,急忙收敛心神,强打起笑颜,道:“是哪位大家手笔呢?” 他松开我,现出画轴,道:“是位你极熟悉的画家!” “徐熙?崔白?”我试探着问道,他皆是摇头否认,说话间与我至画案前,他缓缓铺开画卷,我凑近一瞧,讶然得险些喊出声来。 父亲!是父亲的画儿!我颤抖的手几乎要触上画卷,又怕脏了画面。我激动地语无伦次:“陛下,陛下你是……怎么……” 父亲昔年便是名满天下的画家,不过因旁的名气太大,擅画之名反而被人忽视了。况且父亲的画儿大都奉赠友人,宫内如何获得。 更为难得的是,眼前的《红梅图》是一幅工笔写生,纸面稍稍泛黄,可想而知是父亲早年的作品,父亲近年画的多是山水,极少有花草写生,倒是常常让我与哥哥去练习花草鸟雀写生。 “你的画技应该师承你父亲越溪居士,笔法间还透着他的痕迹。” 在天禄阁时,我曾将我临摹的图卷拿给他评判,我也快要将此事忘却了。不曾想当时他就留了心思,我的家世他应该一清二楚了,才会特意取来这幅画。 虽然相隔千里,音讯全无,徒然见到父亲的画儿,也能引以为慰藉,我惊喜不已,双目盈盈氤氲着水气,嘴上却还怪道:“陛下让我看这画儿是要招我流泪吗?” “画的是西苑的红梅,”他双目炯炯凝视我,“我与你几番错过,在西苑赏梅时,我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细细想来,我与他错过数次,却终能相遇,兜兜转转,都是绕不开理不清的缘分。 原以为在西苑与他终结纠葛,到头来却是他心系与我之地。我展露与他自己的丑陋,他阅美人无数,难道真的不在意? 我紧紧攥住檀木画轴一端,喑哑着嗓子,问道:“陛下不在意我的缺陷吗?” 此刻他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更加明晰,指尖红梅迸出妖异的嫣红色,更像是一幅赏心悦目画卷,他口齿清晰,徐徐道:“在我眼中,那不是缺陷,而是你脖颈间开出的一朵红梅。” 那是我自认为最丑陋的地方,却第一次听人以红梅来比拟。倏然我心中暗无天日的自卑角落,仿佛生出一支支碧绿藤蔓,填满空虚而寂寥的岁月,开出绝美的花朵。 窗外天幕沉沉,泛出微弱绛紫色光华,推算着软轿应当停在宫门前了,而他并无分毫离开的意思。 侧脸可见陛下眉眼安详地睡在我的身畔,我不觉轻笑,第一次安静地打量他,虽然在黑暗中只可见得一个大致轮廓,但我仍努力描摹着,将他记入心中。 转念我却又放弃了这努力,以为自己何必如同深宫怨妇,挽留这些回忆,花无十日红,后宫无人盛宠永固,将来若是失宠了,还不如不记得的好。 我轻轻挪动身子,才发觉右手与他的左手竟还是紧紧交握一起,不得伸展,他大概一直握着我的手入眠,睡着之后,还握得这样紧,仿佛害怕我会逃走一般。 夜半异常安静,往事此时忽然涌入脑中,我竟不得安眠。索性便不想再躺着了,悄悄掰开与他握紧的手,下床披上中衣,趿着丝履绕过四折描金绘八仙醉酒屏风,推门走出外室。流泻的月光照得一身清明,廊檐间孤单地悬挂着我的金铃,肆意地被风轻摇。 我轻笑自己太敏感,原是金铃作怪。 江川与碧茹均跪侍于门外守夜,见我独自走出来,忙问出了什么故事,我摆手说无事,不过睡不着,想四处走走。 我扫视一圈,宫女内侍都清醒着,眉眼低垂,等待主子吩咐,可怜整夜不得休息。唯有饮绿一人靠在隔扇上,挡不住睡意恰在小憩。 虽然此举有违规矩,但江川并不言语。想来今夜陛下宿于千绫居已是越礼了,我再添上一条又何妨。 碧茹默默地跟上我,行至花园,她又聪慧地立在远处,任我一人安静地站在梨树下。 院中的美景令我觉得半夜醒来并非坏事,流泻的月光照得一身清明,月华融化成水银流淌在一院落花中,梨花泛出柔和的光泽,兰若堂樱花开得稍晚,只在高枝头上三三两两地洒了几朵,幸而我并未辜负这似水流年。 章节目录 第57章 花瓣 任性地脱下丝履,赤足踩在花瓣上,梨子药性寒凉,花瓣踩在脚下也是冷如淙淙山泉,凉意在全身蔓延。 曾想过嫁给自己珍爱之人,他唯有我,我唯有他,简单平凡地过日子,来生转世时亦可搀扶走到奈何桥头,共同饮下那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才算真正耗尽这一生缘分,下一世如何,待得上天安排。 然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来不是个容易实现的愿望。 眼前看来他是喜欢我的,甚至连我的胎记都能被他幻化为红梅。但他不是齐韶,如今他是梁朝的君主萧观衡。他是帝王,不仅是我一人的夫君,尚有沐安、陆昭容、明贞夫人,红颜如花,我如何争得了,争得过一时,争得了一世? 夜风再起,离得稍远,廊间金铃摇曳的声音听不真切,入耳皆是枫叶沙沙作响,好像人絮絮谈话声,啼血子规声哀怨响起,我披着的罩衣略略轻?,脖颈间不禁觉到一阵寒意。 可陛下绝非平庸之辈,在我面前他是那样出色的男子,我是平凡女子,怎能无动于衷。然而我没有勇气去信他的誓言,也无法将真心付与他。 输给沈未病的真心,至多只是在雪中大哭一场,而输给帝王的真心,只怕是要用一辈子的光阴偿还。 班姬失宠颜不开,奉帚供养长信台。日暮耿耿不能寐,秋风切切四面来。玉阶行路生细草,金炉香炭变成灰。 纵使聪慧如班婕妤,亦有婕妤之叹。她当是将真心给了成帝,才会有那般凄楚悱恻的《怨歌行》。失宠后于长信宫侍奉太后多年,最终却自请为成帝守灵,她何尝不是痴了一生,抛却了最好的年华。 半夜天空细细地飘起雨来,淅沥雨声让我睡得并不安稳,临近黎明才睡下,不过半个时辰又醒来。侧首见枕边空旷,皇上想必早已上朝去了。 碧茹掀起绘花草云罗幔帐,一边捧来一叠湖绿色衣裳替我更衣,一边与我说些喜庆话,我不禁害羞。换好衣裳,我披散着头发踏着海棠云锦履下床,窗外幽光洒入,两个小宫女低头捧着面巾与茶碟默默上前侍奉我洗漱。 洗漱完毕,待我如往常一般坐于妆台边,碧茹利索地替我挽发。大抵一盏茶的工夫,碧茹亲自捧了菱花镜与我细瞧。 绿云缭绕的朝天髻正中插着一支犀角牡丹簪子,两旁对称地用了四支花穗银钗,前额正中贴着一枚墨玉花钿,耳间一对银链红宝石耳环,衬着金线祥云纹湖水绿上裳,脖间一串南海珍珠项链挡住我的胎记与尚未消退的吻痕。 碧茹素来伶俐,她将我装扮得并不张扬,但也不至于寒酸得让人耻笑。毕竟今日是要去谒见几位娘娘。 原本后宫妃嫔每日清晨应当聚与昭阳殿向皇后问安,以示妻妾和睦。然而皇后如今不问世事,闭门独居,连带凤印都交给明贞夫人,由其代为摄理后廷,皇后只留下本朝代代相传皇后信物白玉圭。 而后明贞夫人宿疾缠身,心力不济,恰巧三年前陆昭容得宠,兼得左右逢源,深得帝后之心,后宫之权便又分与陆昭容手中。后廷大小事宜多由陆昭容处置,明贞夫人偶尔插手。 皇后本来属意由资历深的妃嫔代替自己支持请安一事。然而无论明贞夫人抑或陆昭容,在此事上俱是不敢僭越,百般推脱。无奈之下,皇后遂下旨取消了妃嫔们的请安。然而后宫事物冗杂还是需召集众位宫嫔,陆昭容便常常在衍桂堂内举办茶会。 今天时间充裕,无须赶早去请安。然而身为新纳的宫嫔,各宫殿主位我都需拜谒。皇后为天子嫡妻,首先当然该去拜谒昭阳殿,赠与皇后的礼物也颇费我一番心思。 皇后自从生下皇长子后,大抵是被那孩子天生跛足的缺陷所刺激,随后一心向佛,深居简出。宫内宴会大都缺席,沐安只远远见过她几面,甚至说不上皇后容貌妍媸与否。我去估计也是吃个闭门羹,故而沐安让我对皇后不必太过上心,走个过场即可,倒是明贞夫人、陆昭容那儿该花心思。 然而皇后到底是母仪天下的正妻,我并不敢怠慢,先前连夜誊抄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挑了紫檀木四角包金缠枝宝相花的书匣小心装好。 缠绵阴雨稍停,些许阳光从层层云翳中投射下来。地面依旧湿滑不已。我带了碧茹与两个小宫女前往昭阳殿。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那昭阳殿亦在朦胧清晨清晰展露与眼前,“昭阳”二字描金匾额被阳光映出一半,那一色的琉璃瓦蔓延过去,望不见尽头,雕梁间瑰丽大气的飞凤还巢隔着墙头就看得一清二楚,虽然殿与堂只是称呼不同,规制构造区别无二,但眼前的昭阳殿的气势还是让我惊叹。 皇后的昭阳殿与皇上日常起居的贞观殿遥遥相望,名曰昭阳,大概是指那地方是后宫最先见到昭阳的殿阁,而妃嫔所居十二堂全都隐在昭阳殿的阴翳之下,为妾者应当小心侍奉正妻。 纵观本朝历史上多是作风剽悍的皇后,远至太宗的文端皇后,近至先帝的成襄皇后,后廷并无凌驾其上的嬖御人,除了穆宗、德宗与今上,储君均是中宫嫡出。 而成襄皇后当年长子夭折,太医断言其无法再有孕育,被迫过继宫人之子,视作嫡长子,立为储君。孰料天意弄人,成襄皇后偏又在显庆二十一年意外诞育幼子,碍于过继之子年长,先帝的身体又时好时坏,钱氏外戚势力太盛,朝臣坚决反对储君易位。而后今上登基,成襄皇后对幼子不能继位深以为恨,才引出那些多祸乱。 如今的皇后柳氏倒是位难得的安逸妥协之人,今上为太子时便以太子良娣的身份侍奉左右。实际上皇后出身国朝第一名门河东柳氏,以她出身嫁为太子妃亦并不过分,不知为何当初只屈居良娣之位。 今上继位后,成襄太后强行聘下外甥女张氏正位中宫,柳氏只得了贵妃的衔头。听闻张氏骄横跋扈,多有残害嫔妃之举,如此又委屈五年,待长兴五年钱氏之乱平定,张氏被废,才被立为继后,可怜她而后诞下皇长子却还是天生残疾,柳皇后也算是多灾多难了。 时辰尚早,昭阳殿如同不少宫室一般大门紧闭。我轻叩门扉,不承想应门居然是皇后的贴身侍婢伽罗,亦是尚宫局之首的林尚宫。她身披茶色常服稍显睡眼惺忪。我不安的表示打搅的歉意,她含笑让我宽心,她似乎比沈司药稍稍年长。大抵在这个年纪的女子多是神色安详,她说话轻柔,然眉眼间有种不怒自威的姿态暗藏,她接过我的书匣,代为通报。 至于皇后召见,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却还守着礼数耐心等候回音。无聊时信手拈来一朵粉色山茶玩赏,闲站了一会儿,门重新开启,林尚宫已换上尚宫才可用的艳红色宫装,鬓间隐约华发在艳色映衬下骤然凸显,她恭敬传话道:“皇后娘娘请苏美人进去坐坐。” 我难掩诧异,难不成我的名声传到昭阳殿,连杜门不出的皇后对我也颇感兴趣了。我忍住疑问,欠身回礼道:“麻烦姑姑引路了。” 碧茹欲紧随我而入,却被林尚宫挡住,道:“皇后只宣召了苏美人一人。”碧茹只转眸请示我的意思。我思忖着,皇后虽然脾性难测,也不见得厉害到会将我吞下去的地步,独自入内并无不妥,遂交待碧茹乖乖留守。 踏入那宫门,我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昭阳殿。庭院内遍种苗木,昭阳殿本该光华满地,一院熔金,却被那些枝桠纵横遮挡,阳光碎落一地。 数棵合抱的合欢树各占一边,枝叶纵横,亭亭如盖,生锈的铁索秋千藏在阴翳中,无精打采地垂下。其下灌木丛中金丝楠木、红叶女贞交错而生,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铺满落叶,仿佛多日不曾洒扫。 那些本该明丽的杜鹃花儿,半开不开地隐在叶下,悄悄燃放妖娆诡谲的色彩,花架下的藤萝疯长,甚至放肆地绕上廊柱,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了藤蔓遮天的内药局,不过没有那般热闹喧哗。正殿前悄寂无声,连个宫人都不曾见到,恍惚似乎可闻听叶落之声。纵使草木席地,较之内药局的苍翠深沉,昭阳殿却意外地予人清冷之感,这本该是后宫最早照到日光之处,不知为何如此阴寒寂静。 林尚宫甚至都不回头顾我,轻巧的步伐宛如鬼魅,我不由联想皇后近乎隐居的生活,不觉更添几分神秘了。 林尚宫带我至一处侧殿,推门示意我自己入内,我心下忐忑的扩过一尺来高的门槛,弥漫而来的檀香顿时若有若无地缠绕与周身,销金钩子挽起层层轻纱帷幕,只放下最后三重,微风轻荡起帷幕,透过镂空雕双喜图案窗棂落入昏暗光亮,照得那上的凌霄花纹路,帷幕后女子身影若隐若现,一旁的错金博山炉吐出袅袅香烟,我如堕幻境,丝履踏在光滑的乌砖上,更是无声无息。 绕开帷幕,皇后并未觉察我的到来,安然跪在佛龛的锦垫上,眼中只一个绛红色背影,我肃身叩首行跪伏大礼,道:“妾苏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我额头紧抵住沁凉的乌砖地,不敢抬头,然而皇后似乎正在走神,并不立即唤我起身,我听得拨弄念珠的声音有规律地在耳畔回旋,愈加紧张,良久她才回神顾我,用诵经般波澜不惊的语调道:“起来吧。” 皇后纤手一指近旁的绣攀枝莲花双宫绸锦垫,示意我坐下,纵然室内昏暗,那手中的沉香佛珠却愈加衬得皇后皮肤的白皙,宛如素瓷,泛着冷光,圣上亦有玉色的手腕,然而皇后的素白肤质却好像多日不曾见得阳光的阴寒。 端然跪坐于锦垫上,才敢偷眼去瞧这位神秘的皇后娘娘,柳眉细目,额头生得高而宽广,眉间一点朱红美人痣如鲜血刺目,脸庞消瘦,三对错金嵌绿松石蝶形发钗挽成低髻,压上玳瑁华胜,绛红色琵琶襟上裳配着紫棠色暗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间五福捧寿环佩凌乱地与流苏纠缠在一起。 曾听相士言,额头生得高而宽广当是极富贵的相貌,想当初陌生的相士便指着我那额头说了一车的好话,哄得父亲多赏了他几个铜板。 然而此时因着那皇后柳氏幽暗纯白的脸,我只觉得无限凄苦。柳氏容貌清雅,相较明贞夫人的华丽贵气又是另一番韵味,却透着几分诡异,如幽暗处的忧郁丁香。 “苏美人可记得药师如来十二大愿为何?”我走神时,皇后的话如香烟拂过,她目光并不落于我身上,只注视那紫檀木雕成的庄严释迦摩尼佛像,那佛祖四目低垂,嘴角微扬,无限悲悯之色,似在宽恕世人所犯下的罪孽。 皇后想必对佛经早已烂熟于心,不用翻阅便如此发问,我所抄录那卷《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唐代玄奘大师所译,叙述药师佛在广严城乐音树下,对曼殊室利叙说药师如来之十二大愿。 我稍加回忆,娓娓道来:“第一大愿。愿我来世于佛菩提得正觉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 我对佛经并不甚了解,只为一次去寺庙中偶尔听得主持讲经,便是这篇,药师本用以比喻能治众生贪、?、痴的医师,故而药师如来所发的十二个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忽而发觉人间疾苦夥多,佛祖亦是无法面面俱到,才许下那些大愿,归家后,竟将整篇佛经一口气背诵下来。 坐于皇后身畔稍感紧张,幸而还是毫无差错背诵出来,皇后脸色晦暗不明,室内重又恢复寂静,我的手不知何处安放,紧张地攀上腰间的那柄纨扇的竹柄。 “苏美人记性的确很好,当是继承了乃父苏先生的了,”皇后终于侧脸望我,双眼扇动如夜光,“饮光如来的十二大愿,苏美人希冀实现哪个?” 手指紧握那扇柄,我下意识脱口道:“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其实那些愿望我了解的并不清晰,不过偏爱这话的意味悠长。 皇后拨动念珠的手忽而一顿,她的目光轻扫过我脖颈间胎记,转而又回身面对那佛像,幽幽叹息道:“可怜吾人之身亦具琉璃智光,而为烦恼所障,不能内外明彻。” 皇后所言如佛家谒语,我默念第二大愿,才发觉自己先前的肤浅,只爱那停在表面华美词章,我正细细体味其中深意时,皇后起身点燃三柱清香,俯身三拜,恭然插于宣德炉中,居高临下凝视我道:“身在九重宫阙,欲保琉璃之身,难上加难,爱恨痴嗔纠结,烦恼若三千青丝缭绕,生老病死,皆归于‘求不得’三字,只望你记得今日对本宫所言,本宫亦会好好保留你赠我之佛经。”皇后隐去方才的沉寂平静,言说此话时的庄重风度,才是一国之母的气势,不着力而威严尽现,心生感佩。 这才是皇后肯召见我之因由吗?我顾不得细想,三叩首而谢皇后教诲,皇后又恢复那寂寂古井水之神色,眉眼间那疲态重又浮现,我简直要以为适才所见的威严女子只是我一瞬的幻觉罢了,她令我退下,我安然领命。 我掀开帷幕时,似乎听得身后如此一声悠长叹息。诧异转身,佛前仍是皇后万年不变的背影,我摇摇头,自我安慰,大抵是被那檀香熏得久了,出了幻觉。 待我走出昭阳殿时,手里已然多了皇后所赐予的一对浅黄色琉璃菱格纹花瓶。 琉璃制法全由西域传入,奈何中原工匠们制出的琉璃总不如西域传入的剔透晶莹,故而琉璃颜色越浅越是贵重。我扫了一眼,便将赏瓶交与碧茹,心中仍是疑团重重。 皇后其人,与其说清心寡欲,还是深藏不露,尚且难以定论。而皇后对我究竟是怜惜抑或厌嫌,我更无从揣测。她愿我护住琉璃纯净之身,究竟是欺我年少天真,还是纯粹希望我安分守己。 离开昭阳殿时,天已然大亮了,阳光映在青石宫道上折射出幽暗的反光,刚从昏暗如夜的昭阳殿内走出的我,一时颇有些不适应。思量着时日尚早,我带了碧茹前往元贞堂,谒见明贞夫人。 虽然明贞夫人挚爱牡丹满宫皆晓,但准备这位夫人的拜礼却不容易。沐安建议我赠她一对嵌七宝犀角绘牡丹华胜,她前日那妆奁盒中都已替我备下。但我揣测着,珠宝再是珍贵,在盛宠颇隆的明贞夫人眼前,那华胜根本入不得她的眼。 此外选择珠宝作为拜礼,不免流于俗套。我思来想去决定,赠她我自己在内药局培育的药用牡丹,一示我的诚心,她先前在墨脂那是非上也算是帮过我一次,二示我的谦卑,无意与人相争,不忘自己药女出身。 碍于司药的关系,我并不想回内药局,故而还是遣了碧茹去我在内药局的住所,替我将那牡丹搬来。她忙了半日,回来才告诉我,她不太懂得花卉,险些将那些牡丹的根拔除了,幸而有个侍医帮了她。 侍医吗?我没有继续追问,如今追问这些,与我都是徒增伤感罢了。 一路上走动的宫人渐渐多起来,她们认得碧茹,自然也推断出我的身份,一边向我欠身请安,一边好奇地从旁打量我,注视的目光令我浑身不自在。 终于到达元贞堂,明贞夫人近身宫女翠羽先是遣人接下了我带来的那盆牡丹,而后将我接引入内花园。 元贞堂风格颇近似兰若堂,俱是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陆昭容的衍桂堂生那生怕人不知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犹记得曾去衍桂堂为司药办事,端来的茶具竟是庸俗不堪的镶金瓷器,明晃晃的扎眼,连带品茗的心情都减了几分。 不过元贞堂的景致相较兰若堂更为热闹。一路走来,入眼皆是各色牡丹,此外更无花卉与之争妍。而明贞夫人真是难得的爱花懂花之人,牡丹在她调养之下,不显俗艳,而是妩媚一如院落主人。 进门处先是花瓣层叠如重重楼阁的胭脂红、菱花湛露,而后沿着碎石拼成七巧图的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而来,银红巧对、海云紫、罗汉红、山花烂漫、青山贯雪、墨魁、葛巾紫、银粉金鳞,各式我见过或是素未谋面牡丹,按照花形叶序花期不同,错落有致地植于庭院。 踏入内殿,四下扫视,元贞堂内陈设的花瓶皆为官窑烧制的天青瓷,殿内外只隔着三四道鲛绡纱帷幕,余下的皆用珍珠挂帘替代,予人若有若无朦胧感,待我余光扫到殿内摆着若干盆花团锦簇的牡丹,又忆起跨入元贞堂后所见,忽而明白元贞堂的热闹全来源于那些富贵牡丹。 翠羽掀起珠帘,明贞夫人病怏怏地斜靠在软榻上,一手倚靠苏绣鸳鸯软枕与熹嫔闲话,虽未精心打扮,一袭银朱色织锦云霞纹丝衣,泛着柔和光泽,稍显慵懒,毕竟国色天成,率性之姿仿若牡丹醉卧。她不时用描金珐琅护甲轻抚因卧病而疏于打理的鬓发,一旁的熹嫔此刻真仿若绿叶衬托红花了。 我正诧异与熹嫔为何会与明贞夫人这般熟稔,熹嫔笑意盈盈地张了我一眼,起身与明贞夫人拜别,道:“我先回扶疏馆了,下午再来好了。”闻言我恍然忆起,熹嫔居于元贞堂配殿扶疏馆。 明贞夫人颔首应下。熹嫔经过我身侧时,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微笑,我心情紧张,只得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与她。 我屈身一拜,明贞夫人令人搬来一张桃花木矮凳示意我坐下,明贞夫人大抵是久病的缘故,神情怏怏,双眉微皱。期间还有宫女管来深褐色的药汁,她也蹙眉一气喝下了。 她与我闲闲地说了会儿话,纤纤手指轻轻地撩拨半圆桌上摆放的兰草纹天青瓷插瓶中的重瓣雪映朝霞牡丹。 我掩起宫绢纨扇,笑道:“娘娘宫里的牡丹都开得极好,妾所赠的牡丹置于百花之中似乎有些单薄了。” “本宫养的俱是观赏的牡丹,而非药用,自然要艳丽些,”说起牡丹,明贞夫人忽然来了兴致,清冷的面上沾上红晕,微笑道,“这株雪映朝霞有些颓败了,我带你去瞧另一株元贞堂里养得最好的。” 二人领着一群婢子行至花园内,明贞夫人止步于一株娇容三变前,指给我敲,我颔首说了些好听话。其实在我眼中,并未瞧出这娇容三变好在何处,心中猜想或许是因为明贞夫人更偏爱此种牡丹,她领我来瞧也不知何意,只得小心应付。 章节目录 第58章 自然 闻听她人夸赞,侍弄花草的人自然高兴。明贞夫人唤来婢女端来清水,双手将袖子挽起,俯身执木瓢浇水,?丽之姿更压过妩媚的娇容三变。 明贞夫人忽然侧首问道,“你可知此花为何称为娇容三变?” “此花名曰娇容三变,正因花色随时而变,初开淡绿,盛开粉红,将谢浅白,娘娘手里的正是初开时的浅绿。” “世人都道上林的越溪居士博闻强识,你也不曾辱没家声。”明贞夫人将挽起的袖子放下,道,“熹嫔前次见了这花,还错将其认作豆绿。” 我不禁觉得好笑,豆绿与娇容三变花形上相差甚是悬殊,然而嘴上还是留了余地,道:“熹嫔娘娘且不如夫人这般了解牡丹,偶有误认亦不足为怪了。夫人的惜花爱花之情,只怕满宫无人能比了。” “这些花儿花得本宫不少心思,然而花无十日红,”明贞夫人怅惘地斜视一圈,眼中蕴藏无限怜惜,道,“正如这娇容三变,本宫只怕已是欲谢的浅白了,再好都无人来赏了。” 当着新宠的面,感叹流年易逝,明贞夫人显然意有所指,我谨慎道:“夫人气度高贵,雅韵天然,并非妾等凡俗之人可与之比拟。” “再好的花儿都会凋谢的,不过花期长短罢了,或如昙花一夕,或如夹竹桃从春至秋,”明贞夫人梨涡浅笑,斜睨我一眼,问道,“苏美人希望花期有多长呢?” 她以花喻人,我贸然回答并不妥当,遂回道:“妾不知,各有天命,由不得妾做主。” “我素来希望所有的花儿都能长长久久,所以都尽力护着,但如果那花儿开得太好,什么蜜蜂,蝴蝶都要来惹上一遭,本宫也爱莫能助了,”明贞夫人将木瓢往水桶中一扔,道,“本宫听说昨夜陛下是宿在兰若堂偏殿的。”她眼中并无那日对薛墨脂的犀利,而是极其平静,仿佛在叙述与她毫不相干的故事。 我忐忑地垂首回味她话中之意,她仿佛在告诫我低调莫要张扬,而她并不会主动出手加害与我。虽然她的话未必全然可信,我还是欠身,谢道:“妾谢夫人教诲。” “娇容三变,人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明贞夫人莫名一笑,探手将那朵牡丹戴到我发髻上,笑道,“果然还是刚摘下的花好看些,那犀角簪子配你稍显老气了。”那笑容中并非是落寞,仿佛透过一层薄雾,探看曾经失去的过往一般。 原以为她要大做文章训诫我,不承想只是轻描淡写地为我簪花。我的手指快速划过衣袂上的暗纹瑞香花刺绣,刺痛得厉害,惶恐地抬首道:“夫人最喜欢的花儿,夫人怎么……” “花儿都是会败的。”明贞夫人凝视我,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如簪在你的发髻上,还有些用处。” 明贞夫人率性而为,她亲手为我簪花,令我迷茫不迭。我正细细回味,此刻明贞夫人扶住侍女琉璃,显然是累了,她唤来宫女,洗净双手,又令侍女翠羽将我送至门口。临行前翠羽又奉上一块福寿谷梁纹玉璧,算作明贞夫人的赏赐。 回去兰若堂用了午膳,下午先至晏和堂和妃处问安。 和妃容貌平平,唯有出身世家的温婉气质稍予人几分印象。虽然施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举手投足间予人迟暮之感,乍一见竟比圣上还老了六七岁。转念一想,毕竟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就算再是保养得宜,难免也留会了痕迹。 然而平庸的和妃在一件事上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实在是个絮叨的可以的妇人。最后连侍奉她的哲澜都忍不住将两位公主带到和妃面前,打断她与我说话的兴致。 哲澜,正如此前谢荻曾与我言,和妃极大程度上依仗于这个娘家带来绝对忠心的侍女。 京兆杜氏,世袭英国公,若再往前推三朝,德宗朝的两位皇后先后出自杜家,煊赫之势可与柳氏匹敌,只不过这些年杜氏人才凋零,朝中影响式微了。家族繁盛与否,对后廷妃嫔总有几分影响,我见和妃的笑容颇为落寞,不得圣宠或许亦是她的心结之一。 洛川与洛宁如今七岁,因为是双生女儿,生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大相径庭。姐姐洛川更沉静稳重,与我见礼时露出生涩,而妹妹洛宁则是等不及与我见礼,便一下子扑到和妃怀中,让和妃抱着。 难得见到一对双胞胎,我也好奇地逗着两姐妹说了很久的话,乳母将她二人抱走时,我才告辞离去。 离开晏和堂,又看到路畔几丛牡丹,我轻叹道:“又是一株浅白的娇容三变。” 一直跟在我身后沉默不语的碧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和妃娘娘是宫中少有的老资格了,当年在废后张氏主持内廷时,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宫内涉及钱氏的话题大都点到即止,经碧茹一提,我忽然想起关于和妃的传言。越是明令禁止的话题,越是引得宫女们私底下互相流传。内药局与宫内各处多有牵扯,关于和妃的内里秘闻我也听得乔希说与我听过。 和妃长兴二年入宫侍奉君上,洛宁与洛川公主是双生姊妹,恰是在长兴四年诞生,据传当年和妃是被成襄太后下药,险些难产丧命,最后她命硬挺了过来,而太后眼见是两位公主,也就不甚在意这次失手了,这事也便沉寂下来。 若传言属实,和妃不惜耗损自身,拼命生下两位公主,也算是位伟大的母亲了。曾听人言,女子生育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宫嫔怀孕生子,只怕是更加艰辛了。 下午最后才想着去陆昭容的衍桂堂。晏和堂与衍桂堂离得不远,只需经过听戏的风雅阁。接近衍桂堂,一路上宫人也逐渐增多。 衍桂堂门庭热闹,进出的宫人皆是行色匆匆,无人有空关心我的到来,我嘱托小宫女入内通报,然后便被晾在衍桂堂的门厅,无人看茶招待。 苦等毕竟无聊,我只好折弄伸入衍桂堂门厅内的半支木樨花花枝打发时光。又枯坐了一个时辰有余,最后却被小宫女告知陆昭容身体不适,我无奈一笑,打赏了那小宫女,托付她将沐安特意备好的熏香奉于陆昭容。 虽然先前预料陆昭容不会令我好过,但揣度熹嫔曾向我示好,善于做表面工夫的她当会虚情假意应付我一番。但如今走了一遭,甚至连陆昭容的掌事宫女我都不曾见得,只打发个小宫女与我见礼,她心底还是不喜我的。 今日走动频繁,贵嫔以上主位才可乘坐轿辇,我来回均是步行,人困乏得厉害了。才回千绫居,只喝了碗杏仁露,便躺下歇息了。 天色昏暗,窗外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我才被碧茹唤醒,一问时辰,已近人定时分,本该上床安寝,碧茹才侍奉我用了些反复温过的饭菜,我心头似乎总有事悬着,却又不记得分毫,用茶漱口后,放下素瓷莲花托盘茶盏,回身问道:“方才我睡着的时候,有人寻我吗?” 碧茹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回道:“颐嫔娘娘才遣人送了一套赤金珠钗首饰,见主子睡得正好,奴婢也没有打搅,自作主张收下了。” 说罢碧茹从柜中取来一个乌木云母面嵌螺钿三层圆盒,逐一打开,摇曳烛火下衬得房檐流彩。颐嫔阮氏亦是陆昭容的人,熹嫔一早才来过,她自然不甘人后,然她赠我赤金簪子,那是嫔位的主子才可佩戴,我信手捻起一支攒金八宝含珠金簪,猜想该不是想我犯下与墨脂当日同样无知的错处,抑或她以为我能一下子跃至嫔位。 当夜,陛下宣召陆昭容侍寝,我并未如宫人们预料,好似当年明贞夫人初入宫闱,一连五夜侍寝。 那夜下了很大的雨,我却睡得难得的安稳。窗外雨水敲在树叶上,将染尘叶子洗得清爽,雨水掺着宫人们的卸妆水,带着淡淡的脂粉味,顺着御沟流入护城河。 忽然忆起上官婕妤,她与我是有恩的,但心中扭捏,始终没有去见她,而她也对我不闻不问,两人便如陌生人一般互不相干。倒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成贵嫔柳氏,她遣人送来一套鎏金点翠珠钗,相对颐嫔的出手大方,她未免薄了些。然而宫人皆知她虽为柳氏,但只是同族旁支,加之并无所出,柳氏一族并不重视,唯有皇后与上官婕妤对她多方照拂,她的日子才不致太难过。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屋内四处安放冰块,倒也不觉得夏天多么难耐。天气炎热,妃嫔们的聚会也少,我整日倦怠地窝在千绫居内,无所事事,日子倒不如在内药局整日繁忙来得有趣。这些天又睡得太多,眼睑浮肿起来,回想以前都是熬夜背诵医书,双眼总是红肿,不承想如今竟又是殊途同归了。 大抵因为天热,我胃口并不好,整日浑浑噩噩,自己无法配药,只有美人封号的我并无资格宣召太医,须得通过皇后,甚是麻烦。内药局我也不愿去,想起沈司药、沈未病,心中就烦扰不已,更添烦躁。思来想去唯有传唤来太医院的医女。 意外的是,来人竟然是乔希,此刻她已经是太医院的见习医女了。 所谓医女,即侍医替后宫妃嫔诊病时,偶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不便之处,一旁均需医女侍奉代劳,医女从各地推选来的女医与内药局的药女中挑选而出,虽然与药女同是正九品女官官衔,却因跟随太医院,未来前途无量,不少宫廷女性侍医就是从医女起步而来。 乔希医术不算太高,亏得胜在为人八面玲珑,在内药局里人缘甚好,故而好事落在她身上,并无人持有异议。 她开完药,悄悄提醒我道:“听你宣召,我还在担心,幸好无事,你饮食要小心,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即使是自己的人动手做的吃食,顶好也用银针试试。” 乔希好心提醒,我才惊觉身边就缺少乔希般值得信任的人。思来想去精通药理的乔希本来是最适合带在身边的人,如果我开口,料想她也会答应,但乔希已经升入内药局,并不忍为一己之私打断她的前途。 我又听她随意闲扯了些太医院的是非。乔希去了太医院,为人似乎拘谨不少,少了往日的直率,多了沉稳,对她应当是好事。我不禁想自己如果一直呆在内药局,再学两年医术,应当能独立问诊了。总好过现在虚度光阴,我颇为羡慕乔希了。 乔希腰间那茶色的梅花璎珞一直不曾见她摘下,茶色转浅,有些褪色了。我忽而忆起前些日子求了宁姐姐,要她教我打璎珞,竟把这件事儿忘了。 两人心照不宣,俱是不提内药局。然而乔希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她只轻轻地附耳道:“你离开后,司药、裴姑姑都是想着你的,还有他,也是惦记你的,你离开那几日,他都呆在内药局,直到宫门落锁才走。” 她的话如同巫女的咒语,瞬时控制了我的心神。送走乔希,我精神恍惚,唤来碧茹替我梳妆。镜中女子眼眶盈盈含泪,我想那绝不是我自己,我告诉了自己不能为了他再流泪的,该留的眼泪,那日在雪地就已经干涸了。明明是他先放弃我的啊! 我遣下屋里的仆从,终于只剩自己一人,可以放下压抑的痛楚。我用力将镜子压倒。希冀铜镜敲击紫檀木桌面时清脆的声响,将我从回忆中挽回。 我还是不能云谈风轻地想起过去。双手捧住脸颊,伏在梳妆台上,眼泪从指缝漏出,如同我止不住的时间流沙。曾幻想时间就静止在他替我挽发的那一刻,仿佛一辈子他都会轻柔地替我挽发。 心思烦扰,我便会去找宁姐姐,如同多年前养成的习惯,被哥哥欺负了,就靠在宁姐姐膝上,听她轻声安慰我,如风拂过花田般安逸。此刻失魂落魄的我,就算与沐安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正午太阳炎烈,妃嫔们大都有午睡的习惯,故而宫内走动的宫人甚少。我并不让碧茹跟着我,特意挑了这时独自一人赶到希乐堂。 寂静庭院内榴花开得正旺,一簇簇惹眼的朱红色占满枝头,仿佛玛瑙缀枝,初夏花开与春日又是另一番味道,那些花儿大多艳丽无匹,一如眼前榴花,如同炎炎烈火燃尽生命。 宁姐姐的住处玉宜轩前正好有一棵繁盛的石榴树,蔓延的枝条都快要挨到地上,推开窗子便可见到那抹艳色,石榴象征多子多福,宁姐姐殿内这株榴花倒是异常好的兆头。 沁雪正靠在门前的竹椅子上打盹,她主子应当也在殿内午睡,我忽而起了捉弄宁姐姐的念头,想偷看宁姐姐优雅的睡姿,兀自轻轻推开了虚掩的门。 清甜的安息香袅袅弥漫,窗户紧闭,室内光线甚是幽暗。大概是近来不曾出来走动,那香味熏得我头昏,不等寻到宁姐姐,我自己已有些迷糊了。我凭着记忆摸索着推开窗子,清新的夏风裹杂着阵阵花香吹入屋内,才长舒了一口气。 明亮的光线照亮宁姐姐的妆台,半开的三层和合二仙纹样檀木妆奁盒中,露出丝绢一角。素白丝绢色泽喑哑泛黄,好像是放了些年头的物件,然而却被主人小心地放在妆奁盒中。 我好奇地抽出一看,手中是一方扣在竹绷上的绣帕,只完成了一半。 花开并蒂的和美纹样,象征夫妻犹如并蒂花开,算得上多数女子会绣的普通纹样。然而越是简单越是能见功夫,我不得不赞叹宁姐姐的绣技。墨绿花梗亭亭而立,丝绢上丝线色彩过渡甚是流畅,本该是上乘之作。只可惜粉色荷花瓣只绣三两片,配上泛黄的绢面,那并蒂莲并不似初开新荷,倒像是月间的残荷。绢面上有几个新的针脚,大抵是她无意翻出来的半成品,重新开始绣了。 “啪嗒”一下,我不意撞掉了宁姐姐梳妆台上的琵琶形青玉梳篦,此刻又闻听屏风后的内室有女子用娇媚的声音朦胧问道:“谁?” 毕竟我在偷看她人物件,慌张将丝帕往妆奁盒中一塞,道:“是我,可馨,姐姐醒了吗?” 沐安双颊通红,绕过檀木泥金山雀图屏风,揉着眼睛道:“沁雪这丫头又在偷懒了,都不与我通报一声,妹妹喝茶吗?沁雪!” 宁姐姐乌黑长发披散在肩上,一幅似睡非睡之态,颇似醉酒佳人,她唤来沁雪端茶,自己在梳妆台前挽起发髻,意识逐渐清晰,遂问道:“你这丫头进来了也不叫醒我,鬼鬼祟祟在我屋子里作甚。” “我才来,姐姐就醒了,能有机会做坏事,”我啜了口茶,颇为无辜答道,“我来就是想来跟姐姐讨教那璎珞的打法。” 宁姐姐笑道:“我快忘了这件事情呢,你说说你都多少日子没来看我了,该不该打?” “太阳晒得厉害,我最近也懒得很,不愿出门,”我起身帮沐安调整赤金流云簪的位置,道,“姐姐若要罚我也认了。” 沐安回过身,正色道:“我正要寻个机会来问你薛氏的事,那夜侍寝的是你,你还是心软开口帮了她吧!” “那都是她的造化,”我手指反复缠绕帷幕坠下的流苏,道,“她那扇面画得委实不错,陛下见了那扇面,也甚为同情薛氏,我没有帮她说太多好话。想来陛下对她总有些留恋。而且她背后有高人,我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沐安丢下一个缀明珠银钗,沐安取走我拨弄的梳篦,放回妆盒中,黯然道,“听说前些日子她身边的婢女又伤了一个,作孽啊。” “又伤了一个?”我不信自己的耳朵,沐安点头示意我消息的可信程度。 看来墨脂是要将她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只是她殿内的宫女的确无辜。 忽然沁雪来报元贞堂婢女翠羽来访。一身湖蓝色宫装的翠羽,簪着一朵赤金重瓣蔷薇,阳光照到那发簪,明晃晃地扎眼。她打起竹帘,进屋请安,道:“可巧两位都在,我家夫人要请二位去元贞堂品茗,如此也省得我一番奔走了。” 大热天的,素来独来独往的明贞夫人主动邀请我与沐安,不免稀奇了。但也容不得拒绝,我与沐安稍稍整理衣饰,一道跟翠羽前往元贞堂。 兰若堂内有从琳池引入的池塘,故而稍稍凉快些,原以为元贞堂内无水,应当与希乐堂一般闷热,却不想踏入正殿,丝丝凉气沁人心脾。 翠羽引我二人走到后堂一处幽静偏僻小阁子,推门只见陛下与明贞夫人二人,跪坐于锦垫上,一侧葡萄纹瘿木面长方矮几上,纤巧的风炉吐着微弱火苗煎水,白瓷茶具整齐摆在桌上。竹制窗户半开,正映着数杆翠绿修竹摇曳。 陛下眼中掠过诧异诧异,但他的眼神瞬间凝在我身上,我不禁放缓了脚步,踌躇不愿前进。明贞夫人见到我与沐安,遂热情地招呼我俩,在近旁预备下的两个墨绿色暗花织金锦垫坐下。她对表情不定的圣上柔柔笑道:“臣妾以为二人品茶甚是无趣,所以将两位妹妹请来一同品茗,陛下以为如何?” 陛下那目光很快从我身上移开,回头与明贞夫人闲聊。宫中懂得茶道并不只有我与沐安,明贞夫人客套一番,我与沐安并无推辞道理,唯有小心应承。 近人多是饮用泡制方便的散茶,明贞夫人却是效仿逐渐失传的唐代煎茶之法。用竹夹从纸囊中取出一块早已冷却被烤成“虾蟆背”状的茶饼,用茶碾细细研磨。此刻水沸如鱼目,她又在水面撒上层细盐,除去黑云母般的水膜。二沸时,从釜中舀出一瓢水,用竹夹边搅动边投入茶末,三沸时,才将茶汤舀出。 明贞夫人姿态娴雅,今日只用了一对羊脂玉飞凤钗挽起长发,素颜朝天,不曾涂脂抹粉,更添高雅意境之美。 煎茶主张趁热饮用,第一茶汤品质最好,茶色碧绿,汤色较浅,我轻嗅茶汤,醇香浓郁,轻轻啜了一小口,茶水丝滑柔顺,我赞道:“茶性温和,沉香甘醇,应该是放置多年的熟普洱了。” “猜得不错,”明贞夫人口音绵软,说话声如同晚霞余晖照拂般舒适。 “水为茶之母,《茶经》中所载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想必是上品冷泉了。”沐安接着夸赞道。 “水质与茶皆好,”明贞夫人放下竹夹道,“可惜选不好品茶之所,若是流水绕身,静心凝神,品味茶味,意境更佳,奈何室外烈日炎炎,否则必将这茶会移到外间凉亭去了。” 章节目录 第59章 饮茶 我放下茶盏道:“《茶疏》有言,饮茶时有二十四宜,虽然地方由不得选择,但眼下总归占了明窗净几,风日晴和,这两个好处。” “苏美人对茶道也略有研究”陛下眼神的悠悠地转回我身上。我方才垂首只顾饮茶,听他点到我的名字,一时紧张被茶水呛到。 陛下抢在沐安之前,自然地探手轻拍我的背脊,取笑道:“茶讲究细品,苏美人不该如此凶猛牛饮。”眼底笑意慢得快要溢出。 “宁妹妹方才说的道理不错,水为茶之母,差之分毫,失之千里,除水质外,茶之真味全赖水温高低,不同的茶更要配不同温度的水,熟普洱须得沸水煎煮,而生普洱柔嫩,只能用落滚时的水,”明贞夫人端起茶盏轻晃,道,“茶叶与人一样,只差一点就是截然不同的命运了。” 明贞夫人意有所指,她意味深长得瞥过我与沐安,却又转而问陛下道:“臣妾记起一件事,不知陛下记得否?当日秀女们的画像送到贞观殿时,臣妾也在场,也不晓得行云堂的画师出了什么纰漏,另外的秀女大都还算周正,唯有宁顺仪与苏美人那两幅画像画得极丑,真叫臣妾难以相信了。” 陛下略一思虑,点头道:“确有其事。” 过去的疑窦重新浮出水面。我的画像是我亲手所毁,难看乃是意料之中,中选才是意外,而沐安与我截然不同,她那日的画像当是秀美非常。我忽然忆起福兰,那夜我意外瞧见她冒失地掉下来的画儿,画中秀女丑陋不堪,而且是一位宁姓秀女。而后我为此夜探载绿轩,撞上哲澜,还以为哲澜秉公处理此事,沐安才入选,不曾想哲澜只是惩治了福兰,却并未将画儿调换回来! “臣妾当时便说,昔有毛延寿,汉宫为此多了个寂寞美人王昭君,幸而有昭君出塞一事,才不算埋没了她的美貌,今日行云堂或许也有那样的混账画师,见财眼开,唯恐宫内有多了两个沉寂深宫的昭君,不得见君王面。” 我脸上浮起苦笑,又是一个王昭君?谁人又知其实“王昭君”并不愿侍奉君王呢?明贞夫人阴错阳差,违背我的初衷,否则我后来亦不用乱喝草药,亦是不会认识沈未病,更不会进内药局,此后一切皆是因此变换而起。 陛下蹙眉流露不满,明贞夫人急于暗示,说话稍显露骨,明贞夫人亦觉察自己的失言,急忙岔开话题了。 明贞夫人暗示有人险些毁了我俩前途,不消说便是陆昭容。而我的惊讶并不如宁姐姐那样深刻,她面色苍白,眼眸紧紧盯着炉子里攒动的火苗,不晓得那眼中倒影是那熊熊炉火,还是她心中恨意。 半个时辰后,茶会结束,明贞夫人将陛下送至门口先行离去,我与沐安尾随在后,又与明贞夫人道谢,随后才离去。 只是沐安一路不语,脸色阴沉得吓人。我说话她也不理,好生无趣,更不用提劝她不要思虑太多。我以为明贞夫人未必句句属实,这位夫人并非表面所见的那样无能忍让,恐怕也是玩弄心机的高手。沐安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她并不是轻易能放下的人,对明贞夫人所言沐安此刻显然全盘信了,只因她与陆昭容积怨太深。 时间还早,我并不想回兰若堂,独自在宜春苑内散步。我停在一丛榴花树下,忽然透过浓重花香,捕捉到那抹熟悉的龙涎香。 陛下悄无声息地从花树后走出,择下一朵赤色榴花插入我的鬓发间,我转身看他,怪道:“陛下在这里做什么,是专门要吓我吗?” 四周并没有内侍随从,只有我与他二人,安静地立在花树下,仿佛能听到榴花整朵凋落的声音,静谧得不真实的场景。他微笑着撩起我垂下的几缕发丝,话音飘渺犹如天外传来:“别动,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不是天天见到吗?”我笑吟吟道,然而他的眼眸此刻浸润无限柔情,并非单纯的说笑。瞬间心中一动,只是与他二人安静地立在榴花树下,树影化成模糊的水波,树叶扑簌簌的声音悠长不绝,分不清此刻他的温柔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哭了?” 我低头凝视自己腰间缀着的兰草玉佩,轻声道:“天热就困的厉害,睡得也多,眼睛便肿起来了。”我随便寻个理由遮掩过去。 他眼眸一亮,问道:“睡得很多吗?太医来瞧过没有?” 我一愣神,刹那才反应过来,嗜睡是孕妇的表现,他是在猜我怀孕了。我双颊微红,背过身去摘下一朵榴花,道:“哪有这么快的。”说罢就后悔不已,怎么说得这样轻佻。 他闻言一哂,似乎觉得我可爱,探手替我添上一朵榴花,道,“多子多福,榴花是个好兆头。你宫里也栽些才好。” “种石榴做什么。”我轻声嘀咕着,深究他话中深意,我脸更加滚烫,如方才饮下的茶汤般沸腾。他在暗示我孩子吗? 说起榴花,我忽而忆起沐安的寂寞,今夜她恐怕又是要难眠了,我遂小心开口道:“我才去了玉宜轩,宁顺仪那里的榴花开得很好,一树一树,如火灼烧,陛下不去看看吗?”我至多言及此处,陛下的喜好并非任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陛下负手而立,沉思不语片刻,却岔开话题道:“上个月答应带你去快雪楼,一直不得空,朕今日想起来了,不如今日带你去。” 快雪楼典藏历代名家书画,尽是宫中珍藏,没有陛下圣谕,寻常宫人不得入内。陛下亲自带我行云堂,我自然是歆羡不已。 而我与陛下初次相遇也是在快雪楼,那里与我更有不同的意义了。 圣上引我去快雪楼,行云堂难得一见的画院正大人亲自在门口迎接,画师们紧随其后躬身问安,其后又跪着数十个素衣宫女。 陛下一路并不避忌,坚持牵住我的手,众人面前,我手心渗出汨汨汗珠。忽而我感到一缕目光刺在身上,不由转身寻找,却见到一身湖蓝直衣的何微之,立在画师的最末端。他抬头远望,微微诧异的目光地定在我身上。 他并未生得陛下那样的好容貌,更无沈未病透彻明媚的双眸,然而他神色中始终隐隐藏着几缕愁思,宛如四月山风拂过樱花般寂寥,博得行云堂宫女们的无数倾慕也是常理了。 先前在内药局生病多日,而后又有了一番变故,算来快三个月未见了。此次是我成为妃子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我并不能走进细谈,只朝他颔首浅浅一笑,算作见礼。 陛下陪我阅览快雪楼画作时,唤来宫女奉茶,恰巧那宫女正是春儿。陛下忙着替我寻找一幅《秋山问道图》,故而我拉着春儿轻轻问道:“姐姐可好?” 她默默瞥我一眼,眼神闪烁,含情欲诉,却又顾及陛下在场,将那话又隐忍回去,我却不能催她快说,生怕惊了陛下。春儿踌躇间,陛下已经将那画作送到我手中,春儿无奈只好退下,临走前,不忘投给我一个忧郁的眼神,我更加确定其中必有曲折了。 与陛下的关系微妙不可言,他纵然被琐事耽搁,亦是会派人悄悄送来书信,我多是将书信收入书匣中,难得也会与他答诗唱和。虽不及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地步,当日若是得不到他的消息,心情若新月残缺之憾,或许是成了习惯了。 闲来无事,我与他在兰若堂闲暇时候,更多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搅。或是我手执书册倚窗阅读,而他在画案上泼墨挥毫,一卷完结,邀我共赏,或是我与他下棋,不过可恶我总是输棋,而他并不肯让我,好像他就是喜欢看我输棋恼恨的模样。 转眼入了六月,但热得已经如同炎炎七月一般,饮绿私下还与我抱怨少府分下来的冰块不够用,她还真是不懂事的孩子,不晓得多少殿阁并无冰块可用。听陛下说,帝都已经有几个人活活被热死,难以想象接下来的七月会是怎样光景。 大抵天热小孩子身体弱更加受不得,新城公主体热难受,请去几个侍医都束手无策。她母亲熹嫔更是整日发愁。 闻得消息,我放下书卷,换了身衣裳,遂前往元贞堂探病。 熹嫔的侍女惜桂掀起淡紫色撒花绣虫鸟帷屏,引我入内,内室弥漫着浅浅的药草味儿。印象中新城是个活泼的孩子,前几日偶遇时,还与母亲撒娇吵闹,此刻却病怏怏的躺在床上,全无往日生气。 想来是爱女心切,熹嫔面色昏黄,眼睑红肿,浓重的脂粉也掩不去憔悴,袖上的金色棠棣花纹还沾着大片水渍,应当是新城的眼泪了,熹嫔也不去换,一任自己邋遢着。 我立着与熹嫔闲聊几句,熹嫔惦记着尚在外间的侍医,谈话间并不上心,言语有些混乱,期间她一直紧紧握住新城的手,不肯松开。 惜桂禀报侍医写好了药方,我与熹嫔一同走到外间。我好言劝慰着熹嫔,余光瞥见殿外侍候侍医誊写药方的乔希,而那侍医恰巧背对着我,帮着乔希一起整理榆木药匣。 我见侍医身形年轻,隐约有些熟悉,与我想见而不敢见的人有几分相像。心猛然揪起,手指下意识紧紧抓住袖沿凹凸不平的缠枝芙蓉纹样。 那人转身过来,却并不是他,而是太医院另一位资历尚浅的侍医周祁,年纪轻轻,也是太医院大有前途的侍医。他与乔希向我与熹嫔见礼。我不禁自嘲,或是太想见他,才生出那样的幻觉,其实见了又如何,反倒两相难堪了。 周祁细细向熹嫔回禀,前几日太医院右院判沈嘉已下药,将病情大致稳定,这才换上更善于药膳调理的周祁。主要帮着补气回血,免得病情将公主气血折损大半。新城贵为皇女,不免娇生惯养,所以恢复过程较之普通孩子或许还要延长。 熹嫔派侍女送走周祁,殿内剩下我与她二人,我轻抚她的背脊,道:“挽月姐不需太担心,新城上有菩萨祖宗保佑,下有侍医照料,再说病情已经稳固,挽月姐便去歇息会儿。” 熹嫔推开我的手,轻轻摇头,已没了说话的力气,但并不肯离开女儿,起身就要往内室走去,摇摆的身躯差些就要倒下。我抢先扶起她,心中浮出一个猜想,新城生病的这两天,熹嫔或许都没有睡过。 “熹嫔姐姐就该听苏美人的话,去歇息歇息了,”不知何时陆昭容的妹子,此刻封为美人的陆凝珠,入得扶疏馆,轻摇团扇道,“小孩子偶尔生场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姐姐何必闹得宫墙内外鸡飞狗跳,连圣上都不得安寝。” 此言太过刻薄,我蹙眉循声望去,陆美人身着上等绸缎制成的宫装,立在光下,如蝴蝶亮翅迸出光辉,更添盛气凌人之势。她身后只跟着两个仆婢,并不见她姐姐陆昭容,显然她是独自前来,我却不解她为何如此心怀怨愤,出言不逊。 陆美人并不对熹嫔见礼,熹嫔也不怪罪,那一番话也权当作不曾听闻,唤来惜桂看茶,一边憔悴的脸上挤出笑容对陆美人道:“为着新城的病,我心里也乱的很,昨夜若有冲撞之处,还请陆美人多包涵。”熹嫔说罢忍不住在轻咳起来,我抚着她的背,不满的扫了眼安然入座喝茶的陆美人。 昨夜之事?我恍悟,今晨听得饮绿与殿外的几个小宫女在嘀咕,原以为病情稳定,但昨夜新城公主半夜醒来又啼哭呕吐不止,熹嫔方寸大乱,才遣人将陛下从贞观殿请去元贞堂侧殿。恰巧那日宣召侍寝的正是陆美人,想她难得进一回贞观殿,却连陛下的面都不曾见得就被送回衍桂堂。 本来遇着此事,人之常情,总是会怜悯陆凝珠,避免议论。可叹陆凝珠平日仗着她姐姐,为人并不收敛,年少轻狂,行事说话间难掩得意之色,故而宫内人缘糟糕,她的事儿一早便被满宫的人传作恶有恶报的笑柄了。 “常听长姊夸赞,熹嫔姐姐绵里藏针,心思缜密,”陆美人放下茶盏,蔑视地瞥了我一眼,道,“却不知这缜密的心思要用到我头上来?拿新城的病来博取同情,生怕冷落了你,偏要闹腾一番,今日该不是为了巴结苏美人又用上这招?” 熹嫔是陆昭容一手栽培的人,位分且在陆美人之上,陆凝珠眼下颐指气使地责怪她,更是在我一个外人面前,难道不怕她姐姐陆昭容责怪? “陆美人真是说笑了,妾哪里会存那个心思!”熹嫔打起精神,浮出虚弱的笑容,态度恭敬,仿佛她面对的是陆昭容,“陆美人不要听信谗言,被人调拨了。” 熹嫔态度谦卑得只差跪地请求了,陆凝珠却不以为意,推开茶盏,道:“哼,颐嫔姐姐都与我说了,果真是出身不好,只晓得利用自己的女儿,暗中来耍手段。” 心怀怨怼实属人之常情,但陆凝珠当面来质问的做法上不得台面,她的为人也可从中窥知一二。此言一出,方才还勉强堆砌笑容的熹嫔脸上一沉。虽然此刻她还是笑的,但眼中已非方才的淡漠,而是渗出点点寒意,纤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棠棣纹案衣袖,垂首不再言语。碍于陆昭容的面子,她只能忍着。 我从旁听了,刹那明白,原是颐嫔在背后挑唆,更觉出几分意外。熹嫔与颐嫔并非表面恐怕那般和睦,日渐失宠的颐嫔恐怕是妒忌熹嫔,毕竟熹嫔膝下还有个女儿。 陆凝珠既然信了颐嫔的话,熹嫔如何解释都是枉然,熹嫔也不与她纠缠。陆凝珠只当熹嫔怕了她,一人兴高采烈地又说了些贬低熹嫔出身的话语,不消说定是从颐嫔那儿听来,她说在兴头上,连惜桂都要上前与她争执,却硬生生被熹嫔悄悄伸手拦下。 出身?真是可笑,她陆氏的出身如何好过了,无非是她父亲无非凭着她姐姐的裙带关系才爬上刺史之位,陆氏又何尝是名门? 那厢熹嫔定力甚好,确实出乎我意料,她只低头啜茶,方才僵硬的笑容逐渐舒缓,如湖面水波倏尔消失,她仿佛当陆凝珠一人在疯言疯语,甚至不忘回身嘱咐侍女及时将药送去内室。那些话语难以入耳,无奈熹嫔都不作回应,我更无权指责,只在一边陪着静坐饮茶。 仔细想来熹嫔是经历过宫内浮沉之人,掖庭那样困苦的地方都曾经待得,我之前还担心她承担不住,还真是小瞧熹嫔了。 陆凝珠又抱住手臂道:“我晓得熹嫔姐姐是掖庭呆过的人,什么难听话没听过,但姐姐除却忍耐力之外,那手腕也着实令人佩服,先是迷惑了陛下,才从掖庭那鬼地方爬出来,眼下急着拉拢苏美人,难不成是要借势做大,压过我长姊,你真是……” 无端牵扯上我,我终是听不得了,道:“身为母亲,怎么会拿自己女儿来开玩笑,熹嫔为照顾女儿,已落得如此憔悴,陆美人又何苦言语相逼?” 陆凝珠说得高兴,冷不防被我插上一句,她顿时语塞,很快浮出讥诮的神情,才要开口反驳我。一直沉默的熹嫔却意外开口,对我言道:“今日扶疏馆也不知怎么的,呛人得厉害,或是因为弥漫着药草味儿,苏妹妹还是先回去的好,免得也被呛着了。” 熹嫔一语双关,怕我遭受牵连,决心将我送出是非。 “呛人,的确呛人得厉害,”余音未尽,陆昭容扶着宫女紫苏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踏入外室,指着她妹子厉声道,“你真是放肆无礼,还不快跪下向熹嫔赔罪。”陆美人被吓得有些失了主意,方才的豪气骤然消失。 熹嫔只平静地起身问安,并不诉苦,我也依次行礼。陆昭容显然是临时赶来,头上那七宝琉璃发钗都戴得有些歪斜,耳畔有几丝乱发垂下。 “大姐……”瞧见陆昭容面上聚集的怒气,陆凝珠不甘心地起身跪下,嘴中还念念有词。 那边紫苏正扶着陆昭容坐下,陆昭容显然是听见了陆凝珠的嘀咕,遂斥道:“熹嫔在宫中尽心服侍陛下多年,连我都要让她三分,岂容得你胡言乱语,来人快把她绑回去,我回去再好好教训你。” 陆凝珠正被姐姐骂得发懵,眼泪一串串滴落,惶恐如孩童,但她依旧紧咬嘴唇,似乎还是心有不甘,恨恨地将目光向熹嫔投去。两个内侍遂将含恨而不敢怒的陆凝珠拖下去,然而陆昭容已是护短了,按照往日的做法,定是要送去掖庭吃些皮肉之苦,而陆昭容带回自己寝殿,至多便是口头上的教训了。 熹嫔恬淡若水,仿佛方才被人伤害的不仅不是她,且与她毫无瓜葛。陆昭容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些陆凝珠年少无知的话语搪塞过去,三人心中俱是各怀所思。最后熹嫔惦记起要给新城服药,陆昭容与我才一同离开。 阳光射在碎石小路上晃眼得厉害,昔日只知元贞堂遍种牡丹姹紫嫣红的好处,如今才发觉牡丹好看不中用,元贞堂并无高大树荫遮蔽,此后漫长苦夏恐怕甚是难耐。我才走了几步,背脊上冒出的汗珠已将素纱外衣牢牢黏住。 “不想跟苏美人初次会面却是在此种尴尬场景之下,”陆昭容忽而在一株蓝田玉牡丹前止住脚步,回身道,“凝珠做事冲动,刚才或是言语上唐突了苏美人,苏美人不要介意。” 我正在自顾自寻思,且不料她有此一招,微微愕然,又敛敛拖长的衣带,道:“陆美人率性而为,也没什么不好的,年少轻狂总是难免的。” “苏美人不用为她开脱,她任性得厉害,我这个姐姐的话她常常也是听不进的,”陆昭容指甲掐着片嫩叶,与我浅笑,道,“你与她是同一届的秀女,尚且有点缘分,你有空便帮我去劝劝她,可好?”她眉眼含笑,那笑意却从来不曾直至眼底。 我顿时茫然,一时听不懂陆昭容话中涵义,我与陆凝珠毫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她无端扯出我与她妹妹的渊源,我如实道:“我与陆美人交情并不深,倒是颐嫔与她同在承曦堂,颐嫔年长,阅历也深,陆美人似乎也能听得进她的话。” “颐嫔嘛,”陆昭容用细长的珐琅彩攒珠护甲抵住下颚,眼中闪过凉薄,道,“她与凝珠确实是要好的,不过人年纪大了,不免糊涂。” 我颔首不予置评,颐嫔挑唆陆凝珠之事,陆昭容定然懊恼。但她坦率地将她心中对颐嫔的想法说与我听,彷佛我比颐嫔更加亲近她,我却不知是何用意了。 章节目录 第60章 省心 “我这妹妹总不让人省心,”陆昭容掩扇道,“我瞧着苏美人与她年龄相仿,做事稳重许多,所以常常在想,凝珠若是与苏美人一般温柔的脾性就好了。” 说罢陆昭容用纨扇轻轻点了点我的前额,此刻我全然明了她的深意,顾左右而笑言道:“宫中脾性温柔的女子很多,锦年未必是最好的那个。” “你是想说宁顺仪?她与你,”陆昭容眼中掠过讥诮,忽然又笑了,宛如早春初绽的花朵,凑到我近旁,低声道,“二者是不同的。” 炎夏烈烈如芒刺在背,恰如陆昭容的好意,面上是赠与我的馨香花束,暗中花刺上或是涂满毒鸩,尚未可知。毕竟隔了那样久,当初她甚至不肯见我,撂下我空等半个时辰,她该是厌恶我才对,怎又有意将我收归与她之下。 陆昭容垂眉注视我良久,等不到我的答复也在她意料之中,她抚平衣袂上的褶皱,道:“你还是考虑些时日,再来衍桂堂见我吧。” 二人正说话间,三五仆婢拥着明贞夫人出现在眼前。我与陆昭容整肃衣衫,施施然对她艳色宫装女子行礼道:“明贞夫人万福。” 明贞夫人扶着侍婢翠羽行至近处,浅红色轻纱凤尾裙,日光下刺绣的金线夺目耀眼,手中一柄高丽折叠扇,发髻上依旧是那支羊脂玉簪子。随意闲适之中,自有雍容姿态,精心装扮的陆氏,自然被她比下去,不愧为艳压牡丹的“姚黄夫人”。 明贞夫人敛敛翡翠臂钏儿,开门见山道:“扶疏馆一早就闹得厉害,妹妹不知礼,你这个做姐姐总知道进退分寸,要是按本宫的意思,你还处置得轻了。” “舍妹年幼不懂事,还请夫人包涵,”陆昭容面上赔笑,神色却毫不退让,与明贞夫人两相对视一番,笑道,“也不知那个不懂事的,这点细枝末节也累得夫人操心。其实这样热的天,夫人合该在屋里好好休息,何必还要去劳心舍妹那点子事儿,小心心悸病又犯了。” 陆昭容话中带刺,暗指明贞夫人多管闲事,明贞夫人并不嗔怒,轻拂脸颊边发丝,道:“也不须得谁特地来多嘴,后宫方寸之地,才出点什么事,满宫也便晓得了。” “妾回去会好好管教那不成才的妹妹,”陆昭容收起伪装的笑容,浅浅福身,道,“夫人大概还要去敬仁太妃那儿听戏,妾不便打搅,就先行告退了。” 陆昭容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遂带着一群宫女内侍离开了。陆氏一行离去,小径骤然空旷,只剩我与明贞夫人,还有各自的贴身宫女。 我还当她会仔细询问我扶疏馆适才发生的闹剧,暗中踟蹰该小心回答。孰料她对我道:“你也听见了,本宫恰要去敬仁太妃那儿听戏,一人去甚是无趣,所以想请邀苏美人同去,不知苏美人觉得可否。” 宫内听戏难得,多是盛大宴会才有的恩遇,我心中欢喜。但并不不敢立即答应,毕竟邀请我的是明贞夫人,她常拒人千里之外,与宫嫔多是疏远,此番主动邀请倒令我惶恐。 我压下冲动,敛衽道:“太妃邀了夫人,并未请妾,妾前去,恐怕叨扰雅兴。” “太妃喜欢热闹,想必她不会见怪,”明贞夫人对我展露难得的柔和笑容,并不着恼,“我想你也懂戏的,不会听不懂的。”说罢她展开手中高丽折叠扇,扇面上的殷红色宛如她指甲上的丹寇盛开,竟也是盛开的桃花,却仅有一支孤单桃花。 她瞧我一眼,曼声道:“一朵朵伤情,春风懒笑;一片片消魂,流水愁漂。摘的下娇色,天然蘸好;便妙手徐熙,怎能画到。” 她上挑的眉毛仿佛在暗示我那日的血扇,话音如锥子撞在我心头。那柄血扇,除却作画的墨脂,应当只有陛下与我才晓得扇面的内容,且奉上当日,便被我央着从陛下处求来了,锁在私密的抽屉中,明贞夫人怎么可能知道。我对她几无所知,而我仿佛尽在她掌控之中,莫非我的殿内安排了她的人?我极力克制眼底的诧异,她刻意说与我听,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那些理由都不成,那苏美人可不该再推脱了,”明贞夫人并不注意我的失神,微微一哂,拢起折扇,道,“我见着这把扇子,便想起太妃爱听那出《寄扇》,今日或许会点,不晓得唱得可好。” 我轻轻松一口起,但明贞夫人闪烁的眼神,却又令我忐忑。况且话已至此,由不得我做主,我点头答应。明贞夫人品级甚高,可避开烈日乘坐步辇前往永寿殿,而我除了步行别无他选。明贞夫人起初欲要拉我一起乘坐步辇,我坚持不肯,她竟弃下步辇,与我一同顶着太阳步行。 一路上她不紧不慢与我说话,语音清冷,她仿佛不论对谁,喜欢或憎恶,语气都是清淡的,我也渐渐习惯了。只是我心中隐隐害怕。 好不容易到了永寿殿,我是头次来这里,碍于明贞夫人在旁,并不管大肆张望。只瞅见殿内梁柱如昭阳殿一般尽是飞凤图纹,还有许多象征福寿延年的吉祥纹饰,就连那瓦当上都刻着“万寿无疆”。 殿外等候的宫女笑吟吟地向明贞夫人请安,明贞夫人也立着与她说笑几句,想来两人极其熟稔。那宫女又好奇的望了我一眼,并不识得我,但从衣饰上辨认,还是恭敬地向我问安。我浅浅回礼,宫女才将一众人引入内殿。 今上嫡母与长兴五年仙逝,所以并不用来永寿殿问安,但永寿殿并不因此荒凉,虽然只住着敬仁太妃一位先帝嫔御。 敬仁太妃乃是今上五弟景王与九妹寿宁长公主生母,当初因与成襄太后沾着些中表亲戚关系,幸而成为唯一没被成襄太后驱逐出宫的太妃。而今成襄太后已逝,景王在当年平乱之时又甚是有功,敬仁太妃在宫内过得愈加惬意,爱女寿宁长公主算来已近及笄之年,寿宁长公主出嫁后,这位太妃也算功德圆满了。 软糯昆腔顺水飘来,宫女将我二人请到一处敞开的水榭旁。遥遥见一雍容老妇端坐与主位,想必是敬仁太妃。我正待与明贞夫人一齐请安。忽然有一团杏黄色影子扑将过来,一下子冲到明贞夫人怀中,亲昵地抱着她不放,道:“姚姐姐,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作数吗?” 恍惚间我瞧见,明贞夫人隐去她惯常的冷淡,眼底流泻出柔和光泽,甚至还掺杂着一缕忧愁,她抚着怀中那与自己肩膀一般高矮的女孩,道:“作数的,只是我这些天又犯病了,所以病一好,就来看你了。” 那女孩脸颊微胖,脖间戴着赤金云纹项圈,皮肤白皙,衬着银枝绿叶曳地裙,裙裾处银线绣着连枝合欢花,恰好围成一圈。虽然身材娇小,却不能让人轻易忽视,顾盼间神采飞扬,蕴藏不让须眉的傲气,必定是寿宁长公主无疑了。明贞夫人姚秋颜是长兴六年景王送入宫内的女子,与敬仁太妃、寿宁长公主熟稔也该是意料之中。 果然听得那边厢敬仁太妃低声斥道:“你姚姐姐身子不好,怎容得你胡闹,你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体统,还不快回来。”虽言斥责,却含着浓浓宠溺的意味。 寿宁长公主探出头来,对敬仁太妃撒娇道:“我才不肯!好不容易才逮到姚姐姐。我就不放手。” 敬仁太妃甚是宠溺这个女儿,无奈笑着摇头遂不强求了。 此刻我更像局外之人,唯有沉默,尴尬不已,明贞夫人照拂到我的心思,扯着我上前,道:“妾今日还擅自带了个人陪着一起来听戏,太妃勿要怪罪。” 热络的气氛忽然转冷,寿宁长公主目光终于停在我身上,道:“你又是皇兄哪一殿的妃子?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话音生硬,略带敌意,我与她素未谋面,不知她厌恶何来。 我与她只隔七八步之遥,她身侧的绿衣女子已经抢先一步冲过来,不雅地拽住我的衣袖,势要将我从树荫后托将出来,口中尚不忘气势汹汹追问道:“哪儿来的奴婢,是不是云韶院的乐伎?” 碧茹立即上前架开那宫女的手,而后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待绿衣宫女越过碧茹,看清我的面容时,才不由讪讪地收回手。我整肃衣衫,徐徐踱步至黄衣女子身前,福身道:“寿宁长公主。” 寿宁长公主刻意避人,穿着宫女衣裳,也无怪乎旁人不识得她了。寿宁长公主先前就不喜我,而太妃与我亲昵,似是惹得她更加不喜。此情此景之下,我若不小心处理,只怕会加深她对我的冷漠与敌意。 长公主面露尴尬,她向我颔首回礼后,身子轻微地往青石那侧挪动,欲要挡住搁在石头上的那把如意紫檀木琵琶,讪笑道:“苏美人怎么想起来宜秋苑逛呢?” 寿宁长公主琵琶弹得如此拙劣,自然希望我当做不曾闻听她的琵琶,我眼角瞥过琵琶,又扬扬怀中那束栀子花,笑道:“被花香引来这儿,这会子便要回去了。” “回去,回去就好,”她紧张稍减,才发觉自己失言,忙不迭改正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宜秋苑可要秋天来才好,枫树、桂花、菊花,俱是宜春苑比不得的景致,苏美人可该换个时候来才好。”她说话不着边际,真正是应了那句欲盖弥彰。 她的窘迫引得我抿唇一笑,道:“我确实来的不是时候!” “你都听到了?”长公主试探着问道,话音发虚,我的笑容丝毫不减,她反而懊恼起来,道,“听到就听到了,反正我平日对你不好,你捉着机会好好嘲笑我吧。” 寿宁白了我一眼,她的侍女阿洛亦狠狠瞪我一眼,我道:“妾并不是想嘲笑公主,只是不知公主想如何以这般琵琶应对半月后的及笄之礼?”本朝对公主们教习甚严,除却诸多礼仪,必须学习一样乐器。而半月后寿宁长公主及笄,宫内设有宴会,公主必须在宴会上弹奏一曲琵琶。前些日子寿宁缠着明贞夫人或许也正是为了琵琶。 寿宁眸光一闪,蹙眉道:“你都知道了。” “太妃与吴王妃言及此事,妾也无意听了些。” “你想要告诉母妃吗?”寿宁细眉一挑,道,“那你就去告诉母妃邀宠好了,看是信你还是信我。”寿宁眼风扫过,那深邃悠长的目光忽而令我想起陛下,虽然是同父异母,那双眼睛却一脉相承。 寿宁对我敌意丝毫不减,殊不知此刻我已存了心思要帮她,遂苦笑道:“太妃是极其看重公主的及笄礼啊。” 寿宁不语,心中多少还是存着愧意。若非如此,她不会偷偷躲在宜秋苑练琵琶,也并不必苦苦瞒着太妃,除却面子,她更不想令她母妃失望。而太妃并不知她连一个简单的曲子都弹奏不完整,对她尚且寄予厚望。 我接过快要从青石上滑落的琵琶,又将那琵琶还与公主,道:“整块紫檀木制成的琵琶,音色最佳,只是名贵得很,该小心养护。” 寿宁若有所思,我手中的恰是她五哥景王特意赠她的崭新紫檀琵琶。 她被宠溺惯了,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她的侍女接过我手中的琵琶,而寿宁的目光最后定在摇曳的丝弦,眼神中又流露出两三分哀戚与懊丧,道:“弦都断了。” 断弦更是弹奏者最为忌讳之事,我安慰道:“琵琶第一弦最纤细,容易断裂,常要换弦,以后换得勤快些便好了。” “用再好的琵琶,换弦换得再勤快,有什么用,我照样弹不出流畅的曲子,”大抵是对琵琶厌恶得厉害,或是对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憎恶,此话更是触发她敏感的神经,寿宁长公主恼道,“到时候宴会上,你也可以趁机看我的笑话,你就笑我好了。” “妾的确不喜欢公主你,但妾敬重太妃,不想太妃在人前失去颜面。”我放下手中的栀子花束,公主的侍女带着预备的琴弦,我将琴弦换上,随手试音。怀抱琵琶,信手弹出一段《十面埋伏》。 因着不曾带上玳瑁指甲,手指不免疼痛,弹奏一会儿便停下了,公主掩口道:“你前些天不是与母妃说,你并不会琵琶吗?” 公主还记着几日前我在永寿殿,向太妃委婉推辞不会乐器的话语。我抚着琴弦,温然道:“正如公主躲在宜秋苑内练习,妾亦有难处,而这些与公主来说并不重要。” 本来我并不想让人知晓自己会琵琶一事,但她的琵琶实在糟糕。而太妃在吴王妃面前对寿宁的溢美之词,我听得清楚,吴王妃想来多嘴,只怕此刻那日要参加宴席的宗亲与诰命夫人们对寿宁长公主更有期待。 “你要教我琵琶吗?不过你也不用指望凭这半个月,我能突飞猛进,”公主硬是抢过那琵琶,恨恨道,“当初就不该听母妃的话,去学倒霉的琵琶,烦死了!母妃也从来不问我要什么,她自己喜欢琵琶就罢了,每次都擅自帮我做决定……”她公主嘴上倔强,但又努力压抑着凝在眼眶的泪水,甚是矛盾。 历代公主们大都会挑选古琴,而非沾染烟火气的古筝,更不须提琵琶。自从唐朝一代,琵琶渐渐进了秦楼楚馆,格调骤然下降。偏偏敬仁太妃喜欢琵琶,加之古琴练习太苦,才定下主意让女儿学琵琶。可惜她这番苦心她女儿未必了解。 “琵琶远比古琴容易,”难以想象方才的话出自被宠溺惯了的寿宁口中,我不禁探手拂过她的发丝,道,“况且公主及笄,不仅仅是及笄啊。” 及笄宴会许多朝臣夫人亦是会参与其中,而寿宁总要择一门良缘。表面上公主下嫁由不得臣下拒绝,但太妃或是考虑如民间一样两厢情愿,才不会令寿宁吃苦,而寿宁本身的表现十分重要,至少不可失却王朝公主的体面。 寿宁明白其中曲折,她眼中的戾气化作哀伤,垂眉乖顺地接过我怀中的琵琶,颇有欲笑还颦的戚然之情,我道:“琵琶其实并没有公主想得那样难,半个月时间尚有机会转圜,弹些简单的曲子应当还可以。” “苏姐姐,你教我。”公主低眉牵了牵我的袖子,请求道。她放下她最初的敌意,肯放下身段喊我一声苏姐姐,我当初便存着心思帮她,此刻并不刻意端起架子回绝,遂答应了。 随后几日,清晨都会来到此处传授她琵琶。乐器向来需要苦练,她不练习,琵琶弹得更差,遂产生更多嫌恶。我仿佛想起当年自己被父亲迫着练习,也是痛苦难言。况且她对琵琶的抵触从一开始便未曾消除,不过她对我的敌意倒是淡了。 她渐渐与我亲近,寿宁长公主本来只小我半岁,加之她本性开朗活泼,当初因着明贞夫人而厌嫌我的意思也逐渐淡漠,又肯将一些事情说与我听。 “想不到姐姐是极好说话的人,”寿宁长公主几日后,才与我讲了当初她见我的敌意来自何处,“先前听人说姐姐是内药局的药女,我以为与那薛氏一个德行,面前巴结姚姐姐,背后却在皇兄那里编排姚姐姐的不是,当真恶心,难怪母妃说……” 我面色沉寂下来,她才发觉自己多言失策,不由缄口,其实不消她说完,我也可以猜出后头的话。后廷极为看重出身,药女出身并不比宫女好几分,敬仁太妃眼中那些宫女恐怕都是行为无状,小人得志。 不晓得墨脂在背后又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明贞夫人由寿宁长公主的同胞哥哥景王引荐入宫,两人私交甚好不足为奇,寿宁长公主因她而厌恶我,可见这位公主本身是极好的人,不过有些年少冲动罢了。 因着她对琵琶的恶意,进度出奇地缓慢,我也忍不住快要放弃努力。 寿宁搁下琵琶,接过阿洛递来的金银花茶,长吁短叹,道:“还剩三天了,如何是好,母妃昨天还当着三婶婶的面夸我的好,我真要无地自容了,我是不是该去求求菩萨显灵,但愿一觉醒来就有姐姐这样厉害。” 公主有气无力地按下一串音符,我慰藉道:“我的琵琶也学得不好,记得小时候每次弹错音,就想哪天要让卢善才附身该多好。”我的确实话实说,毕竟有些时日不曾练习,加之父亲崇尚古法,我多是学习横抱琵琶用红牙拨子弹奏,竖抱琵琶,难免生疏。 “俯身!”公主口中喃喃念叨,忽而眼中灵光一闪,抓住我的手,道,“为何要附身呢?直接掉包不就成了。” 寿宁长公主遣下两个侍婢,炯炯有神地凝视我,我身上不由一冷,抱着琵琶的手都险些送了,她真是与我熟稔了,什么话都敢跟我说。我将信将疑地问道:“公主的意思是,我替你弹琵琶?” 长公主点点头,扯着我的袖子,道:“苏姐姐真是聪明,正是这个意思呢,反正就一小会儿,我想个法子遮掩下就好,应当不会太难。”她似乎被自己这个极好的主意刺激得无比兴奋,无精打采的脸庞顿时生气盎然。 我叹息道:“你要是有这个聪明想那些歪点子,还不如在正道上花些工夫,毕竟还有三天嘛……”话音渐渐转弱,我自己也甚是心虚,真快要不信自己编织的谎话。三天,只怕再给寿宁长公主三月,她也练不出像样的曲子,她先前跟随的琵琶师傅实在太不负责,不过以寿宁的脾气,要她静心练琵琶只怕比登天还难。 寿宁手指挑起一根弦,发出刺耳的声响,道:“苏姐姐何必自欺欺人呢,我晓得你担心犯了欺君之罪,不就是替我弹一次琵琶嘛,皇兄哪里会因这事恼火,再者皇兄历来心软,像废后张氏犯下那样大的过错,皇兄始终都没有褫夺她的封号,不过把她幽禁在惠山行宫罢了,而我们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宠姬,他更要舍不得的。” 寿宁与我相熟,说话愈加没有规矩,我脸一红,嗔怪道:“管它是不是欺君,反正我不会帮你了,这实在太难为我了,那日的宴会我也是要参加的,如何避开众人耳目还是个问题,宫里人眼睛都尖得很。” “这些便不用苏姐姐操心了,苏姐姐便好人做到底吧,那天只需躲在帘子后头替我弹奏就好,拜托姐姐了,”她双手合十,简直要朝我膜拜下去,“况且苏姐姐这么好的琵琶技艺,无人欣赏不是太可惜了,正好借我一用。” “这样又能瞒得了多久呢?”我口气软下来,好言劝道。心中仍不愿意冒这个风险,身后还有陆昭容一干人等着抓我把柄,她们自然不会编排寿宁长公主的不是,指不定给我扣上个教唆公主的罪名。 章节目录 第61章 答应 终究耐不过寿宁软磨硬泡,我还是答应了她,本来还想不厌其烦地劝她几句,虽说蒙混过关,日后还须多练,方是正理。然而见她瞧着琵琶的厌恶样子,我还是咽下这句话,何必去惹她不快,倒显得我古板?嗦了。 寿宁长公主的生辰极为凶险,只差一日便是中元节,那日鬼门关大开,民间传言,那日出生的孩子或要克死家人,或是自身命途坎坷。幸而她生于七月十六,不过却苦了宫人们,才忙完中元节的祖宗祭祀,又要为寿宁长公主的及笄之礼忙得人仰马翻,连我身边的采蓝都被尚宫局的司珍借去了,可见人手当真不够了。 我先前以为长公主为人有些冲动任性,并不仔细,做事恐怕会出纰漏,却都是我多余的担心了。她计划周全得很,甚至都悄悄派人送来一套云韶院伶人的服饰,这确实要比我身着宫女的衣服更为妥帖。 宴会设在永寿殿的畅音阁内,然而妃嫔间攀比的心思从宴会前就开始了。我倒觉得甚为无聊,互相打听衣饰,才好决定自己的服饰。 要就是明贞夫人与陆昭容二位,不少人买通她们手下的侍婢,仔仔细细地探来衣服款式眼色,生怕到时候不小心穿错衣服,惹得二位不满。 碧茹从柜中取出衣裙,在我眼前逐一展示,由我挑选。碧茹将衣服拿来时已经帮我省去麻烦,剔除了桃红色、紫色一系的裙裳,免得冲撞那二位。宁姐姐在旁一边帮我挑选衣服首饰,一边感叹道:“也不晓得琉璃、紫苏那些掌事宫女赚了多少昧心钱,可馨你真不晓得,竟还有人专门跑来我这儿打听你要穿的衣裳,我当时听完就快要笑出声了,我还不晓得你是多懒的人,哪里会将心思花在这些东西上。” 大抵是我如今颇为受宠,明里暗里不少人竟而都在探听我那日备下的着装,想必是无人愿意与我一较高下,刻意要避开我的风头了。宁姐姐说的确实分毫不差,我先前担心答应长公主的那件事情商务着落,哪还有心思选衣服。况且此类事情上我并无心得,只看得眼花缭乱,我笑道:“宁姐姐最知道我的脾气,所以我也晓得宁姐姐会来帮我,所以我才不用担心着装打扮。” 好不容易我拣出一套米色流彩云纹缎面裙在身上比划,沐?摇摇头以为并不妥当。我自己再三审视也不禁摇头了,毕竟是宴会,色彩太过素净,近乎普通宫女。如今刻意敛容对我并无丝毫好处,反而显得有些做作。然而今日宴会之上定是争奇斗艳,服饰艳丽只怕庸俗难耐,何况殿内还有明贞夫人那般出众的美人,我再努力雕琢亦是无法与之争辉。 宁姐姐倒是给了我几分启发,她并不浓妆,避开红、紫二色,衣服更加不易出彩,她索性是一袭湘妃色绣折枝棠梨花月尾纱裙,却胜在大方得宜,自有优雅气质蔓延开来。 我最后挑出一套嫩黄色对襟羽纱百合裙,上至发髻,下至腰间环佩,全套选取玉质饰品。温润如玉,我偏好玉石,不过宁姐姐喜欢鎏金的饰品,没有赤金的耀眼,光泽趋向沉静,浑身泛着幽冷光泽。 我才打扮妥帖,与她站在穿衣镜前紧挨着对比,却不突兀奇怪。那对玉镯牵连着我们,宛如花开双生。她的手轻柔握住我的臂弯,我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此刻心中有温暖慢慢溢出,漫过那些一路走来令我疼痛不堪的沙石,暂时忘记我与她活得多么辛苦,至少这一刻我与她快乐满足。 我卸下疲惫,只得一刻轻松,外头便禀报陛下驾临,却不知他来做什么。 宁姐姐与我方才跪下行礼,陛下便伸手扶住我。然而他只对我伸出手来,暮色蔼蔼,屋内昏暗,他并不曾注意到落在屏风阴翳处的宁姐姐,我觉察到宁姐姐眼中闪过的恍惚,手悬在空中进退不得,犹豫地扶着陛下的手起身。 陛下探手轻轻扶正我鬓角的玉梨钗,微笑赞道:“难得见你精心打扮一回,还好朕先来你这儿,夏天天热,待会儿这妆就残了。”他语气亲昵,不顾尚有旁人,我悄悄瞥了眼一旁的宁姐姐,他才明白我的紧张。 “宁儿也在啊!”陛下不咸不淡地洗去那份尴尬,宁姐姐掩住适才的困窘,大方一笑道:“臣妾才来此约请苏妹妹一起去永寿殿,不过看妹妹还没整理妥当,只怕须得臣妾先行了。”她急于离开,不需三人共处,徒生窘迫罢了。 陛下却不理宁姐姐的意思,兀自道:“朕看她的妆容如此甚好,无须收拾了,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去吧。”陛下轻描淡写一句话,在我看来,却令宁姐姐愈加难堪。 两排宫娥提着牡丹灯笼在前引路,陛下在前,我与宁姐姐尾随在后,一路蝉鸣戚戚,心中无端生出烦躁。终于我紧握住宁姐姐的手,忐忑步入永寿殿。 满殿衣香鬓影,袅袅兰麝木香,一众宫妃齐刷刷跪地相迎,先前殿外听闻的笑语盈盈骤然沉寂,我与沐?被那气势所震慑,且身份卑微,并不敢跟随而前,止步与门后阴影处。 忽然陛下停下步子,回头望我,我避开那眼神,然而他竟作势转身,我懂得他的眼神,那是要让我一起前行。刹那间,他期待的眼神令我恍惚便要迎上去。然而此刻凝视我的何止他一人,瞧见主位席上的陆昭容正悄悄抬首视我,眼中分明是了然,而另一侧明贞夫人荡漾的笑容妖媚诡谲,更令我心惊。我如何再敢逾越半步,若不慎跌入悬崖,则是万劫不复,此时风光难保都将成为日后毒药。 我终究轻轻摆手,谢绝了他的美意,而后干脆背过身去,凝视墙上悬着的绿幄红绸。 陛下入席,畅音阁上的戏子继续方才那幕戏,殿内热闹纷扰起来。我与沐?熬过片刻,才在内侍引领之下,悄悄寻到位置坐下,我俩离得御座并不太远,这其中恐怕也有敬仁太妃照顾的意味。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妃今日打扮虽与往日差别不大,面色容光焕发,对比她侧首的明贞夫人,竟也没有那样老态。 鎏金树形十二向烛台,插满婴儿臂膀一般粗细的花烛,将正殿照亮恍如白昼,众人喜怒看得甚是清楚。我不料到皇后竟然也会出席今日的宴席,可见敬仁太妃的面子甚大。更令人意外的是,皇后怀中还带着五六岁的男孩,明黄锦袍正中绣着四爪团龙纹案,那正是宫中唯一的皇子。我第一次见到大皇子,不免偷偷打量起来。 据传这位皇子天生跛足,皇后正是因诞下他而饱受刺激,以为自身罪孽太重,故而诚心向佛。那孩子眉眼更像皇后,他正一心啃着手中的那只桃子,不顾黏腻的汁水顺着手指滑落,沾污袖口的云纹织锦。身为母亲的皇后却并不在意这孩子,也不帮他擦拭,只自顾自目光飘渺的望着远处绛紫色的天际。 注意骤然被女婴的哭声吸引过去,原来不只皇后,陆昭容也带来了皇五女长乐公主,然而长乐公主似乎哭闹不止,陆昭容神色厉然地训斥奶娘,而后亲自接过绉纱裹着的婴孩,柔声安抚怀中的孩子。 母亲关怀孩子的心思自古一脉相承。新城公主大病初愈,熹嫔思虑再三还是没带女儿过来,在那边小口啜茶与成贵嫔说话。 先前参与过几次类似宴会,然而此次席间仅仅多了几个孩子,竟让人觉得多出很多生气。那边敬仁太妃正在逗弄和妃那对双胞胎女儿,当真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其中一个正在换牙,掉了门牙,笑起来愈加可爱。 一身锦缎华服的寿宁,不耐烦地牵扯繁琐的袖袂,兴高采烈地将一颗茶果子塞到洛宁口中,看她的神情仿佛毫不顾虑琵琶一事,反观我,却过分紧张,连沐安与我说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那儿怎么空着个位置?”我遥遥指着寿宁边上的空位,沐安刚要回答,我身旁却响起另一个疏冷的声音:“那是景王的位子,他大概正被哪个女人缠着,才迟到了。” 我并不关注话中之意,只侧首去瞧那说话的女子。 清冷如昔的谢荻,说话不留分寸的谢荻,一切安好的谢荻。 她与我笑着,沐安也怜悯她一般回以温婉的笑容。谢荻轻轻道:“很抱歉那时连累你,我亦是后来才知道。”我来不及回神,她已不再与我多言,起身退到更隐蔽的角落,与闵昭容谈笑去了,仿佛从未与我照面一般。 戏又唱了一折,景王依旧缺席,忆起景王风流的传言,暗自替寿宁叹息,难不成自家妹子的及笄礼还比不得漂亮女子来得重要。 景王,传闻中亦是位鬼魅般妖娆的公子,朝堂之上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却又是长安城有名的风流浪子,府内姬妾无数,早已行过冠礼,却偏偏不娶正妃。陛下几次指婚,都被他坚定谢绝,敬仁太妃为此都要跟他呕得吐血。 然而正是因着婚事拖延,景王也是帝都小姐闺房中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纵然景王背负薄情之名,宫女们偏偏对这位殿下,仍是心怀绮思,想尽办法调到永寿殿,企望获得景王垂怜。真不知俊俏到了何种地步,将一群女子觅得神魂颠倒。 台上才唱完玉簪记的那出《琴挑》,寿宁长公主便悄然退席,换装准备之后的重头戏。敬仁太妃又牵住她低声叮嘱几句,寿宁含糊应下,目光却望我那儿飘来,朝我挤挤眼睛,提醒我勿忘时辰,我微笑让她放心。 敬仁太妃非常看中爱女此次的及笄之礼,凡事务必尽善尽美。虽说是成年及笄,但更深之意,则是向世家大族散出公主待嫁的消息。故而太妃另外邀请数位王妃与一品诰命夫人列席,那些贵妇皆是按品大妆,行动颇为拘谨。再言殿内虽放置许多冰块消暑,还是闷热难挡,礼服厚重,诰命夫人严整的妆容被汗水冲刷地斑驳,烛火照亮下愈加明晰,却还要强颜欢笑,可谓苦不堪言。 唯有吴王妃一身淡茶色常服,才三十出头的俏丽妇人,虽打扮素雅,但难掩眼神中流动的妩媚,正与太妃言笑晏晏。吴王眼下乃是皇族中辈分最高的长者,先帝胞兄,陛下伯父,皇族宗正。 然行事低调,并不曾听闻其在朝堂之上大有作为,倒是吴王雅好昆曲,造诣甚高,此事长安皆知,哪家戏班的伶人若是被吴王夸赞一句,明日定是身价倍增。如今的吴王妃并非原配,只是续弦,夫妇二人当初亦是因戏结缘,俱沉湎其中。敬仁太妃年纪见长,对此亦是大为着迷,时常宣召吴王妃陪伴听戏。 两人聊到忘怀处,加之敬仁太妃今天兴奋太过,顾不得失仪,声音倏然提高,就连隔开五六个座次的我,也听得清楚:“特意从宫外请来的戏班换换口味,虽言姿容妖冶,但唱腔拿捏得并不太好,基本功夫欠佳。”太妃才赏赐过台上的伶人们,此刻却又挑出毛病。 吴王妃替太妃打扇,笑道:“并不是人人都有太妃的好耳福,我也是沾了太妃的光,才能常听到些好折子,不过都把耳朵养刁了,如今稍微次些的,我都觉得难以入耳,这不我家那老头子都嫌我挑剔,听戏都不肯叫上我了。” 太妃见吴王妃一脸愁苦之色,忍不住笑了,对此很是受用,明贞夫人起身到太妃身侧,对吴王妃道:“王妃可不该来太妃面前诉苦,长安谁不晓得,吴王夫妇鹣鲽情深,方才那些唬人的话,臣妾才不敢信。” 吴王妃并不反驳,恬然一笑,明贞夫人接过吴王妃递来的团纹流苏扇,继续轻轻摇扇,并对太妃道:“说起好嗓子,何须宫外去寻,除却云韶院,宫内更有行家,太妃莫不是忘了。” 不待太妃开口,吴王妃感兴趣地插话道:“我却不信了,要说宫内娘娘们听戏是行家,开口唱戏没个几年工夫是上不得台面。” 太妃道:“你进门才两年多,无怪乎不知,宫内好嗓子多得是。” 明贞夫人流苏扇子点了点远处的颐嫔,继续道:“颐嫔唱的那段《游园》,当真叫人惊艳,不过可惜她许久不唱了。” 颐嫔的好歌喉我亦曾闻知一二。颐嫔当年以一曲《菱歌》获宠,在陆昭容提携下,好歹风光两三年。一年多前,正是新入选的秀女入宫时节,新人笑旧人悲,乃是常理,她盛宠渐衰,加之陆昭容有意培植亲妹子,故而彤史册子上一月多都难得见她姓名。 如今的颐嫔许久不唱了,大抵是因为陛下不听了。 纷乱目光骤然集中在陆昭容下首的颐嫔身上,颐嫔正在逗弄长乐公主,浑然不觉周围奇怪,倒是陆昭容警惕地扫视一圈,那些目光又骤然隐去了。 明贞夫人刻意挑起话题,难道是要给颐嫔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然而连陆昭容都不信明贞夫人的好心,何况乎众人。 “还有个人恐怕秋颜你也没听过,”太妃话有深意,她显然不是为了颐嫔才挑起话题,“子心的嗓音更是不输于名伶的。” 众人尚在猜测子心是谁,一直在帷幕后与宫女们调笑的闵修仪忽然起身至太妃身侧,行过万福后,笑道:“娘娘不用抬举子心了,子心许久不唱了,嗓子也懒了。” 敬仁太妃并不十分相信,但闵修仪目色坚韧,太妃难以强求了,只可惜了这个机会要给颐嫔占去。方才正与皇后细谈的陛下此刻放下酒盏,闲闲道:“寿宁的及笄礼难得,你就顺遂太妃的意思唱一段吧。” 闵修仪的笑容凝滞,换上一幅我从未见过的冰冷讽刺神情,再拜,泠泠道:“该忘记的臣妾都忘了,那些唱词什么也不记得了。” 两人眼神对峙,寒意抵过殿内浮冰,忽而皇后柔声道:“闵修仪身子不好,许是被风吹着了,才胡言乱语,陛下就让她退下。” 皇后及时地给了个台阶,陛下遂挥了挥衣袖示意闵修仪退下,同时皇后告诫的眼神盯住闵修仪,闵修仪眼中的凌厉才骤然消去,重新恢复往日的柔和,她躬身一拜,便有侍女搀扶她退下,好似她真得了风寒。 难以想象平日对宫女且笑脸相迎的闵修仪,对陛下却冷言冷语,而皇后似乎并不那样简单,她对于后宫有种异乎寻常的影响力。 命妇们面面相觑,有几人已无礼地窃窃私语起来,明贞夫人道:“听不得闵修仪的,听颐嫔的也是一样的,颐嫔以为呢?” 颐嫔眼中波光流转,如烛光照亮的金器,抑制不住的兴奋,恨不得立即上前答应。却又犹豫地瞧了陆昭容一眼,陆昭容抱着女儿并不看她,稍后才微微点头。颐嫔媚眼如丝地遥望一眼陛下,心中所想一望即知,而陛下平静地颔首,算是应下明贞夫人的提议。 颐嫔才高兴地谢恩退下,我惦记着时间,也该退回兰若堂准备相关事宜,遂与沐安说了自己头痛,正要偷偷离开。 太妃与妃嫔们仿佛又聊起什么,我无暇注意。而诰命夫人们忙着擦拭额头上滚下的汗珠,无人注意我。可怜我就快靠近门口,殊不料却被熹嫔抓住,拉到太妃面前。 “臣妾心里倒有个新鲜的主意,”我挣脱不开熹嫔,而裙裾恰巧也被她踩着,毫无转圜余地,“薛选侍擅长丹青,听闻苏美人的画技也好,不如就以颐嫔唱的那折《游园》为题,让她二人各画一幅,再由陛下品评,可好?” 众人目光吸引过来,我才要出口推辞一句,却听得陛下替我应承下此事,他仿佛极有兴致,而太妃也是一脸兴味盎然。我根本没有推脱余地,只好摆弄衣衫上的流苏,暗求快些结束,以免寿宁的伎俩被揭穿。 心中更担忧,熹嫔将我推与风口浪尖上,是害我还是帮我? 而那边薛墨脂虽并未拒绝,却也不是方才颐嫔那般的一脸喜色。内侍宫女立即奔走张罗画具,挨着陆昭容的薛墨脂才回过神,用袖子掩住自己的手,跪地求道:“臣妾的手伤了,这些日子并不能作画了。” 她的话仿佛并不能令人信服,偶有窃窃私语之声,却俱被陆昭容的目光压制下去,当然也有人快人快语并不在乎陆昭容的势力。 “这么巧?要不替你召个侍医来瞧瞧?” 说话者正是上官婕妤,她与明贞夫人同年入宫,正是历经钱氏之乱后,功臣们将女儿送入后宫。可惜除却明贞夫人,另外几位都不过空挂着个头衔,譬如正在一旁偷偷扯着上官婕妤坐下的成贵嫔。 许久不见,上官婕妤丝毫不变,即使今日是重要宴会,她仍然我心我素地穿着素色。她身着杏子黄银线勾花留仙裙,发上戴着一对玉燕钗,并着若干玛瑙细簪,装束恬淡,恰好保持着并不得宠的高位妃子特有的矜持,柔雅衣饰风格与皇后确有几分相似,只是皇后波澜不惊如古井,而她仿佛则是隐在幽夜的萤火,并非柔弱可欺之人。 上官婕妤虽说比不得明贞夫人,但较之满殿莺莺燕燕,仍难以令人忽视其美貌,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仿佛蕴含万千心思。相较之下,一侧的成贵嫔就要平庸许多,怯懦而又呆板,一眼便可被人洞察心中所想。 陆昭容显然不敢怠慢,将安睡的长乐公主交给奶娘,道:“薛氏的右手的确伤了,也都怪臣妾疏忽,耽搁宣召侍医。” “昭容娘娘说是,那就是了,臣妾也常担心,娘娘揽着后宫恁多事情,指不定就忘记些什么,”上官婕妤将手放在成贵嫔手上,道,“成贵嫔殿里人手本来就不够,半个月前宫女又被调走了两个,也不见添上来,成贵嫔跟昭容娘娘催过这件事,不过娘娘忙,大抵也把这茬子忘了。” 上官婕妤借题发挥,陛下与皇后俱是将探寻的目光定在陆昭容身上,难得陆昭容还能保持镇定,依旧笑得端庄,对上官婕妤道:“哦,有这件事,婕妤莫急,定是出了点差错。” 陆昭容语气一变,缓缓用纨扇指着紫苏,道:“紫苏,这事儿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了,你怎么去办?” 又是一出推脱责任的好戏文,我看得生厌,上官婕妤懂得见好就收,赶忙打圆场道:“哎呀,今天这样的日子,昭容娘娘可不要动怒,都怪臣妾嘴太快。”她忽而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嘴,朝陆昭容妩媚一笑,眼中满是嘲讽。 “如兮,不要得理不饶人了,”一直仿佛游离与宴会之外的皇后此刻忽然发话责备上官婕妤,“毕竟昭容照顾长乐公主也不轻松。” 章节目录 第62章 骤然 皇后一言,却令气势正盛的上官婕妤骤然收敛,缄口不语。 明贞夫人和着皇后的意思又说了些软话,才给陆昭容一个台阶下。一场大戏轻松收场,我确有些出乎意料,皇后竟然在宫中还有这般影响力,而陆昭容对后廷亦并非绝对的控制。 陆昭容平白被人踩上一脚,自然愤懑难当,碍于帝后在场,她最终只得对紫苏,咬牙切齿般迸出几个字:“回去再慢慢收拾你。”她说这话,恨恨的眼神却黏在上官婕妤那儿,上官婕妤温然回视她,不见嘲讽与得意,只剩不屑与自信,自信陆昭容并不能动她分毫。想来满宫也只有上官婕妤才敢当面给陆昭容难堪。 那一侧薛氏才引出这些事端,站在众人目光中好不尴尬,明贞夫人抚弄纨扇,笑对她道:“虽说可惜,薛选侍还是好好休息,明日本宫令沈院判去替你瞧瞧。” 薛氏惶然谢恩后,悄悄坐下。宫内厌恶她的人甚多,不见她出风头才好,暗自庆幸。而我也以为薛氏应当是失望才对,却见她嘴角溢出一丝得意的浅笑。我正诧异那抹笑容,熹嫔却轻轻推搡我道,指着临水放置的画案,示意我过去。 作画讲求心静,灼灼目光汇聚之下,我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手腕的颤抖却难以隐瞒紧张的心绪。忽而手心传来一阵温暖,一如相识多年,回首恰是宁姐姐的安宁笑容,总能在我最慌乱的时候,让我安心下来。她放开我的手,而后接替碧茹,牵起宽袖,替我研墨。 颐嫔莲步轻移出场,温软女声漫过水榭飘来,我深呼一口气,手中的笔随着颐嫔的唱词,在纸绢上流泻开来。 游园是极有名的唱段,汤显祖唱词写得甚雅,并不容易出差错。颐嫔嗓子好自不用提,此外扮相清丽,只是行止妖媚,缺了大家闺秀的温婉,眼神漂浮,那双媚眼盯住陛下不放,似乎要勾人魂魄,可惜了杜丽娘这样好的唱段,被她如此利用,我并不欣赏,甚至有些恶心。 描摹人物并不轻松,还是离得如此遥远。而颐嫔仿佛是刻意与我为难一般,并不肯在一处停留太久。我尽力画出大致轮廓,却连沐安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轻轻摇头,示意不妥。 我提笔的手汗涔涔,如今真是骑虎难下,倒不如薛氏寻个理由逃避。我头痛不已时,忽闻芙蕖暗香,并不似昙花之香甜腻,水中莲叶亭亭相接,浅白花骨朵躲在翠绿荷叶之后,偶尔露出粉色尖角,清新可爱。 仿佛是被那阵香氛影响,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横竖都难以圆满,不如赌一次运气。换下一张纸卷,快速在纸上落笔。 两柱香眨眼而逝,颐嫔退下前台,我的画恰好完成。 我欲将画儿交给内侍,由其呈递与陛下。沐安却按住我收敛画卷的手,一脸忧色。我明白她的担心,我还是执意将画卷呈上去。 陛下展开画卷刹那,一旁怀抱皇子的皇后与他俱是露出诧异的表情,待到画卷展露到尽头,两人的诧异幻化为惊艳,却还藏着几分不解。两人都不言语,沉默良久,皇后悄然指了画上几个地方,陛下才微笑点头,仿佛极为赞同。两人极有默契地一笑,仿佛近些年的疏远并未冲淡两人多年生活得来的熟悉感觉。 夫妻多年,陛下与皇后的默契,从来无人能及。皇后从来是皇后,即使她没有凤印,她在陛下心中是皇后,那就够了。而我认得陛下到底迟了许多年。 我立在水榭边忐忑不安。终于二人相视一笑,好似达成共识,陛下眉梢轻挑,道:“在座诸位一同欣赏吧。” 内侍立即搬来一张樱木长案,小心将画卷铺展在桌案上。吴王妃先扶着敬仁太妃走在前头,几个高位份的妃嫔与诰命夫人们才跟在后头,在桌案边围观起来。 众人默然不语,脸上俱是带着晦涩不懂得表情,恰在我意料之中。唯有上官婕妤显出赞许,上官婕妤还与皇后耳语几句,皇后更是露出难得的笑容。 吴王妃实在忍不住道:“呀,这是拿错卷轴了吗?怎么上头竟然不见颐嫔?” “没有拿错,正是臣妾的那幅。”我缓步挪动至敬仁太妃身侧,正视吴王妃,安然回答道,引得周围人愈发诧异,几位诰命夫人小心地偷偷瞥了陛下,实在不懂这画儿好在何处,不过无人敢提出来。在她们眼中,那画面上唯有碧荷万顷,月色下朦胧如笼轻纱,与颐嫔唱的《游园》并无丝毫关系。 “荷花确实画的很好,”吴王妃皱眉,珠钗流苏划过她娇俏面容,颇为为难道,“只是我记得陛下的题目是颐嫔扮的杜丽娘,与这些有什么关联呢?陛下……”吴王妃点到即止,大胆的将疑问抛给陛下,然而陛下并不肯轻易透露。 太妃亦是不解,却不发表意见,只忧心地望着我,我的微笑更令她疑惑加深。 颐嫔才卸妆,从后台回到宴会上,众人纷纷让出位置来,让她仔细瞧瞧,而她莫名其妙的盯着这幅画儿良久,并不知前因后果,只当我是与她挑衅,不理会陆昭容要她冷静的眼神。颐嫔兀自她怨愤地盯住我,脱口而出道:“苏美人不会画,也就算了,当初就该明说,何必敷衍了事呢?”脸上隐约还残留些许油彩,脸上更显狰狞。 此刻不知趣凑过来看画的薛氏,抓住机会谄媚地附和颐嫔道:“颐嫔姐姐说的是呢,可怜颐嫔姐姐扮的漂漂亮亮,在台上唱了那么久,结果苏美人就只交出这么个东西,只有荷花,连个人影都没有,难不成是没听清陛下先前定下的题目吗?若是觉得为难,早就该提出来。” 墨脂幸灾乐祸地打着描金牡丹折扇,趁机质问我,笑声如银铃流泻而出。太妃剜了墨脂一眼,她才小心收敛起笑声,躲到陆昭容身后去。 陆昭容倾下身子,靠近画卷,良久终于放弃继续探究的兴趣,徐徐道:“薛氏是丹青高手,也看不出其中门道,那臣妾就更不懂了,不过臣妾晓得,且不论那主题是什么,这画不失为一副上品,苏美人若是舍得,可否赠与本宫呢?”陆昭容明着要给我台阶下,实际却是在逼我承认此画名不符实。 上官婕妤余光拂过陆昭容,道:“薛氏丹青好不好,我没见过,不好评判,但她没瞧出这画里的精妙,可见还该回去好好磨练。” 薛氏窘迫低头,陛下走到画案边,薛氏自动让出位置,退后几步。陛下对上官婕妤道:“这确实是有意思的画儿,看来婕妤也瞧出来了。” 忽而那边厢一直努力冥思苦想,沉默不语的明贞夫人,脸上亦是绽出笑容,道:“臣妾也看出来了,真是太巧妙了,叫人刮目相看。”难得见明贞夫人失仪,她的赞誉更令我害羞。 陆昭容怀里的长乐公主,仿佛也被明贞夫人的兴致所感染,扑腾着要跳出母亲怀中。她身子几乎贴住那画面,却并不在乎那些亭亭而立的粉白荷花,只开心地指着画面的空白处,口齿不清对母亲熹嫔道:“姊姊,姊姊!” 孩子的眼睛果真是锐利无比,长乐一语激起千层浪。一直立在我身后替我担忧的宁姐姐忍不住轻呼一声,她显然也看出其中奥妙了。更不用提精明的吴王妃、陆昭容与诰命夫人们了,只有成贵嫔、颐嫔与薛墨脂尚且一脸迷惑。 陆昭容只一心要把长乐拉开,不让她的口水弄脏画卷,却显得力不从心。陆昭容快要抱不住长乐,亏得近旁明贞夫人施以援手,探手接过长乐,点着她的鼻子,道:“小丫头,看来还是你聪明啊,都被你一语道破了!” 吴王妃颔首称赞道:“要说聪明,苏美人才是顶聪明的,充分利用画面,荷花不过是用来迷惑人的,而那留白才是主题,恰是杜丽娘手持折扇的剪影。” “王妃过奖了,”我欠身道,“也是臣妾工夫不到家,甚至不能将颐嫔姐姐那惊艳的神韵画出五成,所以只好讨个取巧的法子,颐嫔姐姐不要见怪才好。” 颐嫔听得吴王妃解释才彻底明白画中深意,惊愕之余,勉强答道:“怎么会呢?妹妹画的很好,很好。” 陛下道:“你懂得扬长避短,这法子也新鲜,要比一笔一画描摹人物高明许多。” 太妃从旁插话道:“苏美人只这些时间,就能想出如此好的法子,真是聪明而不负家学!你的画技应该都是你父亲传授的了。” 吴王妃一脸不解,太妃笑道:“她父亲苏淮是上林书院的院主,才学一流,画儿也是极有名的,昔年苏淮辞官退隐,先帝挽留不得,宫里只留下苏淮的几幅画儿罢了。” 诰命夫人们亦是啧啧赞叹,更不用提满座妃嫔们。我被四周灼灼目光,或是妒忌,或是欣赏,逼得垂首不语,心中思忖着,虽然隐匿身份也藏不得许久,但太妃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宣布,颇令我为难了。 陆昭容趁机对陛下进言道:“陛下既然如此欣赏,总该赏赐苏美人,难为她忙碌许久。” 我躬身下拜道:“臣妾不过小小伎俩,献丑罢了,倒是颐嫔姐姐在台上扮得辛苦,陛下应当赏赐。”颐嫔得了这话也颇为受用,斜睨了我一眼,怨愤之心稍减。 我对那些赏赐并不上心,不过依照颐嫔的言行,她定是盼着得到陛下首肯。然而陛下却对她不予置评,全然将心思放在我的画作上。可怜颐嫔在炎炎夏日穿着厚重的戏服受罪,却被我轻松抢去风头,心中定然不平,我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陛下令人收起卷轴,微笑扶起我,转而对江川吩咐道:“那便依了苏顺仪的意愿,赐颐嫔一斛南海珍珠吧。” “奴才领旨,”江川躬身领旨,侧身对我再拜,用干涩的声音徐徐道:“奴才恭喜顺仪娘娘了。” 苏顺仪?熹嫔率先反应过来,在背后轻敲我的腰际,暗示我谢恩。我迷迷糊糊谢恩,而除却我外,殿内之人似乎都并不觉得惊诧。唯有颐嫔并不高兴,勉强谢了恩,扶着宫女赌气般走到一处,口中念念有词,而陆昭容立即跟过去劝慰。 太妃招手让我过去,扶着我的肩膀,眼睛睨着芙蕖图,笑道:“这幅画儿赠与哀家可好?” 我含混应承下来,声音嗡嗡地撞击着耳膜,烛火模糊。我勉力在道贺的人群中寻找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却望见宁姐姐独自一人落寞,身子倚靠着水榭镂空木雕扶栏。月色朦胧,照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探出手去,狠狠掐下一朵芙蓉,碧绿花梗中透出的翠色汁液顺着那嫣红丹寇指甲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我险些忘记了,宁姐姐也是顺仪,我承宠比她晚了一年,如今却是二人并立,我该如何去安慰她呢?她还会信我的身不由己吗? 耳边太妃还在絮叨些话语,攥住我的手道:“你与婉儿同年,她却没你这样能干,总让我操心啊!”婉儿是寿宁长公主的闺名,我一直称她公主,听得此处还未反应过来。 吴王妃啧啧道:“太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寿宁长公主不是能弹得一手好琵琶吗?说起来,公主现在是在后台准备了吧。” 琵琶!我才清醒过来,还欠着寿宁长公主那个约定,已经耽搁这许多时间,只怕公主那里已经快要急得暴跳如雷了。 太妃跟吴王妃转而去聊长公主的事情,我才得以脱身。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与挤过来说话的妃嫔推说身体不适,好不容易带着碧茹挤出畅音阁。 我正要赶回兰若堂,换取衣物,碧茹却拉回我,道:“奴婢料到时间来不及了,自作主张让饮绿拿来衣物,请娘娘跟着奴婢来。” 她领我进入宜秋苑,绕过月色下艳艳绽放的凌霄花架,她将我引至一处偏僻拐角,又学着布谷鸟叫了三声。饮绿捧着包从夹竹桃阴影后现身,将包袱扔到碧茹手中,长舒一口气,道:“娘娘可算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 随便在宜秋苑内寻了处供妃嫔们喝茶歇息的空屋,宜秋苑素来少人,饮绿在外望风,遂在屋内换下衣裳。 乐人卑微,并无资格使用玉饰,脱下的饰品全都交给碧茹。换上赤金钗子挽住发髻,外头的饮绿早已等得不耐烦,还要开口对我诉苦,但被碧茹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噤声不语。 再对二人交待一番,我才独自一人从宜秋苑的偏门进入云韶院,再经云韶院的左门,才与长公主的侍女阿洛汇合,阿洛再引我回到畅音阁后台。如此兜一个大圈子,我赶到之时,长公主已不在休息隔间内,她盛装打扮之下,被宫女簇拥着,领到前头去行及笄之礼仪。 及笄之礼繁琐不堪,不过因为宫内公主大多年幼,难得见到及笄典礼,太妃又务求尽善尽美,若在前头观礼,也算美事一桩。听说此次由皇室女性中辈分最高的燕国大长公主,即陛下的三姑母为之挽发,燕国大长公主同时还是皇后娘娘的二婶婆,身份尊贵,自不消说。只是她年事已高,站立且还需人搀扶,先前寿宁还与我抱怨不知那位老妇人是否会不幸扯断她精心护理的长发。 思及此处,忍不住偷笑,阿洛没好气的白我一眼道:“长公主急得快要哭了,你倒还乐得自在。”我识相地收住笑容,阿洛把紫檀琵琶往我怀中一扔,道:“快点跟我来,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阿洛领我往前走,一路不停有宫人与乐人向她问安,她并不耐烦回应。终于行至甬道尽头,她左右张望后,低声再三叮嘱我不可出声,才将我推进一个房间。 房间三面是墙壁,均悬着绿色双绫绸,正前方放置着八扇洒金缂丝凤凰争艳屏风,月光隐约透过屏风下的空隙照进来,却微弱的难以看清琵琶琴弦。 长公主莫不是要我做一回盲人乐师。我兀自担心,耳边却传来妇人苍老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我身边,“郁郁青青,尝过千寻”,正是及笄时的祝词,声音透过屏风而来,我心惊得险些要在琵琶琴弦上按下音符。 不承想我竟然与前台只隔着一扇屏风,长公主的计划真太过大胆。只消有一人冒失地推翻屏风,一切便显现无疑。 我浑浑噩噩地抱着琵琶,良久才听到长公主朗声向陛下恭请道:“臣妹有个不情之请,欲以轻纱相隔,希冀在座各位只细心品评臣妹之乐声,切勿因妹之容貌妍媸而影响评断,恳请皇兄应允。”我闻言不由苦笑,长公主是在赌,赌陛下定然会答应她那怪异的请求。 陛下竟然答应了她那无理的要求,随后女官们赶紧悬起弹墨色幔帐。长公主故作庄重地吩咐侍女们退下后,才用手指轻弹屏风,轻声问道:“姐姐在吗?” 我以玳瑁指甲轻叩算是回应,又试着拨出几个音节,示意她可以开始。时间紧迫,她不再赘言。 事先定下的曲目是《春江花月夜》,并不算难。我按下琵琶的琴弦,轻触至品丝上,一串玲珑音符流泻而来,宛如月夜山泉。 暗室中我只能凭借感觉触摸琴弦,这曲子也弹得我提心吊胆,生怕拨错琴弦。好几次因为紧张,那琴弦都被我用力按到了琴板上,幸而事先将琴弦全都换过,并不容易断弦。 曲子漫长,并不记得弹了多久。隐约透入暗室的月色逐渐明晰起来,照亮寿宁的裙裾末端绣满纯白梨花,银线泛出的跃动光泽,如越溪溪水脉动的幽幽微光。 手指下意识抹着琴弦,思绪飘忽起来。心念着时下七月,已错过梨花盛放的季节,却还是怀念三月的雪白梨花寂然一地。 而心中更藏着不为人知的牵挂,我爱梨花并不仅仅因着梨花飘散之美,静雅清甜之香,我的生辰亦是梨花绽放的时节。 记忆仿佛回到三月间的上林书院,书院内种下的梨花每年都恰在我生辰前七日绽放,从不错过。可惜书院内的书生们一心攻读圣贤之书,并无人注意那些花草,平日里花匠也慵懒的很。因着怜悯那些寂寞的花朵,趁着夜晚无人,我独自去拾起碎落的梨花,装满布囊,花瓣或是晒干作花茶,或是留待酿酒,总胜过碾作零落尘埃。今年我也保留这个习惯,将酒坛埋在兰若堂的梨树之下。 这些都是不曾说与陛下的往事。今年寿宁及笄,亦是我的及笄之年,女子一生中仅次于嫁人的重要时日。可惜那些日子都锁在兰若堂半月的寥落与惶恐之中,宁姐姐似乎也遗忘了我的生辰,毕竟一别八年了,她不记得,我并不能怪她。 幸而今年毕竟还是收到了礼物,陛下带我推开封锁的兰若堂,见到一树久违的梨花,纵然触到记忆的残片,我也该满足了。虽然他无心讨好之举,我还是感动的。 何况踏进宫门,生辰时日便该遗忘,或将难以挨过那些漫长年月,面对镜中朱颜老去,不如选择忘却年华。 我正顾影自怜时,悠长二胡的音色破空而出,华美哀戚,二胡乐人也在与我一般哀叹浮华人世吗?春江花月夜,人月两团圆,花香满园亭。而宫廷锦绣浮华之下,几人可得团圆,二胡凄艳的乐声,更为这曲子倾注绝望,无端触动更多的感伤。 我只当寿宁事先刻意安排与我合奏的乐人,为了给在座之人意外,连我都不曾透露分毫。自然地弹拨琴弦,兀自随着乐谱缠绵而奏。 既然寿宁为主角,当然琵琶为主,二胡为辅。可那二胡乐人并不跟随我的节拍,刻意拖长或加快节奏,仿佛在炫耀技巧。我练得多年琵琶,自然不甘心轻易落于人后,更不会输给与我较劲的二胡。 终于我手指滑下最后一个音节,曲终收拨当心画。 安静的月夜很快被诸多赞誉之声击碎,寿宁长公主并不在意,放下琵琶,第一件事却是在嗔怪,娇声道:“五哥!” “五哥二胡与你合奏,你不喜欢吗?”景王清朗的声音传来,我隔着帷幕看不清他的模样,亦是不敢大胆掀起帷幕,但心中多有怨愤,他哪里是在帮妹妹,他害得我险些弹错乐音,寿宁必然也会遭殃,幸而有惊无险。 然而寿宁非我,她并不知方才景王刻意刁难之处,只当五哥的二胡是好心待她,虽在嗔怪哥哥来得迟,却全无怨恨之情。二人谈话间,阿洛偷偷扯我的裙裾,示意我退出。 我一边将琵琶还与阿洛,一边无心地听着那些并非说与我听的激赏之语。寿宁应对得宜,并不令人觉察到她的心虚。我不由浅笑,大抵宫内长大的孩子对于说谎总有些心得。 章节目录 第63章 压轴 长公主的琵琶弹奏是宴会最后的压轴曲目,好不容易宴会顺利结束,前头的热闹自然与后台无碍了。阿洛并不放心,生怕我被人发现,刻意将我拉至一处房间待了许久,直到确认宴会结束,诸位妃嫔、命妇们散去,伶人们混乱起来,她才肯引我离去。 伶人们活跃起来,三五结伴坐于廊下,摆着些瓜果酒碟,互相对饮调侃。我与阿洛小心地穿梭其间,却终于踩到一个女子翠色的裙裾,女子醉得厉害,并不在意,反而对我娇媚一笑,手中荡着酒壶问我要不要也来一壶。我正要推脱,阿洛便毫不犹豫地将喝醉的女伶推入隔扇门内,动作娴熟而粗鲁。 男伶们更为过分,或有人高声说着坊间流行的粗鄙下作段子,或有男子毫不顾忌地大笑回应,手边还搂着个漂亮的女伶,那女子倾倒在男人怀中,双颊飞云,并不介意男子的僭越,反而被酒勾得有几分春心荡漾。 虽然云韶院的乐人已是乐人中地位最高的一等,但女伶身份低微,唯有与乐户之间通婚,其所生子女亦是没入乐籍。当然皇室中人并不被允许嫁娶云韶院乐人,女伶们生得再是漂亮妖艳,却连做妾的资格也没有。既然如此,她们更不用守着那些劳什子男女之防。饮绿的爹娘便是这般出身,饮绿若是未被送到浣衣局,则今日坐在廊下的放荡女子中,或许就会有她的身影。 伶人们似乎都很怕阿洛,这我倒颇为理解,她的性情非黑集白,对人盛气凌人一如她的主子寿宁。阿洛甚是厌嫌地踏过一个醉汉,前头四人凑做一团挡着去路,阿洛待要发作。却见其中一俊秀男子探出身子,轻松地招呼阿洛一起坐下喝一杯,似乎与阿洛是熟识。阿洛拉长的脸立即幻化作女子害羞的桃红色,不消说,我也猜出几分意思。 阿洛与我表示为难的意思,让我独自回兰若堂。我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笑着接过羊角纸灯笼。 我手执幽暗的灯笼,离开伶人汇聚的云韶院,推开虚掩的门扉,入得清冷的宜秋苑,杳无人迹,竟有些阴森可怖。晚宴上我并未安心进食,惦记着还是快些回到兰若堂好好用些点心。今日乃是寿宁长公主的及笄之礼,陛下势必会夜宿在明贞夫人处,我并不用担心会被宣召。 千绫居内碧茹恰在收拾书册,亦是讶然地望着我。水青色衣衫上沾着斑驳血迹,如红梅点点零落,衬得面色更加苍白,而那衫子沾着汗水紧紧贴在身上,划出优美的背脊弧度。我吩咐她取来一套干净衣裳,她收住好奇的目光替我换下外衫。 待到发热的身体触到凉滑的丝绸中衣时,我才收敛心神,碧茹见我眼中平静无澜,才小心地问了几句。我疲倦地拢了拢衣袖,道:“路上不慎跌了一跤,这衣裳长公主想必也不敢要回去,你拿去烧了。”纵然今晚碧茹的表现很是出色,我并不十分信她,可惜我的谎话编得也不圆润,碧茹眼中隐隐一闪,不复多言,悄悄地收起地上的衣裳。 情急之下我刺伤那人,且还留下棠梨钗为证据,但料想他躲在宜秋苑内做的勾当并不光彩,应当会息事宁人。 夜晚睡得并不安稳,脑中挥散不去的是荷梗翠色汁液蜿蜒在宁姐姐手臂上的那道狰狞痕迹,我与她,躲不了一世。 我匆忙往脸上抹了点凝露霜,碧茹帮我换了支玛瑙珠钗。而饮绿则笑嘻嘻地举着鸳鸯卧莲铜镜替我照着。从镜中瞥见饮绿的笑,才忆起采蓝前日与我说的话。遂吩咐饮绿今日去备些枸杞、菊花、金银花,待我回来加些冰糖一起煮了,饮绿扁着嘴勉强答应下来。 我叹息地戴上碧茹递来的珍珠项链。先头瞧饮绿天真率性才纵着她放肆些,可这丫头真是太懒惰,离了浣衣局好像不用做事一般,整日在旁的宫室内窜来窜去,连一贯低头做事的采蓝都按耐不住几次隐晦地提及让我好好约束饮绿,不知天高地厚并非好事。 我带着碧茹去了希乐堂,行至玉宜轩门前,大半月不见,火红榴花已然掉落大半,赤色花瓣零落在青石板上,寂寞哀伤。 掀起湘妃竹帘子,转入内室,沐?恰在服药,她见我先是一怔,而后才勉力对我挤出疲倦的笑。 因着昨夜的梦,我先前忐忑地以为她会与我生分,然她见我来了,只热络地牵我坐下,她手指微凉,面容苍白,双颊泛红,她或许是昨夜着了风寒。 我问过病情,她言语间并无丝毫厌嫌,只是因病神色倦怠。我才稍稍放心,原是自己多虑。我放下忧虑,在玉宜轩内,我也稍稍放肆起来,沁雪从旁端来给沐?和药的杏子蜜饯,我抢先拈上一颗放入嘴中,沐安对此显然不以为意。 “你知今日来替我瞧病的是谁吗?”沐安浅笑道,“我看他年轻,一问才知竟是鼎鼎有名的沈未病,十五岁入得太医院,真是不简单了。”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替我挽发的温柔眼波,杏子脯的核子都险些被我吞下去,我终于艰涩地吐出果核,双眸凝住那残留半碗药液的药盏,道:“右院判沈嘉的独子,怎可输与旁人呢?”杏子脯甜味过后,淡淡的苦涩无法抑制地蔓延开,一如此刻心中暗怀的隐秘。他当初拒绝我,只怕一半也是为了他的身份吧,沈嘉的儿子,怎能娶个平庸宫女呢?好歹积累几代的家族声望,也该娶位门当户对的小姐。 很久,不曾想过他了,或者是根本就已经封住了记忆。 “现如今世人总尽力将孩子送入仕途,”沐?遣了沁雪退下,道,“转眼明年开春便又是春闱了,苏先生又要操心一番了。” 上林书院的学生经由父亲挑选,敏而好学,大都能通过乡试成为举人,但其后的会试便不是所有人均可轻易通过了。而书院要求严苛,学生先要过了父亲这关,得到父亲对其学识认可,才可上京参加会试,一番挑选后,书院每届参加会试的人更加稀少,但极少有人落榜,其实书院的好名声与这一制度也不无关联。 “父亲很是看重今年的春闱,书院大抵会有七八人来赶考,”我语气一顿,犹疑之下,轻声道,“父亲打算让哥哥也在今年应考。” 宁姐姐拐弯抹角想问的或许便是哥哥的消息,她并不与我直言,但就凭她那声从小叫到大的“晴川哥哥”,至今尚不肯舍弃,曾经青梅竹马的暗恋情绪怎能抛却干净。正如我听到沈未病的名字,心中亦会有淡淡苦涩,却依旧忍不住留心关于那人的一切。 至少我与她此刻,内心飘着同样的淡淡愁绪,悄悄的分神去想念一个已经根本与自己无关的人。 她捻起桂花酥的手指一颤,又极快恢复平静,拂过落在被衾上的点心碎屑,笑道:“如此甚好,晴川哥哥也终于熬出头了,通过会试后,便不用整日被先生催着写文章了。”她笑得端庄,却犹如暗夜花火寂寥。 对着面前的宁姐姐,我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却努力忍着不去戳破那暗藏的点滴,陪伴她继续回忆曾经的时光:“以前哥哥被罚抄写文章,还是我俩一起帮忙应付了。”父亲虽对我管教松散,但哥哥毕竟是男子,走上仕途方为正道,父亲也会在他身前显露严格一面, “但愿晴川哥哥能高中,我会去求神佛保佑。”沐安掌心合拢与胸前,眼中苦涩如浓墨化开,此刻她越是虔诚,心中越是悲戚。 过往一切,清晰如昨,我心里何尝不希望宁姐姐与哥哥结为夫妇,然而命运从来由不得人做主。如今二人各自一方,谁知哥哥尚且不知宁姐姐入宫为妃嫔,心底必然还藏着幻灭的空想。 当初便是要错过的,宁姐姐的韶华等不得哥哥,而哥哥一心以为她会等待,还在等待。 第一次是我将沐安裹入怀中,她尚在喃喃自语一般:“如果上天不嫌我贪心,我想再求个孩子。”眼泪扑簌簌的顺着她的面颊而下。 后宫女子困在二里见方之地,而夫君只有一人,与其祈求圣宠,还不如求子嗣。并不为荣华,只是那才是只仅属于自己一人。我是不是也该向菩萨求个孩子呢? “宁姐姐不要伤心,陛下待你总是好的。”我抚着她的背脊说着这番话,脑中却闪过昨日陛下独独伸手扶起我,掠过宁姐姐的场景,不由得低下声音。 “他宠你,我难过,却不是妒忌,我并不求他待我怎么好,我心里只是想要个孩子,”沐安紧紧拽住我的腰际,所有的苦痛骤然倾下,失声痛哭,道,“毕竟太寂寞了啊。” 寂寞,活在深宫的女子,寂寞才是相伴最久的朋友。虽然圣上无论如何繁忙,每日必会陪我一些时光,或是下棋,或是作画,然而他愿意在十年,二十年之后,面对衰老的容颜,继续陪着我吗?当我白发苍苍,涕泪横流之岁,甘愿陪伴的或许只有自己的孩子了。 可是宫中要个孩子并不容易,夭折的孩子不计其数,真正长大成人更是凤毛麟角。 沐安呜咽不止,我起身去合上那碧纱窗,倩影寂寥。炎炎夏日将尽,我与她各怀忧伤,此刻仿佛都感触到凉薄的秋意,在心底蔓延开来。 帝都落得几场大雨,终究生出萧索秋天意味,我获了陛下旨意,被允许出入快雪楼。我去了行云堂,画院正并不十分巴结我,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话,便将我一人抛下了。他或是心怀对女子蔑视,丹青纵然卑微,也容不得女子染指,不过对女子心存偏见的又何止他一人,类似的话语过去在书院也听得多了,我倒不以为意了。 我独自在快雪楼随意翻了几张画儿,心总被牵绊着。我恍然忆起春儿那日欲说还休的神态,想她必然有事瞒我,而以春儿的性子,她如此焦急,当是与何微之有关联。 我并不方便直接去见何微之,吩咐碧茹悄悄将春儿引来快雪楼,只说是缺个奉茶的宫女。春儿跪下见礼,米色宫装显得她越加单薄,发鬓间的一支浅红色秋海棠,远胜珠翠环佩。 我将碧茹遣去门外,扶起她道:“春儿你那日可是有事要说与我听?” 孰料春儿忽而跌倒在我怀中,抬起盈盈泪眼,娇弱之姿更胜从前,道:“苏美人一定要救救先生,先生他……” 何微之出事了?我尚且来不及多想,腰部便吃不住春儿的重量,摇摇欲坠,却又不能将她推开,我只好勉力扶起她,靠住楼梯的栏杆,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春儿拭了拭眼泪,往四处小心张望一番,如受惊的小鹿,并不肯直言,依旧是恼人的踌躇姿态。我抚着她的背脊,道:“快雪楼旁人进不来,碧茹又在门外守着,你放心说。” 春儿紧咬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靠近我的耳朵,轻声道:“薛选侍要挟先生替她作画。” “当真?”我意外地望着春儿,骤然明白她犹豫的原因,我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先生答应了么?” “薛选侍之前拿给圣上的画儿……”春儿垂首搅住衣角,话音徒然变得颤抖,“那些全都是先生画的啊。” 我不由苦笑,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解释。终于明了薛墨脂当日不肯当众泼墨的原因,其实以她的性情,怎会轻易错过大出风头的机会,不过因为她根本不会丹青。 薛墨脂连累何微之与她一同犯下杀头大罪,这女人为了荣宠,当真是什么都可以舍弃了吗?我下意识用力地攥住扶梯的木沿,她薛墨脂想死又何必累得别人与她陪葬。 “先生不晓得那是欺君之罪吗?”我扶住她的手悄然松开,摇头道,“瞒不过的,迟早会被人戳穿的。” “我也劝过先生,但他不听啊,他总说那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但那会要他的命,我怎么能袖手旁观?”春儿双手抚住脸颊,靠着我呜咽起来,殷红的娇颜如新雨后蔷薇。她对何微之的心思,我从前便晓得,何微之全然将她当做外人的做法,也该伤她很深了。 学画之人毫无理由平白让她人占去心血,我敛敛及地的素纱披帛,叹息道:“先生怎会答应下如此荒唐的事情!” 春儿勉强止住她的哀哀哭泣,道:“我也只猜了个大概,仿佛先生有把柄落在薛墨脂手里,我也听不真切。” 把柄?莫非薛墨脂与先生曾有私情?我脑中骤然闪出荒唐的念头,但实在无法相信先生宁可抛下对他情意满满的春儿,而选无才无德的薛墨脂。 我安慰她一些话语,口中虽应承下来,但更要从长计议,稍有不慎,更会将何微之拖下水。春儿求我将此事禀明陛下,但我还需思量出个两全之法,既保住何微之的性命,又揭穿薛墨脂的假象,方为上上之策。 春儿才擦干眼泪。碧茹便进来不动声色地换下冷茶,我才注意在快雪楼逗留许久,怕是会惹得画院正唠叨了。 行云堂皆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画师躲在各自屋子不肯出来,而宫女们也乐得躲懒,步廊上人烟稀少。我还是稍有顾忌,一路陪着春儿,只肯将她送至何微之的房间外的步廊拐角处,离开前又嘱咐她几句,却被那畔女子尖利的嗓音吸引过去。 借着一株硕大的桂花将人遮蔽,透过层层绿叶,落入我眼中是甚为难堪的一幕,何微之颓然坐在步廊上,死气沉沉,正被一个宫女指着责问,虽则是最末的宫女,她却气焰嚣张。 碧茹贴着我耳朵,低声道:“薛选侍身边的宫女。”春儿堵住耳朵,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了。我却耐着性子要将这一幕看下去。 直到那女子折过脸来,才发觉碧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却是薛墨脂自己换上宫女的衣裳,在那儿逼迫何微之。她气势汹汹地指着何微之,压抑着气恼而徒然走高的音调,道:“你的画儿,可是画好了?” 何微之依靠在廊柱,默不作声,薛氏被他的沉默恼怒起来,却又不敢厉声喧哗,压低声音威逼道:“你不要忘了,那个东西在我手里,你逃不脱的!” 何微之斜斜睨她一眼,背过脸去苦笑道:“你上次就答应将东西还我,我才勉强应下,怎么又出尔反尔贪得无厌了?那迟早会被人发现的,我一条贱命倒是无所谓,你怎么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 “我会死?”薛墨脂身子一抖,掠过惊惧,转而目光一敛,又是如刀剑般凌厉,道:“我呸,你如果不把画儿交出来,就不要怪我无情。” “你想如何?”何微之霍得从地上蹦起来,面色苍白,“没人会信你这个疯子的!” “信不信不是任你说了算,”薛墨脂逼视何微之,得意洋洋道,“反正我一个人黄泉路上太寂寞,不止你一人,我还要她给我陪葬!你与她的罪过更大,难保都留不得全尸了。” 疯子,真是个疯子,被荣华遮蔽双眼的疯子,她已经毫不畏惧死亡了。她是要旁人陪她去死!我牵住木樨花树枝,指甲恨不得将木枝折断。心中忽然浮出疑惑,不止何微之一人,更要她陪葬,那个她是谁,且是不留全尸的罪过,难不成是…… 我双眼觑着春儿,惶恐地掩口不敢惊呼,而一旁碧茹也是与我相同的表情,她大抵也猜到了。 何微之再次跌坐下来,薛墨脂轻扯自己的裙裾,懒散地靠在围栏上,何微之无力的颔首应下,烦躁地挥袖,她才志得意满地微笑离去。 何微之徐步进了屋子,我颤抖的手指推了推春儿,折返过身来,她已是泪流满面。就算蒙住双耳,薛墨脂不断重复的威胁,在她心中无法消去,况且那更是牵连到她。 薛墨脂捏着的何微之的把柄,春儿或是知道,不肯相信而已,何微之避她,恰是他在心中苦苦纠结。 “春儿你只回我一句话,”我将碧茹遣退至十步之外,凝视春儿朦胧泪眼,道,“你与何先生……”我终归不知该用美好或肮脏的字眼启齿询问。 春儿低眉垂首,嘤嘤哭泣不止,我只当她默认我所言。我更怕二人朝夕相处,已有云雨之实,到时一验便知,而勾引宫女、秽乱后宫的罪名,二人决然留不得全尸。 “你怎么这么傻呢?”我低声叹息,面对春儿的泪颜宛若千山负雪哀戚连绵,责怪的重言重语哽咽在喉,不得出口。 她只会捉住我的手,道:“你一定要救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他!” 她握住我的手,不断重复这句话,凶猛的力道要将我的手骨折断,仿佛我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胡乱劝了春儿几句,自己且心乱如麻,碧茹徐徐跟到我身后,我才恢复些冷静,顺手牵下一根木枝子,冷着脸道:“你与我今天没来过行云堂,若旁的人嘴里听到些什么,我就是你说出去的。” “奴婢会恪守自己的本分,”碧茹躬身一拜,徐缓道,“只提醒主子一句,薛选侍如今已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了,她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主子千万小心。” 薛墨脂心中的魔障不知被谁激发出来,如同扑火的蛾子,知道是死,还要扑过去,她骗得过谁一生一世,怕只有她自己了。 深深懊悔当日做的顺水人情,怀着赎罪一般的性情。我定要要保住何微之与叶景春的性命。然而须得在薛墨脂交出那东西之前,先发制人。 既然从一切由丹青始,那么便以丹青告终。 隔几日,我才用过午膳,内侍传旨,陛下驾临千绫居。我并不紧张,只当寻常朋友来访,先行大礼,将他迎入外室,随意问道:“陛下今日不用在贞观殿批折子吗?” 他牵起我的手,眼神却越过我,直接落在屋内的一束秋芙蓉,我顺着他的目光,道:“这花儿花期很长,放了三两天都不见败落下去呢!” 他笑而不语,见桌上还不曾收拾,道:“朕午膳还是没吃饱,看着这些菜就想再吃几口。”他坐下拿起我的筷子就要夹菜,我拦下他的筷子,道:“这是臣妾用过的筷子,陛下该换双新的,而且这满桌子菜要内侍试毒后,陛下才能用,不如先吃些点心。” 我欲要招呼内侍进来,却听他不耐烦地拒绝道:“哪来这么多麻烦规矩。”说这番话时表情任性地有些像孩子,我不觉轻笑了。 饭后无事,他至书架旁拣选书籍,而我则在画案上铺开宣纸,才落笔不久,就引得他注目。我遂不顾未干的墨迹,抬起宽袖将画儿盖住,腼腆道:“臣妾画的不好。” 章节目录 第64章 玩笑 “又不是不曾见过,挡着做什么?”我本就是玩笑,他也轻易地将我的手挪开。 我才勾勒出大致轮廓,清浅荷塘上的三两枝芙蕖,潋滟水色以三两痕迹勾过,他转而对我笑道:“这些日子你莫不是画荷花上瘾了?” 他意指寿宁及笄宴会上的那幅画轴,我遂轻巧推了他一下,佯作愠怒道:“臣妾便是喜欢画荷花,又如何?陛下当日不也说是好的吗?” “很好,确实很好,”他提笔从旁添了几笔,“不过还差几分,那日不曾与你说罢了。”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浓墨蘸上清水,在宣纸上添上柔和的颜色。衣香杳杳,恍如那日在西苑雪地中,他握住我的手,攥住一根梅枝,徐徐写下“春日迟迟”。 那是带着冬日残影的早春,而今是映照夏日余香的初秋。窗外是寂静的院落,悦耳鸟鸣,树枝横生,越过宫墙,初秋时节,并未?黄华叶衰,映入眼中,仿佛一幅绝美画卷。 刹那间失神,若能与他相守一生,此生并不遗憾。便如此度过春夏秋冬。春日烹茶,夏日游湖,秋日登高,冬日扫雪,好似世间最平凡的夫妻。 夫妻,我本是希望与那人结为夫妻。侧首,陛下的侧影与那人模糊的交叠一起。心中苦苦不能摆脱的魔障再次浮现,所有美好宛如镜中之花,倏然泯灭。 那以后由我来教你医理。 那日沈未病平静地与我说道,而后却是他先弃下了我。 他抛却我才是明智的,不自量力如我,险些将他推至死亡,须得沈家向陆昭容交出秘方,换他平安。 他眼眸纯净如琉璃,至始至终不沾染分毫杂念,如他对我的坦荡,而我却做不到。 握笔的手不禁一抖,陛下虚扶我的手,并不十分用力,他猝不及防,只好任由笔上蘸上的墨汁泼开。 墨汁飞溅至裙裾上,我还兀自沉沦,直到陛下俯身为我擦去衣裳上的墨水,裙裾??,我才倏然记起,我此刻正与我的夫君同处一室,不禁更为自己的念想而惶恐。 我匆忙要从他手中取过丝绢,他却不肯放开,二人遂双手交叠拿着同一方丝绢,重复一样的动作。 他半俯下身子,一壁戏谑道:“你总要将墨水沾到衣服上,往后不要再穿浅色衣衫了。” 我涨红了脸,忽然被这话提醒,想起了最要紧的事,一样玩笑的语气道:“这还不算最厉害的那次,去年六月在行云堂,我把一方云水砚台打翻了,整幅裙子上都是墨,幸好那画师不在,我才逃开了去。” 此话当初在西苑曾无意与陛下谈及,他并不十分留意。而今我更点出细节,他不可能略过了。 果然他蹙眉望着我,我尽力显出心无旁骛的样子,与他对视。闲适潇然全然隐去,漠然如拒人千里,我不敢逃避,此刻只要躲开我便输了一半。良久,他先挪开目光,重新提起笔,面无表情道:“可惜画儿都被洒开墨汁毁了。” 第一次二人相视,我赢了,背后却止不住冷汗涔涔。显然他半信半疑,那我便要令他十分相信。 我浅笑着取过毛笔,依着洒开墨点的幅度,轻巧随意描出一只白鹭,道:“这不就好了。” 我才放下笔,倏尔被陛下拥入怀中,他贴近我的耳畔,呢喃道:“是你,原来是你。”我紧贴着他的胸膛,缄口不语,微笑如静日飘落棠梨。 “你早就知道了,”我平静的反应,自然引得他质问,“为何一直不说!” 他箍住我腰间的手暗暗用力,显然是对我恼怒了,恰是我所要的结果。我凝视殿外梨树葳蕤,道:“无所谓说不说,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况且陛下还是遇见臣妾了,那样就好了。” “既是无所谓,”他将我身子掰过来,不容推脱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今天又说了呢?” 料到他会这般质问,我悄然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悬空,若有若无的触碰他的面颊,道:“之前那对我的确不重要,但现在……” “可馨……”终于他离开我,我且闭眼,听他用喑哑的嗓音唤我的名字,我倏然睁开双眼,陛下又如何知晓我的乳名? “之前听宁儿这样喊你,我就记下了,”他侧过身依旧以最初的姿势搂住我,在耳畔温言道,“确实比锦年好听许多。” 他不断重复地唤我的名字,除却父亲与哥哥,他是第一个喊我“可馨”的男子。我并不排斥这略略怪异的感觉。 “你每次都能从我身边溜走,行云堂,快雪楼,天禄阁。每次我都预感很快会再见到你,所以并不着急去找你。但是三月三遇见你,我就决定不再放你走了。” 他感慨我与他的过往,我心中更是另一番滋味。我懵懂地被他蒙骗,与他相熟的日子,却是我最晦暗痛苦的年岁。 原来上天扯断我一根姻缘线,又将我与另一人系在一起,却从不问我是否愿意,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缘分了。 “臣妾尚有一事相求,”我脱开他的怀抱,叩拜道,“请陛下放过她,不要追究,无论如何,她与陛下也是有缘的,画儿的事过去就算了。” 他沉吟片刻,才揽起我,道:“朕答应你。”他极少用“朕”,而此刻他需要这个字眼来证实他的允诺。 我巧笑嫣然,与陛下一起完成了方才那幅画儿。他还要与我耳鬓厮磨几句,我并不适应面对此种情形,少不得紧张,正巧前朝因着几份朝议折子将他催去,我躬身送走陛下。折返画案前,我将墨水吹干,小心地收拢到画盒中。 碧茹入内替我换下墨水弄脏的衣裳,低声问道:“主子为何不装作全不知晓,干脆让陛下除了她,甚至要为她求情?” 方才独碧茹一人在屏风后侍奉,自然能将对话听得清楚,我也是刻意将她留在门外,好听听她的见解。我斜斜睨了碧茹一眼,道:“你猜我为何不这么做呢?” “时机还不到,或是因此获罪,难免会牵出事端,连累旁人。” “只对一半,”我无意隐瞒碧茹,坦承道,“佯装不知,的确更能激起陛下对她的厌嫌,但陛下回头细想,墨脂获宠一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我肯定知晓,假装不知,在他眼里,唯一的目的就是陷害,就是争宠。” 我一壁说着,一壁小心地观察碧茹的神态。我十分需要心腹,而碧茹恰是个值得培养的对象,给予她在我掌控范围内的信任,才能最快的将她收归己用。 碧茹低头思忖片刻,将脏衣服叠好,道:“但错过了这个机会,再要置她与死地,更容易扯上旁人了。” 我坐回梳妆台前,拿起梳篦梳理长发,道:“所以我要你过会儿将这画盒送到春儿手里,让她将此当做自己所做,交给薛氏。”说罢指了指画案上的胡桃木唐草纹长盒。 碧茹抬首眼光一闪,我在镜中对她的诧异一览无余,她迅速垂首道:“那她如果认出画儿的不同,不信呢?万一她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不会,她一定会用这画儿的。”薛墨脂明白,她与陛下结缘便是来自画中白鹭,此刻最能引出陛下对她的怜惜就是第二幅白鹭,我话锋一转,瞥了碧茹一眼,“纵然薛氏知道,那也必是有人走漏风声,我绝不姑息。” 碧茹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她自然晓得小心谨慎,浣衣局呆过的人比常人更看重来之不易的自由,不会轻易拿自己开玩笑。 当然饮绿是个意外,我好笑地取过搁在台子上的一碗枸杞凉茶,我每日吩咐她只管煮茶一事,她也算听话,跟随我身边之后,总算做了点正事。 手腕辗转,无意中碰掉了妆奁盒,珠钗撒了一地,而那柄精巧桃木折扇混杂其中,那柄薛墨脂的血扇。 我将扇子展开,夺目血色,当时只暗叹,疯狂如她才会做下如此疯狂行径,稍稍怜悯她,此外并不做他想。然而如今细细看来,只怕这把扇子也是何微之代劳,那血或许也不是薛墨脂的血。 艳艳桃花背后的真相终于揭开,妖娆华丽背后,肮脏不堪的真相,还不如从未有过这把血扇。我随手将那扇子掷出去,纤巧纸扇在空中翩然回旋,宛如桃花落地。 碧茹依令行事,春儿必不会拖延,然而薛墨脂并未如我所料立即呈上画轴。我耐心等待,想来薛墨脂的贪婪不会太令我失望,她终究会忍不住。 九月九重阳节,陛下与琳池畔的临湖殿开宴,宫内名目繁多,宴会频频,我也颇为意兴阑珊,打扮较为随意,拣了根缠金丝菊花簪,再插上一支重阳节必戴的深红色茱萸,衣服也是素淡的水云色。 揽镜自照,才发觉自己有些憔悴,往日皮肤剔透白皙,不需胭脂,双颊便如醉酒一般微红,而今日眼睑浮肿,眼圈带着黑影。碧茹立即取出粉盒子,细细扑上一层,道:“主子近些日子精神萎靡,还是回禀上头,派个侍医来瞧瞧。” “或是晚上睡得不好。”我拨弄垂下的银杏耳坠,声音逐渐变轻。彤史半月记载的都是我的名字,躺在贞观殿的榻上,床帏弥漫狂欢的气息,他靠在我身侧安然入眠。而我恰是睡得极浅的人,无法习惯陌生的床榻,听着外室更漏点滴,直至黎明时分被送回兰若堂,一夜无眠,落下黑眼圈,不足为奇了。许是睡眠不足,葵水也来得不准,足足推迟了半月。 饮绿端来一盅枸杞炖鸡,我才吃了几口,只觉得油腻得令人作呕,忍不住捂住帕子侧首干呕起来。碧茹扶住我,从旁劝道:“主子憔悴得厉害,枸杞补血安神,好歹吃一些,待会儿宴会上是吃不到多少东西的。” 我用瓷勺舀了舀,勉强挑出几颗枸杞子吞下,才令饮绿拿下去。 临湖殿丹墀开阔,恰是开宴的好地方,金风细细,临水拂来,已然衰败的荷花被清理得干净,却少了几分秋日意韵。我来得比沐安还早,内侍要将我引至靠近主席的位置,我推辞一番,兀自挑了个偏远而临水的位置坐了,本来依照位分,我也合该坐在遥远的次席。 我四下张望,才发觉明贞夫人早已在位置上,她与我目光悄然一触,绝美的容颜并无笑容,清冷孤高如鹤,忽而映出浅笑,向我遥遥举杯,仿佛是与我相邀,我亦是举杯相和,二人默契地将酒盏一饮而尽,我并不敢太久凝视夫人,仿佛惧怕被日光灼伤。而夫人则返身去抱熹嫔怀中的新城公主,熹嫔亦是与我颔首见礼。 等了许久,妃嫔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临湖殿热闹起来,但依旧不见沐安踪影,我百无聊赖地浅饮。 忽然离得殿门近的妃嫔们逐一起身,想来也只有陆昭容的面子这般大了。陆昭容巧笑嫣然对妃嫔颔首还礼,满头珠翠衬着浅紫色六幅杏林春燕刺绣曳地长裙,右手的镂空嵌玛瑙金丝臂钏儿,映射出的金光透过浅紫色披帛依然耀眼,皓腕上三对浅紫蓝田玉手镯,当她向明贞夫人欠身问安时叮当作响。 陆昭容容貌的最大优点便在于她纵使戴上再多的珠翠,亦不会显得艳俗,虽不可与明贞夫人的高贵天成同日而语,但压过临湖殿内群芳却是绰绰有余。 陆昭容身后跟着淑丽妖娆的颐嫔,然而另一粉衣女子的金银珠钗更为夺目,自是陆昭容的妹妹陆凝珠。她行事为人并无乃姐之风,纵使尽力模仿她姐姐的穿着打扮,头上压着沉重的孔雀衔珠流苏钗,但陆昭容的气度她并无法学得去,更免不了东施效颦之嫌。 陆凝珠似乎并不见得收敛自己的嚣张,她原本并非进退得宜之人,年少轻狂,此刻更是难掩得意之色。身为从五品的美人,遇见品阶高的妃子,只行半礼就罢了,宫嫔畏她姐姐,自然也予她三分薄面,脸上仍是和顺地笑着,并不计较。然我身后另有不被待见的妃嫔耐不住性子,低声恨恨议论:“瞧她那得意样,两道眉毛都要被她画到天上去了。” 陆昭容向明贞夫人半福身子,明贞夫人与她笑了笑,二人并无交谈。陆昭容遂从旁入席,颐嫔恰扶着宫女过来,孰料陆凝珠却无理地越过颐嫔,挨着陆昭容坐下了。 宫嫔们都看得真切,明贞夫人斜斜挑了眼陆美人,并不发话,身为亲姐姐的陆昭容更不会责怪妹子,颐嫔只瞪着陆凝珠坐于她下手的位子。 宫人们尴尬而又不敢议论纷纷,“咯咯”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在临湖殿内响起,陆昭容回眸去寻,而明贞夫人则兀自饮酒,露出淡淡笑意。 寿宁长公主面色红润,一壁搀着敬仁太妃,一壁用纨扇指着太妃身后,娇嗔道:“母妃,五哥又在欺负我了,母妃怎么还不帮我说他几句。” 及笄之后,寿宁长发挽起,寓意待嫁之女,稚气稍减,一夜成熟几岁,只是言语举止中的娇憨之态尚存。她也时常来兰若堂走动,却并不是向我学琵琶,只是一味赖在我这儿闲聊磨蹭,我曾劝她静心练练琵琶,她却不肯。 当着众人的面撒娇,更是显出太妃对她宠爱了,太妃侧首对一直隐在身后的景王道:“你也别净欺负你妹妹了。”说话间,太妃发髻那支寓意“仙寿永享”的菊花水仙玉簪子发出柔柔光泽。 景王殿下倏尔从太妃背后闪出,退开侍婢,扶住太妃,笑道:“我与她玩笑罢了。” 我不觉哑然失笑,景王,我一直好奇如何风流潇洒的公子,竟是那日轻薄与我的男子。可笑我那日紧张才不曾认真打量,其实他与陛下的眉眼其实有五六分相像,一眼望去便知一脉所出。 最为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景王继承自敬仁太妃的凤眼,女子与他对视,纵然是青天白日,恐怕也会被摄取魂魄。无怪乎帝都的小姐们疯狂地想要嫁入景王府。这样的男子生来就该是魅惑女子,他连绵不绝的风流韵事遂不足为奇了。 那夜我险些落得他手中,我奋力挣扎,并刺伤了他,更为糟糕的是,那夜我不曾掩面,月光或是将我的容颜照得清楚。 景王扶着太妃入座,目光极快地四下扫视一番,我立即低头饮酒,掩住面容,良久才抬头。他正侧首与陛下交谈,看得出兄弟二人感情很好。 陛下驾临,寿宁与景王是不是在那儿斗嘴,直到太妃发话,二人才止住。寿宁长公主无聊地左右观望,忽然她见到了躲在角落处的我,高兴地招手喊道:“苏姐姐,怎么待在那样偏的地方,还是来这儿与我说话吧。” 宁姐姐不在,偏我挑的位置远,身边俱是不大受宠的美人、才人们,俱是与我保持疏淡的距离。此刻寿宁一喊,我更能感觉到身边的妒意,无奈陛下也瞧着我,太妃更是唤来婢女从旁添上一席锦垫,推辞的话更难以出口。我遂扶着碧茹,跪坐于太妃与长公主身边,而另一侧却是陛下,他注视着我,毫不掩饰他的目光。 然而相较女子们尖锐的妒意,我更怕景王认出我,寿宁毫不知情,还兴高采烈地与他哥哥介绍我,她赞美得不遗余力,顺带嘲讽了她五哥几句,景王只瞥了我几眼,浅笑不语。 我正尴尬着,那边明贞夫人远远对寿宁道:“公主勿要再闹,宴会就要开始了。”寿宁与明贞夫人心中存着几分敬畏,才缄口不语。 宴会甚是无聊,觥筹交错,无外乎几句祝祷之词,倒不如听他二人斗嘴有意思。唯有菊花酒清冽甘醇,我不禁多喝了几杯。 舞姬们斑斓的裙衫令人目眩,忽而又听得女子娇媚的嗓音,抬眼是秦秋余,我冷冷瞅了几眼。秦秋余真是踩低捧高之辈,尚且是秀女时,便紧随陆凝珠,借此谄媚陆昭容,如今也得了许多好处,捞了个正六品的才人。我斜斜飘过去一眼,那畔陆昭容闲闲地敲着扇子,与妹妹低头说笑,薛墨脂也凑在后头说话。 秦秋余的嗓音在我听来少了内敛的圆润,细听觉得尖利,更引得我头昏。 寿宁还在旁絮絮地说话,我也听不清楚,才举起瓷杯欲要再喝一杯,忽而觉得胃部全然矫揉在一起,忍不住背过身去,捂住嘴干呕起来。 寿宁来不及探手扶我,陛下先一步将我稳住,悄然握住我的右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才要回话,腹内再次抽搐起来,倚着他躬身呕吐。大庭广众之下,他半搂着我并不妥当,碍于席上众人,我并不能放肆避开,其实身体的痛苦也令我全然无暇顾及了。 我越要克制,越是呕得厉害。忽而听得敬仁太妃慌忙要宣侍医,我才缓过神,勉强支起腰,阻拦道:“没事的,妾大概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太妃……太妃无须劳师动众。” “但是你……”太妃忧心地望我,她的关切真令我感动万分了。 反胃的感觉稍稍止住,我擦了擦嘴角的污痕,淡然道:“没事的,真的没事,歇歇就好了。”身子却摇摇欲坠如飘零秋叶。 说话间我四下审视,打量在座诸位。明贞夫人剥着核桃,仿佛与她毫不相干,半隐在她身后的熹嫔正哄女儿喝牛乳,而陆昭容却笑得意蕴深长,手心轻抚纨扇,仿佛在掸去扇面上的落叶。多数人的目光中则聚在我平坦的小腹上,各怀心思。 唯有尚且是姑娘家的寿宁混沌不知,她轻扯太妃的袖子,掩扇道:“苏姐姐做过内药局的药女,她说的比侍医们也差不得多少,母妃还是让她回去歇息。” 太妃欲言又止,并不全部接受寿宁的说法。我用力反握住陛下的手,他自然地与我相视,千言万语尽归于一瞬。 我抽回了手,向他深深一福道:“臣妾抱恙,还请陛下恩准臣妾告退。” 陛下允诺,拜别太妃诸人,碧茹扶我离开临湖殿。我并不立即回兰若堂,胸口憋闷,只想沿着琳湖透透气,我遣了碧茹回去,不习惯她跟在身后,即使离得很远,对我而言,如芒刺在背。 宴会不因我一人而止,丝竹管弦之声,沿着琳湖也听得分外明彻,但已不复方才的刺耳,许是心情轻松的缘故了。 心情亦如秋日风桐般清朗,细细回味在临湖殿的诸事,轻笑浮上嘴角,忽而发觉我与陛下之间,不知何时也生了默契。 我垂首瞧见自己茜色的衣带上沾了呕吐的秽物,遂取了帕子,轻轻擦净了,心却浮动起来。之前偶尔的呕吐,我并不放在心上,头一次吐得今日这般厉害,加之葵水延滞,我不禁怀疑,或许真是…… 章节目录 第65章 侍奉 我轻轻甩甩头,低头笑了笑,哪有这么快,陛下宠幸过这么多妃嫔,都没动静。我陪伴他身边不过五六个月,且不提旁人,就算沐安侍奉的时日也比我长,一定是我胡思乱想了。要是刚才太妃召来侍医,查不出喜脉,才真是贻笑大方了。 我俯下腰,借琳湖的水洗涤手帕,凝视自己水中的倒影,因饮酒而红润的肌肤,泛出淡淡的粉色,哪像孕妇害喜时的苍白倦容。 蹲下的时间长了,猛然站立,头晕目眩,身子不禁摇摆起来,我胡乱地要抓挠,却找不到倚靠的树,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落进湖里。 忽然一人揽住了我,道:“秋天的水也凉的很!妹妹为何要投水呢?”低沉的声音吹拂在我耳边,恍如那日夏夜,月色下的凌霄花攀满花架,遍地盛开,藏在暗中的鬼魅。 “你……”我惊慌地张了张口,对上那人的眼睛,却难以继续言语。 就是那双眼。不同于陛下的深邃,油然而生令人拜服的气势,景王也生得一双难以令人直视的眼,却是害怕被他勾去魂魄。加之此刻他行事轻浮,愈加没了庄重。 我用指甲狠狠地掐住自己,迅速收敛心神,推开他,跳开三步,才敛衽为礼道:“妾谢过景王殿下。” 忧虑景王会忆起暗夜往事,我毕竟以钗子伤他,那样深的力道,只怕他手上会落下伤痕。孰料他却轻笑,道:“初次见面,你就这样怕我吗?” 初次见面!他是忘了我,还是故作不识,为二人徒增尴尬。我猜不准他的用意,遂抚着衣裙上的褶子,道:“殿下怎么不待在临湖殿,跑到此处吹风来了?” “你不也没回去歇息,”他挑眉斜我一眼,轻浮一笑,道,“该不是特意在此处等我,有话要跟我说?” 明明是我问他,却被他反将一军,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了。想起那夜还平白被他占去便宜,愈加厌嫌,却又忍着,垂眉淡然道:“巧合罢了,殿下多心了。” “巧合,这世间的巧合还真多了,”他走近一步,我清晰地瞧见他手背的伤痕,他似是故意示于我看,道,“寿宁及笄那夜,我在宜秋苑被宫女伤了左手,事后又寻不到那可恶的女人,细看起来,她还与苏顺仪还有几分相像,苏顺仪莫不是在宫里还有个妹妹。” 他先轻薄与我,居然还敢去寻我,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貌。我讪笑道:“殿下必是看错了,那日妾一直侍奉于正殿,当日在座都瞧见了,长公主也与殿下说过,妾没有妹妹。” “或是看错了,”景王逆光而立,笑得悠长,如血莲绽开瞬间迷乱人心,道,“但有一点我绝没看错,绝色美人我素来过目不忘,寿宁弹琵琶时,记得满座之人并无你的身影,你,还是撒谎了。” 我怕景王将事端引上琵琶一事,信口胡诌道:“妾貌如秋草,并无明贞夫人之容,加诸隐在暗处,殿下必是略过了。” 我提及明贞夫人,景王目色一凝,但只是一瞬。极快恢复那种轻佻神态,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棠梨金钗,在光下示于我瞧,“不过那宫女逃跑时也落下一支钗子。” “殿下是想凭着金钗去找?”宫内等级严苛,凭借金钗寻人虽麻烦,但并非不可行。我急忙问道,话一出口,才觉察到他眼中放大的笑意,补上一句,“宫内盛传景王殿下待人宽仁,如今何苦劳师动众去为难一个宫女,不如将钗子扔了,两相了解的好。” 景王在宫女之间的口碑甚好,思春的宫女们大都借机会亲近他,然而景王虽有许多宠姬,但从未听说他对宫女有轻薄行为,宫女都道他俊美温柔,谦谦如君子。若不是那夜亲眼所见,我就信了。然而景王在我眼前出现,都是轻薄形象,他似乎也无意改变这种情形。 “我并不会追究,”景王若有若无的理了理左手的衣袂,仿佛在强调那抹暗色伤疤,道,“但那钗子我还是留着,头一次有女人朝我刺下钗子,我得留个纪念才好。” 我挤出几丝干燥的笑声,遂借口头痛,抢先退下,我行走在碎石小径上,还能感受到景王射来的目光,,他还是认出来了,但与我一样佯装不知。 果然是说嘴打嘴,我果然头痛起来。回到兰若堂,碧茹侍奉我脱下礼服,换上鹅黄色银丝暗花常服,饮绿端上新做的枸杞炖鸡汤,我却还是毫无胃口,才让她端回去,饮绿又撅嘴抱怨炖汤不易,我勉力舀了两三勺。 傍晚时分,我安然靠在丝绒软榻上,让碧茹帮我轻揉太阳穴,采蓝便匆匆来报,陛下驾临。还不待她说完后半句话,陛下就一言不发地踏入殿里。 我才用眼神询问江川出了何事,陛下便挥袖遣散了殿内的侍婢们。我除却陛下满腹怒气,一无所知,甚至不知如何劝起,自己也疲倦不堪,只好陪他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前些日子你画的那张白鹭呢?”陛下无力的声音却勾起了我的精神,薛墨脂终究还是拿出了画儿,果然在宴会上出风头,才是薛墨脂的性格。 “陛下与臣妾一起完成,臣妾不敢怠慢,亲自收起来了,旁的人都没动过,”我对他笑道,探手打开直棱橱摸索一番,讶异道,“怎么没了,臣妾明明放在这儿的,怎么没了?” “不用翻了,已被人偷走了。” “是谁?”我惊愕得反问道。 “你先别急,”见我不信任的表情,陛下追问道,“仔细想想,除了你身边的宫女内侍,还有没有别人来过?” “别的人吗?”我屈肘抵住下颚,思索道,“这些日子身子困倦,来人我大都挡了回去,只有宁姐姐来过,寿宁长公主来过,她们是绝不可能的,对了,还有行云堂的一个宫女,名叫叶景春,我做药女时,就与她相熟,常去问她讨要笔墨,她也是绝不可能的。” “就是这个宫女,她从你这儿偷走画卷,交给了薛氏,”陛下冷冷道,“而薛墨脂就堂而皇之当做是自己的,宴会上展示给众人。” 良久的沉默,我低头不语,陛下一字一顿缓缓道:“你太轻信旁人了。” 我毕竟在说谎,难免心虚,避而问道:“陛下是如何处置的?” “押在暴室,这二人都不能活了。”他眼中散着寒冷的光芒,如冬夜凛凛朔风,他应当是恨极了欺骗他的人。 我本盘算着只想借春儿唱一出苦肉计收场,而薛氏毕竟是与陛下同床共枕过的女子,他念着情意,且不过就是几张画儿,至多被逐到冷宫谢芳殿,我根本不想取走二人性命。孰料陛下毫不留情,他的处置令我不寒而栗。 我敛起裙裾,下拜替二人求情道:“臣妾还请陛下留下二人性命。” 陛下睨了我一眼,道:“别人窃画,你不恨吗?” “恨虽恨,但不至引出人命,”我质问道,“请问陛下定的罪名。” “薛氏身边的宫女很快就招了,薛氏根本不会画画,都是行云堂一个画员替她作的,偷你画卷的宫女也是此人身边的,当然画员也是死罪,被关在行云堂了。薛氏变本加厉,偷到你这儿来了,朕才识破她,她犯了欺君之罪,当然,该杀。”重重咬出来的“杀”字上透着憎恨。 “诚然如此,为保全陛下英明,陛下只能定薛墨脂窃走臣妾画幅的罪名,旁的罪名有损陛下威信,毕竟薛氏已侍奉陛下整整一年了,她在宫内的人缘并不好。” 我偷偷觑着陛下,他似在思索,我鼓足勇气,小心道:“而如今落在众人眼里的只有薛氏妒忌,窃走臣妾画幅的罪名,另外都是宫女间的流言,毫无凭据。陛下重判,无端又牵连进一个画员,惹人联想。退一步看,那画员或许也是受害者,被宫女偷去卷轴,毫不知情。” “那你以为呢?”他语调中隐约让步,我顺手推周道:“在台面上只有一个窃画的罪名,不如以此判处薛氏与那宫女杖刑,画员就免了,只判个看管不严,降他一级便罢了。” 陛下沉思片刻,将我扶起来,道:“不说那事儿了,可馨你上午吐得厉害,现在可好点?还是选召个侍医来瞧瞧的好。” “臣妾没事的。” “不会是……”他笑容暧昧,许久不曾见到,我忽而莫名脸红了。 侧身按住他的唇,早料到他的猜想,却不许他说出来。我瞥见殿外暮色如许,残阳沥血,轻轻推他,道:“天晚了,陛下该去用膳了。” “就在这儿用吧。”陛下遂唤来江川,江川指挥宫女布菜,我与他一同用餐并不自在,好不容易结束了,我双手浸入铜盆浣洗,侧脸好心提醒道:“陛下不要赖在我这儿了,该回贞观殿了。” 陛下点点头,放下了漱口茶,不待问我,就拉着我一起走出兰若堂。我瞬时错愕,迅速反应过来,他默许了今夜由我侍寝。 顾虑我的位分尚且低微不能乘辇,他遂弃下步辇,二人一起散步去了贞观殿。 夜不能寐,我逐渐习惯于在贞观殿的夜晚不眠,数着水漏滴下的水滴次数,恍惚入睡。 深秋时分,天空阴霾,风敲打梨叶仿佛女子幽怨哀泣。我体质偏寒,更加怕冷,早早地裹上兔毛围脖,又披上了湖绿色掐金丝披风,徒步至玉宜轩,宁姐姐却不在,只余棹雪一人在殿内梳理毛线,她见我请安道:“主子去了太极殿祈福,还没回来,苏顺仪不如在殿里稍等片刻,奴婢去沏茶。” 棹雪奉上茶,乖顺地垂首立在一旁,我随意问道:“顺仪前些日子病了吗?怎么重阳宴会上也不见她人影。” 她眉毛一挑,仿佛在努力平复情绪,道:“主子禁不住风,心思又重,换季时总要病上几日,苏顺仪挂心了。” 听得棹雪话中有话,我遂遣散了殿内另外的宫女,棹雪是沐安从娘家跟来的侍女,我亦不跟她见外,问道:“宁姐姐她每日都去太极殿吗?” 棹雪叹息道:“一个月来清晨就去太极殿,傍晚才回来,每日如此。” 太极殿供奉皇室先祖,举行常规的祈福祭祀,平日人迹罕至。忽然忆起沐安曾与我说过的愿望,莲花形托盘之上的青瓷茶盏缭绕水白雾气,我无奈苦笑。 棹雪忧心忡忡的表情再也难以掩饰,跪下重重叩头道:“小姐身子虚,还坚持在太极殿跪上一整日,身子愈发不好,都不让太医院派人来瞧,奴婢劝她也不听,就像中了魔障,苏顺仪若是有心,还请去帮着劝劝。” 沐安以近乎残害自己的方式祈祷,她的心真的着了魔。 殿外秋叶凋敝,太极殿内依旧一片翠绿,道旁松柏长青,却透出垂暮气息,庭院内连一丝杂草都难以寻见,可见洒扫宫人的用心,尽心地将所有生气斩除。唯一的色彩便是用来点缀的几盆白菊,凋落的花瓣如零落残雪,更添凄凉。 沁雪候在门外,沐安想必正在殿内,我示意她噤声,又将碧茹留在殿外,扶着门框,迈过了太极殿高至膝盖的门栏。 太极殿气势恢宏,正殿空旷清静,廊柱上刻满龙腾云翳的纹案,密密麻麻的不留一丝缝隙,狰狞的龙好似会立即伸出尖锐的爪子,惊得人心口一滞。太极殿并无祭祀,故而只点亮了三盏在梁悬着的长明灯,光线熹微,人影幢幢,幽暗地勾勒出沐安纤弱的侧影。 国朝力主尊道抑佛,以道教为上,故而太极殿正殿最中央供奉天地,两侧才是历代先祖排位,沐安便是跪在天地之前,轻轻祝颂。 她全心投入祈祷,并未听见我放轻的脚步声,我缓缓靠近她,殿内安静,唯有长明灯不时发出“哔哔”声音,她细微的祝祷我也听得清楚。 她怕旁人听见,细碎的祝祷词,俱是用许久不闻的越州话所说,缠绵悱恻如越州潺潺溪水,她许下的愿望却哀伤入骨。 苏晴川会试顺利通过,获个好名次。 她将哥哥的生辰八字详细道出,好像要参加会试的人是她自己。她以折寿十年相许,她怎么这么执着,明明都不可以在一起了,哥哥好坏都与她无关。 仿佛沐安便是自己曾经的影子,当初我也一心甘愿承担过错,以自己一死去换沈侍医的命。如今想来,那些念头如溪水流过石滩,除了细微的心痛,都已不着痕迹了。我正在学着放下,而沐安仿佛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我探手想要扶住她的肩膀劝说,那手悬在空中,终究没有落下。她爱慕的是我哥哥,曾经我也希望二人在一起,以我的立场,根本无力劝说。 我抽身欲要离去,裹紧披风,理了理松动的围脖,听到身后沐安悄悄添上一句,如果不嫌我贪心,请再赐下一个女儿。 我轻叹,或许给沐安一个女儿,她才能将心思从绝望的爱恋中抽回。 孩子,或许有个孩子真的很好。 我迈出殿门,灰暗的天空飘下细细的雪子,碧茹道:“下雪了,顺仪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路上湿滑难走。” 我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雪子落在我的掌心,传来酥麻的感觉,最终还是化作一滩水渍。 夜色如墨,雪花轻?,雪落在庭院内的树木仿,佛盖上一层素帛,殿内燃着无烟尘的银炭,又点上了一支苏合香,我才入睡。 依稀是四月的午后,弥漫紫藤清香,尚且年幼的我靠在父亲膝上,身上是最普通不过的葛布碎花衣裙,蓝布扎着双环发髻。而父亲倚在榆木折叠太师椅上,监督哥哥背诵策论,哥哥的声音安稳若流水。彼时阳光漏下,院落斑驳如碎金,静得落花的声响亦可听得清楚,我真的是睡着了。 不曾觉察那一瞬,一院光华被阴霾遮去,刹那的倾盆大雨,父亲与哥哥都宛如天外云烟消逝。我怔怔地站在雨中,迷蒙远处一位公子撑伞扶门而立,颀长的身影,我隐约觉得我等了那人许久。 那人孤寂地立在门外怅然远望,房檐的雨水越过瓦当击打在伞面,一朵朵雨花决绝地绽放,而我的心亦极痛,恍惚间想要放声痛哭。 我想要喊他,却又不知他是谁,陛下还是沈未病,我等待的人究竟是谁?我头痛欲裂,只能抱头蹲在地上。 终于那人转身轻声唤我,却幻化成了女子,眉色如黛,肤色白皙如玉,举手投足掩不住美人的绝世光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比明贞夫人还要美丽的女子,恐怕连画卷都难以描绘出的佳人,刹那间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我浅笑,如伞面上伸出的杏花,雨势渐收,她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被诱惑着,难以控制地向她缓缓靠近。 她的笑容诡谲,握住我的手的瞬间,那笑容变得狰狞扭曲,忽然成了一堆骷髅,我尖叫惊呼,拼命甩开,但她还是不肯放开我的手,越捏越紧,要将我的手骨揉碎一般。 我满身冷汗醒来,抓住团牡丹纹的被衾,瞪大眼睛,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虽然是梦,还是害怕,入冬以来,不知是第几次做了这个梦,相同的内容,以我被惊醒而告终。不断重复的梦境,或是告诉要启示我什么。 苏合香的甜味浓郁,我再次入眠。清晨采蓝侍奉我用早膳,我瞥了她一眼,问道:“碧茹呢?” 采蓝替我盛好布上几碟小菜,退至一旁,道:“她精神不好,奴婢这就替主子去喊。” 我止住了她,饮绿打起帘子入内,道:“碧茹姐姐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昨儿闹腾了一晚上,才睡下,主子便绕过她这次缺班。” “她怎么了?” 饮绿端来枸杞大米粥,替我盛了一碗,道:“碧茹姐大半夜睡在雪地里,还是巡夜的内侍宋拓发现的,那时她浑身冰凉,好久才醒过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奴婢猜她一定是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放下粥碗,笑道:“你又在胡猜了。” 饮绿瞪大眼睛,摆摆手道:“主子不知道吗?兰若堂闹过鬼才被封起来的,老嬷嬷们过去常跟奴婢说,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怪多得很,不能惹的。” 饮绿自小被宫人养大,格外相信鬼神之说,我平日都只当玩笑。然而今日我被她说得也有几分悚然,联想近日不断重复的离奇梦境,难不成我也黏上了鬼? 遣退左右侍从,我从抽屉暗格中抽出一幅画卷,扯下黛青色的布帛画囊,徐徐铺开画卷,眼前是从薛墨脂处搜来的画卷,我迟迟无法参透。 窃画一事后,陛下将薛墨脂废为庶人,逐去谢芳殿,春儿受五十杖刑,奄奄一息的她被关在浣衣局,何微之降为行云堂最末等的画生。 因着窃画一事伤了我,处置薛墨脂的旨意自然由我颁布,薛墨脂尖锐的咒骂与满殿仆婢的哭声混杂在一起。 我冷笑,命碧茹端来御酒,令薛墨脂喝下,她苦苦挣扎,被内侍压着强灌下去,她用手指扣着喉咙,尝试将把毒酒吐出来,扑在地上猛烈咳嗽。 我支起她的下颚,笑道:“放心,你还能活得长长久久的,陛下本意是要赐你鸩毒,但我于心不忍,帮姐姐求情,所以如今你喝的只是哑药而已。”对她而言,死倒是解脱,她树敌无数,成了废人被人凌辱,也算因果报应了。 薛氏扑在地上怨愤地瞪我,用尽所有最恶毒的字眼诅咒我,忽然她猛地从地上扑过来,道:“你,我要见陛下,我又要事启奏陛下,那张画儿……” 徒然想起何微之的把柄,我拿了丝绢塞住她的嘴巴,斥道:“陛下令你喝下哑药就是不想听你说话,你又何苦惹人厌。” 哑药迅速发挥作用,薛氏十指握住自己的喉咙,又奋力扑到我身边,仿佛要与我同归于尽,就被跟在我左右内侍宋拓拖了下去。 彻查薛墨脂居所,最后果然在供奉的神龛背后搜出一幅画轴,我私自扣下带回兰若堂,研究了半月却看不出丝毫端倪。 春日桃花图,细处一瞧便知是何微之的手笔,选秀画像当日也曾见他画过桃花,此幅当是在那幅基础上精心修改重新绘制的作品,右下方空白处,以工丽小楷誊抄那日我题写的诗句。 桃李栽成艳格新,数枝留得小园春。半红半白无风雨,随分夭容解笑人。 我难以明晓,这画儿怎成了何微之的把柄,牵强点还能扯到我的头上,但并非是那日我题写给何微之的画卷,字画全是何微之的笔法,寻常习作而已。 画中隐藏怎样的玄机,逼得何微之甘愿为薛墨脂卖命,我几次想少了画卷,却怜惜何微之的画卷,最后还是将画卷锁进抽屉。 章节目录 第66章 高兴 午膳后,寿宁长公主高高兴兴的跑来,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只景泰蓝扁圆盒,道是景王送来,满帝都没有的胭脂,我笑言自己不喜欢涂脂抹粉,她才不管,硬是塞给我一盒。 我无意间提及她宫内关于太妃为她挑选驸马的传言,寿宁又扭捏起来,才说不得几句,就仓皇逃了。 寿宁才走,就听得步廊上凌乱的声响,随后陛下入得殿内,换下披着的暗红色外袍,笑问道:“寿宁是怎么了,方才与我在廊上撞了满怀,她头也不抬地逃走了。” “她或是惦记起着急的事了,才走得匆忙。” 陛下哂笑道:“她该着急的事就是挑选驸马了。” 我浅笑不语,走到窗前,将细口高瓶中的杨柳枝取出,才要换上昨日摘下的红山茶,陛下斜斜递来一支粉梅,想必是贞观殿前的早梅,我会意将梅花插进瓶中,侧身笑道:“天冷得难受,早些熬到春天就好了。” 我收拾枯黄的杨柳枝,信口拈来道:“素雪任风流,树木转枯悴,松柏无所忧。折杨柳,寒衣履薄冰,欢讵知侬否?” 陛下替我扶正粉梅,道:“泛舟临曲池,仰头看春花。杜鹃纬林啼。折杨柳,双下俱徘徊,我与欢共取。” 我无心之语,他回答得认真,我回眸一笑,道:“陛下可是在应承明年春日与臣妾同去赏花,臣妾先谢过了。” 陛下不置可否,但他眼中隐约显出失望,我懂他正在等我说出下一句――芙蓉始怀莲,何处觅同心。俱生世尊前。折杨柳,捻香散名花,志得长相取。 然而面对他,我无法说出,同心相守,我宁肯沉默避让,也不愿意欺骗。 忽然陛下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我下意识地避开,他轻声道:“你脸上沾了胭脂,我是想替你擦干净。” “一定是长公主了。”我笑道,然而见到陛下的神情,笑容遂僵住了。第一次瞧见他眼眸深处蕴藏着无奈,为我而无奈,或许他在我身后累了,面对屡次示好,却依旧不肯消除内心屏障的我,他也该疲倦了。 积雪还未完全消融,天寒地冻,宫嫔更喜欢躲在殿内烤火,留在室外挨冻的人少得可怜,唯有寿宁拉我去宜春苑赏梅,说是残雪笼梅方为胜景。 琳池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胆子大的宫女颤颤巍巍试着地站在上头,幸而没有下沉,寿宁喜欢新鲜,看到这一幕也要下去一试,我跟阿洛又费了一番口舌才拦下她。 寿宁才攀下一支梅花,闹着要给我戴上,我在雪地里左躲右闪,忽而听到孩子模糊的争执声音,我停下脚步,寿宁来不及止步,差点将我扑到在雪地里。 我示意她噤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却见到身着桃红色团福纹衣裳的洛宁公主,正趾高气扬地指着另一个跪在地上小宫女,道:“我就是毁了你的雪人又怎么样,本公主喜欢。” 团福纹案上的累累金丝阳光下闪烁七色,那小宫女抹着眼泪,戚戚地抬头,道:“我堆了好久的,你怎么可以把雪人推倒……” 看清小宫女的模样,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皇长女,集成统一血脉的二人,如今却有主仆之分,姐妹如此,怎不令人心寒。侍奉洛宁公主的宫女似乎都不认得皇长女阿芷,只当是个寻常小宫女,任由她被欺负。 难以想象和妃养育了洛宁公主如此妄自尊大的女儿,她丝毫不怜惜,道:“我不推了你的,我的雪人怎么能做的起来。你这奴婢,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敢跟我争。” “洛宁,你母妃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寿宁长公主悠悠从梅树后现身,“莫不是她太宠你了。”寿宁自是瞧不上洛宁公主颐指气使的样子,她平日虽然骄纵任性,但对宫人大都态度和善,只爱与亲近之人耍小性子罢了。公主更为淑女榜样,洛宁的行径倒是与陆凝珠有几分类似。 十来个宫人跪地问安,洛宁也欠身行礼,我从树后跟出来,扶起阿芷,她透过模糊的泪眼辨认出我的模样,才要喊我姐姐,我就示意她噤声。她身份暴露,会令事情更难处置。 寿宁长公主在那儿教训洛宁一番,但她比洛宁大不了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对洛宁公主毫无威慑力可言。洛宁手指搅着袖子,爱理不理地听着。 阿芷趁着机会,她偷偷掰开我的手,猛然向后跑去,心不在焉的洛宁公主恍然回过神来,指着逃跑的阿芷,高喊道:“不许跑,你这个贱婢居然还敢跑!” 洛宁顾不得宫人,率先追过去,寿宁长公主朝洛宁公主喊道:“你快停下,我以你九姑姑的身份,命令你停下!” 意料之中,长公主的话并无用处,洛宁连头也不回地钻入了梅林里,无奈一群人只好追着两个孩子跑去。 气喘吁吁地追到梅林边缘,紧挨着琳池,此刻阿芷已在冰上飞奔,不时回头看上几眼,欲要冒险穿过冰湖逃走,而洛宁则毫不犹豫地从岸上跳到冰上,紧跟其后。 冰结得薄,宫人喊洛宁快回来,洛宁不听,胆大的内侍已经小心地站在冰上,缓缓挪过去,生怕掉进冰窟窿里。 洛宁公主就要追上阿芷,二人只五步之遥,“咔嚓”一声,洛宁脚下的冰碎裂开来,一道狰狞的痕迹划过湖面,阿芷身下的冰也不可避免地开裂,二人同时落入水中,扑腾着呼救。 懂得水性的人不多,宫女们惶恐地尖叫,寿宁还算镇定,指挥懂得水性的人下去救人。三个内侍遂跳入水中,六只手却都是奔向洛宁公主,无人顾及同样陷在寒池中不懂水性的阿芷,寿宁遥遥地喊内侍去救阿芷,但慌乱中内侍们都不曾在意,他们只顾着吃力地将洛宁从水里托起来,缓缓向岸边挪动,至于那边的阿芷,她已经快没有挣扎的气力了。 人心凉薄如寒池之水,幸而越地之人都懂水性,我绝不会见阿芷心怀怨怼地消失在寒池中,我兀自跳入水中,寒冷的冰水刺得我一个哆嗦,我游弋至阿芷身边,牢牢将她抱住。 她已浑然失去意识,但还有微弱求生的意念,好像八爪鱼一样手脚猛地缠上我的身子。无奈冬天衣服厚重,吃水得厉害,加上阿芷,更加沉重难行。我陷在寒池中久了,对寒冷的冰水逐渐麻木,只觉得困顿,我才模糊地思索着,就狠狠地呛了口冰水,勉强得了几分精神。 岸上尖叫声隐去,我划水的手逐渐无力,顿时我只觉想休息,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终于触到岸边的青石,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与阿芷拖上岸边。此刻我对寒冷全无知觉,大地松软的雪恰是最好的床榻,听不清寿宁一张一合的嘴吐出的话语,她焦躁的面庞在我眼中虚化为一团水雾,终于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沉睡于悠长的梦中,模糊地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边上说话,辨认出那是沈未病。我徒然惊醒,发觉自己躺在兰若堂千绫居内,而侧首望去,纵然隔着鲛绡帷幔,沈未病的身影我决然不会认错。相隔一年,终于再见面了,却不想已然物是人非。 我躺着不知悲喜,空虚地凝视床幔上的竹梅双喜图案。心中浮出悲凉的意味,侧脸见他缓缓收起诊脉的红丝,我与他隔着一张纤薄的鲛绡,下意识张口,却尴尬地难以出声他。 嗓子吸了风,冷不防我又咳嗽起来,陛下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温柔地扶住我的背脊,道:“你醒了。” 我任由陛下搂着,风吹起帷幔,帷幔后,沈未病一直垂首不语,静听吩咐,仿佛殿内四月杨花纷飞,侧影迷离。 心中疼痛如钝刀磨蚀,我依旧清浅地笑问陛下道:“臣妾没事的,怎么还劳动了侍医。” “这么冷的天,你想都不想就跳下去,幸好你没事,”陛下取了苏绣茶花引枕搁在我背后,笑道,“腹内的孩子也没事。” 孩子?沈未病在帘外朝我一揖道:“臣恭喜陛下与苏顺仪,已经四个月。” 我怔怔地愣在那儿,四个月,再过几个月,我就要成为母亲了。我手附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我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陛下摆正我的身子,刮着我的脸颊,笑问道:“怎么哭了?” 哭了吗?我膜上脸颊,确有潮湿的眼泪。陛下只当是我即将初为人母而激动落泪,我自己却明白,流泪既是为了孩子,又是为那帘外之人,由沈未病来宣布我怀孕的消息,与我是否更像是个笑话。五味杂陈,孩子的喜悦反而被冲淡了。 陛下再次抱住我,耳鬓厮磨,划过我的长发,我窘迫地伸手推开他,低声道:“殿里这么多人,侍医还在外室等着。” 陛下挥袖令侍从鱼贯而出,他又吩咐沈未病道:“以后就由你来照顾苏顺仪的,沈氏岐黄世家,你应当不会令朕失望了。”不带感情地命令,更像是告诫的口气。 我依偎在陛下怀中,枕在他的肩上,帘外沈未病谦卑地退下,至始至终,我与他恍如不识的陌生人,他不曾抬头,不知该是怎样的表情。 转眼进入十二月,宫内预备过年,上下都忙碌起来,兰若堂更是格外热闹,我怀孕之后,各宫的娘娘都来探视一番。光是敬仁太妃赐下的补品,就足够我吃到生产之日,明贞夫人则是与寿宁一起过来,寿宁 陆昭容一袭金枝绿叶繁花曳地裙,裙裾划出漂亮的弧度,一如她的笑颜,我才要唤人奉茶,昭容拂了我的好意,道:“不用了,我让她们都在外头候着。” 此刻才注意到她单独前来,身后并无宫女跟随,我下意识的手附上小腹,继而欠身问安,陆昭容瞥了眼那尊观音道:“不过多拜拜也是好的,人做了亏心事,总怕鬼敲门的。” 陆昭容意有所指,我垂首淡然道:“妾问心无愧,旨在为孩子积福罢了。” “问心无愧?”昭容俯身用纤长的护甲挑了挑冷寂的鎏金香炉,冷笑道,“薛氏获罪的来龙去脉,你应当比我清楚。” 莫非是陆昭容为薛氏窃画来向我问罪,凉意爬上背脊,我依旧勉力笑道:“妾不懂昭容娘娘的意思。” “不是你设计的,薛氏怎么会轻易拿到那幅画儿,”陆昭容冷冷瞧了我一眼,“行云堂那个宫女恐怕也是你安排的棋子,等过了风头,你就想着把她从浣衣局调出来,对吗,苏顺仪,哦,不对,就该改口称柔嫔娘娘了。” 陛下拖了十数日,昨日才颁下晋升的旨意,兰若堂顺仪苏氏,迁为正五品,柔嫔。晋位为嫔,隔日须得至太极殿参拜,礼仪方成,年末祭祀繁多,故而又推迟至了三日。 陆昭容言之笃笃,我被她说得乱了分寸,遂跪下道:“妾苏氏惶恐。” “你不用惶恐,如今你都有了护身符,自然什么风都吹不到你,”陆氏冷冷扫了眼我微微隆起的小腹,居高临下道,“不过这护身符能保你多久,那就说不定了。” 我缄默不语,陆昭容探手轻轻掐住我的下颚,道:“你的心思太多,选秀时对我刻意敛容,要不然凭着比宁氏还要好的样貌,我又怎会轻易让你逃了去?” 我苍白地挤出笑容道:“妾从来没想过这么多。” 她指尖用力,护甲尖锐地刻入我的面颊,仿佛就要渗出血来,陆昭容目光亦如刀锋利,冷笑道:“薛氏的事,必然跟你有关,你跟行云堂的来往,一直很密切,我都看在眼里。” 陆氏的笑容仿佛饮血的莲花,令人心生不详。我右手撑地,护住孩子的左手又突然被她剪住,我被她制住,此刻才恐惧起来,欲要唤人救我,但怕她伤害顾及孩子,并不敢反抗,我动弹不得。 她伸手缓缓附上我的肚子,道:“这个孩子,你也算费尽心机了,怕人暗算,骗过请脉的侍医,待到过了胎象不稳的头三个月,才让人知晓。” 看到留言里说女主没性格,大概是我写的女主太柔,不够刚烈,我希望女主是以柔克刚的性格,所以表现基本都沉静如水。 殿内只有我与她二人,即将燃尽的炭盆中,火苗奄奄一息,阴冷的氛围再次笼罩,我顿时恐惧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哀婉求道:“求你,不要……” “你不用耍这么多心眼,你该明白,只要你在宫里,总有人会想尽办法拿掉你的孩子,”陆昭容贴近我的耳畔,幽幽道,“无论几个月的胎儿。” 她在暗示要拿掉我的孩子吗?我哀求地望着她,但她只是在我的小腹上轻轻的触动,忽然陆昭容松开手,起身抚着胸前挂着的蝴蝶紫玉佩,换上明媚的笑容道:“虽然你跟我耍了许多心眼,但我并不怪你,相反我很欣赏你的聪明,对了,我之前应该就与你说过,我很欣赏你,我没有看错,你现在已经越过宁氏了。” 我才逃脱陆氏的掌控,起身理了理衣裳,心怀敬畏,起身退后一步,陆氏轻笑,道:“你想保住孩子有许多法子,熹嫔的孩子,不就安稳地生下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低头不答,自然怨愤,二人僵持一番,陆氏轻轻拊掌,她的心腹紫苏捧着锦盒入内,陆氏打开盒子,道:“你既然对我心存戒备,想来我不管送什么,你必会拿去倒了,所以我就送了点玛瑙首饰。” “娘娘多心了,昭容送的,妾不敢随意丢弃。”我嘴上如此说着,心中保不定自己真会那样做了。本来暗中在吃食上就极其小心,妃嫔送来的贺礼,俱是拆封令沈未病瞧了,而颐嫔送的两盒金丝贡枣,我看都没看就让碧茹拿去偷偷倒了。 “是吗?”陆昭容挑眉望了我一眼,好似了然于心,轻轻握住我的手,道,“你怀孕合该如此,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关切的语气神态毫不做作,令我产生错觉,好像刚才威逼我的并不是她。 紫苏放下玛瑙首饰,挑起帘子,陆昭容临踏出殿门时,侧身向我嫣然笑道:“哦,另外劝你一句,明贞夫人送的,也一概扔了的好,她,绝不会是好心人。” 明贞夫人? 我福身恭送陆昭容,碧茹等宫女才入得殿内,我无力地伏倒在地上,四肢麻木,手心发凉,采蓝立即添了些炭火,殿内回暖。我才恢复知觉,倚靠碧茹勉强站起,忽然从旁协助的饮绿指着我湘妃色的裙子,尖声喊道:“血!” “不要……告诉陛下。”我握紧碧茹的手,只来得及说完这句话,就再度昏厥,失去了意识。 仍然沉浸在那个无法摆脱的梦境中,梦境中的女子笑颜依稀,不过这次更深了一步,女子将我引诱至湖边,要将我推入湖中,她才露出她狰狞的面庞。 我再次跃然惊醒,冷汗涔涔,抚着胸口强自镇定,帘子外一个声音响起,道:“苏顺仪醒了?” “……”沈未病恭敬垂首立在帘后,我凝视着帘外的他,手扶住肚子,惴惴不安地等他给我答案。 “孩子,没事。”隔了许久才等到他这句艰涩的回答。我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客套疏远地回道:“恩,麻烦沈大人了。” 碧茹听了我的话,并未禀告陛下,故而殿内没有前呼后拥的吵嚷,却愈加衬得我与沈未病之间静谧非常。 我与他仿佛都在等对方先开口,我想说而不敢说,或者该说我不知如何启齿,每次他来请脉,我好似傀儡人偶,做作得表示生疏客套。 静默地对峙,我快要被气氛压垮,还好碧茹绕过屏风,漆盘端着药碗走入内室,道:“主子醒了,刚好这药才熬好,奴婢伺候主子喝了。” “陆昭容才走主子就……”碧茹试探问道,“依奴婢看,还是回禀陛下的好。” 我缓缓喝下药,搁回药碗,摆摆手,道:“孩子在就好,不必去惹一场口舌官司。”我必是受了惊吓才险些小产,无凭无据在陛下面前告陆昭容一状,他不信,我自找麻烦,他信了,陆昭容不过小惩大诫,而我则不免会遭人轻视了。 碧茹躬身退下,她侍坐于屏风后,隐约可以瞧见她浅黄色宫装一角,决然听不到我与沈未病的对话。苦涩的味道尚在口中,仿佛蔓延到心中。 终于沈未病问道:“近来顺仪夜里睡眠如何?” “还是与之前一样,午夜容易惊醒,不过饮了大人开的宁心安神的药,已好些了。” “恕臣直言,”沈未病略略沉思,起身作揖道,“今日之事,有内外二因,一来受了惊吓,二来自怀孕以来,顺仪气血虚弱,导致胎象不稳,神疲肢倦,面色无华,心悸气短,脉沉细。对胎儿不利。” 我清楚脉象不稳对孕妇的影响,以后数月须如瓷娃娃一般,小心呵护,直到生产,或许根本等不到孩子出世。沈未病许久才与我道出实情,那就是连他都难以保住这孩子了,我心中一悸,道:“就算大人也很难保住这胎吗?” “臣尽力,”沈未病垂首喑哑道,“也只能再保两个月,顺仪心里该有个打算了。” 两个月!加上现在五个月身孕,就是可以保到七个月。我攥紧被衾,团花纹案扭作一团,凄楚问道:“大人真没有任何办法?” “办法并非没有,”沈未病踌躇道,“但那法子对身体伤害太大,臣不主张那样做,毕竟顺仪还年轻。” “无论用什么法子,求大人千万替我保全这个孩子。” 五个月快要成型的孩子,任谁都舍不得抛弃,可笑我先前对孩子还揣着抵触心思,认为会惹来纷争,此刻却宁愿牺牲自己,也想保孩子平安。 我挣扎着要下床跪求他,但身体孱弱,侧身晕眩不堪,又要跌倒,沈未病不顾一切地越过帘子,将我扶住。我只穿了中衣,二人身份尴尬,他才扶住我,意识到自己的僭越,骤然尴尬地松开手,迅速退回帘后去了。 沈侍医缓缓道:“和妃当年便是催针引产,至于是不是伤身,顺仪也都看在眼里。” 我低头默然不语。和妃未过三十,苍老却如四旬妇人,还道她驻颜无法,原来果真是因为当初用针灸催产诞下二位公主,才伤身至此。引产的副作用便是加速衰老,用容颜去换一个早产的孩子,是否值得。 “催产伤身,臣劝顺仪考虑清楚。” “这些大人跟旁人说过吗?”我刺探道。胎象不稳,换言之,流产也是我自己保护不周的过错,若是被人知晓,加以利用,都能令我失去孩子,陆氏告诫的话,更让我惴惴不安。 沈未病倏然抬头,隔着织花垂帘,依稀能望见他清亮的眼眸,他温然道:“我知道你的担心,就算圣上问起,我也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章节目录 第67章 惭愧 猝不及防地对视,我惭愧地垂首,轻声道:“以后几个月烦大人挂心了。” 窗外暮色西沉,久未落雪的天,细细地飘下零散的雪花,天光余辉落在雪上,泛着浅金光泽,美得宛如画卷,而他恰恰站在画卷的中央,仔细地嘱咐我:“臣会在先前的药中多加地榆炭、仙鹤草、苎麻根炭,以后每日替顺仪请脉,顺仪也要仔细吃穿用度,尽量保持心境平和。顺仪要放宽心,夜里的安寝对胎儿亦有好处。” 他转身迈开步子,欲去吩咐宫女相关事宜,我猛然喊住他:“大人……” 他徐缓地回首,在帘上落下侧影,那是我曾经在内药局异常熟悉而期盼的幻影,如今都是空影,我开口说:“下雪地滑,路上小心。”他身影一凝,没有多言,离去了。 我恍然忆起曾经下雨的天气,提着羊角纸灯在前引路,将他送至宫门前,他温言嘱咐我回去的路上小心,和暖的情愫,宛如灯笼纸上画着那支紫藤幽幽生出。 三日后册封礼仪,由太常寺少卿主持,于太极殿侧殿参拜历代皇后牌位画像,册为柔嫔。内命妇无须参与,只是最后须由皇后训话,但不用想也知她不会出现,明贞夫人、陆昭容均推病缺席,遂由和妃代为执行。 和妃絮絮的说了些,她说话没重点,我听了会儿,思绪也飘走了。太极殿禁点炭火,只燃着两排烛台,穿堂风吹来,忍不住瑟缩。加之早上我只喝了碗安胎的苎麻根糯米粥,其中掺杂了一些南瓜蒂,更难以下咽,但此刻懊悔才喝了一碗,无法抵御寒冷。 仪式终于结束,碧茹搀着我出来,立即裹上裘皮大氅。一行人经过正殿,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但透过在太极殿正殿殿门,我依稀还是瞧见了沐安的背影。 和妃与太常寺少卿说话离去了,而我止住脚步,伫立于正殿外,白雪轻轻飘在我黑色的幂离之上。我凝视沐安消瘦憔悴的身形,愈加怜惜。 遣退宫女,我与她二人站在阴冷的步廊上,上官婕妤问道:“快两个月了,宁氏一直这样,你没有劝过她吗?” 上官婕妤与我一样戴着黑色幂离,紫绡对襟月尾裙露出裙尾,绯色披帛拖在地上,透过黑纱,依稀可见她恬淡的笑容。 我摇摇头,不知如何回答,上官氏只当我在拒绝,遂笑道:“虽言你如今比宁氏的位置还要高上一阶,不过抛弃过去的姐妹,任她自身自灭,并不像是你过去的行事做派,难不成一盒碎瓷就令你性情大变了,这却不是我的本意了。” “婕妤多虑了,妾不是不劝,而是不知怎么劝,”我拍了拍幂离上粘附的雪子,道,“婕妤今日来太极殿参拜吗?” 上官婕妤掩嘴笑道:“我向来不信鬼神,从来不拜,今天来瞧瞧宁氏,更为了来瞧瞧你。” “婕妤为何不去偏殿呢?” “如果你不顾念昔日情分,来正殿探望宁氏,我想见你也没什么意思了,”上官氏笑意转暖,道,“你还是喊我如姐姐吧,也不缺你一人喊我婕妤,听着生分。” 我浅笑道:“如姐姐。”受封后,我去希乐堂拜谒,她俱是杜门谢客,婕妤的心思素来难以捉摸,我也不去揣测了,顺遂她的心意了。 婕妤瞧着我隆起的小腹,道,“听说前日陆凝云去找你了?” 我扶腰,道:“昭容只是问问我的饮食起居,没什么的。” “你恐怕被她吓得不轻,”上官氏浅笑,拢拢衣袖,道,“你瞒过宫里人三个月,不就是怕她下手,不过你如今胎象不稳,不须人下手,孩子也容易掉。” 我心中惴惴不安,攥紧福禄葫芦佩,冷笑道:“如姐姐勿要胡乱猜测了。”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上官婕妤幂离微动,忽然握住我的手,道:“如若不是胎象不稳,你身上怎么会有股安胎的艾草味道,你才五个月身孕。” 除非略通医理,否则她绝不会清楚艾草的味道与用途,我侧首挑眉冷冷道:“婕妤真是无所不知了,不过我所认得的婕妤应该不是好事之人。” “你放心,这消息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婕妤恬然笑道,“此外其实你也不必害怕陆凝云,虽然她害过别人,但她也绝不会伤你的。” 我难以想象当日在兰若堂对我威逼利诱的陆昭容,若我不归顺与她,她会让我毫发无伤地诞下孩子,遂递了一个犹疑眼神。 “我猜陆凝云应该已拉拢过你了,她现在身边也缺有用的人,之前的薛氏简直就是个笑话,笨到连笔法都不会判断,我猜她根本就不会画画,”婕妤淡然道,“当然,其实不论你是否站在她那边,她这次都绝不敢动手脚,因为陛下需要这个孩子活着。不过看起来你的处境似乎并不太平。” 我不禁悚然,好似陆昭容与陛下之间定下的盟约,她下手弄死宫中的孩子,陛下并非一无所知,而是默许。 我半晌才呆滞地问道:“婕妤以为如今我该怎么办?” “这话你不该问我,”上官婕妤扫了眼在殿内焚香的沐安,泠泠道,“宫里没有谁可以全心全意信赖,皇后、明贞夫人、陆昭容都一样,我也没有诚心对你,指不定哪天就是我要夺了你的孩子。” 我沉默良久,似乎跌入绝望深渊,然而定下心转念一想,她若有心害我,何必与我说上这番意味深长的话,道:“不过妾相信婕妤不会,因为婕妤从不做于己无益的事情。” “看来怀孕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上官婕妤唇边浮上清浅笑意,道:“然而我没兴趣,不意味着别人没有兴趣,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合下幂离,笑容敛起,唤来随侍宫女,就要离开,我忽然叫住她,将隐藏许久的问题托出:“如姐姐知不知道兰若堂过去住过些什么人?” “那儿住的都是历代宠妃,最负盛名的就算是穆宗朝的妖姬宋露媛,还有先帝安妃郑萱,”上官婕妤止住步子,背过身道,“你查查就该知道了。” “我想问住在兰若堂最后的一任妃嫔是谁?她现在如何?” 上官婕妤身形凝滞,快步走回我身边,骤然掀起幂离,凝视我良久,才蹙眉道:“昭仪颜蘅,长兴四年,欺君之罪,废为庶人,御赐毒鸩,家族受牵,一室灭门。此后兰若堂无人居住,遂于长兴六年封殿。” “颜蘅为何获罪?她究竟欺瞒了什么?”我努力压制颤抖的声音,“听说兰若堂在她死后就闹鬼,是真的吗?” 上官婕妤不带感情徐缓道:“制造假孕,欺君罔上,被当时的皇后张氏发觉,她又行刺皇后不成,自身反受重伤,最后成襄太后下懿旨赐死,更被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我听得这个词,只觉得全身寒冷,上官婕妤放下幂离,继续道:“我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不过她要是成了鬼在兰若堂闹腾,我也不奇怪,毕竟死的太惨了。” “她漂亮吗?比明贞夫人如何?”我无端地冒出这句话。 “我没见过,但据说容貌之美,直逼当年的安妃,明贞夫人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上官婕妤奇怪地扫了我一眼,笑道,“就算漂亮又如何,都是过去的人了,你不必担心。” 莫非我在梦中见到的绝色女子就是颜蘅?死而不甘,阴魂纠缠于兰若堂的颜蘅? 我终于迈入衍桂堂,向陆昭容低头,换来一个她的承诺,保住我的孩子。 她带着淡淡的疏离,居高临下地答应了我。那个瞬间给了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屈辱感,我缺乏足够能力,要低头祈求一个我厌恶的人,给我一个承诺。纵然若干年后,依旧是痛苦的回忆。 天空放晴,心情却莫名压抑。百无无聊地行走在百花凋零的宜春苑内,曾经姹紫嫣红开遍,而今肃杀凋敝,手指拂过枝桠,莫名萧索。 幸而竹林依旧苍绿滴翠,可惜积雪压断不少翠竹,竹园内横着几枝断竹,我正惋惜时,路的尽头一妇人妖娆走来,险些撞上我,她才扭着腰肢请安,道:“民妇李氏请娘娘安。” 她眼中依旧带着张狂,满身风尘俗气,先前也远远瞧过她,颐嫔的哥哥捞了个正五品朝散大夫闲职,好歹是京官,他嫂子也时常入宫拜谒颐嫔。我示意碧茹扶她起身,客气道:“娘子可是入宫来看颐嫔的?我也有些日子没去瞧她了,颐嫔还好吗?” 她上下张了张我稍显臃肿的身形,难以掩饰的凸出小腹,换来她不屑的眼神,道:“原来是柔嫔娘娘,失敬失敬了,颐嫔娘娘好得很,她还活着,死不了,不劳娘娘挂心。” 在我面前言及“死”字是忌讳,且我还怀着身孕,饮绿忍不住就要上前斥责。我挡下她,瞥了眼她怀里俗气的红漆木盒,篆刻的大大“福”字占满盒面,刷上一层金箔,温然笑道:“快要过年忙得很了,娘子还时常入宫,惦记着带些东西来给颐嫔,她有你这样好的嫂子,真羡煞旁人了。” 她忽而搂紧手中红漆木盒,好似怕人偷走一般,锐气却莫名地收了大半,匆忙与我告辞,我正念着怪哉怪哉,身边的饮绿却“扑哧”笑出声来。 “主子可晓得李氏给颐嫔送的什么东西?她才这么紧张,”饮绿刻意卖个关子,我催促着,她才捧腹笑道,“是盒枣子,就是上次送给主子的那种金丝蜜枣,听承曦堂的宫女说,李氏拿去,特意请高僧在送子观音前念过许多遍咒,说是能求子,长安城暗地里都这样做,颐嫔也就藏着,每日用膳时吃上一小粒,还将消息捂着,不让殿里的宫女说出去。” 身边的宫女听着都笑了,我笑着点了点饮绿额头,道:“颐嫔都不让宫女说出去了,怎么还被你知道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帮颐嫔守着这个秘密。” 众人调笑间,远处忽然飘来渺渺的歌声,唱的是越地歌曲,循着歌声而去,镜水楼旁,岑采女孤身一人坐在秋千架上,缠绕秋千的藤蔓俱已凋谢,空留褐色的枝干,死死纠结在铁索秋千之上。 岑采女背过身去,直到碧茹轻咳,她才瞥见我,惊慌地从秋千架子上跳下来,欠身道:“柔嫔娘娘万福。”岑采女并不承宠,她恰是标准的小家碧玉,生得娇小,性格柔弱,当初选秀虽进入殿选,封为采女,但并未被陛下宠幸,被人遗忘。 我示意她起身,纠下一片秋千架上的残叶,随意问道:“你懂得越州话?” 她轻轻摇头,羞涩且与我生分,我道:“那你怎么会唱越地的歌?” “都是娘亲教的,我不知是越地的歌,”她手捻着衣角,忐忑回答,“娘亲那样教,我也就学了。” “你娘亲是越州人?” 岑采女脖子弯得更低,良久才发出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她是歌姬,许多地方的歌儿都是会唱的。” 歌姬的女儿出身卑贱,难怪她会被送入宫中了,州府秀女的出身大多如此,我与她还算是有些缘分,不免怜惜道:“你唱的很好。” “宫里嗓子最好的是昭容娘娘,妾不过东施效颦罢了,”岑采女匆忙摆手,但飘过我一眼,忽而语音黯然,“陛下也是看不上的。” 岑采女被冷落许多时日,还不如宫女有个盼头,宫内还有无数这样的女子了。我无意戳她心伤处,遂岔开话去。我又与她略略闲话,岑采女还算进退有度,较之叶景春稍一问询,就分寸大乱,她还镇定许多。 忽然想起她孤身一人,而采女身边照例该有个宫女侍奉,遂问道:“跟随你的宫女呢?” “她……”岑采女断续道,“妾令她端茶去了,就快要回来了。” 然而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跟随岑采女的宫女才慢悠悠地端着茶盏出现,宫女双腮酡红,或是躲在哪个殿里吃过酒才记起她的主子,她看到我才加快脚步,问安道:“柔嫔娘娘吉祥。” “等你的茶真不容易,”我碰了碰那茶盏,冷笑道,“这样冷的天,偏你还端来冷茶。” 宫女堆起谄媚的笑容:“奴婢哪里晓得柔嫔娘娘在此,要不然奴婢飞也是要飞过来的,娘娘稍等,奴婢马上去沏壶热茶。” 最见不得捧高踩低之辈,我加重语气道:“不是我,是你主子在等,你却非要喝得这样醉才回来。你平日就是这样伺候的?” “娘娘不知,我家主子平日事情就多,老是呼来喝去,难免照顾不过来了。” 我蹙眉道:“你是在怪你主子多事?” 宫女被我皱起的眉头逼得低头不语,而岑采女赶忙上前求情,道:“娘娘不要怪她,她许是路上有事才耽搁了,奴婢身边就她一人伺候,也难为她了。” 岑采女如此开口,我难以继续追究,遂婉言道:“岑姐姐你那儿人不够,恰好我这儿人多,调一个过去给姐姐,可好?” 她还想推脱一番,我就将事情交代了碧茹,她再三道谢,我不便在室外多待,遂回了兰若堂。临行前,经过那依旧跪于地上的宫女,我并非不知跪地之痛,心有不忍,交代道:“你起来吧,碧茹,你领她去内药局喝碗醒酒汤,让她好好醒醒脑子。” 岑氏只是宫内无数苦守女子之一,而我该是无限幸福了。我瞬时恍惚起来,但我无法安心,越来越凸出的小腹,令人无端忧虑。 沈未病悉心照料,但我依旧有下体流血的小产迹象,且越加频繁,沈未病愁眉不展,仿佛他也没了办法,某日他又拿来一只泥金描蝶恋花纹案的盒子,内有丸药二十余粒,言是裴姑姑对照古方,用菟丝子、桑寄生、阿胶等药材配制而成,补肾安胎。我一直不曾去内药局,不想裴姑姑非但不怨我,反而费心替我配出丸药,倒令我心有不安了。我每日从盒中取出一颗寿胎丸,温水松下,小产迹象骤然好了许多,江南裴氏,果然名不虚传。 除夕照例先在外廷设午宴,晚上才在内廷设宴,然而中午宫人就忙活开了,悬起灯笼,绸缎扎成繁复花样缠在树枝上。沈未病劝我保胎要紧,推病勿要参加,我并不肯示弱被人瞧出端倪,坚持换了身简朴衣裳,弃下钗环,如初进宫时,用素帛束发,素颜参加宴会去了。 皇后缺席,除夕宴并非平时家常宴会,不讲究座次,可由明贞夫人添补,帝后二座平白空出一位,甚是尴尬,就像是皇后刻意给皇帝的难看。 妃嫔们习以为常,照旧言笑晏晏,扮得妖冶。太妃代替皇后照拂皇长子,她一门心思关怀地问询我的身子,倒是寿宁在逗皇长子说些俏皮话。 沈未病的劝说不无道理,我强自打起精神应付妃嫔,当夜又出现异状。此后几日,我的症状大幅反弹,比服食寿胎丸之前,更加厉害,数度出现小产前兆,好似被药物压制的病情,摆脱束缚,裴姑姑接下来送来的药似乎都失却作用,症状有增无减,夜晚的噩梦愈加频繁地纠缠我。腹中骨肉将近六个月,就算催产,孩子也极难存活。 正月每日均有祭祀、朝臣参拜,陛下尽力抽空来瞧我,我并不想添麻烦,纵使身心疲倦,依旧尽力摆出笑脸,但直觉告诉我,对我的孱弱,他并非没有了解,一日他摸着我的鬓发,关怀道:“你的脸很苍白,身子不舒服吗?” 我摇头不语,他将我抱在怀里,手轻轻触摸我隆起的小腹,低声道:“会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这仿佛问及每位怀孕妻子都会询问夫君的问题,我将问题推回去,道:“陛下希望是儿是女?” “都好。”意料之外,他却给了我这个答案。 靠在陛下身上,没有惯常浓郁的香味,或是虑及我有身孕,今日他未用熏衣香。清冷的空气凝在鼻尖,我无比惆怅,道:“是,生下来都好。” 第二日太医院又加派了右院判沈嘉,父子两位侍医一起帮我安胎,无形之中昭告了旁人,我这胎并不顺当。 其实派来沈嘉又如何,沈未病的医术传承自沈嘉,一脉相承的医术,我并不指望沈嘉力挽狂澜,相反他与明贞夫人来往过密,陆昭容先前对我关于明贞夫人的告诫,在心中悄然扎根,我不信任沈嘉。 更令人奇怪的是,沈未病与沈嘉之间过于客套疏远的关系,仿佛只是太医院的同僚关系,但他二人毕竟是父子,过分生疏倒叫人猜疑其中曲折。 一直纠缠我的梦境愈加凶猛,梦境不断变化,惊悚非常,我甚至梦到自己陷在血池之中,然而那梦境的主角,我怀疑名叫颜蘅的女子,她却一直不曾离开。我越来越容易犯困,就算白日,也无法摆脱不了噩梦的骚扰,任凭旁人怎么唤也难以醒来,除非那女子变为骷髅,我才得以惊醒解脱。 我在书案上抄写《心经》抵挡困意,又指望《心经》能替我赶走心魔,然而我又错了,困倦来袭,不禁伏倒在桌案上。 一如既往,梦中从来都是江南常见的黏腻雨天,细密如针,仿佛可刺入骨髓的小雨飘洒而下,我在兰若堂的庭院中淋雨。 湖边有一窈窕女子背对我坐在花岗岩石上,撑着一柄浅黄油纸伞,又是她,颜蘅。 她站起来,回首对我微笑,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在那绝世笑颜之前,绝美的月华都要惭愧地隐去,我无法控制地走到她身边,她怀中抱着个恬然入睡的婴孩,她对我笑道:“你看这孩子多乖。” 颜蘅微笑着将孩子送入我的怀中,我轻柔地环住婴儿,那婴儿眉头微微皱起,像极了陛下浅睡时的模样。 瞬间,那婴儿变成了一堆白骨,我惊惶地松开手,襁褓落下,我下意识地伸手,已经来不及了,那堆白骨掉入湖中,渐渐沉没。 “你凭什么杀了我的孩子!”颜蘅安详的面孔变得狰狞,她拔下翠羽流苏发簪,朝我扑过来,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猛地用翠羽簪子朝我腹中用力戳去,“你不会有孩子,不能有孩子。”颜蘅的皮肤缓缓碎裂,洒落成碎片,她露出了本来的骷髅面目。 陛下将我打横抱起,但那滔天的痛楚令我再次陷入了昏迷。 漫漫无边的冬季,年关给兰若堂没有带来一丝喜庆之意,宫女小心侍奉,神情肃然,寂静如密室的气氛,更加深了我内心的痛楚。 记得沈未病那日惋惜的话,是个成形的男胎。 记得陛下每日都会跟我说的话,很快会有再孩子的。 记得碧茹训斥嬉笑宫女的话,主子才没了孩子,一个个高兴个什么劲儿,瞧瞧你们那幅忘恩负义的样子。 章节目录 第68章 悲伤 所有的人都在替我悲伤,只有我静默地躺在床上整整十天,一言不发。木然如傀儡人偶,拒绝服药。 又是一个阳关温和的午后,陛下喂我汤药,我摇摇头,陛下无奈地将蓝底斗彩松竹梅药碗搁在一旁的戗金丝托盘上。 “你已好几日拒绝了汤药,”陛下无奈劝道,“就算朕喂你,你也不喝吗?” 我默然不语,他道:“何苦跟自己较劲,多少喝下去一点,身体才能恢复。” 几日来陛下一直好言相劝,我一味地用手指勾勒床榻边雕刻的唐草纹路,不甚在意,继续沉落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几次开口想要质问他,他当初为何那样残忍地对待颜氏,令颜氏魂魄在兰若堂不散,但转而又不免一哂,那些都是我的梦,从未听说过梦魇能令人小产。归根到底还是我,或许本来就是不适合受孕的体质。 碧茹送上下午的点心,陛下打开白瓷盏,我木然地看清,是一碗银耳莲子汤。 陛下放下白瓷盏,张了眼窗外凋敝的梨树,徐徐道:“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 怜子心中苦,离儿腹内酸,听出一语双关,我勉力维持的面具支离破碎,脸上露出绝望的悲伤,我倏然流泪,陛下揽我入怀中,轻轻敲着我的背脊,道:“哭出来好些。” “我……我明明吃了那么多药,就算……就算赔上我的性命,我也是在所不惜,为什么是这个结果!” 陛下温然劝道:“这些不是你的过错,只是你跟那个孩子没有缘分罢了。” 我无端地发起脾气:“喝那么多汤药都没有用,为什么没用!都是那些庸医。” 陛下顺遂我的意思,哄道:“好,好,都是太医院的错,已经替你换过侍医了,你可以安心服药了。” 我推开陛下重新端起的药碗,认真道:“我真的和孩子没缘分吗?我明明很想保全那个孩子。” “既然已经没了,就不要想了,”陛下舀起一勺褐色汤药,喂我服下。 陛下不能在我这里逗留许久,正月本来就繁忙,他已尽力安慰我,我止住眼泪,目送走了他。 他才走,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来,我舀起一勺莲子汤送入口中,清甜的莲子汤中混杂眼泪的咸味,最后只余下莲子悠长的苦味。 阳光透过镂空窗棂,落下斑驳痕迹,随着日落西山,阴翳一点点移动,我每日就呆呆地凝视日影西斜,夜晚那恐怖的梦境不再纠缠与我,似乎一开始颜蘅就只是想要夺走我的孩子,小产过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的惊惧骤然消失,瞬间归于沉寂,我的心放下了,但漫漫冬日的寂静恐怖得要将人吞没。 宫女的侧影打破了地上的日影,她收拾干净药碗、白瓷盏,缓缓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消沉。” 那声音,我抬头一看,居然是……我惊讶地叫道:“裴姑姑!” “药女裴氏叩请柔嫔娘娘吉祥。” 我依旧不信双眼,裴姑姑起身道:“换了侍医,沈司药跟我都不放心,就派我过来了。”因着我小产,沈氏父子逃脱不了责任,照顾我的职责落到了太医院左院判身上。 “司药她……”我以为自从出了那事,沈司药会一直讨厌我。 “司药从来公私分明,此次沈氏并未保住你的孩子,上头不免迁怒下来,她希望亡羊补牢,”裴姑姑略略一顿,道,“本来她想指派陈典药,但我想还是我过来好些,好歹沈侍医之前我看过你的脉案,多少了解点。” 我颔首道:“谢谢姑姑之前送的丸药。” “我也老了,终究没法保住你的孩子,”裴姑姑嗅了嗅残存药汁的碗沿,道,“这些滋补的药,你还是该喝完,怎么剩了这么多?” 我别过脸去,道:“不想喝,很苦。” “心里再苦,仍然要喝下去,否则吃亏的是自己,”裴姑姑手搭上我的脉息,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应该懂得。宫里不缺女人生养,你不养好身子,兀自堕落下去,陛下并不会等你,可以宠幸旁的宫嫔,你只能坐看别人儿孙满堂了。” 陛下一直以来的宠溺,令我产生他身边只有我一人,将来也只会有我一人的错觉,无端当头被裴姑姑泼下一盆冷水,我骤然冷静下来。宫中孩子的生父只有一个,而生母有千万种可能,我只是失去了这一个孩子,或许我因小产而变得乖戾的性子,会令陛下疏远我,我就再不可能有下一个孩子。我忘记了,原来他可以宠幸别人,我黯然地思忖着。 裴姑姑诊脉时蹙着眉头,眉毛就差拧成川字,良久她才将我的手放回被衾中,我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什么,”裴姑姑微笑,依稀瞧见她眼眸深处化不去的阴翳,道,“我替你开方子,但你也必须要配合,药石只能治表,心结不解,终究是个麻烦。” 心结!我怔然,失去这个孩子令我异常心痛,但心结的源头究竟在何处,连我自己都能以明晓,更何谈开解。我只是在怜悯这个孩子吗? 裴姑姑悉心照顾我,太医院的侍医开的补药,只要互不冲突,她也让我一滴不剩地喝完,身体渐渐转好,但疑惑越来越深。我隐约感觉她在查证些东西,膳食检查更加严苛,她每日给我服用的药液都有细微的变化。 当我心情平复时,可怕的梦魇开始继续纠缠我,夜半突然惊醒,呼喊出声,守夜的裴姑姑匆忙入内,我散乱着鬓发,空洞虚无地凝视她道:“姑姑相信世上有鬼吗?” 裴姑姑抚平我的发丝问道:“你又做梦了?” 我点点头,环抱双膝,头埋入被子中,裴姑姑服侍我再次躺下,我意识模糊时,听她低声道:“快了,再等些日子,你就可以摆脱那个梦了。” 正月将尽,裴姑姑来了之后,我的身体逐渐好转,夜间醒来也甚少惊醒,好像是那梦魇怕了裴姑姑,我勉强可以下地行走。然而小产如同做月子,裴姑姑并不主张我过早下地,一味让我躺在床上。因着替我调理的侍医换成了周祁,我也常常见到跟随周祁学医的医女乔希,她时常给我找来外头坊间的杂书来消遣。 正月末事务轻松许多,陛下亦是每日来探望我,一呆就是一个下午,就算不能来,也有一封缠在山茶上的问候信笺。一日我在看乔希偷偷带来给我的坊间话本,陛下驾临千绫居,我来不及藏匿,被他瞧了个正着。 陛下并未没收去我的闲书,反倒念给我来听,话本印得粗糙,字迹潦草,他看惯了大臣们一丝不苟的奏疏,自是看不清楚话本上印的字,硬是勉强念下去,却又前言不搭后语,落得被我嘲笑,他也只付之一哂。 一下午我记不清他念的故事,他的口误倒是出了几个不错的笑话。 我却不能完全释然,心中依旧阴霾,裴姑姑的反应更加令我觉得蹊跷,她频繁地出入膳房,闲来无事就在兰若堂到处走动,与兰若堂的宫女亲亲热热打成一片。 一日她微笑得端来药,我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姑姑在忙着找什么?我可以派人去替姑姑找。” 裴姑姑温然笑道:“没什么,柔嫔娘娘多心了,快喝了药,不然就冷了。” 我推开药碗,道:“那姑姑告诉我为什么刚来那几天,每天的药都会不同,而如今的药却完全一样了。” 裴姑姑稍一愣神,复而笑道:“我不是神医,不可能一下子摸准病因,总要试过几次看效果,才会知晓的。” “那么频繁出入膳房、严苛地检查饮食,也是在摸病因?”我凝视她徐徐道,“姑姑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裴姑姑闪避我的眼神道:“没有,没有的事。” “裴药女想替谁隐瞒?”我脑中倏尔跳出陆昭容,遂冷笑道,“衍桂堂的那位?” “我若是受了她的好处,是不会替你诊治你的,”裴姑姑苦笑道,“我怕你受不得真相,却无端被你猜忌了,罢了罢了,好人真是作不得。” “我并非怪罪姑姑,只是不想我的孩子糊涂地死去。” 裴姑姑从袖中取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纤巧铜制盒子,打开给我看,盒内尽是白色粉末,道:“产自西域的曼陀罗,能令人产生幻觉,且毒性甚大,长时间服用能致人于死地。你服得不多,所以只是产生严重幻觉。之前胎象不稳也是因为曼陀罗毒,影响了心脉。” 那是个六个月已经成型的孩子,我怔在那儿,长时间服用,我竟然不明不白地被人下了毒,而替我诊脉的沈未病居然毫无察觉。我躬起身子,保住双膝,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沈侍医也没瞧出来,他肯定不会联手别人一起害我的,我不相信!” “怪不得他的,曼陀罗是西域传入的罕见毒药,中原多是不认得的,”裴姑姑款款坐到床榻上,道,“当初沈侍医已觉察出问题,推测你脉象不稳,或是外力所致……” 我粗暴地打断裴姑姑的话,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胎象不稳,稍一刺激,更加容易流产,你为你好才瞒着你,”裴姑姑抚了抚我的背脊,道,“沈侍医一边更加小心你的膳食,一边又找我想法子,那时我也猜不到是曼陀罗,只能先替你配出寿胎丸,可惜你中毒不浅,寿胎丸也护不住。” 原来裴姑姑赠我寿胎丸并非偶然,原来沈未病未曾与我形同陌路,他还是待我一如往昔的好,只是他不会告诉我。 “你或许还是小产的好,母体中毒,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会带有后遗症,更容易夭折。” “姑姑后来又怎么查出来是曼陀罗?” 裴姑姑浅笑道:“在宫里度过十余年,这些手段也能猜出一二,下毒必是亲近之人,我借口替兰若堂宫女们请平安脉,悄悄搜了你贴身宫女的房室。” “果然找到了吗?”我讥讽地自语,问道,“是谁?” “是饮绿。” “饮绿吗?”我兀自重复着裴姑姑的话,脑中浮现出那个活蹦乱跳的稚气少女,无邪如清晨尚带朝露的夕颜,思忖着她尚且年纪小贪玩,我才令她负责在膳房准备茶点,她果然不“辜负”我的期望。 “只是如毒药真是下在食物中,”裴姑姑蹙眉道,“她又是如何逃过银针试毒的。” 我抬首回视她:“姑姑的意思是……” “所见未必是真相,还需从长计议,”裴姑姑替我理理枕衾,转而道,“我见过饮绿,是个可爱天真的姑娘。” “但愿她真的如我所见的那样稚气可爱……”又或许天真只是她伪装示于我的利器,然而无论最后是谁,她三人必有人是逃不脱关系,我费尽心机将那三人从浣衣局挑出带回,也免不得被人收买,若真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任人宰割。 裴姑姑将毒药盒子交给我,深深瞧了我一眼,仿佛洞穿我的心思,道:“木已成舟,你看开些,最好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冷笑道:“那我的孩子就平白无故地没了?” 裴姑姑低头收拾着药碗,闭眼低喃,“冤冤相报永无了结,已取走了一命,还要再赔上几人,阿弥陀佛,都是造孽啊。” 我亦是闭上双眼,自己何尝想要害人,其实当初就应该明白,在陛下将我纳入后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而今为了那无法出世的孩子,就算双手染满淋漓鲜血,就算堕入阿鼻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我不能继续颓然地生活,第二日清晨天色熹微,我揭开绣满杏花天影的床幔,赤足缓缓走下床榻,炭盆中的炭火吐出微弱的火舌,却是狰狞的红色,在暗夜中闪烁不定。 徐徐打开尘封的梳妆镜,取出一支眉笔细细勾勒出一道远山黛,掌心匀开殷红的胭脂,在双颊抹开,掩去病容,如娇艳芙蓉徐徐盛开。支起窗子,殿外雾色朦胧,赤金首饰也仿佛蒙上一层凉薄水雾,我挑起一对蝶恋花金钗,几朵绢花压下因病而凌乱的碎发,玳瑁华胜藏住参差不齐的发尾。 铜镜中,女子悠然微笑,倾国倾城,眼眸却失却似水温柔,陌生如隔云端。 碧茹领着伺候盥洗的宫女入内,我已然打扮妥当,坐在妆台前,向她浅浅一笑,碧茹愣了愣神,复而跪请道:“婢子疏忽,不知娘娘已经起了。” 我平伸出手,恬然笑道:“在屋子里呆得太久了,你扶我去宜春苑走走。”皓腕之上,与沐安配对成双的镯子泛出淡淡冷光。 宜春苑内艳红色山茶欲谢,迎春花绽放出嫩黄色的花,柳枝抽出新芽,生机昂让,未曾吐蕊的树杈上也挂满锦绣绢花,好似姹紫嫣红满园,就算是虚假的繁荣,也令人贪恋。 我在紫陌亭前伫立,粉白二色山茶开得甚佳。我捻下一朵,笑着往碧茹头上比对,碧茹尴尬地躲闪开去。 “见妹妹脸色不错,我也就放心了。”陆昭容施施然分花拂柳而来,身后还跟着她的妹妹,此时晋为顺仪的陆凝珠与颐嫔。 “谢昭容挂心。”诸人一一见礼,陆氏雅好香道,每日清晨她会在宜春苑内采集新鲜花卉,研磨制作香药,她身后的几个宫女提着竹编篮子,小心地摘下最尖上的山茶花蕾。 “六个月的身孕,”陆顺仪掩扇道,“不光是阿姊,我也觉得可惜,大抵兰若堂戾气重,又或者柔嫔娘娘平日不重积福,才害了胎儿,娘娘不如学学颐嫔姐姐,每日多拜拜菩萨,皇后娘娘不是赐了尊送子观音的么!” “凝珠,什么我啊我的,把称呼给我改过来,颐嫔平日太纵着你了,简直没了规矩。”陆昭容扭头凌厉地瞪了她妹子一眼,凤凰衔珠金步摇长串流苏坠下,下头缀着猫眼大小的珍珠,轻轻摇曳宛如花间凝露,“颐嫔,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替我管教好她!” “知道了,要自称妾。”陆顺仪垂首嘀咕着,颐嫔默然,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将陆顺仪拉到身边,又怨愤地瞧了我一眼。 陆昭容探手拉近我,道,“孩子没了也是天意,你才好点,不宜在风口站着,鹿茸、阿胶什么的,缺了就跟我说,我派人送去。” 我缄默不语,她继续道:“你瞧起来恢复得不错,养好身子,与姐姐我说一句,我知会少府那儿,将你重新添上名册,你好侍寝。” 她甚至毫无嫉恨地替我谋划重新侍寝,真当我自己人了。须知当初她就是以谢荻久病为由,将她从少府名册上划除,谢荻才那般凄凉地待在丽景堂度日。 陆昭容情真意切,仿佛比亲妹子还要关怀我,然而她言及天意,我不禁要冷笑了。满宫中,她最有可能她知道我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我眼中凝着闪烁泪光,道:“天意啊,妾就算费尽心机还是保不住,原还指望着,昭容娘娘顺利诞下长乐公主,能分些福气与妾这样福薄之人,却都是枉然,昭容是不愿意将福气分给旁人的。” “你什么意思?”昭容退后一步,挑眉望我,后头跟随的宫女也都一脸茫然,摘花的宫女也停住了手。 颐嫔忽然立即上前一步扶着陆昭容,厉声道:“大胆苏氏,你是在怀疑昭容害了你的孩子吗?”颐嫔一言挑明了隐晦的话语,宫女们恍悟。 “我让你多嘴了吗?”陆昭容睨了眼颐嫔,又四下环视一遍,斥宫女道,“愣着做什么,都不用做事了?” 宫女立即低头慌乱的摘取山茶,没了当初的仔细,数朵茶花被手指掐得零落,仿佛那天小产时沾在我裙上的血色,碧茹偷偷扯着我的袖子,但我依旧冷然道出压抑许多日的话语,道:“娘娘应该还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或许忘了。不过那都无所谓了。” 陆昭容眉头深锁,亦是冷冷的瞧着我,颐嫔与陆顺仪自顾自从旁看戏。忽然碧茹从背后用力推了我一把,害得我跪到在地上,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碧茹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哀求道:“昭容娘娘恕罪,主子并非有意冲撞昭容,只是自打没了孩子,主子就一直神志恍惚,以为有人要害她,才会胡言乱语,昭容大人不计小人过。” 碧茹隔着衣袖,偷偷用手按住我的背脊,要令我一起叩头,我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强自撑着站起来,才要怒斥碧茹,裴姑姑忽然闪现一旁,紧紧抓住我的手,气喘吁吁的模样,似是从兰若堂一路跑来,我讶然道:“姑姑怎么?” “药女裴氏叩请几位娘娘安,”她又扯住正要站起来的我,柔声道,“娘娘怎么又不听话随便跑出来呢,娘娘该回去吃药了。” 我仿佛幼稚孩童,任由她哄着站起来,且不明晓她的意图,那畔陆顺仪掩扇轻笑道:“原来被刺激得不轻,精神当真出了问题。” 她们竟将我当成了疯子,颐嫔幸灾乐祸地与陆顺仪窃窃私语,陆昭容则不置可否地一笑,择下一朵白山茶插入我的鬓发,道:“等过些日子你再来衍桂堂向我请安吧。”一行人遂迤逦而去。 陆昭容背影好似在心上用刀划过痕迹,我恨得握紧双手,我扫了眼尚且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碧茹,与微笑的裴姑姑,质问道:“为什么?” “你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她的对手,”裴姑姑在我耳边轻轻一语,“忍字头上一把刀,就算再痛苦,你也要忍住。” 怨愤倏然消失,狂躁的心境归于平静。的确,就算陆昭容的嫌疑最大,我方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无端指证挑衅,若是没有碧茹与裴姑姑的阻拦,除了发泄心中积压的不满,全无益处,那我只会沦为她人笑柄,可笑的不自量力罢了,与疯子又有什么两样。我唯有默默隐忍,寻出证据,方为上策。 胸中戾气消散,垂首见碧茹向我叩头道:“奴婢恣意妄为,请主子责罚。”我复杂的凝视碧茹,下毒之人尚且未知,三个侍女之中必有一人参与,会是碧茹吗?她今日只是在我面前做戏吗?可惜我始终无法猜出下毒的方法,根本无从查起,思及此处,我愈加憎恨下毒之人的狠辣。 我颔首令她起身,转而问询道:“兰若堂有事吗?” “熹嫔来了,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你回来,我出来寻你,不巧碰见了刚才的事,”裴姑姑温柔地看着我,眼梢皱纹随笑容漫开,心中如临窗听雨般,生出异常温暖的感触,道,“刚才一时情急,说的话过了点,你要怪我,我也没办法了。” 章节目录 第69章 紧握 “我一点都不怪姑姑,”我握紧她的手,道,“姑姑在身边,我很安心。” 回到兰若堂千绫居,宫女伺候我换了身常服,卸了钗环,只用碧玉簪挽成平髻,熹嫔在书架前站着,手中卷着本书,见我笑道:“你的气色瞧着很好。” 看来今日抹上胭脂是正确的选择,我笑而不语,令宫女奉茶,熹嫔就近在烟罗软榻袅袅坐下,道:“不怕你笑话,我起得早,还没吃什么东西,听说兰若堂私膳房的点心做得不错,我能否一尝?” “是我疏忽,让挽月姐久等了,”我唤宫女端上茶食,笑言道,“挽月姐不嫌弃,下回我亲自动手做几款点心让你尝尝,算是今天让令挽月姐等候的赔礼。” “我也才等了半个时辰,你房里书多,我随便拿了本,也挺好打发时间的。” 我接过宫女奉上的红枣银耳汤,问道:“挽月姐也喜欢看书?闲暇时多看些什么?” “每天照顾新城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琢磨书,”熹嫔摆手笑道,“我就是随便翻翻,新城老缠着我给她讲故事,我被逼得只好去看《山海经》、《太平御览》之类的书,你这儿的书我之前都没留意过,今天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 熹嫔为人亲和,碍于她与陆昭容那层关系,对她说不出十分欢喜,一直客套而疏远,但她提及新城缠她讲故事,我不免轻笑出声,又舀了舀银耳,道:“是什么书?姐姐觉得有意思?” “说出来你或是要笑话我见识浅,”熹嫔掩袖抿唇笑道,“是陈寿的《三国志》。一直觉得史书枯燥,我碰都不碰,哪儿像你,摆满一柜子,像是在做学问的女先生。” “史书也可以当故事读,正史枯燥些,若拿来消遣,还是野史好,有趣的话本不少是野史虚化编排出来的,我这儿还有《宋稗类抄》,姐姐可以拿去看看。” “我又不是要做学问,看这些做什么,”熹嫔摆摆手道,“野史虽有趣,但相较正史更残忍,我才翻到三国志里的任城王传,记载任城王曹彰府中暴毙而亡,不过在《世说新语》中,魏文帝下毒谋害其兄长曹彰那段,才更令人悚然。” “那虽是野史,但魏文帝与其兄弟没什么情谊,更有七步诗载入正史,其中宫郭后比他更残忍,”我苦笑道,“原配甄后被郭氏谗言构陷赐死,《魏书》载,出殡时,郭后令其以发覆面,口塞糟糠,对个过世之人,她且不能手下留情。” 熹嫔搁下点心,道:“史书所载,什么手足相残、君臣猜忌、后妃争斗,看得人心冷。” 忆及那尚锁在暗格中的曼陀罗毒药,我冷笑道:“今世之事,不过是历史的再次重演而已,未尝不令人心寒,故曰以史为鉴,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熹嫔打断我的话,道:“妹妹失言了,今世海内升平,皇室可谓忠孝礼仪之表,陛下与景王兄弟和睦,后廷安宁无虞。世间不再有煮豆燃萁的魏文帝,也不会有助纣为虐的郭后。我只当妹妹这话没说过。” 若皇室为忠孝礼仪之表,怎会有外戚乱政的钱氏之乱,陛下登基后,且不提柳氏为首的世家势力做大,陛下与景王之间未必毫无猜疑,若是无疑,当初边防告急,今上就不会宁愿派柳氏之人驻守,却不选择更为亲近的五弟景王。 故而我无心之言过于敏感,熹嫔所言句句在理,我遂岔开话去,指了指一旁的红枣银耳,问道:“挽月姐不吃红枣?” “我没有忌口,不过看了方才的内容,有点恶心,”熹嫔遣侍立在旁的碧茹将残存若干红枣的银耳汤端下去,内室唯留我与她二人,深深注视我,道,“魏文帝即是将毒以针注入红枣心中,做好记号,然后与任城王曹彰分食,己身无虞,而曹彰身故,多么狠毒的法子,谁会用银针插入红枣内试毒?” 脑中刹那电光火石,可以躲过银针试读的下毒方法,如果红枣换成我夏秋一直在食用的枸杞,将微量毒药注入其中,宫女只会在茶汤中以银针试毒,而绝不会将针戳入一枚枚微小的枸杞子里。 终于明晓这一切,以史为鉴,当真不错,对方的聪敏老辣,真让我自愧不如。 熹嫔为何会知道?除非幕后是陆昭容,可熹嫔又为何要费尽心机地提醒我?不怕违逆她主子的意思? 回视我犹疑的目光,熹嫔惨然笑道:“我也是个母亲,明白你的痛楚,她这样做,我受不得良心的谴责,只当在赎罪了。”她的手指拂过我的脸颊,粉色的胭脂纷纷坠下,显出我面庞上苍白的底色。 如今能够信任依赖的唯有裴姑姑了,我令她去膳房巡查,的确一粒枸杞子都无法寻到,问题的确就在其中。 下午令人将矮桌挪到窗边,铺上锦垫,在香炉中焚上一支驱寒香,裴姑姑从内药局要来枸杞子,我端然跪坐于矮桌前,煮上沸水,泡一壶枸杞菊花凉茶,驱退旁人,只唤来饮绿。 “娘娘找我什么事?”她向我行礼,笑容依旧,我却无端心痛。 我微微躬身道:“我病了许多日子,你受累,今天我亲手煮茶,以为谢礼。” “娘娘无须客气,照顾主子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饮绿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勺,道,“何况碧茹、采蓝二位姐姐更加劳心。” “她们我自然也是要赏的,”若是以前见到饮绿扭捏的情态,我定会调笑她,今日却异常痛心,勉力维持笑颜道,“之前让你负责兰若堂的茶点,熹嫔才在我面前夸过那些茶点一番,可见你也用心了。” 面对我的暗示,她并不紧张,害羞道:“主子这么一夸,我真要不好意思了。” 我将一碗枸杞菊花茶递到她手中,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她才一瞧,讶然道:“呀,怎么兰若堂还有枸杞子,不是被碧茹姐姐全扔光了吗?” 碧茹!心中忐忑万分,我依旧不紧不慢地追问道:“膳房不是交给了你负责,碧茹常过去帮你忙吗?” 饮绿垂首甩着衣带,惭愧道,“奴婢爱玩,主子也晓得。奴婢说一句实情,主子不要生气,奴婢又缺经验,顾不过来,碧茹姐姐才主动过来帮我。其实膳房一直是碧茹姐姐在替我看着。” 我脸色一沉,饮绿以为我生气了,她道:“我知道我懒,娘娘要骂我就骂吧,要打我也行,就是不要打脸。”她躬身如虾子蹲在地上,双手牢牢抱住头。 换做平日,我定要大笑一场,末了添上一句,小妮子这么爱美,今天却连笑的心情都没了,我无力挥袖道:“你让碧茹过来。” “奴婢的错,主子罚我就好,不要牵连碧茹姐姐,”饮绿跪求道,“碧茹姐姐也不容易,她在浣衣局还有个哑女姐姐青竹,如今她日子好过点,青竹全靠她照应。” 饮绿哭得伤心,我没耐心应付她,遂让裴姑姑将她领出去,令采蓝替我喊来了碧茹。 十之六七已确认是碧茹,但我需要听她亲口告诉我真相,给我一个她背叛我的理由。 她欠身行礼,她身姿略显丰腴,新裁制的浅黄色宫装端庄得体,我掩住恨意,笑道:“你才升了尚宫局的从七品典簿,辅助司籍,掌名录计度,是个好差事,我还没恭贺你。” 她微笑着辞谢,起身扫了眼矮桌,上头且摆着饮绿喝过的那只茶碗,浅褐色的茶汤上漂浮着朱红色的枸杞子,她刹那失神,但迅速恢复平日的沉静,道:“天还没转暖,娘娘又才小产,不宜服食寒凉之物,请容奴婢拿下去倒了。” “我不喝,”我将枸杞菊花茶递给她,剜视她,淡然道,“你喝!” 霎时她的笑容凝固,祈求般的望着我,面色苍白如纸,我再次重复道:“你喝!”语气中不容她拒绝的权威,碧茹眸中难以掩饰的惊慌,却不得不伸手接过。 她手抖得厉害,半碗凉茶都被倾洒在厚绒福寿同春地毯上,终于她最后的伪装破碎,茶碗咕噜噜地滚落在地毯上,碧茹也跌倒在地,嘤嘤伏地哭泣。 “不是的,都不是”碧茹哽咽道,“是姐姐,颐嫔拿姐姐青竹来要挟,奴婢没有办法,那是唯一至亲的姐姐,我没有选择!” 幕后居然是颐嫔,然而以颐嫔的那点胆子、聪明,怎能做出这件事,必是陆昭容受指使无疑了。 “奴婢也求过主子的,让主子再添几个宫女,那就能将姐姐带出浣衣局那鬼地方,可是主子每次都说人手够了,”碧茹倏然抬首,泪颜朦胧,道,“见奴婢迟迟不肯答应,颐嫔就将姐姐扣在承曦堂,她是在拿我姐姐的命来要挟!” 恍惚才忆起碧茹数次吞吞吐吐地让我添派人手,我喜欢清静,才驳回她的念头,我又如何猜到一念之差,会害了我,我质问道:“当初你为什么不直言!” “主子会帮吗?”碧茹苦笑摇头,道,“奴婢说了,主子明哲保身,更不会出手襄助的。” 碧茹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的品行,身为宠姬,处于风口浪尖,我绝不会与颐嫔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哑女而结怨。 “就算我不知情而错过救你姐姐的时机,但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何下得去这样狠的手,”我掐住碧茹的下颚,哀哀问道,“我已情愿自伤身体针灸催产,还不够吗?” 碧茹任由我将她的脸掐出红痕,忍痛问道:“主子知晓颐嫔什么意思?她要的是你的命!” 我一惊,倏然松开手,碧茹和缓道:“她给的药量足够两个月内就要会了主子的性命,且曼陀罗毒会产生幻觉,旁人稍加诱发,极容易自尽,自杀的宫嫔,只能由太医院医女验尸,医女药理浅薄,绝不会认得此毒,主子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自我了结。” 我用力捏紧她的双臂,呵斥道:“所以你故意半夜躺在雪地里,只为了再次引发兰若堂的鬼怪之说,引我做那些噩梦!” “颐嫔给了奴婢三个月的期限,如果到了日子还不发作,每隔五日颐嫔就会削掉我姐姐一根手指!”碧茹没有流泪,甚至没有半分激动,道,“主子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有亏与娘娘,已经私下偷偷将药量减去大半,但没想到还是会这样。” “照这么说我该谢谢你了,谢一个明知我怀孕还下药的人?” 碧茹悄然瞧我一眼,平静如冬日冰封之湖,道:“知道主子怀孕后。颐嫔那儿也不敢妄动,命奴婢袖手旁观,销毁证据,生怕太医发觉。” “你姐姐呢?颐嫔会留活口吗?” 碧茹瞧了我一眼,平静道:“主子流产后,颐嫔将姐姐放回浣衣局了,姐姐是个哑巴,什么都不会说的。” 以我的流产换来她姐姐的平安,我不觉哂笑,自己逐渐依赖碧茹,当做亲近之人,我以为碧茹也该视我如亲人,我却高估了自己,关键时刻,总是血肉至亲要紧。 碧茹徐徐叩拜道:“奴婢对不起主子,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绝无怨言。” “我要你死做什么,你的命能换回我的孩子吗?”我目光空洞地凝视房檐上跳闪的雀儿,唇边浮上讥讽的笑容,“我要是你,为了至亲姐姐,大抵也会这么做的,你至少放了我一条生路,我合该谢谢你的。” 碧茹再次叩拜,道:“若主子心里怨恨难消,可以将真相告诉陛下,令奴婢恶有恶报。” “证据呢?”我可笑地瞥了伏在我脚边的碧茹,“不要忘了,你还是我身边的人,在陛下面前可信度先削去了几成,加之空口无凭地污蔑,这不是帮我,是在害我。我虽神思困顿,这点道理还是懂的,难不成这也是颐嫔教你做的,将计就计,要将我一举击溃?” 碧茹避开我的追问,垂首道:“奴婢该说的都说了,信与不信都在主子,奴婢的命也都交给主子处置了。” 她神色木然似毫无悔意,我折下身子,掐住碧茹的面庞,用了扇了她一个耳刮子,道:“这记是替饮绿打的,你嫁祸于她,将铜盒藏匿在她的柜子中。” “娘娘找着那些剩下的药了?娘娘果然英明,”碧茹脸上映出五指红印,却笑道,“奴婢谢娘娘教诲。” 她的笑容似点燃火焰的红莲,我更加用力地扇了她一个耳光,道:“这下是替我自己打的,枉费我对你的信任。” 碧茹脸上对称地映出掌印,瞳孔中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一般,道:“娘娘打得好。” 我使出所有的力量,再扇了她一记,道:“这是替我未出世的孩子,她与你无冤无仇,却被你……你平白夺了性命。”说话间,我的眼泪止不住汹涌地落下。话音哽咽,几乎难以成句。 碧茹唇角溢出殷红的血,滴落在我的手上,如贞观殿水漏安静的声响。她依旧安谧笑着,眼中笑意涌出,却是浓得化不开的凄凉,道:“为了那孩子,娘娘杀了奴婢也不为过。” 碧茹心知难逃一死,她近乎堕落地一心激怒我,我为她心痛得将近昏厥,高高地扬起手,却无力地落在她脸上,道:“这下是为了你的姐姐,你究竟是没有办法,还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压上自己的性命,去换你姐姐的命。你视她为世间最重要,她何尝不是,你却自轻自贱,轻言生死。你以为这样能救得了她?颐嫔会因为她是个哑女,就放过她吗?” 我泪眼模糊地断续说下一席话,碧茹愣愣地望了我片刻,血液凝在唇角,忽然她握紧我的双手,凄凉落泪,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重复数遍,继而她扑到我怀中放声大哭,道:“颐嫔会杀了她,会杀了她的,都是俎上鱼肉,都要死!” 她放声痛哭,我心中何尝不疼,我当初甚至希望她不会如此轻易被我揭穿,可惜真相从来是不堪一击的事物。我反手抱住碧茹,缓缓流泪,我与她是如此相像,都是太过脆弱而无法想要守护之人。 手轻轻附在已然平坦如初的小腹,曾经有一个生命孕育其中,与我在一起六个月,十月怀胎,只要再过四个月就能安然躺在我臂弯里的孩子,我终于还是失却了。 如果不想继续失去更多的东西,我必须要变得足以保护自己,否则就算上天赐我再多,我都会失去。 颐嫔利用了姊妹之情压迫碧茹,阴差阳错夺去我腹中孩子,那么就让她也明晓骨肉离散之苦。 梨影稀疏落在昏暗的内室,案上的驱寒香快要燃尽,我轻拍着碧茹道:“死者已已,事情至这步田地,我不会让你死,你的命就让上天来决定吧。” 二月回暖,却依旧春寒料峭,陛下下午必会至兰若堂,我早早地让碧茹替我装扮妥当,玲珑廊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侧首对着鸾镜检查了一遍,才走出殿外迎接陛下。 我本打算亲自侍奉陛下换装,见了陛下才想起,今日是休沐日,不用临朝,所以只穿了身茶褐色暗纹燕居常服,眉间不觉浮起笑意。 之前一直怏怏地抱病,不曾化妆,陛下见我今日装扮不免眼前一亮,道:“难得今日你抹了胭脂,还是这样好看些,身子好点了吗?” 我掩袖抿嘴笑道:“总让陛下瞧见臣妾憔悴的样子,臣妾自己也难堪,怎可整日端着一张枯黄的脸面对夫君。” 陛下闻言轻笑,兰若堂众人面上也浮起浅笑,陛下一时兴起,又下旨赏了一番,其中碧茹品级最高,领着兰若堂诸人领旨谢恩,我左右瞧着,裴姑姑并不在其中,她却是我最要谢过的一人了。 陛下体谅我病着,精神疲倦,也不与我说太多,依旧是他在那儿读杂书,我支颐斜靠在软榻上听着,我笑言,劳驾陛下念书与我听,我真是国朝最有福气的女子了。 他的语音平仄不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最后抵不住睡意,头靠在榻上,渐渐睡去。 “可馨,可馨,”仿佛隔了许久陛下才发觉我的睡去,轻叹间,俯身为我盖上斜纹绫被衾,“还是这么贪睡。” 他以为我睡去了,我却是清醒的,闭眼依旧能想象他为我盖上被子的情形,他真的一直对我很好。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守在我身旁,依旧卷着那册书继续看下去。那一定是极美的侧影。兰若堂的许多个下午,我握着书,却一页书都没有翻过,只是越过书,悄悄地望着他立在画案前的影子。 平静的时光却骤然被我的尖声呼喊击碎,我伸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呜咽辗转,陛下用力地摇醒我,我双眸含泪,反握住他的手,凄楚地望着他,道:“又是她,她掐着我不肯放手,为何我还是摆脱不了。” 陛下柔声安抚我道:“没事的,没事的,你想得太多了。” 那日以簪子抵住脖颈,险些自尽,一切记忆犹新、我侧首含泪低语道:“那日也是陛下救了臣妾,其实臣妾要是早些挣脱,从梦魇醒来就好了,也不至于……” 陛下搂住我低声哄着,又唤来碧茹,碧茹膝行入内,陛下问道:“她最近还是常常做恶梦吗?” “娘娘……”碧茹艰涩地瞧了一个劲儿让她不要说的我,迫于陛下凌厉的眼神,一拜道,“或是受的刺激太大,娘娘晚上一直睡得不好,又强自撑着,不许奴婢禀告陛下,生怕陛下担心,奴婢一直担心,娘娘的身子熬不住……” 碧茹退下,陛下一言不发地望向我,我仿佛犯错的孩童,垂首低语道:“多吃点安神的药就没事的,不值得小题大做,惊动陛下。” 他久久地凝望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长叹,将我揽入怀中,道:“朕是你的夫君,你不应该隐瞒。” 陛下护着我重新躺下,道:“朕守着,也不会有邪物侵袭,你可安心睡下。”他眉眼间的寂寥蔓延开来,我似乎应该说些应对的话,却又无言以对,仿佛自己亏欠了他许多。 我陷入假寐,闭眼依旧可以感知日色西沉,殿外宫女依次点烛,昏黄的灯光晕染开来。 江川躬身入内,低声问询陛下今夜侍寝的宫嫔,陛下望了我一眼,犹疑不决。而跟在江川身后,是少府负责此事的内侍,抱恙的我并不在名册之上,少府内侍也略去了我的存在,只提及许久不曾被临幸的陆顺仪,陛下思忖片刻,我忽而醒来,半支起身子,陛下伸手护住我道:“睡不着吗,怎么这么快醒了?” 我摇摇头,道:“听闻陆顺仪生辰也近了,陛下冷落她太久,也该去见她。” 章节目录 第70章 照顾 他依旧不语,我递给他一个微笑:“臣妾能照顾自己。”我执意劝说他,陛下遂定下了陆顺仪。 陛下并不十分放心我,温然问道:“又做梦了?” 我指了指绛紫色的天幕,道:“臣妾睡得很好,只是,该用晚膳了,臣妾是被饿醒了。” 他闻言拊掌大笑,我置气背过身去,他遂令宫女布菜,与我一同用过晚膳,饮了茶,他却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我推了推他,道:“时候不早,陛下该回贞观殿了。” “还早,再多陪你些时候,”陛下伸手抚了抚我的白玉细钗,浅笑注视着我,却不说话, 我与他虚耗不起,羞红了脸道:“臣妾脸上没有生出花儿,没什么好瞧的,陛下还是快点回贞观殿,免得遭人闲话。” 他扫了眼天色,也以为是时辰离去,我一直送他至兰若堂门外,将我提着的八角宫灯递给江川,欠身恭送道:“陛下路上小心。” 我抬眸视他,半扶着门框,仿佛恋恋不舍,陛下问道:“你……” “臣妾没事,总不会夜夜梦魇的,”我敛眉梨涡浅笑,却难以掩饰神色戚然道,“今夜或许不会有的。” 面颊上的胭脂转淡,昏黄的烛火照得我的面孔愈加苍白无力,陛下终是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忽然回身抱住我,一壁对江川吩咐道:“今夜宿在兰若堂了。” “还请陛下收回旨意,不能让陆顺仪空等,”我靠近他耳畔,低声道,“况且臣妾无法侍奉陛下。” 他却执意随我回了千绫居,我与他下了几盘棋消磨时间,依旧都是我输,他丝毫不让,我摸出一把棋子令他猜先,欲要再下一盘,外室守夜的裴姑姑劝道:“娘娘不宜熬夜,还请早些歇息。” 我才要撒娇,陛下却深以为然,替我除了外衣,抱上床榻。他自己也除了外袍,只剩得贴身的中衣,他掀起帘子。 我心跳迅速加快,我是刻意设计让陛下留下,却并不想与他行周公之礼,原本计划令他睡在外室,或是二人手谈一夜,殊不料被裴姑姑一句话彻底打乱。 我闭眼任由他抱紧自己,猜想他或是要解开我的中衣了,试图最后的挣扎,头枕在他肩上,轻声道:“侍医说,还要再过一个月。” “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你的身体没有复原,又不是色中饿鬼,”他推开我,刮了刮我的鼻子,轻笑道,“有我一直醒着,你不会做恶梦的,快些睡吧,不会碰你的。” 他全然相信我为梦魇所扰,为我的安寝宁愿整夜不睡吗?其实裴姑姑已替我解毒,我不过演戏欺骗他,我利用了他,他却毫不知情。 我靠近他的胸膛,惭愧道:“陛下……” 陛下轻吻了我的额发,道:“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坦诚相对?”他在问我,却更像是在向他自己寻找那个答案。 第二日天蒙蒙亮,陛下为了早朝就离开了,我料到今日会有许多风波,并不能睡得太晚,遂打开妆镜。碧茹替我挽发,我感觉她手指的战栗,整了整歪斜的白玉细钗,凝视镜中垂首不语的她,道:“我说的,你可曾记下了。” 碧茹微微颔首,步廊上有细碎的脚步声,我瞧了眼碧茹,道:“记住,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女子大大咧咧地甩开竹帘,入得内殿,喊道:“苏锦年,你不要欺人太甚!”陆顺仪好不容易爬上龙床一回,再次无功而返,她自然怨气冲天。 我沏了一壶茶,斜她一眼道:“陆顺仪不懂得要行礼的规矩吗?” “真是蹬鼻子上脸,你不就比我高了一品,别妄想处处压我,还这么不要脸的借着生病缠住陛下,”陆顺仪冲到我眼前,道,“你不高兴就到处去告我好了,我才是陆昭容的亲妹妹,看她最后会向着谁。” “先是熹嫔那儿,再是我这儿,顺仪该不会想着宫里各处都要闹上一回,”我抿了口茶,冷眼旁观道,“每次都为这么点事,也不怕被宫人笑破肚皮。” 陆凝珠涨红了脸,道:“你敢再说一遍!你凭什么,不就凭着这张漂亮脸蛋,宫里的美人多了去,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颐嫔姐姐就被你漂亮许多。” “我比你小一岁半,更比昭容小六岁,你说我还能得意多久?”我放下茶盏讥讽地瞧着她,道,“还一口一个颐嫔姐姐,真是单纯得可怜,说不定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陆顺仪被我说的发懵,还没反应过来。 我不理会,笑道:“顺仪不走,还想坐下一起喝杯茶吗?我泡的是茉莉花茶,回味甘甜,能养颜驻容,顺仪时常生气,将来容易生皱纹,早做保养才好。” 陆顺仪愤恨地摔了我递去的杯子,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我暗叹,她脑子真不灵光,只能做些撒泼之事,与她姐姐真是天壤之别。 碧茹忽然从外间走入,略过了恼怒的陆顺仪,递给我一个柳木刻纹盒子,道:“颐嫔那儿才送来……” 我瞪了碧茹一眼,碧茹瞥见陆顺仪,惊慌地掩口不语。陆顺仪显是听清楚了这话,疑惑的眼神地在我与碧茹之间来回游荡,我连忙令采蓝送客,陆顺仪琢磨着碧茹的话,倒忘了大半的怨气,顺利地被请出门外。 她的脚步声彻底从步廊消失,碧茹长舒一口气,道:“好险,就怕她追问起来,说不明白,”她又瞧了眼殿外,“但愿她能懂,奴婢还是会依计划行事。” 我以手支颐半靠在矮几上,虽言颐嫔某些神秘的行径定引得旁人怀疑,不过以陆顺仪的智慧,未必能顺藤摸瓜,我思忖还是找人旁人推波助澜一把,更为保险。 隔日我亲自动手做了一大盒子点心,提着去元贞堂拜访熹嫔。因着明贞夫人每年这个月份都要去骊山温泉疗养,并不在宫内,元贞堂顿时少去大半人手。 今年太妃与寿宁长公主也一同前往骊山行宫,故而我小产时,身边除了沐安能够软言安慰,并没多少可亲近的人,沐安亦是抱病在身,不能常来,我在兰若堂,唯有陛下相伴,格外孤寂。 我不禁叹惋,恰逢阴冷的弄堂风吹来,我下意识拉紧衣襟。熹嫔的宫女尚兰一早在元贞堂外头等候我,引我入了扶疏馆,我心中才有了些许暖意。 新城公主一见到我,就口齿不清地喊我姊姊,熹嫔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致歉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她如今见谁都喊姊姊。” 我捏了捏新城的脸,道:“我上次答应了挽月姐,今天亲自做了点心带来。” 尚兰将我带来的提盒中的点心摆开,熹嫔与我客套寒暄,又与新城戏耍了会儿,不多时新城困顿地打起哈欠,就被奶娘抱了下去。 熹嫔遣下随侍的宫人,用帕子拂了拂桌上被新城抓碎的点心屑,随意问道:“陆顺仪去了你那儿闹过了?” “挽月姐消息倒是灵通,”我捻起一块杏仁梅花酥道,“可笑陆凝珠责怪我时,还不忘捧一捧颐嫔,也不知颐嫔卖了她什么好处,却比亲姐姐还亲热。” 熹嫔不以为意,道:“颐嫔对她好不足为奇,毕竟陆昭容将妹妹交与她照顾,颐嫔不敢不上心。” “听说承曦堂那儿凡事都是陆顺仪说了算,颐嫔也都忍着,”我顿了顿,道,“可见宫里忍她的,不只我与挽月姐了。” “我与她没什么恩怨,绝谈不上容忍。”熹嫔说得滴水不漏。 “陆昭容未必是要颐嫔照顾她妹子,或是要让陆凝珠取代颐嫔也尤未可知,我猜颐嫔也知道,不然她不会那样纵着陆凝珠,非要陆凝珠闯出祸端不可。” 熹嫔目光收紧,道:“承曦堂的事,我不插手,也不便多言。” “那么就算承曦堂的颐嫔在陆昭容面前几次三番排挤你,当初更刻意撞了你,害得你早产,你也不计较?” 熹嫔沉默片刻,忽然又笑了,道:“妹妹说这么多话,莫不是想利用我帮你报复?” “姜姐姐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蹙眉道,“我与姜姐姐各取所需而已,对姐姐而言,眼下有个机会除去颐嫔,姐姐有兴趣否?” 熹嫔兴味盎然地注视我道:“你就不怕我去跟陆昭容告密?” “我当然怕,”我掩袖轻声道,“但姜姐姐未必十分向着陆昭容,要不也不会特意来我这儿翻一本《三国志》,加之姐姐也不欢喜颐嫔。” 熹嫔不语,她权衡之下,绝不会轻易上钩,我淡然道:“姜姐姐如果觉得我给的条件不够诱人,大可以去告密,只怕陆昭容此刻会信我多一些,颐嫔已经是无关紧要的弃子了,而我比颐嫔有利用价值得多。” 熹嫔倏然抬头笑问道:“要我帮你什么?” “姐姐只要去挑拨陆凝珠跟颐嫔的关系,更哄得陆凝珠向颐嫔去索要金丝蜜枣即可,”我笑着收拢食盒,道,“以姐姐的聪明,这绝非难事。” 熹嫔将我送至元贞堂外,她扶着宫女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虚脱一般,整个人倾倒在碧茹身上,背脊出了一层冷汗,对熹嫔我只报八成把握,并非在她面前所表现的那样自信。 碧茹轻声问我是否安好,我推开她,深深瞧她一眼道:“接下去就看你的了。”她却垂首缄默不语。 而我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一个月后,我正坐在殿里剥着蜜橘,裴姑姑正在一旁忙着帮我配制香丸,我对香道一窍不通,只好从旁瞧着。内侍宋拓入得内殿,他小心地瞧了眼裴姑姑,我道:“没有外人,直言即可。” 宋拓才禀告:“承曦堂的陆顺仪殒了,是上吊自裁。” 裴姑姑搜出来的曼陀罗毒粉,恰是碧茹良心发现,药量减去大半,却不敢乱扔残存的毒药,两难之下被存在盒子中。如今又用到了陆凝珠身上。 “承曦堂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陆昭容还没禀告陛下,锁了消息,听说颐嫔那儿还死了个宫女,眼下陆昭容带走了颐嫔跟她身边的人回衍桂堂问询。” “好了,我知道了,”我从头上取下一支凌霄花鎏金长钗,交与他,笑道,“这些天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宋拓叩首推辞道:“奴才答应过那个人要尽心帮助娘娘,娘娘无须客气。” 提及那个人宋拓的脸微微一红,我不觉浅笑。偶然去丽景堂见谢荻时,得知侍奉谢荻的茯苓与宋拓是私下结的对食夫妻,我倒真真意外了。一来茯苓落魄地跟随谢荻,宋拓却没有抛弃她,二来茯苓的脾气很像谢荻,常常蛮横不讲道理,宋拓倒也乐得被她管束。 我曾十分厌恶太监与宫女结为对食,不过宋拓与茯苓却很可爱,认真地吵架像极了寻常夫妇。 茯苓内心感激我,遂再三要宋拓替她向我报恩,宋拓听从茯苓的话,向我示好,我当时也一笑置之。殊不知今时今日身边并无可信之人,才令宋拓去监视承曦堂。 宋拓不要我的珠宝,兀自退下了,裴姑姑将香丸丢进锦囊中,道:“你还是下手了。” “既然陆昭容指使颐嫔,利用碧茹对我下毒,那如今就加倍用到她妹妹陆凝珠身上,”我将香囊锁到抽屉里,道,“姑姑信佛,慈悲为怀,或是觉得我错了,不过佛家也讲求因果循环,终恶因,自然得恶果。” “你利用了颐嫔的宫女将毒药注入枣子里,送给陆顺仪,再嫁祸颐嫔,但如果颐嫔身边的那个宫女没有死,你还能安心呆在这里吗?”裴姑姑扫了我一眼,道,“那宫女禁不住拷问,被陆昭容问出分毫,呈给陛下,到时候就是你的报应。” “会吗?”我收拾着桌上的香药,“碧茹如果要自己活命,就绝不会让那个宫女活着。” 裴姑姑睨着我平静道:“福兰曾经在云光殿做事,你该知道她的为人,福兰固然贪婪,但她更贪生怕死,陆顺仪的每况愈下,她不会一无所知,碧茹下手杀她风险很大。你如今该想如何收场,不要被陆昭容捉到把柄。” “即使追到碧茹头上,她不会供出我,会独自承担所有罪责,”我略停顿道,“再说她未必会疑到我的头上,颐嫔与陆凝珠的恩怨,承曦堂多少人能够作证。” 裴姑姑冷笑道:“如果碧茹被揪住,就算她独自承担,陛下偏袒,更没有证据能指证你,但陆昭容是有怨加倍偿还之人,你今后日子会很难过。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干净,不能留下把柄。” 人证、物证,所有都指向颐嫔,颐嫔殿内也藏了曼陀罗,碧茹只见过福兰寥寥几次,并不会给人深刻印象。但还有一关我无法彻底把握――熹嫔,她是否会出卖我。还有碧茹,我并非绝对的胜算。 后宫妃嫔无端被人下毒,进而自裁,绝非光彩。被封锁的消息引起更多猜忌,一时谣言遍地。各色人物依次登场。 陛下命江川将兰若堂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当然会找到半盒注入曼陀罗的金丝蜜枣,恰是颐嫔后来又赠我的一盒。 几日后,陛下与明贞夫人、和妃、陆昭容在衍桂堂处置颐嫔,并非公开,我却受命前往,以第一个被下毒者的身份。 为防止她咬舌自尽,口中塞了软木,内侍将她带上来,她拼命摇头,惊恐万分地扫视堂上众人,目光与我相触时难掩的惊悚,我向她温婉一笑,她眼中的怨愤如野藤蔓开。 陛下仿佛与她情分已尽,并不发话,明贞夫人素来倦怠事物,由和妃发话问道:“阮氏下幻药,注入红枣,避开银针试读,而后先想要了柔嫔的孩子,为了诱陆顺仪,又逼得承曦堂另一个宫女自尽,让陆顺仪看见,令她药性发作,上吊自尽,这一切你可认罪,幕后指使是谁?” 曾经的颐嫔阮氏,擅长昆曲,身段极好,妖瞳勾人心魄,而今没了锦衣华服,也不过是个落魄女子。雪肌冰肤上如今留有掖庭审问而留下的累累伤痕,内侍拔除软木后,她言语混乱地为自己辩护。陛下逐渐冷落颐嫔,证据凿凿,她再多的辩驳也是无力。她哭喊着要匍匐至陛下身侧,口中喊道:“臣妾侍奉陛下两年有余,臣妾是怎样的人,陛下最清楚,不是臣妾做的,这些绝不是臣妾做的。” 陛下冷漠不言,而不待她靠近,一直依在软枕上抚弄护甲的明贞夫人,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架住她,冷冷道:“你还是快点认了的好,少浪费时间,横竖也不差你这么份口供。” “你胡说,我没有……”阮氏瞪了明贞夫人,转而拽住陆昭容,哭求道,“昭容要信我,我跟随昭容这么多年,我都是按昭容的意思做的,这次我没有……” 陆昭容无情地踹开她,冷笑道:“按我的意思?难不成是我命你荼毒我自己的亲妹妹?”或是恐颐嫔多言,陆昭容令人重新以软木塞住她的口。 昭容睨着她道:“你本性善妒,未曾怀有仁善之情,陛下恰是念着二载情分,想你安分守己度日,但你本性难移,今日就赐你白绫三尺,谢恩吧。” 阮氏死活不依,挣扎间束发的木簪摔落,披散的头发宛若疯妇,却苦苦不能言语,哀求地望着所有人。明贞夫人斜睇昭容,道:“昭容管理后宫的手腕是不错,但今日且不提我与和妃俱在,陛下都不曾发话,不知幕后由谁指使,昭容怎可擅自妄下论断。” 明贞夫人字字要命,昭容慌忙起身叩拜道:“臣妾僭越了。” “昭容才失了妹妹,妾也蒙阮氏毒害,遭遇丧子之痛,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我忽而掩扇解围道,“但还是要问出个头绪,省得有人逍遥法外。” 陆昭容扶着紫苏站起来,凝视我的双眸,道:“我也是跟妹妹一样的想法,惩治凶手,一个也不能逃了。” 陛下支起身子,眼神凌厉,问道:“朕最后一次问你,阮氏,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阮氏缄默不语,众人有些焦躁,我道:“臣妾有话要问她。”遂起身走近阮氏,拔下她口中软木塞子,道:“曼陀罗不是常见的毒药,并不是你可以随便拿到的,你是在袒护谁呢?” 我又不为人知地轻声道:“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祈求陛下留你一命。” 阮氏垂首,陷入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活着也要被关到谢芳殿,我又要回到那种卑贱的生活,没有好衣服穿,没有漂亮首饰,我宁愿死去。” “你害得人也不少了,你不怕进了地府,她们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阮氏猝不及防地跳起来,掐住我的双肩,使劲摇晃,咬牙切齿大喊道:“你早就知道了,都知道了,当我是个傻子,才嫁祸给我的,对不对!” 内侍拖走她,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早知你有罪,我自当禀明陛下,不会任由你毒害陆顺仪!更不会酿成今日惨剧!”说罢频频举袖拭泪。 阮氏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束缚她的内侍,凄然笑了,逐一指着殿上所有人,道:“你们一个个都在利用我,我愚蠢,我贪恋荣华,才甘愿被你们利用,我做下的孽,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扪心自问,你们谁的手上没有沾上鲜血,姚秋颜,杜浅,陆凝云,后宫这么多孩子没了,你们都是要遭天谴的!” 殿内的侍卫冲入内殿,奋力要擒住阮氏,但碍于她并未被废除的颐嫔身份,逡巡不敢用足十成力道。阮氏狠狠的咬住侍卫,甚至鲜血淋漓地咬下一大块人肉。陆昭容大声斥责侍卫的无能,和妃吓得昏厥过去,而陛下与明贞夫人二人,平静地旁观,俱是若有所思地凝视陆昭容,缄默不语。 阮氏口中殷红的液体滴下,青丝缭乱,宛如鬼魅,她双眸染上血色,步步逼近道:“还有你!连你也想利用我,做梦,我……” 她忽然止住话音,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被刀刃贯穿的身体,颓唐地倒在离我一步之外,身上插着三把唐刀,血液如波涛汹涌翻滚而出。 除非万分危急,御前不可露刃,更不能杀人,五个侍卫跪地叩请道:“情势危急,臣万不得已,请陛下恕罪!” 奄奄一息的阮氏伏在地上,最后将目光凝在陛下身上,没有往日如水妩媚,唯有刻骨的怨恨。她用细弱游丝的声音,道:“你这个昏君,身边藏着这么多心如蛇蝎的女人,都置之不理,你活该只有一个残疾的儿子,你永远也……” 唯有我一人模糊地听完她最后的遗言,她终于死去,瞪大双眼,倒在一大片血泊之中,罪妇白色的衫子被浸成朱红色。血液缓缓流淌至我的身边,浸润我绣满雪白棠梨的丝履。 章节目录 第71章 唤醒 昏厥的和妃被哲澜唤醒,她见到倒在血泊中的阮氏,怕得失声痛哭。陆昭容责令内侍收拾干净残局,陛下只波澜不惊地说了句:“颐嫔阮氏废为庶人,于衍桂堂畏罪咬舌自尽,金册除名,族中男子流放,女子没为官婢。”抹干净了颐嫔生活过的痕迹。 不知怎的,竟忆起她在畅音阁惊艳绝伦的杜丽娘,婉转的唱腔,风流的身段,恰如开得最盛的蔷薇。那日她唱的《游园》,只记起这句。 原来这姹紫嫣红,都付与断壁残垣。 碧茹带着她姐姐青竹来兰若堂谢恩,青竹与碧茹很像,青竹见了我,激动地往我身上靠,咿咿呀呀地比划,碧茹将她拉开,道:“姐姐没怎么见过世面,失礼了。” 采蓝将青竹带下去,我道:“我会安排她去内药局,做个煎药的女史。这次辛苦你了。” 既然需要收买颐嫔身边的人,福兰成了极好的人选。当初福兰被哲澜从云光殿驱逐,在颐嫔眼前失宠,调去管理库房,她正满腹怨气。那边熹嫔挑拨颐嫔与陆顺仪的关系,更哄骗陆顺仪去索要颐嫔嫂子送入宫的金丝蜜枣。而碧茹引诱福兰,在颐嫔赠与陆顺仪的蜜枣中下毒,只告诉她是幻药。我预想是以曼陀罗的毒性,陷害陆顺仪,不过福兰是个需要去除的麻烦。 “你做出福兰上吊的假象,再引诱陆顺仪自尽,倒是出乎我意料,不失为一步一举两得的好棋。” “其实有件事奴婢一直想跟娘娘禀告,”碧茹欲言又止道,“奴婢打算下手之前,福兰已经死了,奴婢猜,大概是畏罪上吊的。” 我踌躇片刻,手指轻轻地摩挲杯沿上的花纹,半晌道:“没事了,你先下去。” 我并不能相信福兰畏罪自杀,她势必要托人下水陪葬才对,冷不丁地自杀,不禁让我怀疑背后又有谁在插手,却百思不得其解。 颐嫔的惨状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抑郁心中。春日已至,心中空虚如漠漠寒冬,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我立在兰若堂的步廊上,望着即将吐蕊的梨花不语。裴姑姑熬好了龟苓膏,我问道:“我是不是太狠了?” “既然要报复,少不得要害几条人命,所以才劝你想清楚,既是决定的事,后悔已经太晚了,”裴姑姑将红釉色瓷碗递给我,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内药局还压着许多事没做。” 后悔吗?我并不想害陆顺仪,但我赢不了她姐姐,所有的罪过只有她来承担,而颐嫔,当初既然存了害我的念头,就应该有面对死亡的觉悟。 “我大概是要下地狱了,”我苦笑道,“姑姑才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你复原得差不多,我该回内药局了。” “看来姑姑还是对我失望了,”我讪笑道,“不过以姑姑的医术,跟着我着实是委屈了。” “我老了,不想掺和是非,”裴姑姑惆怅道,“碧茹虽有错,但她沉稳有度,是个不错的孩子,经历此事,她更不敢对你有二心,可堪大用。至于饮绿、采蓝,我观察这么些天,她们对你也很忠心,不得不说去浣衣局挑人这步,你算是走对了。只是一个幼稚懒散,一个只知苦干,不懂人情世故,都还欠历练。” “姑姑真的不肯来我身边吗?后宫艰险,我很害怕。”我怕有人再次下毒。 裴姑姑仿佛洞穿我的心思一般,道:“我每个月来替你诊一次脉,另外也会教碧茹辨认毒药,你不用怕再遭人下毒。而平日照看你的是沈侍医,他与你的渊源也不用我细说。” 我戚戚然道:“如果一心加害于我,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的。”手停在小腹上,异常哀伤。 “后宫艰险不错,但并不意味着万事不留余地。你做药女时,一直怀着良善之心。虽则中间出了点岔子,惹来麻烦。但那时你的错是在于不懂审时度势,而非你的善心,”裴姑姑意味深长地牵住我的手,道,“我知你没了孩子难受,但牵连无辜之人,虽铲除了颐嫔,但见她横死面前,你又于心何安。” “心狠手辣并非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你本性纯善,也逃不脱良心谴责,”我寻觅话中深意,垂首不语,裴姑姑道,“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陆昭容。” 我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颐嫔的惨烈之态再次浮在眼前。先前薛墨脂几次三番相冲,我尚且留了她一条命,而今却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害死阮氏、陆凝珠、福兰三条人命,或许我真的错了。 裴姑姑抚了抚我的鬓发道:“看得出,陛下很宠爱你,他护着你,陆昭容不会动手的,你不用太担心。”此话与上官婕妤如出一辙,为何这么多人言之凿凿地声称陆昭容绝不会害我,为她辩护。 至于陛下,我怅然道:“陛下只是宠我,不是爱我,不会长久的,哪天遇上更好的女子,就会弃了我的。” “那你爱他吗?”裴姑姑挑眉问道,我轻轻摇头,缄默不语,裴姑姑道,“既然你不爱他,何尝指望他永远恋慕你,爱,也会疲倦的。” “你明白他为何会待你与众不同吗?”裴姑姑替我摆正我一支钗子,道,“你大概以为是因为容貌,但宫中美人什么样的都有,他对你青眼有加,只因他与你的开始,你不知道他是陛下,并未对他抱有强烈戒心,肯对他敞开心扉的女子实在不多。” 裴姑姑漫不经心,却了若指掌,我惊讶道:“姑姑怎么会知道……” “我去天禄阁找你,门外立着的虽穿末等的绿衣,但我认得是少府的人,他的官衔不低,而四周又安排了许多暗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里面。” “姑姑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你与那人有缘无分,苦苦不能自拔,而在天禄阁整理书库的那段日子,心情却开朗许多,那时要告诉你他是陛下,对你有害无益,况且你与他那时也处的很好,至少比现在要好,如今的你对他始终隔着一道墙,连笑容都是虚浮飘渺的。” “帝王之爱,非我可求,”我仰首拨弄步廊边翠绿的初嫩枫叶,道,“退一步,就算我爱他又如何,他身边有这么多女子,他若是抛弃我,我会加倍痛苦。” “你没有试过,如何知道他最后会抛弃你,如果你一直对他拒绝,那才是疏离的开始,”裴姑姑温然道,“而且要试着重新接纳一个人,另一个影子才会彻底从你生命中消失。” 我忽然抬首问道:“姑姑爱过一人吗?” “我不知,”裴姑姑收起我的红釉碗,柔然笑道,“或是爱过的。” “虽然宫内忌讳不许,但我猜你还是需要的,你一直在那儿悄悄裁纸,”裴姑姑从袖中取出一叠扎好的纸钱,道,“七七之日,悄悄地烧了吧,这事儿也算有个了解,我也该走了。” “谢谢姑姑。”我肃身举袖至眉间,恭敬对裴姑姑行三叩大礼,裴姑姑没有等我行完礼,就离开了,背影虚化在夕阳之中,不着痕迹地离开了兰若堂。我虔诚地行完大礼,裴姑姑为我医治病体同时,还在为我医心。 夜半时分独自在兰若堂的角落,将所有的纸钱在铜盆里化了,弹起了久违的琵琶,不但为了孩子,也希望所有的亡魂安息。 三月将至,颐嫔之死荡漾开的涟漪早已平复,熹嫔带着新城公主来兰若堂拜访过一次,二人极有默契地忽略颐嫔之死,只谈论孩子。熹嫔临走前道:“陆昭容为妹妹在昭庆寺做了场法事。” 陆顺仪被定为暴毙,追封为嫔,赐号“庄”。那字眼似乎是个嘲讽,庄,她何曾庄重。 “昭容还让我给你一样东西,”熹嫔命宫女惜桂捧着锦盒上前,道,“昭容说,她之前忘记赠给你,你好自珍重。 熹嫔抱起新城公主,道:“她的意思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我触着凹凸不平的花纹,隐约预感到什么。熹嫔走后,徐徐打开柳木嵌云母面匣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柄山水景色纨扇。我举起纨扇,淡淡的龙脑香味漫开,又一柄龙脑香扇,不过山水景致与沐安的略有区别。 陆昭容是以此纨扇告诫我勿要嚣张,今时今日她一样也可收拾我? 我浅笑,不愧是陆昭容,如此风雅含蓄。颐嫔临死前的话,终究令她起疑了,而我就是她下一个目标。 又起风了。 天空阴霾仿佛是要下雨,却飘下了点雪子,谁都摸不准老天的脾气,饮绿冻得打了个喷嚏,取出一件素面小袄,埋怨道:“这天气,才把过冬的衣裳收到箱子里,阿嚏,就又要取出来。” 饮绿穿着桃红色的碎花百合裙,一瞧就是凉薄的春天衣裳,跟着饮绿忙碌的几个小宫女闻言轻笑出声,饮绿摸了摸鼻子,道:“有……有什么好笑的,阿嚏!” 我抿唇玩笑道:“你光图漂亮,自然是要冻着的,”侧身吩咐正跟随碧茹理衣服的小宫女今儿道,“去煮碗姜汤来。” “奴婢再替饮绿姐姐取件衣裳来。”今儿伶俐地答应下了,眉目间透着灵光,我不禁对她留神多看了眼。 那边饮绿不服气,硬说自己没风寒,强打起精神说笑话,我倒觉得她的喷嚏更为可爱。 忽而碧茹从殿外进来,蹙眉对饮绿道:“老远就听见你的喷嚏声了,你既然病了,就不能在主子跟前侍奉。” 碧茹使了个眼色,左右扶着饮绿退下,饮绿小心地瞧了眼碧茹,噤若寒蝉,灰溜溜地带着左右宫女下去了。 我瞧了碧茹一眼,微笑道:“饮绿还小,你不要总是吓她。” 碧茹毫不避讳道:“就是主子纵着她,她才一幅长不大的孩子样儿,主子也该板起脸来教训她一次,否则她迟早要吃亏的。” 饮绿的可爱放在皇宫中确是一种危险,我抚了抚衣裳,问道:“宁顺仪怎么样了?” “顺仪确被上官婕妤从太极殿带走,但上官婕妤以对上不敬之罪,请了皇后旨意,将宁顺仪关在了玉宜轩,奴婢见不着宁顺仪,棹雪、沁雪那儿问什么也不肯说,”碧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道,“倒是从希乐堂的人听到一种说法,说宁顺仪整日整夜地在太极殿,一是为了陛下回心转意,二就是要诅咒柔嫔娘娘。” 简直胡说八道,对上不敬只是托词而已,上官婕妤是为了沐安好,不得已而为之,倒给了小人挑拨的机会,我横了碧茹一眼,冷笑道:“你信吗?” 碧茹并不惊讶我的厌嫌,垂首道:“奴婢自然不信,也知道娘娘与宁顺仪感情深厚,不欢喜听,娘娘须得留个神,已经许久没去希乐堂了,难免让人生出猜忌。” 并非不想见,而是不敢见,会试将至,必会谈及哥哥,我不知该如何面对沐安。她至今还是爱着哥哥的啊! 我支颐踌躇万分,瞧着碧茹手里拿着一枝嫩白辛夷花,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也有了插花的雅兴?” “不,是贞观殿送来的,”碧茹将花枝递给我手中,我斜了她一眼,碧茹俯身收拾桌上的凉透的茶,道,“一早送来的,但采蓝非要奴婢来交给主子,她说,娘娘之前说过,贞观殿送来的东西不许随便碰,她不敢违背,又怕小宫女误事,才让奴婢呈上来。” 我恍惚间才想起,才搬入兰若堂,收到陛下的花笺时,生怕被旁人知晓,加之不信任旁人。而饮绿又不知轻重地打探花笺,我才说过那样的话。采蓝却是个实成性子,将这句话记了这么久。 碧茹点到而止,端着漆盘退下了,我拆开那份信笺,熟悉的颜体跃然而出,并非平日花笺之上恣意的笔法,我好像都可以瞧见他在书案前一笔一画的认真。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我微微一哂,攀着那支雪白辛夷花,记起替我将铃铛挂上辛夷枝头的他,曾经离得那样近,耳边是辛夷凋谢的声音,还有他的呼吸。 而今手指触着那支辛夷,依旧带有那时的心跳,清晰可闻。 我撑着油纸伞,孤身一人至天禄阁,雨水夹杂着雪子击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层叠展开的裙裾因雨水而黏腻在一起,撑着伞的手冻得麻木。曾经每天就是如此来到天禄阁, 天禄阁前的辛夷,雪子轻薄,无法凝在花瓣上,我牵下一支,花朵如盛露的容器,雨水顺着手倾倒下来,冰凉的雨水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天禄阁门外没有侍从,我手指拂过红木门上凤穿牡丹的镂空雕刻,飞凤刻得端庄内敛,无端令人生出威严。 我轻轻推开那扇门,岁月如木门发出“吱嘎”声响,仿佛看见了所有的记忆。 尤记得初到天禄阁,从高过头顶的书架,取下一本书,咳嗽着掸去灰尘,然后就坐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度过一个下午。再后来,独自在天禄阁的书案前,认真地记录书目,意外地发觉外间难寻的孤本,虽然高兴,但还是寂寞,安静地能听得到风刮过的声音。 天禄阁始终是寂寞的,不过一年时光,四角包金书架又积了薄薄的灰尘。幸而那些书不再胡乱堆放,如草芥一般,那些用生命写下的不朽,安静地散发智慧光芒,各自归于其位。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推开一扇门,我正埋首于书卷,他逆光而来,一直是模糊的影子,他向我作揖,道:“在下弘文馆史官齐韶。”先认出那声音,才看清气度不输光华的他。 今日也是如此,他从后一个书架走来,道:“你来了。”听到那声音,我不觉笑了,如同曾经,我用过午膳,回到天禄阁,他从书架后走来。 好像一年的时光,什么都不曾改变。 我欠了欠身,道:“臣妾……”他忽然探手禁住了我的口,蹙眉道:“来了这儿,你还要用那套虚礼?现在我只是史官齐韶,你也只当自己是药女。” 可以吗?他做他的史官齐韶,我做我的药女苏锦年。 我扪心自问,愣神地望着他。直到他将我引到书案前,我才回神。侍从早先已将书案挪开,而将窗边的小木案摆到正中,红泥火炉煮着,莲花形的温酒瓷皿中装着酒壶,一对白瓷小酒盅,哧哧的火焰将酒气散得愈加浓郁,酒香满室。 “就算把书架搬得远些也不行,”我瞥了瞥离我五步之外的书架,微笑道:“天禄阁是禁火的,大人怎敢如此大胆!” 他兀自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反诘道:“那么说,可馨你是想到外头去喝酒?” “那我也不用替大人担心了,”我倒了一杯竹叶青,道,“我是南人,不喜欢挨冻,还是先喝一杯暖身。” “可馨,你酒量如何?” “过去是三杯辄醉,不晓得如今怎样,”我将竹叶青一饮而尽道,喉咙里即可生出火辣痛快之感,浅笑道,“我很贪恋醇酒之香,大人要及时制止我,送我回去,我喝醉之后,可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我知道大人乃是君子。”酒杯向他翻转,示意喝尽。 他仿佛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斜靠着舒适的云风锦织花靠垫,朗声道:“在快雪楼第一次见你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人躲在帷幕后,未必是君子,”我又喝了一杯,手指敲着下颚回忆道,“对了,我还没问大人当时为何要躲在帷幕后?我还问了,难不成大人也是偷画儿的吗?”或许他那时就存着要欺瞒我的心思。 两个人互相装作不识真面目,仿佛是有趣的游戏,他乐得陪我玩下去,以一杯酒回应我,道:“我就躲在几排后的画架那儿,只是你光顾着苏汉臣的那幅画,我见你就要被画院正抓住,恨不得跳楼逃逸,才抓住了你一起躲起来。” 又接连喝了四五杯,面色异常红润,我头有些发晕,双手拍了拍脸颊,道:“我就想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大人了,谁知道天禄阁也会遇上的!我那时就想着真是孽缘,不过如今……” 他用似是而非的期待眼神望着我,可惜我晕得厉害,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什么,好像那些压了很久的话从身体中迸发出来,只是要说完那些断断续续的残念而已。 我歪歪斜斜起身,不慎踢倒了放醒酒茶的矮几,才走到他身旁,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为什么叫齐韶?明明叫萧观衡的!两个名字一点关系都没有,害得我被你骗了很久,很辛苦。”连皇后都没有资格直呼皇帝名讳,而喝醉的我,此刻已口无遮拦了。 “真这么快就醉了。”他浅笑无奈低语,我还没将“我没醉”那三个字说出口,我就踩住了自己的裙子,跌倒在他怀里。他将我含在嘴里的乱发取出,我双颊被酒染红,梨涡浅笑,而他眉眼笑意如幽夜昙花,散发出神秘的吸引,仿佛在回忆极其遥远的过去,道:“名观衡,字子韶,子韶是许久不用的了。”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我缓缓念出那日他领我写出的诗经中的古歌,心中悸动而疼痛,道,“那天在西苑,我以为你是被我的胎记吓到了,你也觉得我不好看,心里就很难受!”或许就因为在那一天,他握住我的手指,在雪地写下美好的诗句瞬间,我心动了。 他的手指在我纤长的脖颈上徘徊,我的肌肤因醉酒而透出妖冶的浅玫瑰色,平静道:“我说过,那是你开在脖间的一朵红梅,我没有介意过。” 我徐徐举起右手,轻柔地描摹出他脸颊的轮廓,那是常常想着却不敢做的一个动作,随之而来的,还有我藏了许久的话:“那一刻至少喜欢过你,如果再多给我一些时光,我就会爱慕你的,可惜我太早拿到了那张松溪笺,我畏惧了。” 他眼中闪过失望,手指轻叩桌面,却依旧平淡问道:“为何?”他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人,明明是十分想要我的答案,却能装作漫不经心。 我抚了抚疼痛的太阳穴,辗转身子,道:“可曾记得当日西苑之言,我不要做宜春苑那些病梅,我就是我。你说过的,病梅美则美矣,折了灵性。” 后宫女子如宜春苑的病梅一般,特意迎合主上意趣,而得圣意者几人,俱是身心俱疲。将灵魂困在如此狭小的世界,回首才惊觉其实世间还有许多值得追寻的东西。而圣上的宠爱从来都是镜花水月,流去的青春韶华换来深宫寂寞,却已然红颜白发,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不会做那样愚蠢的女子。为别人活,太累,我只是我。 章节目录 第72章 轻叹 他闻言轻叹道:“我一直没有逼你做过什么,将来也不会,你不用怕。” 我凝滞了抚摸他脸颊的那只手,笑意如藤蔓悄然伸出,一年时光,我的那些恐惧并未成为现实,或许正如裴姑姑所言,错在我,我从来没有试着去爱他,而他或许已等得疲倦了。 “子韶,子韶……”我在嘴边一遍遍地念着这个名字,妩媚地笑着,那一刻颠倒众生的笑容,轻声道,“韶郎,我可以这样唤你吗?”喝醉了酒,潜在的意识被唤醒,我如同在梦境之中,身边事物隔着轻薄水雾,我眯起双眼辨认他的模样,用心记住。 鲜少见他有失神的瞬间,那一刻他平日惯常的幽深眼眸忽然清浅,溢满温柔,将我搂在怀中,二人发丝纠缠在一起,而他仿佛要揉碎我的骨骼,疼痛而清醒的瞬间我却是笑着的。 忽而感觉发髻上的松动,手附上发间,掌心是一根金镶玉蝴蝶发簪,赤金簪体上细密地刻有祝祷的梵文,浅紫色蓝田玉雕成镂空蝴蝶,金丝紧紧地缠绕蝴蝶翅膀,光漏过那蝴蝶,投下细碎阴翳。 我探寻地看向他,他温然笑道:“你说过,梨花开的时候就是你的生辰。” 刹那间我生出落泪的冲动了,紧紧攥住那发簪,簪子上的梵文仿佛烙印在心中。他也细心惦记着我,并不输于沈未病待我的好,只是我一直不愿正视罢了。 我混沌地做了个梦,那是许久不曾做过的梦了,我依旧在那儿等待一个人。 梦中的雨水如女子眼泪绵延不绝,细腻如针,我却没有打伞,只是站着淋雨。一窈窕女子在不远处,她立于屋檐之下,却撑着伞。她背对着我,不消说,我也认得那是颜蘅,与我在冬夜梦魇中纠缠许久的颜蘅。 我不自觉地向她走去,冥冥中只想看清她的容颜,才走出一步。瞬间却被人握住了右手,落在身上的雨水也骤然停了,抬头是一色的纯净伞面,视线顺着紫竹伞骨转去,是他,忽然泪如雨下,梦境的结束原来是他。 睁开眼,却是躺在漫着龙涎香衣衫的怀中,陛下正捉着我的手,小心的推搡着我,道:“怎么好好睡着都哭了,是又做噩梦了?”陛下是一身墨绿苏绣暗花常服,白玉大簪束冠,身上还弥漫酒香。 “那应该不算噩梦,”我摸了摸脸颊,脸上残留干涸的眼泪痕迹,我胡乱抹了抹,瞧了眼晦暗天色,道,“臣妾去了天禄阁的,怎么还在兰若堂!陛下怎么也在这儿。” 他浅浅一笑,替我掖被子道:“你喝醉了,我将你送回来了。” 我挣扎着要从床上扑腾下来,却因醉酒而头痛欲裂,寸步难行,我无奈倒回床上,道:“陛下怎么不拦着,就任臣妾喝下去了,臣妾的酒量很浅,”我小心地捕捉他眼中闪过莫名情绪,试探道,“臣妾醉酒后,没说什么吧?” “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摇头佯装气恼道,“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曾经偷偷与哥哥一起尝过父亲的梨花酿,那时好像也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之后就不曾碰酒,原以为年长些,酒量会好,谁知依旧是三杯辄醉。可以想见天禄阁的尴尬场景,还被他看了去,我掩袖道:“臣妾不要听,大概是什么怪异的事情,陛下也还是忘记的好。” “没什么怪异的,其实你喝醉酒的样子很可爱。”他说话间将我的手置于发间的一根发钗上,我摸索了片刻,即刻取下来,躺在掌心的是一根似曾相识的蝴蝶簪。 恍惚间忆起混乱的梦境,我恣意地倒在他怀中,肆意地撩拨,说出隐匿得太深连我自己都要忽视的思念,还有一直徘徊难以出口的称呼“韶郎”。 我以为只是个梦,却是梦境与现实迷乱的交接,簪子上的梵文再次印在手中,留下深浅痕迹。 我信自己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慕之心,醉酒解开被理智压抑埋藏的心绪,我不得不承认,我至少有那么一点动心了。 我抬首视他,他完全卸下防备,平静如静水深流,缓缓将我拥入怀中,下颚抵住我的额发,轻声道:“可馨……” 我并无法永远逃避我的心念,或许如那梦一般,他才是梦的终结,而非我一直死守不放的沈未病,我抵在他怀中,回应道:“韶郎。” 上官婕妤关不得她一生一世,沐安终究要自己从阴翳中走出。而遗忘未必是那样容易的一件事。 玉宜轩外的榴花叶落殆尽,才吐出些许新芽,隐在横生的细密枝干中,庭院内无人,我推开门,室内昏暗,不曾点烛,亦未用熏香,透着微微潮气,沐安正在窗前借着并不亮堂的光鲜做女红。 虽是禁足于玉宜轩内,她见了我却没有与我抱头痛哭自己的委屈,或是痛斥上官婕妤的蛮横。她未有惊喜埋怨的波澜起伏,仿佛在等待我的到来,她没有唤侍女,而是放下女红,为我倒了杯茶,微笑递到我手中,继而依旧继续埋首女红。 容颜清减,却更添?丽,她的侧影如仕女图一般精致婉约,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风范,多年的淑女教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烙印,说不得不好,却也说不上美妙。 我冷落她许久,她却并未怪罪,倒令我心怀愧意,不知从何启齿。我抿了口茶,道:“是雪水云绿,记得宁姐姐爱喝茉莉香片,莫不是改成了与我相同的喜好。” 沐安放下飞针走线,笑道:“我许久之前就不爱茉莉香片了,日常饮的都换成了雪水云绿,清冽甘甜。” 心念一动,我手腕微转,浅绿色的茶水轻漾,道,“说来也怪,爹爹爱喝雪水云绿,家里的茶罐里只备了雪水云绿一种,上门拜访的客人常嫌弃这茶清淡,幸而哥哥与我都随着他的喜好,哥哥也觉得雪水云绿好。” “苏先生还是这个习惯?”沐安微笑着,“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觉得淡如溪水,不比茉莉香片气息浓烈,如今却觉得恬淡而意味悠长,清淡雅致。” 沐安淡淡地将我的话挡回去,二人沉默片刻,我放下兜圈子的念想,索性开门见山,道:“宁姐姐不要再去太极殿了。” 她被我莫名其妙的言语惊吓到,针扎到了手指,沐安皱眉轻唤出声,她吮了吮手指,却对我微笑,没有怨恨语气,道:“婕妤请旨把我带回来前,说过跟你一样的话。” “上官婕妤跟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很好,你们太过担心了,”沐安抬首顺眼望着抽芽的榴花,道,“毕竟马上就要四月了,我不会在太极殿待太久的。”四月乃是会试之期,宁姐姐还是为了哥哥。 “哥哥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身体要熬不住的。” “他会知道吗?”沐安自语,抚着绣帕上的并蒂莲,“不会的,他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宁姐姐的话语,令我无端回忆起自己躺在雪地中的绝望心情,不论做什么那人都不想知道,也不会知道,无望的爱情。 天禄阁醉酒之后,终于明晓自己的心可以放下,回首过去的日子,日日焚心的煎熬,我至沐安身边,俯身枕在她的肩上,劝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圣上也很好,姐姐为什么不试着放下回忆。”既然错过了,就不能继续执着,否则便是此生的劫难。 “宫里的女子只能选择陛下一人,但是有你在他身边就够了,”宁姐姐拉着我一起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释然笑道,“在太极殿祈祷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为妃子,与他此生无缘,我不会强求什么,我也不会去争宠,如成贵嫔那样,做好妃子的本分即可。” 她说得越是平静,她爱的折磨或许越深,我鼻子一酸,道:“太苦了。” “不会苦的,我有三年的记忆,够了,”宁姐姐笑得不见难堪的苦涩,幸福如新嫁娘谈论自己的夫君,道,“若是我的祈福应验,他高中三甲,或许在宫内的鹿鸣宴上还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不是很好吗?” 她只是为了如此单纯的希冀,而愿折寿十年,我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十分渺小,为他不爱而怨恨,我以为,爱到最后,连最初的回忆都侵染苦涩,不如不爱了。 而沐安的回忆却非苦涩,成了支撑她的信念,我仿佛自问道:“记忆能熬过一辈子吗?” “应该可以的,”沐安手指轻轻滑过那幅绣品,声音轻柔如蝴蝶振翅,道,“如果不行,还有你,看着你幸福,我就觉得很好,不会太寂寞。” 曾伏在我怀中哭泣寂寞的沐安,仿佛是旧日空影,太极殿或许真的洗去她的怨怼,但她的洒脱却更令我怜悯,我扯住她的袖子,局促不安道:“姐姐会有孩子的,不会寂寞的。” “万事随缘,上天不肯赐我,我也不会怨,”沐安笑得恬淡,她替我悉心重结好松散的衣带,道,“你与我不同,你会有许多孩子,那时相士就说你额头生的高,是极有福气的。” 我别过头去,道:“相士的话总是夸大其词。” “你哥哥也会儿孙满堂的。”沐安轻不可闻地喑哑道,她放下手中的那幅并蒂莲,终于露出惆怅的表情,“不过他也会幸福的,大家都会好的。” 忽然忆起她手中那泛黄的绣品,正是我偶然从沐安妆奁盒中发现的那幅未曾绣完的花开并蒂,沐安带着思念绣了三年的花开并蒂,此生或是都绣不完了,相思永无尽。 恍惚想起入宫前夜我曾在梨树下许下愿望,愿哥哥与沐安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如今物是人非,万事转成空,哥哥也等了三年,他此刻恐怕还不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遥望帝都,还有沐安的影子。 我无力地抽身而出,本该是我劝沐安,却被她安慰,心情愈加沉重。我才穿过步廊,就被云槿请去,上官婕妤在庭院烫了茶等候多时。我先欠身道:“妾替宁氏谢婕妤之恩。” 婕妤示意我坐了,将扇子摆回案上,岔开话去道:“你一直病着,我许久没见过你。” “是我失礼在前,我康复后就想着要来拜见如姐姐,免得如姐姐挂心。” “颐嫔做得太过,还扯上陆顺仪,不过她也没得个全尸,算是报应了,”婕妤叹息道,“我总希望宫里诸人没病没灾的,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你才恢复,宁氏就憔悴下去了,我不得做主,才请了皇后旨意。” 后宫之权在陆昭容手中,凤印又在明贞夫人手里,恐怕请来旨意很是麻烦,我歉然道:“惊扰了皇后娘娘的清修,更少不得令如姐姐大费周章,我替宁氏赔罪了。” “我没有去找姚秋颜、陆凝云,”上官婕妤摇摇头,除却皇后之外,纵然是位分高过许多的明贞夫人,依旧是直呼其名,道,“皇后手里有代代相传的白玉圭,不用懿旨,也能令侍从听命。” 我笑而不言,低头啜茶,终于明白白玉圭的作用,凤印可以再铸,而白玉圭历朝相传,那才是皇后权势所在,皇后清修并不意味彻底放弃她的威仪。 “宁氏乖顺知理,皇后亦是怜悯她的,不想她继续沉落,”上官婕妤用扇子轻敲檀木矮几,道,“我不得不暂时将她关着,她心思太重,被冷落这么久,有苦楚多半不肯对旁人说,又须得人劝,你与她素来亲近,想来也只有你了。” “婕妤可以请皇后娘娘撤去旨意了,沐安,她没事了。” “有心结的不只她一人,这皇宫也有一百多年的时光了,积累的怨气太重了,兰若堂才有鬼怪之说,女子怨恨至极,会不惜杀人,颐嫔也是极好的例子。”上官婕妤若有所思地凝望我,她心中也认为圣上太宠我,冷落了后宫,沐安因此怨恨我,而后宫独守寂静宫室的妃嫔,怨恨我的人更有许多。 此外上官婕妤似乎依旧相信我的流产与陆昭容毫无瓜葛,句句直指颐嫔,我无法追问,道:“谢如姐姐之言,待沐安恢复了,改日我定当与她一起道谢。” 上官婕妤微微一笑,道:“那也不用改日了,我喜欢你的画儿,很有灵气,就赠我一幅,可好?” “都是闲来信笔涂鸦,如姐姐肯赏识倒让我惭愧了,”听到有人夸赞,我自然欢喜,满口答应下来,又问道,“不知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山水,花鸟,抑或飞禽?” “倒也不拘着什么内容,记得过去我爷爷也收藏过一幅越溪居士的画儿,飘逸潇洒,细处却又不失精致婉约,那题目仿佛是《泛若耶溪》,当时就觉得江南美得惊艳,”上官氏温然笑道,“我欣羡江南风物,可惜自小生于世家,如今又身居宫阙之中,此生大概无缘一赏了,就随意画些越州的风景。” 上官的惆怅倒令我心中掠过吃惊,须知世家出身有天大的好处,一入宫便可略去层层攀爬之累。历来直接聘为皇后的俱是世家出身,今上登基后所聘废后张氏的出身名望稍低的家族,如今的皇后柳氏当初只退而封为贵妃,引来柳氏一族不满,长兴五年之乱,柳氏肯站在陛下这边,皇后之位不得不说是个因由。 长兴五年送入宫的几位世家女子俱是一日封嫔,最显眼的便是眼下宫中的明贞夫人、上官婕妤、成贵嫔。不过除却明贞夫人,另外的几位似乎更像摆设,上官之厌嫌,大抵来自于此。我道:“世家的管束总要严些,不比寻常人家。” “很好吗?”上官氏自语片刻,忽而褪去茫然的神情,浅笑道,“我不耽搁你了,你可要记得欠我一幅画了。” 她遗下一个温婉端庄笑容,施施然而去,她身边只跟着云槿,不比陆昭容宫女内侍簇拥的威势,身影单薄,晨雾之后飘渺不测。 画,不由得想起窃画之事,行云堂的何微之,还有不久前被我托沈司药帮我从浣衣局带回来的春儿。 行至行云堂外,桂树的枝干又高了一掌多,春儿恰在门口洒水,一手拿着笤帚,她虽离开了浣衣局,沈司药无法更改她宫婢的身份,宫婢比宫女更卑微,她只能在行云堂做些洒扫事情。 汗水沾在额头,光下容色?丽,刹那间的惊艳,身为女子的我亦是惊诧了,原来我一直忽略了她的美丽。 但那耀眼的光华自她瞧见我那一刻起骤然消逝,她唯唯诺诺的表情代替了美丽的面庞,顿时念起明贞夫人,她的高贵艳丽一半也需要她的冷傲来衬托,否则亦是归于尘土的卑微。 她领我去何微之的画室,我问她话,她小心回答,不肯多言一语,唯恐有失,我问得也无趣了,二人遂不再言语。 何微之也因受牵连,降为最末的画员,换了画室,没有原先敞亮的采光,屋子昏暗,春儿无奈道:“我劝先生搬出去画,他不肯,只是呆在屋里。” 春儿的声音并不算轻,何微之却并未抬首,一直专注于桌上的颜料,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我走到他身后,见他将朱红色的颜料涂在纸上,但不知为何,那抹浓丽的朱红色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我惊呼出声,何微之惊道:“谁!” 下意识地护住画纸,警觉地回首看见我,才释然地挪开身子,作揖问安道:“柔嫔娘娘。”他这才越过我注意到默默立于一旁的春儿,春儿脸一红,悄悄退下了,碧茹也退到门口守着。 我踌躇道:“难为先生困在这样简陋的屋子,过些日子我想办法替先生换个地方。” 何微之拿着研钵轻轻地研磨着不知名的草木,道:“春儿都跟说了,怨不得娘娘的,是微臣惹上的麻烦,还把娘娘一起卷进来,娘娘没事就好。” “春儿也受了杖刑,如今贬为宫婢,我也会想办法的。”此事并不需我出手,碧茹是尚宫局的典簿,宫女之事统归尚宫局。 何微之继续捣鼓他的颜料,我指了指方才诡异的画纸,道:“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娘娘不要着急,”何微之将研钵中米黄色的汁液倒在纸上,纸上竟然显出浅浅的红色,我兀自惊奇间,何微之解释道,“这颜料用则隐去,须遇上特制的液体才会显色,不过那方子还有模糊的地方,配出来的效果淡了点。” 他将笔递给我,我又试了试,果然如此。他又把方子背给我听,我与他讨论片刻,我夸赞道:“这是个不错的创意,先生或是能借此扬名立万。”画师卑微,不过成为名满天下的画师即可入得翰林院,中宗朝就有这样的先例。 他谦虚推辞道:“微臣认真研习,只是做好本分。”春儿恰举着茶盘入内奉茶,递给何微之的茶盏时,双颊红如晚霞,掩不住她的心事,何微之倒是泰然自若,我见了不免一哂。 我闻了闻研钵中的汁液,混杂着许多药草的味道,一时我也说不明,我笑道:“这么多草木,先生一人忙得过来吗?”说话时我瞧着娇羞的春儿,她的心思,要能替她圆满才好。 何微之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她会过来帮忙,不过她并不熟悉草木,多是微臣自己动手。”他说话间带着淡淡疏离,难道是薛墨脂以无法见人的恋情要挟他,他开始憎恨春儿,恨她将自己拖入泥潭。 春儿闻言低头不语,依她的性子或是已被这话恼得哭了,我道:“春儿很聪明,先生多教教她,她就一定能学会。” 何微之露出嗤之以鼻的不屑神态,道:“她现在的身份是宫婢,老是杵在微臣这儿并不妥当,求娘娘将她带走,免得惹麻烦。” 我清晰地瞧见春儿的眼泪滴在她手上,何微之仿佛连我也不待见了,不再搭话,继续研究那些颜料。我陪着啜泣的春儿走到外头步廊,碧茹见了也莫名其妙,我摆手示意她带着仆从退下,留我一人与春儿说话。 “先生不是讨厌你,他是在为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要伤心了。” 春儿依旧嘤嘤哭泣,道:“娘娘不用安慰奴婢,奴婢知道自己现在是最卑微的宫婢,愈加配不上先生的,从来都是配不上的。”春儿的哭声幽咽如弃妇,听得人心烦起来。 我才要脱口而出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被薛墨脂要挟,自己险些失言,遂娓娓劝道:“毕竟是你一直在照料他,他不见得不喜欢你,那是说话在气你。宫里的闲言碎语会要了人命,你与他有男女之防,行云堂又在宫禁之中,我将话摆到这儿,你自己仔细想想。” 春儿抬头疑惑地瞧我,透着几许意外惊喜,该是为我的话所动,我顺水推舟道:“此外你调来兰若堂,至少不用受行云堂的苦,先生也有这层思虑,他是关心你的。” 章节目录 第73章 清楚 春儿低声喃喃些话语,我也听不清楚,遂又安慰她几句。我回兰若堂路上,吩咐碧茹再过两个月将春儿调到兰若堂来,薛墨脂之死,大概许多人都不在乎了,那时更不会有人记得春儿这样的小角色。 三月的梨花开得很美,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我换了湖绿色常服,束起袖子,与宫女一起在庭院内采集梨花,准备酿酒。稚嫩的花瓣捧在手中,如初生婴儿般可爱,满满梨花香酿在酒中,酒味必会更加纯净。 陛下走入庭院内,我还在听碧茹与饮绿斗嘴,笑得直不起腰,直到见满满一院子的人跪下了,我才施施然回身请安。 在步廊上铺上锦垫,再将紫檀木矮几移到外间,奴婢膝行着来回,端上糕点,梅饼、桃酥,一色的京果子装在莲花状托盘上,当然还有上等的雪水云绿。我侧身吩咐碧茹取来我的琵琶,才手腕轻扬,倒了盏茶递到他手边,他笑言道:“你令人收集梨花要做什么?” “酿酒,”见他不解,我解释道,“以盛开梨花做成酒曲,酿成米酒,过虑去浊,再封坛埋在梨树下,隔年取出,酒味清雅,还带有梨花香,并不输与竹叶青。” 陛下揶揄道:“这样说来,明年又能见你喝醉了。” “可馨又不是酿给自己喝……”我的声音逐渐转轻,忆起近来醉酒的样子十分狼狈。 二人暧昧不语时,碧茹恰端着琵琶膝行至我身旁,我接过琵琶,取过拨子,碧茹退下,侍婢隔得几步之外,我瞧了左右,才害羞地轻声道:“可馨答应要弹琵琶给韶郎听的。” 陛下却比我轻松许多,打趣道:“太妃之前还在念叨你母亲是琵琶名手,你却不会,她觉得十分可惜,看来是你骗了她。” 我用拨子试了几个声音,娇俏地笑道:“太妃没问,可馨也没提,谈不得欺瞒。” 我忙着调音时,陛下忽然问道:“记得寿宁从来都是竖抱的,你怎么……” “可馨学的是古法琵琶,古法的横抱琵琶近似古琴音色,”我摸了摸光华的案板上绣着的细巧蔷薇纹,道,“只可惜近世逐渐消弭,连寻得一把横抱琵琶都难,幸而云韶院的库房还能翻出来,只是长久不用,积了浮尘,弦也很松,我前日调了很久。”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时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我合着琵琶音,缓缓唱出孔子所作《猗兰操》,并无年轻女子的轻浮旖旎,却有廉颇老矣的苍凉。 连唱三遍,我放下琵琶,陛下却陷入深思,道:“第一次听琵琶弹出如此深沉之音,毫无往日轻佻,更有滴泪横流的悲怆,只是太苍老了,不适合你来弹。” “这是父亲最喜欢擅长的《猗兰操》,所以这首也是可馨弹得最娴熟的曲子。” 陛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苏夫子也会弹琵琶?” 我不置可否地拨了一串音道:“父亲娶了母亲后,才学的古法琵琶。”男子弹琵琶确实有些可笑,在我看来却是哀伤,须知父亲是为了母亲才学的琵琶,幼时以为父亲喜欢才常常弹起琵琶,而今才明晓是为了缅怀母亲,琵琶是最接近母亲灵魂的器物。 所以在我心中,琵琶只弹给思慕的人听,我算是喜欢他的,至少醉酒那一刻,是那样,所以才会许下诺言。我弹琵琶给你听。 “你弹得也很好。”他淡然的话音抽回我飘散的思绪。 回忆起父亲的琵琶,我浅笑道:“与家父相比还差了许多,可馨拙技献丑罢了。” “可馨你倒是比寿宁谦虚很多,”他不经意地笑看了一眼,道,“我早该猜到,寿宁及笄那夜的琵琶是你弹得吧。” 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他若是有心追究,断然不会今时今日才来质疑,我本无心瞒他,道:“好听吗?” “当时五弟有意以二胡与你为难,你倒是应承下来了。” 我轻叹不语,景王二胡忽快忽慢的调子果然连陛下都感觉到,大抵唯有寿宁一窍不通,事后还猛夸她五哥的好,以为五哥在帮她蒙混过关。 “猗兰操,怀才不遇之情,”他意味深长道,“苏夫子有入朝为官之心否?”他玩笑的语气,眼中却写满认真。 “家父喜欢猗兰操恐怕并非韶郎所想的那般,显庆末年父亲主动上书辞官,自然不会眷恋名利,”我的手指握住红牙拨子,道,“况且母亲……”况且母亲的坟茔在越地,恐怕父亲是不愿意离开,父亲喜欢猗兰操大抵也与母亲有关。 “苏夫子若是肯出山自是好的,眼下会试正缺主考官人选。” 父亲虽负着状元之名,但毕竟隐居多年,担任会试主考,难以服众,他这话才是说与我当玩笑听,我言笑晏晏道:“陛下说笑,朝中饱学之士那样多,定是人选太多难以甄别了。” “负责会试的礼部尚书和侍郎联名推举了尚书省右仆射柳弥逊,柳弥逊执意推脱,但几个人选中以他呼声最高。” 会试主考官称为总裁,人数不定,但只有一人为主,旁人为辅,此人可谓重中之重,三年一次会试网罗天下精英,虽言俱是天子门生,但主考官与当年的进士及第均有提携之恩。 长兴五年之后,柳氏势力做大,昭阳殿皇后之位,唯一的皇子出自柳氏,尚书省右仆射,镇守边关,内外俱是柳氏之人,国家的将来仿佛也捏在柳氏手中。若夺得此次主考官之位,柳氏势力会更为渗透,进而动摇国之根本。 陛下对柳氏不满从当初在天禄阁与我探讨政事时局,已可见一斑,但面子上柳氏依旧加官进爵,风光不减。 陛下心中应该是不愿柳氏出任主考,更厌嫌柳氏伙同礼部,施展欲擒故纵伎俩,我劝道:“礼部统归尚书省,下头的人自然想要逢迎长官,才弄出联名上书的名头,以柳氏一门惯常的低调,柳仆射未必想要这个位置,他是在诚心推脱。” “柳弥逊,除却柳弥逊,谁的声望都压不过柳氏。” 世家自然不会来?浑水,几大名门,例如上官氏、闵氏、杜氏,俱以柳氏马首是瞻,我灵光一闪道:“陛下莫不是忘了景王。” “亲王担任主考并无先例。”他干脆地回绝了我的想法,历来亲王不得担当主考,亲王谋反与臣下谋反相比没有血统之虞,更令人烦扰,君上也都极力遏制亲王势力扩张。陛下宁愿派柳氏驻守边关,也不用亲弟景王,面上说是心疼五弟,私底下只怕防他之心更甚。 景王的放荡生活某种程度上大概也是逼不得已,钱氏诛杀完先帝血脉,除却皇长子,景王就是皇位第二继承人选。 “那……”我想到一人,试探着望他。 他似是猜到我心中所想,双眉一松,道:“吴王泡在教坊曲子里,连吴王妃都难见他一面,中书令韩玄抱病,早朝都不上了。” 纵然退而求其次,吴王、中书令都懂得明哲保身,可见明里暗里多少人盯着那个位置,我轻声喃喃道:“那么唯有景王与柳弥逊二者必择其一。” 我划着拨子,忽然有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但这些与我的干系并不大,一语道出似有卖弄之嫌,主意错了,被他轻视,主意对了,又要被他提放,如今他是帝王,我并不能放下十分戒心。遂压下兴奋,淡然笑道:“可馨也不猜了,想来陛下能安定地在此处听琵琶,该是有主意的。” “方法不是没有,但看来可馨你也想到了什么,朕倒是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他露出与我在天禄阁谈论政事时的探究眼神,我并不为所动,道:“后妃不干政。”天禄阁内曾经与他畅谈政事,就连评论今上政绩也无所顾忌,不过那是毕竟与今日不同,如今的我是怕他厌嫌我的,自古以来,帝王害怕旁人染指权力,当然也包括妃妾。 他蹙眉隐去调笑的轻松,显出几分帝王威仪,平静道:“在天禄阁时,倒不见你这么扭捏。” 他对我的推脱好像更加讨厌,我遂放下琵琶,伏地一拜道:“那是韶郎只是不相熟的史官,如今是可馨的夫君,夫君说什么都是好的,夫为妻纲,可馨虽只是妃妾,但儒家人伦之道,不可忘却。” 我伏在地上那一刻,仿佛时光停滞,听得梨花飘落在池塘中的细微声音,他透出犹疑的意思:“你真的,只是这么想……” “可馨,并不想惹夫君厌嫌。”我希冀以情打动令他平复,他却陷入沉思,迟迟不肯发话,寂静令人更加害怕。 “是朕误会你了,”我惴惴不安许久,才被他虚扶一把,叹惋道,“朕见你惧怕失言,畏首畏尾,倒不像朕认得的可馨了,才……”他是怕我失却认识他时展露的那份真诚,但他如何知晓,我在他身边如履薄冰的辛苦。 他似乎对误解我而怀着歉疚,我暗暗长舒一口气,佯装肃了肃褶皱的衣裳转移紧张,道:“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景王,柳仆射,未必只能二者选一……”归根结底,景王代表皇室,柳氏依旧是臣下,虽则均遭主上猜忌,然二者的隔阂,恐怕比与主上之间的猜忌更大,同时任命二人为总负责的考官,此举暗含互相监视之意,二者恐怕会忙不迭互相拆台,向陛下表明忠诚,没那么多精力扩张势力。 “可馨你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总主考官未必只能设一人,”他用手指抵着矮几,眸光闪闪地凝视我,道,“不过朕以为苏夫子是更好的人选,他真不肯……” 他话未说尽,我再一拜,道:“臣妾代替家父谢陛下关心,且不提父亲年迈经不得颠簸,上林书院还有考生需参加会试,况且臣妾的哥哥也会在今年参与会试,家父须得避嫌,免去闲言碎语。” “好了,我与你玩笑的,不用如此认真,”他追问道,“你哥哥也参加今年的会试?” 我颔首,忽然想起书院另一人只怕也会参加今年的会试,那人的学问自是好的,连父亲都直言其为状元之才,亲自为其改名,可见对他的看重,不过那人的为人处事就颇令人忍俊不禁了,忆及那人种种,我嘴角浮上浅笑。 陛下闲闲瞧了我一眼,道:“寿宁的驸马挑挑拣拣半年多了,始终定不下来,太妃的意思是在这次科举中挑一个。” 我叹息道:“恩,寿宁长公主也该出嫁收收心了。” “她嫁人之后,也不会整日来兰若堂缠着你了,”他拾起廊上一瓣梨花放在鼻尖轻嗅,道,“可惜梨花开了这么久,直至今日才有工夫与你闲坐。” 寿宁的确有些吵闹,我颔首称是,转而即刻又从话中听出弦外之音,嗔怪地飞了他一眼,他暧昧笑道:“你难道不觉得还是二人在院中赏梨花更好?” 我低头不语,信手又弹起了琵琶。 隔日颁下旨意,会试主考官为尚书省右仆射柳弥逊,景王,二人不分主次,共同担任。此举破了先例,舆论哗然,景王笼络的一批文士之前与世家贵戚们在朝堂上为此吵闹不休,这下也都偃旗息鼓,各怀心思。 后宫妃嫔此刻也因着另一道旨意而颇感意外,柔嫔苏氏,晋位正四品容华。短短一年从最末的从九品药女升至容华,自然会惹人妒忌。我懂得收敛锋芒的道理,催着陛下去另外嫔妃的寝殿。他口中还在怪我将他往她人怀里推,白天依旧流连在兰若堂,不过他自是比我更明白雨露均沾的重要,彤史上并非我一人的风光了。 新入选的秀女占尽上风,其中除却沐安,秦美人还算得上美貌,只是少了几分端庄持重的大家风度,行事轻佻。但她抱住了陆昭容这棵大树,陆昭容骤然殒了妹妹与颐嫔,遂大力扶植她先前并不看重的秦氏,唯有她与沐安平分秋色。此外明贞夫人、熹嫔、陆昭容,都得了三两日,就连久未被陛下提及的成贵嫔也分得一日。 我又翻了翻册子,与碧茹道:“连成贵嫔都见着了,怎么还没瞧见上官婕妤?” “上官婕妤从前年起就一直抱病不出,让少府将名字摘下,自然不会在彤史上找着,闵修仪也是一样的道理。” 虽言抱病不出,上官婕妤与闵修仪瞧着都是面色红润、谈笑风生,倒令人好奇了。而那畔亲妹妹死后,陆昭容对我并无太多表示,我自是希冀做得漂亮没被她发觉才好。 如此清闲过了一月,忽而传来沐安怀孕的消息,又令众人措手不及了。 或是太极殿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我仿佛比自己得了孩子还要高兴,闻听消息后,立即往玉宜轩去恭贺宁姐姐了。 沐安性子恬静,比我更不喜欢热闹,此刻却也不得不与各色人等周旋,面有倦色。殿内是善荣堂结伴而来的凌才人、房顺仪,见我来了,各自觑我一眼,知趣离开了。 沁雪送走了二人,棹雪端来茶点,沐安一扫疲倦,依旧显出端庄笑容,我怜惜道:“姐姐才是一月有余的身孕,最最需要保养,场面上的往来能推则推的好。” 沐安淡然地捋了捋手臂上的玉钏儿,道:“凌才人与房顺仪入宫早,虽则如今境况差点,但我装病推脱,心里觉得总归不太好。” 沐安总是为她人着想,自己倒放在其次,我笑道:“宁姐姐心地好,所以上天保佑,愿望成真,我思来想去,入宫以来,我常常受宁姐姐恩惠,送些珠宝丝绸倒显得生分了,这是我幼时戴着的,姐姐不要嫌弃。” 我从袖中取出玉质的摩侯罗挂坠,沐安并不立即接过,我便放在几案上。 摩侯罗即梵语佛子之意,故此物又称执莲童子,世人以其聪明伶俐,可称“天下第一巧儿”,孩子戴着能保佑其聪明灵巧。 沐安仔细瞧了瞧,惊讶道:“这是伯母留下的,我怎么能收,况且将来你也会有孩子的,留给他戴着也好。” “是啊,如果没有那些事,我的孩子算来也该满月了。”我听得将来会有孩子的话,忍不住心里发酸,却浑然忘却在怀孕的沐安面前须得避讳。 我眼中显而易见的失落,沐安愧疚不已,用纨扇轻抵住双唇,自责道:“都怪我不该说这个惹你伤心,你不要在意。” 我即刻收敛自己的伤感,笑道:“执莲童子驱邪避凶,能保佑孩子乖巧伶俐,”我瞧着宁姐姐的小腹,俯身仿佛是对那孩子说一般,道,“希望孩子很乖,宁姐姐无须受太多痛苦,能够顺产,孩子也聪慧,宁姐姐如果当我是自家人,就不要推辞了。” 沐安笑着应下了,她举起执莲童子对着光线端详一番,摸着细密的荷叶纹路,忽而低声自语道:“记得晴川哥哥也有一个一样的……”沐安陷入回忆,不由自主地说出口,自己还恍若未觉。 “是啊。”我下意识地回答,随之一怔,她原来就是这样凭借回忆活下去。 我跟哥哥的摩侯罗挂坠确是一对,那是母亲的陪嫁物件,若是没有重重曲折,沐安与哥哥成婚,他们的孩子脖子上大抵也会挂上这么一个执莲童子,不过那该是哥哥的。我把自己的这个给了她,或许也可作为一种补偿。 沐安笑得很美,但她笑得越好看,我越觉得她心里痛苦,不忍她继续沉沦,喑声道:“宁姐姐……” 沐安手指按着玉佩,回神瞧着我,笑道:“如果我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就好了,眼瞧着会试就要放榜了。” 我还不知如何启齿,沐安倏然又抚着自己的小腹,低头浅笑道:“如果晴川哥哥也高中了,孩子顺利出生,那我就该知足了。” 我不知沐安算不算得上幸福,凭借回忆活下去的人,可以幸福吗?遂道:“姐姐觉得开心就好。” “哦,险些忘了,我需去昭阳殿拜见皇后娘娘,上次太极殿的事,还劳烦皇后,”沐安掩扇探问道,“但我并未见过她,不知她的喜好,皇后私下召见过你几次,该是喜欢你的,我想你能陪我一起去。” 皇后清修,极少见人,平日见面的只有私交尚可的上官婕妤与族妹成贵嫔柳氏,唯有上次寿宁及笄宴会,太妃请出了她。但因着露面太少,少不得被人说得神乎其神。 皇后召见我多是为了探讨佛经,此外我的书法尚可,令我帮她抄几卷佛经,供奉于皇家寺院昭庆寺,我道:“皇后端庄大方,待人谦和,你不要信宫内传言,无须担心的。” 昭阳殿弥漫森冷气息,照旧是林尚宫领着我与沐安入内,不许碧茹与沁雪跟随。 林尚宫在前轻巧地行走,我与沐安紧随其后,步廊干净得一尘不染,却没有往来仆从奔忙,庭中杜鹃冷冷地垂着叶子,深绿藤蔓幽幽攀上古树,仿佛是春天永远不会到达的地方,沐安初次进入昭阳殿,更忐忑不安,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她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 皇后交待沐安小心身体,又说起许多孕妇禁忌,我在场,毕竟多少有些不自在,仿佛之前十月怀孕的我拜会皇后时,皇后向我交代种种,我愣愣地盯着插瓶里的迎春,直到皇后问起前日嘱托我誊抄的《金刚经》,我才回过神来,照实回话。 皇后信佛,心静如水,话音柔和平缓,听得久了容易招来睡意,幸而半个时辰后,皇后顾念沐安劳累,令林尚宫送我与沐安离开昭阳殿。 临到殿门前,一绿衣宫女带着两个小宫女,与沁雪交代皇后的赏赐。那绿衣宫女瞧着年轻,语速稍快,逻辑清晰,想来是皇后身边另一个侍女迦陵,精于算术,尚工局的司宝,掌管后宫的金玉珠玑钱货,据说她的能力毫不逊色于陆昭容身边的尚仪紫苏。相较之下,皇后身边和蔼的林尚宫显得有些平庸无能。 沐安回首凝视了眼爬出昭阳殿宫墙的藤蔓,道:“皇后很好,只是昭阳殿太冷清了。” 我惦记着皇后吩咐的《金刚经》还差半卷没抄完,不甚在意地听她说话,沐安仿佛十分敬佩皇后,并不在意皇后稍显刻板的性格,之前的惊惶一扫而空。 离了昭阳殿,二人合该分手,我不放心沐安,遂送她回希乐堂。二人拆开皇后赏赐,是一尊白瓷观音,我忆起明贞夫人的话,宫嫔怀孕,赐送子观音已成了皇后习惯,不禁微笑。 沐安不解地觑我一眼,又继续拆了一个盒子,里头是一串楠木佛珠,她才要动手取出,我拦住她,警觉地取出佛珠查验。 章节目录 第74章 熏香 皇后虑及沐安有孕,没有惯常的熏香,只余淡淡的木香,沐安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瞧着沐安焦虑的表情,我摇摇头嘴上道:“没什么。”心下还是打算等替沐安安胎侍医来请平安脉时,问个清楚。 沐安合上白瓷观音,令棹雪收好,笑道:“皇后娘娘信佛,果真不假。” “是啊,这些年佛教兴盛起来,但国朝历来崇道抑佛,此举……”我摇着纨扇,略略沉思,皇后信佛有对抗传统的意味,陛下看在眼里,不说并不意味着认同,皇后若继续沉迷佛教中,其实对柳氏,对皇长子,无任何好处。不过我的话也只是从沐安耳中轻轻滑过,她恪守女则,不会关注政事。 闲坐片刻,半盏茶的功夫后,沁雪禀报侍医请脉,遂打起帘子领着侍医入内。 沈氏依旧笼罩于失责令我小产的阴翳中,陛下并不全心信任,此外照料怀孕妃嫔并不容易,太医院许多推辞,最后负责沐安的责任推到了年轻的周祁身上,不过跟随的医女是乔希,我又放心许多。 周祁替沐安诊脉的间隙,我拉着乔希出来,谈及皇后赐下的佛珠,又拜托周祁与她多多上心。乔希与我做药女时,即为相熟的好友,自是满口应下,乔希笑得爽朗,身上别着的璎珞来回晃动,总能给人如浴阳光的心情,我从昭阳殿回来的压抑心情也消失殆尽。 四月间,绵软的柳絮纷飞,虽言纷纷扬扬,洁白如雪,却要惹人喷嚏,故而我并无在宜春苑赏花的兴致,遂回了熹嫔请我喝茶的帖子。 我费了两天抄完《金刚经》亲自给皇后送去,春困恼人,一回来换下衣裳,就困倦地卧在榻上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衣衫摩挲声音的声响,我闭眼随意拽了拽那人的衣裳,困倦道:“谁?” 衣裳摸着硌手,定是绣着金银二色丝线,我已略略猜出那人的身份,遂不再挣扎,任由他往我塌上挤过来,他喑声道:“跟你一起窝会儿。”声音透着浓浓的倦意,最后的殿试是由陛下亲自审卷,他大概也连续几日熬夜审卷。 我“嗯”了一声,蜷在他怀里重新阖上双眼。 二人假寐片刻,他问道:“你不问朕,殿试的结果?”论及政事,他总不自觉地使用“朕”字。 我扭扭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迟早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与其这样看,更不如说是对父亲的信心,三甲之中,上林书院应该有幸占个名次。 他见我不甚热心,遂不再纠缠会试话题,道:“你上午去了希乐堂?” “嗯,去了宁姐姐那儿,”沐安怀孕之后,我隔三差五就会去瞧她,勤快堪比太医院的侍医,陛下倒是去的不多,我仰起头,略略扫他一眼,道,“宁姐姐怀孕,该晋为从四品嫔,却拖了这么久,可馨也要替宁姐姐鸣不平了,或者是韶郎还没有想好封号?” “你倒是很大方的,”他环住我的手紧了紧,道,“旨意令门下省拟好了,只是这几日审卷忙,也没人提起,就落下了这茬,封号倒是早想好了,丽嫔。” 陆昭容自是不会主动提起沐安的晋升,陛下的忙碌也可以理解,但沐安心中未必不在意。眼下“丽”字封号说不得不好,沐安的容貌也担得起这称呼,但未免太肤浅,显得她以色侍人。 我斟酌道:“丽字很好,但宁姐姐是即将为人母者,丽字太过浓艳,加之宁姐姐性格偏沉静,可馨以为容字更好,姿容端丽,宽容仁和。” 陛下沉默片刻,道:“容,确是容字更好些。” 终于以为了却一桩事情,我放下心,他又随意问道:“你上午去了皇后那儿?” 我含糊道:“嗯,皇后一早就吩咐我抄经,我才弄好送去。” 身后传来陛下的喟然长叹,叹息声倒令我回过身来,我明晓他所思所虑,握住他的手,道:“皇后信佛也没什么不好,之前我怀孕,如今沐安有身子,皇后俱是赐了送子观音,可见皇后虽不理六宫琐事,但依旧真心希望陛下子嗣昌盛。” “你觉得皇后如何?” 他突兀的问题倒令我窘迫了,我凝视着屏风上的山雀,如实道:“恪守礼仪,容止俱是母仪天下的风范,妾等望尘莫及。” 皇后一口少见的标准官话,抑扬顿挫恰到好处。笑不露齿,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说话行动间流苏坠钗纹丝不动,这些都是淑女教育的根本,必须磨练多年。沐安也无法做得十全十美。皇后嫁入皇室之前,想必是全长安城淑媛教育的典范,就如其先祖文端皇后柳氏一般,无可指摘。 陛下忽然轻笑道:“柳氏当初将她当做未来的皇后抚养,自然是这样的。”辨不清他是夸赞,抑或讥讽的语气。 我顾左右而言道:“皇后机敏,端庄淑丽,大抵幼时就崭露头角了。”我猜正是因为她的聪明,柳氏家族才弃下前两个嫡女,选择排行第三的她。大抵谢荻给我留了不好的印象,初时以为世家女子不过尔尔,上官婕妤是个意外,而皇后更非普通女子,我自负聪敏,但二人对佛经的探讨中,她的领悟力绝不在我之下。 皇后身上谜团缭绕,宫里也鲜少能打听出关于皇后的过往,我期待陛下说些消息,但他似乎不愿详谈,岔开去问道:“你老去宁氏那儿,是因为很喜欢孩子吗?” “很喜欢,很喜欢。”陛下勾起我的辛酸,险些又要落泪。我没用,才守不住自己的孩子。而如今在我心中,已将宁姐姐的孩子视作自己的孩子,视作我腹中本该活下来的生命的幻影,希望宁姐姐母子平安,作为苍天对我的补偿。 “那个孩子,”他仿佛在踌躇掂量,道,“那个孩子,你也很喜欢吗?之前不顾一切地跳到寒池里去救她。” 第一次听他提及的是皇长女,却是那样生疏地称为“那个孩子”。我的睡意被拂去,生出淡淡的凉意,就算熟稔的邻家孩童,也该喊一声小名,何况他是阿芷的生父,我道:“那也是韶郎的孩子,至少该给她一个名分……” “那是刘氏的孩子。”他难得压抑不住,语气里透出丝丝怨愤。刘氏当年因“小星替月”的谶言,以代替太子良娣柳氏受天谴的侍妾身份,而被纳入东宫,仅仅六月便产下一女,在陛下心中必定留下了不贞的怀疑, “阿芷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其实当初……”我放低声音,暗自叹惋,不如当初就不要生下她,生下她,平白添了一人受罪。 他置之不理,赌气的口吻道:“要是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我笑道:“那我须得早许多年与陛下相遇了,可惜我生于显庆二十五年,那时也只是个哭闹着要父母抱的孩子。”虽然我与他年龄相差十余岁,不过男子并不如女子易于显老,而且我父母之间甚至差了二十余年,依旧相爱如斯,故而二人相处久了,我也不甚在意,如今可以轻松地拿出来当做玩笑话了。 “显庆二十五年……”他重复着这话,我正想发话,突然觉得鼻子很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他还以为我病了,我揉揉鼻子,抱怨道:“韶郎衣裳上一定沾了柳絮,才惹得可馨打喷嚏,快去换身衣裳。” 我假意推了推他,他自然不承认,将我抱得更紧,我挣脱不得,两人嬉闹片刻,我才晓得累了,顾不得柳絮,乖乖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我只当他是说笑话,忙着晒书,几天后我都快忘却那回事,却突然接到旨意,皇长女册为城阳公主,由兰若堂容华苏氏代为抚养。 皇长女的生母刘常在明明健在,却下旨令我抚养,他真是厌恶刘氏到骨子里去了,不过他毕竟原谅了皇长女,那个可怜的孩子。 阿芷躲在江川后头,怯怯地望着我,许是忘了我。江川俯身耐心地哄着,将她从自己身后牵到我面前,轻声提醒阿芷道:“公主该拜见母妃。” 阿芷畏畏缩缩地探出半个身子,她换下不得体的宫女旧衣裳,一袭樱草色缕金挑线纱裙,富贵吉祥的八宝纹案,身材娇小的她仿佛被繁复的公主衣衫淹没一般。阿芷扭扭捏捏不肯答话,江川无奈地朝我一笑,退到几步之外,吩咐内侍交代城阳公主的搬迁事宜。 我与她差不得几岁,并不在意她那一声“母妃”,只愈加觉得她可怜,俯身拉起她的手,道:“阿芷不记得了吗?我就是那日送你风筝的姐姐。”听我唤她阿芷,她闪过迷茫,但很快依旧是害怕与疏远,她坚决地收回自己的手,不信任地望着我。阿芷当真完全将我忘却了,我还跳入冰池救她一命,或许她也不记得了。 旨意来得突然,来不及收拾出间干净屋子,我只得好话哄着她跟随我先在千绫居闲坐,碧茹利索地领了宫女收拾兰若堂后边空着的棠梨斋。 阿芷生来即被遗忘在丽景堂那样荒凉的角落,忽而独自进了兰若堂,没有亲生母亲跟随,陌生的仆从环绕,她愈加惊慌。采蓝搬来矮凳,她也不肯坐,宁愿站着低头不语,饮绿端上几盘糕点,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 饮绿喜欢糕点,常常偷吃,兰若堂的点心也因为她而准备得非常精致。城阳纵然万分防备,对于精致的糕点,她总是难以抗拒,忍不住伸手抓了一个梅饼,觉得好吃,又猛地往嘴里塞了第二个,生怕有人会将盘子撤下去。 饮绿不禁笑出声,却不想她自己寻常吃东西的样子,较之有过之而无不及。饮绿的笑声令阿芷警觉起来,讪讪地放下盘子里最后一个梅饼,我瞥了饮绿一眼,擦了擦阿芷脸颊上的点心屑,柔声道:“阿芷如果觉得好吃,就慢慢吃,姐姐再令人准备些别的。” 阿芷摇了摇头,终于开口与我说第一句话道:“我记得你的,那个送我风筝的姐姐,娘告诉我,去年冬天救我的也是你。” 我微笑地默认,我与孩子相处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毕竟有过几分缘分,以后与她相处或许会更容易。 孰料阿芷忽然扯住我绣着萱草纹的袖口,哭喊道:“那姐姐就再帮阿芷一次,阿芷不要做什么公主,阿芷要回到娘亲身边,阿芷不要离开娘亲……” 憋在她所有的委屈骤然发泄,我又如何向她解释,父母间的瓜葛,原谅她已经是十余年冷落才能换来的最大宽恕。我轻轻搂抱她,道:“阿芷乖乖的,再不要说什么不想做公主的话,你娘听见会伤心的。” “一定是做公主惹娘讨厌了,”阿芷扭着身子不答应,道,“娘现在都不肯见阿芷一面。” 身为母亲的刘氏才是最尴尬的人,女儿册封为城阳公主,却又交由她人抚养,她甚至得不到任何位分晋升,摆明了圣上对她的厌嫌态度。不过即使百般委屈,她必然不愿阻拦女儿前途,没名分的皇长女总不能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册为公主,虽言母女分隔,至少衣食无忧。 我无奈只得哄骗道:“那是因为阿芷整天跟现在一样哭闹不听话,你娘才生气的,只要你乖乖地在姐姐这里住两天,等你娘气消了,姐姐就带你回丽景堂。” 阿芷心思单纯,我胡诌的谎话她仿佛信了一半,眼泪抽抽搭搭地暂时止了,我帮她擦了擦花掉的胭脂,道:“但你要是不乖,姐姐就去告诉你娘,那她就一直不肯见你了。” 阿芷夺过我的丝绢,动手胡乱地抹泪,红扑扑的脸上显出认真,道:“姐姐不许骗我。”于是二人拉钩,碧茹恰好理清棠梨斋的屋子,带着城阳公主下去了。 饮绿收拾叠起瓷碟,笑道:“公主的吃相也不过如此嘛!” 我责怪道:“饮绿你过年就十四了,又不是孩子了,休得再胡言。”饮绿吐吐舌头不再多言,手却伸向盘子,要拾起城阳剩下的最后一个梅饼,猛地被采蓝用碗筷敲打,痛得缩回手,埋怨地望了采蓝一眼。 我自然不同情饮绿的贪吃,赞许地瞧着采蓝,采蓝仿佛鼓起勇气一般,道:“城阳公主与娘娘差了一辈,喊姐姐并不妥当,被旁人听去,显得没规矩。”她在我面前似乎还是头一次主动说话。 “她不肯开口,我也无心迫她,本来我就非她的生身之母。”城阳公主更像是从天而降的孩子,一觉醒来平白多出一人唤我母亲,我也不惯。 饮绿对采蓝的提醒,不以为意道:“本来主子也只比城阳公主大一岁,喊母妃多显老,叫姐姐挺好的。” “城阳公主十五了?”我不免意外,她瞧着娇小,心智单纯,我还只当她十一二岁。 仿佛是为了证明准确,饮绿拍拍胸脯道:“不会错,城阳公主是显庆二十六年出生的。”我不免咂舌,果真只小了一岁,她唤我母妃,确实更为怪异了。大概阿芷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吃穿用度不足,又不曾受到良好教育,身体与心智发育都更为迟缓。 采蓝淡淡道:“即使城阳公主不肯唤一声母妃,但她那声姐姐若被陛下听去,该多尴尬。” 采蓝所言极是,如此必然牵扯上我与陛下之间十余年之差,每日被人提醒着年龄之差,并不是愉快的事情,我无所谓,陛下大抵是在意的。 更多的疑问涌入脑中,陛下忽然将城阳交由我抚养,是为了补偿我的丧子之痛吗? 饮绿还兀自呱噪着,我脸色一紧,纨扇敲着几案,几案上摆着泥金插瓶中,内里插着三五支纤弱粉白蔷薇,花瓣扑簌簌地震落,飘在在温凉的茶盏中。 我放心不下旁人,最后派了采蓝负责照料城阳公主,饮绿从旁协助。饮绿自己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她只需每日公主陪伴玩耍即可,衣食住行多是交给采蓝打理。 起初两日,阿芷还吵着要见母亲,她是孩子心性,兰若堂新鲜物件多了去,饮绿变着法子陪她玩,不过几日她对母亲的思念也就淡了些。只是临睡前,我替她讲故事时,还提醒我那个约定,我也盘算着要带她去见刘氏,但很快被另一件事冲淡了。 四月末殿试成绩公布,状元江蓠,榜眼柳道彦,探花苏晴川。 三甲之中状元、探花皆是出自上林书院,榜眼是柳氏的嫡长公子。二甲进士的名额俱是被民间几大书院瓜分,而非往年那般,世家子弟占据半壁江山。 景王与柳仆射,两位主考官之间互相制衡,这份进士名单该是陛下最满意的结果了。 我束起袖子,在庭院内修剪花枝,陛下从旁负手看着,道:“读苏晴川的卷子,倒令我想起你了,二人俱是观点独到。” 殿试题目乃是政论,平日家中无事,父亲哥哥与我三人常围炉夜话,书院远离庙堂之高,少不得谈及政事,我与哥哥只觉得有意思,并不想日后会派上用场。 哥哥这几年才在书卷上用功,夺得探花,已属意料之外,其实我并不会计较。但我择下一片枯叶,依旧调笑道:“既然陛下这么欣赏,怎么不将状元之位给我哥哥,只落为探花。” 陛下缓缓回答道:“右仆射柳弥逊十分欣赏苏晴川的卷子,极力推为第一名,但五弟一味推举另一份辞藻华丽的卷子,他认为苏晴川用词太潇洒,在文辞上输了一截,柳仆射与五弟相持不下,各有道理。” 我略略抬眼,递给他一把剪子,示意他与我一起修剪,继续道:“柳大人怕是认出了柳公子的字迹,才想要避嫌,推举哥哥的卷子,真乃大公无私。”虽言麋录誊封,柳仆射总认得亲生嫡子的笔迹,以柳氏如今之盛,再得状元之位,更要惹来嫌隙。 陛下接过我手里的银剪,仰首剪下一大截枯枝,淡然道:“柳弥逊建议把那张卷子压到二甲的末尾,指那份卷子徒有其表,华而不实。” “此等评价也不负柳公子“华笔”之名了,”我闻言一哂,道,“但凡读过柳公子的文章,都是要自叹弗如,足以撼人几日不敢提笔,不信世间有如此辞藻华章,景王殿下大概也因此才如此推崇这份卷子。” 柳道彦出身柳氏嫡系,八岁写赋,满座叫好,堪比骆宾王七岁咏鹅之才,文采出众,少年成名,被帝都奉为一支“华笔”。取来一两篇读过,并非纯粹仗着柳氏之名,确有才华,但男子书写太过纤丽的词章,总欠缺几分气概。 陛下不经意笑道:“柳道彦那支华笔太显眼,五弟大概也认出来了。” 陛下当然欣赏景王此举。表面看来景王在与柳氏示好,实际却是要柳氏坐实舞弊的名声。柳氏为世家,权力膨胀饱受诟病,柳道彦纵然有华笔之名,但果真博得状元之位,世人亦宁可信是柳道彦与其父舞弊,而非真才实学。 景王用意复杂,归根结底在打压世家,维护皇室权威。而陛下虽然防着景王,但猜忌仅停留在不予兵权的粗浅层面,并不阻拦他参加核心政事。平定钱氏之乱,景王有功,而今逐步打压柳氏,陛下不便出面,又须得借用景王,某种程度上,陛下还是非常依赖信任景王。 我见他额头出了细密的汗,踮起脚尖,用浸过玫瑰水的湿巾替他擦汗,道:“其实当初柳仆射就该避嫌,不允柳公子参加会试。” 他抓住我的手,莞尔道:“固然有违柳氏历来做法,但柳弥逊希望儿子早入仕途,省得蹉跎三年时光。”不通过科举进入仕途,难以担当要职,就算日后官位再高,也会被人诟病为流外官员,戏称“不入流”。 我嗔怪地瞪着他,飞了眼殿前跪着的宫女,示意他收敛,他却直到碧茹端来清水,才松手,我绞了绞湿巾,待碧茹退下,问道:“那三甲又是怎么定下来的?” “最后看来看去还是选中了江蓠那份答卷,列为状元,二人才无争议。上林书院已占去状元之位,遂列柳道彦为榜眼,你哥哥苏晴川为探花。” 猜不到江蓠的状元乃是三方妥协的产物,父亲的预言居然也有偏差,在学业上从不被父亲给予太多关照的哥哥,却差点独占鳌头,我不禁扑哧一笑。 “你觉得哪里好笑?”陛下递给我一个不忿的眼神。 我勉力屏住笑声,道:“家父当初欣赏他的才学,料他大有前途,还亲自替他改名,殊不知当初的话是这样被实现,可馨才觉得好笑,韶郎不要误会了。” “他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章节目录 第75章 玩笑 提起这茬又是令一件玩笑,我拾起一片藏在树杈中的焦黄梨花瓣,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江梨。” “梨花的梨?” 我揉了揉花瓣,道:“江蓠家中窘迫,双亲俱是目不识丁的农人,却有七个孩子要养,他夹在中间,出生又逢梨花开的时节,就随便替他娶了这个名字。” 他脸上的不可思议化为浅浅笑意,却不能当着我的面取笑他自己钦点的状元,遂不住咳嗽起来,我抚了抚他的背脊,无奈道:“父亲当初看了他的名字,也差点将一口茶喷出来,后来取《离骚》中“扈江离与辟芷兮”这句,替他改了谐音的名字。” 他止住咳嗽,道:“江蓠家中穷困,怎么读得起书,我听说上林书院门槛很高,苏夫子当初怎么收下他的。” “江蓠自小跟随村子附近道观里的道士学会识文断字,读书刻苦非常,他在书院门口空等了三天,定要见上家父一面,父亲可说一半是为他的诚心所动,”摇晃不止的长流苏珠钗戴着碍手碍脚,我取下示意他帮我拿着,道,“他交不起学费,遂允他在书院求学半工半读。” 陛下取了珠钗,却徐缓地将流苏钗抵着划过我的面颊,笑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你二人过去就是熟识吗?” “算得上熟人了,”我不解他的问话,诚恳道,“父亲欣赏江蓠的刻苦,知他生活拮据,常邀他来家中吃饭。” “原来还曾同桌执着,”他摆弄手里的珠钗,戏谑道,“落魄书生,先生小女,芳心暗许,才子佳人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 他是在介意吃味?我不免好笑道:“难道韶郎因此后悔将状元的位置给他了。” “非也非也,”他取了戏文里的口吻,道,“苏夫子既有意将你二人配成一对,小生横刀,甚为惭愧,状元之位可做补偿。” 我假装不懂,继续只当做话本故事,游戏道:“假如那小姐真心欢喜书生呢?” 他横我一眼,道:“你敢?” “小姐可是先认识书生的,”我放下剪子,恣意含笑望着他,道,“坊间故事,除却才子佳人,多是有个登徒子要横插一脚,韶郎不晓得吗?” 他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边吹气,低声道:“为你如花美眷,在下做一回登徒子也无妨,小姐不也是喜欢登徒子的吗?” 我用力掐了他的手,笑道:“脸皮真厚。”他嬉笑不言,任我掐着他,留下浅浅红痕。时光静默,我忽然希冀他可以伴我十年,二十年,直至生命尽头。此刻或是第一次模糊地生出了相守一生的心念。 “如花美眷,抵不过似水流年,”我依靠着他,试探道,“小姐也会变得皱纹横生,登徒子莫要后悔,将小姐抛弃。” “不会的,会陪小姐坐等梨花开落,还有等着小姐每年的梨花酿。” 我侧身凝视他的容颜,这次该是真实的了。 欲要看穿他的双眼,却沉入深不见底的湖底,他的心,我从来摸不透。 正因为摸不透,才更像看见真实的他,听他真心的话。 嬉笑怒骂,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忽然想起另一桩是非,道:“几日后新科进士入宫谢恩,届时宫嫔可在贞观殿旁的空江楼旁观,可馨没记错吧。” “你还真念念不忘地要瞧江蓠了?” “这回可是韶郎先提这茬的,与可馨无关,”我笑道,“可馨原是想着太妃也会带寿宁长公主一起去的,须得留个看得清楚的好位子。” 他敛起方才的戏谑,目光杳杳,道:“寿宁择婿,不晓得会看中哪家人。”寿宁的婚事于朝廷也是件大事,寿宁的意思并非最要紧,但最好是能皆大欢喜了。 我更担心的是沐安,她怀着身孕,我不忍请旨夺去她这个遥望哥哥的机会,却又怕她受不得刺激,做出反常举动。 那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修剪完灌木,碧茹领着宫女侍奉陛下与我浣手,我一边与陛下说话,一边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退去了。 不多时,城阳公主垂首端着红漆托盘,畏缩地挪过来,不住回头望着躲在步廊廊柱后的饮绿。最后还是支撑到她父亲面前,奉茶,闷声道:“父皇喝茶。” 一套真红色苏绣穿花衣裙,洗去一些惶恐,添了喜庆。她尚未行及笄礼,长发略略以玉梳篦盘起一部分,依旧垂至腰际。 陛下瞧我一眼,停滞不动,我推了推他,道:“城阳公主向陛下奉茶。” 陛下表情淡然,依旧不肯伸手接过,城阳恐惧得快要大哭一场,但她执拗地不肯扔下茶盘哭泣,父女俩俱是执着之人,毕竟四周许多人瞧着。 终于我接起茶,递给陛下,轻声道:“是公主的孝心。” 陛下似是被我逼得无奈,轻轻抿了口茶,放回去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城阳背影抽动着,终于哭出来了,我怜惜阿芷,转而问道:“陛下打算以后一直这样对待她?” 他丝毫不觉自己的失责,他才是孩子的生父,却比我这个养母对孩子更加冷淡,反而问道:“有什么不妥?” 他有意要揽我入怀平复我的情绪,我却不肯,道:“下旨将阿芷册为公主,臣妾还以为陛下有心缓和父女关系。” 他面带笑意,在我看来仿佛嘲讽一般,道:“所以你安排了这一出?” 的确是我所安排,城阳虽册为公主,毕竟冷落许多年,安排一出奉茶的戏码,我原来担心城阳不肯认父,谁知却是陛下不肯将戏做足,连假装的关爱都不屑表达。 “血浓于水,她归根结底是陛下的女儿,她所作符合孝道,女儿侍奉双亲,无须臣妾特地安排,”我退后几步,道,“臣妾也没料到陛下这么不喜欢,自作聪明了。只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过继给臣妾,惹臣妾胡乱揣摩。” 他用力地抬起我的下颚,揉着我的脸颊,道:“那么你以为朕为什么要将她册封,然后过继给你吗?”他双眸幽深似海,我讨厌逼视,脸颊又被他抓得疼痛。 “陛下在弥补臣妾的遗憾。” “她过继给你并不意味着什么,”陛下松开制住我的手,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眼中稍稍隐去了几分戾气,温然道,“她在朕的心中,还只是个公主。” 他拂袖而去,二人闹了个不欢而散。江川领着侍从紧随其后,递给我一个意味悠长的眼神。 兰若堂又恢复沉静,方才那人我还认得吗?这是他第一次收起他对我的好,浑然成了另一个陌生人,仿佛是朝堂上的天子,气势逼人。 我的心被抽空一般,碧茹过来扶住我,城阳则立即扑到我身边道:“是城阳不好,连累姨娘的。”她双眼微红,心中的难过不比我少,却还顾及到我。 只是公主,而非女儿。他对刘氏的恨,原来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浅,他那样在意孩子的不足月。 我抚着城阳的披发,道:“与你无关,是姨娘说错话了,才惹得你父皇不高兴。”我无法如实相告,城阳才是最可怜的人。 陛下既然不承认她是女儿,那么册封她又是什么意思,如果纯粹地弥补我的痛楚,我宁愿当初就放弃,继续将她搁置在丽景堂。而将阿芷过继到我身边,就是将她卷入漩涡,况且阿芷那样思慕她的母亲,我给不了她母亲才能给她的爱。 为了弥补阿芷,我带她去了丽景堂,寻她母亲刘氏,我顾不得陛下是否乐见此举。 阿芷与母亲相聚,我并不好干预,遂与闵修仪在丽景堂正殿饮茶,闵修仪殿内摆着许多书架,乍一看还以为是天禄阁。我随意挑出一本,打开一看,书页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文字,我不认得分毫,有些意兴阑珊。 闵修仪瞧了我手里的书,道:“那是西域的文字,苏容华也有兴趣吗?” “妾看不懂。”我将书放回书架上,道,“听闻修仪精通几国的文字,妾很佩服。” “哪有几国之多,都是滥竽充数,”闵修仪掩扇咯咯笑道,“只有高丽语,因着我母亲是高丽人,自小练习,能说会写。” 她这一说,我才觉出她娇俏美丽中透出的丝丝异样风情,其父为鸿胪少卿,主持外交事宜,娶一房高丽太太,不足为奇。 “且不提这个,你怎么将城阳公主带回来,”她沏茶,道,“她册为公主了,就不该随便回来。” 她意指陛下不会允许,我假意听不懂,道:“她吵着要见母亲,总要顺遂她的心愿。” “顺遂了城阳的心愿,则会忤逆陛下的心,”她将蓝地西番莲纹样瓷碗递给我,道,“你让城阳奉茶的事,我听说了。” 茉莉香片散出袅袅清香,我以近乎自嘲的语气道:“这么快?” 闵修仪随意翻弄书本,道:“冷落许多年的皇长女一朝得势,还过继至宠姬名下,自然会招人注意。” 我握紧纨扇道:“这样说来,修仪是明白我的苦心了。” “你急于巩固城阳地位,但你至少该摸清陛下所想,”修仪手指扣着桌面,道,“陛下将她册为公主,绝非在承认城阳身份,原谅她母亲,否则也不会让你收养。” “陛下令妾收养,只是怜悯妾身小产。”我垂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答。 “这只是其一,”闵修仪将点心推到我身边,示意我尝一块,道,“其二,你膝下无子无女,却迅速攀上容华之位,越过育有一女的熹嫔,而你的出身仅仅是州府秀女,超乎异常的恩宠,世家不会坐视不理。” 日子安稳,一心与陛下赏画弄月,不曾居安思危,所以当日陛下再三反问我是否明白,我依旧混沌不明。经闵修仪提醒才顿悟,城阳的地位原来是在帮我,身边劲敌环绕,我却浑然不觉,陛下此举实为护我周全,弹压舆论。看来宫内过一日舒坦日子都很难,遂无奈苦笑道:“更怕世家之外,还有许多人嫉恨妾身……” 以我所知,世家女子在宫中影响式微。与其担心世家,还是更担心陆昭容,毕竟我假颐嫔之手害了她的妹妹,她知道真相,定不会放过我。 闵修仪一怔,忽然迸出银铃般的笑声,道:“陆昭容才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跳梁小丑,蹦?不了多久的,难不成你以为明贞夫人、上官婕妤都是看客?”她对陆昭容轻蔑的态度不禁令我想起上官婕妤。 我听出弦外之音,一阵见血道:“妾记得,修仪也出身世家。” “对,正因我出身世家,所以比你更了解世家势力的可怕,”闵修仪似笑非笑道,“而我与你说这些,并非上官那般觉得你有多么可爱机灵,只是为了阿芷,我好歹也看着她长大。” 闵修仪快人快语,直爽的性情,并不让我觉得过分难堪,我回道:“妾记下了。” “另外刘氏让我转告你,陛下不喜欢阿芷,是意料之中,是命,你不用再挖空心思。” 刘氏的话中带着浓浓的无奈,阿芷不被喜欢,她毕竟负有责任。我道:“请修仪转告刘氏,妾会常带阿芷回来看她的。” “我前头一番话算是白说了,陛下从来就不喜欢阿芷,也不打算喜欢,你老是带阿芷回丽景堂,就在违背陛下的意愿,没有一点好处。刘氏就算今天糊涂一次,为了阿芷的前途,以后不会再见阿芷的。” 我不信刘氏能狠心抛下女儿,也不信陛下永远不会喜欢阿芷,骨肉血亲如何能割断。我道:“但刘氏才是阿芷的生母,抚育十余年,妾只是养母。” “哪有这么多分别,又不是看血缘,一切依圣旨而定,圣旨上既然定下由你抚养,那你就是阿芷唯一的母亲,刘氏跟阿芷再没有瓜葛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只要照顾好阿芷就成了,这点意思都不明白?”闵修仪极其不耐烦道,“亏得上官如兮平日在我面前夸你有多聪明,及笄宴上那幅画还算有点意思,不过听说你让阿芷去奉茶,我就觉得你蠢笨。你如果聪明的话,就记得以后不要带阿芷回来了。”闵修仪爽快直言,全无含蓄,透着浓厚的市井气,相较之下,似乎我才更像温婉端庄的世家女子。 闵修仪毫不客气地顺带将上官婕妤贬低了,我遂试探道:“上官婕妤与修仪相熟?” “她没告诉你?”她表情有些伤感,“世家之间都有联姻,算起来她该喊我声表姑,不过她从来不肯这么叫。” 我不觉哂笑,以上官婕妤的性格,会喊出这声“表姑”才怪了。我回归正题道:“修仪的话,妾会谨记在心,妾以后会常来拜访娘娘的。” 闵修仪翻开书签,笑道:“那倒也不必了,我忙得很,没工夫招呼你。” 闵修仪不将自己当做九嫔之一的修仪,也不将我视作宠姬,好似大家的地位差异全然不复,大概她往日就是这个态度,不拘一格,才引来宫人们的喜欢。 言谈间,我瞥见屏风后露出湖蓝色的绉纱裙摆,殿内驱散了侍从,却也并不独我二人,宫装并无曳地的裙摆,屏风后隐藏的绝非普通宫人。 看来闵修仪果然繁忙,不过我所言绝不会叫人抓去把柄,倒也不十分放在心上了。半盏茶工夫,饮绿带着阿芷回来,阿芷红肿着眼睛,我遂告辞了。 我告辞后,屏风后的女子才施施然走出来,道:“子心,你说话真越来越没耐心了。” “我最讨厌宫里拐弯抹角的说话,你知道的,”闵修仪斜了那步态婀娜的女子一眼,道,“其实你既然这么关心,怎么不干脆自己去告诉她。” 女子将手搭在闵修仪肩上,安慰道:“这事儿唯有子心你去说才靠谱,我的手没那么长,伸到丽景堂来。” “其实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生来就不同,何必去惹这麻烦,”闵修仪搁下书,道,“那么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是不是该表示下,尊敬地喊我声表姑?” 上官婕妤皱眉翻了翻那本鬼画符一样的书,不屑道:“主要是昭阳殿的意思,不是我的,你不如去跟皇后娘娘讨一声来听听。” “早知道是皇后,哎,也从没指望你喊我一声表姑,”闵修仪用书遮住脸,愤愤然道,“你走吧,我不要见你这个不孝的表侄女了。” “那么我就告辞了,本来我这儿还有几本高丽带回的小说,要送你的,你不要就算了。” “慢,谁说我不要的,”闵修仪见上官婕妤手里的书,喊道,“你怎么不早说。” 丽景堂隐去了肃穆气氛,再次喧闹起来,殿外十步就能听见闵修仪激动的声音。 宫道旁春风和煦,柳枝缠绵,吹不散心中阴霾。陆昭容虎视眈眈之外,更添世家冷眼旁观。世家不惧陆昭容,因为有绵延百年的家族为之支撑,上官婕妤不高兴,暗中也敢给陆昭容使绊子。我却不能。 除了陛下的恩宠,从前的我一无所有。 如今的我,身边多了城阳公主,高中探花的兄长。这是陛下赠我的两道护身符。 哥哥只是探花,还需几年磨练,如今我的庇佑就是城阳公主。 城阳公主虽只比我小一岁,身高却只及我的肩部,我牵着她绵软的手,并肩行走,念着她夜晚缠着我与她讲故事,她真的只是个孩子,我无法强求她即刻长大,那么就由我来守护她,何尝不是在守护自己。 她正当及笄之年,而我十五岁时,已经恋慕了一个人,那人如今只剩飘渺的幻影。而城阳却得不到父亲的爱,她将来若是下嫁成婚,恐怕也不会幸福。 闵修仪的话镌刻在心底,陛下从来不喜欢阿芷,也不打算喜欢。 脑中忽然闪过念头,陛下对城阳的冷落,难道只因为她是不足月诞生的孩子? 我掐下一朵蔷薇,止步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我娘很高兴,”阿芷哭过的双眼越发像肿起的桃子,但脸上虚浮满足的笑容,兴高采烈道,“谢谢姨娘带阿芷去丽景堂。娘亲说要闭门抄经两个月,让阿芷这段日子不要去见她了,要乖乖听姨娘的话,虽然两个月有点长,但阿芷会等的。” 果然如闵修仪所言,刘氏糊涂一次就够了,为了女儿的前途,她也编出了谎言。 我眉梢微动,轻轻将她挽发的梳篦推得高些,终究不忍心说出“以后不得再见你母亲那样绝情的话”。这些天阿芷一直很听话,没我的允诺,她不会私自去瞧她母亲,单纯地守着我欺骗她的诺言。 奉茶一事真懊恼了陛下,细想来那日却有仗着恩宠,胁迫他就范的意味,他素来不喜我在他面前耍心机。而二人争执时,我当时不知他过继的深意,信口说出不要城阳的话,他的安排被我视如草芥。总之三五日不曾得见面。 我自觉行事虽有不妥,但并不错,故而沉下心来,每日耐心教城阳识字,并不肯率先示弱,二人遂僵持着。 碧茹则熬不住了,劝我快点低头示好,做些点心送去贞观殿,道:“容嫔有孕,娘娘又跟陛下闹别扭,承曦堂的秦氏正钻空子,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一个月前晋位才人,昨儿又封了美人。” “别用狐媚这词儿,”我调试琵琶弦的松紧,“她有她的本事,摸得准陛下的喜好,陛下晋升她再正常不过。”不像我自以为是地触了陛下的逆鳞。 “奴婢瞧得出,陛下是在拿她气主子,只要主子低个头,也就没秦氏的风光了。” “会吗?”我抱起琵琶,拨弦三两声,本想着弹《春日行》,却流泻出了《长相思》的调子,琴声出卖我的思念,我并非不怕自己失宠。 他虽生我的气,但如果我先示弱,只怕他也觉得轻易得来的胜利,味同嚼蜡,而那绝非我的性情。顺从他的女子太多,他更爱我的本心,如此赌上一场。 四月廿一,新科进士入贞观殿拜谒,妃嫔可至贞观殿旁的空江楼观览。 新科进士多是倜傥少年,得意看遍长安花,宫女们少不得春心荡漾一番,尽心打扮,纵然新科进士们再好,也与她们无关,却宁愿开心地做场春梦。 妃嫔们则现实许多,一来陛下又端坐于贞观殿前,隔得遥远,打扮得再是妖娆也无人来赏,二来,隔着幔帐,看不清进士容颜,故而对此兴味索然,但耐不住身边的宫女们的怂恿,只得勉强前来。 饮绿整日在耳边聒噪,要见华笔柳道彦,许多宫女都是与她一样,因才名而迷恋柳道彦,左右挑拣衣裳,还要问我借支银流苏珠钗。 章节目录 第76章 自然 宫女怂恿之下,列席的妃嫔自然多了,妃嫔们碍于场面上人多,不愿她人被压下,遂按照正规宴会打扮,又互相打听起来。我则花许多心思忙着帮城阳打点,毕竟这是她初次出现于正式场面。 织室赶制出一套藕荷色素宁绸纱裙,银线暗八仙纹案绣于衣襟之上。四月廿一起了个大早,先替阿芷换好衣裳,碧茹帮她梳头,我又嘱咐了一遍规矩,公主身份尊崇,嫔位之下,她无须见礼,但嫔位之上,她都需欠身唤母妃,皇后若是列席,她更要行跪拜之礼。 城阳坐不住,摆弄青云绡披帛,碧茹替她梳好双鬟,她就急不可耐地逃去找饮绿了。我才顾及自己的服饰,令碧茹从柜里取出早就备好的衣裳。 宴会才穿的繁复憬红色琵琶襟霞彩曳地裙,为遮红色的庸俗,又送去织室返工,绣上云纹盘踞于裙上。梅纹玉簪加五支细钗挽成祥云髻,先是抹了层玉簪香粉,双颊又匀上淡淡胭脂,最后再用点绣珍珠的香云纱遮住脖颈。 哥哥高中探花,我合该好好打扮,就算瞧不见,图个心安。沐安,不知是否也是如我一般思虑。记得她说过,如果哥哥高中,就算只远远地瞧上一眼,也很高兴。 沐安如今仿佛看开了,越来越偏好素色,三月里的宴会就没见她穿过艳色,而她本该穿得浓丽才衬出她最为漂亮的绕绕乌发,连上官婕妤也留心与我言及此事。可今日她若为了哥哥骤然盛装华服,且不提宴会礼服沉重繁复,怀孕不宜浓妆,她的改变就令人遐想,万一被陆氏之流顺藤摸瓜,难保周全。 棹雪、沁雪都是沐安娘家带来的丫鬟,知晓几分内情,未必敢阻挠。思及此处,我不敢再闲坐,立即带上城阳公主,先去了希乐堂。 上官婕妤恰与宁姐姐一同踏出殿门,或是吸取我的教训,左右各有一人搀着沐安。沐安表情并不舒坦,她被人扶得难受,苦笑抽回手,我走近听她埋怨道:“妾不用两人扶着,怪难受的,婕妤太担心了。”上官氏身为希乐堂主位,对沐安的胎儿,她负有责任,当然上心。 上官觑着紧随沐安的医女乔希道:“医女说了要小心,多个人扶着才安全。” 二人推脱着,我遂带着城阳上前问安,城阳向二位行礼,练了十日的姿势尚算标准。上官婕妤喜欢孩子,就连陆昭容所生长乐公主,她也不嫌,这会子拉着城阳问长问短,更脱下手里的七宝珠链,硬要戴到城阳手上,上官的热情令城阳露怯,她悄然扫我一眼,我微微颔首,她才接下珠链。 沐安打着扇子,笑言道:“可馨你怎么不带着城阳公主先去空江楼占个好位置?今天你打扮得很漂亮。” “我还不是在担心姐姐,先过来瞧瞧。”心思恰如扇尾流苏摇摆不定。 仔细打量沐安一番,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水仙黄色流彩如意绉长裙,配着素色明月绡外袍,羊脂玉簪梳成平髻,延续了沐安的素雅。 “不用担心,”沐安压低声音,耳边那对细巧的滴泪状翡翠耳环轻晃,微笑道,“就算他瞧得见,我也不会刻意扮得好看,愿望都实现了,我很满足,如今只需远远地望着。” 沐安说话谨慎,旁人或以为沐安指的是陛下,但知晓内情的人,闻听此言,不免更为她难过,宁愿她抱着我大哭一场,而不是笑着说没事。苦的终是她。哥哥却还不知,就算知晓,二人也是咫尺天涯。 一行四人攀上空江楼,我与乔希一人一侧,谨慎地扶沐安上楼。空江楼是宫内最高的建筑,亦是全长安城第二高的建筑,仅次于高宗为怀念其母文端皇后所建的慈恩塔。 空江楼盘旋如层层宝塔,铜制檐铃音调婉转。传言此楼是当年中宗为怀念一女子而建,迫于种种压力,中宗无法迎那女子入宫,只得将她安置于惠山行宫,一年后那女子抑郁而自裁于惠山行宫,安葬于行宫,故而中宗建造空江楼,天气好的时候,从空江楼能?望到惠山行宫的影子。 一行人登上三楼,视野开阔如一处大殿。天色碧空如洗,阳光明媚,我侧首望去,果然能依稀瞧见惠山行宫的影子。史官处当然没有那女子的点滴记载,但那些坊间传说并非全无道理,中宗一生不曾立后,后位空悬十余年,仿佛在等待一人,死后唯有宫人所生一子,继承大统。 四人先向太妃等人问安,皇后不列席,则太妃为尊,先占下中间位置,吴王妃、明贞夫人从旁服侍。 眼前人更多,城阳交叠的手稍稍发抖,好在最后顺利完成这套礼仪。太妃少不得打量城阳一番,吴王妃也从旁问话,当然避开关于其母刘氏的话题,城阳一一答了,太妃清楚内情,又养育过两个孩子,自是非常怜悯城阳,赐下许多礼物,我遂令人收了。 上官与沐安挑了南边清闲的位置。我则带着城阳向诸位妃嫔见礼。和妃的两个女儿对比愈发明显,妹妹洛宁不怕生地拉扯城阳公主的袖子喊着姐姐,反而城阳被她吓得不知所措。姐姐洛川则在和妃开口后,才欠身与城阳见礼,虽只有八岁,生得身姿袅娜,步态稳重,俨然一派端庄闺秀模样。 陆昭容挑了靠北边的位置,身边拥着熹嫔与近来春风得意的秦美人,还有几个生面孔,珠翠环佩叮当,好不热闹。 城阳行礼,陆昭容懒懒应下了,却不瞧着城阳,独独注视着我,碍于太妃并不好对我发作,笑道:“我之前送给苏容华的礼物,苏容华还喜欢吗?” 透过那柄龙脑香扇,她已挑明了立场。向我示威,陆顺仪之死,颐嫔临死的话,定是引她怀疑我。我微笑回答道:“素闻娘娘雅好香道,却不知还有送扇子的癖好。那扇用着顺手,只是香味稍稍刺些,许是昭容在库房存得太久了。” “我是该好好清理着库房,省得被人偷去什么,”昭容扣着桌面,道,“之前让紫苏在库房盘查一遍,发觉那扇子还有一柄,我以为仅有一柄,原来是一对。碧茹,你帮你家主子盘查过库房吗?指不定也发觉什么好东西。” 言及库房,又刻意点出碧茹的名字,她在暗示我她看穿我的把戏了吗?我料她抓不到把柄,否则以她的性情,早就要叫嚣着为妹子翻案了。碧茹垂首不语,我紧紧握住城阳的手,手心出了涔涔冷汗,脸上却依旧笑道:“妾谢昭容提醒了。” 昭容并不搭理,一味盯着碧茹,场面冷落下来,熹嫔打圆场道:“城阳公主以后有空就常来我这儿,还有个妹妹可以陪你玩。”熹嫔怀中抱了只雪白的猫儿,猫儿安分地躺在她怀里,任由熹嫔捋顺它柔顺的毛。 我顺着熹嫔的话意,道:“怎么没带新城一起来?” “小孩子家的,凑什么热闹,”她耸了耸怀里的猫儿,道,“如今她话说得利索了,吵闹得很会叨扰兴致,索性留在宫里,让奶娘管着。” 熹嫔此话并无推脱,明眼人都晓得此次是太妃挑女婿,敬仁太妃在宫内辈分高,皇后都要让她三分面子,新城、长乐二位年幼公主都没来。 我俯身挑弄熹嫔怀里的猫,熹嫔正要寻个下台法子,见我感兴趣,道:“这是半月前明贞夫人才送给新城的,这猫偶尔脾气不大好,会挠人的,苏妹妹小心。” “聪明的孩子开口早,挽月姐该高兴才是,”我侧首瞧了眼说话女子,依稀记得她是承曦堂的选侍,算是美人胚子,可惜眼睛生得不好,学画中仕女,眉毛又画得高,瞧着更市侩,她道,“不像有的孩子那样惹人操心,茶都端不好。” 那选侍明指城阳,我与她气恼,倒降了城阳的身份。过了许久,陆昭容才闲闲地斥责那选侍:“不得胡言。”昭容做个场面与我看,无须管她多少诚意,方便各自下台就好。 我遂领了城阳坐到沐安身边,沐安倦怠地依靠在隐几上。闵修仪刚到,我与她互相点头微笑示意,她衣服素雅与上官婕妤十分相似,她二人一起取来几样点心逗弄城阳尝了,城阳才拂去紧张,展露笑容。 此时太妃那儿传来笑声,寿宁长公主恰在被吴王妃调笑,今日寿宁害羞非常,没了往日的聒噪,被吴王妃的俏皮话挑唆地脸红地要滴血,往明贞夫人身后躲去,小女儿扭捏的样子毕露无疑,妃嫔们见了无不会心一笑。 不知是哪个宫女忽然喊了声“来了”,空江楼才恢复寂静,先由门下高官官诵读门下省拟好的诏书,将一甲二甲长串名单报了遍,报到探花苏晴川之名时,我明显觉察到宁姐姐手指的细微抽动,方才的倦态一扫而空,换上端庄笑容,却掩饰不得她此时的紧张。 内侍唱喏的声音此起彼伏,新科进士逐一觐见,先是状元江蓠。 隔着三层香云纱,朦胧看清贞观殿前的情形。江蓠一幅标准书生打扮,中规中矩,并无十分倜傥姿容,甚至因为紧张行动有些畏缩,宫女瞧着难免失望,我都能听清饮绿的小声念叨。江蓠走到太急,行至一半,头上戴的素色方巾竟被风吹落,更窘迫不已,宫女们终究忍不住笑出声。 状元向陛下叩拜的间隙,吴王妃指着江蓠,笑对寿宁长公主道:“状元模样看着倒很实成,公主以为呢?”太妃亦是含笑等待寿宁回话。 寿宁抱怨道:“他急得连方巾都掉了,光顾着低头捡方巾,我还看得清什么?” “那公主是嫌他急性子?”吴王妃毫不在意道,“公主不晓得,急性子有急性子的好处,千万不要找跟我家老头子一样的磨蹭性子,等他说句话都要等半天。” 帝都之人都知晓吴王夫妇恩爱,这话当然是博得太妃一笑,明贞夫人掩扇道:“王妃就是爱说笑话,记得状元出自上林书院,苏容华或是认得的,还是听她说说?” 她将话锋拨到我身上,我一愣,才笑着回避道:“锦年被管束在闺阁之中,与书院的人接触不多,实在无法为夫人解疑。” 内侍颁布状元的任免时,太妃终于发话,皱眉评点道:“状元样貌是实成,但哀家瞧着有股子书呆子气。” 江蓠退出贞观殿时,明贞夫人悠然剥开一只蜜橘,淡然对我笑道:“不过那探花苏晴川是你的兄长,待会儿你总能说出一二,与我们听听,可不要护短啊。” 探花苏晴川是我兄长的事宫内大多不知,这与我我并未大肆张扬有些关联,太妃理理寿宁的簪子,对我道:“亏得阿姚说起,先前哀家就听炎儿提起过,你哥哥中了探花,还是苏夫子会教养儿女,一双儿女都出落得让人羡慕。” 景王萧炎已经将消息透给太妃,世家们多是知晓,和妃、上官婕妤之流均不意外。陆昭容也该探知,她似乎心烦意乱,用护甲胡乱戳了戳熹嫔怀里的猫,惹得那猫险些扑腾起来,她遂板着脸又与熹嫔交代一番,仿佛是要熹嫔把那猫抱走。 状元江蓠引得众人好生无趣,柳道彦出场时,却引得宫女们个个兴奋不止,要探出头去看个仔细饮绿甚至要撤去层层香云纱,硬是被碧茹拽住才作罢。 妃嫔们也由着宫女们难得疯一次,妃嫔自身对柳道彦也都甚感兴趣,帝都又有谁人不曾读过那些缠绵悱恻的华彩文章? 太妃亦是挪出半个身子,执扇道:“可惜皇后没来,弟弟中了榜眼,她身为姐姐,合该来瞧上一眼。”柳道彦为皇后一母胞弟,皇后姿容曼妙,遥遥望去,柳道彦行动不紧不慢,书生装扮却有恃才傲物的气势,与江蓠相较,更突显倜傥风流,他更具人中龙凤之姿,其人不负华笔之名。 明贞夫人淡淡扫视一圈,与太妃道:“榜眼倒是比状元郎受欢迎许多。” 吴王妃啧啧道:“那是自然,名门柳氏,从不担虚名,可惜今年柳大人做了主考,少不得要避嫌,才压下一截,否则以柳道彦之才,何止……” “这又是哪儿的胡言,”太妃言笑晏晏地打断吴王妃的话,目光并无笑意,甚至带有告诫,道,“我们妇道人家的,少议论这些朝堂事儿。” 吴王妃爱嚼舌头,太妃有时也爱听,然而一旦涉及政事,她毫不犹豫地制止。太妃的谨慎或许也是侍奉成襄太后,所保留下的习惯。 吴王妃缄默不语,明贞夫人道:“听闻柳氏家声甚好,不知柳道彦可曾定亲?”明贞夫人说话间,寿宁害羞地轻轻扯她,不想让她说尽。 “没有,与柳氏匹配的家族到底不多,”吴王妃赶忙移开话题,道,“说起来,太妃应可曾听过这个说法,帝都的闺阁小姐们最仰慕三位单身公子,景王,柳道彦,沈未病。” “呵呵,原来炎儿还这么抢手,他早过了弱冠之龄,还不立正妃,给他的候选名册也不看,我近来还在为了他的婚事发愁,”太妃笑意盈盈,转而向明贞夫人求证,道,“沈未病,这名字很熟,没记错是沈嘉的儿子吧,也在太医院供职。” 明贞夫人兀自不知为何事而愣神,吴王妃代为回答道:“正是岐黄世家沈氏的独子,人样貌好,性格温文尔雅,他的发妻几年前得病去了,虽是嫁去就是续弦,但很多小姐还是惦记着,上官婕妤的四妹之前就哭着闹着要嫁,不过沈未病似乎想为亡妻守着,不肯再娶了。”吴王妃无意压低声音,上官婕妤且含笑听了,并不在意。 景王,柳道彦,沈未病,一为名利,一为文采,一为其人。恰巧满足豆蔻年华小姐们三种梦,各自欢喜。 我心内五味杂陈,自己曾经也执迷其中,最后才明白,沈未病此生根本不会再爱旁的人,他只会为他的亡妻守着,他对别的女子好,只是习惯,那不是会开花结果的爱情。 我能走出此生困境,沐安却不能,她选择与我不同的另一条路,既然无法抛却记忆,那么就依靠记忆耗尽一生。 礼部长官点到苏晴川之名时,沐安的笑容很美,美得虚幻如隔重重远山,我不安地握紧她的手,她则是更紧地攥住我的手,她在苦苦忍耐,不能侧首,眼泪只怕就快要淌下了。 宫女们大多关心柳道彦,且因江蓠对上林书院的人没留下多少好印象,故而对哥哥提不起兴致。不知是谁忽然暗暗惊呼一声“我的天”,吸引更多宫女探去观看,宫女们靠在凭栏上,骤然窃窃私语起来。 太妃笑道:“探花郎可予玉树临风之名矣。”太妃的夸赞本是在意料之中,我与哥哥俱是继承母亲的样貌,但哥哥五官生得更有棱角,而非景王的妖魅,眉目清爽干净,宛若月华。 寿宁见过柳道彦,哥哥苏晴川她并不认得,少女对俊俏的男子多有猎奇之心,遂悄悄探出身子去瞧。吴王妃见状,笑问道:“长公主觉得如何?” 沐安闻言,一松手中的杜鹃争春纱绢,幸而我即刻接住。沐安的笑容已然僵硬,手中丝绢掉落也浑然不觉,脸绷得很紧,她并不敢扭头向贞观殿去瞧上一眼。我生怕再下去,她受不得内心折磨,快要崩溃,不仅会被有心人瞧出破绽,而且她尚在怀孕初期,大受刺激容易流产。我遂借着旁边的热闹为遮掩,低声道:“姐姐不舒服,就回去吧。” 沐安愣神,修剪圆润的指甲掐入我的手背,我以为快要被她掐出血来,她紧紧咬住下唇,勉力吐字道:“没事,我要留下的,这是我向上天求来的。” 宁姐姐说话异常艰辛,仿佛用刀子在她心中镌刻出这些词句。我抿唇不忍劝说,侧首默默望着拜会过陛下,才离开贞观殿行走在宫道上的哥哥,他一无所知,一脸掩不住的春风得意,他不知宁姐姐已为人妇,她注定是哥哥永不可及的女子。那是被命运捉弄的姻缘,我欲要流泪。 寿宁扭身不理,却被身边欲要一探究竟的宫女们推搡,忽然寿宁凭栏的身子一浮,宫女内侍四下暗自惊呼,阿洛眼疾手快抓住了公主,但寿宁的檀木纨扇却等不及她反应,飞出手去,悄然落在贞观殿前的宫道之上。 哥哥恰行至五步之外,他脚步暂止,知是女眷物件,俯身捡了扇子交与赶来拾扇的内侍,内侍一拜为谢。哥哥抬首朝空江楼的方向望了眼,层层香云纱被风撩起,寿宁仍靠在凭栏上,二人瞬间凝眸。四下的风很轻,空旷而安静。恰如戏中佳人王孙初见,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人生千百次擦肩才得到的一回机缘,有人求了一生,也等不及的机缘。 哥哥浅笑离去,寿宁这才回过神,自觉受了轻薄,用力扯下飘摇不定的香云纱。 空江楼上,明贞夫人和吴王妃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寿宁,而太妃则逐一教训拥在公主边的宫女们,险些将公主置于险境,决意大肆惩治一番,宫女们跪着求饶,无人敢劝。 “太妃先消消气,”闵修仪捧了一碟松仁、核桃制成的百果糕,小心掰开拿到太妃身旁,道,“宫女们难得放纵一次,好歹最后有惊无险,祸兮福兮,子心更觉得这是上天赐给长公主的一扇之缘。” 闵修仪此话巧妙,拿捏准太妃不厌弃苏晴川,开了无伤大雅的玩笑,软语救下七个宫女。吴王妃顺着闵修仪的话,跟着讨好,压下太妃怒气,太妃果然不再发怒,温然笑了,只扣了公主身边宫女们两个月例银,以示薄惩。 内侍用银盘呈上寿宁丢下的那柄扇子,寿宁正为了尴尬地被人瞧去容貌而恼恨,一把夺过那扇子,道:“哪有什么缘分,婶婶不要瞎猜。”她先前惊吓后苍白的脸庞,浮出丰润血色,掩扇羞涩,不论好坏,哥哥至少在她心中留下了虚浮的影子。 而在沐安心中,那越是要挽留的影子,越是被岁月缓缓腐蚀,逐渐模糊,终究错过了一次遥望的机会。她的心并不如她所言那样洒脱,否则就不会那样怕见到。 落扇一事令宫女们稍稍收敛,二甲进士觐见时,俱是不敢继续造次,规矩站在主子身边。沐安心境难平,一粒粒抚着手上那串佛珠,或是希冀快些熬过这些时光。终于安安稳稳待到觐见结束,妃嫔各自回宫。太妃领着吴王妃、寿宁、明贞夫人率先下楼离去,之后妃嫔依次起身,照着先后缓缓下楼。 依旧是我与乔希扶着沐安,宁姐姐心绪不宁,屡次差点踏空,行步愈加徐缓,紧随其后的秦氏有意低声抱怨,道:“不就是怀孕嘛,还真把自己当仙女了。” 章节目录 第77章 秋色 秦氏与宁姐姐先前一段日子平分秋色,如今沐安身子重,无法侍寝,秦氏趁机撒娇卖痴,自以为得了盛宠,洋洋得意起来。秦氏刻意拿话刺激沐安,果然沐安险些踏错。 沐安听得清楚,她不计较,秦氏却愈加言语放肆,陆昭容与熹嫔说话,权当作听不见。我搀着沐安踏下最后一个台阶,终于忍不住,转而对秦美人道:“容嫔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但秦美人可知,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 “那也要看是对谁,”秦氏怀中抱着熹嫔的那只绿瞳白猫,猫儿懒懒睁开妖冶的眸子,秦氏抚着猫毛,斜了沐安一眼,道,“有的人就是不识相。” 三三两两散去的妃嫔停下脚步,看这儿的热闹,沐安扯着我的袖子,示意我算了,不要计较。我顾着沐安,又念及陛下诚心就拿这样庸俗的女人来气我,未免太贬低我了,冷冷道:“秦美人将来或也有做母亲的时候,自然明白为母不易,说话不要这么刻毒。” 熹嫔才下楼,发觉此处气氛冰冷,劝了秦氏,同时熹嫔要抱回那只猫,而秦氏甩开熹嫔,显然熹嫔并不入她的眼,蛮横回敬道:“孩子有无都是天意,该有的会有,不该有的,怀上了也保不住。” 秦氏暗指我活该小产,故意触及我的痛处,不待我发话,碧茹就上前甩了秦氏一巴掌,秦氏抱着脸颊,不信自己被一个宫女打了。 碧茹退回我身边,我并不以为她错了,只冷眼瞧着秦氏撒泼。情势有些难以收拾,陆昭容终于移步前来,秦氏发作哭号道:“昭容娘娘,你要为妾做主,苏容华纵然身边宫女随便打人,这简直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苏氏滥用私刑,娘娘你要严惩。”秦氏怀里的猫儿被她抱得极不舒坦,趁机“喵喵”叫了几声。 秦氏本想着陆昭容会为她撑腰,谁知陆昭容冷冷道:“美人秦氏,以下犯上,依宫规,掌掴二十,她打你一下,还太少了,你是想自己补上剩下的十九下,还是我让人来帮帮你。” 秦氏呜咽着不肯,哭闹不止,陆昭容横了她一眼,又笑盈盈对我道:“难为苏容华帮我整饬后宫纪律,秦氏的确太骄纵了,容嫔妹妹,你也不要在意。” 陆昭容意指我越权,碧茹跪地道:“奴婢以下犯上,理应掌嘴四十。”陆昭容颔首微笑,赞许地等待碧茹动手。碧茹打得毫不含糊,才打了十来下,她的唇边就泛出点点血丝,而那边秦氏迟迟不肯动手,举着手里的猫,猫恼怒地乱挥爪子,紫苏亦不得不左躲右闪。 此事演变成一场闹剧,看不惯秦氏的宫人乐得见她被紫苏追赶。沐安过意不去,上前欠身道:“妾请昭容娘娘收回成命,免去秦美人与碧茹的惩罚。” 昭容隔山敲打的目的已然达到,自然不会继续为难,笑道:“那就顺了容嫔妹妹的意思。” 不待陆昭容说完,沐安就已擒住紫苏的手,一手又拉住秦氏的裙子,孤身挡在中间,欲要制止她二人。紫苏得了昭容见好就收的意思,遂放弃了掌掴秦氏,那畔碧茹亦是停止了动作。只有秦氏仍不满,愤愤道:“不用你做好人,我不会谢你的。” 沐安并不理会秦氏的疯言疯语,只是行动有些迟缓,许是被惊吓得有些疲倦了。我快步走过去扶住沐安,也不知她为何不顾自己安危,危险地冲过去暂止住那二人,中间还隔了一只乱叫的猫。熹嫔方才一直阻拦不得,此刻心疼地冲到秦氏身旁,欲要抱回那只宝贝猫,猫受了惊吓,爪子到处乱挠挠。 熹嫔的猫无端被牵扯进来,最是无辜。秦氏安抚着白猫,猫儿依旧狂躁,而沐安亦只是轻轻抚了抚猫儿,猫居然即刻安静下来,熹嫔道谢,秦氏厌嫌地拍了拍猫儿,甩开不让熹嫔抱,硬要继续抱着。见安定下来,沐安才与我转身而去。 我不经意晃了眼那只猫,忽然心中隐隐生出不祥预感,那只猫儿怎么会被沐安轻易地安抚?猫儿隐去了惯常的慵懒,妖冶的绿瞳中闪着星子般的光芒,诡谲不已,那是静静等候时机捕捉猎物的眼神,而那目光停在沐安的身上。 恍惚间,注意到陆昭容也在注视那只猫,眼中荡漾着一抹浅淡笑意,如春水涟漪荡漾,我脑中刹那电光火石,孩子! “快抱走那只猫!” 沐安带着哭腔大声喊人求助。我只得用自己的身体,尽力帮沐安挡住猫的爪子,又要保持二人平衡,十分吃力。曳地的披帛被撕裂,手上更狼狈地被抓出几道血痕,索性豁出去,胡乱伸手去抓那猫,却扯断了沐安左手的佛珠,几十粒佛珠滴答落地,散碎一地。我握紧手心的大把佛珠,心念神灵庇佑,快令猫儿冷静下来。 我与沐安左躲右闪,内侍们终于围住了疯狂的猫,勉强制住,沐安昏厥过去,靠在我怀里,而我的手上留下了五六道血痕。 鲜血顺着落下,心中的恨意,抵过了身体的痛楚。紫苏有条不紊地指点宫女内侍收拾残局。而那白猫妖冶的翡翠色瞳孔与陆昭容的笑意重叠,如暗夜花火,在心中逐渐鲜亮起来。 后廷的混乱陛下即刻知晓,几个时辰后,我才包扎好伤口,他就到了兰若堂,脸色阴沉着,我且以为是宁姐姐出事了,急忙从软榻上跳起来,问:“陛下去见过宁姐姐了吗?她没事吧。” “她受惊而已,胎儿安稳,朕等会儿再去瞧她,”陛下扶起我受伤的右手,疼惜道,“她或许不如你伤得重。” 我确认沐安无事,心才放下,正视多日不来兰若堂的陛下,被我气走的陛下。 他眼中的怜惜做不得假,但被他冷落许多天,心中终究存了疙瘩。而他最先来探望我,而非怀孕的沐安,虽言是将我放在心上,但并不妥当,我并不想沐安难堪,道:“宁姐姐有孕在身,不比臣妾,陛下应当先去看她。”作势要推搡他。 “可馨,”受伤的我推不动他分毫,却被他揽入怀中,熟悉的衣香弥漫开来,他的话音仿佛穿透时光,轻声道,“我很久没来看你了,你真的想要我走吗?” “韶郎还记得可馨吗?”我裹着纱布的手,笨拙地攀上他衣襟上的盘龙云纹,寂寞寥落道,“以为忘了的。”过去那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的纸笺,近来常会取来翻看,说不想他,那是在骗自己。 “那天发脾气,我吓到你了吧。”我靠在他怀里,蘅芜香从销金炉中袅袅而出,仿佛暗示这些天我与他之间因城阳奉茶而产生的僵持,即将烟消云散。 “是可馨的错,”我不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身上,我与他都只是微微向对方开启了心门,他没有主动探知我的过去,而我也不该妄图走入他的过去,城阳的母亲刘氏,与他该是有故事的,才有那样深的恨,延续到那孩子身上,轻叹道,“许多事是可馨误会了。” “可馨你没有误会什么,”他五指撩起我的脸颊,令我与他双眸相对,温然道,“朕不讨厌城阳,但碍于过去的许多事,无法一夜之间喜欢她,你也需要给朕一点时间。” 但是闵修仪告诉我,陛下不会喜欢城阳,也不打算喜欢!陛下是因为我而做出的退让改变吗? 陛下说得十分诚恳,我愈加歉疚。然而城阳此刻就是我与他心间的刺,日后还是避开城阳的话题为妙,何必勉强陛下。陛下戳了戳我的受伤的手,道:“还痛吗?” 其实是五六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沈未病则硬是将我的手裹得里外三层,笨拙如同熊掌,看起来亦是十分严重。我摸了摸裹着纱布的手,笑言:“就是被猫爪子多挠了几下,没什么的,只是可馨好些日子不能活动右手,韶郎也暂时听不到可馨的琵琶了。” 他闻言一哂,紧绷着的脸稍稍舒缓,怜惜道:“你太用劲,才会被抓得重。” 他似是在嗔怪我的不顾自身安危,我粲然一笑道:“毕竟宁姐姐怀着陛下的孩子,不容有闪失。”若不是我一心护着沐安,那孩子恐怕已经没了。 听得孩子二字,他眸光倏尔黯淡,道:“秦氏纵猫行凶,朕已下旨将秦氏关押到暴室了。” 近来风光无二的秦氏,如此轻易就被他打压到暴室,可见帝王无情之言,我忽然为秦氏感伤,生出可怕的念头,他会如此待我吗?我即刻否定了这念头,秦氏是宠姬,陛下有宠而无爱,我与她怎会一样! 秦氏固然自作孽,不可活,但若无幕后指使,她绝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而且她今日的惊恐绝不能假装,她历来不是个演技高明的人,喜怒俱是写在脸上。那暴室是屈打成招的地方,恐怕秦氏来不及交代幕后主谋,就会被酷刑折磨至死。 我遂劝道:“猫乃畜生,性情难以掌控,且以今日所见,并非秦氏有意为之,她虽有嚣张跋扈一面,不见得有敢存谋害陛下血脉之心,陛下判得未免太重了。若是因畜生之祸,而引发人命,太罪过了,可馨与宁姐姐俱不会心安。” 陛下缄默不语,并不认同我的说法。陛下当时并不在场,与他汇报此事的大概是陆昭容,更容易令他相信祸起秦氏,无数宫女内侍见证,以秦氏历来性情,纵猫行凶,十分顺利成章。 “陛下权当是为宁姐姐的孩子积德,可好?” 我虽有直觉,陆昭容那抹笑意,一直停在我心间,难以消逝,却毫无证据。若我直言心中怀疑,谁人会信,毕竟畜生闯祸由不得人,更会被人反咬一口,唯今之计,先要保全秦氏,慢慢追寻线索。 陛下还是听了我的意思,将秦氏改为关押在掖庭,降为宫婢。 明贞夫人无缘无故送给新城公主的猫,先是熹嫔抱至空江楼,最后辗转到最有陷害沐安动机的秦氏手里,猫突然发狂,一切顺理成章地令人怀疑。猫的主人熹嫔首先值得怀疑。 此事与她多少有关联,隔日熹嫔惶惶不安地带着新城,向我与沐安道歉赔礼。新城不懂事,只惦记着猫被人带走,哭着问熹嫔索要。虽说是赔礼,熹嫔大半时间都在哄着新城公主。 沐安恰来千绫居瞧我的伤势,见着新城也觉得可怜,同情道:“没了这只猫,新城公主很伤心的吧。” 熹嫔用力地帮新城擦眼泪,抱怨道:“早知道就不该养这个祸水,幸好陛下宽厚,二位妹妹又从旁劝着,只罚了半年例银,也没有牵连太多的人,只是那个养猫的内侍被拖去仗毙。” 我才想探问熹嫔关于那养猫的内侍,是否给猫灌下了不该吃的东西,猫才突然发狂,如今这线索算是断了。 熹嫔劝着女儿,甚是心烦,也怪她平日太宠新城,新城特别娇惯,发起脾气难以收拾。我转念一想,以熹嫔的爱女之心,应该不会假手女儿的宠物,谋害沐安,瞧她如今为女儿忙得焦头烂额的模样,透着无奈。 沐安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我也不愿多言,引得她担忧。上午又督促城阳习字,午膳后有些疲累,碧茹打着扇子,我略略靠在罗汉床小憩。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沈未病就如约而至,我令碧茹下去准备茶果,有意驱开旁人,殿内独留我与他二人。 如今的我已坦然许多,然而撤去幔帐相隔,二人终究尴尬,今日相见却不是为了我与他的纠葛,我徐缓起身,问道:“拜托沈大人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他将一囊锦袋搁到我眼前,叹惋道:“容华猜得不错,这里头确有蹊跷。” 那日沐安抚摸猫儿后,猫才开始攻击沐安,而细想我受伤的部位,握着散落佛珠的右手,伤的远远比左手重,可见佛珠必是关键。 我轻扯开锦袋,将十来颗佛珠倾倒在案桌之上,滴溜溜的圆润迦南佛珠泛着慈悲的光,谁会料到这是害人凶器,盖是皇后所赐,宁姐姐才整日戴在手上,却险些害了宁姐姐的孩子, 我拾起颗珠子玩赏,道:“是珠子上涂了什么吗?”当时皇后赐下白瓷观音与佛珠,照顾沐安的侍医周祁检查过佛珠,告知我并无问题,眼下最怕周祁被人收买,才对我撒谎。 “问题不在珠子,在于缚珠子的绳子,”沈未病闲闲地瞧着我滚动佛珠,道,“那绳子是用鼠皮磨制而成,猫嗅到老鼠气味,自然会攻击戴上佛珠的人,加之没用任何香料遮掩气味,那只猫嗅到了,才更加暴躁。” 我从几十颗珠子里挑出那根不起眼的绳子,被我扯成两段,不觉一阵恶心,以鼠皮磨制而成,为了不着痕迹,真是煞费苦心。我更确定幕后有主谋。 我小心将证物佛珠与绳子重新装入锦袋,道:“谢大人费心。”虽然如今以我的地位,并不需敬称他一声大人,可直呼官名,但在内药局一年多养成的习惯,依旧难以更改。 “这不是什么难事,”他眼中显出怜悯,欲言又止,温然道,“上次是因我医道尚浅,才连累你的。” 沈未病知晓我因人下毒而小产的来龙去脉之后,愈加自责歉疚,除却他、裴裳、乔希,恐怕再无几人真心关怀我的痛楚,幸而依靠宫内旧识才度过难关,心内不禁一阵酸涩,道:“大人不要再说生分话,除了大人,我也再难找到几个可信之人。” 沈未病淡然道:“宫内艰险,你一早就知晓的。”他没有唤我容华,恍惚间,他又成了那日端坐于我身前,殿选前替我把脉的侍医。 而我仿佛也是那尚未至及笄之龄的豆蔻少女,而非人妇,心思纯净如琉璃,并无如今的前后顾虑、举棋不定。依旧是当年的笑容,平静道:“争上枝头,红颜泣血,小女只求一份安宁。” 可惜今时今日我的手已染上了旁人的血,不能回头。淡然中渗透了太多宿命难逃的无奈,满心要逃避此生注定唯一的夫君。先是毁画,反而被明贞夫人阴错阳差留下,再是下药自伤,却又能在快雪楼、天禄阁遇见韶郎。兜兜转转,几次错过,几次相遇。才成就今日姻缘。 我眼中流露无尽迷茫,沈未病劝慰道:“宫内皆知陛下待你与众不同的好,你心里也欢喜陛下,那么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该记得的也都要忘记。” 当年我恋慕他的心十分彰显,他不会不懂,如今才更要忘记。我虽不如沐安依靠记忆而活,却也舍不得将记忆删去,而偏偏又是他再劝我遗忘。 “不为旁人,为了你自己,再是痛苦,也要好好活着,”沈未病,柔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帮助你,可馨。”沈未病自然流露出的关怀,对我许下不轻的承诺,若不是清楚这是他的习惯,我只怕会又一次会沦陷在他的关心中。 然而此刻的我先是一愣,抑制即刻从脑中跳出的韶郎影子,而后更惶恐不安地质问道:“大人怎么知道可馨这个名字的!”除却父兄,小名只能被夫君所知,宫内知道的寥寥可数,记得我从未告诉沈未病,他那句可馨从何而来! “臣不巧听到陛下与容华的对话,”沈未病略显尴尬,道,“臣失言。” 曾经做梦都想听他喊我一句可馨。今天听来,我心中已然无了曾经的期待,亦没有勾起那些深埋的情愫,他身上所有令我悸动的气息,仿佛都化为一缕香烟,手心只残留记忆灰烬,空有无限惆怅。 我不再有任何虚妄的揣度,我想在他心中,可馨,就如唤自家妹妹那样自然,不带任何越矩的念想。 碧茹入内摆好茶果,沈未病因为失言而急于告退,碧茹沏茶,按位次放好茶具,我客气挽留道:“时日还早,大人再坐一会儿吧。” 他辞谢道:“容华抬爱,只是臣还有些私事,要尽快赶回北邸。” 沈未病急于起身离开,我自是不解,我并未怪罪他的失言,仅仅好奇于北邸又是何处。 最后还是一旁碧茹的同情叹惋替我解了疑问:“沈大人又是去陪故去的娘子了,这个月初一是他娘子的忌日,其实自打那位去世后,沈大人就搬回沈府老宅了,但每年的五月他都会回沈府北邸,独居半月,茹素吃斋,并请师傅每日于北邸念佛安抚亡灵,年年如此。” 曾经怨恨过那位夫人,恨她的阴翳一直笼罩沈未病的生命中。如今却生出怜悯,她如若不是早早辞世,那么帝都又将多出一度人人称羡的夫妻恩爱佳话,如今却徒生人生自古有情痴的哀叹。 七年了,那位夫人,他依旧不肯忘记。可见忘却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或是需一瓢忘川之水此生才得解脱。 佛珠为昭阳殿所赐,皇后自是首先需要疑虑。但以皇后寡淡向佛之心,而且她屡次与我提及因果循环,仿佛是要为右腿残疾的皇长子赎前生罪孽,她不像是做恶之人,除非皇后并不如表面所见那样清心寡欲,她要保住她儿子的地位,爱子之心,令她甘愿自坠地狱。 我将那囊佛珠递到陛下眼前,道明事情原委。又暗中着人抓来一只猫,令宋拓当着陛下的面演示一遍,那只猫将托盘上重新用那根绳子串好的佛珠,奋力扯断,打得一地都是。 宋拓及时抱走了猫,而我默默俯身拾起佛珠,陛下沉默地剥松子,却不食用,只逐一地摆在茶盘上,不肯给我回复。毕竟牵涉皇后,而皇后背后还隐匿柳氏,良久我收好佛珠,与他一道剥松子,他才问道:“佛珠在宁氏那儿,没被人做过手脚吗?查过身边的侍女吗?” “因为皇后所赐,不敢怠慢,宁姐姐一直贴身佩戴,寸步不离,无人有机会偷换,”我肃身一拜,道,“皇后娘娘慈悲为怀,臣妾也不信是皇后。其中定有蹊跷,臣妾斗胆,还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皇后娘娘一个好名声,为容嫔讨个公道,不得纵容皇后娘娘身边小人作祟,残害陛下血脉。” 陛下手心挽住粒粒佛珠,思虑片刻,徐缓道:“那么此事就交给陆氏去办吧。” 虽言猫是明贞夫人所赠,佛珠是皇后所赐,那么陆昭容的笑意,只是我恍惚失神的错觉吗?我决然不信,若陆昭容染指,指不定又是颠倒黑白,遂请道:“既然此事是臣妾挑起,臣妾愿意一查到底,不劳昭容费心。” “你还动不得昭阳殿,”陛下扑了扑手里琐碎的松仁薄衣,洞察到我的心思,退而道,“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那就去辅助陆氏一起查出真相。” 章节目录 第78章 盘算 陛下一言,才明晓他的盘算,我区区容华,绕开执掌后廷的陆昭容,与昭阳殿的正面交锋,不免多方交恶,不但无益,反而会激起柳氏反弹,陆昭容出面尚能挡去一半是非。 至少争得了参与的权力,我一拜为谢,陛下叮嘱道:“记得不要伤了皇后。” 旨意传遍后宫时,我与陆昭容已到了掖庭,着手审问秦氏。秦氏初见我时满口谩骂之词,待到陆昭容镇定自若地踏入囚室,秦氏即刻被她的气势压得不敢言语。 纵然是审问犯妇,陆昭容依旧妆容精致,毫不含糊,衣上熏着香味可沁土石的荼芜香,徐徐弥漫,我与她靠得近,仿佛身上也染了此种衣香,珠钗步摇,赭紫色妆花缎蝶恋花礼服,与昏暗破落的囚室格格不入。 掖庭令麻利地搬来两张椅子,陆昭容厌弃地瞧了眼稍稍磨损的红木椅子,发间累丝金凤轻晃,毫不给掖庭令面子,坚持站着审问,我亦只好陪着。 秦氏急于为自己洗清罪过,硬说是熹嫔给猫下蛊,把猫塞给自己嫁祸,然而当日摆明是秦氏不肯将猫还给熹嫔,又挑起事端,熹嫔才是无端被她拖下水。 熹嫔跟随陆昭容的日子多于秦氏,秦氏往熹嫔身上泼脏水,那巫蛊的指控更是会要人性命,陆昭容自是容不得,果断训斥了秦氏胡言乱语,秦氏遂收声不语。 本就不指望从秦氏口中套不出话,谈不得失望,走出晦暗的掖庭,二人行于宫道之上,洒扫宫人逐一退避至道旁行礼,陆昭容淡淡扫了眼那些人,示意她们起身,道:“妹妹聪明伶俐,手段高明,可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她话里有话,我平静道:“再聪明也比不得昭容姐姐,妾只是东施效颦,献丑罢了。”曼陀罗毒害我之事,是她身边的颐嫔所为,我转而用到她妹妹身上,只是向她学习。 “你太过谦了,我都未必能像你这样做得干净,除了碧茹,其余人都死绝了,谁能指控你,”陆昭容的面庞缓缓靠近我,卸下掩饰的端庄笑容,露出刻骨恨意,附耳道,“当初差点就抓到你的把柄,颐嫔明明关押了福兰那个贱货,却还是被你的人下毒害死了,又伪装成上吊自尽,刺激还没来得及彻底解毒的凝珠,没料到你在宫内的人脉这么厉害,我只是算错了一步。” 陆昭容的声音仿佛从石缝里迸发出来,尖利得恨不得划破我的皮肤。 我此刻才明白自己曾离毁灭一线之差。原来陆昭容早就识破我借刀杀人之计,她使出欲擒故纵,欲要藉此陷我于万劫不复。最终却因福兰被意外毒杀,陆凝珠毒性突然发作死亡,她满盘皆输,只能作罢,眼睁睁瞧着我将责任推到颐嫔身上,为防我牵扯上她,更请陛下杀死颐嫔,撇清关系。 她早就知道颐嫔不是凶手,凶手是我。 碧茹明明告知我她来不及下手杀了福兰,福兰是被毒杀,背后又是谁在帮我,除掉了扭转局势的福兰。 “娘娘说什么,妾都听不懂,”折下的蔷薇刺划破我的手指,滴下鲜血,我镇定道,“娘娘对妾有太多误会,只是有什么,请只针对妾苏氏,不要对旁人下手。” “妹妹说话,我也听不懂,”陆昭容扫去冷寂的表情,笑言道,“秦氏与我亲近不假,但妹妹也见到了,秦氏根本扯不上干系。” 我与陆氏素有积怨,此番陛下遣我协助她,她或是以为自己成了首要被怀疑的对象。许多时候,真相远远不如陛下的态度重要。 我与她之间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却还能在蔷薇花树下笑谈,她摘下一朵,佩在我的衣襟之上,一派和睦景象。 被尘封的昭阳殿,开启吱嘎的大门,皇后早已得了消息,派林尚宫在门口恭候多时,林尚宫平静地引着众人入内,冷寂的宫殿步廊上骤然响起纷乱脚步。 皇后端庄立于正殿中央,暗红色的长裙迤逦在地,本该照入正殿的日光辉煌全被疯长的树木挡去,如血液凝滞在乌砖地上,最扎眼的是裙摆上金线绣满的九天飞凤,穿云逐月,那凤凰穿在陆昭容身上只能寓意富贵,而在皇后身上则是中宫威仪。 柳氏是天生的皇后,无可取代,令人心生拜服。 陆昭容与我躬身请安,皇后平静问道:“陛下怎么说?”卸去了平日与我言谈的温顺柔和,听来好似陛下在朝堂之上质问众人。 陆昭容为皇后气势所慑,愣神不语,我代为答道:“陛下让妾等勿要伤了皇后娘娘。” 林尚宫拊掌,两个内侍绑了一个宫女丢到陆昭容身前,皇后泠泠道:“佛珠之事,本宫已审问了昭阳殿侍从,她已招认了是她做的手脚,至于幕后是谁,就由你们审问,本宫不便插手。” 我觑了一眼,那宫女双眼被蒙住,口中缚着布条,五花大绑,身上还有几道醒目的挣扎抓痕。从她的绿衣宫装推断,该是昭阳殿地位仅次于林尚宫的侍女迦陵。 林尚宫又取出做成半成品的绳子,道:“这是从她房里搜出来的物件。”昭容旁边的尚仪紫苏膝行而至,隔着丝绢,仔细收下了证据。 原来正犯难如何搜查昭阳殿,而不触怒皇后,皇后却护着自己宫人的尊严,宁可亲自搜寻,绝不肯叫外人插手,可见心气之高。 缓过神的陆昭容轻声道:“妾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皇后严惩内贼,当然为后宫典范,但这样有违流程,令妾身犯难了。”陆昭容之言并非全无道理,皇后本身就是疑凶,她来搜查无法令人信服。 “你是指本宫监守自盗?”皇后挑着手指间的佛珠,不屑地扫了眼陆昭容,冷笑道,“那么你就去问陛下,我与他夫妻十余载,有什么可欺瞒的。就算迦陵供出了本宫,那本宫也是被人嫁祸,问心无愧。” 陆昭容之言在皇后眼中便是得寸进尺,陆昭容即刻叩头谢不敬之罪,我出来打圆场道:“陛下没有疑虑皇后娘娘,否则也不会叮嘱妾等勿要伤了娘娘。” 皇后厌烦地瞧了眼陆昭容,我与陆昭容惶恐地退离昭阳殿,陆昭容丢了面子,额头略肿,紫苏要替她揉揉,她则甩开紫苏,挑了挑紊乱的细钗,凌厉得警视我一眼。 迦陵被拖到掖庭审问,甘愿一人做事一人当。陆昭容被皇后羞辱而心情不好,加之迦陵本来是皇后的人,立即令人上了夹板,质问道:“你一个宫女,害了宁氏又没有好处,是谁指使你做的,是不是皇后!” 我看着血肉横飞,也不敢劝,遂掩面不瞧,低头啜茶。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伤痕累累的迦陵,却供出了意料之外的人物,明贞夫人。 陆昭容大喜过望,遂令掖庭令立即记下迦陵所言。我心中一直认定陆昭容,从迦陵的证言又瞧不出任何破绽。掖庭令整理完口供,呈交卷宗,陆昭容急于结案的态度更令我不敢掉以轻心,遂设法拖延,借口卷宗字迹凌乱,命掖庭令重新誊抄一份,陆昭容又催促叮咛一番,务必要掖庭令尽快上呈陛下。 近酉时一刻,才离开了关押犯妇的掖庭。我默默思索,不着意看路,差点撞上了忽然止步的陆昭容,陆昭容笑道:“我知道你内心更倾向于我,但证词摆在那儿,由不得你不信。” 我扔下了胸前那朵枯萎的蔷薇,道:“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早吗?”陆昭容露出讥讽的笑容,用锦履碾碎了被我扔下的蔷薇,道,“我晓得明贞夫人待你不错,但你以为她就一定是好人?她无子无女,光凭一张脸蛋,就能至今日地位?你又了解她多少?” 我抚着龙脑香扇,冷冷道:“她需要对容嫔下手?” “她自己不会生,”陆昭容轻笑附耳道,“当然也不想让别人生。你的孩子,她未必没有谋害的意思,或许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足足五年,明贞夫人除了长兴六年怀过孩子,之后即使陛下恩宠不绝,却再没有喜讯。五年的时光足以把一个女人的希望撕碎,幻化为绝望的火炎。 思路混乱如百川奔流,受伤的手又弹不得琵琶,更加烦躁,晚膳后遂独自去宜春苑游逛,回顾白日所发生的情形,隐约觉得有线索被我略去了。明贞夫人送猫给新城的确可疑,迦陵所说为明贞夫人收买,配合那只猫,合情合理。 只是证据太过充足,得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显出疑点,更像是预先设下的陷阱。 琳湖边柳丝长垂,清风拂面,月色撩人,新荷浮出水面,零星荷叶舒展开来,小荷才露尖尖角,珊珊可爱,暂时忘却纷乱思绪,俯身撩拨新荷卷曲的嫩叶。 “夜风沉醉,苏容华可愿共乘一舟赏荷?” 回首但见明贞夫人独自坐在一叶小舟之中,衣衫褪去往日金银华丽,脸庞上只匀了层玉簪粉,额间贴了枚花钿,纯白朴素如采莲女子,温润玉簪上的莲开并蒂纹样与满池荷花相得益彰。 然而她不适宜清减素淡的打扮,减去了浓妆时的艳压牡丹之色,此时的明贞夫人平凡如寻常美女,容易淹没于芸芸众生之中,更称不上倾城女子。素面朝天,更显出憔悴。她或是在示弱,而放松我对她的戒心。 明贞夫人坐在仅可容得二人的浮舟中,她该是要与我单独详谈,而我亦有此打算,微笑道:“夫人雅兴,妾自当相伴。” 我跳上尽可容得二人的舟子,明贞夫人撑着长篙,划出迤逦水波,渐渐远离岸边,驶入荷丛中,荷叶仅离湖面半臂高度,船中人影若隐若现,明贞夫人将长篙于窗头一横。 我见她操纵小舟动作娴熟,随意道:“夫人喜欢夜游?” 她微微摇头,平静道:“我是专程在这儿等你,那案子查得如何?” 我心中“咯噔”一下,揣度该不会真是明贞夫人所为,借我之口刺探消息,便隐去一半消息,道:“昭阳殿揪出了内贼,正在掖庭审问,情况还不明晰。” “那内贼应该供出谁了,否则你不会悠闲地在宜春苑闲逛,”明贞夫人淡然道,“她供出了谁,让我猜猜,应当是我才对。”她神情舒缓,并不担忧自己遭到指控。 我顾左右而言:“事情才刚有了眉目,夫人不用着急下结论。” “猫是我送的,只有我在佛珠上做了手脚,才最可信,”明贞夫人撂下一支荷苞,道,“陆凝云怎么没把口供立即呈上去,这个机会,她应该等了很久了。” 我回避了主使的怀疑,撇清道:“妾借故将案卷拖延了。” “能够接触皇后赐礼的唯有伽罗与迦陵二人,伽罗绝不可能,那么内贼就是迦陵了,”明贞夫人扣着船舷,道,“迦陵何许人,宫内从六品司宝,长于算学,是个精明角色,如果她有心出手谋害,绝不会留下把柄。” “智者千虑,偶有一失,不足为奇。” “如若有失,那就不是梁迦陵,她没有十二分的保证,绝不会直接插手此事。” “夫人的意思是,有人指使她故意败露,然后再嫁祸。” “你难道不觉得她的口供来得太快?” 那迦陵的口供恰是一大疑点,原以为须得用重刑逼问三五天,才会有眉目,却不出半个时辰轻松招认。而照着明贞夫人的推断,此时皇后仿佛最有可能。 明贞夫人正说到我心坎上,我已动摇,却还是不置可否,道:“那夫人以为背后真正的主谋是谁?” “皇后不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她只需动用柳氏势力在前朝施压,就可以轻松将我赶到冷宫,再说我无儿无女,对她毫无威胁,那么只剩另一人了,我想你也更怀疑她。” 明贞夫人暗指陆昭容,我道:“皇后身边的人这样容易被收买?” “聪明人,欲望就多,”明贞夫人道,“皇后与世无争,不意味着她身边的人也无所谓,迦陵不会只满足仅仅做个司宝,那人势必保证了不会害她性命,等风头过了,她只需改名换姓,一切从头来过,没人会去追查。” “夫人所言又是一番道理,”我挽着扇上流苏,道,“但如何让人信服,可有证据。” 明贞夫人揉皱一张荷叶,笑道:“都只是我的推测。” 我满含期待,不料如此收场,不免失望,她见了我难掩的失落,继而道:“我还没有说完我的猜测,或许对你有帮助。她二人做事滴水不漏,就算佛珠一事失败,应该设计了另一道对策,记得皇后还赐了容嫔一尊观音,那个或许也被人动过手脚。” 我沉默不知该作何评价,琳湖另一头传来云韶院歌姬的渺渺丽音,即将是太妃寿辰,歌姬们正加紧训练。手浸入潋滟水波中,道:“转眼要到六月了,马上是太妃的四十寿辰,你开始着手准备了吗?” “妾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玩意,夫人呢?” “我也没想好,”她浸在水中的手忽而一滞,道,“倒是不知景王会送什么给太妃。大概会别出心裁,给太妃一份惊喜。” 景王的确善于给人惊喜,回想与他区区两次见面,我都被他突然轻薄了去,可谓又惊无喜,如今我都尽量躲着,不见面才好。 明贞夫人重新撑篙,将船驶回岸边,她又摸索出一盏纤巧纸灯笼,用火折子点亮,微笑递于我手中,沐浴在月光中的她,柔和温婉。 我愣神片刻,鲜少见她微笑,不仅对我,给予陛下的笑容都少得吝啬,今日的她平易近人地不似明贞夫人。冷漠,只是她的面具吗? 她见我迟迟不接过灯笼,问道:“怎么了?” “第一次听夫人与我说这么多话,”我取过灯笼,温然道,“谢夫人提醒。” “我只是为了自保,”明贞夫人,道,“宫内人命本来就脆弱,就如一叶浮舟,随水漂流,随时可能会倾倒,我不想做不系浮舟,坐以待毙。” 我跳下小舟,明贞夫人又将舟子驶离岸边,我提着灯笼,晕黄的光圈投射在青石道上,关于明贞夫人的种种不禁浮上心间。 “你当明贞夫人、上官婕妤都是看客?”闵修仪曾不屑地质问。 “你真的了解明贞夫人?”陆昭容讥讽地反问。 我过去仅仅将她看做脆弱病弱女子,因久病而性格乖戾,但如今看来,那乖戾、冷漠何尝不是她的面具。 世家,我须得重新审视宫内的世家女子们,明贞夫人、和妃、上官婕妤、成贵嫔。 后宫之中,陆昭容看似占尽上风,在世家眼中,却好似随时可置之死地的蝼蚁。不仅因为世家的家族势力,更因为世家女子的聪明内敛,陆昭容的精心策划,在明贞夫人眼中只是漏洞百出的把戏。 此外民女出身,仿佛生来就要比别人矮上一截,陆昭容也明白此等道理。故而她位分在上官婕妤之上,却耐不得上官氏分毫。陆昭容至多送碎瓷,暗中使坏,却不敢正面得罪上官婕妤。 州府秀女,成了我无法摆脱的枷锁。纵然哥哥高中了探花,情形并不见得好转。 我也只是湖中的一叶浮舟,朝不保夕。 琳湖那畔,乐女们的歌声遥遥传来,仔细辨认,是《子夜四时歌》的《春歌》。 ?日光素水,黄华映白雪。折梅待佳人,共迎阳春月。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春心郁如此,情来不可限。吹漏不可停,断弦当更续。俱作双思引,共奏同心曲。 如今二人琴瑟和谐,共奏同心曲,然浮舟倾倒那日,陛下会救我吗? 第二日至希乐堂,上官婕妤正在玉宜轩与沐安品茗。一来因着我与婕妤交好的关系,我私下拜托她照顾沐安,二来婕妤又是希乐堂主位,希乐堂事宜她自有分管束,故而她对沐安怀孕一事十分上心,常常来陪着沐安。见我打起帘子入殿,上官婕妤又斟了碗茶,笑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周侍医请了脉才刚走。” 虽然迦陵羁押掖庭一事在宫里闹得风风雨雨,我本有意瞒着沐安,连佛珠之事都不曾告知她,更不消说迦陵被捕,上官婕妤亦是明白我的苦心,绝口不提审问。 沐安一心关怀我的伤势,抬起我已然拆去纱布的右手,端详道:“那天我还以为那猫要吞了你的右手,如今看来也无大碍了,就不晓得会不会留疤。” “也不知怎么那只猫怎么的就疯了,”我绕开话去,举起右手,涂抹的香药散出漫漫清香,道,“侍医说了不会留疤,也亏得宁姐姐之前送的那个香药,我抹了效果很好,但有一点,宁姐姐怀孕,本不该沾这些香料的。” “那些都是早前配好的香药,太医院的伤药总有股子冲鼻的气味,你肯定受不得的,”沐安伸手抚平裙上的褶子,展露如拂去落花般寂寞神情,道,“那香药其实算不得什么,毕竟是你替我挡了那只猫,连累得你受伤,我却没事。” 就算我不说,敏感如沐安,或许也猜到是与她腹中胎儿有关的阴谋,只是她从不轻易将心思吐露,宁肯笑着欺骗我,不愿让我心生负担。比如那香药,香药归根结底还是药,都有药效时限,她怎能料到自己会被抓伤,早先备下,定是临时所制。 如今并非尘埃落定,若待到平安生产,还有漫长的七个月要熬。我的目光越过婕妤,注视着佛龛中的白瓷观音。 上官婕妤见我目光不移,遂转身见那尊观音,道:“容嫔每日清早都在菩萨前祝祷,最近越发虔诚了,还亲手抄录经文,想要亲自送到昭庆寺去供奉,我劝她不用太过劳累,她却不听。” 沐安早晚拜谒!难不成真如明贞夫人胡乱猜测那般,内里塞满了麝香,不过那香味又如何能透过厚实白瓷。我不由疑惑地审视那尊观音,除非动手打开,才能明晓。 沐安用素绢扇轻轻扑了上官婕妤,低头俯视她的小腹,或是想起空江楼的猫祸,倏尔抬头眼光杳杳地凝在慈悲微笑的观音上,恬然道:“幸得菩萨保佑,才能平安。” 沐安徐缓起身,沁雪扶住她,我尾随其后,而上官婕妤留待原地,自在饮茶,她对信仰之事向来不甚热衷。至佛龛前,沐安点燃三支安神甜香,恭敬三拜,复而将香插入铜鼎中。 沐安跪在蒲团上,默念祈祷。这是尊做工极好的白瓷观音。观音菩萨怀抱婴儿,脚踏红鲤,江水汹涌,而菩萨双眼微垂,唇角含笑,悯然望向世人,金漆勾勒出衣裳的褶皱纹路,凸显飘然凌波之感。 章节目录 第79章 默念 我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普渡众生,信女并非有意冒犯菩萨,只为惩治奸恶之徒,不让阴谋得逞,还望菩萨恕罪。即使要罚,信女亦愿独自承担所有罪责,入地狱受刑,切勿连累旁人。 我一边念着,一边探手取下佛龛中半臂高的白瓷观音,重重摔落在地,碎瓷溅开,沐安慌忙闪避,惊呼道:“可馨,你疯了!” “我没疯,”碎瓷中并无麝香,我俯身从中一张黄色纸笺,上面墨笔写满怪异字符,还零星地点着朱砂,叹道,“是有人疯了。” 闻声入内的上官婕妤,见了碎瓷并不紧张,只凑近瞧了我手里那张怪符,我知晓上官婕妤知识广博,或是认得符咒的作用,遂递给了她。上官婕妤翻看一番,眼光闪烁,意味深长叹惋道:“确有人疯了,居然敢用符咒,还是一张转换男女的符咒。” 国朝后宫历来严惩厌胜之术,史载中宗宠姬韩妃,即将立为皇后之际,却被人揭发以符咒诅咒后宫,而被中宗毫不犹豫地下旨废逐。不论是谁使用这张符咒,足以置她于死地。 皇后育有嫡长子,其位固若金汤,犯不着赌上前程下咒,而明贞夫人若为主谋,更无须将观音中的隐秘告知与我,将自己推上绝路。 那么主使必然是陆昭容,只要令迦陵供出陆昭容,陆氏必死无疑。 沐安牢牢盯住上官婕妤手中黄符,惊得双目圆睁,实在接受不了她每日万分虔诚跪拜的圣洁观音瓷像内居然藏着歹毒符咒。沐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我上前扶住她,却见她下身渗血透出裙子,这是小产前兆,遂慌乱地喊沁雪快去召侍医周祁。 这边符咒一事更需妥善处置,上官婕妤即刻封锁消息,而在玉宜轩内侍奉的宫女内侍暂时被关押到空着的侧殿,等候发落。然后又留下我安抚情绪起伏的沐安,上官婕妤亲自去贞观殿禀报陛下。 沐安听不进我的话,昏过去不省人事,手忙脚乱地把沐安抬回床榻。左等右等,侍医周祁却还赶不及出现,沐安下身血迹越来越明显,我令棹雪去取我之前送来的寿胎丸,裴氏秘方研制的保胎药有救急之效,我当初亦是依靠此药拖延了一个月。棹雪跌跌撞撞地取来半盒丸药,我撑起沐安的腰,以温水喂她服下,许是丸药难以吞咽,沐安全部吐了出来,温水顺着滴到我手背上。 周祁还没到,沐安脸色逐渐苍白,我更慌得流泪,心一横遂将药丸嚼碎,顾不得礼仪,用嘴喂入沐安口中,那蔓延的血色稍稍止住。 又过了一小柱香工夫,周祁领着乔希风风火火冲进来,看得出乔希跑得很急,对称的钗子都掉了一个。我与他说了大致情形,又提到了喂沐安寿胎丸的事,周祁静静听着,并未立即过来瞧人,而是先从乔希背着的药箱里取丝线,沁雪配合地欲放下织锦帘子。虚礼,这些人居然还在注重虚礼!我快步过去,夺走周祁手里的丝线,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悬丝诊脉!” 周祁被我的气势震得愣神,乔希推了推他,他才回神,被惊吓的表情不断放大,我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稍缓道:“情况紧急,大人先进内室问诊。陛下怪罪,我来承担。” 周祁对我的话依旧有所顾忌,在乔希推搡之下,才入内室诊脉,我在一旁焦急等待,他先在沐安脸上扎了三个穴位,又退至一旁,背过身去说出穴位,令乔希在沐安下身施针。 最后乔希收回所施的针,周祁誊好药方,令沁雪去煎药,才向我作揖,道:“幸而苏容华及时喂的丸药,容嫔与孩子都没事了,只要再服药压惊即可。” 说话间,陛下才从贞观殿赶来,殿内的人跪地下拜相迎,陛下扶起我,道:“怎么样了?”上官婕妤紧随其后入殿,神情平静不见悲喜,那符咒应已交给陛下了。 我抬起泪迹未干的脸颊,释然微笑道:“周侍医诊治过了,已然没事了,宁姐姐还睡着,大概快醒了。”余光示意陛下入内瞧瞧。 然而陛下的注意力并不在内室,而是一地的碎瓷,再好的瓷器,碎了也只剩狰狞的可怕。他面色一冷,踩了踩脚旁的一瓣瓷片,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恨恨低语道:“符咒!” 牵扯巫蛊厌胜,陛下亦必须插手此事,掖庭令将一身伤痕的迦陵拖到了审讯室,陛下在主位,我与陆昭容各坐于一侧。 掖庭令巴结陆昭容,熬夜将昨日的口供整理成卷宗,呈给陛下。不消说,卷宗内俱是对明贞夫人的指控,陛下随意翻了几页,就丢到了一旁,陆昭容只当陛下十分厌弃,掩袖却挡不住嘴角微露的笑意,好似生怕陛下不识文字一般,凑近向陛下轻声重复道:“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臣妾昨日审过,她也招了,是受了明贞夫人指使。” 陛下不为所动,只冷冷注视伏在地上的迦陵,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迦陵勉力支起身子,肃身一拜,道:“奴婢一时贪念,受明贞夫人蛊惑,而偷换佛珠,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自知罪无可恕,亦无话可说。” 迦陵还死死咬着明贞夫人不放,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更让人厌嫌,我道:“不止佛珠,容嫔宫里打碎的观音瓷像里,还藏着张符咒。” 陆昭容与迦陵听得符咒二字,俱是一惊。我注视迦陵,不漏过她眼中一个神情,逐字逐句缓缓道:“以符诅咒妃嫔,按律当凌迟处死,除非陛下赦免,否则没人救得了你,你明白吗?” 迦陵垂首不回话,陆昭容道:“既然她已供出了佛珠一事为明贞夫人指使,此事必定也是她为主谋,容华还有什么可问的,难不成是在指她做假?” “臣妾有一事要向陛下禀报,”我起身恭敬道,“臣妾恰是经明贞夫人提点才开始怀疑瓷像内的蹊跷,僭越地摔了皇后所赐观音,试问如若明贞夫人为主谋,又何必来提醒臣妾,更将自己推上死路。” 陛下不置可否,倒是陆昭容坐不住了,倏尔站起,凌厉的目光直指我,斥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嫁祸明贞夫人了?容华以为是谁呢,难不成是我陆凝云!” 陆昭容激动的样子,更显出她心中有鬼。我无心在陛下面前与她争吵,稍退一步,略避锋芒,温然道:“谁都免不了嫌疑,妾没有特指娘娘,昭容不用焦躁。” “是啊,谁都免不了嫌疑,”陆昭容剜了我一眼,“指不定是谁偷偷塞进瓷像里,倒是该查查玉宜轩的出入记录。” 陆昭容要将我一同拖入泥潭,我问心无愧,向陛下一拜沉稳道:“白瓷观音密封而制,并无豁口,且打碎之时,并非只有妾身与容嫔,上官婕妤也在场,陛下可以召来一问究竟。” 陆昭容才要回嘴,陛下以指扣了扣桌面,严峻地扫视了我与昭容,二人才偃旗息鼓。陛下继续问迦陵:“如果没记错,你的名字是叫迦陵。皇后倒是替你取了个好名字,你知道迦陵的意思吗?” “奴婢不知。” 陛下侧视我一眼,我会意,代为解释道:“迦陵频伽,佛经中记载传说中的妙音鸟,生于山谷旷野,其音和雅,婉转如歌,胜于常鸟,听者无厌。” “听者无厌,”迦陵默默重复我的话,嘴角泛起讥讽的笑容,“还以为这个名字只是很好听罢了,至少比伽罗要好听。” 她依旧毫无悔意,还如玩笑般对比她与林尚宫的名字谁更好听。陛下骤然将卷宗丢到迦陵身上,徐缓道:“你辜负了皇后赐你的这个名字。”此刻他的怒气必然盛极,我却无法从陛下脸上发觉一丝悲喜,而是予人无穷的压迫感。 腾讯的更新快点,但这边不会放弃,主要是最近在修文,现有章节还是要改动的,放的太多改改也麻烦,所以懈怠了。请多包涵。 那疼痛渗入骨髓,我才骤然惊醒,舍不得他,我还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讲,我的一颗心没有说与他听,纵然明知,他已不想听了。 我追了出去,雪地暮色冥冥,唯有我一人在发疯奔跑,仿佛跑得越快,就能将痛楚丢得越远,忘却手心滴血,忘却他婉转拒绝。雪水浸湿鞋袜,凛凛朔风灌入敞开衣襟。终于我失却所有力气,仰面倒在雪地中,如卧松软丝绵,只冷得彻骨。 新月初上,磊磊积雪覆压在青绿依旧的苍松翠柏之上,泛着萤光,侧耳倾听,不时可闻墙外雪压翠竹之声。天地安静,心神埋没入积雪之中,终得安宁。 历经此事,沈氏一门容不得我,毕竟我险些置沈未病于死地,他为沈氏唯一的直系继承,沈氏不容他性命有失,我隐隐已预感到沈氏不会欢喜我,司药的漠然恰是最好的例证。 只想不到,原来他始终未将我置于心上,我的情,比不得他亡妻一分一毫,我待他再好,便如红烛成灰,风一吹,就散了,而他的亡妻,就如树生在他心里,即使枯了,也无法斩除,因为那根扎得太深。 缘聚缘散,都是他给与的错觉。幸好苦的只是我一人,只是我一人,至多是躺在雪地里忏悔罢了,他还能坚守那份情,续写帝都的爱情传奇,无人知晓,传奇背后,还有我这般不自量力的人物。 我嘲讽得笑了,双眼干涸得流不出泪,心却被纠结的藤蔓紧紧缚住,难以喘息。 耳边朦胧回响起碎碎唏嘘,那是佛前祝祷时,听得僧人的庄严警语,俗世红尘,执着何为,拈花一笑,尘寰种种,善恶情恨,一念之间。 心中的相思藤蔓压到最紧时,禁不住最脆弱的一击,突然挣脱,相思支离破碎,零落一地。大概真的只需一念,我就解脱了。我为他哭过笑过,浮生梦一场。 与他走到这一步,已是无可奈何。我仰望苍穹,埋身与冰天雪地之中,该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照例前往天禄阁,或是在雪地中躺得太多,忍不住打了喷嚏,但我并未在意,强自打着精神。 脑袋昏沉,字儿在眼中模糊成块,我甩了甩头,踮脚继续搬书,齐韶见我如此,几番欲说还休,终究耐不住询问道:“你怎么了?” 我从黄花梨木书架的第四层上取下一叠书,笑笑遮掩道:“大概昨夜是睡得不好,觉得晕眩。” 齐韶搁下手中的笔,却不结接过我手里的书,兀自抬手抚了我的额头,我来不及躲闪,书慌慌忙忙落了一地,他又抽手按了自己的前额,道:“你发烧了。” 彼时我在意的倒不是生病,而是齐韶亲昵的举动,近来他总有种种越轨之举,却做得自然而难以引人动怒,纵然适可而止,毕竟违了规矩,我隐约觉得不安。 不过此刻头痛得实实在在,我勉强微笑,不置可否,俯身要去拾起那些书本,顿时只觉天旋地转,齐韶身形模糊,很快不省人事。 辗转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内药局自己的房间里。一身素净装束的乔希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她迷糊地用手拂去坠在脸颊上的发簪上的粉色流苏,动作太大,她猛然醒来,才发觉我也醒了,急忙端来药碗,道:“你快喝下去,这药我都热过两回了。” 我才喝了药,乔希嗔怪了我一通,不外乎不爱惜身体云云,不待我插嘴,乔希便又竹筒倒豆子一般感念道:“还好有内侍将你送回来,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我都不认得,不过那内侍絮絮叨叨地跟司药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我一愣,转而微笑,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临近年关,齐韶仿佛消失一般,书阁有只剩我一人忙碌。好在半月来,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不过隐约有些失落,或是失落无人伴我说话,或是失落,我还未向他道谢。 怏怏病了几日,幸而好转。我抽空去瞧了阿苑,她已行动自如,面色红润而无病态,她颇为愧赧,对我道谢再三,担心天禄阁的事务牵累了我,亦是急于回去,只是司药言她操劳过度,病入肌理,强留了她再卧床调理半月,我依旧须得代替阿苑再忙碌一段时日。 书阁内积压藏书清理了十之七八,自那日病倒之后,我再未见过齐韶,我思忖着他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再者年关才过,祭祀事宜颇多,宫里宫外都忙。 天禄阁终于又只剩我一人,我于书架间意外拣到了宋刻孤本的校着《花间集》,按耐不住兴奋,下意识唤了齐韶,等不得回应,方如梦初醒,他已不在了,自嘲地笑了回自己的记性,侧身望了眼清理出来与他执笔誊录的桌案,朱笔搁置,墨盒紧闭。我才微微敛了笑意,想他或找着了资料,此后再见不到了,可惜,我还未向他道谢,又可惜…… 道不清心底惆怅,连我也不知在可惜什么的时候,齐韶忽而又出现了,一本书横在我眼前。我愣愣掷了笔,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一瞬间袖襟上紫绿双线勾勒的藤花染成了墨色,雪白高丽纸也一瞬墨色如夜空。 我尚陷于齐韶忽然出现的意外之中,神色游离,齐韶摆了摆头,取出丝绢,擦去我手中星星点点的墨。 双手摩挲,生出温热触感,我才回了神,轻轻将手抽回,抵不住双颊泛红,他并不执意挽住,我也不敢要他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擦拭。 “那日谢大人送我回内药局,”我绞尽脑汁挖出话题,道,“大人怎么忽然来了,前些时候不是取走了十卷的《圣朝遗录》?大人读完了?” “读完了,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倒比我自然许多,温然笑道,“也能解当年倨傲的韩百川为何折服于她,出山辅佐高宗。” 韩百川与文端皇后是另一端故事,传为两人曾有旧情,不过往事随风,后人不当妄议,惊扰先人。更乃国朝隐晦,不宜多提,我遂岔开话道:“河东柳氏家教严苛,故而勋旧功臣之家或是衰败,或起落如杜氏、上官氏,惟柳氏绵延不绝。” 此言非虚,柳氏世袭秦国公爵位,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本朝许多位名臣武将皆出此家。 “其实文端皇后最为人称道之处,是她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然而这对柳氏一族,也是一着妙手。”齐韶翻着手中的书,将话题引回原点,然而他所言,似有弦外之音。 我忽而忆起父亲的话,力保柳氏立于不败的,不仅是严谨家训,更是其韬晦之道,懂得盛极必衰,月满则亏之理。故而昔年从未见柳氏荣极,只是鼎盛,从未荣耀至威胁皇权。 今时今日的柳氏秉持昔日家训,不过不那样完满罢了,到底触及了许多权力。今上皇后为柳氏第三女,朝中内外要职皆落入柳氏囊中,并无当初钱氏对陛下的咄咄逼人之态。若有,中宫所出的那位患有脚疾的皇子也早已立为太子了。 齐韶又时常出入天禄阁,天禄阁的事务即将结束,我做了茶点请他品尝,亦算是这些天来对他的酬谢。给他舀了一碗碧涧羹,他似是十分欢喜,追着我问了做法,我道:“这都是南边的吃法,芹菜用清水焯过,拌入苦酒与研碎的芝麻,还有盐与茴香,再腌制片刻即可。做法不算精致,倒是得了个好听名头,名曰碧涧羹,取自杜甫的“青芹碧涧羡”之句。” 齐韶搁下笑道:“碧涧羹?隐居的闲人真是颇有情趣了。” 他且笑别人,不笑他自己,我不假思索道:“大人也算得闲人了,在天禄阁耗了这许多时日,弘文馆当真是这般闲散的地方吗?” “天下垂拱而治,怎会不清闲?” 我转而哂笑起了他的糊涂:“河海清宴,臣子各司其职,清闲的也该是今上,天下太平可不该给拿来做躲懒的借口。”垂拱而治,乃是尧舜时的说法,文臣武将在其位谋其职,天子无为而治天下,只需垂拱旁观即可。不过到了如今,未必是这个意思,世家膨胀,皇权收缩,天子权力受到挟制,更具讽刺之意。 齐韶一愣,寻思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仿佛为了摆脱此刻的窘迫,他起身开了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侧身而立,仿佛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伫立良久,他仿佛下了决心,道:“听说西苑梅花是皇城胜景,苏药女可愿与在下一道去走走?”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只种梅花。 我犹豫地拨弄书页折角,下意识只想婉转回绝,瞥了眼门外内侍,轻声道:“外头……” “又非见不得人,谁怕?”齐韶说话间却在凝视我,仿佛在解我的心结,的确,既与他无牵无挂,谁怕? 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花草。西苑以梅为主,但西苑之梅并非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任其生长,枝干舒展,更具飘逸灵动之美。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一深一浅地踏在积雪之中。 “袖上的墨迹洗不去了吗?”他扫了眼我的袖袂,药女的衣裳总共两套,无奈都被墨水污了,一次是在行云堂,一次是在天禄阁,我将袖子往身后藏了,自嘲道:“我的衣裳与墨太有缘,之前在行云堂打翻了砚台溅得一身都是,都洗不干净了。”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闲闲聊起快雪楼,齐韶言及他近日多是在习字,并无绘画之兴,我低首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填九九消寒图?” 所谓九九消寒图,乃是九个笔画为九的字,三字一组为句,一日一笔,待得填完这幅图,也恰好度过了九九寒天,名曰锻炼耐心,实则是无聊消遣。 章节目录 第80章 描红 “我是不写的,书法稍逊才去描红,”他信手折了根梅枝子,在雪地上书写,道,“难不成你在写九九消寒?”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洒脱。 我一句玩笑引来他的挑衅,岂能退避,遂拾了根残枝,亦是以行书默写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简文帝以女子口吻写惜梅之情,梅花冬日静静盛放,待到春日热闹,又蕊冷香消,或许来这世间一遭都无人知晓,恰如我的情,未开即夭折。若无当日,今日在此赏梅的或是我与他,妄念不可抑制地冲上心头,指甲嵌入残枝,恨得似是要将那枝子掐断。 我不觉雪中行书亦随着思绪纷飞而断续,忽然被人虚握住右手,我回神过来,侧首竟是齐韶,不待我细问,他干脆地划了我写好的行书,我失声怪道:“大人!” “嘘,别闹!”他不理我的讶异,我一时挣不开,监视他的内侍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我叫天不应,只得静待。宛如那日快雪楼中的藏匿,梅花清幽,心中的抵触弱了几分,由他握住手,词句画入雪中,我轻声念出:“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我蓦然念着,却触及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是幼年时坐在父亲膝头便会背诵的诗经章句。许久,齐韶放开我的手,道:“春日迟迟,就算再迟,终究会来,何苦留恋冬日,春日也有另一番景致。” “另一番景致?”我问他,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 他交给我一只牡丹描金底珠连纹银盒,旋开来是白色茉莉花仁调制而成的“珍珠粉”,我连番推辞,齐韶道:“这不是什么名贵物事,不过见你近来很是憔悴,或是有放不下的苦楚,但春日万象更新,人也一样。” 我细细体味他的话,他顺手拂了我的碎发,我茫然不躲,心中竟有悸动的瞬间。最后还是收了珍珠粉退后一步,福身聊表谢意。他亦是回以一笑,他眼眸深处的闪烁不定,我再是迟钝也该懂了。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留恋往昔,齐韶想告诉我的或是这句。 “以后,我不会再来天禄阁了。” “是吗?”他望着我,仿佛待我挽留什么,于最茫然无措之时,在我身边的人是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我想他与我,史官与药女,也只仅止于此。我柔柔笑了,“大人要好好保重。”西苑赏梅,此生只作回忆珍藏。 天禄阁的事务按期完成,阿苑万般感谢,我心底却还有些许惆怅,或许是为了书,或许是为了齐韶。我以为再见不到他,很快却又遇见。 三层幔帐,催情的帐中香袅袅,他俯身靠近我,替我褪去衣衫,拥抱在一起,呼吸急促,双手合掌相抵,十指相依,缠绵缱绻,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幸福。陷入迷离的边缘,我猛然醒来,浑身是汗,依然是午夜,什么都不曾发生,原来是个春梦。 曾经思慕沈未病时也未曾有过这样不堪的梦境,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胡乱抹了汗,点了烛台,随手抽了本书镇定心神。 不意其中夹了一张茶色书笺,飘落在地,我俯身捡拾,倒不知是谁夹入其中,书笺散发素淡幽香,右上攀出一支红梅,正中只两行字,“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 一眼便认出是齐韶笔迹,我匆匆翻了那书的扉页,取来的恰是齐韶借走的那十卷《圣朝遗录》,不消说,这张书笺是给我的,我反复默念两句诗,奈何独殇,不独又能如何,再无姻缘可言,沈未病不能娶我,齐韶也不能。倏尔孤寂如深泡的冷茗,苦涩渗入心底。 摩挲书笺,不意碰翻了手边清茶,茶水顺着流到书笺上,我用袖子擦拭,那书笺上的字却并未沾水而变得模糊,竟渐渐消失了。 终于两行字彻底消去,疑惑交织着畏惧,达到了极点。这竟然是松溪笺!松溪十位工匠费三年之力才出一书匣的松溪纸,秘方调制,最为奇特之处,便是书写于松溪笺的墨迹都可用净水洗去,晒干后可再次使用,循环往复, 父亲为官时书法颇为有名,曾蒙先帝御赐半扎松溪笺,幼时我与哥哥还常拿松溪笺玩耍,我终于忆起了这熟悉的触感。 然而齐韶如何得到珍贵的松溪笺。除非,他就是唯一可以娶我的那人。 细细回想天禄阁中一切,对了,从那句垂拱而治,就该推断出他是陛下,我还一味替他找借口开脱。 命运流转,还是躲不过吗?侧首对见妆台上那面忘记合上的檀木架菱花镜,捂着松溪笺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任由那书笺无力飘落。 三月三上祀节,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更是女子的节日,不知从哪一朝开始,更添了三月三挂金铃的习俗,近年悬铃许愿的风俗愈演愈烈,宫内民间三月三那日都能见到树梢上悬着铃铛,随风晃动煞是好听。 传说那日将铃铛挂在喜爱的花树上,悬挂地越高,铃铛制作得越精美,那愿望便越可能被花神听去,得以实现。我对此不以为意,这话听着更像手工作坊里散出来骗人购买的流言,再言悬铃所求大都与男女情事有关,而今孤身一人,去求什么?故而乔希拿来一对铃铛,将其中之一给我时,我也不甚激动,继续抄录药方子。 “今天你怎么还做书呆子?”乔希忍不住抱怨,“我好不容易托熟人才从宫外弄来这对铃铛的。” 乔希蛮横地收了我的笔墨,我勉强夺回了笔,求饶道:“你就容我些时间,裴姑姑催着要的,铃铛早晚挂上都一样。” “去晚了,花神睡着怎么办?听不到愿望就惨了!”乔希强词夺理,与我纠缠间,她衣带上挂着的青墨色五瓣梅花络子引起我的兴趣,乔希也有了恋慕的人了吗? 我摘下那络子端详,取笑道:“姐姐这么急着去挂铃铛,该不是有心爱的人,求花神娘娘成全。” 乔希脸染红晕,松开紧抓我袖口的手,夺回那络子,道:“哪有,你不去便算了,作甚取笑我。” 我正想趁机追问,裴姑姑却踱步而入,道:“锦年,方子迟些抄也行,宁顺仪还托我给你送来一个铃铛,你不挂就可惜了。”沐安拖到上月初方才升为顺仪,虽然来得晚些。 说话时,掌心多出一个精致的赤金铃铛,铃铛外刻有缠枝并蒂莲花纹样,那铃铛挂钮也都刻成了一对交颈鸳鸯,粉色丝带垂下,上绣碧色缠绕藤蔓,相比之下,乔希与我的镀银铃铛,真是天壤之别了。 乔希一时惊呼出声,道:“宁顺仪待你真是好,宫中娘娘们用的才那么精致!” 我拿着铃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挂又怕辜负沐安一片心意,犹豫间,裴姑姑笑着连忙把我与乔希推出门外。 走出内药局,外间果然已经是铃铛满树了,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最夸张的是善荣堂前的一棵百年海棠上下满满当当都是铃铛,找不出一根空着的枝儿,那树干竟被铃铛压得快要伏地了。此情此境,我不禁莞尔,花神恐怕要被铃铛压得走不动了,三月三对花神只怕是折磨。乔希很快找了承曦堂内层层盛开的李树挂上铃铛,她祝祷时我也知趣地走开了。 宫内并没有我心心念念的梨树,早在长兴二年,都被迷信的成襄太后嫌着晦气而砍光殆尽,我百无聊赖地在宫里闲逛。待到回过身来,竟走到了天禄阁门前。 我笑自己过去两月或许来得太勤,才控制不住,今日天禄阁门锁森严,想必阿苑也偷闲了。风过,听得“啪嗒”的细微声响,有纯白花瓣落在脚畔,转身但见天禄阁前的三树纯白辛夷盛开如雪。 此时并无梨花,找到纯白辛夷替代也是好的。掌心合十,将铃铛埋在手心,默默祝祷。 在越州之时,也曾悬铃许下祈求与所爱之人琴瑟和谐、白首偕老之愿,如今万事转成空。唯一能求的大概只有父兄康健、岁月静好。 踮脚要挂上铃铛,偏风与我捣乱,树枝摇晃,我怎也抓不住,忽然感到身后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气流,一双手交叠取走我的金铃,那手宽厚不失柔腻光泽,才要道谢,那衣香又令我认出了他,木然收回了手,不知如何称呼,更不知如何相对。 “大人怎么今日有心来天禄阁?” “想来找本书,不料这儿落锁了。”齐韶轻松地回道,他帮我系好铃铛,退却几步,我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今日女儿节,不会有人的。” 话逋一出口,我方才觉出暧昧,索性不言,双方各怀隐秘,风摇金铃,脆声骤响。风声送来软糯音色,依稀是从畅音阁那儿传来,妃嫔赏戏,正唱到《游园》那折,《牡丹亭》本是最爱,临川四梦中唯有此戏,唱词雅得不像戏曲,哀婉感伤。 杜丽娘伤春,宫中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宫墙外的美景这辈子恐怕都是无缘得见,我忍不住跟着哼了:“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你唱的很好呢!” 我再受不住诡谲气氛,心一横跪下道:“奴婢自知不如云韶苑的伶人唱得好,还请陛下回畅音阁去听戏。” 沉寂良久,他伸手扶我,我倔强地要跪着,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扶起,我倔强地避开他的目光,他伸手取下我发鬓上沾上的辛夷花花瓣,叹惋道:“你还是发觉了的。” “这金铃很漂亮,”见我不理,齐韶触及那金铃,金铃仿佛被他挠痒痒一般,发出轻响,他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冷冷回了句:“骗了我这么多日,好玩吗?” 临近拂晓,淅淅沥沥地落雨,我睡得并不安稳,间或有????的穿衣声,不耐地张开眼,恍惚还以为还在内药局,探手掀了半面花草云罗幔帐,朦胧地见到人影来往绰绰,正侍奉陛下更衣上朝。陛下听到响动,俯下身吻了我的额头,让我多睡一会儿。 陛下离开上朝去了,我却再辗转难眠,躺了会儿,还是决定起床梳洗。两个宫女捧来湖绿色衣裳替我更衣,换好衣裳,我披散着头发踏着海棠云锦履下床,窗外幽光洒入,两个小宫女低头捧着面巾与茶碟默默上前侍奉我洗漱。 洗漱完毕,我坐在妆台前,如往常一般从妆盒内取出梳篦,另有宫女不着痕迹地拿走我手中的梳篦,道:“奴婢来梳。”大抵一盏茶的工夫,那宫女放下梳子,道:“苏顺仪瞧着可好?”她捧了菱花镜与我细瞧。 绿云缭绕的朝天髻正中插着一支犀角牡丹簪子,两旁对称地用了四支花穗银钗,前额正中贴着一枚墨玉花钿,耳间一对银链红宝石耳环,衬着金线祥云纹湖水绿上裳,脖间一串南海珍珠项链挡住我的胎记与尚未消退的吻痕。 “你唤我什么?” “顺仪,”为首的女子福了福身,道,“陛下下旨,赐封娘娘为顺仪,奴婢素雪,还有这屋里的另外三个宫女也是一道赐下来服侍顺仪的。” 我不免惊诧,沐安入宫一年,也才不过顺仪,我现在却与她平起平坐,这位置是否太高了。素雪抬头觑了我一眼,温然笑道:“晚些时候,内侍省也会拨四个人过来,托顺仪的福气,兰若堂又要热闹起来了。” “是吗?”我心下不安,依然浅笑着回应素雪。 依照礼法,后宫妃嫔须得每日向皇后晨昏定省,以示妻妾和睦。然而皇后如今不问世事,闭门独居,由后妃代为打理后宫琐事,晨昏定省亦是由此免去。 清晨无事,素雪便领我在兰若堂到处走动。兰若堂虽然是封锁的殿阁,然而馆阁纤尘不染,草木修剪齐整,显然时常清扫。我无意问起,素雪回禀,她与另三个宫女就是调拨在此处的洒扫宫女。我听后倒更是不解了,同是无人居住的冷清地,天禄阁并不见这般幸运。 素雪很是机敏,我目光流转至何处,不待我细问,她便介绍与我听,省去我许多气力,却也显得太过积极了。行至兰若堂正殿前的步廊,我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问道:“这步廊就算我走得很轻,也会传出脆声,有什么讲究吗?” “这步廊确实有些名头,下头特意挖空,放了几十口大酒瓮,这是当年先帝为宠姬安妃所建,仿了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所造的响屐廊。” 先帝安妃郑氏,出身小吏之家,蒙得圣宠之时,先帝已逾知天命之岁,却不管不顾,硬是将无子无女的她册封为妃,可见其容色之美,先帝都不免被蛊惑。 我顺手择了纨扇,叹道:“建了这步廊,真叫人不敢多行一步了。” “提起为何造这条步廊,又是另一端故事了,”素雪在步廊上铺了锦垫,服侍我坐下,道,“当年安妃身姿轻盈袅娜,行路无声,偏偏又美得不像凡人,先帝恐她哪日飘走不见了,才特地造了这条步廊,先帝听得声响,得安心。” “先帝真的很宠安妃呐。”我指尖绕着纨扇尾坠流苏,浅浅微笑。 素雪奉上戗金丝八宝点心盒,道:“兰若堂历来为宠妃所居,奴婢看得出,陛下也很将顺仪放在心上,顺仪不必太过担心将来。” 我望着昨日挂在梨树上的那个金铃,不置可否地微笑,纵然先帝再是宠爱又如何,尚在青葱年华的安妃最终逃不脱暴病亡故的宿命。民间多是添油加醋,将此描述为成襄皇后设计的精心谋杀。入得后宫,连性命都保不住,先帝赐予她的封号“安”,更像是个讽刺了。 我拣了块云片糕,道:“不知道安妃娘娘当年是否在玲珑廊上跳过霓裳羽衣?当年安妃一舞倾城,可惜不得见了。”云韶苑曾仿制大唐乐舞霓裳羽衣,安妃领舞,舞姿蹁跹,以此曲而得盛宠,然因安妃之美,举世无双,无人能效仿之,此后再无霓裳羽衣。 素雪收了食盒,道:“就是因这霓裳羽衣,先帝当年还曾赐予安妃一双云锦绣履。还收在兰若堂的库房里,顺仪可有兴致瞧瞧?” 我收起纨扇,摆摆手,终究还是算了,今非昔比,更惹人怜悯,安妃也是个苦命女子。趁着天色尚早,素雪又领继续走动,一路顺带讲讲兰若堂诸多过往。 正统规制的后宫妃嫔所居十二堂,规模并不逊于昭阳殿,然而礼法上终究是妾的身份,故而称为堂。兰若堂地处在元贞堂之后,离主上寝殿贞观殿并不远,正对希乐堂,后靠晏和堂,紧邻宜春苑,统共是个四进院落,在后宫已算颇有规模,地理条件优越,历代都为宠姬所居,然殿内陈设颇为华贵,却不张扬,家具均是上等紫檀木所制。 房内悬着不少历代名家画作当做装饰,唐代张宣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唐代韩湟的《文苑图》、五代徐熙的《雪竹图》、北宋崔白的《双喜图》,主人依照画风悬在不同馆舍,配以各种庭院景致,不觉毫无章法。 绕过落地嵌鹤鹿同春画板紫檀木鎏金提手摆屏,迈步入抄手游廊,飞檐游廊间所刻花卉并非常见的花开富贵,而是清雅的松竹。院落中以梨花为主调,另外还疏密有致地种下玉簪、樱花、杏花等花色素淡的花卉,花间以三两嫩绿枫树隔开,不至乱花迷眼。 忽而想起兰若堂最后一位主人乃是昭仪颜氏,也就不觉奇怪了。其父乃是国朝书法名家,一门书香,想必颜氏也自小研习书画,故而兰若堂的布置并不俗艳,倒有飘逸雅致之感。 另外并不甚特别了,只是沿了东边九曲廊桥,通至湖心一座二层小楼却墨阁。楼门紧缩,却连素雪也不知上锁的缘故,只记得她初至兰若堂,此处即是如此。 用过午膳,素雪端上一盏六安瓜片,从旁婉转道:“顺仪才得了圣宠,各宫主子那儿都该去走动走动,也能免去些闲话。” “什么闲话,说来听听。”料想不过是些说我恃宠而骄的话,我不是自傲清高,倒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譬如陆昭容,譬如沐安。 素雪以为触怒了我,即刻跪地,口称不敢,我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怪你,地上凉,别跪着了。” 素雪怯怯地抬头望了我一眼,依旧不起来,道:“奴婢私下替顺仪琢磨着,顺仪资历尚浅,或是先去衍桂堂那儿走一趟,陆昭容能提点一番。” 一夜得势,我心中也多有忐忑,素雪所言不无道理。我抿了口茶,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白底连枝杜鹃瓷碗表面摩挲片刻,风吹拂起天青色帷屏,温润的触感划过面庞,道:“劳你费心了,下午是该出去走走,不过是要去昭阳殿。” “皇后杜门谢客多年,顺仪去必是吃个闭门羹。何苦白走一趟,”素雪婉言劝道,“如今后宫都是交由陆昭容打理,顺仪去衍桂堂也算合情理。” “这么做不合情,”宫中人捧高踩低的习性根植血脉,众人皆知皇后失势,与陛下两不相见,更不列席宫中四时节令宴会,宫女尚且将陆昭容摆在她之前,不免冷血,我顿了顿道,“更不合理”她毕竟还是天子正妻,于礼法上,母仪天下,她不见我是一回事,我不拜谒,则是另一端是非。 天上依旧飘着细细雨丝,我不惯素雪替我打伞,自己取过那纸伞。我且是顺仪,不得享受步辇的便利,须得步行,地面湿滑,素雪扶了我,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到了昭阳殿。 “昭阳”二字描金匾额高悬,那一色的琉璃瓦蔓延过去,望不见尽头,雕梁间瑰丽大气的飞凤还巢隔着墙头就看得清楚。 昭阳殿与皇上日常起居的贞观殿遥遥相望,名曰昭阳,一为殿阁设计宏大,可见日光灼灼之势,二为隐喻妃嫔所居十二堂隐于昭阳殿的阴翳之下,为妾者当谦逊侍奉正妻。 只是眼前的昭阳殿无故予人阴郁之感,并无日光倾城的灿烂。或是因为今日雨天,或是如今居于昭阳殿的皇后柳氏性格随和温驯的缘故。 柳氏出身名门,今上为太子时即以太子良娣的身份侍奉左右。今上继位后,成襄太后强行聘下外甥女张氏正位中宫,柳氏只得了贵妃的衔头,但并不怨恨。张氏骄横跋扈,多有残害嫔妃之举,如此又委屈五年,待长兴五年钱氏之乱平定,张氏被废,才立为继后。 章节目录 第81章 客气 几多曲折才身登后位,可惜上天并不垂怜于她,长兴六年诞下皇长子,却天生跛足。大抵是受此刺激,自从生下皇长子后,皇后即一心向佛,深居简出。 时近正午,昭阳殿却依旧大门紧闭。素雪叩门,应门的宫女半依门扉,斜素雪一眼,稍显不耐,待素雪对她禀明来意,宫女才站正身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客气笑道:“皇后娘娘正在参经,不会见客的,劳烦顺仪白跑一趟了。”她向我欠身聊表歉意,对皇后召见,我并不怀希望,也谈不得失望,正待我转身离去之时,忽而有人唤住我道:“顺仪留步。” 一身唯有尚宫可用的艳红色宫装,发髻末端簪了一小朵银制蔷薇,鬓间华发在艳色映衬下却也不显得突兀,该比沈司药更年长,不需多问也知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婢伽罗,亦是尚宫局之首的林尚宫。 “皇后娘娘有请苏顺仪。”我正惊诧于皇后召见,林尚宫无视我的惊异,含笑重复了这句,话音轻柔,然眉眼间有种不怒自威的姿态暗藏,恐怕并非所见那般宁静祥和,或是个厉害人物。 我温顺地敛了眉眼,道:“劳烦尚宫带路。”尚宫从五品,顺仪为正五品,我依旧恭敬对她行了半礼,林尚宫微微一笑,更深地对我福身回礼。 素雪欲随我而入,却被林尚宫挡住,道:“皇后只宣召苏顺仪一人。”素雪只转眸待我发话。我思忖着,皇后虽脾性未知,也不见得厉害到会将我吞下去的地步,独自入内并无不妥,遂交待素雪等候。 昭阳殿庭院内天光黯淡,隔着雨帘景致越加模糊,光线全被那些枝桠纵横的古木遮挡。数棵合抱的合欢树各占一边,枝叶纵横,亭亭如盖,生锈的铁索秋千藏在阴翳中,无精打采地垂下。其下灌木丛中金丝楠木、红叶女贞交错而生,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铺满落叶,多日不曾洒扫。 杜鹃花半开不开地隐在叶下,悄悄燃放妖娆,花架下藤萝疯长,放肆地绕上廊柱。正殿前悄寂无声,连个宫人都不曾见到,只有顺着长乐未央瓦当潺潺滴落的雨声,诡异地如同被下了诅咒,我不觉放缓了脚步。 觉察到我的异样,林尚宫俯身拾了廊上的枯叶,温然道:“皇后娘娘喜欢清静,所以昭阳殿侍奉的人很少,顺仪不用怕。”我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正待解释,她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不再更多交谈。 林尚宫将我引至一处侧殿,我忐忑地跨过一尺来高的门槛,一殿檀香漫漫,不见人影,我正要问林尚宫,殿门忽的重重关上了,声音回响在空旷梁柱之间,那些飞凤穿云图案更显得张牙舞爪,我不觉抚了抚胸口,壮胆向内走去。 销金钩子挽起层层轻纱帷幕,只放下最后几重,错金博山炉吐出袅袅香烟,丝履踏在光滑的乌砖上,更是无声无息,恍惚听得踽踽私语,再走近几步,似是稚子牙牙学语之声。 微风轻荡起帷幕,透过镂空雕双喜图案窗棂落入昏暗光亮,帘上金线凌霄花纹路折射出淡淡光晕,帘后女子将孩子抱在膝上,逐字点着教他认读,一切若隐若现,恬淡如斯。 我不忍破坏此刻静逸,却还是被人觉察,帘后的私语声停止,遂肃身叩首行跪伏大礼,道:“妾顺仪苏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与膝上的孩子柔声叮嘱一番,才将他抱下,孩子高高兴兴地蹦到帘子后头,右足的残缺一望便知,该是至今都未获赐封的皇长子。他并不预料我跪在帘后,猛地撞到了我,皇后即刻紧张地立起身。皇长子亟不可待地爬起来,比我动作还快,安慰皇后道:“不疼的,母后不担心,是我没看清,也不怪这个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我笑着晃晃手,他又向皇后问了安,才放心离开。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却懂得照料人心,一句话就顾及到了我与皇后,可怜上天却没给他健康的身体,望着他颠簸行进背影,我不禁惋惜。 “你起来吧。”皇后以诵经般波澜不惊的声音道,我进了内室,皇后纤手一指近旁的绣攀枝莲花双宫绸锦垫,示意我坐下,皇后一手拨弄着念珠,纵然室内昏暗,沉香佛珠却衬得皇后的白皙皮肤宛如素瓷,泛着冷光,素白得好似藏在窖中的寒冰。 “这孩子莽撞,没撞痛你吧。”我悄悄按住被皇长子压到的左手,摇摇头。一边偷眼打量端然坐于前的皇后娘娘,柳氏容貌清雅,相较陆昭容的华丽贵气又是另一番韵味,却透着几分诡异,如幽暗处的忧郁丁香。额头生得高而宽广,眉间一点朱红美人痣,柳叶眉画得精致细长,三对错金嵌绿松石蝶形发钗挽成低髻,压上玳瑁华胜,绛红色琵琶襟上裳配着紫棠色暗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间五福捧寿环佩,流苏一丝不乱。 曾听相士言,额头生得高而宽广当是极富贵的相貌,想当初陌生的相士便指着我那额头说了一车的好话,哄得父亲多赏了他几个铜板。 “本宫正在抄经,苏顺仪可知我写的是哪一篇?”我走神时,皇后的话如香烟拂过。 我勉强收回心神,不敢怠慢,尽力回忆方才她教授皇长子的只言片语,一拜回道:“是《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唐代玄奘大师所译,叙述药师佛在广严城乐音树下,对曼殊室利叙说药师如来之十二大愿。” “那顺仪可知何为药师如来十二大愿?” 皇后召我来是为与我探讨佛经?我虽琢磨不透皇后意愿,还是恭敬答道:“第一大愿。愿我来世于佛菩提得正觉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 我对佛经并不甚了解,只为一次去寺庙中偶尔听得主持讲经,便是这篇。药师本用以比喻能治众生贪、?、痴的医师,故而药师如来所发的十二个大愿,每愿都为了满众生愿,拔众生苦,医众生病。我本来记性极好,听了一遍也就记诵下了。皇后身畔稍感紧张,幸而背诵完整。 “顺仪的记性很好,该是继承乃父苏先生的了,上林书院的训育想必不输与帝都豪门世家,”皇后浅笑,双眼流转如夜光,拨动念珠的手忽而一顿,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你觉得这个愿望如何?” “琉璃内外明彻,却易碎。”我略略猜到了皇后意图,却不点破。 “不过苏顺仪可曾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皇后步步相逼,双眼已然在逼视我。皇后隐去沉寂平静,言语间的庄重风度,乃是一国之母的气势,不着力而威严尽现。 我不免苦笑道:“妾是凡人,纵有琉璃清明之志,但难保此身周全。”身在九重宫阙,欲保琉璃之身,更是难上加难,只有尽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此身周全?”皇后喃喃地重复我的话,露出虚无的笑容,道,“此身周全才最要紧,琉璃易碎,都随你了,你爱如何便如何,我又如何管得了。”她仿佛在对我言说,却更像在自言自语。 脸上逐渐回复寂寥神色,疲态重现,我简直要以为适才所见的威严女子只是我一瞬的幻觉,皇后挥了挥袖子,道:“我有些累了,你先退下。” 我领命告辞,掀开帷幕时,似乎听得身后如此一声悠长叹息。诧异转身,仍是皇后颓然的身影,大抵是我被香熏得太久,才生出幻觉。 待我走出昭阳殿时,手里已然多了皇后所赐予的一对浅黄色琉璃菱格纹花瓶。琉璃制法全由西域传入,奈何中原工匠们制出的琉璃总不如西域传入的剔透晶莹,故而琉璃颜色越浅越是贵重。我扫了一眼,便将赏瓶交与素雪,心中仍是疑团重重。 皇后其人,与其说清心寡欲,还是深藏不露,尚且难以定论。而皇后对我究竟是怜惜抑或厌嫌,我更无从揣测。她那琉璃纯净之身的愿望更让我颇为意外,究竟是欺我年少天真,还是纯粹希望我安分守己。 见过皇后,素雪拐弯抹角地催促我至衍桂堂问安,我并不急于一时,倒是先去了明贞夫人所居的元贞堂。 元贞堂风格颇近似兰若堂,俱是不动声色的奢华。与陆昭容的衍桂堂生那生怕人不知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犹记得曾去衍桂堂为司药办事,端来的茶具竟是庸俗不堪的镶金瓷器,明晃晃的扎眼,连带品茗的心情都减了几分。 不过元贞堂的景致相较兰若堂更为热闹。一路走来,入眼皆是各色牡丹,此外更无花卉与之争妍。而明贞夫人真是难得的爱花懂花之人,牡丹在她调养之下,不显俗艳,而是妩媚一如院落主人。 进门处先是花瓣层叠如重重楼阁的胭脂红、菱花湛露,而后沿着碎石拼成七巧图的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而来,银红巧对、海云紫、罗汉红、山花烂漫、青山贯雪、墨魁、葛巾紫、银粉金鳞,各式我见过或是素未谋面牡丹,按照花形叶序花期不同,错落有致地植于庭院。 正行至偏殿却被宫女蛮横地拦下,道:“夫人喝过药才睡下,有事过会儿再来。”素雪看不过眼,上前将我身份交代一番,正想好好理论,我止了她的话头,道:“那真是不巧了,等夫人醒来,我再来探访。” “哎,等等,”宫女口气却丝毫不变软,道,“夫人交代过,她身体欠安,不方便见苏顺仪,苏顺仪不用白白来几趟元贞堂。这是夫人吩咐赐顺仪一块福寿谷梁纹玉璧,也都在这儿了,顺仪不用谢恩。” 不待素雪接手,宫女将乌檀木方盒掷到素雪怀中,毫不犹豫下了逐客令,素雪脸色憋得通红,我则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噤声,又跟那不耐烦的小宫女客套几句,才带她离了元贞堂。 行在宫道之上,素雪仍怏怏不乐,道:“元贞堂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这么嚣张,太不将顺仪放在眼里了,顺仪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那又该如何?摔了这块玉?”我苦笑道。明贞夫人姚氏脾气乖戾,喜怒无常,偏偏生得倾城之貌,宫中人称“姚黄夫人”,一为她爱极牡丹,二为她姿容气度华贵胜过牡丹。不曾诞育子嗣,却又身居高位,短短一年就晋封至从一品夫人之位。陛下尚且忍得下,旁人又怎能说三道四。 素雪正替我愤愤不平,反而是我在笑着劝慰她,眼前蓦地晃过一个熟悉影子,我赶紧躲到一株墨绿夹竹桃后,素雪不明所以地跟在我身边,不安地问我是否恼怒了。 我摆手示意她勿要出声,我很怕那人发觉了我,因为那是沐安。我尚未想好如何面对她,她是否会怨我。 沁雪替她打伞,一袭酒红色茱萸绣缕金纱裙,十来支珍珠钗紧紧挽住高髻,最顶端压着一朵盛开紫红色芍药,胭脂花钿明亮,衬得她愈加艳丽,却挡不住眼中丝丝倦意。她在后宫争宠,处处遭人排挤,已是十分不易,如今又添上了个我,我曾对她明言无心入后宫,却口是心非,她该怪我的。 夹竹桃枝叶婆娑,不知何时松了手,手中的伞悄然落地,微凉的雨水顺着枝叶滴在发间,如针刺的寒冷细细植入心间。 晚间我取下挂在枝上的金铃,正踮着脚悬在步廊上,不防陛下忽然从背后揽住了我,往我脖子间轻轻地吹气,我扭了扭身子,道:“别闹,臣妾在做正经事。” “女儿节铃铛不是该挂在窗前吗?”他却不依,还抱着我问道。 “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我将丝带打了个活结,而后安分地靠在他怀里,道,“而且我人听说,这条步廊称作玲珑廊,曾经有妃子在步廊上就装饰了十来串玉铃铛,遇上有风的日子,叮当作响很好听。” 我没提安妃,这是宫中禁忌,并不吉利,我猜安妃是怀着难以实现的愿望,才会积下十来串的铃铛。年复一年,愿望不得实现,固执地不取下铃铛。不知我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呢?岁月静好人安好,足矣。 仿佛是感念到了我心中所想,他揽在我腰上的手稍稍用力,道:“在昭阳殿皇后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难为你了?” “皇后娘娘待人平和,与臣妾点拨了不少道理,还赐了臣妾一对琉璃赏瓶,”我抚了抚他的手,以示安稳,犹豫片刻,还是小心道,“臣妾还见了皇长子,很是乖巧。” 陛下反握住我的手,似乎并不欢喜,道:“后宫的人,不用一个个见过来。” “梨花欲落恐难禁,这雨又下了一天,院子里的梨花要落了呢,”我静静靠着他,道,“谁都也保不住这花四季常开,我做不到,陛下也一样。” 后宫是女人天下,一旦风雨欲来,谁都保不住我,他与我额外的恩宠,不过是将我置于炭火之上炙烤。他不是不懂,却宁愿保持缄默,唯有我将话挑明,道:“陛下也不用天天来看我,我很好。”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第二日清早我都出现在了衍桂堂门前,衍桂堂门庭热闹,宫人进出熙熙攘攘,还能见到许多熟悉女官。我甚至远远地见到了乔希,她跟在陈典药身后,我方要唤她,见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深深地低头,跟随陈典药向我行礼。所谓得失,原来乔希与我已是路人了。 先有人入内通报,而后宫女将我引至偏殿耳房,静待陆昭容召见。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回应,我并不急,倒是素雪劝我耐心等待,她又去催着禀报了几回。 苦等无聊,我只好折弄伸入门厅内的木樨花枝打发时间,从窗口望见稀稀落落的人群从正殿走出,衣香鬓影,好不热闹。遂问了素雪,素雪一一指给我看道:“那浅红衣的是昭容的妹妹陆美人,落在她后头的,是颐嫔,这两位如今都住在承曦堂。” 许久不见,陆凝珠漂亮许多,不再一味学她姐姐专挑浓紫色,当初就觉得她穿不出她姐姐的气度,反而显得俗艳,眼下聪明地挑了适合她的浅红,一对花钿点在酒窝处,更添了韵味,她许是经高人指点开了窍,毕竟与陆昭容一母同胞,天生美人胚子,无怪乎能与沐安争宠,晋封美人。 不过跟在她身后的颐嫔却大大出乎我意料了,曾听闻她生得娇俏可爱,也是个难得的美人,但神色郁郁的她即刻被陆凝珠比了下去。或是因为陛下许久不曾召见她,而她又与盛宠的陆凝珠居于一处,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美人,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几丝怨毒。 “那是谁?”我遥遥指了那逗弄怀中孩子的妃嫔,一袭嫩黄色掐银线绣蔷薇留仙裙,两对鎏金嵌祖母绿宝石钗挽成坠马髻,耳尖绿玉坠闪闪灵动,如那双眼睛,似藏千言万语,恬淡自得。美却不张扬,如隐在绿叶中的一掬茉莉芬芳。唯一可惜的是额间的那点暗红色梅花烙印,记得那该是掖庭犯妇的标志。 “那是熹嫔娘娘,怀里抱着的是新城公主。” 熹嫔,那也就难怪了。印象中听人说起,熹嫔本是废后张氏的侍婢,当年张氏依仗成襄太后皇后嫡亲外甥女的身份,骄横无礼,对身边仆从少不得打骂,熹嫔当年正因此被关到掖庭,烙上犯妇的梅花印。而后钱氏崩塌,熹嫔才得已重见天日,承蒙皇恩,诞下皇四女新城公主。 印象中陛下宠幸宫嫔多是姿容艳丽若陆昭容、颐嫔,秀女中最爱幸的沐安,容色亦灼灼如碧桃,耀眼得让人张不开眼的佳人。世家女子的贤淑素雅,陛下似乎并不偏爱。难得熹嫔如此朴素内敛。 莺莺燕燕的妃嫔们穿红戴绿,从眼前晃过去,我哂笑道:“人倒很是齐备了,都是来向昭容请安?”除却几个身居高位的妃嫔,如和妃、上官婕妤之流,宫内其余数十位妃嫔都正从正殿退出,不过其中并未瞧见沐安。 “宫内许多娘娘都会来衍桂堂,向陆昭容问安,所以奴婢之前就想着顺仪也该每日来衍桂堂请安,方才不显得生疏离群。” 听了这话却想起另一桩故事,顿觉好笑。陆昭容曾与明贞夫人共掌凤印,她曾想代皇后执行妃嫔晨昏定省之事,皇后是个不管事的,明贞夫人病情反复,也就由着陆昭容了。不过陆昭容这个主意,却被上官婕妤冷冷一句“你想做皇后”给打断了,最后还是和妃打了圆场,陆昭容遂因此与上官婕妤结下梁子。想不到陆昭容还是有这份威势,令宫内如此多妃嫔向她摧眉折腰,我之前不知好歹,或让她觉得折了面子,才刻意将我晾了这么久。 我又在偏厅闲坐了半个时辰,仍等不到半点回应,桌上的茶也凉了,素雪遂出去替我续茶,我挽着手上的玉镯子,听见蹬蹬的脚步声,我才要唤素雪,让她勿再忙碌了。但听到一人道:“宁顺仪且在偏厅稍等片刻,昭容还有些事要与尚宫局交代。” “我不急,昭容手头忙,我等得住。”一别三月的婉转声音,官话中仍带着几分矫不过来的细软吴语腔调,就如我的口音一样,除却宁姐姐,又会是谁呢? 水仙色百褶如意月裙微荡,沐安垂首迈入了偏厅,我下意识退却一小步,甩手重重撞到了摆放盆景兰花的花梨木束腰高几,亦是不在乎疼痛,轻轻唤道:“宁姐姐……” 沐安眸光一闪,略略诧异,道:“可馨。”我等待她的疏远与不忿,意料之外,她的笑容却依旧明丽如芍药之盛。她正色遣走了厅内服侍的宫人,才快步走来,牵起我撞到的右手,蹙眉嗔怪道:“莫不是我把你吓到了,”她又揉了揉,道,“花梨木很硬,不晓得会不会出淤青,还疼不疼?” 过去沐安就如姐姐一般无微不至地照料我,入宫之后,也多番照拂,她自己的苦楚却从不对我提及,多是埋在心底,我勉力掩饰愧意,抽回了手,道:“我一早想着要去宁姐姐那儿的,但……是我怠慢姐姐的。” “不对,不对,你迁入新居,诸多不惯,该我去看你的,但我一时之间没想好该送你什么,才拖着没去兰若堂。今日这样巧遇,我也没个准备,”沐安顺手拆了一支珊瑚攒珠蝴蝶金钗,道,“这暂且当做贺礼,是不是太简陋了?我回去再重新补给你一份。” 沐安一口气说了一车的话,但太过活泼的她虚幻得失了本心,我压下她替我簪发钗的动作,一心望着她道:“若觉得我骗了姐姐,姐姐不高兴,可以怪我,我无怨无尤。” 章节目录 第82章 高兴 “我是真的替你高兴,相识多年,你不该疑我,”沐安拂了我的手,替我簪上蝴蝶金钗,道,“我从不觉得你骗过我,你不想入宫是真心,但你接纳了顺仪的位置也是出于真心,之前你是喜欢无拘无束,厌弃后宫争斗,哪怕喝药伤身,你都要以此躲过殿选。” 原来沐安早知当初我饮药自残一事,我惊惶道:“姐姐!”沐安止了我的话意,捋了捋我的发梢,兀自言道:“而之后,我猜也是一段曲折,你对陛下有了几分欢喜,才违背初心,否则以你的个性,并不会轻易顺从。” 我握住沐安,匆忙接过话端,道:“所以我并非有意与姐姐争夺什么,姐姐要相信我。” “信,我信你的,我不恼恨,而是替你高兴,你毕竟找到了想要的,不骗你,”沐安诚挚如斯,我还是放不下十分犹疑,不敢确认她的喜怒,沐安见我如此,不怒反笑,赌气似的点了点我的额头,玩笑道,“你再不信,我可真正生气了,到时候别后悔。” 我不顾礼仪高兴地搂住沐安,只是浅草纹宽袖下摆太过累赘,不如过去那样亲切,然而沐安依旧是我的宁姐姐,她抚着我的背脊,怕我解不开心结,道:“我与你不同,在我眼中,夫君是用来敬,不是爱的。所以谈不上争不争。” 我心一沉落,沐安一直将忧伤掩饰得极好,好到所有人都看不清,除了她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淡淡哀愁,更惹人无限怜悯。 沐安的番外: 鎏金麒麟香炉吐出袅袅轻烟,令人心旷神怡的熏香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帷幔静垂,夜色静谧。 皇帝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毫无倦意。 一个女子踏入房中,步履轻慢,紫红轻纱从宫砖拖曳而过。 他抬眸,唇角漾着笑意,“怎地来了?” “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想批阅折子?”沐安缓缓道。 “这些折子很重要,我还要批半个时辰,你先回去,稍后朕去找你。”他搁下御笔。 “可否让宫人退下?”沐安拉着他的袖子,神态依依。 皇帝挥退宫人,御书房的门扇随之关上。 他揽她在怀,沉声问道:“何事?” 她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我想你。” 他低笑,掌心从他的腰间摩挲着上移,“难得,真难得。” 她轻轻揉着他的耳垂,“到暖阁,可好?”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就在此处。”皇帝眉梢的笑意从未有过的邪气。 “可是……” “叫你胆大包天!”皇帝豁然起身,扣住她的腰肢,“只有你这般胆大妄为!” “皇上,这是你欠我的咯。”沐安娇细的嗓音略带沙哑。 的确,这是他欠她的。 她是先皇的贵妃,先皇遗诏,要她殉葬;他以宇文朗年幼为借口,保她一命。 他可以独宠予她,却不能给予她任何名分。 她是他心目中的妻,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宠她爱她,还要藏藏掖掖,提防被人知晓。 “既是我欠你,今夜便让你胆大妄为、无所顾忌。”皇帝将她的双腿盘绕于腰间。 “真的么?”她的掌心抵在他的胸口。 ―― 御书房内,宫灯低迷。 她为他扣好衣襟,“我留下来陪你,可好?” 皇帝将她抱在腿上,轻捏她的下颌,“我还要看折子,你先歇着。” “明日再看也不迟嘛。”她嘟囔着。 “是重要的折子,乖,去吧。” “哦。”沐安黯然下来,走向暖阁,一步一回头。 他含笑望着她离去,忽地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她大惊,立即追上去,拉住他的手,“皇上去何处?” 他转首盯着她,眉宇紧皱,眼眸再无丝毫暖色,“你心中清楚。” 她不解地问:“此言何意?” 皇帝扣住她的手腕,方才对她的宠溺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怒气,“今夜你为何来御书房,为何诱我,你心中有数。你所做的一切,无非为了他。” “我……”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应答。 “枉我这般宠你!”他切齿道,震怒地甩开她的手,疾步离去。 “皇上……皇上……”沐安惊叫着追去。 他疾步而行,她赶不上,只能紧跟着他。 原以为他不会怀疑,原以为会顺利过关,没想到他这般警觉,甚至猜中了她的所思所想。 乾清宫前,皇帝吩咐御前侍卫,四方宫门严加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宫禁。 她知道,今夜的计划,终究功亏一篑。 吩咐之后,他回到御书房,命宫人清理御案,走向暖阁,她也跟着进去。 “为什么?”皇帝陡然回身,语声含怒。 “他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沐安说出这些日子烂在肚子里的话,努力克制着情绪,“你已是九五之尊,他凭什么跟你争?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你不懂!”他拂袖转身。 “我不懂?”她嗬嗬冷笑,“他是先皇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你担心朝臣有异心,奉他为正统,你担心他长大后与重臣联手,夺你皇位,你如鲠在喉,杀之而后快。” “放肆!”他怒喝,眉宇狠狠拧着,满目厉色。 “我只想他在宫外平安长大,过着普通老百姓的平淡日子,碍着你什么了?”沐安不甘示弱地怒吼。 皇帝瞪着她,棱角分明的脸膛戾气升腾。 她从未这样声嘶力竭,他也从未这样火冒三丈。 面对面地怒吼,还是第一次。 瞬间,御书房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片刻之后,他坐下来,悠闲地饮茶,眉宇薄寒;她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眉尖紧蹙。 夜一点一滴地加深,暖阁静得令人心慌。 沐安知道,他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很。 可是,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朗命丧皇宫。 虽然,宇文朗不是她的儿子,却是她从小照料着长大的;再者,她受人所托,那人是她敬重的人,她不能言而无信,她一定要保宇文朗一命。 不到半个时辰,她却觉得一如半世那么漫长。 近身侍女蓝若飞和宇文朗被侍卫带到御书房,一见沐安,宇文朗扭动着奔过来,奶声奶气地欢叫道:“姨姨。” “朗朗乖。”她抱起他,心中苦涩。 “奴婢告退。”蓝若飞识趣道。 “皇叔爷。”宇文朗叫了一声,挥动着小手。 “朗朗,过来。”皇帝招招手,小男孩挣出她的怀抱扑过来,被他抱在怀中。 “皇叔爷欺负姨姨了吗?”宇文朗缓慢道。 “姨姨做错了事,该罚。”皇帝摸摸他的头。 “咦,弟弟来了。”宇文朗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奶娘抱着一个小婴孩进来,行礼后,说孩子醒了,哭闹着要找沐安。 这是沐安和皇帝的儿子,宇文乾,而这个实情,无人知晓。 她抱过儿子,柔声哄着,宇文朗奔过去,拉着婴孩的小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 皇帝又抱起宇文朗,逗他玩。 沐安将儿子哄睡着了,宇文朗也趴在皇帝的肩头睡着了。 “朗朗是无辜的,为什么你不能放他一条生路?”她冷声质问,声音压得低低的。 “生在帝王家,从来不无辜。”他喊声道。 “我受唐太后所托,务必保朗朗一命,朗朗死在你手,你让我如何交代?” “对于死人,无须交代。” 她怒极,胸口剧烈起伏。 冷酷绝情,便是帝王本色。 既是如此,那也怪不得她。 沐安的眸色越来越寒,“你如此逼迫,我唯有出此下策。” 他盯着她,不太明白她的话外之音。 她扼住儿子的咽喉,“一命换一命,你不放过朗朗,乾儿便为他陪葬。” “你疯了!”皇帝豁然站起,勃然大怒,“乾儿是你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她冷笑,“后宫佳丽如云,你会有很多儿子,不在乎这么一个。” “你胆敢伤他一分一毫,我饶不了你!”他也扼住宇文朗的后颈,“你再动一下,我就扭断朗朗的脖子!” 他疾言厉色,她针锋相对,四只眸子如冰如火。 为了两个孩子,相爱的人不顾所有,互相威胁。 沐安根本不愿拿儿子威胁他,可是,她很了解他的性子,朗朗必死无疑。 那么,唯有以儿子的命,威胁他! 两个孩子命悬一线,而默然对峙的两个人,兜兜转转,历尽悲酸,爱得痛彻心扉、肝肠寸断,却在此刻,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宣武元年,正月十五。 飞雪漫天,寒风呼啸。 乾清宫御书房前玉阶上,一个穿着藕色斗篷的年轻女子静静跪着,任凭风雪袭身。 该女子身姿笔挺,姿容清秀,二八年华,风华正茂。 她已跪了三个时辰,从清早到午后,一动不动,未曾进水用膳。 眸光死寂,神色却是坚韧不屈。 今日一定要见到皇上! 即便是死,也要见到皇上! 否则,长跪不起! 虽然,她只是大晋皇朝登基半年的新君后宫嫔妃中位份最低的“淑女”,不入圣上的眼,未曾侍寝,但是,沐氏获罪,九族诛杀,她必须冒死求见圣上,即便圣上根本不会见她,即便圣上见她也不会允她所请。 吱呀一声,御书房朱门打开,一个年约三十五岁的公公缓步走出来。 她心中一喜,抬眸望向圣上最信赖的宠宦刘公公。 “沐安,皇上不会见你,你速速回去。”刘公公尖着嗓子道。 “求刘公公代罪女通传一声,求刘公公为罪女说两句好话,刘公公大恩大德,罪女来世再报。”沐安伏地恳切道。 “皇上知道你跪了三个时辰,咱家说尽好话,皇上不愿见你,咱家也没法子呀。”刘公公阴阳怪气地说道。 “既是如此,罪女谢过刘公公。”她挺直身子,朝着御书房内喊道,“皇上,罪女父亲忠心耿直,刚正不阿,戎马半生,镇守北疆十余年,使北方鞑靼不敢南下侵扰,无功也有劳。皇上登基半载就听信谗言、不辨是非,将忠臣良将满门抄斩,罪女不服。国朝历代圣上英明神武,皇上不辨中奸、昏聩无能,是国朝为民不耻的昏君,是大晋皇朝的耻辱!” “大胆!”刘公公怒斥,“你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辱骂皇上……” “皇上任用奸臣,残害忠良,朝堂上结党营私,党争不断,昏君无道,天下臣民必会群起而攻之,大晋江山势必断送在皇上的手中……”沐安继续扬声大骂,不理会面颊已被刘公公打得红肿。 “住嘴!再不住嘴,咱家……”刘公公满面怒火。 “刘喜,带她进来。” 御书房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刘公公连忙掩下面上的怒气,命两个公公拽着她进御书房。 被冻得僵硬的四肢甫一走动,疼得厉害,沐安咬牙忍着,被两个公公拖拽着,却也无须费多大气力。 御案两侧搁着两个烧得正旺的火盆,暖意袭身,她觉得僵冷的身躯有一点点的松动。 跪在冷硬的宫砖上,她垂首,“罪女叩见皇上。” “抬起头。”仍然是冷得冻死人的声音。 沐安依言抬首,直视坐在御案后的皇帝。 金纹乌靴,明黄色四团龙盘领窄袖袍,年仅十九岁的皇帝宇文珏粉面薄唇、眉目清俊,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帝王威仪。 他看着她,目光无温,似在玩味着什么。 她垂眸,等着他开口。 “你辱骂朕,无非为了见朕一面,既是见了,为何不开口?”宇文珏寒声道。 “沐氏获罪,罪女自知逃不过一死,恳请皇上降恩,容许罪女出宫,为父亲收尸,为家人收尸。”沐安全身伏地恳求。 “朕为何应允你?” “皇上却是没有必要应允罪女所请,假若皇上应允此事,天下臣民便会称赞皇上仁厚英明,即便是叛国罪臣,也让他们入土为安。” “朕不喜那虚名。”他冷哼,“罪臣尸首,自有臣工代为打点,你无须费心。” 她咬唇,心念急转。 宇文珏看着她那张红肿的脸,“朕已拟诏,淑女沐安与父勾结,进宫侍君图谋不轨,赐死!” 沐安豁然起身,直视他,“皇上可有罪证?” 他搁在御案上的手轻轻扣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怒道:“昏君!” 他并不生气,唇边似有笑意,“朕自认不是昏君,也非明君,朕登基半载,是非功过尚不能评说。你不服,朕大可一笑置之,不过你既有胆量辱骂朕,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朕。” “谢皇上恩典。”她叩首,再抬首,不惧地迎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皇上赐父亲车裂之刑,罪女亦逃不过一死,只要皇上应允罪女为父亲与家人收尸,罪女愿在死之前承受黥面之辱、断椎之痛。” “好,朕就让你出宫,为你父亲收尸,回沐府一趟。”宇文珏爽快道,“刘喜,派人带她出宫。” “皇上放心,奴才会办妥此事。”刘公公应道。 ―― 去年秋时,身为镇国将军三女的沐安,怀着美好天真的少女幻梦入宫,希望被新君看中,封妃受宠。入宫三月,她便看透世态炎凉、深宫冷暖,抛却那可笑的美梦,等着那道遣送出宫的圣旨,回府择婿嫁人。因为,在十余名官家小姐中,她比不上她们的明**人、端雅娇媚,只能称得上清秀。 未曾料到,圣旨未下,便听闻父亲勾结鞑靼、通敌卖国的消息。 罪证确凿,圣上下诏,赐沐齐车裂之刑,诛沐氏九族。 她幽禁深宫,以银两疏通,这才来到御书房,跪求天颜。 她想不通,为什么父亲会通敌卖国,为什么皇上会这般轻易地将沐氏定罪,为什么沐氏会有此遭遇……她真的想不通。 父亲忠君爱国,一生纵横沙场,为国杀敌无数,佑护北疆百姓安定,到头来,却落得个车裂的下场,沐氏也被族灭。 苍天不仁! 欲哭无泪。 为父亲收尸、落葬后,时辰已晚,沐安回到沐府。 昔日风光荣耀的镇国将军府,已变成血流满地、尸首横陈的修罗场。 就在昨夜,她的亲人在刀下惨叫,变成形容恐怖的孤魂野鬼。 从他们惨烈的尸首看来,她可以想象得出昨夜沐府的惊惶、血腥,想象得出他们临死之际的惊惧与无助。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抽痛一次。 每看一眼,她的身便撕裂一寸。 惨不忍睹。 五内翻腾,她拼命抑制着呕吐的冲动,捂嘴痛哭。 陪她出宫的吴公公在大门处等候,她辨认着每具尸首,寻找着母亲。 从前院到后院,从花苑到楼阁,尸横遍地。 在母亲寝房外,她终于看到母亲的尸首,血污遍体,死不瞑目。 泪雨模糊了双眼,她抱起母亲,哭得肝肠寸断。 又下雪了,细雪纷纷扬扬,仿佛是上苍为这人间惨剧凝结的冰泪。 雪花渐大,浓夜变得虚白。 这一整日,她的手足从未暖过,身躯也始终僵冷。 哭着哭着,眼前一黑,她晕倒在地。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盖着棉被。 是她与姐妹们赏景消闲的凝光阁,此处视野极佳,看得见全府景致。 此时此刻,雪幕一帘又一帘,垂挂于浓黑的天地之间。 一盏素骨灯笼挂于檐下,昏光惨淡。 楼下尸横遍地的惨况,一览无余。 沐安觉得全身冰寒、口干舌燥,费力地支起身子,却晕得很,想呕。 天旋地转。 她靠躺在大枕上,看见右侧站着一人。 身姿轩昂,锦袍如墨,斗篷如夜,他是谁? 是他将她抱到凝光阁? “你是谁?”她奇怪,在大门等候的吴公公为什么没有进来催她回宫? 那黑衣人缓缓转身,一张惨白的脸毫无表情,诡异森然。 她惊惧地睁眸,原来,他戴着一张苍白的鬼面具,不同于一般的银面具,更为可怖。 他为什么会在沐府?他是什么人? 他缓步走来,一双眸子阴寒骇人。 沐安抓住棉被,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鬼面人坐下来,不发一言。 她的心怦怦直跳。 忽的,他揪开棉被,扣住她的手,撕扯着她的棉袍。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救命……救命啊……” 虽然她注定要死,却不想在死前被人凌辱。 然而,鬼面人铁了心要凌辱她,她又怎能逃得过? 双手被扣着,她只能拼死扭身,却渐感无力,头晕目眩。 跪了三个时辰,冻了一日,风寒早已入侵,她能有多少气力抗拒? 滚烫的唇在她身上烙下耻辱的印记,她想闪避,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救命……你是谁……放开我……” “你不能碰我……救命啊……” 无论她说什么,无论她如何反抗,鬼面人攻城略地的强攻毫不松懈,仿佛未曾听见她的话。 灵光一闪,她叫道:“我是皇上的女人……我是御封的淑女……你不能碰我……你会满门抄斩……啊……” 他不为所动,斗篷与外袍散落,一掌箍着她,一掌扯下她的月白丝质抹胸。 最后一重屏障也失去,她骤感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 鬼面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铭记在心! 不知何时,她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在宫里,躺在昔日的床榻上。 四肢酸痛,下身亦痛。 有人推门进来,吴公公手执诏书,身后跟着数名面无表情的公公。 沐安知道,这道诏书是赐她死罪的圣旨,黥面,断椎。 屋外风雪依旧,寒意砭骨。 此时,便是她受刑的时辰。 “公公,可以容我更衣洗面吗?”既然要死,那就死得体面一点吧,不丢沐氏的脸面。 “来人。”吴公公喊道。 不多时,两个宫女进房,吴公公等人退出去。 洗面,梳发,换上一袭干净的棉袍,披上海棠红斗篷,她端然坐在绣墩上。 吴公公率众进来,两个公公走上前,在圆桌上搁下黥面的用具。 克制着心中的惧意,她一动不动,眸光死寂。 死了,一了百了。 虽然死前必须承受黥面之辱、断椎之痛,但是,总算为父亲收尸,这就值得了。 针尖刺入脸肤,那种细微的痛尖锐得令人惊呼、全身紧绷。 细密的锐痛绵绵不绝地袭来,她咬紧牙关、拼命忍着,却终究叫出声。 就在她痛得推开公公之际,另两位公公死死地制住她,不让她动弹。 涕泪纵横,全身大汗。 每一次,沐安都以为自己忍不住了,立即就会死过去。 可是,她坚持了一阵子才昏厥。 四肢百骸都在痛,密密麻麻的痛游走于身躯,她被那种撕裂身心、摧毁神智的痛意惊醒。 未及她反应过来,公公将墨汁淋在她右脸黥刑的地方。 顿时,火辣辣的痛铺延开来,她尖声惊叫。 声嘶力竭,惨烈得令人揪心,不忍目睹。 须臾,她再次昏过去。 再次醒来,却是被公公弄醒的。 那种有如烈火灼烧的痛钉在她的脸上,痛得她神思俱灭、意识恍惚。 公公拿着一面铜镜放在她面前,要她看看今生今世的耻辱。 光滑的雪面上,刺着一个黑色的小字:罪。 原本的清秀,变得狰狞丑陋。 为什么? 为什么她沐安要遭受如此痛楚? 为什么沐氏会有灭族的遭遇? 为什么她在死的前夕还要被人凌辱、遭受撕裂之痛? 为什么她会变成罪女、遭受黥刑之辱、断椎之痛? 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得罪了谁?沐氏得罪了谁? 苍天不仁啊! 突然,后背传来一种断裂的痛,生猛,血腥…… 她知道,那是公公以粗棍打在她的脊椎骨上。 天地之间,宁静得无半点声响,她的耳朵好像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听得见脊椎骨断裂的声音。 鲜血喷出,血花四溅。 章节目录 第83章 模糊 泪眼模糊中,他们的脸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父亲,母亲,安来陪你们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平整光滑的壁上,那一幕幕生动的影像渐渐灰暗。 沐安泪流满面,看着壁上的自己缓缓倒在地上,闭目,气绝身亡,仿佛再经受一次那些彻骨铭心的痛。 粉壁再无任何影像,恢复如初。 她颤手摸着脸上的黥字,心中的仇恨之火骤然升腾,渐成燎原之势。 是谁陷害沐氏、陷害父亲? 是大晋皇朝的皇帝!是那些奸恶的朝臣! 是谁在尸横遍地的沐府撕裂她、凌辱她? 是谁…… “吴公公奉旨将你的尸首运到宫外焚烧,本座偷龙转凤救了你,将你的尸身封存在冰窖,以保不坏之身,如今你是一缕孤魂。”身后传来一道充满了魔性的声音,中气十足,却有些沙哑。 “安谢魔皇救命之恩。”她转身叩谢。 他自称是魔皇,是魔界的统治者,还说这里是神欲宫,相当于人间的皇宫。 之所以救了她的尸身、从地府救了她的魂魄,是因为他要她为他办事。 她喝了孟婆汤,忘记了前世的痛,经他施法、重现她临死前两日的遭遇,她恢复了记忆。 灭族之仇,撕裂之痛,黥面之辱,断椎之痛……沐氏与她所遭受的罪与痛,她要讨回一个公道,甚至,她要十倍偿还! 要陷害沐氏的人遭灭族之痛! 要凌辱她的鬼面人身败名裂! 要昏聩无道的皇帝断送江山!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心头的怒火,以及偿还沐氏的赤胆忠心。 这个身穿赤金两色华美长袍、头戴金冠的魔皇,黑眼锐利如鹰,可以变幻出多种妖异的色泽,嘴唇乌黑,魔力无边,已修行两万年。 神欲宫大殿上,他以悠缓的声音说道:“假若你不想身入魔界,本座不会勉强你。” “魔皇可知,我沐氏一族为何获罪?”沐安坚信,忠心耿耿的父亲不会通敌卖国,一定是朝上有人与父亲政见不合,置父亲于死地,呈上通敌罪证,圣上这才下诏治罪,“那夜……在沐府的鬼面人,魔皇可知是何人?” “本座只知,你父亲是被冤枉的,要查明真相,要复仇,要查知鬼面人的身份,必须由你自己去查,本座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安该怎么做?”是的,父亲是被冤枉的,沐氏一族被灭,一定要讨回公道。 “你已死,本座无法让你起死回生,只能将你的魂魄附在一个合适的人身上,此后,你进宫暗中调查此事,查出陷害沐氏的人。”魔皇坐在北首华丽宽敞的座上,眼中绿光乍泄,阴森骇人。 上苍让她死,又让魔皇救了她的尸身和魂魄,就是要给她一个机会为沐氏讨回公道,为沐氏复仇。如此良机,她怎能辜负? 沐安叩首,“求魔皇成全。” 魔皇道:“本座可以成全你,不过,待你查出仇人是谁,在你复仇之前,你必须先为本座完成一事;再者,你必须依本座之言行事,不能自作主张。” 潜藏于四肢百骸的仇恨无不提醒着她:只要能够为家人和自己复仇,任何事都可以应承。 就算是让她再痛一次、再死一次,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魔皇。 “安谨遵魔皇之命。” “好!”魔皇离座走过来,扣住她的肩膀。 登时,她看见肩头散发出三道耀眼的光芒,赤,绿,紫,伴随着“吱吱吱”的轻响。 一股暖意从他的掌心汇入她的身,她觉得五脏和手足越来越热,像有烈火灼心。 焚心之痛并不像那夜的撕裂之痛、黥面之痛、断椎之痛,是可以忍受的。 片刻后,火一般的热辣与痛意渐渐消散,那三道光芒随着魔皇的撤手而消失。 “你已拥有五千年的魔力,法术高深,对付一般的道士和妖魔鬼怪绰绰有余。”魔皇的眼睛发出赤色光芒,戾气骇人。 “谢魔皇。”热意完全消失,她觉得遍体舒坦。 “记住,你拥有五千年魔力,就是魔,不再是凡人。一旦附身凡人,就不能再施展法术,只拥有一种自保的摄魂术,冰魂神针。” “冰魂神针?” 她怀疑,此时此刻真的拥有了五千年魔力?可是她根本不知如何施展法术。 魔皇锁住她的目光,“冰魂神针不是一种武功,无招无式,当你身处险境时,你可施展出来,神针刺中敌人人身大穴,你便可逃脱。当你被人侵犯时,你可将神针刺入他的百会穴,他便会昏睡一个时辰,做一场香艳的美梦。” 相距三步,他的目光似箭穿透人心,沐安无端地发怵,“可安不会发针。” 魔皇道:“无须担心,只要你的潜能被激发出来,就会发针。” 她又问:“那安何时才能施展法术?” “假若遇上道士或妖魔鬼怪,你脱离肉身,便可施展法术。” “安谨记。” 魔皇拈指算着,沉思的神色给人一种森诡而霸气的感觉。 此处是神欲宫大殿,装饰摆设与凡间大为不同,一窜窜的骷髅头垂挂着,猛兽头颅挂于四壁,骇人得紧。除此之外,殿上垂挂着数幅琉璃珠帘,散发出晶莹的光,烂漫至极。赤橙黄绿青蓝紫七道光芒不知从何处投射而出,闪烁不停,时灭时现,投射在琉璃珠帘上,发出七彩光芒,整个大殿璀璨如星空,令人目眩。 神欲宫大殿,空旷而奢华,神秘而诡谲。 魔皇道:“我已算出凡间何人与你的生辰八字、阴阳五行契合,稍后本座施法,送你的魂魄附身在那人身上。” 沐安惊喜地问道:“何人?” “那人身在皇宫六尚局,叫做文玉致。你无须担心,附身后,你的魂魄压制着她的元神,一两年后她的元神才会慢慢苏醒,届时,本座会教你如何应对。” “文玉致……”她在皇宫半载,并无听过六尚局女官中有这个人。 “你的魂魄在神欲宫昏迷五日,魔界一日,相当于凡间一年,因此,大晋皇朝已是宣武六年。” 她愣住,凡间竟然已过了五年。 魔皇阴沉的脸未曾有过笑意,“虽然文玉致的元神昏睡了,不过经过本座施法,她的记忆会归入你的魂魄,你在六尚局处事大可放心。” 醒来时,身在六尚局的寝屋。 沐安记得,魔皇让她躺下来,接着施法将她这缕孤魂送到凡间的皇宫,附身文玉致。 她支起身子,摸摸脸和脖子,又摸摸身子,没什么不适之感。 六尚局女官,从最高的尚宫到职位最低的女史,所穿的宫服是女官独有的。 此时,她上着粉紫色春衫,下系一袭同色锦裙,是六尚各局主官的宫服。 对,她知道了,附身的文玉致是六尚之一的尚寝局主官文尚寝。 坐在铜镜前,她看见一张秀美的脸。 文玉致的容貌,与她的姿容一样,只能称得上清秀明雅,比不上那些明**人的嫔妃。 忽然,沐安看见那双深黑如染墨的眸,不经意地一转,萦绕着一圈红芒。 这种赤色光芒,妖异夺目,艳媚入骨,慑人心魂。 不经意地眨眼,红芒乍泄。 因了这双夺人心魄的红眸,这张秀美的脸立时不一样,变得冶艳娇媚。 为什么眼睛会出现红芒? 难道是魔魂附身的关系? 下次见魔皇时一定要问问。 “咚咚咚”,敲门声之后,是一道女声,“文尚寝,吴公公来传话。” 这声音,应该是尚寝局女史阮小翠。 沐安整了整衣衫,开门迎接五年前奉旨给她施刑的吴公公。 吴公公是得宠的刘公公手下一名见风使舵、圆滑世故的公公,在六尚局女官面前,趾高气昂。 “吴公公大驾前来,有何要事?”她恭谨道。 “圣上传你觐见。”吴公公拿捏着公鸭嗓子道。 她错愕须臾,才跟随吴公公前往乾清宫。 皇上为什么传召文尚寝?为了什么事? 莫非是文尚寝犯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吴公公,他不耐烦道:“咱家怎知?见了圣上自然就知了。” 也是,见了那个诛沐氏九族、赐她死罪的皇帝,就知道所为何事了。 越接近乾清宫,她的心跳愈发剧烈。 那日,她跪在乾清宫御书房前三个时辰,以黥面之辱、断椎之痛,才换得为父亲收尸。 过了五年,宇文珏对当年的沐氏灭门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御书房前,她略定心神,无论如何,她必须稍安勿躁,必须步步谨慎,必须乔装得无懈可击,才能追查出当年的罪魁祸首。 吴公公却道,皇上正与晋王商议要事,在外面恭候。 御书房朱门紧闭着,正如五年前那日的情形,她跪在玉阶上,跪求面见天颜,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任凭风雪袭身,风寒入侵。 而今,她是六尚之一的文尚寝,身份低微,无权无势。 若要追查当年沐氏灭族的内幕真相,仅靠这个身份是万万不够的。 她要爬得更高,无论是尚宫,还是皇妃,她一定要往上爬。 只有手握权势,只有站在靠近皇家权柄的高处,才能追查真相。 忽然,房内传出吵闹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听得出来,那一定是夹杂着怒火的吵声。 难道皇上和晋王吵起来了? 晋王手握大晋皇朝三十万兵权,位高权重,皇上一向忌惮。 今日不知为了何事,皇上与这位年仅三十三岁的长辈皇叔竟然吵成这样。 这晋王身为臣子,当真不惧年轻的皇帝,胆敢御前怒吼,与皇帝叫板。 吵声渐渐低下去。 不久,朱门打开,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沐安立即闪避在一侧,让面上犹有怒火的晋王毫无阻碍地离去。 他本已下阶,却不知为何突然转身望来。 她的目光撞上他凌厉似刀的目光,对视好一阵子才垂眸,躬身道:“王爷。” 晋王宇文欢审视着她,面色铁青,冷硬如石。 须臾,他迈步离去。 吴公公带她进入御书房。 下跪,叩首。 御案后的皇帝,就是诛杀沐氏的刽子手,就是让她身受黥面之辱、断椎之痛的仇人。 烈火焚心,痛恨灼烧着她的神智,她克制不住地手足发颤。 “你是尚寝局文玉致?”仍然是那冷冽的声音,多了一些威严。 “是奴婢。” “抬起头来。” 犹豫须臾,沐安缓缓抬首。 目光触上皇帝宇文珏打量的目光,她丝毫不惧,凝视他半晌才垂眸。 当年十九岁的新君,如今已是二十四岁龙威赫赫的皇帝。 面目仍然清俊,只是成熟了几分,目光也更为犀利。 方才的怒火与大吵,让他白皙的面庞添了一丝粉红,眉宇间的怒气尚未散尽。 她瞥见,他略抬右臂,轻轻挥手,御书房中的公公都退出房外。 他问:“你的眼睛……” 她垂首答道:“奴婢素有眼疾,十二岁那年患过,未曾用药就好了,大夫说奴婢眼疾无碍,会自行痊愈。” 宇文珏离案,行至她身前五步处,“你可知,朕今日传你,所为何事?” “奴婢愚钝,望皇上明示。” “本月二十八是太后芳诞,你可有尽职、做好尚寝该做的事?”他质问道,语气颇为严厉。 文玉致的记忆纷至沓来,是了,二月二十八是唐太后二十三岁诞辰,皇帝早在一月前下旨,为太后庆生,着六尚局全权操办,所需物品皆用宫中最好的。 如有差错,必定重罚,甚至因此丧命。 她斟酌再三,谨言道:“奴婢事事亲为,所选物品皆是宫中极佳之物,若有差错,请陛下降罪。” “慈宁宫中所用的床席帷帐,太后所用的舆辇扇伞,等等物品,你自己说,是最好的吗?”宇文珏怒哼,重重挥袖。 “太后乃皇上皇嫂,诞辰所用之物与皇后相较,同为品级,不知皇上……” 他逼近她,压低声音,“锦衾绣枕,凤帷鸾帐,都要换,不绣鸾凤纹饰,朕要鸳鸯,明白吗?” 沐安大骇,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是因为他所说的“鸳鸯”。 唐太后乃先皇皇后,先皇在位一年因病驾崩,无子继承皇位,太后纯善,下诏着先皇二皇弟宇文珏登基,延续国祚。 守寡太后,岂能用鸳鸯? 宇文珏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用意? 难道…… “距太后诞辰还有五日,朕要你在诞辰前夕做好一整套床席用物,暗中更换。”他下令道。 “奴婢遵命,不过……”她深深垂首,“奴婢可秘密行事,万一被人发现,奴婢担心……” “朕会打点一切,你大可放心。” “是,奴婢会小心行事。” “假若走漏风声,朕要你的脑袋。”宇文珏重声道,皇命如山。 从御书房出来,沐安舒了一口气。 身在皇宫,无论是皇妃,还是女官、宫女,都是如履薄冰、步步惊险。 如有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今日今时,她约略猜到皇帝与唐太后之间的不同寻常,宇文珏自然也知道她会猜到,假若他听到宫中任何风声或是闲言碎语,都会把账算在她头上,摘了她的脑袋。 那么,她只能循规蹈矩了。 从乾清宫回六尚局,她抄捷径,途经储秀宫东侧的殿廊。 时值午后,四下里无人,不远处的侍卫隐约瞧得见。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她惊骇地挣扎着,却越来越晕。 不多时,她再无知觉。 醒来时,她趴在一张案几上,环顾四处,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暗房。 是谁掳了她?为什么掳她?文玉致得罪了谁? 恰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面目生疏的公公。 心神略定,此时此刻,她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又有一人进来,沐安举眸望去。 昏暗中,那男子五官俊美而冷厉,一双黑眸如渊,身姿轩举昂然。他穿着一袭精绣玄色长袍,袍上绣有金色蟒纹,腰扣玉带,气度绝傲。 一眼便知,那用料、绣工、纹样,是亲王才能用的。 即便他赋闲在朝,身为武将的他,身姿如松,闲闲一站,便有迫人之威;悠然一眼,便让人无所遁形。 正是她在御书房前遇见的晋王,宇文欢。 他与文玉致有过节? 文玉致的记忆疾速涌来,沐安疑惑,没有过节呀。 甚至,文玉致入宫这两年,未曾见过晋王一面。 “奴婢拜见王爷。”她下跪叩首。 “起吧。”他的嗓音比皇帝的声音沉厚。 两名公公退出去,宇文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尚寝文玉致?” 她答“是”,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沐安依言抬首,直视传闻中满面凶悍、戾气满目的晋王。 传闻,大晋皇朝位高权重的晋王是天煞孤星,面目凶悍,三任王妃完婚半年即病逝,现任王妃慕容氏亦身染顽疾,药石不灵。 传闻,晋王府佳丽环绕、侍妾如云,晋王夜夜欢愉,晋王府后门时有裸身女子被抬出来抛尸。 传闻,晋王的戾气与暴虐曾吓得无数女子嚎啕大哭、当场昏厥。 事实上,假若没有这些传闻,她觉得他只是一个较为冷酷的男子罢了,不失俊美与气度。 “你为何长了一双红眸?”宇文欢问道。 “奴婢不知,家父曾说过,奴婢五岁时患过眼疾,痊愈后就变成这样。”她温声答道。 “皇上传召你,所为何事?” 心中一个咯噔,他掳她竟然是为了此事。 皇帝与晋王都不能得罪,她只是小小的女官,命贱如蝼蚁,只能苟且偷生。 斟酌再三,她道:“皇上重视太后诞辰庆典,传召奴婢是为了太后诞辰所用的床席帷帐、舆辇扇伞,皇上发现用物有瑕疵,降罪于奴婢,奴婢再三恳求,皇上这才饶了奴婢,着奴婢重做。” 他似乎不信,“当真如此?” 沐安平心静气地答道:“确是如此,王爷明察。” 静默须臾,宇文欢又道:“本王知道你说谎,不过本王不会降罪于你,只要你为本王做一件事。” 眉尖微蹙,她心知无法拒绝,却不想答应。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捏住她的下颌,黑眸微眯,目光凌厉。 “奴婢身份卑下,只怕无法为王爷分忧。”她受不住他迫人的目光,垂下眸光。 “本王说你行,你就行。” “王爷抬举。” “只要你效命于本王,你的父亲文知县便能平步青云,否则,小命不保。”他厉声威胁。 “是……王爷有何吩咐,奴婢竭力办成,为王爷分忧。”她故意诚惶诚恐地应承。 他紧扣着她的细肩,在她耳畔低语几句,然后道:“记住,行事须谨慎,本王会命人联络你。” 话落,宇文欢离去。 肩上的痛,慢慢消散,沐安紧紧蹙眉。 尚乃掌管帝王之物的意思,女官六尚始设于隋唐,以掌宫掖之政,服侍皇帝饮食起居。 前朝废置皇宫内职六尚局,本朝初年因女皇临朝主政而复设,从良家女子中选拔品貌端正、能书会写、通晓算法,年纪在十五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未婚者入宫任女官。设六局二十四司与一宫正司,分别掌管内宫的礼仪、诫令、宝玺、图籍、财帛、羽仗及衣食供给等事务,并对后妃言行予以导引,确保后妃行止有度,不得违礼越制,乃至结交外臣,干预政事。 当今圣上的父皇,神宗皇帝,始令女官六尚不再服侍帝王,帝王由宦官侍奉,六尚局专事后妃,由中宫统领、管教。且将六局二十四司简化为六局一司: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宫正司。 六局由尚宫局主官尚宫统领,宫正司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 沐安没想到觐见皇上时会被晋王看上,要她当他的耳目。 后宫波云诡谲,每个人都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有所图谋,她也不例外。 只是,靠拢晋王,为晋王所用,究竟是福是祸? 而皇命难违,她也只能听命办事。 尚寝局诸人不明白她所说的、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吩咐,却也无法不办差。 莫尚宫巡视尚寝局时,她巧妙地掩饰过去。 绣有鸳鸯图纹的锦衾红枕、凤帷丝帐,在二十七日备好。 这夜,她带着心腹女史阮小翠来到唐太后的慈宁宫。 宫娥说太后在偏殿书房抄书,不能打扰。 她说明来意,宫娥就让她进入寝殿。 更换床席帷帐之后,宫娥看见那醒目的鸳鸯,惊骇地训斥她。 沐安无奈道:“我也是听命办事,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宫娥余楚楚睁了睁眸,奔向偏殿。 不久,太后匆匆回殿,眉心蕴着怒气。 年轻的唐太后幽居慈宁宫五年余,与世无争,抄书,赏花,诵经,偶尔有后妃前来请安,她也只是应付一下,并不与她们多有来往。 风华正茂,姿容娇美,娴雅端静,却只能一世囚困深宫,老死于此,当真残忍。 沐安叩拜后,立在一侧,等候唐太后的质问。 章节目录 第84章 意思 寝殿中只有一个宫娥,余楚楚。 “是他的意思?”太后唐沁瑶无奈与气愤交织的目光从床榻移向沐安。 “太后恕罪,奴婢人微言轻,无法违抗皇命。”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换下来。”唐沁瑶不容置疑地命令,柔缓的嗓音因为怒火而颇具威严。 “太后……”沐安为难道,“奴婢……” 唐沁瑶黑如点墨的美眸紧紧揪着,“万事有哀家担待!” 不得已,她只能遵命。 余楚楚协助她,换好后,她对太后道:“太后,奴婢不想多事,只想对太后说一句,太后娴雅温和,若为此事失了平常的冷静,那便无法应付自如了。” 唐沁瑶不语,好像陷入了沉思。 “奴婢多嘴,太后恕罪。”沐安深深垂首。 “无须自责。”唐沁瑶拉着她的手,温声道,“你没罪,今夜之事,烂在腹中,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咦,你的眼睛……”唐沁瑶抬起她纤巧的下颌,“数日前哀家见你,你的眼睛还好好的,找御医瞧过吗?患了何症?” “谢太后关心,奴婢眼疾是旧患,奴婢十二岁那年眼睛也像此时这般红,家父寻访天下名医诊治,查不出病症,皆说无碍,会自行痊愈。入宫前,奴婢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想不到昨日又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改日哀家让御医给你瞧瞧。” “谢太后。” 沐安道:“时辰不早,太后也该歇寝了,奴婢告退。” 唐沁瑶颔首,让她去了。 慈宁宫宫门就在眼前,沐安看见宫门外不远处走来数人,灯光隐隐。 这么晚了,谁会来慈宁宫? 难道是他? 她对阮小翠道:“糟了,我的玉佩落在太后寝殿,我回去拿,小翠,你先回去。” 阮小翠不疑有它,先行回去。 她立即闪身于阴暗之处,避过宫娥公公的视线,蹑手蹑脚地绕到寝殿的东侧。 太后寝殿东侧,有一扇窗。 幸好,这扇窗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拉开一条不小的缝,床榻周边瞧得一清二楚。 唐太后从大殿回到寝殿,看着桌上那些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衾绣枕,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传来宫娥拜见皇上的声音。 沐安蹲着身子,侧耳倾听。 “皇上深夜来此,有何要事?”唐沁瑶的声音冷冰冰的,“时辰不早,皇上还是尽早回宫歇着。” “为何朕每次来,你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宇文珏的声音微含怒气。 “哀家是先皇皇后,你是当今圣上,此处不是你该来的,皇上还是走吧。”唐沁瑶怒道。 沐安暗自思忖,这二人,当真有暧昧? 难道,皇上喜欢太后?喜欢皇嫂? 不会吧。 寝殿静了须臾,宇文珏又道:“这些是朕命人准备的,你不喜欢吗?” “喜欢?”唐沁瑶陡然提高声音,怒火更炽,“我是你皇嫂,你这么做,有没有为我想过?你要置我于何地?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叔嫂淫乱宫闱?还是让天下臣民都知道太后不知廉耻、淫荡下贱地勾引引二叔?” “瑶儿,你为何总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他的声音降了火气,含有微微的痛楚,“这五年多来,我待你如何,你看不出来吗?我可有失礼过?” “你偷偷地来慈宁宫,还说没失礼?你让人送来鸳鸯衾枕,你想做什么?” “瑶儿……” “不要叫我‘瑶儿’,我是太后,是你的皇嫂。”即使她压抑着声音,也是声嘶力竭。 寝殿又陷入了沉默。 沐安听得心惊胆战,皇上与太后竟然这般亲密,不说“朕”、“哀家”,只用“你”“我”,由此可见,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叔嫂的关系,大有可能,他们有情,而且是二叔喜欢大嫂。 太后喜欢皇上吗? 先皇,太后,皇上,这三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 她记得,先皇登基一月便大婚,娶唐氏长女,册封为后。 宇文珏贵为怀王,府第在宫外,不可能在先皇大婚后才喜欢上唐沁瑶的吧。 很有可能,早在唐沁瑶嫁给先皇之前,宇文珏就与她相识,情根深种。 “瑶儿,当年的遗憾,我一直想弥补。”宇文珏饱含深情地说道,“即使你是我的皇嫂,我也要你;即使天下臣民都知道你我之间的情,我也不惧。” “别说了……”唐沁瑶苦楚道,声音哽咽。 “这五年多,无数个日夜,你可知我是如何熬过来的?你可知我多么心痛、多么想你……”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瑶儿,我不想再忍,不想再受煎熬,我是皇帝,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你闭嘴!” “你做什么?”宇文珏惊呼,“你为什么要剪烂这些鸳鸯?你疯了……” 沐安站起身,望向寝殿。 唐沁瑶拿着剪刀剪着桌上的鸳鸯衾枕,宇文珏拉扯着她,阻止她剪。 就在拉扯中,就在他夺剪刀的争夺中,剪刀从她的左臂不经意地划过,划破了她的袖子。 他慌张地抬起她的左臂,察看她的伤势,“划破了皮,疼不疼?” 唐沁瑶不语,推着他,却推不开。 宇文珏照着她的指示,从柜子里拿出棉布,捋高她的敞袖,以棉布绑在她的伤口处。 突然,他褐眸一亮,眉宇蕴着惊喜的笑意。 唐沁瑶也意识到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立即放下袖子,不自在地转身。 “你臂上的守宫砂完好无损,换言之,先皇没碰过你?”他狂喜道。 “你看错了,那不是守宫砂。”唐沁瑶步步后退。 “我怎会看错?先皇为何……真是奇怪。”宇文珏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不想,笑眯眯道,“瑶儿,既然你未曾服侍过先皇,那我们就不再有障碍了。” “混账!”她怒斥,气得全身发抖,“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皇嫂。” “你不是!”他咬牙道。 她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 她退向外殿,他伸臂拦住。 她失声惊叫,他及时捂住她的嘴,抱着她直往床榻。 沐安瞪大双眸,看得惊心动魄。 唐太后臂上的守宫砂为何完好如初?先皇为何没碰过她? 即使不爱,即使再恨,也不可能的吧。 当真奇怪。 沐安紧张地望向寝殿,不知该不该看下去。 只有一盏茜纱珠络宫灯,殿内昏暗迷蒙,床榻上正发生施暴的一幕。 宇文珏忍了五年,是因为她是皇嫂,如今他知道先皇未曾宠幸过她,今夜再也不会放过她吧。 而唐沁瑶,是否愿意委身二叔――当今圣上? “不可以……”唐沁瑶低声叫着,拼命地抗拒着,“即使先皇未曾……你也不能这样……” “有何不可?”他就像一只饿极了的猛兽,制着她乱动的双手,“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更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情未曾减少一分,今夜我们结为夫妻是天经地义。” “你混蛋!”她骂道,“放开我……” “瑶儿,不要逼我弄疼你。”即使是用强,从他的嗓音仍然可以听出他确实怜惜她。 “珏,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你,只要你不这样待我,你可以常来慈宁宫……我们一起赏花品茗……一起……啊……”她退一步恳求,凄楚可怜。 “不够,我只要你……瑶儿,这些年,我宠幸那些嫔妃,只是麻痹自己;我也想忘了你,可是,我根本忘不掉……你知道吗?每个嫔妃侍寝,我总会看错,以为她们是你……瑶儿,我不能没有你……今夜,你是我的妻。”宇文珏说着世上最痛楚、最深情的情话。 得不到,才是最珍贵的;得不到,才总是惦记。 沐安想不到,宇文珏对太后用情如此。 身为女子,得到男子痴情若此,又有何求? 应该同情他们,还是应该说他们淫乱宫闱? 她又望向床榻。 宇文珏压制着唐沁瑶,强吻她,她再也说不出话。 沐安想起五年前那个落雪纷纷的元宵之夜,想起凝光阁的鬼面人,想起那摧毁一切的撕裂之痛,想起刻骨铭心的仇恨…… 唐太后和她一样,正经历着那被人凌辱的不堪之痛,不同的是,她到底是爱着宇文珏的吧。 “不要……放开我……珏,求求你……”太后苦苦哀求,哭声破碎。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教我如何活下去?” “珏,住手!” 宇文珏根本不停她的恳求,专注于自己的欲念。 沐安毅然离去。 “谁?” 刚走出数步,前方不远处就传来公公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尤为惊人。 她立即隐入黑暗之处,轻手轻脚地奔向宫门。 所幸看见她的公公没有追来,她顺利离开慈宁宫,回到尚寝局。 关上门,坐下来,饮了一杯温茶,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 不知宇文珏有没有听见公公的那声叫唤,倘若听见了,她小命难保。 希望他没有听见。 皇帝强幸皇嫂,这件事,应该告诉晋王吗? 宇文欢要她伺机接近太后,暗中注意太后的动向,唐太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要向他禀报。 由此看来,他早已知道皇帝与唐太后不同寻常的暧昧之情。 那么,一旦知道皇帝与太后淫乱宫闱,他会有所行动吗?他究竟有何图谋? 二月二十八日,唐太后诞辰。 这日清早,六尚局导引唐太后于奉先殿后殿上香行礼。 之后,唐太后在交泰殿接受后妃、内外命妇的行礼称贺。 午时,交泰殿寿宴升席,建极殿寿宴也开始,由皇帝宴请文武大臣。 六尚局负责交泰殿的寿宴,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娥,忙道不可开交。 为了唐太后芳诞,交泰殿装饰一新,红绸彩幔迎风飞舞,名花异卉绽蕊吐芳。 寿宴案几两列铺开,金盏银器闪闪发光,珍馐百味精致可口。 一眼望去,华服缤纷多彩,凤冠珠翠琳琅,欢声笑语连连。 后妃在前,命妇在后,六尚局各女官侍立案几一侧,服侍后妃命妇宴饮。 六局主官侍立大殿各处,时刻注意寿宴情况,确保寿宴顺利开席。 今日的唐太后,经过精心的装扮,明**人,端庄绝美。 头戴翠龙金凤冠,身穿深青?衣,玉革腰带,与寻时迥然不同,隆重而美艳,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身姿窈窕,风华绝世。 沐安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她清雅的微笑里藏着苦涩与无奈。 昨夜的不堪与痛楚,她欣然接受了吗? 酒过三巡,后妃、命妇循序上前祝酒贺寿,她微笑以对,却笑得那么牵强、疲惫。 歌舞助兴,寿宴热闹起来,后妃、命妇饮酒畅谈,先前的拘束一扫而空。 在宇文珏的后宫嫔妃中,以皇贵妃唐沁雅最为美艳。 唐沁雅是唐氏次女,是太后唐沁瑶的同胞妹妹,却比姐姐艳丽几分。 自五年多前进宫,她便得宠,至今不衰,尤以这两年为甚,皇上宠她简直是无法无天。 今日寿宴,便是由她督导六尚局操办。 沐安叹气,如果皇贵妃知道皇帝心心念念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她作何感想呢? 唐氏姐妹风华无双,一个是年轻守寡的太后,圣上奉养深宫,一个是荣宠风光的皇贵妃,吸引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而皇后杨晚岚,不是今日的主角,案几前冷清不少。 沐安一直在想,皇上究竟有没有听到公公喊她的叫声。 假若听见了,皇上一定不会按兵不动,大有可能杀人灭口,毕竟宫闱秘辛不可外泄。 她知道,在这五年里,皇上不再是当初登基时青涩的样子,已变成一个凶残暴戾的皇帝。 后宫常有嫔妃莫名其妙地死去,文武官员也时有暴毙身亡,坊间早有流言,质疑当今圣上。 宣武元年,镇国将军灭族。 宣武四年,举国搜捕沐氏余孽、同党,一百余人无辜丧命。 此次搜捕,搞得帝都人心惶惶,数个州府百姓亦怨声载道。 歌舞停歇,大殿一团惊乱,惨叫连连。 沐安猛然回神,才知寿宴发生了意外。 多人腹痛不止,捂腹哀叫,唐太后亦摊在案上,满额大汗。 须臾,后妃、命妇无一例外地腹痛,只有女官、宫娥无事。 六尚局女官见此情形,吓得面如土色、慌张无措。 莫尚宫尚算冷静,立即遣人去传御医,同时派人去建极殿禀报皇上。 沐安抢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丝帕为唐太后擦汗,“太后忍一忍,御医马上就到了。” “来人……来人……”皇后杨晚岚额头沁汗,在近身宫娥的搀扶下站起来,忍着腹痛下令,“将六尚局所有人抓起来。” “皇后娘娘……”六尚局各局主官惊呼,纷纷跪地求饶。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寿宴膳食中下毒……毒害太后……”杨晚岚厉声道,吩咐进殿的侍卫,“将六尚局所有人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皇后娘娘明察,奴婢以人头保证,六尚局并无在膳食酒水中下毒……”莫尚宫下跪争辩。 “上至太后,下至命妇,这么多条人命,若有一人有何不测,你们万死不足以谢罪。”杨晚岚严厉得面容扭曲,“本宫绝不手软,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砍头,奴婢不惧,奴婢怕的是真相不明,死得冤枉。”莫尚宫镇定道,“太后寿宴由六尚局操办,奴婢事事亲为,恪尽职守,按照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办事,不敢行差踏错,奴婢问心无愧。” 而负责寿宴的罗尚食,瑟瑟发抖,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沐安扶着虚软的唐太后,“太后明察,六尚局纵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膳食中下毒,这可是族诛的死罪。” 唐沁瑶颔首,想开口,却因腹痛而未成语。 杨晚岚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皇贵妃唐沁雅,“本宫倒忘了,太后寿宴是华妹妹一手督导的……且不说膳食酒水被人做了手脚是否与华妹妹有关,单单这失察之罪,华妹妹也要担着。” 皇贵妃唐沁雅痛得站不起身,被皇后的话气得黛眉紧蹙,“太后是我姐姐,我岂会害姐姐?膳食有毒,寿宴有变,与我无关,皇后莫血口喷人。” 杨晚岚冷笑,“本宫掌后宫,倘若有人鬼迷心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绝不会姑息!来人,将六尚局所有人押下去,皇贵妃唐沁雅难脱干系,一并收押!” 话音方落,侍卫当即来抓六尚局的人。 侍卫靠近,唐沁雅怒道:“谁敢抓本宫?” 侍卫惧于她凌人的盛气与威严,一时之间不敢动手。 杨晚岚重声道:“押下!” “大胆!” 殿门处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 众人纷纷望过去,但见圣上匆匆进殿,面目阴沉。 今日,他身穿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腰围玉带,脚穿粉底靴,俊美如妖,威仪慑人。 他的身后,站着身穿四爪玄色蟒袍的晋王,宇文欢。 叔侄二人,皆是俊美,面容却无甚相似之处。 皇叔美得冷峻,带有四分冷厉。 皇侄美得清逸,带有三分妖邪。 沐安注意到,皇上的目光落在唐沁雅身上之后,迅速移向唐太后,忧心忡忡。 杨晚岚立即禀道:“皇上,膳食酒水被人投毒,所有人都中毒了,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臣妾难辞其咎。臣妾以为,此事必须彻查,六尚局诸人暂且收押,督导寿宴的华妹妹也脱不了干系,理应一并收押。” 唐沁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娇声道:“皇上,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怎会下毒?太后是臣妾姐姐呀……” 宇文珏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也从沐安的脸上扫过,无意似的,“投毒人罪无可恕,来人,六尚局诸人押入大牢,皇贵妃禁足永寿宫。” 太后唐沁瑶缓缓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务必查明真相,哀家不想有人无辜受冤。” “朕会慎重处理,太后放心。”宇文珏干脆道。 “皇上,此事发生在后宫,外臣不应插手。不过今日乃太后诞辰,后妃、命妇皆中毒,未免朝野传得沸沸扬扬,也为了给文武大臣一个交代,臣愿追查此案,查出真凶。”宇文欢拱手道。 “十皇叔不必费心,朕会命人追查。”宇文珏褐眸微眯。 “皇上,未免朝臣多有猜疑,此事应尽快查明真相,臣保证,三日内,一定查出真凶。” “好,朕等十皇叔的好消息。”宇文珏眸光冰寒。 六尚局各局主官关在一间大牢房,唉声叹气之后,开始讨论寿宴膳食为什么被人投毒。 众人唇枪舌剑,素有嫌隙的主官指桑骂槐,互相猜疑指责,牢房里吵闹不休。 沐安坐在角落里,听着她们的口舌之战,暗中观察她们。 投毒人,会不会是六尚局的人? 莫尚宫怒喝一声,众人才闭嘴。 这夜,宇文欢提审了莫尚宫和罗尚食,没多久,她们就回来了。 莫尚宫对各局主官道:“寿宴膳食被人投毒,我们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我们要团结一心,我也相信六尚局任何人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六尚局有事。” 众人附和。 平静地过了一夜一日。 沐安想了很久,觉得此案迷雾重重,真的猜不出投毒人是谁。 会是六尚局的人做的吗?还是后妃指使的? 为什么在寿宴上下毒?有何目的? 第二夜,莫尚宫又被提审,接着是沐安。 跪在地上,她看着案后坐着的晋王,宇文欢。 一个狱卒也无,房中只有他和她。 她暗自思量,他会如何审讯她? “文玉致,你可知何人在膳食酒水中投毒?”他平心静气地问。 “奴婢不知。”她不知他为何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那本王告诉你。”宇文欢起身,行至她面前,俯视着她,“无论你有没有投毒,你难逃一死,你可知为什么?” “奴婢愚钝,望王爷明示。” 她掩饰着心中的惊愕,难逃一死是什么意思?谁要她死? 难道是…… 他身着一袭亲王袍服,轩举的身形凛然生威,“有人不欲你生,只有本王能救你一命。” 沐安淡定问道:“还请王爷赐教,是谁要奴婢这条贱命。” “以你的聪慧,你猜不到吗?” “奴婢不知。”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这秘密见不得光,你会赔上一条命。”他冷笑。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她骇然。 他所说的秘密,莫非指的是皇上与太后的宫闱秘辛? 那夜,皇上听见了公公那声叫唤,终于查出那人就是她,于是,借此良机杀人灭口,他与太后的秘密情事就还是秘密。可是,皇上要杀人灭口,也不会让一向忌惮的皇叔宇文欢知道,应该会派一个心腹暗中下手,了结她的性命。 经此分析,沐安断定,宇文欢所说的,未必可信。 不到关键时刻,她绝不能将皇上与太后的秘事告诉他,这是她保命的唯一筹码。 忽然,她被人拽起来。 章节目录 第85章 瞬间 宇文欢的黑眸精光四射,“文玉致,不想死,就告诉本王,太后有何动静。” “奴婢伺机接近太后,未曾发现太后有何不妥之处。”她清冷道。 “你可知欺瞒本王的后果?”他锁眉,右掌扣着她纤细的腰肢。 心神一紧,沐安咬唇,直视他。 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她已经知道皇上与太后的秘事? 眸光冷厉,他命令道:“说!”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真的不知,王爷明察。” 忽然,臀部一痛,是他的大掌狠劲地揉捏。 她挣扎着,惊惶失色,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不想死,就告诉本王。”宇文欢盯住她,眼神阴鸷。 “只要奴婢还能活命,一定为王爷查知王爷想要的。” 他怒哼,用劲地推开她,她不支,跌在地上。 看着他满目阴沉地出去,她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当真知道那夜皇上和太后有事发生,那么,他在宫中的耳目相当厉害。 而皇上是否知道那夜的宫闱秘事已被人看了去,会不会杀她灭口? 第二个白日,阳光明媚。 宇文欢步入御书房,拱手行礼,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无多少恭敬之意。 宇文珏离案,以君王威严的腔调问道:“十皇叔,投毒一案,查得如何?” 宇文欢面色平静,“莫尚宫终于招供,是奉了皇贵妃的命行事。” “哦?雅儿?”宇文珏似在沉思,“雅儿为何这么做?她与太后一向姐妹情深,为何无缘无故在太后寿宴上下毒害人?” “臣也觉得事有蹊跷,但是莫尚宫一口咬定是皇贵妃指使的。皇上,臣以为皇贵妃恩宠正隆,没有理由下毒害人,于是继续追查。臣查到,投毒一案,与中宫有关。” “皇后?”宇文珏皱眉。 “膳食中的毒只是微量,不会致命,只会腹痛。臣清查了御膳房的宫人,一个宫人说,寿宴当日,有一个中宫的公公去过御膳房,鬼鬼祟祟。”宇文欢不放过皇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若皇上有疑惑,可传召那个公公来盘问。” 宇文珏眸色清寒,“不必。” 宇文欢不解道:“那皇上的意思……” 宇文珏道:“让莫尚宫改口供,说是贵妃指使她的。” 宇文欢早就知道,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绝不会让中宫出事,“皇上意欲如何处置贵妃上官氏?六尚局女官又如何处置?” “废贵妃,幽禁重华宫;莫尚宫并无下毒,失职失察之罪,就扣她半年俸银,六尚局女官引以为戒。”宇文珏毫不迟疑地说道。 “皇上仁厚。”宇文欢的嘴角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此次皇上之所以这般仁慈,连六尚局女官都不加惩处,无非是为了保住中宫。 皇上在想什么,宇文欢一清二楚。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皇后杨晚岚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皇上……皇上……”吴公公疾步奔进御书房。 “何事如此慌张?”宇文珏不悦道。 “皇上……文尚寝在牢中畏罪自尽。”吴公公喘着气道。 宇文欢面色一沉,“文尚寝又没招供,怎会畏罪自尽?” 吴公公道:“奴才也不知,狱卒是这么说的。” 宇文欢看见皇上那双褐眸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臣去瞧瞧。” 宇文珏轻轻点头。 匆匆来到宫中大牢,宇文欢看着躺在地上的沐安,紧锁眉头。 她的嘴角有乌黑的血,面色惨白,白中有淡淡的青色,正是中毒之象。 所幸,她的身躯还未冰冷。 畏罪自尽,这怎么可能? 她一定是被人灌毒的。 会是谁呢? 御医赶到,察看须臾,摇首道:“王爷,文尚寝中毒已死,下官回天乏术。” “本王要她起死回生!”宇文欢以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无论用什么法子,本王要你救活她。” “王爷,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庸医!” 宇文欢火速地抱起她,疾步冲出牢房。 他想知道的事,她还没说出来,怎能死? 她绝不能死! 来到太医院,宇文欢将沐安放在厢房的床榻上,命诸位御医全力救人。 多位御医摇头,皆道:她死去多时,即使华佗在世,亦不能起死回生。 只有一人仔细察看着沐安,须臾道:“王爷,下官可一试,不过请王爷不要打扰下官施救。” 此人是年仅二十五岁的宋天舒,为太医院院判。 宇文欢命太医院所有人全力配合。 宋天舒报了十余样药材,吩咐医侍去煎药,然后连药渣倒在浴桶里,再添一桶热水。 接着,他要为她施针,请众人出去,宇文欢只能在房外等着。 他脱下沐安的宫服,在各处大穴上施针。 不多时,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乌黑的血。 宋天舒惊异不已。 其实,她心脉已断,身死有时,再无活过来的可能。却不想,她竟然吐出毒血。 太不可思议。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 不久,有人敲门。 他开门,医侍将一桶药水搬进房。 他立即将她放进桶中,继续为她施针。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沐安吐出一大口毒血,幽幽转醒。 眼见自己坐在浴桶中,全身光裸,不禁脸红。 药水越来越黑,她体内的毒差不多被逼出来。 宋天舒垂眼道:“文尚寝再服三日汤药,体内的毒便可清除,我先出去,文尚寝自行更衣。” 文玉致的记忆再次涌来,沐安知道了,文玉致与他是旧识。 从桶中出来,她擦干身子,穿好宫服,觉得手足乏力。 正巧,有人敲门。 是宇文欢。 “你已中毒身亡,是本王救你一命。”他掩上门,扫了一眼那桶乌黑的毒水。 “谢王爷救命之恩。” 文玉致的确已经死了,沐安的魂魄被迫脱离肉身,看着她气绝身亡,看着晋王竭力救她一命,看着他命令御医施救……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皇上与太后的秘密。 世间真有起死回生的事吗? 应该没有。 文玉致的肉身明明死了,却在宋天舒施针后活过来,也许是魔皇暗中施法,保文玉致一命。 除此之外,她不知如何解释。 “狱卒说你畏罪自尽,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欢冷声问道,盯着她苍白的脸。 “午时,狱卒送来饭菜,奴婢吃了两口就腹痛,接着五脏六腑有如刀绞,口吐鲜血。” “你该相信,有人要杀人灭口。” “奴婢并非不信,而是……奴婢真的没有发现太后有何不寻常。” “你如何报答本王?”他问道,目光凌厉若刀。 这女子太过淡定从容,他多番逼问,始终不能让她就范。 沐安平静地回道:“王爷吩咐之事,奴婢竭力办成,不敢懈怠,一有发现,立即禀报。” 宇文欢靠近她,捏住她的下颌,“若然本王发现你有所欺瞒,你的家人有何下场,你不会不知。” 头晕目眩,她眼冒金星,手足俱冷,两股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了,“奴婢明白……” 沐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宋天舒说她体内的毒刚刚逼出,体虚才会昏厥,不久就会醒来。 宇文欢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已经半个时辰。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等她苏醒。 她的眼皮似乎动了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似乎也动了下,他一喜,等着她睁眼。 “奴才见过王爷。”是刘公公听似恭敬的声音。 “何事?”宇文欢不耐烦道。 “奴才奉旨前来,带文尚寝到御书房审问。” “皇上亲自审问?审问什么?” “文尚寝已招供,供词写得清清楚楚,她听命于贵妃,在寿宴膳食中下毒,谋害太后、皇后、皇贵妃。招供后,文尚寝畏罪自尽。”在位高权重的晋王面前,刘公公表面恭敬,实则嚣张。 “文尚寝不是畏罪自尽,是被人下毒。”宇文欢阴寒道。 “奴才愚见,小小一个尚寝,何须王爷费心?王爷还是让奴才带文尚寝走。” “混账!”他一向不喜欢刘公公狗仗人势的阴险嘴脸,“你胆大包天!” “王爷,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皇命难违,王爷莫怪。”刘公公赔笑道,皮笑肉不笑,“奴才一定要带人走,王爷若有异议,就到御前说吧。” 宇文欢不与他多费唇舌,命人扶着已醒的沐安前往御书房。 方才,晋王与刘公公的争执,她听见了。 晋王之所以这般维护她,保她一命,只是因为知道她可能知道宫闱秘辛,还有利用的价值。 每走一步,她就粗喘一下,冷汗直下。 终于抵达乾清宫御书房,她跪地叩拜。 宇文欢也不行礼,直视坐在御案后的圣上,“投毒一案由臣追查、审理,听闻皇上要亲审文尚寝,臣便带她前来。” 宇文珏习惯了十皇叔嚣张的气焰,冷冷眨眸,“这贱婢与贵妃上官氏勾连,下毒毒害太后、皇后和众多嫔妃、命妇,罪无可恕,理应即刻处死。” “臣审理此案,提审文尚寝时,她并无招供,臣也查明真凶,她并无下毒,也无牵涉此案,皇上明察。”宇文欢朗声道。 “十皇叔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还要抽空审理此案,难免有所遗漏。”宇文珏道,“朕审问过贵妃,贵妃也招供,是她命这贱婢下毒的。今日一早,刘公公亲自审问这贱婢,她一五一十地招认,之后畏罪自尽。十皇叔若是不信,可看看她的供词。” 刘公公从御案上接过供词,递给宇文欢。 一目十行,宇文欢看了个大概,字字惊心。 贵妃上官米雪以提拔文知县为饵,命文玉致暗中下毒,谋害唐太后、皇后和皇贵妃诸人。 皇上在背后做这么多,无非是杀人灭口。 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皇上与太后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这秘密,文玉致知道,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倘若贵妃娘娘有心谋害,所下的毒又岂会只是少量?”他不能明目张胆地维护她,只能虚与委蛇。 “许是这贱婢良心发现,下的毒少了。”宇文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文玉致,你可有下毒?”宇文欢转首问道。 “奴婢没有下毒,皇上明察,王爷明察。”沐安惊恐地求饶,“奴婢是冤枉的。” 果然,皇上知道了她就是那夜在慈宁宫出现的人,这才借机杀人灭口。 那张供纸有她的掌印,是因为她中毒身亡后,吴公公拿她的手盖上手印。 沐安的魂魄脱离肉身时,看见了“死后”发生的一切。 今日,晋王能保她一命吗? 宇文欢寒声问道:“你不认罪,供纸上为何有你的手印?” 沐安凄惨道:“是公公抓着奴婢的手盖手印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没有下毒。” 宇文珏怒斥:“贱婢!还敢狡辩?来人,拉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奴婢是冤枉的……皇上饶命……”她声嘶力竭地叫着,祈求地望着晋王。 “皇上……”宇文欢道。 “十皇叔不必再说,一个贱婢,何须十皇叔费心?莫非十皇叔与这贱婢……”宇文珏故意按下不表。 宇文欢不再多言,看着她被公公拖出去。 突然,御书房前玉阶上出现一人,拦住侍卫。 那人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朱红大袖衫,霞帔披身,腰束玉带,端的风姿楚楚。 侍卫、公公纷纷下跪行礼,宇文欢淡淡道:“太后。” 宇文珏一惊,又一喜,起身离案,“太后来此,有何要事?” 沐安垂眸,思量着唐太后为何会来御书房,为何这般巧合。 唐沁瑶踏入御书房,面目清冷,“哀家听闻十皇叔已查出真相,便来问问。” 宇文珏命人抬来一把朱漆雕椅,请唐太后坐下,“投毒一案已真相大白,十皇叔功不可没。太后身子弱,还是回去歇着吧,来人……” 唐沁瑶摆手,“十皇叔,真相如何,说予哀家听听。” “太后,指使公公在寿宴膳食中下毒的是贵妃娘娘。”宇文欢简略道来。 “咦,文尚寝为何在这里?”她似乎刚刚看见房中还有一人。 “皇上说,文尚寝受贵妃娘娘指使,在膳食中下毒。”宇文欢道。 “太后,这贱婢已招供,不容她抵赖。”宇文珏看她的目光分明有缠绵之意,“贵妃也已招供,命这贱婢下毒。” 唐沁瑶轻轻颔首,问沐安:“文玉致,哀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有没有下毒?” 沐安坚定道:“太后明察,奴婢以文氏列祖列宗起誓,奴婢没有下毒,奴婢也从未招认过。” 唐沁瑶“嗯”了一声,转向宇文欢,“十皇叔以为呢?” 宇文欢看一眼宇文珏,黑眸明亮,“据臣所查,文玉致并无涉及此案,贵妃也无供出文玉致。” “太后,这贱婢奸诈狡猾、心如蛇蝎,她所说的话,万万不可相信。”宇文珏略略发急。 “既然此案与哀家有关,哀家绝不允许宫中有人枉死。”唐沁瑶漆黑的美眸清凉如水。 “太后英明,臣查明,文玉致确与此案无关,一切都是贵妃娘娘做的。”宇文欢嗓音沉朗,“倘若皇上仍有疑惑,可传贵妃娘娘当面对质。” “哀家瞧着文玉致循规蹈矩、忠心耿直、恪尽职守,是六尚局女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哀家向皇上讨一个人情,保她一命。” “太后……”宇文珏的眉峰狠狠拧着。 “文玉致与此案无关,但仍有失察之罪,就让她去浣衣所服役三月罢。”唐沁瑶娇柔的声音落下,一锤定音。 “谢太后救命之恩。”沐安松了一口气。 虽然逃过一劫,沐安仍然不敢大意。 因为,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 在浣衣所服役三日,颇为平静,她整日提心吊胆,担心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第四日傍晚,她从晾衣架上收下后妃的宫装衫裙,正要进屋,一个粉面小公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猛然转身,吓了一大跳。 “跟我来。”小公公亮了一下晋王的令牌,转身即走。 她举眸四望,见无人注意,便快步跟上小公公,出了浣衣所,来到附近的一间小屋。 小公公推她进屋,便关上屋门。 屋中昏暗,只有靠窗的地方较为明亮。 窗前站着一人,玄色长袍染了夕阳的血色,给人一种浴血而立的感觉。 “奴婢参见王爷。”沐安低声道。 “在浣衣所三四日,可有发生什么事?”宇文欢并无转身,沉声问道。 “并无。” “太后可有传召你?” “并无。” 他没有继续问,小屋突然变得静默冷清。 她斟酌再三,道:“王爷救奴婢一命,奴婢铭记在心。” 他仍然不语。 她道:“奴婢知道,那日在太医院,刘公公强行带奴婢走,王爷趁着刘公公不注意的时候,命人火速去慈宁宫禀报,让太后到御书房一趟。” 他想保她一命,可是不能明目张胆,再者,他也没有理由与立场保六尚局一个小小的女官。 因此,他只能请唐太后来一趟。 唐太后娴雅贞静,素有慈悲心肠,必定不忍宫女含冤而死。 沐安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唐太后才会凑巧而及时地出现在御书房。 “本王没有看错人。”宇文欢缓缓转身,“假以时日,麻雀也会变凤凰。” “王爷过誉,奴婢心无大志,只想在这波云诡谲的深宫保全一命。” “你也说了,深宫波云诡谲,岂是你想息事宁人就能安然无恙?”晚霞艳红的光照得他半身明亮、半身昏暗,面庞亦像阴阳两面,“如今,你已是皇上刀俎上的鱼肉,只有效命于本王,你才有一线生机。” “奴婢明白……奴婢谢王爷。”她故意无奈地叹气。 他靠近她,眸色微寒,“太后诞辰前夕,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沐安犹豫须臾,道:“奴婢落了玉佩,回太后寝殿找玉佩……皇上忽然驾到,奴婢立即躲起来,接着听见皇上与太后吵起来……奴婢不敢多待,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许是皇上听见公公的叫声,后来查到是奴婢,就杀人灭口。” 宇文欢陡然扣住她的手腕,眼中怒色分明,“之前本王问你,你为何不肯说?” “奴婢以为皇上与太后吵架,并无什么不妥……”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他手上加力,气得脸膛发黑。 “奴婢知错了……王爷,好疼……” “他们吵什么?”他愤愤地甩开她的手。 她抚着手腕上红红的地方,“当时奴婢害怕被人发现,听得并不清楚,只依稀听见皇上说什么‘遗憾’、‘心痛’。” 宇文欢皱眉沉思,须臾才又问道:“还有什么?” 沐安假意想了想,“对了,还有‘瑶儿’,王爷,太后的闺名与‘瑶儿’有关系吗?” 他冷冷一笑,“‘瑶儿’就是太后,据本王所知,先皇登基前,当时还是怀王的皇上与太后在宫外相识,继而相恋。没多久,先皇登基,在朝中文武大臣的千金中选定太后,册封为后;太后父亲、兵部尚书唐文钧急忙送太后进宫,以保家族荣耀。而皇上只是王爷,自然抢不过先皇。” 原来如此。 她试探地问:“王爷觉得皇上对太后……还未忘情?” 他冷哼,“男人秉性皆如此,得不到,才会惦记。” “但是,这万一传扬出去……就是皇室丑闻……” “太后心地善良,为人和善,你伺机接近,她会视你为心腹,更会让你提前回尚寝局主事。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皇上想要你的命,也要经过本王的同意。”他语气冷戾。 “奴婢会尽快得到太后的信任。”事已至此,她只能暂时投靠晋王,避开皇上的“追杀”。 宇文欢颔首,目光犀利,“寿宴下毒一案,你以为幕后主谋是谁?” 沐安错愕,“不是贵妃吗?” 他挑眉,眼神不屑。 如此神色,似乎有意考她,她瞬间明白。 想了想,她道:“假若真要毒死人,就不会只下微量的毒,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在于此。虽然六尚局由中宫统领,但是莫尚宫一向听命于皇贵妃,为其马首是瞻。莫尚宫一口咬定是皇贵妃指使的,这不合常理,此其一;其二,皇贵妃与太后乃同胞姊妹,姐妹情深,岂会毒害姐姐?因此,皇贵妃应该不是幕后主谋。” 宇文欢嘉许地点头,“接着说!” “假若贵妃有心谋害,应该不会只下微量的毒,奴婢以为,贵妃只是替罪羔羊。” “你以为真凶是谁?” “寿宴上众人中毒之后,皇后命侍卫收押六尚局所有人,连皇贵妃也一并收押,可谓雷厉风行。”沐安沉浸于整件事的推测之中,一双水眸红芒乍泄,红黑相交,异常的妖冶勾人,“后宫嫔妃中,嫉妒皇贵妃的大有人在,可是,能让莫尚宫反噬主子的,只有一人。” 章节目录 第86章 诧异 “是谁?”对于她条理分明的推测,他略感惊异。 “中宫。” “其他妃子也可以指使莫尚宫反噬主子,比如贵妃。” 她淡淡一笑,“王爷莫忘,皇贵妃有仇必报、心狠手辣。假若莫尚宫的口供无法令皇贵妃失宠,莫尚宫的下场会很惨,放眼后宫,只有皇后能保她一命。因此,奴婢以为,真正的主谋是皇后。” 他的黑眸骤然一亮,“照你所说,皇后命人下毒,命莫尚宫供出皇贵妃,意在扳倒皇贵妃?” 灵光一闪,沐安又觉得不尽然,“不,皇后应该知道,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皇贵妃在太后的寿宴上下毒,皇上更不会相信。即使真是皇贵妃指使的,以皇贵妃的手段与机心,也会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皇上也会包庇她,皇后早已料到这些……不过,皇后不担心事情败露吗?不担心皇上知道真相后会拿办她吗?” 想到这里,她真的不明白了。 此时此刻,宇文欢对她刮目相看了,“皇上知道她是主谋,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 “因为,她是皇后。” 她愣住,不明白其中深意。 他娓娓道来,“后妃的背后,都有家族的支撑。皇后的背后是杨氏,其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上官俊明,可以说,皇后背靠杨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寄托了两大家族的希望。皇贵妃的背后是唐氏,其父亲是兵部尚书唐文钧,外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背靠唐氏、杨氏两大家族。” 她到底太嫩,不明白后宫与朝堂的关联,“奴婢明白了,杨氏分别与唐氏、上官氏联姻,是三大家族中权势最大的,换言之,中宫一旦出事,杨氏必会有所行动,而且会联合其他家族。” 一经点拨,她就懂了,宇文欢道:“正是如此。京中有四大家族,杨氏,唐氏,上官氏,慕容氏,身居要职,把持六部,一旦四大家族联手,便可威胁皇室。四大世家中,以杨氏和唐氏权势最大。” 因此,皇上只能雨露均沾,谁也不得罪。 宠皇贵妃唐沁雅的同时,也没有忽视其他嫔妃。 而皇上偏偏宠爱皇贵妃,想来原因有二:其一,皇贵妃受宠,其背后的唐氏便能牵制杨氏,或者说,唐氏、杨氏互相牵制。其二,唐沁雅是太后唐沁瑶的同胞妹妹,容貌有三分相似之处,有望梅止渴之效。 一国之君,九五至尊,也真不省心,要想着如何平衡后宫和朝堂,想着如何巩固皇权。 沐安忽然想到一点,“其实,为君者,假若不愿受世家权势牵制,就不让世家女子进宫择选嫔妃,可以从地方底层官员和良家女子中择选嘛。” 宇文欢愕然。 想了想,她所说的倒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皇后和皇贵妃的背后都有两大家族撑腰,皇上自然不好……对她们怎样,除非时机成熟,顺手将这四个家族连根拔起,才能消除心腹之患。”她眉尖微蹙。 “啪啪啪。”他拊掌,微笑。 “奴婢……多嘴。”她瞥他一眼,立即垂眸。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冷峻的五官有了明显的变化,多了三分温和,俊美迷人。 宇文欢轻拍她的肩,“你所言不差。皇后知道皇上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就设下此局,嫁祸他人。” 沐安恍然大悟,“皇后也知道,皇上不会动皇贵妃,会找一个替罪羔羊顶罪。因此,皇后此计,目标不是皇贵妃,而是贵妃。” 他轻扯唇角,“大有长进。” 皇后杨晚岚,稳坐中宫,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日午时,沐安送唐太后的宫装衫裙到慈宁宫。 昨日,慈宁宫的小宫女没有来拿唐太后的衫裙,她趁机亲自送去。 行至慈宁宫后面的佛堂,她决定抄捷径,于是穿过佛堂的殿廊,径直往南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殿廊的小屋子里传出争吵声,立即止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皇上和唐太后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争吵?难道是唐太后原本在佛堂诵经? 四周无人,她决定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若非我三次拦阻,她已经死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为什么非要杀她?”从声音听来,唐太后气得不轻。 “你可知,那夜……她在慈宁宫出现过,她应该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宇文珏陡然提声。 原来,他们是因她而争吵。 皇上当真心狠手辣,竟然连续三次杀她,若非唐太后从中阻拦,她早已死了。 沐安心惊胆颤。 “你也害怕吗?”唐沁瑶讥讽道。 “我有何惧?我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败坏你的名声。”宇文珏气极。 “我的名声早已被你败坏了。” “瑶儿……” “我告诉你,无论她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我不会让你伤她一分一毫。她若死了,从此以后,我与你便成陌路,我也不会再留在皇宫,我唐沁瑶说到做到!”唐沁瑶语气极重。 “你竟然威胁我?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贱婢与我作对?”宇文珏厉声质问。 “是!”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屋中再无声息。 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沐安心潮起伏,唐太后竟然为了维护自己对他说出这般决裂的话。 她应该感激唐太后的维护之情吧。 “好,我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宇文珏终于退步,嗓音里压抑着怒气,“你满意了?” “君无戏言,希望皇上莫当小人。”唐沁瑶语声冰寒,“哀家身子不适,皇上无须再到慈宁宫请安,哀家不想有人打扰。” 闻言,沐安立即轻手轻脚地疾步离开。 来到慈宁宫,将宫装衫裙交给宫娥,她折回浣衣所。 却在慈宁宫西侧宫道上看见唐太后慢慢地踱步,神思恍惚。 春光明媚,枝头娇花迎风摇曳。偏僻的宫道上,唐太后的朱红敞袖轻轻拂荡,娇美的脸庞清素而落寞,那双含烟美眸似乎蕴着深深的无奈。 “太后万福。”沐安上前,福身行礼。 “你怎会在这里?”唐沁瑶轻轻一笑。 “昨日无人来领太后宫服,奴婢瞧着这个时辰有空,便送来。” “陪哀家走走。” 沐安跟在她斜后侧,漫步宫道。 唐沁瑶幽居深宫多年,年华空付,却仍然风姿绰约,仿佛还是十七八岁的娇嫩模样,“哀家记得,你是宣武四年二月进宫选秀的吧。” 她回道:“是,太后记性真好。” 唐沁瑶笑道:“皇家选秀历来如此,容貌、品德、才情三者之中,容貌为上。那些受宠的嫔妃,哪一个不是明**人的?”她又叹一句,“不过,未能侍奉皇上,未必不是好事。” 沐安明白,唐太后想说的是,自己未能中选,是因为不够美艳。 而后面一句,实则出自肺腑,因于她的遭遇,也因为看透深宫凉薄。 唐沁瑶轻声道:“两年前那些未中选的秀女,不是赐给朝臣当妾,就是沦为卑贱的宫女,你能够在短短两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女史升至尚寝,靠的不仅仅是聪慧、才情。” “太后谬赞,奴婢能够升任尚寝,是因为前任尚寝的赏识与提拔,因为莫尚宫的信任与眷顾。”她不解,唐太后究竟想说什么? “王尚寝年纪已大,病痛缠身,向莫尚宫提议由你接她的班。” “王尚寝恩德,奴婢铭记在心。” “文尚寝,你若想回乡侍奉双亲,哀家可破例让你出宫。”唐沁瑶倏然转身,面对着她。 “奴婢惶恐。”沐安深深垂首,慌张道,“奴婢若有行差踏错,或有未尽职之处,太后可惩处、提点奴婢,奴婢虚心听教。” 她知道,唐太后让她出宫,是为了保她一命。 可惜,她无法接受唐太后的好意。 宇文珏答应了唐太后,不会对沐安暗下毒手。 因此,她在浣衣所度过了平静、忙碌、劳累的十日。 这日黄昏,阮小翠来看她,她正要送皇贵妃的宫服衫裙到永寿宫,便一起走走。 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永寿宫的小宫女没有来取宫服衫裙,她只能亲自送去。 阮小翠说着尚寝局的事,越说越气愤。 刘司设暂代尚寝之职,对莫尚宫极尽献媚之能事,对尚寝局的人却是另一副嘴脸,趾高气昂,拜高踩低,好像她就是真正的尚寝。 “刘司设一朝得志,就得意忘形了,注定不会有出息。”阮小翠鄙夷道,“尚寝,待你回来,看她还得意什么。” “刘司设颇有才干,可惜……”沐安淡淡道。 “对了,尚寝听闻了吗?近几日,六尚局和东西十二宫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宫女和公公都在传呢,传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大家就躲在屋里,外出也要两三人结伴。” “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传闻……后宫内苑有脏东西……”阮小翠紧张地望着四处。 “什么脏东西?” “就是……那个……鬼……冤魂作祟……”阮小翠紧挨着她,拽着她的手臂。 沐安愕然。 据阮小翠说,这几日,后宫内苑时不时地失窃,三四个嫔妃的抹胸、珠钗不翼而飞,六尚局女官也丢失过抹胸和发簪。不仅如此,天一黑,东六宫、西六宫的宫道、殿廊总会听到一种怪异的声音。子时后,那些值勤的宫女和公公还听到冤魂哭泣的声音,呜呜呜的鬼哭声,令人闻声丧胆。 沐安在浣衣所从未听说过这类诡异的事。 东西十二宫真的有鬼吗? 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 阮小翠越说越惧,望望天色,匆忙走了。 沐安不怕什么妖魔鬼怪,自己就是魔,还怕什么? 次日一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宫内苑多了一倍侍卫,刀戟明亮,阵仗骇人。 大内总管刘公公来到浣衣所,说是奉旨办事,乾清宫失窃,丢失了一样极为重要的宝物,阖宫搜查。浣衣所都是低下卑微的宫女,没见过什么大阵仗,见此情形,都吓得跪在地上。 在指挥使的下,侍卫和公公入屋搜查,似要掀翻整个浣衣所。 搜不到宝物,刘公公和指挥使继续去别的宫苑搜查。 黄昏,沐安又送宫服衫裙到永寿宫。 折回浣衣所,途经一处无人居住的宫苑,她忽然听见低低的唤声。 侧耳倾听,好像是有人喊“救命”,有气无力。 夜幕降临,天地暗黑,她寻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人躺在一株树下。 那人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涌出大量鲜血,衫裙满是血污,令人惊骇。 这个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年轻女子,是尚功局的女史柳小眉。 “小眉,有人杀你?”沐安急忙问道。 “是……是……”她拼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是谁杀你?” 她疲倦地闭眼,又睁开,嘴唇动了动,终究说不出话。 右臂略抬,却终究垂下,气绝身亡。 她的手中,是一条白色丝帕。 这条染血丝帕的四角绣着荷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丝帕是柳小眉的吗?为什么她死前要让沐安看这丝帕呢? 柳小眉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偏僻的宫苑?是谁杀死她的? 现在,沐安应该怎么办?禀报安宫正吗? 她正要起身,却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刘公公带领着一批公公和侍卫朝这里走来,看见树下有人,大吃一惊。 “大胆!文尚寝,你竟敢公然杀人!”刘公公指着她大叫。 “刘公公,奴婢没有杀人……奴婢只是路过此处,听见有人喊‘救命’,就看到柳女史死了。”沐安辩解道,心中略有不祥之感。 “本公公亲眼所见,不是你杀的,还有谁?”刘公公不留余地地下令,“来人,抓住凶徒!” “刘公公,奴婢真的没杀人……奴婢只是路过此地……” 她一边叫着,一边将那条丝帕收入怀中。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她还真是倒霉,皇上的“追杀”刚刚告一段落,她又凑巧地被这起命案缠身。 刘公公将沐安关在大牢,不多时,他便亲自提审犯人。 她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为何会来到那处偏僻的宫苑遇到柳小眉,他不信,一口咬定她做贼心虚、被柳小眉看见她偷窃,这才杀人灭口。他要她交出宝物,否则诛九族。 沐安自然不会认罪,说了无数遍没有杀人、没有偷窃,刘公公就是不信。 “奴婢根本不知乾清宫丢了什么宝物,何谈偷窃?”她据理力争。 “容不得你狡辩!再不说出宝物藏在何处,本公公会让你生不如死!”刘公公阴险一笑,粉白的脸布满了邪恶。 “刘公公严刑逼供,奴婢宁死不屈。” “来人!用刑!” 一声令下,两个狱卒拿着刑具上前,准备给她用刑。 沐安大喊:“奴婢没杀人……” 挣扎着,却挣不脱。 乾清宫究竟丢了什么宝物? 刘公公再问一遍:“说!你将宝物藏在何处?” 她道:“奴婢没有偷窃,如何知道宝物在哪里?奴婢根本不知那宝物是何物……” “用刑!”刘公公阴寒道。 “住手!” 一道娇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正要施刑的狱卒,顿时停手。 沐安转首看过去,惊喜交加。 刘公公立即站起身迎驾,点头哈腰,赔笑道:“太后驾到,不知所为何事?” 唐沁瑶带着两个宫娥、两个公公前来,温婉道:“哀家听闻刘公公抓到一个杀人狂徒,疑为窃贼,还听闻死者和杀人疑犯皆是六尚局的人,哀家便来瞧瞧。” 刘公公请唐太后上坐,细声慢语道:“太后素来与世无争,今日怎的……” “混账!哀家想做什么,还要你一个奴才应允不成?”她怒斥。 “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刘公公轻轻地掌嘴。 唐沁瑶挥手制止他,转眸看向沐安,眉目清冷,“原来杀人狂徒是文尚寝,文尚寝,你为何杀人?” “太后,奴婢没有杀人,也没有偷窃,而且奴婢根本不知乾清宫丢了什么宝物。”沐安道,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令人心生恻隐,“今日黄昏,奴婢送皇贵妃的宫服到永寿宫,回浣衣所时途经一处偏僻的宫苑,看见尚功局女史柳小眉躺在一株树下奄奄一息。柳小眉还没说过是谁杀死她,就气绝身亡,接着,刘公公带人来到,看见奴婢蹲在柳小眉身旁。太后,奴婢纵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行窃杀人,奴婢是冤枉的,太后明察。” 刘公公道:“太后,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以奴才愚见,必定是文玉致偷窃乾清宫宝物,被柳小眉撞见,她便杀人灭口。事有凑巧,她还没逃走,奴才就赶到了,逮个正着。” 唐沁瑶道:“以刘公公所言,事有凑巧,逮个正着,那你可在她身上搜出宝物?” 刘公公垂首道:“文玉致生性狡猾,一定将宝物收藏在一个隐蔽之所。” “奴婢根本不知那宝物究竟是什么,太后,乾清宫守卫森严,奴婢在浣衣所服役,怎有能耐潜入乾清宫行窃?”沐安辩驳道。 “要定罪,讲的是人赃并获,既然在她身上搜不到宝物,就不能定罪。”唐沁瑶温声道,“刘公公,你服侍皇上多年,里里外外见了不少大场面,为何还是这般不长进?玉玺丢了,就要去找、去查,你对她严刑逼供,玉玺就能自个儿现身吗?玉玺丢了,事关重大,务必尽快找到。皇上命你全力追查玉玺,你便要尽快找到,如有拖延,万一朝中有变,你可担当得起?在这节骨眼上,文玉致杀人一案,想必刘公公无暇审理,哀家便勉为其难为刘公公分忧。” “太后,这……审讯文玉致,也是为了追查玉玺的下落……”刘公公低垂着眼,精光毕露。 沐安惊震,失窃的宝物,竟然是玉玺。 怪不得刘公公和指挥使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 唐沁瑶道:“好了,文玉致是六尚局的人,此案理当由中宫稽查。不过玉玺失窃,皇后该是协助皇上在后宫追查玉玺,哀家就揽下此案,刘公公若无异议,哀家就带人回六尚局了。” 语声柔和,却是不容辩驳。 刘公公不甘心道:“这恐怕不妥……奴才无法跟皇上交代。” 唐沁瑶缓缓起身,“皇上那边,哀家自会交代,行了,哀家乏了,带人走。” 唐太后将沐安关押在宫正司的囚室,命莫尚宫和安宫正共同稽查此案。 柳小眉并无跟人结怨,近日也未曾与人发生争执,死得莫名其妙。 她胸部的伤口很深,是一刀致命。 追查三日,毫无发现。 沐安一直在想,那条丝帕是柳小眉的,还是杀人凶手的? 丝帕染血,那股清香却没有淹没于血腥味中。 真凶若是宫中的人,那么,宫中有谁用过类似的丝帕? 虽然被关着,她并不担心。 没杀过人,清者自清,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安宫正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素来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秉公办理。唐太后命她稽查此案,沐安放心不少。 这日,冯尚功突然对安宫正说,案发当日黄昏,也就是文玉致从永寿宫出来后,靠近那处偏僻的宫苑时,她看见文玉致一人回浣衣所。 换言之,文玉致没有说谎。 冯尚功为沐安洗脱了嫌疑,她得以回到浣衣所。 只是,她不明白,冯尚功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在三日后才说? 她回浣衣所的次日早上,永寿宫的宫女在皇贵妃的橱格中发现玉玺,还在墙角发现一对耳环。 有人认出,这对白珠耳环是文尚寝的。 因此,她再度入狱,皇贵妃也禁足永寿宫。 一年前,皇贵妃盛宠,因为兴起,偷了玉玺藏在御书房的隐秘角落。 玉玺丢了,皇上命刘公公全力搜查,找了三个时辰,毫无所获。 唐沁雅对皇上说,倘若她找到玉玺,会有什么奖赏呢? 皇上说,只要她能找到玉玺,任何奖赏皆可。 片刻之间,唐沁雅当真找到玉玺,皇上猜到玉玺是她藏起来的,哭笑不得。 然而,她一撒娇、一发媚,他就气消了,对她的大胆之举只是责备了几句。 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也可见她的盛宠。 这次,在皇贵妃永寿宫发现玉玺,以她的盛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而沐安,只是卑贱的女官,入狱的命。 刘公公再次提审,厉声喝道:“文玉致,此次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奴婢没有偷玉玺,这是栽赃嫁祸,奴婢是冤枉的。”沐安不知还能说什么。 “牙尖嘴利,本公公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为什么偷玉玺,是不是皇贵妃指使你偷的?”刘公公阴戾道。 “奴婢没有偷玉玺。”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她一被放出来,玉玺就出现在永寿宫?而且她戴了一阵子的白珠耳环竟然出现在永寿宫,太诡异了。除了“嫁祸”,别无他想。 章节目录 第87章 否则 “人不是你杀的,玉玺却是你偷的,否则,为何你一被放出来,玉玺就出现在永寿宫?不是你是谁?” “一定是那个偷玉玺的人嫁祸给奴婢的。” “用刑!” “奴婢是冤枉的……你不能严刑逼供……” “这次,本公公可是奉命审讯,谁也救不了你。”刘公公阴毒地笑。 两个狱卒手执长杖走来,不由分说地打下来。 痛。 那长杖击打在臀上,一下又一下,痛得难以承受。 这次,真的无人救她。 她感觉臀部已经皮开肉绽,好像四肢百骸也在痛。 如果可以,她会脱离肉身,施法阻止他们用刑,可是,魔皇说过,在凡间,在皇宫,她不能施法,只有遇上道士和妖魔鬼怪才能脱离肉身施法。 不知打了多少下,她昏昏沉沉的,听见刘公公问:“招不招?是不是皇贵妃指使你偷的?” 不是,我没有偷玉玺…… 可是,她痛得说不出话,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一张粉白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刘公公阴恻的笑脸。 接着,黑暗袭来,她因痛而昏厥。 即使昏厥,身上的痛也折磨着她的身心。 沐安醒来,臀部的痛火辣辣的,直钻心脉。 口干舌燥,咽喉涩痛,想来是因为臀部被打得肿痛,引发热症。 想不到,她附身文玉致肉身短短时日,后宫和六尚局就接连发生事情,她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牢狱之灾,被人灭口,杀人嫌疑,偷窃玉玺,杖打之痛……她想自救,却无力自救;她也没有靠山,只有太后和晋王可以依仗,但也不能完全依仗他们。 若要复仇,若要追查当年沐氏灭族的真相,只有站在最高处――靠近皇权的地方,才有资格为沐氏复仇。否则,什么都是虚妄。 忽然,数道阴影靠近,沐安一凛,惊恐地转眸。 三个粉面公公站在黑暗的牢中,清冷的月光照亮了他们邪恶的面目。 “你们想做什么?”她惊惧地爬起身,却因为身上的痛而倒下去。 他们不发一言,渐渐靠近她。 越来越难受,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是谁要杀她? 除了皇上,还有谁? 但是,皇上答应过唐太后,放她一马。 无戏言,然而,他想杀一个卑贱的女官,轻而易举,也无须跟谁交代。 在她以为再无活命的可能的时候,死命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她顺畅地呼吸,咳个不停。 方才还是凶神恶煞的三个公公,瘫软在地,已然死去。 沐安费力地爬起身,心有余悸,迷惑不解地看看他们,又看看牢房四周。 是谁救了她? 三个公公的后颅,都插着一枚飞刀,一刀毙命。 突然,牢房外间传来脚步声。 须臾,她看见数人站在牢房外面,当中者,锦衣如墨,身姿轩举。 沐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他。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在紧要关头现身救她的。 数人将三个公公的尸首搬出牢房,清理干净后才退出去。 宇文欢步入牢房,闲闲站定,默然不语。 “王爷又救了奴婢一命,谢王爷。”她诚心道谢。 “这瓶药对你的伤很有效。”他递给她一个小瓷瓶。 她伸手接过。 不再有性命之忧,不再有恐怖,她才感到头晕目眩,几乎无力支撑。 月色清冷如霜,他冷峻的脸孔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青蓝之光,冷酷得令人不敢接近。 “偷玉玺,罪无可恕,株连九族。”宇文欢嗓音低沉。 “奴婢没有偷玉玺,也没有杀人。” “本王信你,皇上不会信你。”他不看她,侧颜对着她,“在皇上眼中,一个贱婢死不足惜。” “恳请王爷救奴婢一命。”她一直等他现身,只有他,才能扭转乾坤。 “本王无能为力。” 沐安错愕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不再帮她?对他来说,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宇文欢转身,冰冷月光笼罩的黑眸毫无热度,“就连皇贵妃都无法逃脱罪责,更何况你?” 她从怀中取出一方丝怕,“这是尚功局女史柳小眉临死之际交给奴婢的,奴婢以为,这方丝帕大有可能是真凶留下来的,王爷看看。” 他掀眉,接过丝帕,仔细地看着。 她一直不交出这方丝帕,就是要等晋王现身,这方丝帕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他凝视着丝帕,眉峰微皱,陷入了沉思。 “这丝帕的四角绣有荷花,有一股淡淡的荷香。奴婢记得,这丝帕并非后妃所用的丝绸,是六尚局女官惯常用的。因此,奴婢以为,杀害柳小眉的真凶应该是六尚局的人。”沐安想了数个日夜,才得到这些推测,“柳小眉并无跟人结怨,无缘无故被杀,奴婢以为,她的死,一定跟玉玺失窃有关。” “好,本王就尽人事。”宇文欢将丝帕递还给她,眼中亮光微闪,“明日提审,你呈上丝帕,本王会从旁协助,你能否脱罪,就看天意了。” “谢王爷。” 沐安一喜,陡然,黑暗袭来,她软软地倒下。 他伸臂揽住她,锁眉看着她。 红眸紧闭,素颜冷光,柔美清雅。 臂间,是她柔软的身躯。 次日,皇上提审沐安。 她不解,是什么人令皇上亲自审理此案。 御书房内,她跪在御案前,眼角余光看见刘公公和晋王分别站在两侧。 御案后,宇文珏严厉问道:“贱婢,你偷盗玉玺,杀人灭口,罪无可恕,你可认罪?” “奴婢没有偷玉玺,没有杀人,奴婢无法认罪。”她平静道。 “大胆!”宇文珏怒喝,“拒不认罪,罪加一等。” “皇上,柳小眉临死之际,交给奴婢一方丝帕,奴婢以为,这丝帕一定是真凶无意间留下来的。”沐安连忙道。 “既有丝帕,为何到今日才说?” “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奴婢担心这唯一的罪证被人私吞,便决定面见天颜时再禀报。”她看晋王一眼,但见他面色沉静,便继续道,“奴婢斗胆,皇上恕罪。” “呈上来。”宇文珏面色略暗。 她将丝帕交给刘公公,他上呈御案。 宇文珏仔细研究着丝帕,须臾道:“这染血丝帕有何特别之处?你说丝帕有可能是真凶的,但也有可能是柳小眉的贴身之物,更有可能是你胡诌的。” 她解释道:“回皇上,这方丝帕所用的丝绸是六尚局女官常用的,各宫娘娘不会用这种较为低劣的丝绸,因此,假若丝帕是真凶之物,那么真凶便是六尚局的人。” 闻言,刘公公面色一变。 宇文欢拱手道:“皇上,臣可否看看丝帕?” 宇文珏应允,刘公公便将丝帕呈给宇文欢。 凝视丝帕须臾,宇文欢朗朗道:“皇上,臣以为,这丝帕大有来历。” “有何来历?”宇文珏奇道。 “假若臣没有看错,这丝帕应该是纵横江湖十余年的大盗醉芙蓉之物。”宇文欢笃定道。 刘公公微惊。 宇文珏闻言色变,“何以见得?” 沐安也大为惊诧,这丝帕应该是六尚局的人拥有的,为何与江湖大盗贼有关? 他是为了助她脱罪,才胡诌的吗? 宇文欢深眸熠熠,“皇上,十余年前,醉芙蓉与金飞狐盗窃库银、珍宝无数,在江湖声名鹊起,各州府衙追缉数年,皆未曾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大约八年前,醉芙蓉和金飞狐盗取赈灾官银一万两黄金,神宗皇帝震怒,派出三十余名大内侍卫追缉,命各州府协力追缉醉芙蓉和金飞狐。不过,追缉两年,派出的大内侍卫无一人回朝复命,醉芙蓉和金飞狐也从此绝迹江湖,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王爷的意思是,醉芙蓉藏身于皇宫?”刘公公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醉芙蓉和金飞狐每次行盗,都会留下一朵风干的芙蓉花和一枚金制的狐狸头。皇上,八年前,臣曾经看过芙蓉花和金狐狸头,印象深刻。这丝帕上的花并非荷花,而是芙蓉,这芙蓉的纹样与醉芙蓉所用的芙蓉花一模一样。”宇文欢道。 沐安一震,想不到丝帕上的花不是荷花,而是芙蓉。 莫非,昨夜牢中,他就认出丝帕上的花是大盗醉芙蓉所用的芙蓉? 宇文珏面色凝重,“照十皇叔所说,醉芙蓉藏身皇宫,杀尚功局女史时不小心遗落丝帕?” 宇文欢沉声道:“据臣推测,醉芙蓉很有可能藏身皇宫多年,近日偷盗玉玺,无意中被女史柳小眉看见,便杀人灭口。文玉致碰巧路过,便被刘公公逮个正着。” 刘公公似是赞同,问:“那六尚局诸女官中,谁是醉芙蓉?” 宇文欢轻笑,“醉芙蓉轻功绝顶,武艺高强,试一试便知。” 刘公公反驳道:“如今正是风口浪尖,醉芙蓉也知皇上正在追查,她岂会自露武功?” “刘公公言之有理。”宇文珏点头,“唯今之计,只有暗中追查六尚局中的人谁曾用过类似的丝帕。” “皇上英明。”刘公公得意道。 “皇上……”沐安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好像在何处见过类似的丝帕。 “皇上。”吴公公进入御书房,“幽禁重华宫的上官氏求见,说有要事禀奏,与玉玺失窃有关。” 宇文珏面不改色,“传。” 宇文欢的目光从沐安的脸上滑过,以眼神告诉她:静观其变。 上官米雪已被废去封号,幽禁冷宫,此番前来,必定是为了翻身。 须臾,上官米雪踏入御书房,深深垂首,跪地行礼:“罪妾拜见皇上,拜见王爷。” 宇文珏不作一词。 刘公公瞥一眼面色不悦的皇上,代为问道:“若有要事,速速上禀。” 上官米雪卑躬屈膝地说道:“皇上,罪妾幽禁重华宫,昨日听婢女提起玉玺失窃一事,罪妾觉得事关重大,便斗胆求见皇上,将所知之事上禀。” 沐安以眼角余光瞥她一眼。 当日位高、风光的贵妃,如今却是失宠的冷宫废妃,不施粉黛,衫裙清素,比六尚局的女官还不如,只是她的明艳与美色,仍然无法淹没,更添一种清简的袅袅风致。 “说。”宇文珏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婢女说,数日前的夜里,大约戌时,她在重华宫附近的树林看见二人,她们形迹可疑,说了好一阵子才离开。”上官米雪的嗓音温婉平和,显得与世无争。 “她们是谁?” “婢女说,是冯尚功和……皇贵妃娘娘。”她始终垂首,语气坦然淡定。 话音方落,众人面色皆变。 沐安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意。 为什么上官米雪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候说? 宇文珏褐眸紧眯,阴冷地问道:“为何今日才说?为何你那贱婢不亲自来禀?” 上官米雪笔直地跪着,柔而坚韧,不卑不亢,“回皇上,罪妾与婢女幽居重华宫,消息闭塞,直至昨日婢女才听闻玉玺失窃一事,这才想起数日前所看见的冯尚功和皇贵妃娘娘。罪妾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应该上禀,便让婢女前来禀奏。岂料婢女胆小怕事,还没走出重华宫就吓得惊慌失色。罪妾以为此事不宜拖延,就斗胆前来禀奏,皇上恕罪。” 沐安真佩服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宇文珏道:“你所说的,朕会查明真伪。” 上官米雪淡然道:“罪妾已将事情上禀,罪妾告退。 宇文珏“嗯”了一声,任她离去。 她离去的身姿,淡然如水,谦恭有度。 “十皇叔有何高见?”宇文珏的面孔不露喜怒。 “臣以为,传冯尚功审问,便可一清二楚。”宇文欢似乎胸有成竹。 冯尚功跪在沐安身侧,全无惊慌之色。 当上官米雪说出冯尚功的时候,沐安便想起,曾见过冯尚功所用的丝帕绣有芙蓉。 宇文珏凌厉的目光射向冯尚功,喝道:“贱婢,你胆大包天!竟敢偷玉玺!说,为何偷玉玺?” 冯尚功淡定回道:“奴婢不知皇上何意,奴婢没有偷玉玺。” “大胆!御前竟敢放肆!”刘公公怒斥,在皇上的示意下,将那方丝帕放在她眼前,“这丝帕是在柳小眉身上找到的,你不会不认得吧。” “这……丝帕不是奴婢的。”冯尚功眼珠子一转,面色微变。 “还敢狡辩!”刘公公气愤道。 “醉芙蓉,你先偷玉玺,再杀女史,论罪当诛。”宇文欢的一双黑眸迸射出明睿的光,“当年你和金飞狐被誉为雌雄大盗、江南双绝,八年前因黄金案避世,你避入皇宫,金飞狐远走北疆沙漠。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朝廷不会旧案重提,你们不会再被人追缉,但是,朝廷丢了一万两黄金,岂会善罢甘休? 就在一月多前,有人在北疆发现金飞狐的踪迹,接着朝廷派出的金牌捕快顺藤摸瓜,终于抓到金飞狐归案。醉芙蓉,你若想见金飞狐一面,最好一五一十地招供。” 身份被人揭破,冯尚功无奈地低叹,“是,奴婢就是醉芙蓉。那丝帕确是奴婢的,玉玺是奴婢偷的,柳小眉也是奴婢杀的。那日,奴婢发现柳小眉跟踪奴婢,奴婢反跟着她,听见她自言自语,说三更半夜看见奴婢出去又回来,猜测奴婢偷了玉玺,还要去禀报安宫正。奴婢逼不得已,只能杀人灭口,不料丝帕掉落,成为罪证。皇上,奴婢盗玉玺、杀人,是被逼的,是奉命行事,皇上明鉴。” 刘公公手指着她,喝道:“你行大逆不道之事,还想推卸罪责?” 冯尚功辩解道:“皇上,奴婢避入皇宫,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奴婢就是多年前的醉芙蓉,又岂会去偷玉玺、自暴底细?再者,奴婢偷玉玺何用?” 宇文欢严肃地问道:“你说奉命行事,奉谁的命?” 犹豫再三,冯尚功才道:“奉了皇贵妃娘娘的命。” 沐安震惊,竟然是皇贵妃指使她偷玉玺。 唐沁雅为什么这么做? “皇贵妃娘娘偷玉玺做什么?你莫胡说八道。”刘公公斥责道。 “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轻饶。”宇文珏阴沉道。 “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冯尚功抬首,决然得不像说谎,“有一日,皇贵妃娘娘私传奴婢,对奴婢说,朝廷已抓到奴婢的师兄金飞狐,很快就会问斩。皇贵妃娘娘说,只要奴婢为她办一件事,交出一万两黄金,娘娘的父亲华大人就有法子保师兄一命。娘娘要奴婢办的事并不难,奴婢为了救师兄一命,就答应为娘娘偷玉玺。 奴婢半夜潜入乾清宫,偷到玉玺之后,连夜出宫,送给一人,大约过了三日,那人又送回玉玺。娘娘见宫中风声很紧,就让奴婢暂时将玉玺藏在她的寝殿,并留下文尚寝的一对耳珠,将罪责推在她身上,将这整件事变成她偷玉玺嫁祸给娘娘。” “你将玉玺送给宫外何人?”宇文珏的褐眸眯了又眯,追问道。 “奴婢不知,是皇贵妃娘娘让奴婢去‘明月楼’找人的,那人以发遮住大半个脸,奴婢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整个大殿一片宁静。 气氛凝重。 沐安不明白,唐沁雅竟然胆大包天地偷玉玺,还将玉玺送出宫给一个人。 唐沁雅这么做,有何企图?她不担心事情败露,危及整个唐氏吗? 或者,她与其父唐文钧串谋? 醒来时,身在六尚局的寝屋。 沐安记得,魔皇让她躺下来,接着施法将她这缕孤魂送到凡间的皇宫,附身文玉致。 她支起身子,摸摸脸和脖子,又摸摸身子,没什么不适之感。 六尚局女官,从最高的尚宫到职位最低的女史,所穿的宫服是女官独有的。 此时,她上着粉紫色春衫,下系一袭同色锦裙,是六尚各局主官的宫服。 对,她知道了,附身的文玉致是六尚之一的尚寝局主官文尚寝。 坐在铜镜前,她看见一张秀美的脸。 文玉致的容貌,与她的姿容一样,只能称得上清秀明雅,比不上那些明**人的嫔妃。 忽然,沐安看见那双深黑如染墨的眸,不经意地一转,萦绕着一圈红芒。 这种赤色光芒,妖异夺目,艳媚入骨,慑人心魂。 不经意地眨眼,红芒乍泄。 因了这双夺人心魄的红眸,这张秀美的脸立时不一样,变得冶艳娇媚。 为什么眼睛会出现红芒? 难道是魔魂附身的关系? 下次见魔皇时一定要问问。 “咚咚咚”,敲门声之后,是一道女声,“文尚寝,吴公公来传话。” 这声音,应该是尚寝局女史阮小翠。 沐安整了整衣衫,开门迎接五年前奉旨给她施刑的吴公公。 吴公公是得宠的刘公公手下一名见风使舵、圆滑世故的公公,在六尚局女官面前,趾高气昂。 “吴公公大驾前来,有何要事?”她恭谨道。 “圣上传你觐见。”吴公公拿捏着公鸭嗓子道。 她错愕须臾,才跟随吴公公前往乾清宫。 皇上为什么传召文尚寝?为了什么事? 莫非是文尚寝犯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吴公公,他不耐烦道:“咱家怎知?见了圣上自然就知了。” 也是,见了那个诛沐氏九族、赐她死罪的皇帝,就知道所为何事了。 越接近乾清宫,她的心跳愈发剧烈。 那日,她跪在乾清宫御书房前三个时辰,以黥面之辱、断椎之痛,才换得为父亲收尸。 过了五年,宇文珏对当年的沐氏灭门是否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御书房前,她略定心神,无论如何,她必须稍安勿躁,必须步步谨慎,必须乔装得无懈可击,才能追查出当年的罪魁祸首。 吴公公却道,皇上正与燕王商议要事,在外面恭候。 御书房朱门紧闭着,正如五年前那日的情形,她跪在玉阶上,跪求面见天颜,足足跪了三个时辰,任凭风雪袭身,风寒入侵。 而今,她是六尚之一的尚寝局文尚寝,身份低微,无权无势。 若要追查当年沐氏灭族的内幕真相,仅靠这个身份是万万不够的。 她要爬得更高,无论是尚宫,还是皇妃,她一定要往上爬。 只有手握权势,只有站在靠近皇家权柄的高处,才能追查真相。 忽然,房内传出吵闹声。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听得出来,那一定是夹杂着怒火的吵声。 难道皇上和燕王吵起来了? 燕王手握大晋皇朝三十万兵权,位高权重,皇上一向忌惮。 今日不知为了何事,皇上与这位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叔竟然吵成这样。 这燕王身为臣子,当真不惧年轻的皇帝,胆敢御前怒吼,与皇帝叫板。 吵声渐渐低下去。 不久,朱门打开,一人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沐安立即闪避在一侧,让面上犹有怒火的燕王毫无阻碍地离去。 他本已下阶,却不知为何突然转身望来。 她的目光撞上他凌厉似刀的目光,对视好一阵子才垂眸,躬身道:“王爷。” 章节目录 第88章 审视 燕王宇文欢审视着她,面色铁青,冷硬如石。 须臾,他迈步离去。 吴公公带她进入御书房。 下跪,叩首。 御案后的皇帝,就是诛杀沐氏的刽子手,就是让她身受黥面之辱、断椎之痛的仇人。 烈火焚心,痛恨灼烧着她的神智,她克制不住地手足发颤。 “你是尚寝局文玉致?”仍然是那冷冽的声音,多了一些威严。 “是奴婢。” “抬起头来。” 犹豫须臾,沐安缓缓抬首。 目光触上皇帝宇文珏打量的目光,她丝毫不惧,凝视他半晌才垂眸。 当年十九岁的新君,如今已是二十四岁龙威赫赫的皇帝。 面目仍然清俊,只是成熟了几分,目光也更为犀利。 方才的怒火与大吵,让他白皙的面庞添了一丝粉红,眉宇间的怒气尚未散尽。 她瞥见,他略抬右臂,轻轻挥手,御书房中的公公都退出房外。 他问:“你的眼睛……” 她垂首答道:“奴婢素有眼疾,十二岁那年患过,未曾用药就好了,大夫说奴婢眼疾无碍,会自行痊愈。” 宇文珏离案,行至她身前五步处,“你可知,朕今日传你,所为何事?” “奴婢愚钝,望皇上明示。” “下月初五是太后芳诞,你可有尽职、做好尚寝该做的事?”他质问道,语气颇为严厉。 文玉致的记忆纷至沓来,是了,三月初五是唐太后二十三岁诞辰,皇帝早在一月多前下旨,为太后庆生,着六尚局全权操办,所需物品皆用宫中最好的。 如有差错,必定重罚,甚至因此丧命。 她斟酌再三,谨言道:“奴婢事事亲为,所选物品皆是宫中极佳之物,若有差错,请陛下降罪。” “慈宁宫中所用的床席帷帐,太后所用的舆辇扇伞,等等物品,你自己说,是最好的吗?”宇文珏怒哼,重重挥袖。 “太后乃皇上皇嫂,诞辰所用之物与皇后相较,同为品级,不知皇上……” 他逼近她,压低声音,“锦衾绣枕,凤帷鸾帐,都要换,不绣鸾凤纹饰,朕要鸳鸯,明白吗?” 沐安大骇,不是因为他的靠近,而是因为他所说的“鸳鸯”。 唐太后乃先皇皇后,先皇在位一年因病驾崩,无子继承皇位,太后纯善,下诏着先皇二皇弟宇文珏登基,延续国祚。 守寡太后,岂能用鸳鸯? 宇文珏究竟想做什么?有什么用意? 难道…… “距太后诞辰还有十八日,朕要你做好一整套床席用物,暗中更换。”他下令道。 “奴婢遵命,不过……”她深深垂首,“奴婢可秘密行事,万一被人发现,奴婢担心……” “朕会打点一切,你大可放心。” “是,奴婢会小心行事。” “假若走漏风声,朕要你的脑袋。”宇文珏重声道,皇命如山。 从御书房出来,沐安舒了一口气。 身在皇宫,无论是皇妃,还是女官、宫女,都是如履薄冰、步步惊险。 如有行差踏错,便会粉身碎骨。 今日今时,她约略猜到皇帝与唐太后之间的不同寻常,宇文珏自然也知道她会猜到,假若他听到宫中任何风声或是闲言碎语,都会把账算在她头上,摘了她的脑袋。 那么,她只能循规蹈矩了。 从乾清宫回六尚局,她抄捷径,途经储秀宫东侧的殿廊。 时值午后,四下里无人,不远处的侍卫隐约瞧得见。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口鼻,她惊骇地挣扎着,却越来越晕。 不多时,她再无知觉。 醒来时,她趴在一张案几上,环顾四处,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暗房。 是谁掳了她?为什么掳她?文玉致得罪了谁? 恰时,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个面目生疏的公公。 心神略定,此时此刻,她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又有一人进来,沐安举眸望去。 昏暗中,那男子五官俊美而冷厉,一双黑眸如渊,身姿轩举昂然。他穿着一袭精绣玄色长袍,袍上绣有金色蟒纹,腰扣玉带,气度绝傲。 一眼便知,那用料、绣工、纹样,是亲王才能用的。 即便他赋闲在朝,身为武将的他,身姿如松,闲闲一站,便有迫人之威;悠然一眼,便让人无所遁形。 正是她在御书房前遇见的燕王,宇文欢。 他与文玉致有过节? 文玉致的记忆疾速涌来,沐安疑惑,没有过节呀。 甚至,文玉致入宫这两年,未曾见过燕王一面。 “奴婢拜见王爷。”她下跪叩首。 “起吧。”他的嗓音比皇帝的声音沉厚。 两名公公退出去,宇文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是尚寝文玉致?” 她答“是”,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他惊异于她那双妖异的红眸,黑中点红,红黑相交,世无所见,极为妖娆,艳媚入骨,使得她清秀的姿容添了三分*,“抬起头。” 沐安依言抬首,直视传闻中满面凶悍、戾气满目的燕王。 传闻,大晋皇朝位高权重的燕王是天煞孤星,面目凶悍,三任王妃完婚半年即病逝,现任王妃慕容氏亦身染顽疾,药石不灵。 传闻,燕王府佳丽环绕、侍妾如云,燕王夜夜欢愉,燕王府后门时有裸身女子被抬出来抛尸。 传闻,燕王的戾气与暴虐曾吓得无数女子嚎啕大哭、当场昏厥。 事实上,假若没有这些传闻,她觉得他只是一个较为冷酷的男子罢了,不失俊美与气度。 “你为何长了一双红眸?”宇文欢问道。 “奴婢不知,家父曾说过,奴婢五岁时患过眼疾,痊愈后就变成这样。”她温声答道。 “皇上传召你,所为何事?” 心中一个咯噔,他掳她竟然是为了此事。 皇帝与燕王都不能得罪,她只是小小的女官,命贱如蝼蚁,只能苟且偷生。 斟酌再三,她道:“皇上重视太后诞辰庆典,传召奴婢是为了太后诞辰所用的床席帷帐、舆辇扇伞,皇上发现用物有瑕疵,降罪于奴婢,奴婢再三恳求,皇上这才饶了奴婢,着奴婢重做。” 他似乎不信,“当真如此?” 沐安平心静气地答道:“确是如此,王爷明察。” 静默须臾,宇文欢又道:“本王知道你说谎,不过本王不会降罪于你,只要你为本王做一件事。” 眉尖微蹙,她心知无法拒绝,却不想答应。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捏住她的下颌,黑眸微眯,目光凌厉。 “奴婢身份卑下,只怕无法为王爷分忧。”她受不住他迫人的目光,垂下眸光。 “本王说你行,你就行。” “王爷抬举。” “只要你效命于本王,你的父亲文知县便能平步青云,否则,小命不保。”他厉声威胁。 “是……王爷有何吩咐,奴婢竭力办成,为王爷分忧。”她故意诚惶诚恐地应承。 他紧扣着她的细肩,在她耳畔低语几句,然后道:“记住,行事须谨慎,本王会命人联络你。” 话落,宇文欢离去。 肩上的痛,慢慢消散,沐安紧紧蹙眉。 皇宫东北有一汪碧湖,名曰“千波碧”,碧湖上建了一座四面环水、八面迎风的楼台,名曰“千波台”,楼台主殿名曰“千波殿”。 这夜,批完褶子,宇文珏从乾清宫徒步来到千波碧。 夜风寒凉,夜幕上星光微弱,两个小公公提着宫灯,为皇上照路。 走着走着,静寂的夜忽然传来一缕笛声,悠扬清越。 宇文珏止步,站在湖畔,望着一片漆黑的碧湖,听着笛声。 这支曲子是《相思绝》。 凄婉。凄美。凄凉。 柔肠寸断。 吹奏至一半,忽有一缕箫声加入。 箫音低沉哀婉,弥补了笛声的单薄。 笛箫合奏,乐声悠悠荡开,仿佛永远相随,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这吹笛和吹箫的人是谁? 宇文珏暗自沉思。 “皇上,明儿一早奴才查查是什么人在吹笛、吹箫。”一旁的小公公道。 “不必。” 这曲《相思绝》倾诉相恋男女无法成为眷属的相思情愫、刻骨情怀,是前朝风流才子所作的一首词作,后来因为烟花女子的弹唱而流传开来,此时笛箫合奏而出,凄美苍凉,欲断魂。 这曲子,让他想起了她。 相思。绝望。 一曲罢了,千波碧恢复沉寂。 他踏上九曲白玉栏,走向千波台。 “皇上,前面好像有人。”小公公道。 宇文珏停住脚步,定睛一看,那人是一个女子。 暗黑中,她站在白玉栏杆前,身穿一袭单薄的白衣,夜风拂起她的衣袂与墨发。 飘飘欲飞,仿若仙人。 方才的那曲《相思绝》,莫非是她吹奏的? “大胆!”小公公喝道,“皇上驾到,还不行礼?” 那白衣女子缓缓转身,并无惊慌之态。 低垂着螓首,她盈盈下跪。 宇文珏看见她手中拿着的一管玉笛,“方才是你在吹笛?” “是奴婢。”她嗓音柔缓。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吹笛?”小公公再次喝问。 “抬起头。”宇文珏倒想看看,能够吹出如此纯净而忧伤的笛声,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缓缓抬首,一张素净的秀脸略施粉黛,一双红芒光转的眸子艳媚入骨。 他惊了,这双红眸的确长得奇特。 她是前三日来御书房觐见的尚寝文玉致。 当时,他对她的容貌并不觉得有何奇特之处,此时此刻,却觉得……魅惑人心。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宇文珏不动声色地问道。 “奴婢思及家人,卧床难眠,便来千波台走走。”沐安垂首,柔声道,“奴婢有扰皇上雅兴,奴婢该死。” “回去吧。”他淡淡道。 沐安告退,缓步离开。 宇文珏回首,望着她渐行渐远。 纯白的广袂在夜风中飘飞如蝶,散乱的青丝在夜风中飞舞如墨。 晚风习习,残阳如血。 临近晚膳时刻,宇文珏觉得心境不畅,便出来走动走动,舒展一下筋骨。 千波碧的湖畔种植着大片的花木,此时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碧湖一带绿意盎然,花蕾绽放,芬芳扑鼻。他走向那处有秋千架的地方,想再次碰碰运气。 桃花粉红如锦,杏花嫣红如海,在大片绿意的映衬下,在夕阳余晖的笼罩下,花红柳绿,分外美丽。去年秋时,他就是在这里看见她,她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笑靥飞扬,裙椐飘飞。 如果可以,他愿那一瞬间永远定住――他站在一旁,看她笑如花,看她笑一生。 可是,即使他愿意倾尽江山家国,拱手让出皇位权柄,也换不回她的一颦一笑,换不回他们的一生一世。 他与她,早已形如陌路。 “皇上,那人是文尚寝。”小公公提醒道。 “文尚寝?”宇文珏猛然回神。 可不是,坐在秋千架上悠悠荡着的,正是尚寝文玉致。 秋千轻轻荡着,她仍然一袭白衣,眉目静婉,那双红眸魅如烟、又纯如水。 她不知道不远处有两个人正看着她,从怀中取出一管玉笛,缓缓吹奏。 情已断,相思绝。 夕阳红艳,笛声凄美,宇文珏静静地听着曲声,心中剧痛。 一曲罢了,她望着渐渐西沉的那轮红日。 片刻后,沐安站起身,前行数步,看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立即下跪行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宇文珏不温不火地问。 “奴婢打扰皇上雅兴,奴婢死罪。”她从容不迫地说道。 “尚寝局很闲吗?朕嘱咐的事,你可完成了?” “太后诞辰所需的用物,奴婢已吩咐下去,不日便可做好。” “是吗?”他冷冰冰道,“若有一点差错,朕绝不轻饶。” “是,奴婢定当克尽己任。”沐安并无惧色。 “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奴婢知罪。” 宇文珏拂袖而去,她望着他明黄色的背影慢慢消失于暮色中,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明月楼和近瑶楼是帝都最负盛名的两大销金窟,明月楼的“明月十八艳”个个艳丽娇媚,琴棋书画样样皆精,最重要的是能够让每个光顾的恩客尽兴而归。 午后,一个身形并不高大的男子走进明月楼,放下一锭银子,点十八艳之首琵琶陪酒。 能够身居十八艳之首,琵琶的确有她的能耐。 美艳不可方物,精通十八般武艺,温柔体贴,媚术更是不在话下。 “公子,奴家为您斟酒。” “公子,奴家为您弹一曲,可好?” “公子,尝尝这道‘水晶鸳鸯’……” 嗓音娇柔,体态妖娆,举止媚人,琵琶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酥人筋骨,每个男人都无可避免地血脉贲张。 女扮男装的沐安算是开了眼界,默默欣赏琵琶的媚术,记在心中。 “公子可是嫌琵琶服侍得不好?”琵琶忽然意兴阑珊地说道。 “为什么这么问?”沐安不解。 “琵琶阅人无数,服侍过的恩客也不计其数,公子是琵琶见过的最有男子气概的人。” “最有男子气概?” “可不是?”琵琶一只手抚着她的肩头,檀口微启,“每个点琵琶的恩客,不是毛手毛脚,就是直接抱住琵琶,像公子这样坐怀不乱的男人,琵琶还是第一次遇到。” 沐安摇头失笑,“那今日就让琵琶见识一下咯,本公子只想与琵琶谈谈风月。” 琵琶媚眼如丝,“好,琵琶今日就与公子抚琴、谈风月。” 劝了一杯酒,她又问:“公子府上是经商呢,还是官家?” “今日就要琵琶陪本公子饮酒!让开!” “张公子,琵琶正在陪一位公子,稍后我去请琵琶……啊……” “本公子要立刻见到琵琶!滚!” 沐安皱眉,外面的张公子是什么人,竟然这般凶恶霸道? 琵琶蹙眉,“张公子心狠手辣,不能招惹,公子,琵琶去应付一下。” 她刚刚站起身,房门就被踹开。 那一身锦袍的张公子气势汹汹地闯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家仆。 “我道是什么大爷,原来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白脸!琵琶,莫非你喜欢还没断奶的男人?”张公子叫嚣道。 “张公子,这位公子花银子点琵琶陪酒……”琵琶解释道。 “好,他出多少,本公子出双倍。”张公子狠狠瞪着沐安。 “张公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老鸨劝道。 张公子一把推开老鸨,硬拉着琵琶离开。 沐安不想与这种恶霸发生争执,但是看着琵琶凄楚、不愿的神情,便道:“张公子,是吗?本公子相信你有本事买下整个明月楼……” 张公子打断她的话,狂妄道:“废话少说,本公子就是要带琵琶走,你有本事就来抢啊!” 她冷笑,“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你说什么?”张公子放开琵琶,愤怒地瞪着她,“再说一遍!” “本公子想要什么女人,自然手到擒来。”沐安转念一想,是时候回宫了,“不打扰张公子雅兴,告辞。” “且慢!”张公子伸臂拦住去路,凶巴巴地喝道,“方才那句话,你再说一遍!” “本公子还有要事在身,劳烦张公子让道。”她扬声道。 张公子命两个家仆堵在门口,邪恶道:“你不说清楚,本公子绝不放人!” 老鸨和琵琶纷纷相劝,张公子就是不放人,一定要她说清楚。 沐安后悔方才的冲动了,那句话不带脏字儿,没什么要紧的,但是在张公子这样的恶霸眼中,不是骂人的话也变成骂人的话了。 她索性不走了,回身坐下来,“既然张公子想在此浪费时辰,本公子奉陪到底。” 张公子笑道:“本公子就不信你不说!” 那两个家仆走过来,抓住她,拉扯着她的衣袍。 “你们做什么?”沐安大骇,拼命地挣扎。 “你最好说清楚,否则,本公子让你光着身子在明月楼走一圈。”张公子笑眯眯道。 “混蛋!”她骂道,拼力推开两个家仆,但是他们的爪子不停地撕扯着她的衣袍…… 琵琶与老鸨在一旁看着,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不多时,沐安退至床前,衣袍半敞,束发散开,三千青丝如墨披散。 房中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玉树临风的男子变成一个姿色上佳的艳媚女子。 “想不到来嫖妓的竟然是女人,有趣!有趣!”张公子两眼放光,挥手道,“琵琶,老鸨,你们可以走了,关上门。” “张公子,这只怕不行……”老鸨犹豫道。 “再不滚,本公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张公子狠道。 房中只剩四人,两个家仆将衣袍不整的沐安按坐在桌前,张公子勾了一下她的下巴,轻浮道:“小美人,为本公子斟酒。” 沐安一边斟酒一边想着逃脱之策,他揽着她的肩,淫笑道:“告诉本公子,你为什么女扮男装来明月楼喝花酒?” 她正要回答,忽然,房门再次被狠狠地踹开。 两个家仆立即迎上,张公子火冒三丈地吼道:“活得不耐烦了,竟敢擅闯……” 银光一闪,闯进来的两个青衣男子将长剑指向张公子的咽喉,眉宇间布满了戾气。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你们敢动本公子一根毫毛,本公子要你们横尸街头!”张公子瑟瑟发抖地喝道。 沐安闪在一旁整理衣袍,暗自思忖着这两个青衣人是什么人。 那两个家仆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一个青衣人拽着她退出房间,然后,另一个青衣人也退出。 事已至此,只能随机应变了。 随着他们来到最隐蔽的雅间,她走进房,青衣人立即关上房门。 窗前站着一人,那人身形高大轩昂,身着一袭黑袍,仅从背部来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这背影,似曾相识。 他缓缓转身,她看见他的容貌的瞬间,心魂一震。 燕王,宇文欢。 在明月楼相遇,被他所救,是巧合,还是…… 他坐在桌前,“看见本王,很意外吗?” 沐安回神,连忙行礼,“谢王爷救命之恩。” “为什么出宫?为什么点琵琶饮酒?”宇文欢的嗓音冷如霜。 “奴婢……”心念急转,她轻声道,“奴婢受人所托,趁今日出宫,看望琵琶。” “受何人所托?” “既是受人所托,奴婢不能说。” 宇文欢自斟自饮,不再开口。 她瞥他一眼,看见他的侧颜棱角分明,一如刀削斧砍,冷峻如山。 过了半晌,他再次开口道:“本王命你做的事,有何进展?” 沐安回道:“暂无发现。” 宇文欢缓缓起身,突然扣住她的手,眼疾手快地将她摁倒在桌上。 她的上半身仰躺在桌上,心剧烈地跳动,惊魂不定。 他压住她的双臂,强健的大腿压迫着她的双腿,身子半俯,眸光狠厉,“阳奉阴违,忤逆本王的下场,你可知道?” “奴婢没有阳奉阴违,没有忤逆王爷……恳请王爷再给奴婢一些时间……”她楚楚可怜地求道,红眸泛着盈盈的泪光。 “当真我见犹怜。”他轻拍着她的脸颊,“你在千波台吹笛,遇见皇上;没过几日,你在湖畔荡秋千,再次遇见皇上。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手段与心思,你不甘心一辈子当宫婢,你想山鸡变凤凰,一朝得到皇上的宠幸,就受封成为嫔妃。” 章节目录 第89章 知道 沐安骇然一震,他是如何知道的? 由此可见,他在乾清宫布有非常厉害的耳目。 她竭力冷静下来,暗自想着对策。 宇文欢道:“你可以拒绝效命于本王,可以耍你的心机、手段,可以一步步爬上龙榻,但是,本王无法保证,你会在某个深夜无声无息地消失。” 嗓音低沉,充满了戾气。 “奴婢愿意效命王爷……那两次只是凑巧,奴婢并非有意勾引皇上……”他硬邦邦的双腿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恐惧从心底涌出,她几乎无力支撑。 “愿意?”他眯起黑眼,“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诚意。” “王爷要奴婢怎么做?” “为了勾引皇上、取悦龙心,你利用出宫采办之便,女扮男装来到明月楼,无非是想学烟花女子那套媚术。”宇文欢的手指摩挲着她的唇瓣,强悍而嗜欢,“方才你已见识过琵琶的媚术,那便现学现卖,在本王面前施展一下,取悦本王。” 他手指的摩挲带给她一种痒痒的感觉,沐安惊悸地僵住。 她的心思,他轻轻松松就能够猜到。 没错,她在千波碧与皇上偶遇两次,是她的心机――她打听到,皇上时常去千波台漫步,有时是晚上,有时是黄昏,她每日都去千波台守候,守株待兔。 两次偶遇,她相信皇上对她已经有所印象。接着,她假借尚寝局出宫采办某些用物,女扮男装来到明月楼,向琵琶学习媚术,以便日后取悦皇上、魅上龙榻,成为最得宠的嫔妃,伺机查出朝中奸臣,为沐氏复仇。 不可思议的是,燕王对她的行踪与心思竟然了若指掌。 这人太可怕了! “ “是否要本王服侍你穿衣?”他冷冽道。 她立即穿上这袭桃红色的衫裙,理顺散乱的青丝,来到桌前。 他拽她坐下,一臂搂在她的腰间,靠近她,热气喷在她的脸上,“既然你想跃上高枝变凤凰,本王就牺牲一次,让你练习练习媚术。方才琵琶如何陪酒,你照样做一遍。” 既然他要她现学现卖,那么,她就遵命,取悦他。 宇文欢的脸膛不再绷着,却也没什么笑容,七分冷峻,三分柔和。 突然,他的左臂缠上她的纤腰,“学得很快,本王没看错人。” “谢王爷赞赏。”她柔媚地轻笑。 “本王再问一遍,你可愿意效忠于本王?”他以低沉醇厚的声音问道,却是不容抗拒的口吻。 “奴婢愿意。”方才他说得很明白,不愿意,就是死路一条,她没有选择。 双臂稍一用力,他将她搂抱在怀中,“再敢阳奉阴违,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宇文欢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后背,“这次有衣衫给你穿,你猜下次本王会不会让你赤身裸露?” 她感觉他的掌心有火在燃烧,引燃了她的后背,一路烧到她的心,令她难以克制地颤抖。 她回道:“奴婢誓死效忠王爷,王爷的吩咐,奴婢竭力办到。” 宫灯渐次熄灭,暗夜沉寂,月色轻渺。 漆黑的宫道上,可看见两个人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走在前头的男子,内穿一袭暗色袍服,外披黑色披风,面目俊美。 “时辰不早了,皇上想去何处?”跟在后面的公公问道。 “随处走走。”宇文珏不耐烦地说道。 “要不去永寿宫看看皇贵妃娘娘吧。” “闭嘴。” 公公立即噤声,前面的皇上突然停下来,他也连忙止步,“皇上,怎么了?” 宇文珏望着前方,暗黑的宫道上,一抹微弱的青绿亮光缓缓移动,朝他飞来。 公公一惊,立刻挡在他身前,“皇上当心!皇上,那是什么?” 虽然今夜有淡渺的月色,但夜色太浓,根本看不清那抹光亮是什么东西,看来有些诡异。 那抹青绿亮光慢慢靠近,宇文珏眼前一亮,原来是一个女子。 女子在他身前五步远站定,下跪行礼。 他玩味地盯着她,这女子步态轻盈,身穿一袭浅绿长裙,发髻简约,在那抹亮光的映衬下,,别有一种清素、清新的美,令人心动。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公公问道。 “奴婢正要回尚寝局。”她的声音清绵柔缓。 宇文珏认得她的声音,是尚寝文玉致,而发出亮光的是她腰间佩戴的一枚玉佩。 他往前迈步,“随朕走吧。” 沐安心中一喜,起身跟上。 去的不是乾清宫,而是一处她不认识的宫苑。 公公点了宫灯,躬身退下,关上房门。 她静静站着,低垂着头,等候着他的旨意。 “过来。”宇文珏坐在床上,褐眸略寒。 “皇上。”沐安站在他身前,仍然垂首,神态乖顺。 “宽衣。”他冷冷地下命令。 她略略抬眸,凄楚地看着他,一双红眸如烟如雾。 眼前的皇帝,手握生杀大权,是她的仇敌,也是她必须献出身体的男人。 方才在路上偷食的五石散起了效用,她渐渐亢奋起来,浑身燥热。 “怎么?不愿意?”宇文珏冰寒一笑。 “奴婢愿意。”眼前俊美的皇帝,不再那么可憎、可恨,是她必须利用的棋子。 “愿意就宽衣。” 他的俊脸已经模糊,他的眸光阴寒嗜血,沐安的手放在衣带上,却怎么也无法下定决心。 心中有个声音对她说:不能宽衣,不能!他是下令诛杀沐氏一族的昏君,你不能对仇敌献出自己的身体。另一个声音说:要复仇,要查出真相,就必须有所牺牲!肉身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够查出真相,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根本不想对昏君献出一切,也害怕那种撕裂的痛,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一时之间,她犹豫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一只清凉的手拽住她的胳膊,她跌坐在床上,一张俊脸逼近,在她眼前放大。 “莫以为朕不知你的心思。”宇文珏用劲地握着她白嫩的藕臂,褐眸紧眯,“你在千波台与朕偶遇两次,根本不是偶遇,是你有意在那里守候。你打听到朕时常在慈宁宫附近散心,就故意在那行走,在玉佩上撒磷光粉,玉佩发出光亮,以此引起朕的注意。” “不敢?朕告诉你,朕可以宠幸你,不过朕那么多嫔妃,你能为朕做什么?朕要你何用?”他笑得阴沉,修长的手指在她凝脂般的身上缓缓游走。 好清凉! 沐安想要更多的清凉,想扑入他的怀抱,却硬生生地克制住那股冲动,“皇上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抚触着她细致的锁骨,问:“你只是卑微的六尚局女官,你有什么本事?” 她咬唇,忍住心底的那股厌恶与仇恨,“奴婢的本事,皇上迟早会晓得。” 宇文珏冷笑,“是吗?” 她顿时清醒,屈辱从心底深处涌出。 他拍着她的脸颊,眸光阴狠,“朕要你办的事若有任何差错,朕摘了你的脑袋。” 尔后,宇文珏丢下她,扬长而去。 沐安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双手握成拳,咬着唇。 宇文珏,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尚乃掌管帝王之物的意思,女官六尚始设于隋唐,以掌宫掖之政,服侍皇帝饮食起居。 前朝废置皇宫内职六尚局,本朝初年因女皇临朝主政而复设,从良家女子中选拔品貌端正、能书会写、通晓算法,年纪在十五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未婚者入宫任女官。设六局二十四司与一宫正司,分别掌管内宫的礼仪、诫令、宝玺、图籍、财帛、羽仗及衣食供给等事务,并对后妃言行予以导引,确保后妃行止有度,不得违礼越制,乃至结交外臣,干预政事。 当今圣上的父皇,神宗皇帝,始令女官六尚不再服侍帝王,帝王由宦官侍奉,六尚局专事后妃,由中宫统领、管教。且将六局二十四司简化为六局一司: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宫正司。 六局由尚宫局主官尚宫统领,宫正司掌纠察宫闱、戒令、谪罚之事。 沐安没想到觐见皇上时会被燕王看上,要她当他的耳目。 后宫波云诡谲,每个人都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有所图谋,她也不例外。 只是,靠拢燕王,为燕王所用,究竟是福是祸? 而皇命难违,她也只能听命办事。 绣有鸳鸯图纹的锦衾红枕、凤帷丝帐,在三月初一备好。 这夜,她带着心腹女史阮小翠来到唐太后的慈宁宫。 宫娥说太后在偏殿书房抄书,不能打扰。 她说明来意,宫娥就让她进入寝殿。 更换床席帷帐之后,宫娥看见那醒目的鸳鸯,惊骇地训斥她。 沐安无奈道:“我也是听命办事,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唐太后的近身侍女余楚楚睁了睁眸,奔向偏殿。 不久,唐太后匆匆回殿,眉心蕴着怒气。 年轻的唐太后幽居慈宁宫五年余,与世无争,抄书,赏花,诵经,偶尔有后妃前来请安,她也只是应付一下,并不与她们多有来往。 风华正茂,姿容娇美,娴雅端静,却只能一世囚困深宫,老死于此,当真残忍。 沐安叩拜后,立在一侧,等候唐太后的质问。 寝殿中只有一个宫娥,余楚楚。 “是他的意思?”太后唐沁瑶无奈与气愤交织的目光从床榻移向沐安。 “太后恕罪,奴婢人微言轻,无法违抗皇命。”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换下来。”唐沁瑶不容置疑地命令,柔缓的嗓音因为怒火而颇具威严。 “太后……”沐安为难道,“奴婢……” 唐沁瑶黑如点墨的美眸紧紧揪着,“万事有哀家担待!” 不得已,她只能遵命。 余楚楚协助她,换好后,她对太后道:“太后,奴婢不想多事,只想对太后说一句,太后娴雅温和,若为此事失了平常的冷静,那便无法应付自如了。” 唐沁瑶不语,好像陷入了沉思。 “奴婢多嘴,太后恕罪。”沐安深深垂首。 “无须自责。”唐沁瑶拉着她的手,温声道,“你没罪,今夜之事,烂在腹中,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 “咦,你的眼睛……”唐沁瑶抬起她纤巧的下颌,“数日前哀家见你,你的眼睛还好好的,找御医瞧过吗?患了何症?” “谢太后关心,奴婢眼疾是旧患,奴婢十二岁那年眼睛也像此时这般红,家父寻访天下名医诊治,查不出病症,皆说无碍,会自行痊愈。入宫前,奴婢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想不到昨日又变成这样了。” “原来如此,改日哀家让御医给你瞧瞧。” “谢太后。” 沐安道:“时辰不早,太后也该歇寝了,奴婢告退。” 唐沁瑶颔首,让她去了。 慈宁宫宫门就在眼前,沐安看见宫门外不远处走来数人,灯光隐隐。 这么晚了,谁会来慈宁宫? 难道是他? 她对阮小翠道:“糟了,我的玉佩落在太后寝殿,我回去拿,小翠,你先回去。” 阮小翠不疑有它,先行回去。 她立即闪身于阴暗之处,避过宫娥公公的视线,蹑手蹑脚地绕到寝殿的东侧。 唐太后寝殿东侧,有一扇窗。 幸好,这扇窗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拉开一条不小的缝,床榻周边瞧得一清二楚。 唐太后从大殿回到寝殿,看着桌上那些绣着鸳鸯的大红锦衾绣枕,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传来宫娥拜见皇上的声音。 沐安蹲着身子,侧耳倾听。 “皇上深夜来此,有何要事?”唐沁瑶的声音冷冰冰的,“时辰不早,皇上还是尽早回宫歇着。” “为何朕每次来,你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宇文珏的声音微含怒气。 “哀家是先皇皇后,你是当今圣上,此处不是你该来的,皇上还是走吧。”唐沁瑶怒道。 沐安暗自思忖,这二人,当真有暧昧? 难道,皇上喜欢太后?喜欢皇嫂? 不会吧。 寝殿静了须臾,宇文珏又道:“这些是朕命人准备的,你不喜欢吗?” “瑶儿,你为何总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他的声音降了火气,含有微微的痛楚,“这五年多来,我待你如何,你看不出来吗?我可有失礼过?” “你偷偷地来慈宁宫,还说没失礼?你让人送来鸳鸯衾枕,你想做什么?” “瑶儿……” “不要叫我‘瑶儿’,我是太后,是你的皇嫂。”即使她压抑着声音,也是声嘶力竭。 寝殿又陷入了沉默。 沐安听得心惊胆战,皇上与太后竟然这般亲密,不说“朕”、“哀家”,只用“你”“我”,由此可见,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叔嫂的关系,大有可能,他们有情,而且是二叔喜欢大嫂。 太后喜欢皇上吗? 先皇,太后,皇上,这三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 她记得,先皇登基一月便大婚,娶唐氏长女,册封为后。 宇文珏贵为怀王,府第在宫外,不可能在先皇大婚后才喜欢上唐沁瑶的吧。 很有可能,早在唐沁瑶嫁给先皇之前,宇文珏就与她相识,情根深种。 “瑶儿,当年的遗憾,我一直想弥补。”宇文珏饱含深情地说道,“即使你是我的皇嫂,我也要你;即使天下臣民都知道你我之间的情,我也不惧。” “别说了……”唐沁瑶苦楚道,声音哽咽。 “这五年多,无数个日夜,你可知我是如何熬过来的?你可知我多么心痛、多么想你……”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瑶儿,我不想再忍,不想再受煎熬,我是皇帝,谁也不能阻止我们。” “你闭嘴!” “你做什么?”宇文珏惊呼,“你为什么要剪烂这些鸳鸯?你疯了……” 沐安站起身,望向寝殿。 唐沁瑶拿着剪刀剪着桌上的鸳鸯衾枕,宇文珏拉扯着她,阻止她剪。 就在拉扯中,就在他夺剪刀的争夺中,剪刀从她的左臂不经意地划过,划破了她的袖子。 他慌张地抬起她的左臂,察看她的伤势,“划破了皮,疼不疼?” 唐沁瑶不语,推着他,却推不开。 宇文珏照着她的指示,从柜子里拿出棉布,捋高她的敞袖,以棉布绑在她的伤口处。 突然,他褐眸一亮,眉宇蕴着惊喜的笑意。 唐沁瑶也意识到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应,立即放下袖子,不自在地转身。 “你臂上的守宫砂完好无损,换言之,先皇没碰过你?”他狂喜道。 “你看错了,那不是守宫砂。”唐沁瑶步步后退。 “我怎会看错?先皇为何……真是奇怪。”宇文珏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不想,笑眯眯道,“瑶儿,既然你未曾服侍过先皇,那我们就不再有障碍了。” “混账!”她怒斥,气得全身发抖,“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皇嫂。” “你不是!”他咬牙道。 她步步后退,他步步紧逼。 她退向外殿,他伸臂拦住。 她失声惊叫,他及时捂住她的嘴,抱着她直往床榻。 沐安瞪大双眸,看得惊心动魄。 唐太后臂上的守宫砂为何完好如初?先皇为何没碰过她? 即使不爱,即使再恨,也不可能的吧。 当真奇怪。 宇文珏忍了五年,是因为她是皇嫂,如今他知道先皇未曾宠幸过她,今夜再也不会放过她吧。 而唐沁瑶,是否愿意委身二叔――当今圣上? “不可以……”唐沁瑶低声叫着,拼命地抗拒着,“即使先皇未曾……你也不能这样……” “有何不可?”他就像一只饿极了的猛兽,制着她乱动的双手,“我知道你心中有我,更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情未曾减少一分,今夜我们结为夫妻是天经地义。” “你混蛋!”她骂道,“放开我……” “瑶儿,不要逼我弄疼你。”即使是用强,从他的嗓音仍然可以听出他确实怜惜她。 “珏,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求你,只要你不这样待我,你可以常来慈宁宫……我们一起赏花品茗……一起……啊……”她退一步恳求,凄楚可怜。 “不够,我只要你……瑶儿,这些年,我宠幸那些嫔妃,只是麻痹自己;我也想忘了你,可是,我根本忘不掉……你知道吗?每个嫔妃侍寝,我总会看错,以为她们是你……瑶儿,我不能没有你……今夜,你是我的妻。”宇文珏说着世上最痛楚、最深情的情话。 得不到,才是最珍贵的;得不到,才总是惦记。 沐安想不到,宇文珏对太后用情如此。 身为女子,得到男子痴情若此,又有何求? 应该同情他们,还是应该说他们淫乱宫闱? 她又望向床榻。 宇文珏压制着唐沁瑶,强吻她,她再也说不出话。 沐安想起五年前那个落雪纷纷的元宵之夜,想起凝光阁的鬼面人,想起那摧毁一切的撕裂之痛,想起刻骨铭心的仇恨…… 唐太后和她一样,正经历着那被人凌辱的不堪之痛,不同的是,她到底是爱着宇文珏的吧。 他深爱太后,用情若此,自然对别的女人不屑一顾。 她也终于知道,她在他面前解罗衫,他无动于衷,全无兴致,不是他不动心,而是他对唐太后用情太深,以至于视其他女子为粪土。 她毅然离去。 “谁?” 刚走出数步,前方不远处就传来公公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尤为惊人。 她立即隐入黑暗之处,轻手轻脚地奔向宫门。 所幸看见她的公公没有追来,她顺利离开慈宁宫,回到尚寝局。 关上门,坐下来,饮了一杯温茶,剧烈的喘息慢慢平复。 不知宇文珏有没有听见公公的那声叫唤,倘若听见了,她小命难保。 希望他没有听见。 皇帝强幸皇嫂,这件事,应该告诉燕王吗? 宇文欢要她伺机接近太后,暗中注意太后的动向,唐太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都要向他禀报。 由此看来,他早已知道皇帝与唐太后不同寻常的暧昧之情。 那么,一旦知道皇帝与太后淫乱宫闱,他会有所行动吗?他究竟有何图谋? 次日黄昏,沐安从翊坤宫回六尚局,在一条偏僻的宫道上被掳了。 她知道,除了皇上,不会有第二个人。 在那处无人居住的宫苑,三四个公公将她推进一个房间。 房门关上,屋中顿时昏暗,她适应了片刻,才看见屋中的床上坐着一人。 粉底靴,龙纹金纹袍摆,明黄色团龙常袍,一张冷寒慑人的俊脸。 “奴婢拜见皇上。”沐安立即跪地。 “你好大的胆子!”语声生冷。 “奴婢做错了什么事?还望皇上明示。”她知道,很有可能,他已经查出昨日偷窥的人是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宇文珏面无表情地说道。 五年前,也是这句话,他赐她死罪。 她心念急转,想着脱身的法子,可是,落在他手中,脱身的希望很渺茫。 他拽她站起身,俊脸冷如覆霜,“昨日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朕应当把你怎么办?” 章节目录 第90章 知道 沐安知道,他掳她来此,很有可能会亲手了结她的小命,“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自知活命难逃,但是,假如皇上饶奴婢一条贱命,奴婢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饶了你?”宇文珏低笑,笑声邪佞。 “奴婢死不足惜,只是有朝一日太后知道了奴婢无缘无故消失的真相,只怕太后会怨怪皇上。” “竟敢威胁朕,有胆识!”他切齿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说出实情。”她一边应付着,一边心急火燎地想着应对之策。 “你以为太后会知道一个卑贱的宫婢死了吗?会知道她死的真相吗?” “奴婢自知难逃一死,不过奴婢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早已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一个姐妹,假若奴婢失踪两日,她就会将书信呈给太后。在这封书信上,奴婢陈述了奴婢获罪的来龙去脉。”沐安冷静道,“皇上觉得,太后看了这封书信,会怎样?” 宇文珏怒瞪着她,很想一掌拍死她。 她继续道:“太后仁善,素有慈悲心肠,假若太后知道奴婢被皇上杀害,只怕太后对皇上的情会增添一点点的怨怪。” 他突然一拽,将她拽到床边,拿起床上的粗绳,将她的双手反剪身后,绑着床柱上。 她骇然,“皇上……” 他究竟想做什么?惩罚她?如何惩罚? 他轻捏她尖俏的下颌,恶狠狠道:“朕就让你多活几日,不过朕会好好惩罚你。” 她急道:“皇上,奴婢不会泄露半句……奴婢知道太后对皇上未曾忘情……此时太后一定心气郁结,难展欢颜……皇上和太后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奈上苍弄人……奴婢会劝解太后,让太后放开心怀,接受皇上的心意……只要有人劝导太后,太后就会心境开朗,就不会钻牛角尖,皇上就能与太后再续前缘……皇上不是想看看奴婢的本事吗?奴婢一定让太后放开心怀……” 宇文珏笑得邪恶,“你以为说这些话,朕就会放过你?” “奴婢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奴婢也希望太后有人疼惜、有人照顾,希望太后得到幸福,而能够给太后幸福的人,只有太后喜欢的男子……奴婢恳求皇上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自当为皇上与太后分忧……” “既是如此,你便多陪陪太后,多开导开导太后。假若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朕会将账算在你头上。” “奴婢一定守口如瓶,皇上,尚寝局还有很多事等着奴婢,奴婢……” “放心,朕对你没兴致。” 话落,他用力扯开她的衣襟。 她惊骇地挣扎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宇文珏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宫衫,轻笑如妖邪,“朕劝你最好不要挣扎,否则,朕的惩戒会更可怕。” 她知道,今日无法脱身了,除非唐太后突然降临……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吧。 冷意袭身,她打了一个寒噤,全身绷紧。 她还是不明白,他这样折磨她,有何目的? 这个漫长的惩戒太过煎熬,太过磨人,她快要受不了了。 很好,小惩大诫的效果很不错,她终于知道了害怕。 他退开三步,看着她惊恐地抽噎着。 美色当前,他冷眼旁观,心如止水。 确切地说,后宫所有的嫔妃,他只对唐沁瑶有兴致。 可偏偏,唐沁瑶不是他的嫔妃。 “娘娘传召奴婢,不知有何吩咐?”沐安向坐在首座上的皇贵妃躬身行礼。 皇贵妃唐沁雅欣赏着指甲上涂着的红色蔻丹,慢条斯理地说道:“文玉致,本宫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与你有关。” 沐安不语,静候下文。 在宇文珏的后宫嫔妃中,以皇贵妃唐沁雅最为美艳。 唐沁雅是唐氏次女,是太后唐沁瑶的同胞妹妹,比姐姐艳丽几分。 自五年多前进宫,她便得宠,至今不衰,尤以这两年为甚,皇上宠她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久前,沐安刚被宇文珏折磨得心惊胆颤,刚回到尚寝局,就接到公公传话,来到永寿宫。 皇贵妃所说的关于她的“风言风语”,究竟是什么? “一夜之间,黑眸变成红眸,清秀的脸蛋添了三分娇媚,文玉致,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唐沁雅盛宠,在后宫并非独占鳌头,却也独领风骚,因而有些骄横霸道,在场面上对皇后并无不敬,却敢与皇后分庭抗礼。 “回娘娘,奴婢的红眼是一种无害的病。”沐安镇定地答道。 “本宫格外降恩,传旨让宋大人为你诊治一下。” “奴婢只是卑微的宫婢,娘娘降恩,有违宫规。” “对别人来说,是有违宫规,对本宫来说,格外开恩就不是有违宫规。”唐沁雅的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文玉致,莫非你觉得本宫没这个本事?”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觉得,奴婢不配娘娘如此费心。” 唐沁雅起身走来,抬起她的下巴,浅笑盈盈,“说不定,再过不久,你受封成为后宫中的一个嫔妃,与本宫姐妹相称,本宫自当多多费心。” 沐安看着她,她的明**人,让人目眩。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沁雅陡然用力,紧捏着她的下颌,“你以为你那点儿心思、手段能瞒得过本宫?” 沐安一惊,莫非她已经知道了? “娘娘此言何意?奴婢不解。” “那本宫就说得明白点、清楚点。”唐沁雅微微一笑,“你每日都去千波台等候皇上,假意与皇上偶遇,以笛声引起皇上注意,伺机得宠。” “奴婢没有……奴婢遇见皇上真的是偶然……”沐安连忙辩解,“奴婢身份卑微,怎有资格得蒙圣宠?娘娘明察,奴婢真的没有……” “本宫有很多本事,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整个后宫,每一个宫人,每一个嫔妃,只要与皇上发生了什么事,都妄想逃过本宫这双眼。”唐沁雅卷翘的睫毛像是一只噬人的蝴蝶,“你想得蒙圣宠,还要问问本宫。” 沐安惶恐道:“娘娘明察,奴婢真的没有任何非份之想。” 无论她怎么说,皇贵妃都不会相信吧,都不会放过她吧。 然而,她绝不能承认,绝不能…… 此次落在皇贵妃手里,她能逃过一劫吗? 她知道,皇贵妃手段狠辣,曾有不安分的宫女被她折磨至死。 唐沁雅眨眸一笑,回身坐下,瞟了一眼身侧的近身侍女花柔。 花柔走过来,越过沐安。 忽然,沐安闻到一缕异样的香,很快的,一阵眩晕袭来…… 晕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她知道,那是迷香。 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头很重很疼,好像那种半梦半醒的时刻,很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她只记得,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身在何方。 此后,她醒来三四次,同样的,迷迷糊糊,处在一片混沌之中。 完全清醒的时候,她看见一缕天光从窗缝漏进来,可见此时应该是白日。 口干舌燥,腹中空空,她饿极了,四肢乏力,费力地站起身,摇晃着一步步走向房门…… 皇贵妃将她关在这里,是要让她自生自灭吗?或是还有其他的折磨法子? 忽然,房门开了,沐安停住脚步,双眸被外面的光亮刺得眯起来,片刻后才适应。 来人是皇贵妃近身侍女花柔。 花柔绕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她,“不错嘛,还有这等力气,文玉致,你可知道,今日是第几日了?” “不知。”一开口,沐安才知道喉咙里有一把火,疼死了。 “我帮你数数。”花柔掐指算着,“一个夜晚,一个白日,再一个夜晚,今日是第二个白日,天快黑了,我真的想不到,你还能站得起来。” 沐安没有回答,保存气力。 花柔拽着她的衣襟,秀眉吊得高高的,“你只不过是卑贱的宫婢,也敢勾引皇上?娘娘仁慈,将你关在这里自生自灭,七日七夜后,你若能撑下去,娘娘就放你一条生路,若熬不住,那就去见阎罗王。” 沐安凄冷一笑,皇贵妃如此手段,算是轻饶了吗? 不,她不能死! “求你……为我说说好话……日后我会报答你……” “你一个将死之人,我为什么要帮你说好话?”花柔鄙夷地推开她。 沐安跌倒在地,痛得皱眉。 这是她咎由自取的吧。 她错了,错得离谱。她没有听魔皇的话,自以为是,急于求成,落得这个下场。 她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燕王会知道她被皇贵妃关在这里吗?倘若知道,他会救一颗棋子吗? 不会的吧。 她仅靠一点小聪明,假意与皇上偶遇,吸引皇上的目光,勾引皇上,伺机魅上龙榻。却没想到,皇上心有所属,视后宫嫔妃如粪土,怎会看得上她?怎会宠幸她? 太天真。 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查出沐氏灭族的真相,怎么能死? 对了,魔皇! 魔皇不会让她死的,魔皇一定会救她的! 这么想着,沐安慢慢昏睡过去。 此后,她醒来数次,知道黑夜过去了,又是新的一日。 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她感觉身上的热量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要死了吗? 父亲,母亲,安没用,安不能为你们与沐氏讨回一个公道,不能为你们复仇,安没用…… 安去找你们了。 她慢慢闭眼,脑子渐渐澄明。 突然,沉寂中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猛地睁眼,看见房门被打开,三四个宫人闯进来。 刺眼的日光中,她看见有一个宫娥好像是慈宁宫的余楚楚。 他们不由分说地架着她,离开这间暗房。 沐安庆幸,唐太后救了她。 唐太后说,六尚局的人发现她无缘无故地失踪,就上禀皇后。皇后来慈宁宫看望唐太后,随口提起这事,唐太后觉得奇怪,就命人暗中查探。 余楚楚查到,那夜沐安去永寿宫之后再没有回六尚局,唐太后断定,沐安的失踪,应该与皇贵妃有关。 寻了一日一夜,终于找到皇贵妃关押沐安的地方,带她回慈宁宫,还请了御医诊治她。 沐安不知这次逃过一劫是幸运还是有人暗中相助,更不知皇后为什么会向唐太后提起她失踪一事,难道皇后猜到皇贵妃对她有加害之心?但是,皇后为什么要救她呢? 她叩谢唐太后救命大恩,唐太后拍拍她的手,让她多多休息。 歇了两个时辰,吃了一碗清粥,服了汤药,她觉得好一些了,便想着尽快回六尚局。 她正想下床,忽有一行人盛气凌人地闯进偏殿。 当中那人,身穿皇妃宫装,色泽鲜艳,珠钗摇曳,美眸蕴着薄怒,颇有气势。 正是唐太后的妹妹,皇贵妃唐沁雅。 宫人行礼后,唐沁雅挥退所有宫人,殿中只剩下唐氏姐妹和沐安。 “时辰不早,妹妹来慈宁宫,可有要事?”唐沁瑶站起身,柔声缓缓。 “沁雅有一事不明白,想请教太后。” “我们姐妹俩,何须见外?” 唐沁雅瞪了床上的沐安一眼,对唐太后冷冷道:“沁雅一直当姐姐是最亲的亲人,可姐姐可有当妹妹是亲人?” 唐沁瑶冷淡地反问:“妹妹为何这么说?我怎么没有当你是亲人?” 唐沁雅冷笑,横手指向沐安,“她又是怎么回事?” 唐沁瑶语重心长地劝道:“妹妹恩宠绵长,何必为难一个宫婢?即使她冒犯了你,或是犯了宫规,你教训一下便是,又何必逼死她?” “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婢,姐姐竟然这样对待妹妹!”唐沁瑶怒极反笑。 “妹妹,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若是为我好,就应该让她死在暗房!” “妹妹,你应该知道,在这后宫,你不可能独占鳌头、独领风骚,更不可能专宠椒房!这么多年,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后宫嫔妃如云,最忌讳的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你想长宠不衰,就应该收敛脾气,莫到处树敌!”面对妹妹的咄咄逼人,唐沁瑶不怒,反而耐心地劝导。 闻言,唐沁雅连声冷笑,“我从未想过专宠椒房,但是,我不允许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搞三搞四,而且是一个卑贱的宫婢。” 唐沁瑶提高嗓音,“我不知文玉致做过什么,如果她有违宫规,你就该依宫规处置她,而不是私自用刑。” “我对她用刑?她身上有伤痕吗?太后不要血口喷人。” “你把她关在暗房,断水断粮,难道不是私自解决?妹妹,为什么你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为什么非要逼死别人?今日是她,明日是别人,后日还有新进宫的秀女,你能杀得了几个?” “我杀人?”唐沁雅冰冷地笑,“太后又血口喷人了,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了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唐沁瑶不客气道。 “废话少说,我要带她走。” “我不会让你残害无辜。” “我知道大晋皇朝的唐太后素有菩萨心肠,对宫人仁厚,不过我告诉你,你只不过是先皇的皇后,皇上尊你为太后,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但是,这后宫,由皇后打理,有我在,还轮不到你插手。”唐沁雅的美眸染了怒火,血红一片。 沐安震惊。 想不到皇贵妃发这么大的火,想不到姐妹俩因为她而闹成这样。 唐沁瑶被妹妹激怒了,气得双手发颤,“文玉致一事,我管到底,你休想带她走!” 沐安下床,道:“太后,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死不足惜……” 唐沁雅吼道:“住嘴!” “吵什么?” 一道饱含怒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三个女子一震,唐沁雅和沐安立即行礼。 宇文珏冷沉地看着三人,“雅儿,你来慈宁宫吵什么?成何体统!” 唐沁雅收敛了怒气,却无法说出欲杀宫婢一事,只能咬唇不语。 唐沁瑶转眸一笑,“皇上,尚寝文玉致犯错,有违宫规,哀家正与妹妹商量着如何处罚她。” 唐沁雅顺势道:“皇上,臣妾以为,文玉致罪不可恕,应立即处死。” 沐安不敢抬头,看不见皇上是什么表情。 宇文珏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雅儿,太后诞辰已至,不宜生事,文玉致一事,三日后再处置。” 唐沁雅不甘心地怒视沐安,唐沁瑶松了一口气。 宇文珏对沐安道:“还不回六尚局?” 三月初五,唐太后诞辰。 这日清早,六尚局导引唐太后于奉先殿后殿上香行礼。 之后,唐太后在交泰殿接受后妃、内外命妇的行礼称贺。 午时,交泰殿寿宴升席,建极殿寿宴也开始,由皇帝宴请文武大臣。 六尚局负责交泰殿的寿宴,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娥,忙道不可开交。 为了唐太后芳诞,交泰殿装饰一新,红绸彩幔迎风飞舞,名花异卉绽蕊吐芳。 寿宴案几两列铺开,金盏银器闪闪发光,珍馐百味精致可口。 一眼望去,华服缤纷多彩,凤冠珠翠琳琅,欢声笑语连连。 后妃在前,命妇在后,六尚局各女官侍立案几一侧,服侍后妃命妇宴饮。 六局主官侍立大殿各处,时刻注意寿宴情况,确保寿宴顺利开席。 今日的唐太后,经过精心的装扮,明**人,端庄绝美。 头戴翠龙金凤冠,身穿深青翟衣,玉革腰带,与寻时迥然不同,隆重而美艳,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身姿窈窕,风华绝世。 沐安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她清雅的微笑里藏着苦涩与无奈。 那夜的不堪与痛楚,她欣然接受了吗? 酒过三巡,后妃、命妇循序上前祝酒贺寿,她微笑以对,却笑得那么牵强、疲惫。 歌舞助兴,寿宴热闹起来,后妃、命妇饮酒畅谈,先前的拘束一扫而空。 因为那日大吵,唐氏姐妹不像往常那样亲密、言笑,一些眼尖的嫔妃瞧出端倪,交头接耳。 唐氏姐妹风华无双,一个是年轻守寡的太后,圣上奉养深宫,一个是荣宠风光的皇贵妃,吸引了众人艳羡的目光。 沐安叹气,这场寿宴后,皇贵妃会不会放过她?皇上又会如何处置? 她知道,在这五年里,皇上不再是当初登基时青涩的样子,已变成一个凶残暴戾的皇帝。 后宫常有嫔妃莫名其妙地死去,文武官员也时有暴毙身亡,坊间早有流言,质疑当今圣上。 宣武元年,镇国将军灭族。 宣武四年,举国搜捕沐氏余孽、同党,一百余人无辜丧命。 此次搜捕,搞得帝都人心惶惶,数个州府百姓也怨声载道。 而如果皇贵妃知道皇上心心念念的女子就是她的姐姐,她作何感想呢? 皇后杨晚岚,不是今日的主角,案前冷清不少。 歌舞停歇,大殿一团惊乱,惨叫连连。 沐安猛然回神,才知寿宴发生了意外。 多人腹痛不止,捂腹哀叫,唐太后亦摊在案上,满额大汗。 须臾,后妃、命妇无一例外地腹痛,只有女官、宫娥无事。 六尚局女官见此情形,吓得面如土色、慌张无措。 莫尚宫尚算冷静,立即遣人去传御医,同时派人去建极殿禀报皇上。 沐安抢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丝帕为唐太后擦汗,“太后忍一忍,御医马上就到了。” “来人……来人……”皇后杨晚岚额头沁汗,在近身宫娥的搀扶下站起来,忍着腹痛下令,“将六尚局所有人抓起来。” “皇后娘娘……”六尚局各局主官惊呼,纷纷跪地求饶。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寿宴膳食中下毒……毒害太后……”杨晚岚厉声道,吩咐进殿的侍卫,“将六尚局所有人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皇后娘娘明察,奴婢以人头保证,六尚局并无在膳食酒水中下毒……”莫尚宫下跪争辩。 “上至太后,下至命妇,这么多条人命,若有一人有何不测,你们万死不足以谢罪。”杨晚岚严厉得面容扭曲,“本宫绝不手软,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砍头,奴婢不惧,奴婢怕的是真相不明,死得冤枉。”莫尚宫镇定道,“太后寿宴由六尚局操办,奴婢事事亲为,恪尽职守,按照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办事,不敢行差踏错,奴婢问心无愧。” 而负责寿宴的罗尚食,瑟瑟发抖,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沐安扶着虚软的唐太后,“太后明察,六尚局纵有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膳食中下毒,这可是族诛的死罪。” 唐沁瑶颔首,想开口,却因腹痛而未成语。 杨晚岚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皇贵妃唐沁雅,“本宫倒忘了,太后寿宴是唐妹妹一手督办的……且不说膳食酒水被人做了手脚是否与唐妹妹有关,单单这失察之罪,唐妹妹也要担着。” 唐沁雅痛得站不起身,被皇后的话气得黛眉紧蹙,“太后是本宫姐姐,本宫岂会害姐姐?膳食有毒,寿宴有变,与本宫无关,皇后莫血口喷人。” 杨晚岚冷笑,“本宫掌理后宫,倘若有人鬼迷心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宫绝不会姑息!来人,将六尚局所有人押下去,皇贵妃难脱干系,一并收押!” 章节目录 第91章 话音 话音方落,侍卫当即来抓六尚局的人。 侍卫靠近,唐沁雅怒道:“谁敢抓本宫?” 侍卫惧于她凌人的盛气与威严,一时之间不敢动手。 杨晚岚重声道:“押下!” “住手!” 殿门处传来一道震怒的声音。 众人纷纷望过去,但见圣上匆匆进殿,面目阴沉。 今日,他身穿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腰围玉带,脚穿粉底靴,俊美如妖,威仪慑人。 他的身后,站着身穿四爪玄色蟒袍的燕王,宇文欢。 叔侄二人,皆是俊美,面容却无甚相似之处。 皇叔美得冷峻,带有四分冷厉。 皇侄美得清逸,带有三分妖邪。 沐安注意到,皇上的目光落在唐沁雅身上之后,迅速移向唐太后,忧心忡忡。 杨晚岚立即禀道:“皇上,膳食酒水被人投毒,所有人都中毒了,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臣妾难辞其咎。臣妾以为,此事必须彻查,六尚局诸人暂且收押,督办寿宴的皇贵妃也脱不了干系,理应一并收押。” 唐沁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娇声道:“皇上,此事与臣妾无关,臣妾怎会下毒?太后是臣妾姐姐呀……” 宇文珏冷冽的目光扫了一圈,也从沐安的脸上扫过,无意似的,“投毒人罪无可恕,来人,六尚局诸人押入大牢,皇贵妃禁足永寿宫。” 太后唐沁瑶缓缓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务必查明真相,哀家不想有人无辜受冤。” “朕会慎重处理,太后放心。”宇文珏干脆道。 “皇上,此事发生在后宫,外臣不应插手。不过今日乃太后诞辰,后妃、命妇皆中毒,未免朝野传得沸沸扬扬,也为了给文武大臣一个交代,臣愿追查此案,查出真凶。”宇文欢拱手道。 “十皇叔不必费心,朕会命人追查。”宇文珏褐眸微眯。 “皇上,未免朝臣多有猜疑,此事应尽快查明真相,臣保证,三日内,一定查出真凶。” “好,朕等十皇叔的好消息。”宇文珏眸光冰寒。 六尚局各局主官关在一间大牢房,唉声叹气之后,开始讨论寿宴膳食为什么被人投毒。 众人唇枪舌剑,素有嫌隙的主官指桑骂槐,互相猜疑指责,牢房里吵闹不休。 沐安坐在角落里,听着她们的口舌之战,暗中观察她们。 投毒人,会不会是六尚局的人? 莫尚宫怒喝一声,众人才闭嘴。 这夜,宇文欢提审了莫尚宫和罗尚食,没多久,她们就回来了。 莫尚宫对各局主官道:“寿宴膳食被人投毒,我们难辞其咎,事已至此,我们要团结一心,我也相信六尚局任何人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六尚局有事。” 众人附和。 平静地过了一夜一日。 沐安想了很久,觉得此案迷雾重重,真的猜不出投毒人是谁。 会是六尚局的人做的吗?还是后妃指使的? 为什么在寿宴上下毒?有何目的? 第二夜,莫尚宫又被提审,接着是沐安。 跪在地上,她看着案后坐着的燕王,宇文欢。 一个狱卒也无,房中只有他和她。 她暗自思量,他会如何审讯她? “文玉致,你可知何人在膳食酒水中投毒?”他平心静气地问。 “奴婢不知。”她不知他为何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 “那本王告诉你。”宇文欢起身,行至她面前,俯视着她,“无论你有没有投毒,你难逃一死,你可知为什么?” “奴婢愚钝,望王爷明示。” 她掩饰着心中的惊愕,难逃一死是什么意思?谁要她死? 难道是…… 他身着一袭亲王袍服,轩举的身形凛然生威,“有人不欲你生,只有本王能救你一命。” 沐安淡定问道:“还请王爷赐教,是谁要奴婢这条贱命。” “以你的聪慧,你猜不到吗?” “奴婢不知。”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这秘密见不得光,你会赔上一条命。”他冷笑。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她骇然。 他所说的秘密,莫非指的是皇上与太后的宫闱秘辛? 那夜,皇上听见了公公那声叫唤,立即查出那人就是她。皇上本想杀她,却因为她以太后威胁,才作罢。可是,她知道皇上与太后的秘密,皇上绝不会善罢甘休。 经此分析,沐安断定,宇文欢所说的,应该可信。 不过,不到关键时刻,她绝不能将皇上与太后的秘事告诉他,这是她保命的唯一筹码。 忽然,她被人拽起来。 宇文欢的黑眸精光四射,“文玉致,不想死,就告诉本王,慈宁宫有何动静。” “奴婢伺机接近太后,未曾发现慈宁宫有何不妥之处。”她清冷道。 “你可知欺瞒本王的后果?”他锁眉,右掌扣着她纤细的腰肢。 心神一紧,沐安咬唇,直视他。 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她已经知道皇上与太后的秘事? 眸光冷厉,他命令道:“说!”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真的不知,王爷明察。” 忽然,臀部一痛,是他的大掌狠劲地揉捏。 她挣扎着,惊惶失色,却怎么也推不开他。 “不想死,就告诉本王。”宇文欢盯住她,眼神阴鸷。 “只要奴婢还能活命,一定为王爷查知王爷想要的。” 他怒哼,用劲地推开她,她不支,跌在地上。 看着他满目阴沉地出去,她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当真知道那夜皇上和太后有事发生,那么,他在宫中的耳目相当厉害。 第二个白日,阳光明媚。 宇文欢步入御书房,拱手行礼,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无多少恭敬之意。 宇文珏离案,以君王威严的腔调问道:“十皇叔,投毒一案,查得如何?” 宇文欢面色平静,“莫尚宫招供,是奉了贵妃的命行事。” “哦?贵妃?”宇文珏紧眉沉思。 “膳食中的毒只是微量,不会致命,只会腹痛。臣清查了御膳房的宫人,一个宫人说,寿宴当日,有一个公公去过御膳房,鬼鬼祟祟。经臣盘问,那公公奉了中宫之命在寿宴膳食中下毒。”宇文欢不放过皇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然而,莫尚宫一口咬定是贵妃指使的。” “皇后?”宇文珏眸色清寒,“十皇叔觉得,那公公的口供和莫尚宫的口供,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臣不敢妄断。” “朕相信十皇叔的判断。” 宇文欢道:“臣以为,究竟是谁下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动,谁不能动。” 宇文珏毫不迟疑地说道:“废贵妃,幽禁重华宫;莫尚宫并无下毒,失职失察之罪,就扣她半年俸银,六尚局众人引以为戒。” 宇文欢早就知道,这个年仅二十四岁的皇帝暂时不会动中宫一根毫毛。 此次皇上之所以这般仁慈,连六尚局宫婢都不加惩处,无非是为了保住中宫――因为,六尚局一向由中宫执掌。倘若皇上惩处六尚局,也就是告诉后宫所有人,皇上对中宫不满。 皇上在想什么,宇文欢一清二楚。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皇后杨晚岚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皇上仁厚。”宇文欢的嘴角流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皇上……皇上……”吴公公疾步奔进御书房。 “何事如此慌张?”宇文珏不悦道。 “皇上……文尚寝在牢中畏罪自尽。”吴公公喘着气道。 宇文欢面色一沉,“文尚寝又没招供,怎会畏罪自尽?” 吴公公道:“奴才也不知,狱卒是这么说的。” 宇文欢看见皇上那双褐眸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臣去瞧瞧。” 宇文珏轻轻点头。 匆匆来到宫中大牢,宇文欢看着躺在地上的沐安,紧锁眉头。 她的嘴角有乌黑的血,面色惨白,白中有淡淡的青色,正是中毒之象。 所幸,她的身躯还未冰冷。 畏罪自尽,这怎么可能? 她一定是被人灌毒的。 会是谁呢? 御医赶到,察看须臾,摇首道:“王爷,文尚寝中毒已死,下官回天乏术。” “本王要她起死回生!”宇文欢以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无论用什么法子,本王要你救活她。” “王爷,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庸医!” 宇文欢火速地抱起她,疾步冲出牢房。 他想知道的事,她还没说出来,怎能死? 她绝不能死! 来到太医院,宇文欢将沐安放在厢房的床榻上,命诸位御医全力救人。 多位御医摇头,皆道:她死去多时,即使华佗在世,亦不能起死回生。 只有一人仔细察看着沐安,须臾道:“王爷,下官可一试,不过请王爷不要打扰下官施救。” 此人是年仅二十五岁的宋天舒,为太医院院判。 宇文欢命太医院所有人全力配合。 宋天舒报了十余样药材,吩咐医侍去煎药,然后连药渣倒在浴桶里,再添一桶热水。 接着,他要为她施针,请众人出去,宇文欢只能在房外等着。 他脱下沐安的宫服,在各处大穴上施针。 不多时,她的嘴角缓缓流出乌黑的血。 宋天舒惊异不已。 其实,她心脉已断,身死有时,再无活过来的可能。却不想,她竟然吐出毒血。 太不可思议。 也许是她命不该绝。 不久,有人敲门。 他开门,医侍将一桶药水搬进房。 他立即将她放进桶中,继续为她施针。 宋天舒垂眼道:“文尚寝再服三日汤药,体内的毒便可清除,我先出去,文尚寝自行更衣。” 文玉致的记忆再次涌来,沐安知道了,文玉致与他是旧识。 从桶中出来,她擦干身子,穿好宫服,觉得手足乏力。 正巧,有人敲门。 是宇文欢。 “你已中毒身亡,是本王救你一命。”他掩上门,扫了一眼那桶乌黑的毒水。 “谢王爷救命之恩。” 文玉致的确已经死了,沐安的魂魄被迫脱离肉身,看着她气绝身亡,看着燕王竭力救她一命,看着他命令御医施救……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皇上与太后的秘密。 世间真有起死回生的事吗? 应该没有。 文玉致的肉身明明死了,却在宋天舒施针后活过来,也许是魔皇暗中施法,保文玉致一命。 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狱卒说你畏罪自尽,究竟是怎么回事?”宇文欢冷声问道,盯着她苍白的脸。 “午时,狱卒送来饭菜,奴婢吃了两口就腹痛,接着五脏六腑有如刀绞,口吐鲜血。” “你该相信,有人要杀人灭口。” “奴婢并非不信,而是……奴婢真的没有发现太后有何不寻常。” “你如何报答本王?”他问道,目光凌厉若刀。 这女子太过淡定从容,他多番逼问,始终不能让她就范。 沐安平静地回道:“王爷吩咐之事,奴婢竭力办成,不敢懈怠,一有发现,立即禀报。” 宇文欢靠近她,捏住她的下颌,“若然本王发现你有所欺瞒,你的家人有何下场,你不会不知。” 头晕目眩,她眼冒金星,手足俱冷,两股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了,“奴婢明白……” 声音越来越弱,眼前越来越黑,他的脸越来越模糊,她慢慢阖目…… 他一惊,眼疾手快地揽住她。 触手温软,手留余香。 沐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宋天舒说她体内的毒刚刚逼出,体虚才会昏厥,不久就会醒来。 宇文欢静静地坐在床榻边,已经半个时辰。 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等她苏醒。 她的眼皮似乎动了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似乎也动了下,他一喜,等着她睁眼。 “奴才见过王爷。”是刘公公听似恭敬的声音。 “何事?”宇文欢不耐烦道。 “奴才奉旨前来,带文尚寝到御书房审问。” “皇上亲自审问?审问什么?” “文尚寝已招供,供词写得清清楚楚,她听命于贵妃,在寿宴膳食中下毒,谋害太后、皇后、皇贵妃。招供后,文尚寝畏罪自尽。”在位高权重的燕王面前,刘公公表面恭敬,实则嚣张。 “文尚寝不是畏罪自尽,是被人下毒。”宇文欢阴寒道。 “奴才愚见,小小一个尚寝,何须王爷费心?王爷还是让奴才带文尚寝走。” “混账!”他一向不喜欢刘公公狗仗人势的阴险嘴脸,“你胆大包天!” “王爷,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皇命难违,王爷莫怪。”刘公公赔笑道,皮笑肉不笑,“奴才一定要带人走,王爷若有异议,就到御前说吧。” 宇文欢不与他多费唇舌,命人扶着已醒的沐安前往御书房。 方才,燕王与刘公公的争执,她听见了。 燕王之所以这般维护她,保她一命,只是因为知道她可能知道宫闱秘辛,还有利用的价值。 每走一步,她就粗喘一下,冷汗直下。 终于抵达乾清宫御书房,她跪地叩拜。 宇文欢也不行礼,直视坐在御案后的圣上,“投毒一案由臣追查、审理,听闻皇上要亲审文尚寝,臣便带她前来。” 宇文珏习惯了十皇叔嚣张的气焰,冷冷眨眸,“这贱婢与贵妃上官氏勾连,下毒毒害太后、皇后和众多嫔妃、命妇,罪无可恕,理应即刻处死。” “臣审理此案,提审文尚寝时,她并无招供,臣也查明真凶,她并无下毒,也无牵涉此案,皇上明察。”宇文欢朗声道。 “十皇叔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还要抽空审理此案,难免有所遗漏。”宇文珏道,“朕审问过贵妃,贵妃也招供,是她命这贱婢下毒的。今日一早,刘公公亲自审问这贱婢,她一五一十地招认,之后畏罪自尽。十皇叔若是不信,可看看她的供词。” 刘公公从御案上接过供词,递给宇文欢。 一目十行,宇文欢看了个大概,字字惊心。 贵妃上官米雪以提拔文知县为饵,命文玉致暗中下毒,谋害唐太后、皇后和皇贵妃诸人。 皇上在背后做这么多,无非是杀人灭口。 这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皇上与太后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且,这秘密,文玉致知道,才会招来杀身之祸。 “皇上,倘若贵妃娘娘有心谋害,所下的毒又岂会只是少量?”他不能明目张胆地维护她,只能虚与委蛇。 “许是这贱婢良心发现,下的毒少了。”宇文珏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文玉致,你可有下毒?”宇文欢转首问道。 “奴婢没有下毒,皇上明察,王爷明察。”沐安惊恐地求饶,“奴婢是冤枉的。” 果然,皇上执意要她的命,借寿宴下毒之机杀人灭口。 那张供纸有她的掌印,是因为她中毒身亡后,吴公公拿她的手盖上手印。 沐安的魂魄脱离肉身时,看见了“死后”发生的一切。 今日,燕王能保她一命吗? 宇文欢寒声问道:“你不认罪,供纸上为何有你的手印?” 沐安凄惨道:“是公公抓着奴婢的手盖手印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没有下毒。” 宇文珏怒斥:“贱婢!还敢狡辩?来人,拉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奴婢是冤枉的……皇上饶命……”她声嘶力竭地叫着,祈求地望着燕王。 “皇上……”宇文欢道。 “十皇叔不必再说,一个贱婢,何须十皇叔费心?莫非十皇叔与这贱婢……”宇文珏故意按下不表。 宇文欢不再多言,看着她被公公拖出去。 突然,御书房前玉阶上出现一人,拦住侍卫。 那人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真红大袖衫,霞帔披身,腰束玉带,端的风姿楚楚。 侍卫、公公纷纷下跪行礼,宇文欢淡淡道:“太后。” 宇文珏一惊,又一喜,起身离案,“太后来此,有何要事?” 沐安垂眸,思量着唐太后为何会来御书房,为何这般巧合。 唐沁瑶踏入御书房,面目清冷,“哀家听闻十皇叔已查出真相,便来问问。” 宇文珏命人抬来一把朱漆雕椅,请唐太后坐下,“投毒一案已真相大白,十皇叔功不可没。太后身子弱,还是回去歇着吧,来人……” 唐沁瑶摆手,“十皇叔,真相如何,说予哀家听听。” “太后,指使公公在寿宴膳食中下毒的是贵妃。”宇文欢简略道来。 “咦,文尚寝为何在这里?”她似乎刚刚看见御书房中还有一人。 “皇上说,文尚寝受贵妃指使,在膳食中下毒。”宇文欢道。 “太后,这贱婢已招供,不容她抵赖。”宇文珏看她的目光分明有缠绵之意,“贵妃也已招供,命这贱婢下毒。” 唐沁瑶轻轻颔首,问沐安:“文玉致,哀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究竟有没有下毒?” 沐安坚定道:“太后明察,奴婢以文氏列祖列宗起誓,奴婢没有下毒,奴婢也从未招认过。” 唐沁瑶“嗯”了一声,转向宇文欢,“十皇叔以为呢?” 宇文欢看一眼宇文珏,黑眸明亮,“据臣所查,文玉致并无涉及此案,贵妃也无供出文玉致。” “太后,这贱婢奸诈狡猾、心如蛇蝎,她所说的话,万万不可相信。”宇文珏略略发急。 “既然此案与哀家有关,哀家绝不允许宫中有人枉死。”唐沁瑶漆黑的美眸清凉如水。 “太后英明,臣查明,文玉致确与此案无关,一切都是贵妃做的。”宇文欢嗓音沉朗,“倘若皇上仍有疑惑,可传贵妃当面对质。” “哀家瞧着文玉致循规蹈矩、忠心耿直、恪尽职守,是六尚局女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哀家向皇上讨一个人情,保她一命。” “太后……”宇文珏的眉峰狠狠拧着。 “文玉致与此案无关,但仍有失察之罪,就让她去浣衣所服役三月罢。”唐沁瑶娇柔的声音落下,一锤定音。 “谢太后救命之恩。”沐安松了一口气。 虽然逃过一劫,沐安仍然不敢大意。 因为,皇贵妃不会放过她,皇上也不会放过她。 奇怪的是,在浣衣所服役三日,她好好的,没有人来处置她。 是不是唐太后向皇上求情,放她一条生路?皇贵妃也改变了主意? 第四日傍晚,她从晾衣架上收下后妃的宫装衫裙,正要进屋,一个粉面小公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猛然转身,吓了一大跳。 “跟我来。”小公公亮了一下燕王的令牌,转身即走。 她举眸四望,见无人注意,便快步跟上小公公,出了浣衣所,来到附近的一间小屋。 小公公推她进屋,便关上屋门。 屋中昏暗,只有靠窗的地方较为明亮。 窗前站着一人,玄色长袍染了夕阳的血色,给人一种浴血而立的感觉。 “奴婢参见王爷。”沐安低声道。 “在浣衣所三四日,可有发生什么事?”宇文欢并无转身,沉声问道。 “并无。” “太后可有传召你?” “并无。” 他没有继续问,小屋突然变得静默冷清。 她斟酌再三,道:“王爷救奴婢一命,奴婢铭记在心。” 章节目录 第92章 仍然 他仍然不语。 她道:“奴婢知道,那日在太医院,刘公公强行带奴婢走,王爷趁着刘公公不注意的时候,命人火速去慈宁宫禀报,让太后到御书房一趟。” 他想保她一命,可是不能明目张胆,再者,他也没有理由与立场保六尚局一个小小的宫婢。 因此,他只能请唐太后来一趟。 唐太后娴雅贞静,素有慈悲心肠,必定不忍宫女含冤而死。 沐安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可能,唐太后才会凑巧而及时地出现在御书房。 “本王没有看错人。”宇文欢缓缓转身,“假以时日,麻雀也会变凤凰。” “王爷过誉,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明白了很多,想通了很多,再也没有非份之想,只想在这波云诡谲的深宫保全一命。” “你也说了,深宫波云诡谲,岂是你想息事宁人就能安然无恙?”晚霞艳红的光照得他半身明亮、半身昏暗,面庞亦像阴阳两面,“如今,你已是皇上刀俎上的鱼肉,只有效命于本王,你才有一线生机。” “奴婢明白……奴婢谢王爷。”她故意无奈地叹气。 他靠近她,眸色微寒,“太后诞辰前夕,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沐安犹豫须臾,道:“奴婢落了玉佩,回太后寝殿找玉佩……皇上忽然驾到,奴婢立即躲起来,接着听见皇上与太后吵起来……奴婢不敢多待,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许是皇上听见公公的叫声,后来查到是奴婢,就杀人灭口。” 宇文欢陡然扣住她的手腕,眼中怒色分明,“之前本王问你,你为何不肯说?” “奴婢以为皇上与太后吵架,并无什么不妥……”她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他手上加力,气得脸膛发黑。 “奴婢知错了……王爷,好疼……” “他们吵什么?”他愤愤地甩开她的手。 她抚着手腕上红红的地方,“当时奴婢害怕被人发现,听得并不清楚,只依稀听见皇上说什么‘遗憾’、‘心痛’。” 宇文欢皱眉沉思,须臾才又问道:“还有什么?” 沐安假意想了想,“对了,还有‘瑶儿’,王爷,太后的闺名与‘瑶儿’有关系吗?” 他冷冷一笑,“‘瑶儿’就是太后,据本王所知,先皇登基前,当时还是怀王的皇上与太后在宫外相识,继而相恋。没多久,先皇登基,在朝中文武大臣的千金中选定太后,册封为后;太后父亲、兵部尚书唐文钧急忙送太后进宫,以保家族荣耀。而皇上只是王爷,自然抢不过先皇。” 原来如此。 她试探地问:“王爷觉得皇上对太后……还未忘情?” 他冷哼,“男人秉性皆如此,得不到,才会惦记。” “但是,这万一传扬出去……就是皇室丑闻……” “太后心地善良,为人和善,你伺机接近,她会视你为心腹,更会让你提前回尚寝局主事。本王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皇上想要你的命,也要经过本王的同意。”他语气冷戾。 “奴婢会尽快得到太后的信任。”事已至此,她只能暂时投靠燕王,避开皇上的“追杀”。 宇文欢颔首,目光犀利,“寿宴下毒一案,你以为幕后主谋是谁?” 沐安错愕,“不是贵妃吗?” 他挑眉,眼神不屑。 如此神色,似乎有意考她,她瞬间明白。 想了想,沐安道:“假若真要毒死人,就不会只下微量的毒,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在于此。六尚局由中宫执掌,莫尚宫一向听命于皇后娘娘,又怎会听从贵妃娘娘的命令行事?莫尚宫一口咬定是贵妃指使的,这不合常理。” 宇文欢嘉许地点头,“接着说!” “假若贵妃有心谋害,不会只下微量的毒,奴婢以为,贵妃应该不是幕后主谋。” “你以为主谋是谁?” “寿宴上众人中毒之后,皇后娘娘命侍卫收押六尚局所有人,连皇贵妃娘娘也一并收押,可谓雷厉风行。”沐安沉浸于整件事的推测之中,一双水眸红芒乍泄,红黑相交,异常的妖冶勾人,“想要陷害贵妃娘娘、能够指使莫尚宫、而且胆敢布下此局的,只有一人。” “是谁?”对于她条理分明的推测,他略感惊异。 “中宫。” “其他嫔妃也可以指使莫尚宫,比如贤妃、庄妃等等。” 灵光一闪,沐安又觉得不尽然,“皇后娘娘不担心事情败露吗?不担心皇上知道真相后会拿办她吗?” 宇文欢黑眸骤然一亮,对她刮目相看,“皇上知道皇后是主谋,也不会动她一根汗毛。” “为什么?” “因为,她是皇后。” 沐安愣住,不明白其中深意。 宇文欢娓娓道来:“京中有四大家族,杨氏,唐氏,上官氏,慕容氏,身居要职,把持六部,一旦四大家族联手,便可威胁皇室。四大世家中,以杨氏和唐氏权势最大。” 她不语,静候下文。 他接着道:“后宫嫔妃的背后,都有家族的支撑。皇后的背后是杨氏,其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外祖父是刑部尚书上官俊明,可以说,皇后背靠杨氏、上官氏两大家族,寄托了两大家族的希望。皇贵妃的背后是唐氏,其父亲是兵部尚书唐文钧,外祖父是吏部尚书杨政,背靠唐氏、杨氏两大家族。” 她到底太嫩,不明白后宫与朝堂的关联,“奴婢明白了,杨氏分别与唐氏、上官氏联姻,是四大家族中权势最大的。换言之,中宫一旦出事,杨氏必会有所行动,而且会联合其他家族,威胁皇室。” 一经点拨,她就懂了。 皇上只能雨露均沾,谁也不得罪,宠爱皇贵妃唐沁雅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其他嫔妃。 皇上偏爱皇贵妃,想来原因有二:其一,皇贵妃受宠,其背后的唐氏便能牵制杨氏,或者说,唐氏、杨氏互相牵制。其二,唐沁雅是太后唐沁瑶的同胞妹妹,容貌有三分相似之处,对于皇上来说,有望梅止渴之效。 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也真不省心,要想着如何平衡后宫和朝堂,想着如何巩固皇权。 沐安忽然想到一点,“其实,为君者,假若不愿受世家权势牵制,就不让世家女子进宫选秀,可以从地方底层官员和良家女子中择选嘛。” 宇文欢愕然。 想了想,她所说的倒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背后都有两大家族撑腰,皇上自然不好……对她们怎样,除非时机成熟,顺手将这四个家族连根拔起,才能消除心腹之患。”她眉尖微蹙。 “啪啪啪。”他拊掌,微笑。 “奴婢……多嘴。”她瞥他一眼,立即垂眸。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微笑,冷峻的五官有了明显的变化,多了三分温和,俊美迷人。 沐安总结道:“皇后娘娘知道皇上不会动她一根汗毛,就设下此局,嫁祸贵妃娘娘。” 宇文欢轻拍她的肩,“有长进。” 皇后杨晚岚,稳坐中宫,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这日午时,沐安送唐太后的宫装衫裙到慈宁宫。 昨日,慈宁宫的小宫女没有来拿唐太后的衫裙,她趁机亲自送去。 行至慈宁宫后面的佛堂,她决定抄捷径,于是穿过佛堂的殿廊,径直往南走。 走着走着,她忽然听见殿廊的小屋子里传出争吵声,立即止步,侧耳倾听。 好像是皇上和唐太后的声音。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争吵?难道是唐太后原本在佛堂诵经? 四周无人,她决定听听他们在吵什么。 “若非我三次拦阻,她已经死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为什么非要杀她?”从声音听来,唐太后气得不轻。 “你可知,那夜……她在慈宁宫出现过,她应该知道你与我之间的事。”宇文珏陡然提声。 原来,他们是因她而争吵。 皇上当真心狠手辣,竟然连续三次杀她,若非唐太后从中阻拦,她早已死了。 沐安心惊胆颤。 “你也害怕吗?”唐沁瑶讥讽道。 “我有何惧?我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败坏你的名声。”宇文珏气极。 “我的名声早已被你败坏了。” “瑶儿……” “我告诉你,无论她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我不会让你伤她一分一毫。她若死了,从此以后,我与你便成陌路,我也不会再留在皇宫,我唐沁瑶说到做到!”唐沁瑶语气极重。 “你竟然威胁我?竟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贱婢与我作对?”宇文珏厉声质问。 “是!”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屋中再无声息。 只有若有若无的喘息声。 沐安心潮起伏,唐太后竟然为了维护自己对他说出这般决裂的话。 她应该感激唐太后的维护之情吧。 “好,我可以放她一条生路。”宇文珏终于退步,嗓音里压抑着怒气,“你满意了?” “君无戏言,希望皇上莫当小人。”唐沁瑶语声冰寒,“哀家身子不适,皇上无须再到慈宁宫请安,哀家不想有人打扰。” 闻言,沐安立即轻手轻脚地疾步离开。 来到慈宁宫,将宫装衫裙交给宫娥,她折回浣衣所。 却在慈宁宫西侧宫道上看见唐太后慢慢地踱步,神思恍惚。 春光明媚,枝头娇花迎风摇曳。偏僻的宫道上,唐太后的朱红敞袖轻轻拂荡,娇美的脸庞清素而落寞,那双含烟美眸似乎蕴着深深的无奈。 “太后万福。”沐安上前,福身行礼。 “你怎会在这里?”唐沁瑶轻轻一笑。 “昨日无人来领太后宫服,奴婢瞧着这个时辰有空,便送来。” “陪哀家走走。” 沐安跟在她斜后侧,漫步宫道。 唐沁瑶幽居深宫多年,年华空付,却仍然风姿绰约,仿佛还是十七八岁的娇嫩模样,“哀家记得,你是宣武四年二月进宫选秀的吧。” 她回道:“是,太后记性真好。” 唐沁瑶笑道:“皇家选秀历来如此,容貌、品德、才情三者之中,容貌为上。那些受宠的嫔妃,哪一个不是明**人的?”她又叹一句,“不过,未能侍奉皇上,未必不是好事。” 沐安明白,唐太后想说的是,自己未能中选,是因为不够美艳。 而后面一句,实则出自肺腑,因于她的遭遇,也因为看透深宫凉薄。 唐沁瑶轻声道:“两年前那些未中选的秀女,不是赐给朝臣当妾,就是沦为卑贱的宫女,你能够在短短两年内由一个小小的女史升至尚寝,靠的不仅仅是聪慧、才情。” “太后谬赞,奴婢能够升任尚寝,是因为前任尚寝的赏识与提拔,因为莫尚宫的信任与眷顾。”她不解,唐太后究竟想说什么? “王尚寝年纪已大,病痛缠身,向莫尚宫提议由你接她的班。” “王尚寝恩德,奴婢铭记在心。” “文尚寝,你若想回乡侍奉双亲,哀家可破例让你出宫。”唐沁瑶倏然转身,面对着她。 “奴婢惶恐。”沐安深深垂首,慌张道,“奴婢若有行差踏错,或有未尽职之处,太后可惩处、提点奴婢,奴婢虚心听教。” 她知道,唐太后让她出宫,是为了保她一命。 可惜,她无法接受唐太后的好意。 宇文珏答应了唐太后,不会对沐安暗下毒手。 因此,她在浣衣所度过了平静、忙碌、劳累的几日。 这夜,她累得四肢发软,正要歇息,忽然有人敲门。 是一个面生的公公,说皇上让她千波台去见驾。 她一边前往千波台,一边想,皇上为什么在千波台召见她?所为何事?会不会…… 无论如何,以不变应万变。 湖风沁凉,碧水粼粼。 千波台共有三层,三楼乃赏景佳处,无墙面遮掩,可展目四面八方,视野开阔。 明月皎皎,月华如练,整个千波台仿佛披了一层曼妙的冰绡。 青纱黄幔随风轻扬,风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沐安来到三楼,下跪行礼。 宇文珏坐在锦榻上,榻前的檀木案有酒水和精致的糕点。 “过来。”他拍拍锦榻,命她坐在身侧。 “皇上有何吩咐?” “今晚月色溶溶,良宵正美,朕想找个人一同吹风、赏月。” “皇上可召嫔妃一同赏月。” “朕想再听一次你的《相思绝》。” “皇上恕罪,奴婢没有带玉笛。” “速速取玉笛来。”宇文珏吩咐侍立一旁的公公。 “是,奴婢速速取来。”公公立即去了。 沐安觉得今夜的皇上有点古怪,假若他想找人陪他赏月,理应找唐太后或是嫔妃,为什么传召她呢? 宇文珏自斟自饮,意态闲适,“你在想,为什么朕传你来?为什么朕不传别的嫔妃,而要找你?” 她回道:“奴婢不明白。” 他似笑非笑,“你想知道?”他指指身侧的位置,“过来,侍酒。” 她服从他的旨意,坐在他身侧,暗自想着,今晚务必淡定,不可鲁莽。 他要她斟两杯酒,她斟了两杯酒。 “朕恨不得一剑杀了你。”宇文珏陡然掐住她的嘴巴,恨恨道,“太后说,若你死了,她一辈子不理朕。为了她,朕只能放你一条生路。” “谢皇上隆恩,如果奴婢泄露半个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沐安发誓道。 “如果发誓有用,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失信之人。朕不杀你,但是朕不会让你好过。” 他钳着她嘴巴的手越发用力,她说不出话了。 宇文珏褐眸微眯,“你不是想勾引朕吗?朕就让你得偿所愿。” 沐安更加迷惑了,他不让她好过,但又为什么宠幸她? 他端起酒杯,将酒水灌入她的口中,“朕可以宠幸你,但不会册封你。” 大部分酒水滑入咽喉,小部分顺着嘴角流下雪颈,她心想,他宠幸她,却要她无名无份。 这就是他所说的“不会让你好过”? 她冷笑。 宇文珏松开她的嘴巴,俊美的脸庞映着影影绰绰的灯影,仿佛在笑,却又好像没有在笑。 假如今夜他真的宠幸她,她应该顺势承欢吗? 这不是她前些日子期盼的吗? 可是,回到宫廷后所发生的事,让她看透了、明白了,即使魅上龙榻、得蒙圣宠,得不到他的真心与真情,也无济于事,她仍然无法施行复仇大计。 因为,没有他的盛宠、信任,她如何查出沐氏灭族的真相与朝臣奸人?如何为家人复仇? 因此,她必须忍,必须先保住一条命,再千方百计地往上爬,靠近后宫哪个最高的位置。 从六尚局女官到皇妃,这是一条艰辛而漫长的路,没有捷径,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宇文珏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觉得如何?” 沐安略略蹙眉,不明白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是否觉得越来越热?”他的掌心在她的后背慢慢摩挲着,“是否觉得口干舌燥?” “有一点。”她感觉到了,他的掌心所过之处,像有一团火烧起来。 “现在呢?”宇文珏抽开她的衣带。 她立即抓住他的手腕,连忙道:“奴婢为皇上与太后的真情感动,奴婢不配得到皇上的宠幸……奴婢只愿太后得到应有的幸福……别无所求……” 他诧异道:“哦?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朕的宠幸吗?” 沐安惊异,为什么身上越来越燥热?为什么四肢百骸好像都有火在烧? 她克制着那种异样的感觉,“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只想保全一命,全心全意侍奉太后,以报答太后救命大恩。” “是吗?”宇文珏松开她的衣襟。 “皇上,不要……”双肩微露,冷凉的湖风从肌肤上拂过,她立时感到一阵清凉。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方才朕在你喝的那酒杯中放了一种烈性媚药,朕告诉你,这种媚药叫做‘步步欢’,每走一步,你所中的媚毒就深一分。”他的微笑染了媚毒似的,迷人而又骇人。 “媚药?” 怪不得她的感觉这么奇特、诡异! 沐安想推开他,却又想紧紧抱着他,想得到他的清凉与爱抚。 她惊惧地恳求道:“奴婢求求皇上……给奴婢解药……奴婢愿为皇上与太后赴汤蹈火……” 宇文珏的手掌滑向她的后背,撩拨着她的神智,“‘步步欢’没有解药,倘若不与男人交欢,就会身中媚毒而死。” 恍惚之间,心中的疑团有点明朗,她似乎明白了一点点。 “朕要你被媚毒折磨至死!”他切齿道。 “皇上……求皇上饶奴婢一命……”她哀求道,因为媚药的影响,一双红眸火红如血,泪光盈盈。 宇文珏猛地推倒她,站起身,邪恶地笑,“你中媚毒而死,太后怎么也想不到是朕做的。你想活命,可以去找一个男人苟合,若想保得贞洁,那就当一个烈女。” 话落,他从容离去。 沐安从锦榻上爬起来,想追上去,却无力地跌坐下来,“皇上……给奴婢解药……皇上……” 夜,深沉,死寂。 她不停地抽搐着,费力地支起身子,看见一人走进房间。 一袭黑衣,一张冷峻的脸。 燕王,宇文欢。 “你中了媚毒?”他皱眉道,眼中露出些许骇然。 “王爷……”沐安挣扎着下床,却摇摇晃晃的。 他扶住她,她觉得他的手掌很清凉、很舒服,“王爷……救奴婢……” 她双唇发颤,“是……步步欢……” “步步欢?”他讶异,“本王没听说过这种媚药。” “王爷,奴婢好难受……” 她被体内的大火烧得神智不清,无法克制地偎进他的怀中,紧紧搂着他的身,芳唇触着他的脖子,模糊不清地呢喃着,“王爷……” 宇文欢一震,身子僵化。 一旦碰触到他强健的身子,一旦跨出第一步,沐安再也忍不住那股豁出去的冲动。 “王爷,奴婢好热……王爷……”她祈求地看着他,挂在他身上,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醒了?”宇文欢从隔壁房间走来,“好些了吗?” “奴婢谢王爷救命之恩。”沐安坐起身,依稀记得不久前那不堪的一幕幕,羞窘得面腮发红。 “本王已救你三次。” “王爷救命大恩,奴婢无以为报,唯有效命王爷,为王爷赴汤蹈火。” “如此最好。”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这是在宫中?” 宇文欢坐在床沿,面沉如水,“是在宫中,你无须担心本王的安危。” 他的靠近,沐安觉得有些紧张,问道:“王爷如何知道奴婢中了媚毒?为何深夜进宫?” 他道:“你福大命大,碰上本王深夜进宫,否则,你已变成千波碧的水鬼。” 她明白了,他在深夜进宫,必定是与宫中的耳目碰面;碰巧,他就知道了她被皇上下媚毒逼死。于是,他命人将她扛到这里,救她一命。 “王爷,皇上说,那烈药‘步步欢’没有解药,只有……为什么奴婢在药酒中泡半个时辰就解了毒?” 章节目录 第93章 寻常 “你所中的媚药只是寻常的媚药,皇上这么说,只是逼你在贞洁与活命之间选择。” 宇文欢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暗自失笑,“夜深了,本王派人护送你回去。倘若皇上问起媚药一事,你就说那只是寻常的媚药,你在湖水中泡一个时辰就好了。” 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传召沐安,难道他不奇怪吗? 或者,他已经猜到她自行解了毒? 她不再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在浣衣所服役。 这日黄昏,她洗完所有后妃的宫装,浣衣所的姑姑又扔给她一大堆床帷幔帐,命她今晚洗完。 她暗自叹气,认命地干活。 不多时,她的脖颈剧烈一痛――有人在她身后狠击她的脖子,很快的,她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土炕上,一张四方木桌上有一盏烛火,昏光黯然。 为什么她接二连三地被人掳?为什么她这么倒霉?这次又是谁掳她? 皇上?皇贵妃?还是别的她猜不到的人? 沐安连忙下床,却打不开房门,因为房门被锁了。 完了!这下应该怎么办?她如何逃脱? 皇上追杀她,皇贵妃也曾经要她死,她得罪了皇宫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和后宫最得宠、最霸道的皇贵妃,她还有一线生机吗?她还能在皇宫继续潜伏吗? 没有生机了吧! 门外有脚步声,沐安望着房门,万分戒备。 三个穿着侍卫服色的男子走进来,笑着望她,垂涎三尺。 “兄弟,这等姿色,对咱们兄弟来说,十年难得一见。”黑胡子侍卫笑眯眯道。 “可不是?今夜咱们三兄弟可有上好的肉吃了。”小眼侍卫目露淫光。 “这妞是什么来头?”高个侍卫问道。 “只管吃干抹净,废话少说。”黑胡子侍卫笑道。 “兄弟们,谁先上?”小眼侍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沐安冷汗直下,知道他们是奉命捡便宜。 灵机一动,她楚楚可怜地说道:“三位大哥,我是浣衣所的宫女,因为犯了宫规,被姑姑处罚……我所犯的错并非滔天大罪,不应有此下场……三位大哥行行好,放我一马……三位大哥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他日我一定设法报答三位大哥的恩德,钱财名利,只要你们提出来,我定当设法报答。” 黑胡子侍卫嗤笑道:“你活不过明日,如何报答?” 沐安跪在炕上,诚恳道:“只要三位大哥今日放我一马,有朝一日我飞上高枝,一定与三位大哥同享荣华富贵。” “你只不过是浣衣所的宫女,犯了宫规,凭什么飞上高枝?”小眼侍卫转头对兄弟道,“兄弟,别听她的胡话,凭她也能山鸡变凤凰?” “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以我的姿质,你觉得没有可能吗?今日我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宫女,他日我为何不可能变成凤凰?”她挺直脊梁,高昂头颅,软骨铮铮,“实话对你们说,正因为我有如此姿色,才招人妒忌、陷害。” 黑胡子侍卫与高个侍卫对视一眼,似乎有所动心。 小眼侍卫鄙夷道:“你是有些姿色,只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有何能耐山鸡变凤凰?” 高个侍卫道:“以她的姿色,一朝得宠也不是不可能,后宫那些嫔妃,有的还不如她。” 小眼侍卫发怒道:“你傻了还是疯了?这女人你也敢放她生路?你又不是不知是谁要她死!” 从他们的话中,沐安明白了,那人要她死,这三个侍卫在她临死之前捡便宜。 那人是谁呢? 高个侍卫嗤之以鼻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即使她在后宫呼风唤雨,但我们暗中做手脚,她又如何知道?” “你不要命,我可还要命。”小眼侍卫火冒三丈,“未免节外生枝,立即弄死她。” “别吵了!”黑胡子侍卫喝道,“我说了算。” 话落,黑胡子侍卫宽衣解带,只剩下里衣,靠近土炕。 高个侍卫和小眼侍卫不再吵嘴,看着兄弟行事。 沐安知道了,要她死的人是皇贵妃,唐沁雅。 皇贵妃果然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等候良机弄死她。 黑胡子侍卫扑过来,沐安没有开口求饶,躲向土炕里侧。 心中隐隐地希望,燕王再次出手救她,燕王的人突然现身。 怎么办?怎么办? 她真的要再遭受一次这惨绝人寰的酷刑吗? 五年前,她在家里被鬼面人撕裂了身子,之后遭受黥面之辱、断椎之痛,死了。 五年后,她遭受男人的轮番凌辱,死去? 不! 绝不! 她在心中喊着救命,可是,没有人会来救她。 泪水滑落。 突然,“嘭”的一声,惊动了三个侍卫。 有人踹门进来。 黑胡子侍卫愣住,松开她,看向闯进来的两个公公。 沐安双臂环抱,惊恐地颤抖着。 “你们是谁?”小眼侍卫问道。 “咱家是来带人的,把她交给咱家。”一个公公颇有威严地说道。 “你是什么人?我岂能凭你一句话就让你带人走?”黑胡子侍卫下床,不卑不亢地对应。 “混账!咱家是御前伺候的公公,圣上想带谁走,还需要你同意?”公公怒喝。 “圣上想要谁,卑职自然不会阻拦。”小眼侍卫赔笑道。 两个公公鄙视地瞪他们一眼,不再废话,架着沐安离去。 那种绝望,那种惊惧,那种哀痛,有所缓解,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被皇上救了,无疑是再入狼窝。 原来,不是皇上救她一命,是燕王。 这是燕王第四次救她了。 而这次,他又如何得知她被皇贵妃掳去的? 沐安细细想着,可能是燕王派人暗中盯着她、保护她,她一有什么动静,燕王的耳目就立即禀报,他及时得知消息,派人营救她。 而两个公公谎称奉了皇上之命救人,只是方便做事罢了。 三日后,燕王传她碰面,仍然是在上次为她解媚毒的那间宫室。 她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现身。 “这些糕点、酒水,是你准备的?”宇文欢坐在桌前,剑眉微掀。 “王爷救奴婢四次,奴婢自知无以为报,聊表心意罢了。”沐安为他斟一杯酒,递给他,“不是什么好酒,王爷不嫌弃,就尝一口。”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的确不怎么样。” 她夹了一块杏仁糕递在他的嘴边,“这糕点是奴婢亲手做的,王爷尝尝。” 他吃了,“尚可。” 忽然,他拉着她坐在身侧,靠近她,“你想再施展一次媚术?” “王爷说笑了。”沐安长长一叹,仿佛历尽沧桑,“短短时日,奴婢卷入太后寿宴投毒案,被皇上和皇贵妃追杀,数次死里逃生,每次都是王爷出手相救,才留得一条贱命。奴婢终于明白,山鸡变凤凰根本不切实际,是镜中花、水中月,因此,奴婢不再有非份之想,只愿留得一命为王爷办事,别无他求。” “当真?” “奴婢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就这么几次,你就怕了?”宇文欢勾起她的下颌,对上她妖冶的红眸,逼视着她。 沐安红黑交杂的眼眸一动不动,丝毫不惧,“奴婢并非害怕,而是幡然醒悟。在大牢,在暗房,在千波台,在被侍卫侵犯的时候,在濒临死亡、绝望笼罩的那一刻,奴婢想通了很多,无论是荣耀风光的嫔妃,还是低微卑贱的宫婢,唯一值得珍惜的,是这条命。只有活着,才是最值得的。因此,奴婢心甘情愿为王爷效命,只要王爷保奴婢一命。” 他松开她,再次饮酒,“好,本王保你一命。” 她侧眸,以眼角余光看着他,“谢王爷。” 忽然,宇文欢紧皱眉头,双手捂着太阳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王爷,你怎么了?”沐安关切地问道。 “本王觉得头晕目眩……酒水有问题……”他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凌厉,“你竟敢谋害本王?” 她在酒水中下了一种乱人心智的幻药,他就像酒醉一样,旁人问什么,他会说出实话。 宇文欢痛苦得五官扭曲,片刻后变成另一个人,半眯着眼,四肢乏力,昏昏沉沉。 她扶着他,问道:“五年前,皇上下令诛沐氏九族,王爷知道吗?” 他点头。 她又问:“皇上为什么下令诛沐氏九族?那罪证是真的吗?是谁呈上罪证的?” 他口齿不清地说道:“罪证?” 沐安急道:“就是沐齐将军通敌卖国的罪证,是否有假?是谁呈给皇上的?” “混账!”一道怒喝突兀地响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一惊,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她不会认错,是魔皇。 对面墙上有一团红紫的光亮,应该是魔皇的化身。 她让宇文欢趴在桌上,躬身道:“安拜见魔皇。” “本座的叮嘱,你可记得?”那红紫的光亮一明一灭,虽无魔皇之身,声音却极具威严。 “安记得……”沐安心惊。 “若是记得,怎会做出这么多大错特错的事?” 她咬唇不语,她的一言一行,魔皇不会不知道。 魔皇怒道:“你做过什么事,一件件说来。” 回宫廷之后,所做过的每一件事,她简略道来,不敢欺瞒。 “事到如今,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不能成功?”魔皇喝问。 “安知道,安以为与宇文珏不期而遇,引起他的注意,就能得蒙圣宠,成为嫔妃,伺机查探出沐氏灭族的真相与朝堂奸臣。没想到的是,他心有所属,对太后用情太深,视后宫嫔妃如粪土……安非但没有得到他的青睐,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宇文珏追杀安,皇贵妃也容不下安,安九死一生。” “还有呢?” “后宫看似平静,实则波云诡谲,步步杀机,安只是小小的六尚局宫婢,无可避免地卷入后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安终于明白,若想查出真相,若想复仇,仅靠一点小聪明和卑微的身份,根本无法行事。”沐安诚恳地分析道。 魔皇的语气仍然生硬,“本座早已告诉过你,你还是急于求成,冲动行事,令自己陷入险境。” 她道:“安知错,安明白了,若要查出真相,就一定要得到宇文珏的宠爱与信任,有宠无爱也不行,因为恩宠如浮云,随时都有失宠的可能。” 那团红紫光亮虚无缥缈,却有着令人心悸的威信,“明白就好,本座再警告你一次,你务必忍耐,想得蒙圣宠,非一朝一夕能够成就。如今宇文珏盯着你的脑袋,当务之急,你必须设法打消他杀你的念头,再伺机得到他的信任与宠爱。否则,你甭想查出真相。” “谢魔皇教导。”沐安松了一口气道。 “切记,不可鲁莽行事。”魔皇的声音突然间变得阴寒,“你想从燕王身上查知真相,本座告诉你,就算让你查出来,你也没命施行复仇大计。一旦燕王知道你的目的,就会怀疑你的身份,燕王还会信你吗?还会当你是棋子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安错了,安保证,下不为例。” 之所以从燕王下手、查出真相,是因为她等不及了。 她数度临危,往后也不会平平安安的,倘若她突然死了,却还不知是什么人陷害父亲和沐氏,她死不瞑目,她如何对得起惨死的父亲母亲? 因此,她只能逼问燕王――燕王位高权重,说不定知道五年前沐氏灭族的真相。 魔皇怒斥:“你以为查出真相很容易吗?你以为后宫是善堂吗?你以为自己聪慧无双吗?不自量力!” 沐安叩首道:“安知罪,望魔皇再给安一个机会。” “非三四年之功,你报不了血海深仇。” “是,安会忍辱负重,不会再急于求成。” “本座会抹去宇文欢饮酒后的记忆,不再有幻药一事,他不会怀疑你。但是,本座警告你,再有下次,你再也没有机会复仇。”魔皇毫无商量余地地说道。 “安谨记。” 沐安看见,墙上的红紫光亮慢慢消失,而一束微弱的紫光击中宇文欢的脑门,片刻之后,慢慢消失。 此后,沐安仍在浣衣所服役,虽然又忙又累,却也安然无恙。 她觉得奇怪,为什么皇上和皇贵妃不再追杀她? 难道他们想觅得良机再暗下毒手? 四月初,唐太后在慈宁宫花苑举办琼花宫宴。 是日,长空湛蓝,阳光明媚,初夏的风暖凉相宜。 此次宫宴,唐太后请了后妃与朝臣家眷,宴开三十八席。 树荫下,朝臣家眷坐在案前谈笑,位分较低的嫔妃也早已前来捧场。 一道通禀声过后,唐太后现身,身后两人是余楚楚和沐安。 今日琼花宫宴,是这二人协同督办的。 数日前,唐太后派余楚楚去浣衣所,说慈宁宫急需人手,向浣衣所的姑姑要了沐安。 所有人起身行礼,唐太后含笑道:“不必拘礼,都坐下吧。” 之所以叫做“琼花宫宴”,是因为慈宁宫中的三株琼花盛开满树,圆满如玉盘,皎洁如明月,便以此为名举办宫宴,广邀嫔妃和外命妇同赏。 众人落座,纷纷赞美琼花的芳姿,最重要的是在溢美之词中加入赞美唐太后的话。 言笑晏晏,一番谈笑之后,唐太后示意余楚楚开席。 宫人端上珍馐百味、新鲜瓜果和飘香美酒。 “太后,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还没来,不等她们了吗?”沐安低声问道。 “想来的,自然会来,不强求。”唐沁瑶好像并不生气。 沐安猜测,皇贵妃不来,是因为前些日子的那次争执;皇后不来,只怕是故意的――原本,在这后宫,杨氏和唐氏是水火不容的两大阵营;贤妃不来,应该是观望了。 佳肴上齐,唐沁瑶美眸微眨,柔和地笑道:“你们是朝中重臣的夫人与千金,哀家理当与你们多多亲近,也算是你们陪哀家了。” 众人连忙附和。 唐沁瑶又道:“虽说是宫宴,不过哀家觉得,这是家宴,因此,你们莫拘礼,就当是自家姊妹一同赏花、饮酒、作乐。” 话音方落,有一行人走进花苑,却是皇后杨晚岚。 “既是家宴,怎么少得了本宫呢?太后,晚岚给您请安。”杨晚岚略略福身,脸上堆满了微笑,对众人笑道,“本宫来晚了,自罚三杯。” “皇后,请坐。”唐沁瑶笑道,“皇后能来,哀家这慈宁宫增色不少。” “还有我呢。” 众人纷纷转首望过去,却是步履匆匆的贤妃慕容宜轩。 慕容宜轩向唐太后和皇后福身行礼,柔善地笑道:“宜轩来晚了,稍后也自罚三杯。太后,宜轩不是故意来晚的,是因为宜轩的衣衫被婢子糟蹋了,不得已更衣,耽误了时辰。” 唐太后请她坐下。 贵妃上官米雪被贬去重华宫,没有邀请,即使请了,她也不会来。 燕饮开始,诸人一边进膳一边言笑,觥筹交错,和乐融融。 沐安和宇文欢后世的番外: 地牢里阴湿一片。 四周是无比寂静的黑,只有墙壁上的火把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照的人的脸无比丑陋。 “嗯……好痛……” 后脑的钝痛让她想起了之前昏倒前的事情。今天是花灯节,傍晚时候,她和二哥出门赏灯,走到书院街的时候人潮太多,将他们挤散了,她本想在巷尾等着人潮散去之后再去寻二哥,却蓦然后颈一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顿时,一阵恐惧和不安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而起。 沐安奋力的挣扎着,顾不得锁链因她的挣扎而发出的沉闷撞击的响声,粗重的链条磨红身上细嫩的皮肤,如火灼一样的痛楚。“有人吗?来人啊,二哥,你在哪儿啊?有人在吗……” “醒的很快嘛,竟然还能又喊又叫的。”阴冷的声音乍然响起,沐安惊得浑身一僵,左右望去发现竟没有人。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传遍全身,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尖叫却被一股无形的冷意堵在喉咙里。脚步声渐近,沐安睁大一双美眸恐惧的盯着地牢的门口。 狱卒先无声的打开了牢门,然后恭敬小声的退去了。片刻之后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地牢门前,一步一步踏进来。每接近一步都带给沐安无尽的压迫感。 “你、你……”沐安打着颤,想要退后,怎奈身后是墙壁,自己又被锁链捆得结实。“你是谁?你……” 还不等沐安把话说完,“啪……”一记狠戾的耳光,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流出,脸颊火辣辣的痛着,沐安只觉眼前一阵眩晕,一双美眸里噙满了泪水,却始终不敢掉落,更不敢哭喊。 男人那双阴冷的黑眸,此时杀气密布狠狠的盯着她。那种憎恶到骨子里的眼神,分明是将她视作了仇人。沐安只觉得手脚冰冷,心脏突突的跳着,几欲从胸口跳出来,无尽的恐惧无情的将她淹没。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仇人?还来不及思考,只见他眸中寒光一闪,杀气四溢。一只大掌紧紧地缠上了沐安纤细脆弱的脖颈。 力道之大,沐安一下子就因窒息涨红了脸,本能的想要反抗,锁链因为挣扎而擦出清脆的撞击声。沐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快要死了……就要死了……逸风,逸风救我……沐安痛的张大了嘴巴,身体冰凉地抽搐着,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反手又是一巴掌。“你居然想躲开我!” 重重的捏住她的下颚,男人感的薄唇中吐出无情的话。“这辈子你都别想躲开我!给我好好看清楚!” 男人的话彻底粉碎了沐安的最后一点理智。恐惧,除了恐惧就是窒息。不要……不要……“逸风,逸风救我……逸风救我!啊!” 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打了过去。沐安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黑,险些痛的昏过去。 “人!到这时候居然还想着别的男人!”男人的大掌重重一用力,如同片片失了生命的蝶,在空中绝望的坠落。 身体像被沉重的巨石碾过一般。疼痛的尖锐刺激着身体的每一个细小的毛孔。 无处不在的痛楚几乎快要忍受不住。剧痛之后渐渐是麻木。麻木褪去新一轮的疼痛又涌出,一波又一波,叫嚣着不肯停息。 在这样的痛楚中,沐安睁开沉重的双眼。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夕阳在房头停驻了一时,赫然跌落。随之月亮缓缓升起。 看了看周围,沐安的泪水倏然流出,她已经不在那个噩梦的地牢里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梦醒了她还是在家里,梦醒了这一切就都不曾发生? 可是下身撕裂般的剧痛,和周身感受到的彻骨的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在不知道的时候,在不知道的地方,被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玷污了…… 章节目录 第94章 方便 心,似如刀绞。如同一场没有尽头,只有黑暗的梦魇。 那个男人冰冷无情的声音残酷的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躯体,让她只能绝望,只有绝望…… 逸风,逸风你怎么还不来救我……逸风你没有发现我不见了吗?逸风…… 不,不对,逸风出征了。边塞被奈族常年侵扰,逸风自行请命出征去讨(伐)草原了。逸风,逸风不在京城……逸风不能来救我…… 二哥,爹,娘,你们谁来救救我…… 沐安蜷着身子缩在锦被下,无助的哭泣,可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软枕。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指,堵住口中几欲冲破的呜咽。 突然有脚步声出现在门外,紧接着是推门而入的声音。沐安浑身一颤,接着就在整个僵直在那儿不能动弹。眼前挥之不去的是男人那双如鹰般锐利,似要撕碎一切的憎恶狠戾的眼睛。沐安紧紧地攥着被角,恐惧的盯着门帘,不住的打着颤。 “哟,醒啦?”进来的是个女子,圆圆的鹅蛋脸,神采飞扬的双眸,微挺的鼻子,还有一张小巧润泽的嘴巴。随手放下手中的托盘,她凑上前来,左右看看沐安的脸。 “肿的还真厉害。”女子咂舌。“可惜了一张漂亮的脸蛋。不过,谁让欢喜欢这张脸。但是明明是他给打成这样的,唔,要是我把这张脸蛋给毁了,他应该也不会怪我吧?” 女子轻描淡写的喃喃自语,说着让沐安触目惊心的话。 看着她眼中的恐惧一圈一圈的扩大,女子噗哧笑了出来。“开玩笑你也当真?”顿了顿敛去了笑意,转而添了几分不甘和厌恶。“真不知欢看上你什么。” 沐安不敢说话,更不敢问她什么。 “愣什么神啊。”女子不知何故又似满腹怒气的往桌上一指。“既然醒了就吃药。省的治不好你又要说我办事不利了!” “我……”沐安刚说了一个字,就觉得喉咙剧痛无比,鼻腔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你什么你!”貌美的女子眉目一瞪。“难道还要我喂你吃啊?”女子有些恶狠狠的吐出最后两个字。“王妃?!” 沐安周身一震,什、什么?! 女子不以为意的一指桌上的碗。“欢可是说了,如果你不吃了这药,他可不会保证会对你二哥动什么刑。” “二、二哥?!”二哥也在这儿吗?在哪儿,为什么他连二哥也要抓来?沐安绝望的叫了一声。苦苦哀求着她。“二哥在哪里,我二哥在哪儿?”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女子用事不关己的口吻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吃药。” 沐安抬起哭的红肿的眼睛,再次绝望的开口。“是不是只要我吃了药,二哥就会没事?” 被角掀开,沐安抬起腿想要下床的时候,传出‘哗啦啦’的响动。 这――这是?! 沐安顺着脚踝一路看去,顿时让她浑身僵硬,如置冰窟。 “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只见纤细的脚踝上一个金色的铁环,紧紧地裹着她的脚腕,一条长长的金色锁链蔓延盘绕在榻上,那一头牢牢地钉在了墙壁上。双手颤巍巍的慢慢抚向那锁链,突然发狂一般拼命的拉扯,想要将它从脚腕上去除。这样的屈辱……这样的羞耻!为什么…… “为什么啊……”沐安绝望的嘶吼着,发疯一样拉扯着铁链,本就被磨破的手腕和脚腕处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从伤口流出,蜿蜒流淌,像噬命不知其味的蛇一般,让她止不住的恶心。沐安张大了嘴巴喘息,眼泪不住的从那双美眸中坠落,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哭不出,却也不能喘息。痛,痛到几乎毙命……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逸风,逸风你怎么还不回来,逸风…… “那东西你扯不断的。”貌美的年轻女子凉凉的出声提醒她。“那是用千年寒铁打造的。刀劈斧砍都切不断。别做没用工,把伤口撕裂了浪费我的药。”顿了顿,女子看着沐安完全绝望的双眸,平静的告诉着她。 “欢说了,如果你自己伤害自己,他保证让你二哥身上的伤是你的加倍。如果你敢绝食,你二哥也会跟你一起。若你胆敢寻死――”女子看着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他会让整个右丞相府都为你陪葬。你想清楚了。吃药吧。” 沐安倏然安静下来,深深的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滴一颗颗垂落,无声而绝望的哭泣,末了,她颤抖着用嘶哑的几乎听不清晰的声音说着,“我不寻死……我吃药……我吃药……” 双手颤抖着接过女子递过来的药碗,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汁,任凭泪水肆意滴落在其中。然后闭了眼,捧起碗,一口一口尽数咽下。那些苦涩的让人想要干呕的药汁,和着血,和着泪,全部吞咽下去。 女子满意的瞧着沐安把药一滴不剩的喝完,总算是眼中迸出一抹笑意。“我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他对你情有独钟了。从识时务这一点来看,你也不算完全不可取。”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 但沐安却是充耳不闻。不论是多么尖锐的话语也不能让她感到丝毫的伤痛了,那些无谓的东西和现在她所遭遇的比起来……脚上锁链的冰凉和哗啦声,几乎想让她一死了之。可是她不能,她不敢。如果她死了,那她的二哥,她的爹娘,她的家人……右丞相府的二百三十五口人性命也许都将不保。她不敢去冒这个险。 甚至,甚至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把她囚禁在这里的魔鬼究竟是谁?! “好生歇着吧,看样子是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女子不再看她一眼,径自端了东西朝外面走。走了几步,女子又回过身来。“忘了告诉你。欢不会喜欢你反抗的,你最好学乖一点,免得自己吃苦头。你现在是他的王妃了,最好也不要想着逃跑。若是惹恼了他,后果你也尝到了。” 王妃?王妃?! “等等!”沐安挣扎着坐起身子,睁开充满绝望的双眸。“你是说王妃?他……我是说,他、他是王爷?!” 女子用非常怪异的目光看着沐安,反问道。“你不知道?”随即明白了什么,竟然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宇文欢啊宇文欢,你爱了这么些年的女人竟然完全不记得你,难怪了,难怪了!”然后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恨恨的。 “他可是你如意情郎的三皇兄呢,不过等你那情郎征战回来,只怕是要称你一声皇嫂了呢。” 只留下这么一句,女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皇、皇嫂……皇嫂! 不,不要……逸风,逸风你在哪儿,逸风你快来救我…… 那句清清凉凉的话,如同万把尖刀,猛刺在沐安的心里,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哭的肝肠寸断……沐安痛苦的攥着被角,死命的咬着下唇忍下呜咽。锦被上陌生的檀香味,让沐安不住的泛呕。这不是她的薄被,这不是她的床,这不是她的家!我要回家……谁能来救救我……谁能来带我回家……爹!娘!你们谁能来救救安! 好脏,好脏……沐安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脑袋已经哭的昏昏沉沉的,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仿佛都已经流干了一般。 沐安颤巍巍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弓起指甲,紧紧地闭起双眼,狠狠的刮向肩膀处细嫩的肌肤,生生划出四道血痕。一阵头晕目眩的刺痛袭来,让她差点摇晃着从床上栽下。好脏,好脏!这么肮脏的我……这么肮脏的我怎么能够再见逸风?! 不知是从哪儿而来的勇气,沐安再次举起了手,用力的用指甲刮向身上留有吻痕的地方。留下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灼烧一般的疼痛立刻席卷而来,一波一波永不消退,反反复复折磨着她无比脆弱的神经。从伤口处流出的鲜血渐渐干涸,那些暗红色的结痂像一道道狰狞的大口,食髓知味的啃咬着她的肌肤…… 宇文欢进门的时候,正巧看到这让他怒火冲天的一幕。 “你在做什么?!” 一声冰冷的怒吼,让沐安的手一哆嗦,用力落下时,歪歪斜斜的划出四道血痕。 “啪”,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脸侧,沐安被大的一个踉跄倒在床上,口腔里被浓重的血腥气息迅速占满。宇文欢寒着一张脸低吼一声。“到现在你还没有搞清楚么?!你是我的人!竟敢抹去我留下的痕迹?!” 宇文欢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在这煜王府建造时,他便命人在他的卧房的隔间里修了一湾很大的浴池,名为暖阁。池中的水永远都是热着的。 抱着沐安一步步踏入池中,宇文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沐安的脸。 许是水的温热刺激了沐安的伤口,即使在睡梦中,沐安的眉也依然紧缩着,脸上布满了痛苦的表情。 血丝从伤口处袅袅上升,氤氲了清澈的池水。那丝丝的血红在清水中尤为刺目。看的宇文欢的心头一震。探手挥去,又有新的血丝从伤口处流出。搓揉着沐安肌肤的手,不由得放轻了动作。 不多时便再次回来,只是手中多了两样东西。 一只不大不小的火炉和一块玉佩。 再次踏入池水中的时候,宇文欢连长衫也未除去。 手指慢慢地滑过玉身,上面除去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外还有一个煜字。宇文欢将玉佩放置在火炉上烧着。 “是不是只有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才能让你完全成为我的?”这样喃喃着,宇文欢取过那玉佩,手下没有一刻犹豫地,用力的向沐安左肩的锁骨下方按去。 那块玉石的壁身沾了不少的血迹,可宇文欢连看也没再看一眼,只大力的将玉石摔了个粉碎。 这一动作着实将沐安吓了一跳。却也骤然回了神。她要逃,要逃开这个地方! “这样,你就只能是我的了……”宇文欢的表情略有些痴迷。 “不――”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沐安奋力的拨开宇文欢的大掌,挣扎着朝浴池外面扑去,只是动了动身子,如巨浪一般席卷全身的剧痛几乎将她摧毁。不能倒下,她不能倒下! 宇文欢一把抓住她的肩,隐忍着不断上升的怒气。“事到如今你还想跑到哪儿去?!你的身上留得是我的烙印!这辈子都不会被消除掉!你还想跑去哪儿?!还指望宇文逸风会来娶你么?!贱人!” 重重的将沐安使劲一推,将她整个人都推在了水中。散落的长发因水的浸湿胡乱的黏在了脸上,样子狼狈至极。沐安也同样呛了好几口水。 可她还在不停的挣扎着,挣脱着,痛苦着,哭喊着。“逸风会来救我的!我这辈子都只是逸风的!你这个魔鬼!你休想我会任你摆布!” 沐安到底是个太过坚韧的女子,自小到大,她骨子里的倔强从未因别人而屈服过。最初的惊恐惧怕,如今全部化作抗拒而展现出来。 “你!” 好,很好。宇文欢怒极反笑。伸手捞起沐安的胳膊,措不及防的一个手刃敲在她的颈上。 刚刚沐安的那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一把刀深深的刺在宇文欢的心上。狠狠地撕裂了他好容易才凝聚的一腔爱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你所愿!彻底毁了你!看到那时,你还想不想着再回到宇文逸风的身边?! 宇文、、风! 宇文欢抱起再次昏迷的沐安一步一步跨出浴池。恨恨的在心中念着那个名字。宇文逸风,终有一天我会让你把亏欠我的,连本带利,全部偿还! “雪凝,准备好了没有?”宇文欢沉着一张脸问着。 雪凝耸了耸肩,将准备好的药汁和一碟碟色彩鲜亮的药膏递过去。“你真要这么做?”顿了顿,下巴一抬,朝着再次被带上锁链禁锢在床上,而沉睡着的沐安示意了一下。“事先提醒你,这些全部是用千桃红花汁调成的,虽然颜色可以渗入皮下,永远去除不掉,但对她来说也会非常痛苦。何况她如今身体很虚弱,若是撑不下去,后果自不必我说。” 宇文欢没有多做废话,径自取了她手中的托盘,轻道了一声。“极痛之后才能涅磐重生。更何况,尚有你在。”顿了顿,宇文欢的声音似是没有温度一般。“若她死了,我便让所有人都为她陪葬。” 陆雪凝的脸色一变,心中五味复杂。“宇文欢,你究竟把人命当作什么?”你究竟把我当作什么?! 宇文欢目光痴迷的看着沐安陷入沉沉睡眠中的脸,淡然的道出两个字。“草芥。” “我明白了。”陆雪凝苦笑一声。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自十年前遇见他的时候,便放弃了在江湖上闯荡的日子,只甘于以医者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 看着他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做了小妾,看着他和别人云雨,看着他痴痴的爱恋着这个女人。 陆雪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不知不觉的爱上了。或者最初的遇见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男人的心,比磐石还坚、还硬。他所爱的女人只有这一个而已。孰不知他府中那些小妾也好,夫人也罢,她们的相貌多多少少都同这个昏睡着的沐安有着相似之处。 别人也许不知,可她陆雪凝却清清楚楚的知道。 陆雪凝知道,宇文欢是个可怕的男人。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以在得不到之后就彻底毁灭。那么,这一瞬,陆雪凝却不知是该妒忌沐安,还是该同情她了。被这样的男人用如此窒息的方式爱着,究竟……是孽,还是缘呢? “我会让她破茧成蝶。”宇文欢轻柔的说着。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会让她只能属于我,只是我的……” 蠕动着想要挣脱开,背上却似压了千金重的巨石。别说挣扎,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可思维却是清楚的。耳边似乎是传来了女人的声音。“看样子沉香起了作用。”是……之前送药的那个女人。 宇文欢沉默不语。终于停了执针的手。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沐安的背上。 “拿来。” 有什么微凉的东西,同质地柔软的毛笔一起轻轻扫在背上。时而轻点,时而摁捺,时而长长地拖曳而下。比起刚才的针刺,似乎并没有比之更甚的疼痛难忍。 沐安鼻腔一酸,几欲滴下泪来。隐忍着眼眶里的泪珠,沐安垂眸,小口小口的顺从的喝药。 不多时一碗药就渐渐见了底。陆雪凝扶着她躺好,又细心的给她垫好软枕,才转回身去,将手里的药碗放下。 “谢谢。” 陆雪凝神情复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将满腹的话凝成一句。“他不喜欢看到你反抗,柔顺一些。不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然后就不再说什么,端着药碗就离开了。 沐安愣愣的瞧着她掀开门帘离开的地方。脑袋里面一团乱。 记得她说过,那个魔鬼是三王爷。可为什么那个魔鬼会说自己忘了他?明明她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啊!柔顺吗?他用这样的方法,侮辱她,强迫她,囚禁她,折磨她!还企图拿她爹娘亲人的性命威胁她!她要如何柔顺?!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恨不得,恨不得可以杀了他啊! 沐安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脸埋在锦被中,心如死灰。 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从这里逃出去?不能死……可也不想再活。即使从这里出去,逸风也一定……一定不会再要这样的自己了吧……沐安死死的咬着手腕,无声的啜泣着。这么肮脏的身体……即使自己看了都觉得肮脏不堪的身子……逸风,逸风……我还要以何面目再见到你?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绝望的呜咽悲泣,从沐安的喉咙深处逼出无助的痛苦呻吟,可那无助的凄美,却似有似无的透出一阵妩媚的脆弱。 “还有力气哭,看样子已经好了。”门帘被人掀开的同时,传出这么一句清清凉凉的话。 “既然醒了,就把这个签了。”宇文欢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只是他站在床边的时候,沐安的呼吸明显的一滞。手指颤巍巍的捻过那张薄纸。 在看到‘卖身契’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什么在脑子里轰然炸响。当沐安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如秋风中的树叶一般,想要崩溃地揉撕掉这张薄纸的时候,宇文欢的嘴角划出完美而冷酷的弧度。 “若你敢撕毁,我就用一百种手段折磨你的兄长。如何?先废了他的双手呢,还是……”宇文欢的目光略微一沉。“动手!”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够窗外的人听到。 沐安看着宇文欢那双如冰一样的双眸,一时间身子抖得更加厉害,绝望,痛楚,恐惧,屈辱,全部铺天盖地而来。沐安听到窗外那男人惨叫的声音,泪如雨下,撕心裂肺的吼着,“不要!住手!住手!” 宇文欢一点也不为所动。“要不要看一下呢,嗯?你亲爱的兄长,现在就在窗外。你要亲眼看看他的样子吗?安。” “我求你!我求你!”沐安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开他的束缚,想要朝着门口的方向奔去。“我求你!饶了他!放了他!我求你……放了我二哥……求求你,我签,我签!!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我求你饶了他……” 嘶吼着哭喊出这让人心胆俱裂的话,那一刻,沐安犹如纵身跳入无间地狱,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着,泪如雨下,直至灰飞烟灭…… 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宇文欢满意的勾起嘴角。“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伸出手,轻轻抹去沐安脸上的泪珠,而后不紧不慢的喊了声。“停手,带他下去治伤。” 一阵繁杂的脚步声,直至远去之后,沐安才算是卸去全身力气一般,瘫软在床上。 宇文欢也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因为刚刚太过用力的缘故,青白的指印已经烙在了沐安的肩头。随手递过一只毛笔,“既然刚刚都说了,那就签了吧。” 如同傀儡木偶一般,沐安的眼中尤带着泪,颤巍巍的接过毛笔,软软的笔尖扫过那张薄纸,勾勒出她的名字。 一滴清泪,跃然从眼眶中落下,晕在笔墨的最尾处。 宇文欢从她的手中抽回那张被揉的有些破损的薄纸,随意的扫了一眼,然后伸手抬起沐安的下巴,并没有太过感情的直视她无神的双眸。“卖身为妃。安,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宇文欢的王妃了。”唇角勾起一抹冷酷无情的笑意。“如果你乖乖听话,我是可以考虑,带你回、家、省、亲。” 章节目录 第95章 特意 特意咬重了最后的四个字。终于,在听到回家的时候,沐安才有了一丝反应。回家……爹……娘……她有些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你、真的会,让我回家吗?” “不是让你回家。”宇文欢扳正她的下巴,审视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是带你回家。但你必须乖乖听话。若是不听……”宇文欢的眼睛危险的一眯,饶有兴趣的残忍开口。“刚刚你也听到了。我有上百种手段,可以让你的家人痛不欲生。” 这些残忍的话,如同一把把尖刀,再度无情的刺着沐安泣血的心。刚刚二哥的惨叫还萦绕在耳边,如噩梦一般……她无助的摇着头,“不要……我求你不要……饶过他们,我会听你的话……求你放过他们……” 逸风……再见了,逸风…… 紧接着,沐安昏迷在无尽的绝望之中,在那绝美的梦境里,和她心里的情爱,痛彻心肺的诀别…… 睡梦中,那些如火般的血色海棠花瓣飘飘洒洒的几乎要将沐安全部淹没。被压抑的快要窒息,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些血色的花瓣慢慢的飘落,落到地上时再看去,竟是一地的尸体,爹娘的,兄长的,丫鬟的,还有……宇文逸风的……“啊!――”惊叫一声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猛然睁开眼睛,沐安大口喘着气猛地坐起身子。 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是一层冷汗。 眼睛干涩疼痛的不能忍耐,还带着微肿。沐安看着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不由得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俯在床沿处干呕。可她近些时候都没怎么吃过东西,那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却是快要将胆汁都吐出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顺着鼻梁滑落,沐安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感到痛了,这几日所承受的痛楚已经到了极限,痛过了,麻木了。可如今却才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好容易止住了恶心,沐安抬起手,尽数抹去脸上的泪痕。 眼泪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怎么能束手待毙。 沐安拼命拉扯着脚踝上冰冷的锁链,低声绝望的呜咽着,脚踝处脆弱的皮肤,因为她粗鲁的动作又开始慢慢的往外渗血。 “你在做什么?!”陆雪凝掀开门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双眉一蹙,立刻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来制止了她的动作。“伤口刚好,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沐安死死的咬着牙,垂着头不语。一双绝美的眸子也紧紧地闭起,掩去了华彩。 陆雪凝叹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动作娴熟的往她的伤口上洒了药粉。“倔强也得分个时候。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就能逃得掉吗?难道,你还嫌你二哥受的苦不够多?” 这话一出,沐安的身子蓦然一震,她紧紧地抓住了陆雪凝的衣角,心痛似绞的问着,“我、我二哥他……究竟怎么样了?” 陆雪凝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眸中滑过一丝不忍,又转瞬不见。“已经送去医治了。现在你最好先担心一下自己。”顿了顿,陆雪凝从托盘中取过一碗粥,递到她面前。“一早就煨上了,放了些肉干,多少吃点吧。” “我……” “如果你不吃的话,难保欢不高兴又对你二哥做什么。”陆雪凝淡声提醒她。 沐安听了这话,忙不迭的爬起,双手捧过粥碗。“我吃,我吃。”一勺一勺的往口中送着粥,如同嚼蜡一般。滑过喉头的时候,一阵酸楚清楚的席卷而来。 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缘故,去连累二哥呢?沐安含着泪,动作丝毫的不敢停顿,生怕自己一个不对,那个魔鬼又会把怒气迁移到别人的身上。 陆雪凝看着她,忍不住怜悯的摇摇头。“我叫雪凝。在你伤好之前,一直都会是我照顾你。”看着眼前的女子单薄削瘦的模样,长长的黑发散落在肩头,衬得一张苍白的面容更加的虚弱。陆雪凝还是不忍告诉她真相。只又说了一句。“待会我会带你过来沐浴更衣。晚饭欢会同你一起用的。” 随着这句话,一时间沐安手脚冰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本恢复了一抹血色的唇,忽而又惨白如纸。 这样的变化没有逃过陆雪凝的眼睛。拿过沐安手中的空碗,放在桌上。陆雪凝声音平静的出声安抚她。“你不要怕,只要你听话,不反抗他。他是不会为难你的。”而后,陆雪凝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沐安道。 “你千万不要去激怒他,不然吃苦的是你自己,明白吗?” 回想到自己这几日遭受到的屈辱,沐安简直痛不欲生,心里被钝器敲拙撕扯般疼痛。她机械的点了点头,隐忍了眸中的泪花,声音低哑着轻吟一句。“谢谢。” 陆雪凝收拾好桌上的东西,转身走出去,在掀开门帘前,只最后留下一句。 “别再欢面前提起‘宇文逸风’这三个字。不然――” 后面的话,陆雪凝没再说下去。可沐安却是明明白白的懂了。不然,他还会杀了我吗?会么…… 初冬,没有月光,黑蒙蒙的。仰望天际,就好似有一张巨大的黑幕,将整个天地笼罩其中。 夜风阵阵,带着一丝属于冬天的寒气,在院子中肆意的窜梭。 园中的一颗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带着最后的一丝不舍,它最终妥协放弃了挣扎,随着寒冷的夜风,随风飞舞,任由风将自己带向最后属于它的归宿。 门帘外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沐安紧张的胃里一阵痉挛,手脚冰凉且僵硬。 终于,门帘被掀开。宇文欢抬眼看了看端坐在桌前的她,眉目间似有些满意的神态。沐安披散着微湿的长发,身着一套暖青色长衫,更衬得她的肤如凝脂来。不禁当下有些心驰神怡的想起她这几日的妩媚和惑人的姿态来。一时间,眼神竟暗自一紧。 不过宇文欢倒也没有那么些的迫不及待。反倒很自在的踱步到她的跟前,抬手撩起她的几缕长发,在手中细细把玩着,随意坐在她的身旁。“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进食,饿了吧?”然后执起筷子,目光扫视一圈桌上精致的饭菜。“想吃什么?” 沐安垂着眼睛,双手搭放在身前,紧张的绞在一起,并不开口说话。 宇文欢也不在意。径自盛了一碗鱼汤,用汤匙喂到她的唇边。“饿了许久,不如先喝些汤。这汤里我命人放了不少大补的药材,也好给你调理调理身子。” 香浓的鱼汤并没有勾起沐安的食欲,她反射性的一扭头,*的红唇从瓷勺的边缘擦过,险些撞翻了勺中的汤汁。宇文欢的表情里看不出喜怒。反而是多次扬了扬碗中的汤汁,看着热气氤氲时,宇文欢饶有兴趣的带了一抹笑意开口询问。“还要拒绝我?或者说,你更喜欢我换一种方式喂你吃饭?” 沐安的身体微不可寻的一颤,双手攥握的更紧。她以为他口中说的换一种方式,是要伤害她身边的亲人。所以沐安犹豫似的顿了一下,转了头,慢慢地喝下那勺浓汤。 本来鲜美的滋味,却哽在喉间,努力咽了几次才算是尽数咽下。嘴角还残留了晶莹的水渍。 所有的思绪都被低垂下的眼睫尽数掩在了眸中。 宇文欢满意的享受着她的顺从。不禁开口道。“这就对了。”伸出两根手指,轻巧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从你踏入这王府的门开始,你就该知道,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都只能是我的。” 听闻这话,沐安本还轻轻开启的星眸,慢慢的闭上。忍下心头的颤抖,她的双眉轻蹙着。不可能,我可以被你囚禁,可以成为你的禁胬,但是……你却关不住我的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看着我。”宇文欢的声音略带了一丝冷硬。“不要想着可以逃离我。过几日我会带你回家,让丞相大人也承认我们的亲事。你最好安分一点,不要逼我用些你不喜欢的手段。” 沐安闻之变色,猛地睁开眼睛。“你!”她咬紧了牙。“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宇文欢冷然的哼笑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忘了我?又为什么偏偏爱上宇文逸风?”捏着沐安下巴的手不自觉的用力。“等你能够回答我这是为什么的时候,我就告诉你,我为何这么对你。” 沐安吃痛,却不甘示弱的用倔强的眼神瞪着他。“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而且我爱谁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却是有关系呢。”宇文欢幽深冷酷的眼眸凝望着她,“忘了么,我说过,你的心你的人,只能是我的。你的身上留得是我给的烙印。我的沐儿,你还能跑到哪儿去呢?” “不!!你休想!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欢用力的携起甩在床上。“啊!――” 每晚的求索让沐安痛不欲生,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 如何求死呢,几次三番被他以家人的性命想威胁着。纵使她的爹是当朝右丞相,可他贵为王爷,总有千百种手段让他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的。 沐安抱着双腿,蜷在床角。手指覆在冰凉的链子上。眼睛一片干涩。 这样被囚禁独宠的日子,让沐安度日如年。却也让这王府中的其他女人嫉妒的发狂。 表面的平静下,暗潮汹涌。 “王妃,请用饭。” 今日来送饭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鬟。沐安抬起头,几缕碎发垂落在额间。“你是谁?雪凝呢?” “请用饭。”丫鬟并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而是将手中的饭碗递给她。与此同时,将一张纸条顺势塞进了她的手里。“王妃,奴婢告退。” 然后不再收拾任何东西,快速的掀开门帘离开了沐安的视线。 沐安愣了片刻,心脏没来由的一阵紧缩。紧张的血液流遍全身,让她有些激动的打着颤。将手中的饭碗放下,她迅速打开手中的纸团,扫视一眼之后,登时如雷击一般僵直愣在那里。 纸条上书着一行小楷。“勿忧,那日伤的不是你的兄长。” 那日伤的不是兄长?这么说……一直以来都是宇文欢在骗她?! “吃饭了。咦?这是谁送来的?”陆雪凝端了饭菜走进屋子,看到桌上的餐盘,狐疑的问道。 沐安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的纸条团紧藏在手掌里。“刚刚一个小丫头送来的,不是你吩咐的吗?” 陆雪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哼笑道。“怎么可能。你的饭菜都是欢亲自安排厨房另做的,而且全部都是我亲自给你送来。这些东西――”陆雪凝干脆利落的将米饭一收,扔在托盘上,径自摆在一旁,眉目间一片冷意。“怕是后院里那几位夫人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以后除了我,谁送来的东西都不准吃。”顿了顿,陆雪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这是为你好。” 沐安苦笑一声。“谢谢。”虽然她是宇文欢的人,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自己的事。沐安心下凄然,张了张口想要询问,半口话却梗在喉咙,说不出来。 陆雪凝见她又在发呆,双眉一挑。“王妃,你怎么了?有话要问我吗?” “我兄长他……”沐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询问着。 陆雪凝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敛了眸中的警惕。“并无大碍,我已经派人送了药过去。” 听到她这样说,沐安的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她把脸埋在双膝之间,惨然苦笑着。陆雪凝真不愧是宇文欢的人,回答的滴水不漏。果然她还是他的人,自然是不会告诉自己真相的。 将手中的纸团握的更紧,接过陆雪凝递过来的饭菜,艰难的一口一口细细的嚼着。在扒了半碗饭之后,沐安终是不经意一般的随意问了一句。“那个人,真的是我二哥么?” 给她拨菜的手一顿。陆雪凝寒了一张脸。“王妃,不该问的不要问,也不要去怀疑。” 沐安有些激动的放下手中的筷子,仰起脸来眼神紧迫的看着她求证。“这算是你的默认吗?那个人真的不是我二哥!” “王妃!”陆雪凝打断她的话,目光探究一般冷然的盯着她的脸。“是谁告诉您,那人不是您二哥呢?” 登时,沐安哑口无言,可很快又努力的让自己乱跳的砰砰作响的心恢复平静。“我、我那日只听到一声惨叫,可后来细细想来,并不是二哥的声音,更何况我从未见过他……” “王妃,我只劝您一句。不管那人他是不是您的二哥,那日确实王爷对他用了刑。如果您心有疑惑,又巧被王爷知道,我想王爷不会介意再让您听一次那声音,来辨别那人是不是您的兄长。”陆雪凝清冷的嗓音如寒冬般的冰雪一样扫过耳廓。“还有,您不要以为那人如果不是您的兄长,王爷就真的拿您的家人无可奈何。他若没有做那些,纯粹是因为不想再伤你。” 不想再伤我?呵。沐安苦笑一声。这样对待我,叫做不想再伤我吗?如今我的遍体鳞伤,哪一样不是拜他所赐?!沐安低垂下头,将脸埋在长发之间,声音低哑着,幽幽出声。“我知道了。” 陆雪凝沉默着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走时回望一眼,瞧见那越发单薄的身影只穿了一件月白的里衣,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身侧,柔顺的挨着她的身体,显得更加的凄楚无依。暗自叹了一口气,陆雪凝掀开门帘离开。 在这个王府中,能救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初冬的夜,透着丝丝的寒冷。 园中的白梅开的正盛。 时不时的透过木窗的缝隙,传来阵阵彻骨的幽香。 门外传出响动。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宇文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携了一身的寒气。 “如何还不睡?”这样淡声问着,宇文欢自说自笑的伸手解着衣襟处的纽扣。“难不成是在等我?” 明知是不可能,却偏偏依然这样问。宇文欢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抱了怎样的心态。没想过她会回答。也从不期望她会回答。或许正如现在的她,没期望自己会放过她一般。 俩人也许会就这么僵持着。宇文欢自嘲的想,会不会就这么僵持一生一世呢?如果可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等他将外衫和夹袄尽数除去,只留了里衣时,也没有听到沐安的应答。安静的室内气氛微显尴尬,空气中流动着木炭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宇文欢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微微动容,大步走过去,打横抱起蜷缩在一旁,抱着双膝不知在想什么的沐安。双臂在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明显的感触到她的身子一僵,而后止不住的颤抖。宇文欢压下了心头的不悦,没有多说什么,将沐安放在床上。拉过锦被盖在两人的身上。 就在沐安僵直着身子,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宇文欢的手臂轻巧的环在她的腰间,而后紧了紧手臂。“睡吧。” 他…… 沐安微睁着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居然就这么放过她?!沐安一颗心仍旧在忐忑着,最终在惧怕惊醒他,害怕他会变卦的心情下,慢慢的闭上眼睛。 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眼睛闭上的瞬间,家人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掠过。 肉体上的掠夺和折磨,不至于将她摧残打垮,沐安是坚强的,她可以用足够的坚强去面对任何的羞辱和凌虐。可是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却捏住了她的软肋。家人,是她的致命伤,是她的痛处。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怎样的伤害,却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家人。 那一日,窗外院内的那个男人的惨叫,让她的心神大乱。她怕了,她害怕在那里受苦的真的是她的兄长。在宇文欢问她要不要亲眼瞧瞧他样子的时候,沐安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她害怕推开木窗的时候,看到的是兄长血淋淋的惨状。如同刀子一般剜着她心头血肉的惨叫,让她丢弃了最后的自尊,签下那纸践踏在她仅剩的可怜的尊严上的契。 沐安死死的咬着下唇,拼命的忍着啜泣,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滑下,打湿了枕头。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惊醒身边陷入睡梦中的男人。 要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保护她爱着的人? 微微的侧头,柔软的枕头尽数吸去眼角的泪痕,沐安睁开澄清的水眸。中午时收到的那张纸,已经被她吞了下去。虽然明知这送纸的人,并非安着什么好心。可沐安还是无法不去在意。 要怎样才能救自己,救家人于水火之中呢? 再多的泪水也携眷不走心底里刻骨的锥心之痛,暗自咬了牙。也许,釜底抽薪,一了百了的方法就在眼前。沐安悄悄的转过头,看着呼吸平稳,似是睡的安详的宇文欢。 如果……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 沐安的呼吸一紧,心中不住的为刚刚萌生的这个念头而砰砰作响。慢慢的将手向上移,探向自己的发间。那里别着唯一一支挽着她发髻的簪子。 手指触碰到那支簪子的时候,簪身的微凉温度让沐安的心头一跳。脑海中蓦然闪出一句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质地坚硬的簪子从发间滑落,被沐安牢牢的握在手中。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宇文欢沉睡着的脸庞上。视线慢慢的扫过他的剑眉,目光复杂的凝视着这张英俊的脸。其实,宇文欢长的和宇文逸风并不怎么像。同为王爷,同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并没有太多相像的无关。 沐安却不知道,宇文欢其实更像他的母亲。江南女子独有的清丽秀美,被宇文欢并不女性化的继承了。反而显得棱角分明,多了几分戾气。 只要扎下去,就可以解脱了。沐安心思复杂的纠结着。高高举起簪子的手,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沐安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只要扎下去,即使自己难免一死,也能保护的了自己的家人。即便是和这个魔鬼一起去死! 手腕颤巍巍的晃动着。沐安暗自咬紧了牙,就在她想要将心一横,下定决心的时候,本应该是熟睡着的宇文欢却幽幽的出了声。 声音如寒冬腊月里的风,冷硬的几乎要将人生生撕裂。“怎么还不动手?难道你还想让本王自行了断不成。”黝黑深邃的眸子慢慢的睁开,如鹰般犀利的目光看向沐安,沐安一震,从他的眸光中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痛彻心肺的恨意。 “你……你――”举起簪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沐安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章节目录 第96章 杀意 宇文欢眸中的杀意一闪而过,刹那间,他从床上跳起,狠狠地掐住沐安的脖颈,另一只手,死命捏住她捏着簪子的那只手腕。将沐安紧紧地压制在床榻上。 “沐安。”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裹了冰冷的寒意。“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你的人和你的心,都只能归顺我!顺从我! 可你一次一次挑战我的底线,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不会杀了你么?!”宇文欢额间的青筋毕露,手指的力气之大,迫使沐安长大了嘴巴呼吸着,脸色涨的通红。 “闭嘴!闭嘴!”沐安的话几乎让宇文欢气的发狂,手下一个用力,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啊!!!”沐安惨痛的高昂了一声,紧接着眼前一黑。 “不爱我?去爱宇文逸风吗?沐安!你休想!我得不到的,我宇文欢得不到的,他宇文逸风就妄想得到!”宇文欢那张翻滚着杀意的脸尽在咫尺,猩红的眸子狠狠地瞪着沐安,似乎想要这样将她拆斥入腹,骨血不剩!“既然你那么爱他我便毁了他!!” 沐安只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发疯一样用力摇晃着自己的动作也渐渐感受不到。 痛……好痛……逸风,沐儿好痛……爹娘,我真的好痛……可不可以,不要再这么痛了……能不能有人来帮帮我……帮我结束这种痛……爹……娘…… “沐安!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宇文欢那张暴虐气息的脸,在沐安彻底昏过去的瞬间,有咸湿的液体垂落,正巧滴落在沐安快要闭上的星眸中。 那一瞬,沐安竟有些嘲讽的想着,是快要死了吧……不然的话,怎么会出现错觉,认为这个暴君居然在哭呢? 宇文欢看着沐安再一次的在他面前昏死过去。终于再不能忍受,紧紧地抱住沐安瘫软的身子,越勒越紧,撕心裂肺的低吼着,几乎要将一腔的心血都要逼出一般。“为什么你宁愿激怒我?!宁可我杀了你也不肯向我屈服!为什么,啊!――” 撕声怒吼,直至快要气绝,才近乎呜咽一样,将脸埋在沐安的颈间,“十年前你的眼里只看见一个宇文逸风,十年后你的心里只有一个宇文逸风……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爱上我?安……你要怎样才能爱上我……” 许是动静太大的缘故,这一闹惊动了后园的丫鬟,丫鬟不敢声张,又不敢冒然进门劝阻,只得请来了陆雪凝。 陆雪凝不敢耽误。等她赶到,掀开门帘的瞬间,看到床上的狼藉,不敢置信的惊叫一声。 “天啊!”然后立刻快走两步,奋力拉开死死抱着沐安的宇文欢。“你疯了吗?!你快要勒死她了!” 措不及防的被人拉开,宇文欢不受控制的踉跄着险些摔倒。最终后退两步,在床沿旁跌坐下,粗略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给她瞧瞧。许是手腕断了。” 陆雪凝虽然诧异于宇文欢的狼狈和情感的外露,却也没有多嘴。只是没好气的道了一句。“你也知道她手腕断了?!”陆雪凝怪叫一声。“这指印!”手指颤颤的轻抚上沐安脖颈上青紫的指痕,陆雪凝一时间怒气满胸,“你想活活掐死她吗?!她本就被你折磨的旧伤还没好!” “折――磨?”宇文欢有些失神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陆雪凝一刻也不敢耽误,手脚麻利的给沐安上药包扎。 脖颈上的伤还不算厉害,如果宇文欢真的要杀她,只怕现在只是一具尸体了。手腕上的伤却是真真伤到了骨头,若是不及时固定调养,以后留下病根,只怕这只手就算是废了。“难道不是折磨吗?你看看她身上的伤! 手腕脚腕的擦伤,锁骨处的烫伤,还有背后……现在又险些被你活活掐死!还有这只手,若是调理不过来,以后只怕就废了!” 身为医者,陆雪凝在心里却是见不惯别人流血受伤的,更何况,这个女子对着自己时的温婉。若她不是沐安……陆雪凝想着,若她不是沐安,若她不是这个男人所爱着的那个女人,也许自己会对她更加的好吧…… “竟是如此么。”宇文欢的目光有着些许的迷茫。“难怪她竟想要逃……即使想,杀了我……也要逃。竟是折磨么……” 手下的动作一顿,陆雪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要杀你?” 宇文欢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平日里温婉柔弱的女子居然……要杀宇文欢?!那个大多时候只抱着双膝愣愣的出神,憔悴的暗自流泪的女子――沐安?! “治好她。”宇文欢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又恢复了他先前的神态。冷然的脸上不再见一丝表情。只是唇上的几处血渍,在他英俊的脸上看起来尤为突兀。“用最好的药。” “是。”陆雪凝垂了眼睛,专心给沐安治伤。 而宇文欢则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被自己伤的遍体鳞伤的女子之后,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沐安,如果我不再折磨你,给你除了宇文逸风之外的一切,你会不会爱上我? 也不知是昏睡了几天。 沐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眩晕,嗓子仿佛在灼烧一般刺痛火辣。沐安微微的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一个紫衣身影在面前来回的走动。 “嗯……”不自觉的发出一声呻吟,仅是一声,嗓子就已经疼痛的难以忍受了。 “你醒了?”紫衣人听到声音,连忙回过神来,查看她的状态。 等她走近了,沐安才看清她的脸。“雪凝……是你……”双眉紧蹙在一起,为这沙哑的声音,也为自己的不适。 “嗯。”陆雪凝示意她安稳的躺着,俯身解开包在她脖颈上的纱布,“最好别说话,你的嗓子受了外力的压迫,要好好养着,不然会留下病根。”看着脖颈上依然泛着紫色的印痕,陆雪凝拈了药膏来,轻轻的给她涂抹上。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痕迹过几天就会消,但喉咙却要好好养着。这几日最好就不要开口了。” 沐安点了点头,顺从的被陆雪凝扶起上身,就着她的手浅浅的喝了几口水。无奈喉咙实在疼得不行,连一盏水也没喝完。 陆雪凝见她的精神似乎不错,总算是舒了口气。只提高了声音道一句。“去禀告王爷,王妃已经醒了。” 沐安因为她的话猛地身体一颤,却没有做出任何表情。 陆雪凝自是将她的动作都瞧在了眼里。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他不会在你还伤着的时候做什么。”顿了顿,陆雪凝有些迟疑的继续开口道。“其实他……这几日一直很担心。” 敛了眉目,沐安心下冷然。 见她丝毫不想听,陆雪凝也无奈,只得又说了句惊天动地的话。“在你昏睡的这几日,丞相――我是说你父亲,已经来瞧过你了。” 什么?!沐安瞬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陆雪凝给她拉了拉被角,让她躺好,示意她无须那么激动。 淡淡的出声道,“王爷把你父亲请来看望过你了,而且――”陆雪凝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你脚上的锁链,王爷也已经命人去除了。” 沐安闻言一怔,从而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脚踝,果然没再有叮叮当当的响声。 奇怪,这个魔鬼怎么突然转性了?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好心?难道,还有什么阴谋不成?沐安的目光暗了下来。 可还没容她胡思乱想太久。门帘就被人掀开了。 “丞相大人请,她已经醒了。”冰冷的声音再度传来,但沐安此时却没有再惧怕,只因他话语中的那句‘丞相大人’。 是……爹爹?! 沐安迫切的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自己最慈爱的父亲,正远远的向自己走近。沐安立刻想要起身,却被急切几步敢来的沐启呈扶住。“衣儿,我的衣儿,你让为父寻的好苦啊。” 一时间,沐安泪流满面。“爹爹……”沙哑的不成句的嗓音,沐安将脸埋在沐启呈的衣服里,抽泣到几乎不能言语。沐启呈自然也是老泪纵横,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伸出手抹了把眼泪,一手揽了沐安的肩,一面回过神向宇文欢道谢。“让王爷见笑了,多谢王爷替我寻回衣儿,老夫真是感激不尽。” 沐安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衣角,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要向这个魔鬼道谢。 宇文欢看到她满脸戒备的神情,不由得扯了扯嘴角。“丞相大人不必如此,只是沐儿此时也是在病中,身子尚弱,雪凝也说,她的嗓子受了损,不可说太多话,否则日后便会落下病根。”顿了顿宇文欢的面上闪过一抹算计的笑意,尽数落在了沐安的眼中。“不如就让沐儿在我这王府中接着休养几日,丞相大人你看如何?” “这……”沐启呈有些为难的犹豫着。 沐安长了张嘴,可还是不敢出声,不是因为喉咙里忍受不住的疼痛。而是……只怕一开口,中了宇文欢的阴谋。他在这种时候把父亲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要将这个魔鬼的罪行公布于众,甚至可以搭上自己的名节,自己的性命。却不能去冒这个险,不知道若是父亲知道了这样的事情,以他的耿直会做出什么,到时她拼命忍耐而保护的家人,是否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全部丧命呢? 不能这样做,沐安,你不能这样做!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一定要保住你想要保护的人! 喉咙间火辣的疼痛,顺势而下,一直延伸到胃里。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却无奈不能吐出,不能熄灭。只是周而复始的折磨着她,乐此不疲。 宇文欢,你好狠!你算准了我不敢把一切都告诉父亲,所以你竟然用我的亲人来近一步的威胁我!你好狠!沐安拼命的压下心中的躁动,比在没有见到父亲时,还要痛苦的隐忍着。暗暗掐住自己掌心的指甲已经陷进了皮肉之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沐安所有的表情尽数落在宇文欢的眼中,宇文欢不着痕迹的哼笑一声,转而开口道。 “丞相大人请放心,我与沐儿已然有了夫妻之实,本王自是不会亏待她的。” 像一记晴天霹雳,沐安登时面色惨白的僵直在那里,紧紧攥着父亲衣角的手迅速由温热转为冰冷。 身体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一般,每一处都刺骨的疼。胸膛处几乎冰冷到了极点。 这个恶魔在说什么?他……怎么可以如此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他究竟有什么预谋?有什么目的! 沐安浑身颤抖着,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表情。她几乎不能想象,一向耿直的父亲听了这种龌龊不堪的话,会做出怎样的反应。沐安的心在泣血,她多希望在这一刻立刻死掉…… 谁知,沐启呈只重重的叹了口气,点点头。“如此――也好。衣儿就麻烦王爷照料了。”而后安抚的轻轻拍了拍沐安的肩。“为父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也希望你能尽早回家去,你娘亲和兄长都异常挂念你。 特别是你二哥。但王爷说的也并非无道理,衣儿,好好养伤,待过几日身子好了,为父便来接你回家。”话语中慢慢的慈爱,沐启呈安心的道了一句。“幸而王爷对你的情义。待爹爹向皇上禀明之后,再寻个黄道吉日吧。” “父亲?!”沐安急急的出声,后半截的声音竟因嘶吼而有些破音。沐启呈只道她是因害羞而疾驰出口的话语,安抚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可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又不是老顽固,更不会阻拦你的婚事。你且歇着,莫再伤着嗓子。” 怎么会这样?! 沐安慌乱的抬头。她的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情义?什么黄道吉日?!为什么会这样…… 眼睛瞄向宇文欢,却瞧见他的唇角勾出一抹胜利般的微笑。沐安狠狠地咬牙。一切……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可是这个魔鬼用了怎样的方法,让父亲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想开口,想说清这些事情都是宇文欢的阴谋。她和他之间从没有什么情义!她身上的伤都是拜他所赐!可是又不能……不能说。 说出的代价,不是她能承受的起的。如果不是宇文欢恼羞成怒杀了他们灭口,便是父亲急火攻心,若到时再拼个鱼死网破―― 不,不能这样,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的…… 逸风,逸风我该怎么做?我究竟该怎么做? “丞相大人,时候不早了,让沐儿早些歇着吧。情绪太过激动对她也并无好处。”宇文欢挑眉,面色无常的说着,只是眼神从未离开过沐安的脸庞。 沐启呈点了点头,慈爱的摸摸沐安的头发。“衣儿,好好歇着,切不可任性,爹爹过几日再来。”而后向宇文欢一欠身。“一切就劳烦王爷了。” “丞相大人见外了。”宇文欢平静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过些时日,我便要称呼您为岳父大人,又怎能担当的起劳烦一说。” 随着他们的话,沐安的心一寸一寸的变得冰凉。 果然如此么。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宇文欢的阴谋,宇文欢的计划。却也只能哑口无言默默承受。 此时此刻,沐安才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出。 一直在一旁安静站着的陆雪凝,看到沐安无尽痛苦和绝望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片酸楚。 沐启呈走后,沐安一直保持着蜷着双腿僵直着坐在床上的姿势。任凭陆雪凝怎样劝说也没有反应。 直到宇文欢进来的时候,沐安也一言不发。 宇文欢挥了挥手,示意陆雪凝退下。而后很自然的坐在床边。看着沐安日渐消瘦而苍白的脸,不由得伸出手,在指尖快要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却被她下意识的躲开。手掌尴尬的悬在半空中,但也没有再继续。宇文欢苦笑一声。“你――就如此抗拒我么?” 沉默了半晌之后,沐安终于有了动静。 她一直垂着的头微微抬起,一双璀璨黝黑的眸子,如琉璃般闪亮,却只有慢慢的恨意和警惕布满其中。“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声音依旧沙哑干涩的不像话。 沐安也不明白为什么,似乎她近几日越来越不怕他,不怕他暴怒,不怕他的狠戾,甚至不怕他的杀意。 宇文欢听了她的话,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你认为,我请你父亲来探望你,是有目的的?” “呵。”沐安只嘲讽似的哼笑一声。“难道不是么?你将我抓来,强迫我囚禁我!不就是逼得我就范?!现在又将父亲请来,不就是为的让我有口难言么!宇文欢,你真的很高明,你算准了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会说! 所以才能捏住我的软肋来折磨我,威胁我!”沐安的声音很嘶哑却也很坚定。“我不知跟你有何深仇大恨,若你当真如此恨我,不如一刀杀了我!也免得让王爷你自己终日耗费心机!” 沐安那双向来平静的美眸,第一次爆发出如此透彻的坚定和恨意。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剜着宇文欢的心,让他突然之间心中一阵揪痛,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居然说他恨她?! 天知道,他有多爱她!从十年前……宇文欢的脸色铁青,周身是嗜血的阴森。沐安,你怎么能如此糟蹋我的真心!若不是真的不想再伤你,若不是真的爱你!我又怎会想你俯首认输! “没错。”宇文欢紧握着拳的手微微的颤抖着,阴冷着声音开口。“我告诉你父亲,你是被我救下的。只不过那时的你中了合欢散,为了给你解毒,我便同你有了夫妻之实。” 满意的欣赏着沐安刹那间由苍白而因气愤变得红晕的面颊,宇文欢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心如刀绞般疼痛。“但本王一定会负责。而你也答应了要做本王的王妃。你,这一辈子也只能呆在这里,永远……永远也不可能离开!沐安,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轰――脑子里的信念全部崩塌。真的……如自己所想。他将她所有的希望都尽数扼杀!本以为能够见到父亲,就能够获救,本以为回家就能获救!可这一切也只不过是这个魔鬼一手策划出的棋局而已! 心被一寸一寸的生生剜出,刀刀凌迟,碎成片,扯成灰。沐安恨着,绝望和愤怒将她眼前的红雾越逼越多,斑斑血泪滚滚而下,她嘶声力竭着。“为什么!宇文欢,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我恨到想要毁了我的一生! 沐安的嘶吼,让宇文欢不禁一颤。他从未在她的身上见过如此痛苦的表情。曾经还能在她的眸中看到的希翼,现在已经尽数泯灭。 “啊!――”凄厉而绝望的仰天嘶吼,几乎要将痛彻心肺的苦楚尽数倾泻而出。 却只见顺着嘴角流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蜿蜒流淌而下。空气中也渐渐弥漫上了血腥的气息。 宇文欢周身僵直,眸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懊悔和心痛。不由得他犹豫,出手点了沐安的穴道。惨厉的喊声戛然而止,沐安的身子软软的倒在宇文欢的怀里。 “叫陆雪凝来!” “伤心过度,心脉大损。再加上嗓子的伤又加重,有些麻烦。”陆雪凝丝毫不敢大意的取了银针,小心翼翼的扎在她的穴道上。然后抬起沐安的手看了一下。“手部太过用力,必须重新给她接骨。” 陆雪凝一面拆着纱布一面说着。“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她凝重的表情,让宇文欢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喉咙。“最严重的是什么?”宇文欢几乎声音轻颤着。 “我有把握治好她,却没把握去除她的病根。”陆雪凝拧眉看着他。“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虽还不到命悬一线,但我却不能保证她能醒来。” 宇文欢的面色一寒。“这是什么意思?你能救她,却不能让她醒来?!” “我只能救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心。”陆雪凝叹了口气。 “要不要醒来,全凭她自己的意志。王爷,我救活她之后,您能有办法让她不痛吗?不是身体的痛,而是心里的。您能让她不再痛吗?” 从没见过这样的陆雪凝。这个女人跟在自己身边那日起,就从不曾有过这样多的话。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是沐安吗?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是么? 引得自己为她魂不守舍,引得雪凝为她顶撞自己。 宇文欢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桌沿稳住身形。“难道……我竟是从开始,便错了吗?” 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一度哽咽。宇文欢的表情煞是痛苦。 “你的意思,是我该放了她?让她回到宇文逸风的身边?” 章节目录 第97章 难道 听着他暗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陆雪凝的心也忍不住一个抽搐。她摇了摇头。“若你想对她好,完全不必再用威胁她的办法。难道,你爱那个在你的威胁下假意乖巧顺从的沐安吗?”忍不住轻叹了口气,陆雪凝继续给沐安包扎伤口。而后快速写出一张方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能不能救得活她,全看王爷您了。” 接过陆雪凝递过来的药方,宇文欢有些沉闷的道了声。“多谢。” 苦笑一声,陆雪凝不再说什么。 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是吗?有些事都不必说出来,自然心中都懂。 敛去眉目间的一抹酸楚,陆雪凝轻声道。“我在这儿守着,醒了自会派人通知你。若是可以,王爷便飞鸽传书叫师兄来吧。他那儿有味药,也许能帮着你。” 点了点头,宇文欢不再说什么,转身轻步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沐安,难道你当真忘了么。彻彻底底的……独忘了我一人吗? 欢王府,梅园。 “哼。”美貌的女子重重的一拍桌子。“好一招欲擒故纵!随便装装娇弱就把王爷整日拴在了她那里!”女子满眼的妒意,狠狠地咬着红唇。“既然――既然你这么爱装着身子虚弱,我便成全了你又如何!” 在这王府三载,她倚梦虽然从没有奢望可以坐上王妃的位子,却是离着王爷的园阁最近的人。她努力了这么久才好容易看到的希翼,却被那个女人不知怎样进府,不知在什么时候,便都给毁了! 王妃,多么金贵的位置! 王爷居然给了她! 恨啊,好恨啊!倚梦死死地攥着罗帕,将手指绞的几乎青白。“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深吸一口气,倚梦恢复了一下常态。“来人,取灯去蝶园。” 如火般盛开的海棠。 和煦的风轻轻的吹拂着。沐安恍惚着,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涟涟泛着波光的江边,江水微荡。似乎有什么人在那儿等待她一样。身上的每一处都酸楚无力,可却还是忍受不住抗拒,一步一步朝着那海棠正盛的树下走去。 慢慢的,一个白衫男子的轮廓慢慢的出现在视线中。而后渐渐清晰。 逸、逸风?! 奋力的扭动着身躯,沐安拼命的嘶吼着,“逸风!救我!逸风,逸风救我!” “你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情况吗?!”如从修罗地狱传来的声音,残忍的摧残着她的内心。“你只能是我的,是我的!既然你那么爱他,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不如我就彻底毁了他!”然后那道声音无情的,如带着致命的诱惑一般,引导着她的思维。“你看,你看他……” 等沐安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再向那海棠树下望去的时候,就看到本白衫翩然的宇文逸风,一身鲜血的站在那里,不知何时,他已经转过身来。一双狰狞恐怖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她,满脸的鲜血。“啊!!――” 沐安哭喊着,“逸风!逸风!――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救逸风!逸风!” “他已经死了!你看清楚,他已经死了!若你再敢惹怒我,下一个便是你的父亲!之后就是你的兄长!沐安,你逃不掉,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逃离我!” 惊恐的想要拨开禁锢着双臂的手,却在回眸的瞬间,看到那张会让她恐惧到极点的脸。宇文、宇文欢!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逸风!!――” “因为,你只能是我的……” 是谁,谁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尽数刺入肉里,来回搅弄,用力拔出。却始终不见有鲜血出来。 好痛……好痛…… 头好痛……身体好痛……可是,可是心里的痛却是无法代替的…… 一阵孩童轻哼着的歌声,在耳畔轻轻扬扬的传来。 失神的抬起头,沐安迷茫的寻找着那歌声。只见一个小小的孩童,赤脚渡过小溪,手中还捻着一支开的正盛的紫莲花。 溪水清澈,石岸湿滑。一个不稳,小小的孩童跌坐在了水中,溅起一身的水花。小小的脚踝瞬时红肿起来。 “欢哥哥!你没事吧?” 稚嫩而轻灵的女孩的声音传入。沐安再看去时,只一片朦胧,想要努力的看清,却只是徒劳。 是谁……谁的声音……好熟悉,这样熟悉…… 眼前的混沌越来越多。沐安迫切的想要看清两个小小的孩子。那轻如耳畔低语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廓。无奈眼皮越来越沉。 “沐儿,你瞧。紫莲送你。” “谢谢欢哥哥!” “欢哥哥……欢哥哥……” “沐儿……” 不要,住口。不要再说了。住口,住口! 头痛的像是快裂开。沐安无助的按着太阳穴慢慢蹲下身子,低低的啜泣着。“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 “啊!――”倏的,沐安猛然睁开了眼睛。惊魂未定的喘着气。 “你,醒了?”清凉温润的男音在耳畔轻轻的传来。 竟在无形中安抚了沐安紧绷的神经。太好了……只是梦。只是一场梦…… 沐安浑浑噩噩的想着。幸好只是一场梦……幸好…… 却忽略了身旁似乎还一直守着她的人。“要不要吃点东西?”那人一改往日冰冷的口吻,放低了声音耐着性子询问着。 沐安心下诧异,他什么时候竟会这么温和了?难道又有什么阴谋? 丝毫不在意沐安抵触和充满戒备的目光。宇文欢端起一碗粥,用勺子舀了轻轻吹去热气,递到沐安的唇边。“多少吃些吧。” 没有拒绝。沐安张口,让那些滑糯可口的粥畅顺的融进自己的胃里。 她需要补充体力。这几日的折腾让她的身体着实吃不消。若是没有了体力,也只能任他摆布。 沐安这样想着,我不会任你摆布的,即使再艰难,我也要跨出我的第一步。 一勺一勺,渐渐地一碗粥见了底。宇文欢的面上有些许的欣喜。扯了丝绢给她拭了下唇角。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刚刚,你做梦了?” 果不其然,沐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望向他。他……听到了什么?该不会―― “好像还是不怎么美妙的梦。”宇文欢没有说太多。“不必多想,你不愿的话,我是不会做什么的。” 这话说的有些许的黯淡。沐安一时间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宇文欢吗?那个将她逼迫到这种地步的魔鬼?难道她睡了有一年之久?竟让他改变如此巨大! 可还没等她多想什么,眼睛又复而沉沉的。思绪慢慢的模糊。 宇文欢动作轻柔的给她拉了拉锦被,声音温润的说着。“睡吧,我特意让人在粥里放了助眠的药,睡吧。” 犹豫着,半晌才伸出手,轻触到沐安软茸的眉毛,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宇文欢苦笑着,也许在这样的时候,也许只有在你沉睡着的时候,才不会躲开我的手吧。 沐儿……沐儿…… 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我。我究竟做了什么,竟将你我逼到此等地步。 紫红色的巨大云团从天边不断的翻涌而来,从断云层里不时漏下的斑驳中,远处连绵的雪山时隐时现,寒风呼啸,大雪将至。 军营大帐里,宇文逸风呵了口气,用力搓了搓冰冷的双手。 “王爷,明日便是决战了,早些歇着吧。”副将挥手,叫人将大帐的火盆烧的更旺了些。 宇文逸风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头也不抬。“你等自行去歇息。本将过会再睡。” “这……”副将有些为难的沉吟片刻。“王爷可是心中有所牵念?” 宇文逸风听闻这话微征片刻,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此话怎讲?” 副将自是不好将话说的太明,只是恭敬的一笑。“王爷翻看此书已是甚久,却未曾翻动过。想必是心中有念想。只是不知大战在即,王爷心中的牵念是何。” 恍然一笑,宇文逸风将书本合上,安放在桌案上。“明日我军必可大获全胜。本王只是在想,离京这些时日,不知父皇身体可好。” “陛下有王爷如此念着,自会安康无恙。待我军大捷之时,王爷可真乃大功一件。” 若有若无的勾起唇角。“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要歇着了。明日决战,方要养精蓄锐才好。” “是是。那属下就先行退下。” 火盆里的炭火还在噼啪作响。宇文逸风的目光却沉浸在那燃的通红的炭火上。大捷之日……大捷之日,便是本王归京之时。 安,你我相见之日,不远了……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只能远远观望,仿若水中月镜中花。还有――那一碰就碎的美梦。 “决战么。”宇文欢听了影一的话,不禁冷然的哼笑一声。端起已经凉却的茶水,轻轻吹去漂浮在上层的叶片,轻啜一口。凉茶总是能将本温润的茶香凝固成更浓重的味道。让你在开始的不适之后,沉淀为鼻腔深处最勾心的香凝。 影零恭敬的回答着。“是。”连最细微的表情也没有变化。 宇文欢屈指捻起桌上的那张薄纸,又再次看了一遍,脸上并无不悦之色,甚至还带了淡淡的笑意。“这便是你花大价钱从‘听岚’买回来的情报?” “是。” 宇文欢再笑。“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这皇弟急功近利到如此地步。零,你说,然他明日大获全胜,当如何?” “爷说如何,便是如何。” “你倒是会说话。”宇文欢扯了扯嘴角,本也无意让影零回答这个问题,便自顾自的说下去。“明日我那皇弟定会得胜。 只若他凯旋归朝时,瞧见自己的心上人嫁了别人。是否会大闹一场呢?你说,我那父皇,是否又会因他的不成体统,而让他功过相抵?” 歇了半刻。宇文欢又轻轻的出声。“这会是一场怎样的棋局呢,嗯?只可惜啊,要不了他的命呢。” 宇文欢说的云淡风轻,影零虽脸色不变,背后却渗出些许冷汗。 “零,你去……”顿了顿,宇文欢还是转了话峰。“罢了,你且下去吧。叫影一飞鸽传书给陆雪凝的师兄。” 手指无声的敲击着桌面,宇文欢越发的和颜悦色。 可心中的恨意却是丝毫未减的。宇文逸风,终有一日,我会将你欠我的统统还回来。你瞧着,我们的棋局刚刚开始。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雪,无声无息地掩盖了窗外寒冷夜色。 沐安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除她以外没有一个人。 让头脑清醒了片刻,她慢慢的坐起身来,发现身上完好的套着一件里衣。不禁有些发愣。宇文欢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然后转而嘲讽似的轻笑一声,怎么可能是他,想必是陆雪凝给她换上吧。 “在想什么?这么高兴。”宇文欢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闯入。 略有些诧异的抬头,沐安敏锐的瞧见他的肩上有些许还未融化的雪沫。下、雪了? 宇文欢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伸手拂去冰凉的雪沫,无声的笑着。“外面下雪了。可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呢。”顿了顿,宇文欢凝视沐安的双眸。“想不想去看看?” 嗯?!沐安更加诧异。宇文欢什么时候竟会用这种商量的口吻同她说话?他一贯的不会考虑她的感受,只会强迫她的不是吗? 一时间有些混乱,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沐安也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宇文欢异常耐心的再次询问着,“不想吗?” 半晌之后,沐安才平淡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的问了声。“可以么。” “当然。”宇文欢很欣喜。果然,她还是曾经的沐儿。她还是他的沐儿。他的沐儿是最爱这冬日的雪的。宇文欢小心翼翼的凑近她,弯腰将她抱起,口吻轻柔着。“不过只能在厅堂里瞧。外面寒的很,你的身子还弱,不可再着凉了。” 宇文欢的双臂触碰到沐安的一刹那,沐安的身子微不可寻的一颤,而后瞬间僵直。 屋子里燃了三个火盆,才让这间寂静的屋子慢慢的暖起来。 门帘掀开的时候,宇文欢又觉不够暖,吩咐人再搬来两个火盆,将盆中的木炭加的更旺。 “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吩咐将一张软塌搬到靠近门口的地方,便让侍女和侍从们尽数退下。 宇文欢手上极稳的抱了沐安,将她置放在软塌上,并在她的背后垫了个舒服的软枕。“冷么?”这样说着的同时,抖开一件白绒的狐裘给她盖在了锦被之上。 越是温柔,沐安的心里就越是狐疑。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沐安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尴尬的静默。宇文欢感受到门外冰凉的寒气袭袭入屋,同屋中的暖意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或许,这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宇文欢的眉间温柔非常,只要在沐安的身边,不论何时,都会感受到这种奇妙。 沐安却是不在意这种静默的。她本就不想同他说太多话。言多必失。不知哪一句就会惹恼眼前这个人。 她不想就这样一辈子被控制在他的手里,更不会给他机会让他结束自己的性命。 一定,一定要离开这里。 沐安在心里坚定着。 白雪飘飘洒洒而下。落的院中那几棵树上都已经挂了一层雪白。就连地上也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望着那些晶莹白皙,如花朵一般漫天而飞的雪片,沐安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两个孩童在雪地中嬉闹玩耍的画面,却一闪而过。 “你还是一样爱这雪天。”像叹息一样的轻吟。 沐安回神的时候,略有诧异的盯着宇文欢的面庞,想从他的脸上寻找到刚刚叹息之后一丝表情。没有,什么也没有。仿佛刚刚的轻吟也只不过是沐安的幻觉。 感受到她的目光,宇文欢转过头来同她对视。片刻之后,终是轻叹一声,凝眉而望。 “沐儿,你怎么可以忘了我。而且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想起过……” 极度的困惑和迷茫的语气,带了几分的失落和绝望。这样的表情竟在那一刹那让沐安的心猛地刺痛。 骤然一惊。怎么回事?刚刚的心痛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对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沐安在心中无声的询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头痛欲裂。怎么回事……这究竟是…… 不自觉的咬了下唇,沐安想从宇文欢的眸中寻找到一丝答案,却只是徒劳。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们以前就认识? 不,不会的。沐安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虽然是右相的女儿,虽然经常应容妃的邀请去宫中做客,但她从来都是去找逸风的。不记得,不记得见过宇文欢…… 可是,心里空洞的却几乎无法呼吸……他口口声声说我忘了他…… 答案,想要知道答案。这错综复杂的状况下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秘密?! 看着沐安几近难过的表情,宇文欢终是不忍。他俯下身,轻轻亲吻沐安苍白的唇角。“既然忘记了,便是忘了吧。我会让你重新记起我,此生此世,再不相忘!” 依然是霸道的口吻。是了。沐安听了他的话,刚刚烦躁不安的心,这才找到了一丝着落。这样让她不知所措的人才是宇文欢,那个囚禁她折磨她的恶魔。而面对这个人,沐安唯一的想法便是逃离。 沐安别开头,终是开了口。“我要回家。” 寂静的雪大朵大朵轻轻坠下,房里听得见炭火燃烧的声音。 沐安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可真真宇文欢就浅笑一声,轻松的应着,“好啊。待雪停了,我便带你回家。”,等她听到这句话的之后,当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 宇文欢疯了吧?若不是他疯了,怎么会轻易放自己回去? 瞧着沐安有些目瞪口呆的惊异模样。宇文欢好笑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看你这表情,似是我会一直关着你,不会放你走一般。” 沐安不语。你本就将我关在这里许久了。低垂下的眼眸掩不去其中的欣喜。 可宇文欢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又如置冰窖一样。 微凉的手指轻轻磨蹭着沐安的脸颊,宇文欢黝黑眸子里的光尽数隐在他完美的笑容下,他轻声说着。“我会用最盛大的仪式将你娶回王府,沐儿。” 食指滑落到沐安下颚处,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美丽的瞳眸同自己对视,宇文欢用轻柔的,却冰寒入骨的声音说着。“你的身上有我给的烙印,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注定只是我的人。” “你――”沐安的瞳孔猛然收缩一下,略沙哑的声音破口而出。 “嘘。”宇文欢抬起手指,抵住她的唇,压下她汹涌的情绪。“回丞相府呆两天也好。只是你身子尚未痊愈,切莫乱跑。我便让陆雪凝同你一起回去吧。”顿了顿,宇文欢突然面色奇怪的问了一句。“漠北边境据说最近战事又起,你知道么?” 沐安警惕地注视着他,不明白他突然说这话,究竟是何意。 “若我记得没错,你大哥,哦不,沐慕阳将军似乎正是在漠北驻守边关呐……” 心中一惊,沐安咬牙忍住后背不断冒着冷汗的酥麻感,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欢倏然一笑,起身关掉了大敞着的房门。“太冷了,还是回去歇着吧。”这样说着,便弯腰将沐安抱起。沐安本能的想要挣扎,却被宇文欢一把按住。“别动。”略为僵冷的音调。“你尽可放心,我不会轻易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将军。” 跨步入屋,将沐安放置在床上。宇文欢刚抬起身子,便被沐安一边抓住。 凌厉而决绝的目光丝毫不怯的迎上,沐安一字一字说的清楚。“宇文欢,若你敢做什么伤害我家人的事,我就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突然之间他发的什么疯?! “若我伤了你的家人,你不放过我。倘若我伤了宇文逸风呢?!” 沐安剧烈的喘息着,脑袋嗡嗡作响。 只是那句带了不甘的怒吼萦绕在耳畔,如一记闷雷,让沐安瞬间不知所措。 她咬牙哑声问着。“为什么?!你和他明明是兄弟!” “哼哈,哈哈哈哈――”宇文欢冷笑出声,却仿若失神一般的低吟着。“果然你还是爱他,你爱的还是他!”宇文欢怒极。 “兄弟?!好一个兄弟,没错,他可是本王最亲爱的‘五弟’呢!”宇文欢眯了眼冷笑道。“沐儿,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对他怎样。他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我又能对他怎样呢,嗯?”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僵持着。 章节目录 第98章 撕扯 最后还是宇文欢放了手。“明日回了府,你知道如何做才不让我生气。”顿了顿宇文欢瞄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沐安。“父皇已经下了旨,九月初六便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从明日算起,你尚有五日可以同父母兄长话别。” 宇文欢轻浅浅的笑着。“沐儿,大婚那日,我会送你一件让你终生难忘的聘礼。”宇文欢不再看她,径自转了身。“好生歇着吧。明日一早我便差人送你回丞相府。” 可这些话,沐安完全没有听进耳中。 她只被那句五日,冲断了思想。 还有五日……怎么办?要怎么办?!不能说,不能逃,更不能死!沐安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双手慢慢的抱住自己的头,眼泪迅速朦胧了双眼,夺眶而出。 本以为已经有足够的坚强可以面对,本以为都不会再因他的折磨而流泪! 可……谁想,这个魔鬼他不再身体折磨她的同时,却让她的心生生的被剜去,千疮百孔! 那双被泪水洗的漆黑晶亮的黑眸,满含痛苦还有深深的恨意。 逸风,你为何还不回来?逸风…… 沐安双手绞的死紧,瘫倒在床上,无声而绝望的流着泪。不,不可以,就算逸风回来,我也不能再见他,不能再见!这样的我……这样肮脏的我,还要用什么面目去见她……逸风…… “逸风……对不起……对不起……” 小声的嘶喊着,几乎将心都哭碎了。 渐渐的哭的累了,脑袋又开始嗡嗡作响,沐安只觉周身轻飘飘的,思维开始混沌不清。可她的口中却还是喃喃着宇文逸风的名字。 未燃尽的红烛还在挣扎着不肯熄灭。宇文欢站在窗前定定的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纹丝不动。 影零恭敬无声的静待在他的身侧,看到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灵神合一。 “零,你是否认为,本王所做这一切,实为不值呢?”静默许久,宇文欢突然挑了眉,淡声道。 “属下不敢。”影零倒吸一口气。 “呵呵。”平静的轻笑几声,宇文欢稍稍眯了眼。 “你说这皇宫真就这般无趣,有个什么稍微入得了眼的便定要争个你死我活,至死方休?还是――到底是骨血相连的亲兄弟,眼光竟是出奇的一致?一个个纵然死了怕亦是会阴魂不散罢。” 这话乍一听说的是有些莫名其妙。但细细一向,影零便明白,这话是说的府中正院的那位姑娘。当下直觉这是个不能触碰的话题,影零闭口不言,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 宇文欢也不在意,径自的说着。“怕是你不会明白的,她对本王的意义。”长叹一声,宇文欢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只是不知她对本王那位皇弟是否也有相同的意义。” “主子,请以大局为重!”影零动了动唇,终于忍不住道。 大局?宇文欢神色古怪的瞄了一眼影零,轻轻‘嗯’了一声。“本王还不至于被情爱冲昏了头脑。”顿了顿,宇文欢扯出一个浅笑,笑得惬意而阴冷。“只是本王不知,待他亲眼看到本王这份礼物的时候,会作何反应呢?” 影零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只觉周身寒意更甚。 “零,可以去准备聘礼了。”宇文欢挥手,掌风扇灭了摇曳着的烛火。“我要以天价的聘礼迎娶沐儿。” “是,属下遵命。” 影零迅速的隐去,消失在暗影之中。 宇文欢依旧保持着缘由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要以天价的聘礼迎娶你,要让天下人皆知你是我宇文欢的王妃,要让你再也不抱有对宇文逸风的幻想。 慢慢的闭上眼睛,宇文欢无声的叹息。 似乎现在的棋局已经渐渐形成,每一步都在朝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着。 沐儿,你是我最重要的棋子,可千千万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一夜浑浑噩噩的梦着。 清晨时被不大却繁杂的响声吵醒。 沐安睁开眼睛,看到陆雪凝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带了一抹温润的笑意。“王妃,你醒了。请用早膳,之后我们就要回丞相府了。” 下意识的皱了眉。“请……不要叫我王妃。” 谁知却被陆雪凝果断的拒绝了。“你必须习惯这个称呼,王妃,过不了几日,你便是欢王府的王妃。难道那个时候你还要拒绝吗?” 沐安沉默片刻,不再说什么。起身更衣。陆雪凝很自然的服侍她。 其实沐安也不明白,陆雪凝在这王府中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如果说她是医官的话,服侍人穿衣吃饭这种事情,是不用她来亲自动手的,即使再怎样奉了宇文欢的命令…… “不要说话,有影卫在暗处。”就在沐安想着这些的同时,陆雪凝借着给她整理衣襟的机会,凑近她,小声的说着。 沐安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心中却更加疑惑。 陆雪凝这样做的用意,究竟为何?! 右丞相府虽同欢王府相隔半个皇城,坐了马车驶去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距离。依安的性子,纵使是走着,只怕她也是要回去的。只是这么大的雪,外边冷得紧,她又最受不得冻――宇文欢面前摊着一本薄册,右手的笔墨已经半干,仍未半字批下。 “影一。” 影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宇文欢的面前。 “你去……”一摆手,“没事,退下吧。” 雪积了及膝深,然毕竟是阳光灿烂的晴天,窗外向阳处的雪有些融了,偶尔在日头底下折射出晶亮淡紫的光。 我倒是差点忘了,过了这么久的时候了,想必消息已经传出,丞相府那边自然有人会作安排,我又何需多此一举?宇文欢敛了心神阅读手中的簿册,脸上瞬间即逝的表情有些思念,有些哀伤,又好像有些自嘲。 马车虽驶的极稳,却也略有颠簸。沐安舒适的窝在车厢中,陆雪凝凑近帮她拉了拉锦被。“这入冬第一场雪怎就如此大了呢。” “许是有何冤情,连这苍天也不忍看下了吧。”沐安扯了嘴角,眼神中带了几分阴霾,口吻若自嘲一般的调笑一声。沐安向右侧身躺着,拉过被子盖到身上,沉默片刻,含笑而言。“雪凝,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尽心竭力,谢谢你曾数次将我从鬼门关前救回,更谢谢你虽是宇文欢的属下,却真心待我。 听到这话,陆雪凝却是着实惊讶了。 初见时固然气质出尘离俗,然那人毕竟还在紫陌红尘,有什么细却坚固的一线牢牢牵着,带有些狼狈凄惨的不知所措和恐惧;此刻这一笑却脱去了一眼即见的清高姿态,反教人从心底觉得真真是在九天之外,再不沾半点人间烟火。怎一句温婉即可形容的? 当下,陆雪凝倒有些明白为何宇文欢对眼前这儿如此执拗执着了。 沐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明媚温润。不笑的时候表情却是凉的,凉得像秋意,不像寒冬那样凛洌嚣张,却能在不知觉中渗进肤骨一点点侵蚀,那是无法言说的冷淡拒绝。 然而此时她郑重道谢,明明已经敛了笑意,没有了笑容,却让人错觉也绽开了微笑。 陆雪凝这才注意到沐安的唇很薄,有着美好的形状,嘴角微翘,即便不在笑着,也给人温柔耐性之感。 马车队浩浩荡荡当街而过。 沐安此时所不知的,便是同她一起归府的还有宇文欢所下的数量庞大的天价聘礼。 敛了眸光,沐安知道其实她同宇文欢的纠葛在她被关在地牢里时便开始了。沐安也知道,五日之后的那场天下皆知的婚礼,会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里。 只是如果她能知道自己这一回将会是另一番爱恨不能的无解无奈的境遇,是否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踏入? 只是未来的事,纠缠在尘世间的凡人又如何能够晓得舍得悟得? 背后那是谁的手把人抛在万丈红尘,一心一念的偶然便成就命运的注定。 马车安安稳稳的停了下来。 在陆雪凝的搀扶下,沐安躬身出了车厢。 视线在落到娘亲身上的时候,沐安登时红了眼眶。“娘……” “衣儿,我的孩子……”丞相夫人上前紧紧的将沐安抱在怀中,两人相拥,泣不成声。 陆雪凝瞧着着母女重逢的场面,有些别扭的蹙了蹙眉,不忍再看。转了头冲着眼眶也明显泛红的丞相沐启呈道了一声。 “丞相大人,我奉了王爷的命令今日送王妃归府,五日之后王爷便来迎娶王妃。”然后做了个手势,接而道。“这些是王爷所下的聘礼。” 沐安听闻此话,猛然一惊,眸中的泪水尚未干透,便转了梨花带雨的一张俏脸,声音尚还哽咽着问。“聘礼?!” 而沐启呈则是没有像她那样大的反应,仿若已经知晓一般,点了点头。“王爷的意思老夫已经知道。外面这天寒地冻的,咱们里面说话,里面去说。” 丞相夫人紧紧地握着沐安的手。“衣儿,你瘦了。可是受了许多的苦?” 沐安看着娘亲担忧的眼神,口腔中的苦涩瞬间蔓延开来。只见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娘亲。我……王爷他,待我很好……”这样说着,晶莹剔透的泪水竟从眼眶中倏然滑落。 陆雪凝却看到沐安在眼泪落下的同时,还在安抚着她的娘亲一般,轻轻的微笑着。 心里像在被人撕扯一般疼痛起来。 这个女人,究竟在靠什么忍耐着?她这些时日所收到的,陆雪凝全数看在眼里。陆雪凝的心突突的跳着,一紧一缩的酸楚感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沐安,你是怎样在心里苦涩痛极的情况下,还能露出这样轻松平静的笑容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丞相夫人欣慰的点点头,伸出手抹去沐安脸上的泪珠。只当她是因为太久没同亲人相见,留下的欣喜的泪水。“走,咱回家里说话。你二哥已经备好你最爱吃的菜等着了。” 听到二哥,沐安一时间哑声道。“二哥他……没事吧?” 下意识的小心翼翼,然后心中不停的忐忑着,生怕听到什么令她恐惧的事情。 “唉。”丞相夫人叹了口气,执了沐安的手朝着府中走着,陆雪凝安静的跟在身侧。“你二哥他从花灯会回来就一直在自责,说不该带你去那里,不然就不会把你弄丢。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他比谁都高兴着。” 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沐安的面上展开一抹浅笑。“那二哥怎么不出来见我?反倒躲在家中。” “只怕呀,他是怕你怪他。” “怎么会呢。”沐安仔细的将苦笑掩藏进眼眸深处,“二哥永远都是衣儿的兄长。” 前面的沐安一身素衣,长发披肩,并没有挽起。外面披着的斗篷稍显宽大,扶着丞相夫人步履之时,竟有些翩然凌风的姿态。她清瘦的背影烙在人的眼里,耳边又听到她的轻吟。 口吻诚恳至极,丝毫不见半分往日的愤恨绝望之态。 陆雪凝的心头微微一软,想着若是让她忘了曾经这段,会不会便不会那么痛了。 丞相府里张灯结彩,映着初晴的天空和纯白的积雪更添了几分喜气。 只因大小姐无恙回来了,家丁们忙里忙外的收拾着,不住的往厅堂里端着各式的菜肴。 “都是你爱吃的菜,来,衣儿,多吃一些。”夫人不住的往沐安的碗中夹着菜。 沐安乖巧的笑笑。“娘,你瞧我这儿都座山了。” “好好,”丞相夫人爱恋的摸了摸沐安的头发。“娘不给你夹了,但你要多吃些,瞧你这些日子瘦的。” “嗯。”点了点头,沐安执了筷子。 这边刚劝下娘亲不用加菜,那边二哥只沉默不语,又将一片鱼肉夹到了沐安的碗中。 无奈的叹了口气。沐安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沐易宸,“看样子,你们是真的想让我被抬着出门罢?” 半真半假的嘟着嘴,少见的可爱模样逗笑了一家人。沐易宸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都是二哥粗心弄丢了你,现在见了你啊,恨不得将这天下的好物都搬给你。” “二哥!”沐安凝眉嗔怪。“都说了不是你的缘故。” 看着自家小妹当真有些动怒,沐易宸马上敛了眉间的歉意,转而笑道。“好好,要说如此,不如说二哥此举倒是成就了衣儿的一段美好姻缘。” 沐安手中的筷子一抖,险些掉落在桌上。脸上的血液似乎都在逆流一般,当下没了言语。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变得怪异非常。 陆雪凝快速瞄了一眼沐安毫无血色的脸,平静的开口道。“这可不,王爷可是爱煞了王妃呢。”然后自说自话着,“瞧我,沐小姐还未过门,便一口一个王妃,丞相大人,公子,不会怪罪属下吧?” “不会不会。”沐启呈笑意盎然的摆了摆手。“这是小女的造化。更是小女的福分啊。” 虽然沐安的心在一阵一阵的刺痛着,却还是向陆雪凝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不找声色的暗自掐了一下手心,强迫自己恢复镇定,总算是将这一顿‘团员饭’吃完了。 饭后沐安便以自己困乏为由,早早的进了闺房,不再踏出半步。跟在身边的依然只有一个陆雪凝。 雪后的天是极冷的。 丞相府虽不及王府,却倒也是自己的家中。 屋里的火盆燃了两个,但也到底是趋不了这彻骨的寒。 “雪凝。”沐安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陆雪凝,轻声道。“谢谢你。” 陆雪凝一怔,伸手接了茶杯,这才摇了摇头,“无妨。”顿了顿,才笑吟。“我道你为何如此想要回家,原是你家中如此和睦。” 沐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只听陆雪凝僵硬的扯了一下唇角。“我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师父和师兄隐居。十年前闯荡江湖,便一直跟了王爷,直到今日。” 听闻这话,沐安的目光不禁随之暗淡。“抱歉。” 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让陆雪凝更为摸不着头脑了。“你为何道歉?” “我并不知你……”沐安的话梗在喉间,停顿半晌才继续吐出。“我不想这等情景伤你。” 一句话让陆雪凝怔愣在了那里。 不想用你的温暖伤了我吗?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却着实的让陆雪凝没有温度的心慢慢的温热起来。 捧了茶杯,陆雪凝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沐安的双眸问道。“你……想不想忘记曾经的事?” 沐安一怔。“忘记曾经的事?” 陆雪凝点点头,解释着。“或许,让你忘记前尘事,你以后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片刻之后,沐安才完全明白消化了陆雪凝话中之意。她轻笑着摇摇头。“那么,再想起时呢,岂非更痛?”深吸一口气,沐安还是拒绝了她。“我九岁那年生过一场重病,父亲说那次病好之后,我便将幼时之事尽数遗忘了。 许是年纪小,如今倒是也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每次忆起便绝心中空洞,我不想再忘一次,让今后的我只剩一只躯壳。”沐安笑语盈盈。“谢谢你雪凝,我知你想帮我。可也像你所说,如今能帮我的,却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陆雪凝一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究竟多恨王爷?” 恨――沐安垂眸,隐去眸中暗色的阴霾,心中默默地说着,多恨他呢?恨到想要亲手杀了他!可沐安却是抬起头时,眸中一片澄澈。晶莹的眸光落在陆雪凝的眸中,认真而自然的对视。“恨他又能如何?” 那一瞬,陆雪凝清楚的在沐安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嘲讽。 “即使再恨,也要顺从他的安排,不是么。” 陆雪凝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被一声清脆的推门声打断。“我道是何事,这等着急忙火的把我寻来,原来是为了‘一梦忘忧’。不过师妹,你没有对那位三王爷说过么?我的忘忧却是为甘愿服下的人准备的。” 还未见人,话音便已然传入。 这陌生的声音,确实让沐安一惊,但也很快恢复如初。只因那人话中的一句‘师妹’。沐安镇定的想着,看样子,这位不速之客,应该是陆雪凝的故人了。 只见陆雪凝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用眼神示意沐安不必紧张,而后掀开了内室的门帘。就看到自家师兄一派舒适的已然坐在厅堂的檀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瓷白的药瓶。 “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你还需十几日才能启程呢。” 沐安没有一丝慌张的上下打量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人,只见他一身青墨色长衫,没有繁杂的纹饰,脚上蹬了一双上乘缎料纹绣的墨色长靴。腰间系着一只白瓷质底,祥云图案的瓷瓶。墨黑色的发只用一只极为简单的笄挽起,余下的发丝略显慵懒的趴在他的肩头。 在沐安看着他的时候,男人也同样抬起一双审视的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她。 很奇怪。乍看时也不觉得如何出众,容颜虽清丽,也只和自家师妹的静冷平分秋色。然见陆雪凝手中搀着她腻白的五根手指如珍珠般光洁无瑕,心中无端一荡,既而深悔自己失礼唐突。 不由转往脸上多看了几眼,这一看才后知后觉此人端的是风姿无双,越是留意竟越是移不开目光。待到仔细打量了沐安,暗自心中道一句,想这女子看似柔和可亲,然清贵天成,教人只敢远观不敢接近,怕是大有来头。 “师兄,你到底是可听到我的话?”陆雪凝提高了声音再而问了一句。 这男子的视线才转到她的身上。不由得冷了一张脸。“哼。这还要问那王爷了,每日飞鸽传书似催魂一般拼命扰我,原来是差我来为他做这无门之事!” 沐安毫无顾忌地看着这个男人。只见他五官精致,便如那工笔细画般,眼角眉梢蕴着说不出的风(流)情致,一双琥珀深色的眼眸灿若宝石。眼底更有一颗泪痣,似坠非坠,顾盼间摄人心魂,任谁初见都要赞一声“好一位倜傥公子”。 只是神色阴冷,目中结着浓重的寒意,整个人便现出一种阴柔而凛冽的美,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固然光华耀人,却令人心生畏惧。 “常言虽道,远来是客。”沐安的眸光平静。“只若你是为宇文欢而来的,那么恕不远送。” 即使不知是什么情况,但在他的言语之间也略见得,他同宇文欢之间的关系定是于朋友之流。虽说他刚刚的口吻冷凝,却并未带着厌恶。沐安直觉不想同宇文欢的一切事情扯上关系。 陆雪凝心中乍一忐忑。从未见过如此直白而强硬的沐安。却也怕自家师兄的恼人脾气自此上来。所以陆雪凝的脸色不禁有些变了。 那男人盯着沐安,脸上神情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章节目录 第99章 平静 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沐安上前一步,微笑道。“若是公子只为故人而来,那这丞相府中只有一位雪凝。若公子想找其他故人,烦请去欢王府。”说的甚是平静自然。 要糟!陆雪凝脚下一动,将沐安挡在身后。“师兄――” 其实,沐安说话的时候总是会略显出些目下无尘的味道,许是自小在这府中长大的缘故,虽是臣女却也饱受宠爱。换做旁人其实也并无大碍,因了她的笑容并不会教人觉得有何不妥。但此时面对的却是她的师兄――裴元。 要知她这师兄裴元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乖悖违戾。神医谷主亲传弟子的名声在外,却也不敢有人对他颐气指使。如今沐安的所言所为,却是恰好戳中了裴元的恼处。他何时忍受过他人的命令? 但陆雪凝没有料到的,裴元却突然笑了。这一笑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柔和了脸上似乎万年不化的阴寒。 这一笑,成功的让陆雪凝怔愣在那,登时傻了眼。然而裴元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生气,更是站起了身,轻步踱到沐安的面前,浅声道。“师妹果不欺我,当真一个特别之人。今日便照顾你一回。” 沐安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但见裴元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她坐下。 一时间彼此身份似调换了一般,好像裴元才是这房间里的主人。沐安禁不住轻扯唇角笑了笑。 陆雪凝放了心,见到师兄示意沐安坐下,并抬了手搭上沐安的脉。忍不住调侃一声。“师兄,我跟你打赌,多待几日你定会认为她比你所见更为特别。” “哦?”裴元似真似假的道了一声。“那我便多待几日,瞧瞧她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气氛慢慢的缓和下来。沐安也没有拒绝裴元要为她把脉的意图。不为别的,只因他先前时那股子明显的针对性此刻消失的已无影无踪。这人像陆雪凝一样,似乎也是个别扭而认真的好人。 似真似假,亦正亦邪。 这八个字成为沐安对裴元的定语。 青白的手指搭上沐安脉的那一刻,裴元斜睨了眼,静静的看着沐安,那姿态仿若是真在认认真真的要看出她的特别之处。 沐安也不甚在意,端正了身子大大方方的任他瞧着。 静默的空间里,竟都不觉尴尬。 其实沐安的伤早就被陆雪凝处理的妥帖。不过是陆雪凝随意找的个借口罢了,然裴元心下喜悦,倒真一心一意替她诊治,“没什么大碍。 只你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经不得冷。回头教你把我师父那些个宝贝丹药多吃上些,虽无法根治,亦可增强体质。”他的师父,药王酒妖的药在江湖中何等珍贵,却被裴元说的倒像是家常小菜般。 “多谢你,原也没什么事。”若是旁人这般说法,裴元定要以为是嫌他多事,早一把致命毒药洒过去了。但听沐安这样说来却只觉不与自己见外,甚是高兴。 这原也是他生性偏执,认定此人是好的,便事事处处都好了。 见两人相处的倒也平安无事,陆雪凝早就轻吐一口气,回了内室,端取了茶盘和茶杯来。只片刻的功夫,待她回来时,便看到自家师兄已经在桌上摆了不少的瓷瓶。 “这是‘融雪’,吸进一点点便可使人三个时辰内力全失;这是‘温柔’,可以把人的骨头慢慢都化掉哦,然后整个人就像棉花一样软;这种叫‘夜烛海棠’,潜伏期很长,可以随意控制发作时间的,无色无味,银针都查不出来,只在人死后心口处出现一个海棠花形状的红色印迹,带层黄色,就像是映着烛光……” 裴元把身上的各种毒药摆了满满一桌,指着一一向沐安解说,“这次我只带了这么些,你看哪些合用就收着。反正今日起我便跟在你身边了,到时若有兴趣我再给你其他的,也不用现下再借师妹的东西现配了。” “跟在我身边?”沐安一怔。 “是啊。”裴元一皱眉。“不是说了要跟在你身边悄悄你究竟有何特别么。”裴元向来自以为是,但凡是他认定的事,是极少人能够改变的。 沐安弯起嘴角,没有拒绝。其实这人的实力从这些药里便可以满满的看出了。留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处。必要时还可以帮自己一帮。但他的身份…… “可我没有工钱付给你。”沐安抬起眼睛,看到端了茶盘走来的陆雪凝,半真半假道。“而且,叫不叫你跟,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日后只怕我自己便是连自由也没有。” 裴元挑眉,还不等他开口,陆雪凝便走近了。空气中有极淡的馨香,似桂非桂,似兰非兰,初闻甚是飘缈,细察却经久不散。陆雪凝横了裴元一眼,“好好的干嘛给她下‘牵情’?” “好找呗!”裴元指尖把玩着桌上的一只白玉瓷瓶,答得理直气壮。 “‘牵情’?”沐安疑惑地望过来。 “啊,很一般的一味毒药,配制起来倒有些麻烦。好处就是中毒之人会散发出特别的香味,经年不散,我驯养的‘墨羽’最是喜欢不过。” “你怎么不说‘牵情’发作起来会使人血脉凝结而死?”陆雪凝往座椅上一靠,颇是不以为然。 “不让它发作不就行了?”裴元哼了一声,“有你我在担心这作甚?” 影一不解地立在宇文欢的身后。 “金缕衣”的老板胖乎乎的脸上堆满笑容,命人取来几匹衣料给宇文欢过目,皆为艳红色,“公子请看,这些都是我们最好的料子,只是近来这艳色衣料平时要的人少,存货本就不多,因此价格……” “钱不是问题,”宇文欢细细地用手摩梭着布料,打断老板的话,“给我拿更好的。要轻软舒适但保暖,颜色也还要再纯正些,老板可莫要对在下藏私。影一――” 影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板,心下甚是奇怪,自家主子一向深居简出,除非上朝,对这穿衣是不甚在意,这次却为了区区几件衣裳亲自到“金缕衣”订做,选的又全是艳色,主子素来喜好玄色雅色,是从不着这明艳的。 老板接过银票,看到上面的数字,瞳孔有瞬间的放大,声音不由地更加了几分讨好谄媚,似是有些为难地陪笑道,“公子真真好眼力,可这已经是最好的了,再好除非得是贡品。小店虽然年年进贡,但万万不敢有私藏,还请公子体谅。” 宇文欢一抬手,影一又递过一张万两的银票,老板直直盯着那银票,有心想拿又有所顾虑,眼中甚是犹豫。 “老板大可不必客气。”宇文欢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却是说不出的精明笃定,“在下并没有说贵宝号私藏贡品。在下只是需要上好的料子做些衣裳,两匹‘寒鸦’虽然不多,但先做几套冬季大衣还是可以的。有道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老板是聪明人,想必一定能替在下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是,是。”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老板又白又宽的额头冒出,“小人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公子这边请,这边请!”抢上两步,打开厅侧不起眼的一道小门,心中惊惧不定,想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却能得知如此隐密消息,到底他是何方神圣? 门后是不大的一间屋子,布置得却比方才的正厅更加华美精致,近一半的地方都摆放着高大的柜子,俱为檀木制成,熏得整个屋子都有种木材的清香。老板点头哈腰请宇文欢坐了,奉上香茶后亲自从柜中抱了两匹布出来,“这便是‘寒鸦’,全京城仅有这么点料子了,公子可还满意?” 宇文欢轻轻摸了摸,又扯开一小段对着光仔细看了色泽,颔首微笑,“‘金缕衣’果然名不虚传,麻烦老板再取些金线来看。” 老板连声答应着去取了各种颜色、粗线的金线,毕恭毕敬呈到宇文欢面前。 宇文欢拣了几种在布料上比对,最后选定暗金略细的一种,道,“两匹全做了,具体尺寸在这里。样式要束腰广袖,只需金线滚边,纹绣一概不要。‘金缕衣’的设计和做工在下是信得过的,相信必定不会让在下失望。”宇文欢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置放在桌上。 “一定,一定。”老板摸出一方帕子擦了汗,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公子何时要货?” “三日之后。烦请老板快些赶工了。” 宇文欢放下手中金线,看着老板,笑得甚是谦和有礼,“对了,听说贵宝号最近新齐了一些红狐毛皮,质量上乘,今年冬天很是有些冷呢,不如顺便再做一件斗篷,老板你说可好?” 老板额上的汗流得更猛了,把腰又弯低了些,“是是,公子说得极是。” 给宫里订制的裘衣精剪细裁,四年下来才省出这么一点皮子,原是想再等等,凑一件外衣卖个好价钱的,现今的量不多不少恰够一件女子的斗篷,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来人一语道破,尤其轻描淡写一个“齐”字,提点得实是厉害之极。 “如此还请老板费心了,”宇文欢略带笑意起身,“以后四季衣裳怕还多有麻烦贵宝号之处。” “不敢,公子慢走。”“金缕衣”的伙计惊讶地看到自家老板前所未有地把一位气派非凡公子直送到大门外,更一直目送到不见人影方才进屋。 宇文欢坐在窗下发呆,手里端着的一盏茶已经凉透。 “主子?”影一又唤了一声,宇文欢仍旧一动不动。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近些日子总是时而不语皱眉时而深思浅笑,脸上的神情却似有着从心底透出的满足。 印象里主子总是淡然闲定的,虽然时常带着笑意,但那笑容却也是轻的淡的,仿佛只是一种礼貌一种修养,彬彬的谦雅下是不变的疏离。“影杀”的这些人都与影一和影零一样受过宇文欢的大恩,感激、敬畏、愿以死相报者众多,却无一人能真正亲近于他。 不知这沐安究竟是何人?值得主子如此亲力亲为,又是定制发簪又是订做衣裳,更派了影零放下贴身保护的重责不管专程赶去右相府护着她,影一拿着影叁飞鸽传书的亲笔消息,心下极是纳闷。纸上定是有关沐安的情报,可打扰主子想事情亦是不妥。 影一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再度开口,“主子,主子――” 影一赶紧递过手中字条,“影叁传来的。” 宇文欢展开看了一眼,吩咐道,“原道是他到了。备份礼物,跟我去右相府。” 匆匆领了命便着手去准备了,影一自然也没有去顾及宇文欢口中‘他’究竟是谁。 暗自叹了一声,宇文欢垂下眼。本想裴元如何还不见动静,原是已经去了么。想那裴元‘活人不医’的性格,还不知是福是祸。 沐安懒懒地倚在软榻上,不但左手的手腕处,就连整只手掌都被严严实实裹地了起来,任由裴元取笑,“师妹你也未免太夸张了些,都快裹成肉粽子了,可惜离端午还早。”说着便要去按沐安的手。 “你别动她。”沐安一招小巧擒拿,隔开了裴元的手腕,师兄妹二人互拆了几招罢手。“她手腕疼得紧,怕是连跟你说话都费劲。” 真亏了她,雪凝说得轻巧,然裴元却是深知端的,心念转过,翻手一针扎在沐安身上,得意道,“呐,这下她便不会觉得疼了。” “的确,现在你便是砍她脑袋她也不会有感觉。”陆雪凝扶住沐安软软倒下的身子平躺在榻上,却也没有出手解毒。心想师兄这手固然令人啼笑皆非,倒也不失为一策。现在只怕除了头部之外,沐安全身上下连动根脚趾头都不可能。罢了,反正熬过最初两天,药性便能习惯适应了。 裴元索性在沐安手上用力扎了几针,道,“如何,一点都不疼吧。” “很好玩么?你明知便是把她扎成刺猬她也没反应的。”陆雪凝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的手要多久才好?” “好?”陆雪凝饮了口茶。“需要养个半年左右吧。” “养半年?”裴元咂舌,“你不是神医弟子吗?” 陆雪凝瞪他一眼,眼中微有愠色。“我是神医弟子,可我不是医神弟子!还有,别忘了你可是神医的亲传弟子。” “谢谢你们。”接话的是沐安,她身体无法动弹,只能望着陆雪凝微笑,眼睛里波光流转,又是那种仿佛全天下只看你一人在心的情意和光彩。“果然有了雪凝在后,许多事我便不必担心了。” 陆雪凝和裴元同时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晚膳的时候,是吩咐人将饭菜送到房里来的。只道裴元是陆雪凝的师兄,为给沐安疗伤特意而来。沐启呈疼爱女儿又疼爱的紧,便没有多问什么,满口的感激。只吩咐了厨子做了许多精致可口的菜肴。一一送去沐安的房内。 “看什么看!”裴元把手中银箸重重拍到桌面,上菜的家丁捂住双眼惨叫着倒在地上。端菜的托盘在半空摔落,陆雪凝伸手稳稳接了,放到自己面前,见是一盘芙蓉豆腐,挟了一块送进沐安的口中,搁下筷子时顺手替家丁解了毒,“亏大了,应该收诊费和药费才是。” 第六个了。沐安倚在陆雪凝身上,看那家丁惊魂未定,连滚带爬地逃出去。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想,亏得是在自个的府上吃饭,家中人不见怪,亦不缺人手,否则照裴元这般脾气,怕是上不了两个菜,便吓得再没人敢来侍候了。 裴元一张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恨声道,“雪凝你别管!” “你以为我愿意么?浪费我多少药!”陆雪凝脸色也很冷,“好歹你让我能吃得安静些,”一指沐安,“何况托你的福,我还有这一张嘴要喂。” “不托我的福,她就能使筷子?到时疼也疼死她!我又不是没帮你喂!”裴元端起汤碗,舀了一勺草菇鸽子汤递过去,怒气未消,“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个多见树木少见人!” 裴元一向纵横嚣张惯了,却不想想他们三人,现下是这么一幅暧昧景象,凡是长眼睛的,自然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更何况这般偎在人身侧的又是自家小姐,自是忍不住更要多看几眼。 沐安咽了那口汤,微笑着劝解,“明天药性就过去了,到时解了我这毒,我便能自己动手吃饭。只两位念在安有伤在身又打小怕疼,多照顾我这一天罢。” “哼,你会怕疼?”裴元被逗得脸色稍霁,看了沐安一眼,道,“感情这般侍侯着你还不乐意了,索性我现在就解了你的毒,生生疼死你得了!”作势要出手,沐安但笑不语,故意看着陆雪凝筷上最后一块酱烧仔鸡。 裴元恨得牙痒,举箸去抢那鸡块,两双银筷在空中斗了片刻不分胜负,那鸡肉却掉下了桌,咕噜噜滚出老远。 三人皆是一怔,然后想着自己几何时竟如此孩子气了。 陆雪凝当先弯了眉眼,裴元脸虽绷着,眸中浮上了些笑意,连陆雪凝亦神情颇多暖融。 特意多待了两日,待到黄昏时才动身,驾了马车朝右相府驶去。 “影一,‘金缕衣’的衣裳可赶制好了?”宇文欢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回主子,今日傍晚便会全部完成,已命人候着,待时快马送来。” “嗯。”宇文欢微一点头,“她今日还好么?” “沐小姐很好,午饭时还喝了一小点酒。”影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宇文欢的脸色,“只是前几日沐小姐身体微恙的原因目前仍然无法确定,雪凝姑娘和她师兄皆是江湖一流高手,我们的人行动不得不有所顾忌。” 宇文欢又一点头,虽心中大致知晓应是裴元下毒的缘故,从各种情报分析,亦知他并无恶意。但事关沐安,总是无法彻底放心。 “主子?”影一见宇文欢不语,有些惶然,急道,“主子请放心,有影叁一直跟着,何况沐小姐的身边还有雪凝姑娘照顾。” “我知道。”宇文欢浅吟一声,闭目不语。 陆雪凝到底是个极会享受的人,而裴元也则是自小便在谷中,少谷主的身份让他锦衣玉食挑剔非常。吃了两日府上的饭菜,最终还是陆雪凝亲自下了厨房。 陆雪凝招呼裴元去帮忙,虽老大不情愿,然耐不过陆雪凝的冷眼,看沐安又有些倦意,到底是冷着张脸也出去了。 沐安在灯下细细打量左手,从手掌处到半个胳膊都包裹着层层纱布,好在最难熬的几天已经过去,如今虽仍微有疼痛,但总算不需要再用毒药来压制。 沐安望着烛火目光慢慢的沉淀下来。两日,还有两日。真不知,两日之后自己将面对的会是何种困境。日后又会有怎样的艰难在自己面前。可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坚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着自己吧…… 烛上火苗倏忽一跳,一道凌厉的杀气从梁上直扑沐安后心。沐安促不提防,下意识地往右急闪。若非她心思缜密,警惕之心已若本能反应,这一枪便要穿心而过! 冷汗从沐安的额角溢出,待心神稍稍冷静时才觉后背硬生生的疼。 刚刚的踉跄,使得沐安跌倒在地上,双眼睁大,微微露出些许的惊恐,呼救声被死死的堵在喉咙中。只因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在那黑衣人被黑布罩住的脸上,看到一双她甚为熟识的眼睛! 那人看这一击不成,左手一探,另一支短枪又往沐安喉咙逼来,招式狠辣,干净利落。这次,躲不过了罢……沐安心下略为凄怆的闭上眼睛。也许再也得不到答案……为何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就在枪头挑上沐安喉咙的刹那,“王妃小心!”一抹暗影瞬时飞出,长剑出鞘,‘叮’地一声挡开了那人的短枪。 此时屋内瞬间多了两个黑衣人。 一击不中,那人并不恋战,毫不犹豫地便要翻窗而出,黑影闪动,似要沉入漆黑的夜色。另外刚刚出现的黑衣人也不追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沐安。 而此时沐安已经自己起身立在窗口,低了眉轻轻叹息,面上却带着些肃杀笑意,从右手掌心纷纷扬扬落下。一只白色的瓷瓶从手中滑落。 一片雪花飘进破了的窗口,沐安伸手接了,看它在掌心停留片刻,慢慢透明融化。 又下雪了呢,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下雪,沐安眼前似有团团雪花飞舞,身子慢慢倾倒。 香气扑鼻而来。裴元挥手扇动了一下菜香,频频点头。“不错,师妹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然后自己笑声嘟囔着。“但是如果没有这么多‘佐料’就好了。” 陆雪凝扯动嘴角,然从表情到眼神,都不见笑容,只有面上那一点点皮肤在轻微动作,但似乎又只是不经意的随性,丝毫没有威胁恐吓意味,偏偏令人直觉得头皮发麻。 这样的表情让裴元忍不住后背一阵阴冷,大叫着,“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反正放了就放了!” 其实陆雪凝的手艺真的是一等一地好,即使比宫中御厨也不惶多让,只是这好手艺却是拜屡屡找人试药所赐。 陆雪凝幼时便住在神医谷,三天两头找人测试药性药效,不多久就弄得谷中的下人大老远见她就躲。那情形不比见裴元时好多少。 章节目录 第100章 脚步 后来陆雪凝无意中发现把药下在菜里最易达到目的,一则吃饭菜肴必不可少,二则人总是难以抗拒美食。 但陆雪凝做事最讲究你情我愿,绝不恃强凌弱,于是便积极钻研起做菜来,她又极有天份,一来二去便练出了一手好厨艺。谷中众人深受其苦,明知雪凝做的菜一定下了药,不知会引起怎样可怕的后果,但往往又抵不过诱惑。 不幸中的大幸恐怕就是还不至于死人,直到后来陆雪凝出谷离开,把试药对象转移到那些上门求医之人身上,这才算是得了解脱。 什么都可以跟陆雪凝讲道理,唯独涉及到药,还是乖乖任她摆布比较好。纵是裴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在这事上逆了她的意。算了,反正也不会死,大不了下次拿她试毒讨回来就是,裴元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况且陆雪凝的手艺绝对称得上天下*。 低咳了一声,裴元讪讪地将手中的那盘菜放下。“我回去看看安。师妹你先忙着。”然后转身便走。 咦?陆雪凝略一沉思,这次师兄居然没有‘厉声警告’么?暗自皱眉,略一思索便知定是怕自己手下这药被安吃下会有甚难承受的痛楚。师兄这般……只怕两人迟早要生出大事来。 锅中的油在‘滋滋’作响,伴着阵阵的香气又有飘出。陆雪凝有些懊恼的想着,是否叫师兄来是错了?还有两日安便真的是宇文欢的王妃了,若师兄当真……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莫名的有些烦躁。 只刚叹一口气,还未容得她多想,裴元的声音由园内遥遥传来,刺得人耳朵一阵鼓动,竟是用上了十成内力。 “雪凝!!”裴元的声音惶然,又带着克制不住的阴冷和杀意。闻声陆雪凝的心神一震,运起轻功,飞身赶往沐安居住的小院。 沐安一动不动地躺在裴元的怀里,上衣从背部破裂开,显然是被裴元用力撕开的。后背的鲜血乌黑,已经有些凝结,在雪白的肌肤上尤为可怖。背后烨烨盛开的桃花也被乌黑的血渍沾染。 裴元一脸戾气,看到陆雪凝,收回手中瓷瓶,把人往陆雪凝怀里一塞,“我已解了毒,初步止过血,你再看看。” 说来也巧,刚把沐安安置到榻上的时候,家丁便来敲响了房门。 “小姐,陆姑娘。欢王殿下到了,老爷请您过去。” “知道了。”陆雪凝抽不出功夫搭理他,只是随便回了一声应付。 裴元冷凝的目光迸发出阵阵杀意,冷声道。“你看着她。我去。”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之间人已远远去了。 “师兄!”却是已拦不住裴元的脚步。裴元的性子陆雪凝还是知道的,方才看裴元的脸色,便知这次他已动了真怒。 沐安中的是“温柔”。 若是裴元再晚发现她那么一些时候,就算能救回来,也只是废人一个了。陆雪凝打了温水,用软布擦尽沐安身上的血污,仔细处理了伤口。伤口虽深,好在并未伤及要害。 “温柔”毒性猛烈,沐安之所以还昏迷不醒是才解毒之故。 陆雪凝除下沐安的上衣,让她侧卧在床,小心地盖上被子,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一件事。整个江湖除了师伯“毒手阎罗”和师兄裴元之外,谁还会有“温柔”?且不说师伯现已隐居在神医谷,依他老人家对裴元的宠爱纵容,即便沐安有机会得罪于他,也断不会下此杀手。 自己和师父虽然花一些工夫也能配出,无事却不会制毒,更不说流入他人之手。除非――陆雪凝心头一凛,看向沐安的目光复杂起来。 “是谁干的?”裴元冷冷的扫过大厅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安坐着的宇文欢身上。冷静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什么谁干的?”宇文欢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戏谑。“裴元公子,我们许久不见。你如今一来便如此问我,倒叫我不知如何应答了。” 裴元目光移动,从宇文欢的身上扫过,掠过他身旁的影一等人。不少人接触到他的目光,竟亦觉心中发寒,除了宇文欢和沐家不明事由的几个长辈外,大半避开了视线。“我问的是谁伤的沐安。” “裴公子,衣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听到是关于女儿的事,沐启呈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开口问道。 “受伤了,有人想杀她。不过安只受了轻伤,倒是那个杀手――现在怕是全身骨头都软得如棉花一般,死相可实在不太好看。”裴元随手把玩着一枚毒剌藜,“我的毒药虽多,但每样都要试一遍,对付太多人就不太够用了,所以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是谁派的杀手?”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胆寒。听裴元口气,分明是要让凶手一一试过他所有的毒药方肯罢休。 “呵呵。”宇文欢轻笑着站起身来。“那么听裴元公子的言下之意,怀疑是在下所为?”然后不等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便直言不讳。“这样的话,大可不必胡乱猜疑。沐儿是我未过门的王妃,我又怎会加害她?于情于理,我都不会这样做。” 裴元冷笑一声。“那么在她房里另外躺着的那个黑衣人又怎么解释?” “那不过是在下派来保护沐儿的影卫。” “是么。”裴元挑高了眉角。 宇文欢微眯了眼睛,顿声道。“裴元公子,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沐儿?” “是呀,裴公子,小女现在究竟如何?”沐启呈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裴元目光些许狠戾的看了一眼宇文欢,冷声道。“毒已经解了。你们不必担心。至于探望,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欢王殿下,既然那‘影卫’是你派来保护安的,现在你大可以派人把他抬回去了。” 听得出裴元的言下之意,宇文欢没有出声。影一心中一紧,这么说影叁也中了毒,而且裴元并没有为他解毒吗?!“那么影叁的毒――!” 裴元冷睨他一眼,傲然开口。“难道我裴元‘活人不医’,你不知道吗?”说这话时,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宇文欢。“等他死了再来找我!”这话说完,便径自转身决然而去。 “等――” “影一。”宇文欢淡声提醒。“去将影叁带回。” 影一咬牙,收回刚刚迈出的脚步,恭敬立在一旁,垂下头。“是,属下遵命。” 宇文欢盯着桌上的茶杯,漫不经心的对沐启呈道了一句。“丞相大人,今日沐儿被刺一事,您如何看待?” 沐安一睁开眼睛便看到裴元抱着双臂,坐在床边冷冷地打量她。倒有几分平素冷然的神态。平日里裴元虽常阴沉着一张俊脸,脾气却十分乖张火爆,这般沉静沉着实是奇怪。沐安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般跟着忽闪,道,“怎么了?”陆雪凝站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冷淡的脸上竟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表情。 裴元气不打一出,凝眸盯着沐安,似乎恨不得在她白玉的脸上烧出个洞来。半晌忽又展颜笑了,阴恻恻道,“很好,实在是非常好。” 沐安不明就里地望着裴元。她刚从昏迷中醒来,眼中氤氲朦胧,实是平日难见的风情。裴元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只玉白的瓷瓶,“是你自己把这瓶子打开的,对么?”话是问句,语气却万分肯定。 “嗯,”沐安放软了声音,绽开笑容,一双眸子深情璀璨,便是夜空最美的星光也比不过,“因为我知道有你们在,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你――”裴元终于忍不住跳起来,连说了好几个“你”字。猛地抬起手,似是要给沐安重重一巴掌,咬紧牙关,又轻轻放下。换上一副俊朗的笑脸,“真好,看来你还真喜欢以身试毒。”开了门,施施然出去了。 沐安面带无辜地看向陆雪凝,陆雪凝放下茶杯,好心地解释,“我这个师兄性子呢,与别人大不相同,越是生气反而越冷静,我从小与他一处长大,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沉着’。”沐安何等聪明,闻言苦笑道,“他不会来真的吧?” 陆雪凝不答,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良久才道,“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想做什么啊……”沐安收了笑容,转头望着窗外隐约的积雪,慢慢道,“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人罢了……想做一尾鱼,相忘于江湖。”话声渐渐低了下去,一时满室寂静。“可惜呵……” “安,”最终陆雪凝打破了沉默,面无表情,“我和师兄可救不回死人。” “我知道啊,”笑意从沐安的目中一层层浮起,在烛光下瑰丽生动,“所以我这不是活了么?” …… 夜风极冷,窗户却大开,宇文欢捧着黄铜木炭的小手炉斜倚在床上,似乎正悠闲地欣赏飘飘荡荡的落雪。影叁一声不吭地跪在面前,影一站在一旁下意识地偷偷看一眼宇文欢阴冷的眼眸,大气亦不敢出,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般。 有陆雪凝在,影叁还不至于会死。 这便是宇文欢当时放任裴元离开的理由。 宇文欢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清淡的笑意。“你说完了?”宇文欢的语气平和。 “属下――”影叁一咬牙,忽然反手重重一掌击在自己胸口,身形一晃又竭力稳住,一缕鲜血从嘴角蜿蜒流下,“属下知罪,但请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影一敛眉低头,隐去面上显露的不忍。不论是不是同伴,影卫都不该有冷漠之外的情感。影一的心中了然。 “你知道该如何做。”宇文欢连目光都未动,淡淡道,“若是查不出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属下明白。”影叁脸色惨白,行了个礼慢慢退出屋门。影一见他步伐不稳,作势欲扶,脚下踏出半步又退回来,到底没敢伸手。 不是待她不好,而是还不够好,他们终究不是他。宇文欢长吸口气,多日的犹豫一扫而空,“传令下去,一切以她的安全为要,必要时暴露组织身份亦无妨。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她受伤的消息。” 影一领命去了,出门时仍见宇文欢仍静静望着窗外,不由心下怔然,主子这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呢? 按说既然下了这种命令,可为何还能这般沉着?不连夜赶去探望,倒在这客房里静静呆着。 他哪里知道宇文欢虽是当朝的皇子,如今的王爷,但其生母身份卑微又不得宠,母子俩在宫中处境极为艰难。养成宇文欢年少时软弱退让的性子,遇事常常惊慌失措。后来,他的母妃因一场‘夜刺’事件,被人指认窝藏杀手,而被皇帝打入冷宫。 而宇文欢则是更加不被皇帝喜爱。他便一日一日的坚忍起来,如此才能活到出宫建府之日。如今时隔虽久,宇文欢自身亦久经风浪性格大变,深知便是倾刻赶到也已于事无补,连夜奔波只会消耗精力,给敌人可乘之机,是以纵是心内忧急如焚,面上依然从容冷静。 …… “起来!”裴元端着一碗黑黝黝的药汁用力掐住沐安的胳膊,“喝下去!” 沐安从睡梦中痛醒,便对上裴元甚是不耐的眼睛,知道他在生气,小声抱怨道,“我现在身受重伤,很痛的。” “你自找的!”裴元一把扯起沐安,递了那碗到她嘴边,“喝!” 裴元森森地盯着她,眼睛下有淡淡的黑影,想是一夜未眠。连眼角那颗的那颗泪痣似乎也透着阴寒,手腕一翻,几枚蓝汪的毒针夹在指间,“你当真不喝?” “我喝,我喝还不行么。”沐安半闭上眼睛,就着裴元的手喝了一小口。秀气的眉顿时拧作一团。“不许吐出来!”裴元厉喝一声,一气把整碗药灌进沐安喉中,呛得她咳嗽不止,手指连点,又封了她各住大穴。“我看你反正喜欢得紧,”放了药碗坐在床边,“用来试毒最好不过。” 沐安只觉得腹中一股热气升起,继而散入四肢,侵进血脉。慢慢灼烫得如五脏六腑都快熔化掉一般,汗水很快湿了被褥,痛得人几欲死去。无奈被裴元封了穴道,连呻吟也无法发出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那热度总算一点一点凉下来。沐安勉强从昏死的边缘清醒,刚缓了口气,体内却又越来越冷,到最后仿佛赤身于冰天雪地,竟又逼出一身冷汗,终是熬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衣服被褥已然换过,后背和手腕处也重新包扎了,天色却已微黑。 “你醒了,”陆雪凝拿过桌上的药碗,“正好还热着。” 沐安一言不发坐起来喝尽,陆雪凝看着她,眼中光华一闪即逝,丝丝愕然道,“你竟然还敢喝。” “你又不会害我。”沐安嗓子有些嘶哑,顿了顿,弯起嘴角,“裴元也不会。” “沐安!你,你真――真……笨蛋!”裴元猛地冲进来,下唇一抹鲜红,似乎是咬破了,指着沐安破口大骂,“沐安你这个天字号第一傻瓜!我怎么就没毒死你!” “啊,所以说么,有你们两个在我实在是太幸运了些。”沐安暖暖地笑着,染了烛火温温和和的金红颜色,凝眸看着裴元,轻轻道,“对不起。” “你――哼!”裴元甩门而去,巨大的碰门声里传来他怒气十足的吼声,“下次我一定毒死你!绝对!” 丞相府里张灯结彩,映着初晴的天空和纯白的积雪更添了几分喜气。 虽是受了伤,可是大婚日期却没有因此而延期。 这些,其实都在沐安的料想之中。 “还要喝啊?”沐安看着面前两人手中的四个药碗,有些维持不住笑容。后背的伤其实并不严重。裴元也就罢了,为何雪凝亦是多加了一份药,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其中还混着微微的辛辣。 裴元冷眼一瞪,未及说话,陆雪凝已经递了右手的药碗给沐安。 “师妹!”裴元喝声。 陆雪凝盯着沐安把药喝完,才冷声道,“我若不先给她这碗药,怕一会儿你毒不死她,痛也痛死她了。” 裴元“哼”了一声,把两碗药端过去,恨道,“痛死了最好。” 沐安一手一个接了,二话不说仰头全灌入腹中。裴元此时倒是怔了,撇嘴咕哝,“你还真不怕我毒死你。”沐安冲他一笑,又喝了陆雪凝的另一碗药,好在这次除了口中腥苦难当,倒也没觉出其他不妥。 片刻后见沐安仍神清气爽,裴元斜了一眼陆雪凝,怒道,“都怪你多事,我才不信,哪里就能痛死她了?” 陆雪凝正给沐安搭脉,末了从怀中掏出小本认真记录,半点也不理睬。沐安倚在床头,含了块桂花糖含笑看他。裴元更气,重重一顿足,扔下一句,“以后中了毒记得在十日之内滚来求我!”头也不回地去了。 “师兄两夜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陆雪凝收起本子,“以后一般的毒药伤不了你,真有厉害的,亦可拖延十日性命。师兄和我,总有一处赶得及的。” 沐安轻轻叹了口气,眉眼暖融,秋水般的光彩在墨色的眸中荡漾波动,“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沐安只专心致志看她。陆雪凝素来清冷,却也无法安然面对她这般盈盈目光,微扭转脸庞,找话道,“身上觉得痛么?” 沐安仍不语,明媚地笑起来。心中越发肯定,平日里陆雪凝岂会说这番话,况她若是两夜安枕,又如何得知裴元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陆雪凝面上虽无一丝痕迹,却有淡淡的清凉药味,自是抹过药物。 话一出口,陆雪凝亦觉有些尴尬。原是宇文欢此番前来并未离开,雪凝本应出去应见的,只若此时开口,倒反显刻意了,遂一时亦无话。 沐安坐起来,“今天是不是他来了?若是没走,现下应是在前厅用膳吧?” 陆雪凝点头,“送了嫁衣和首饰过来。安,你――” “若是清醒了还不迎出去,岂不是要被父母亲看出端倪?”沐安拾了衣衫下床。 “你――真的准备好了?”嫁给宇文欢,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不准备好,便可以不嫁了吗?” “不可以。”陆雪凝闷闷的出声给出答案。沐安大笑,跟着陆雪凝前往前厅。 跨出房间的时候,陆雪凝听到沐安叹息般的低语。低得似真似幻,有惊人的美丽,“雪凝,有你们在――真好。” 陆雪凝脚下一顿,差点被门槛绊住。就如夜行人忽然一脚踩空,心脏猛地一荡,以后再也不会跳似的。 师兄骂得没错,果然是笨蛋!陆雪凝暗地咬牙咒了一句,当先迈开脚步。 果不其然,她们走到前厅时,宇文欢和众人正在用膳。 宽敞的前厅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物。几张桌案上尽数被红色的嫁衣和金灿灿的首饰所占据。 “沐儿。”宇文欢首先看到沐安的身影。当即站起身来,轻声唤着。 今日他只着了一件玄色滚金勾边的长衫,整个人显得气度非凡。 沐安本能的哆嗦了一下,却很快又稳下了心神,努力压下胸膛里那一瞬迸发出的所有恐惧、愤恨和不安,躬身行了个礼。“王爷。” “衣儿,来的正好。”沐启呈起身,踱步走来。“身子如何了?王爷特地送来了嫁衣,来看看。” 宇文欢和沐启呈并肩踱步,宇文欢有意迈小了步子,便比沐启呈落后半个身子近了沐安的身边。 宇文欢此时也不过是二十二三的年纪,光华内敛,行事细致谨慎,毫无一般年轻人的锋芒毕露,然又有教人无法忽视的清傲,虽说在皇上面前不甚得宠,但其今后的作为必是不可估量。沐启呈对宇文欢的评价甚高,心内却多了一份担忧。 自家女儿从那日莫名失踪到今日的遇刺之险,每一件事都似乎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却理不清头绪,又不知是何故,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太过诡异。 沐安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神经紧绷着。本以为可以面不改色,但当她真的再次面对宇文欢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如噩梦一般的记忆,依然附骨随形。这几日同陆雪凝和裴元的相处,是欣然而温暖的,然如今宇文欢的再次出现就像一只从坟墓里伸出的枯瘦腐烂只剩白骨的手,直入心脏。把想要刻意遗忘的种种过往血肉模糊地狠狠揪出。 手腕处的阵阵疼痛,唤回她的神志。 “王爷。”陆雪凝看出了沐安的脸色苍白,随即出声解围。 宇文欢双眉轻挑。“雪凝,影叁的毒已经解了,但如今却没有完好,若你现在无事,不妨去看看他。” 有意的支开。沐安眼神一黯,却不好发作。陆雪凝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便离去了。 “沐儿。”温润的柔声唤着。“我带了些衣裳首饰过来,你来看看,哪件喜欢。” 章节目录 第101章 算计 说罢,便抬手去轻揽了沐安的腰身,做搀扶状慢慢移步。 沐安周身一冷,迫使自己抬起头,对着宇文欢灿灿一笑,轻道一声,“好。” 只是那字的尾音处,有抹不可寻的轻颤,旁人皆无察觉,宇文欢只尽数捕捉了。 沐启呈看着女儿和王爷这般‘恩爱’的姿态,便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担忧。对着夫人使了个眼色。夫人点点头,含笑不语,挥挥手,让屋中侍候的丫鬟都随她离去了。 “王爷,这嫁衣之事,还是你与衣儿商量。老臣便不干涉了。” 宇文欢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沐安的声音挡在了口中。“天色不早,父亲请去歇息吧。这些事情,女儿同王爷商讨便好。” “好好,”沐启呈慈爱的看了一眼沐安。“既如此,王爷,老臣告退。” …… 此时屋中,只余下沐安和宇文欢两人。 “怎么?今日如何敢同本王独处了?”宇文欢揶揄着,完好地隐去了眸子深处的那一抹渴求答案的紧张。 沐安退后几步,拉开同宇文欢之间的距离,胸膛处的心脏砰砰直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激烈。 这个动作被宇文欢看到了眼中,眸里闪出几丝不悦的神采。 眉眼弯弯。“你把雪凝支走,不正是也想让父亲和母亲也离开吗?我这样做不过是顺了王爷的心意。” “果然是我的沐儿――”宇文欢慢慢的勾起唇角,墨黑的眸子里却透出丝丝冷凝。“冰雪聪明。” 这样说着的时候,宇文欢一步一步逼近。沐安被他慢慢的逼退,直至退到桌脚,再也无路可退的时候,再抬起头来,宇文欢已经站在了面前。一双目光犀利的眸子带了三分嘲讽三分阴冷的笑意,含望着她。 “沐儿。”宇文欢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沐安不许移开眼睛。“只几日不见你便忘了么?”慢慢的俯下身子,贴近她的脸颊,感受那微不可见的轻颤,宇文欢低沉的声音勾勒出一道禁锢的枷锁。 “你怎么可以逃开我。不论是我的碰触,还是我的一切,你都不许逃开,更不许――抗拒。” 做不到!沐安在心里这样坚定着,却轻轻的闭了眼睛。不能反抗。 这是在自己的家中,不能反抗,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看出任何端倪…… 嗯?被这么没头没脑的突然一句,搞的有些茫然。沐安双眉轻蹙。“不曾见过。”倒是那个影卫却是已经见过了。只记得裴元提起那刺客时,一脸的阴冷。 说着“若不是中了‘温柔’死掉,非要让他试过所有的毒才可罢休。”所以,沐安便加了一句。“不是已经死了么?” 宇文欢的瞳仁猛然一缩,寒气外漏。 “那人――我想沐儿你应是熟悉的很呢。” 这样清清凉凉的口吻,却让沐安的心停跳了一拍。蓦然想起那黑衣人手中的利枪,毫不犹豫刺向自己时的情景。那双熟悉的眼睛…… 其实这几日沐安一直都在想他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到的那人。却几次三番询问他的尸体,都被裴元的冷脸挡了回来。然后心中的好奇便慢慢退却了。 如此向来,那不是退却,是害怕吧。害怕那个人真的像自己想到的―― “怎么?”宇文欢看着明显出神的沐安凉声道。“不想知道他是谁么?还是说――”故意拉长了尾音,宇文欢的目光盯在沐安脸上,审视道。“你其实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呢?嗯?” 心里不自觉的咯噔一下,猛地后退一步,不轻不重的撞上了身后的长桌,却已足够变现出她的惊愕和慌乱。在沐安闪烁慌乱的眼睛里,宇文欢无情的开口,慢慢吐出一个名字。“傲、白!” 轰隆一声,耳中嗡鸣作响。 真的是他,果然是他! 傲白……傲白!那个自小就跟在宇文逸风身边的男人,那个一直寸步不离保护着宇文逸风的男人,那个虽是侍卫却深的宇文逸风器重的男人!不……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 “不相信?”宇文欢轻笑几声。“是不相信那刺客是傲白呢,还是不相信他是被宇文逸风派来的?” 嘴角滑出完美冷酷的弧度,宇文欢伸出双手捧住沐安苍白毫无血色的俏脸,俯下身子,温柔轻语。“你当他真的爱着你么?若是如此,他又怎会甘心看着你被我夺走呢?沐儿,你所谓的情爱,便只有这丝牵绊么?嗯?” 沐安深深的吸气,急促的呼吸着,眼睛无助的睁大,双唇颤抖着喃喃道。“不,不可能是他……逸风,逸风他、他在塞外!” “该死的!”狠狠地捏住沐安的脸颊,宇文欢在听到‘逸风’这两个字时禁不住暴怒着。“塞外?!他早就已经打了胜仗!现在在凯旋的路上! 你真以为他便是人在塞外就什么都不知了?皇宫里人心叵测,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个皇子!你以为,有几个王爷的手下是没有眼线的?!” 无情而冰冷的句子,低沉的嗓音听在沐安的耳中,只像是道道来自地狱的催命符,让她如置冰窖。 是的,她曾经在那一瞬清楚的看清了那双眼睛。她知道,宇文欢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个刺客真的是傲白。一切都听命于宇文逸风的傲白。他是宇文逸风的心腹,是他的影卫,也是他的死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逸风……逸风你来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你做的,对不对?逸风…… 刺骨的凉意和深深的绝望让沐安不堪重负的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意,沙哑而空洞的低喃着。“不是这样……他不会这样做,一定不是他!我不信,我不相信!” “好。”宇文欢怒极反笑。“你若不信,我们不妨来打个赌。” 赌局开始,不论你下不下注,都会有输赢。 沐安安坐在灯下,手指慢慢的滑过丝缎明显上乘的红衣。屋中漫起清郁雍容的轻久香味,想是熏了上好的檀香,纵使不知,却也能分辨得出这味道绝非市井普通香料能有。 血红的嫁衣上,没有繁杂的图案,只金丝勾勒出的祥云边缘安置在上。简单却不失优雅。不论是样式还是料子,都有足够的理由叫沐安喜欢这衣裳。可她的心却丝毫雀跃不起。 并非喜嫁,纵使有再好的嫁衣又有何用? 沐安的眸光渐渐沉淀下来,悠悠的出神。 “那不妨我们便打个赌,如何?”当时宇文欢的眼睛泛出危险的寒光。“明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也是五弟抵达京城的日子。若他能赶来,而且要带你离开,且你也想同他离开。那时,我必不再阻拦。怎样?” 一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 难怪宇文欢会将婚期订在明日,难怪他会接连三日都住在这丞相府上,难怪那些马车只一辆辆的来,却从不见离开!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沐安素来隐忍平静的美眸里,迸发出浓烈的恨意,那么尖锐深刻,那样顽强不屈。你早知这一日逸风他会还朝!可你却把婚期放在这天,宇文欢,你好狠! 你要天下皆知朝中双喜临门!这样的安排,你便是一刻时间都不留给我,让我眼睁睁看着逸风归来,却要嫁入你的府里!你要我再无颜面去见他,再无法念着他! 宇文欢,你好狠!把我置在这种不仁不义,不生不灭之地! 沐安的脸色苍白冰冷,白得似乎那处并无血液流动。却忽然一声长笑,多少愤恨、委屈、不甘、伤心、嘲讽,淋漓尽致都在这一笑之中。 宇文欢一呆,多少年了,再未见过沐安如此流露真性情。仿佛又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儿,个子依然比自己低一头,捧了香茗坐在紫檀的摇椅上,声音软软糯糯,还不像现在这样透明清灵,笑意盈盈的看着皇后的一张青白的脸,慢条斯理道。 “皇后娘娘别生气,欢殿下并非有意碎了这只花瓶,都是沐儿不好,同他说话害他不小心。皇后娘娘若是责罚,便责罚沐儿好了。”这样说着便从椅子上站起。 那时太后尚在,自是爱极了这个精灵剔透的丞相家女儿。一场责罚当然免了。宇文欢记得再看去时,看到一地的瓷器碎片和皇后在一旁起的青白的脸。还有五岁的沐安一双眼睛,伶俐而聪颖,笑着看过来,明白说着‘不要害怕。’ 笑声止歇,沐安缓缓地道。“我会听从王爷的话,留在王爷身边。但也请王爷信守约定,不要伤害这府中的任何一人。” 听在心里,宇文欢五味复杂。忍下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从而道。“这是自然。” 沐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宇文欢不懂,为何这一切都向自己预想的那般发展的时候,心里却是被莫名的伤感占去了。不是就要她听话吗?如今她听了,为何心中却是如此的荒芜和失落。 …… 一阵夜风吹来,凉意丝丝。沐安突然回神,蓦然发现木窗未关。起身关窗时,突然想起,宇文欢在说出赌约时的自信满满。 沐安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疑问。 宇文欢为什么那么自信?难道…… 红色的彩绸结满门户。 丞相府中人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去的喜气。除了一个人。 一袭血红色嫁衣加身,白皙稚嫩的素手刚好露出一半。 “太合身了,简直就像量身定做的。”给沐安整理衣袖的丫鬟细声说着。“新姑爷可真有心。夫人前儿个还说,这嫁衣小姐也不曾试过,也不知合身。” 襟平了衣摆的杏儿站起身来,喜笑颜开地道。“可不是。咱们小姐好福气,找了个好姑爷。”然后搀扶了沐安到铜镜前坐下,摆正了铜镜的位置。“瞧,小姐,你可真美!” 沐安的最近勾了勾,面上虽是微笑着,怎奈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如一潭秋水平静无痕。何止笑意不曾传入其中,便是任何情绪都不曾显露。 “你们先下去吧。”一直都呆在一旁的陆雪凝突然出声。“我来为她描妆。” “这……”杏儿两人左右为难的互看一眼。她们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来为小姐梳妆打扮的―― “下去吧。”沐安终是开口吩咐。 杏儿她们对视一眼,屈膝行礼。“是,小姐。” 轻轻合上房门离开时,巧是遇上了夫人。“你们怎么出来了?不是叫你们去给衣儿打扮吗?” “回夫人,陆姑娘说她要为小姐描妆。小姐便吩咐我们出来了。” 恍然的点点头。丞相夫人轻笑道。“真是待嫁女儿心,这才几日便和王爷府中的人亲近起来了。如此也好,你们随我去前厅帮忙吧。” …… 柔软的鼻尖扫过眉骨,带了隐隐的梅香。 一笔一笔,轻轻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陆雪凝仔细的看着这双柳叶弯眉,叹了一声。“真的好美。”陆雪凝并非多情之人,却难得遇到这样一个知音。真心真意与她相交,却偏偏忘了彼此身份。无奈最终敌不过心头的那丝酸涩。 罢了,罢了。不过是痴人一梦,也当不必言笑。“也难怪了,我永远也比不上你。也难怪他――会如此爱你。” “雪凝。”沐安开口轻轻唤了一声,精致的妆容让她本就清丽的脸庞越发显得明艳动人。“你――”只可惜,沐安虽是七巧玲珑心,却始终摸不透江湖中人的心思。 陆雪凝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说。随手拈了胭脂施在她的脸颊。“今日是最后一次。明日你的手便不需再上药。” “什么意思?”沐安的眉轻轻的蹙起。 陆雪凝不语,为沐安抹好胭脂,再为她将红色蚕丝的头纱盖上。轻薄的丝纱间,隐约朦胧地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脸庞。沐安凝眸望她,只盼她说出一句回答。只是这句答案尚未等到,便听到遥遥的声音传来。 “吉时快到了,快去请新娘子上轿!新姑爷已经在门前等着了!” 而后一大群婆子丫鬟推门涌入。无法拒绝,在喜娘的搀扶下,沐安回头深深看了陆雪凝一眼,眸中全是了然之意。“也罢,你如此决定,我不阻拦。” 顿了顿,沐安抽回被喜娘扶着的手,紧走几步从腕上取下一只玉镯,拉过陆雪凝的手。“这只莲镯给你。全当我们不枉相识一场。” 回转了身,不再看陆雪凝一眼,沐安对着身旁的喜娘略一侧头。“走吧。”仿佛自刚刚起便是沐安要离开,而并非是陆雪凝。 “是。”喜娘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沐安,大群人簇拥出门。锣鼓喧天,热闹的吹吹打打起来。 门外的裴元盯着沐安的背影,几次张口欲言,又尽数压抑下来。看一旁跟出门的陆雪凝面色虽如平时,眼中却是从不曾见过的苍白凄凉。心中生了些担忧惊惧,辗转想了一回终是忍不住,又恨又叹道,“你这是何苦?你就不怕此次一走――” 陆雪凝不语,冷冷转过脸去。裴元气极,用力锤了身旁的门柱,“我不信,我偏要留她!” 沐安出门时已叩别过父母兄长。两颊长发拢至头顶,用一支镶黑玉的金簪简简巧巧挽了髻。红艳轻软的衣裳广袖细腰,皆滚嵌暗金边纹。她人本就风姿无双,这一装扮,更衬得丰神飘逸、清贵出尘。轻薄的丝柔头盖又恰恰朦胧去了她姣好的面容。 众人不由多看了两眼,当下便有不少定力差些的现出呆滞迷恋神色。 宇文欢翻身下马,紧走几步,从喜娘的手中接过沐安的芊芊素手。而后不着痕迹的倾过身子,替沐安挡去诸多目光,向丞相和夫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岳父大人请安心。沐儿于我会比一切皆重。” 只此一句,便已足够。 沐启呈感激而无言的用力点点头。夫人摸摸抹去眼角的泪水。 “去吧,去吧。误了吉时可不好。” 宇文欢一笑未语,一手扶了沐安入轿,另一手在身后似乎颇为随意地一挥,“叮当”之声不绝,数十枚幽蓝暗器坠地。沐安并未回首一眼,轿帘放下。喜乐重新吹打起来,在众人喜悦和惊讶混杂的时候,清脆马蹄踏破积雪,长长的迎亲队伍在喜乐中慢慢驶去。 “可恶!”裴元用力一咬牙。“竟然是拂云手!”“拂云手”乃“千手神盗”的绝技,十多年前其人忽然绝迹江湖,没想着竟有传人。可为何是宇文欢?! “师兄,你莫要胡闹。”陆雪凝及时赶了出来。 众人都不敢说一句,虽不满意此人险些搅了自家小姐的喜事,却又畏惧他手里的毒针。一时间气氛尴尬起来。最后还是丞相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虽是愤愤不平退去,可看裴元的眼神皆透着一抹厌恶。 “哼!”裴元甩袖。顿身便要追赶那喜队。却被陆雪凝一把捉住。 “且不说你追上了无可奈何,就算你截住了安,她会任你留下吗?!”陆雪凝怒目瞪着他,沉声道。“师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你本就什么都不知……” 裴元气结。“我是不知,可我裴元不是瞎子,纵使是!我也看得出安不想嫁!”裴元甩开陆雪凝的手,颓然靠在墙上,轻声道。“不想嫁大可不嫁,为何明知是火坑还偏偏要往其中跳?笨蛋!笨蛋!” 陆雪凝轻笑一声。“所以说,师兄你却是什么都不知。” 周围的人早已散去,几日的忙碌皆只为了这片刻的喜庆。留了满地的爆竹的碎屑,风徐徐而过,吹卷起陆雪凝几缕发丝。 “你若想留便留下吧。有你在安身边也好。只莫要再与王爷冲突。” “此话何意?你呢?” “许久都未回谷了。我想回去看看师父和师叔。师兄,保重。”陆雪凝面色如常,向裴元一拜,心知自己这一回谷,此生不会再踏出半步。 一面是爱了多年的男子,一面是相投的知音。陆雪凝不忍再看他们互相折磨,而左右为难;又不忍见他们有天甜蜜时,来折磨自己。便只好离开了。 手指轻轻抚摸着沐安留给她的莲镯,或许,或许终有日自己看开的时候,便会归来吧。但愿那时……但愿那时啊…… 身上未带一物,只些碎银子便施展轻功匆忙离去了。似是因了心中的那抹酸楚,发泄般把内力提到十成,肆无忌惮在官道上狂奔,偶有平民百姓见了,只觉一道青影倏忽而逝,亦多半以为是眼花。 罢了罢了,从此后两不相见。陆雪凝苦笑,比起师兄的任性偏执,自己的冷静理智竟是如此令人痛恨的懦弱。 安坐在轿中的沐安透过蒙蒙头纱看到那殷红的轿帘在眼前轻轻晃着。眼睛微眯,蓦然想起就在刚刚宇文欢轻巧的拂去裴元的暗器时,在她耳畔不露痕迹的轻柔吐出的那句话。 “任由他去么,毫不留恋?” 当时沐安半睁着眼睛,透过血红的丝盖,露出些笑容,那笑意纯真*,直达眼底,无半分勉强矫作,明明白白地透着的全是无谓。一双美眸分明说着:“那又如何?” 是的,那又如何。走还是留自有他们自己决定,从来都不干她的事。 沐安其实从来都是个单纯又矛盾的人。你待她好,她亦待你好。你待她不好,她便抛却一旁。 只若对待宇文欢的不同,单是因为那条底线罢了。若这一切只单纯降临在她的身上,便也罢了。可偏偏他却要挟了她的家人做筹码。让她无路可逃,无处可退。 但不论怎么说,如今倒也保全了家人。裴元和陆雪凝不来也好,沐安甚至一度做好了和宇文欢同归玉碎的准备。虽然明白事情还未发展到那种严重的时候。 宇文欢。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卷起、放平、再触到齿间,口腔中竟透出丝丝的痛楚。他亲手将她推入悬崖,无法还生。这样的痛楚…… 沐安纵然不知他的目的,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却也在心中暗暗发誓。 这样的痛楚,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也亲身品尝。被打破一切美好的绝望!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突然传来。整个喜队竟是停了下来,喜乐声也停止了。沐安只觉轿身一震,花轿被放了下来。难道,已经到了?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传入耳膜。 登时震得她的心神具颤,剧烈的狂喜涌上心头,连原本温热的手在一瞬间也似乎因为紧张而骤然变凉。 “三皇兄,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何故满朝皆知,独独缺了告知皇弟一声?” “五弟,并非皇兄有意瞒你,只是你外出征战,今日凯旋,实在是仓促的很呐。”宇文欢骑在高头大马上,蓦然一笑,拱手道。“本王在这儿向你陪个不是便是,五弟莫要责怪皇兄啊。” 章节目录 第102章 哭泣 “皇弟怎敢。”宇文逸风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朝堂上下皆知,今日双喜临门。皇弟刚得知此消息便快马扬鞭赶来,希望能赶得及讨得一杯喜酒喝,不知皇弟可有这个福气?” “当然。”宇文欢轻轻抖了抖马缰绳,那匹毛黑光亮的坐骑便步伐稳健的朝前慢走两步,甩了甩头。“沐儿若是得知皇弟能来吃得一杯喜酒,必然很是高兴。” 这话出口时,宇文欢的头微微侧转,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花轿。 他的声音穿透力够强,周围够安静。所以那话足以完全入的沐安的耳内。 登时沐安的心里一片混乱起来。 “沐儿?”宇文逸风的心中一颤。有些不明所以,却又实在是觉得宇文欢的眼神怎样看都透着一股玄机。莫非……不,不可能,不可能是我的沐儿。我的沐儿如今应是在丞相府中,不应该是…… 等等!这个方向! 宇文逸风的心里‘咯噔’一下。“来的匆忙,却不曾给皇兄带了贺礼。还请问皇兄,这是哪家的千金呢,有如此好的福气?” “也难怪皇弟不知了,这乃右相家的千金,沐小姐。”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震慑在宇文逸风的心头。沐小姐……沐小姐…… 右丞相家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沐安。 “不,我不相信。”宇文逸风喃喃道。他本是来问宇文欢要人的,却不想竟亲耳听到这等事情! 今日是凯旋之日,在皇城东门,他率军凯旋而归。拜见过了父皇。去叩见母妃时,却发现不见了傲白的踪影。他本在出征前,留了傲白在母妃的身边,让他保护母妃所有的安全。后来细问之下得知,那夜母妃派傲白去欢王府,此后便一直不回。 心下思量之后,他同这三皇兄自小不合。不知是什么原因,在小时候这位皇兄看他的眼神便是冷意盎然,恨意满满的。又巧听他今日大婚,便想着前来一问究竟。 谁曾想到竟然听到了这等让他心神俱灭的消息! “你……说的是谁?”宇文逸风双目绯红,隐咬着后槽牙,微微抬起脸,怒目看着宇文欢厉声问道。 而宇文欢则是心情很好的轻笑一声。“皇弟真是少见了,难道竟是忘了幼时同我们一起长大的安了么?” “不可能是沐儿!怎么会是沐儿?!”宇文逸风重重的一扯缰绳,马儿的前蹄高高抬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沐儿!沐儿!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话你便出来!!” 天色晴朗,白雪昭昭。 宇文逸风却在一时之间心神大乱。身后跟着的侍从看着自家的主子莫名发狂,却又不知原因,更不敢相劝。 只宇文欢的眼神阴冷且带着寒冰般的笑意。“五弟,你何须如此呢?那轿中坐的,可是我的王妃!” 周围更加寂静下来,只有呼啸的北风烈烈吹过。 人都说皇家最是无情,然为了那一点点所谓的“情”,残忍争斗到那般地步更是可怕,且那只是旁观的人也被牵扯深陷。 “沐儿!” 一声一声的呼唤砸在心底。沐安死死的咬住下唇,迫使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一丝殷红的血丝染红了如玉般圆润的贝齿,温热的泪水从眼眶中跃出,打湿了红色的头盖,湿濡一片。沐安用手牢牢地掩住自己的口鼻,把喉咙深处的呜咽声尽数挡去。 无声而绝望的躲在喜轿中哭泣。 逸风……快走吧,我求你,你快走……你快走…… “沐儿!是不是你?!你出来啊!出来啊!” 宇文逸风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沐安清清楚楚的明白。只要她现在掀开轿帘跑下去,不管怎样,宇文逸风一定会带她走。她便再也不用独自面对所有的灾难。 可是不行,她却不能这样做。 宇文欢冷哼一声,眸中泛出狠戾的光。却是轻声细语的长道一声。“沐儿,五弟不肯让我们过去呢。不如便出来同他一见可好?”片刻之后,无视宇文逸风几乎想把他碎尸万段的目光,在沐安的无言中,再接而道了一句。“若是不愿再见,那不妨出声请咱们五弟改日府上再聚吧。” 沐安哽着声,却伸手抹去了眸间的泪痕。 或者受过那样多的伤,是可以看透世事冷漠。或者多少也学着,不以希望去希望的办法,而保护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受伤。可是,薄似秋云的人情人心捶打下来的伤口,大得深得痛得,麻木了仍然停不下滴着血。 沐安却在擦去泪水的刹那,笑了。 笑着滴血,锥子一样尖锐的疼,却不再哭,绝不再哭。眼眶里湿的不是泪,她不再允许它是泪。 “今日大喜,半途不能下轿。便不能像王爷请安了。”沐安说这话时,只觉得喉间腥甜,接着又泛出酸而涩的难耐,只这一句便似乎已用了大半的力气。却努力的微笑着,纵使那轿中从来只有她一个。却仍然微笑着。 “真的……真的是你――”接着,透过轿帘传来的是宇文逸风撕心裂肺的嘶吼。“为什么?沐儿!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没有等我回来?!” 刚刚深吸在胸膛的一口气,登时就因他的嘶吼,哽在了喉间。 还不等谁来得及反映,便看到宇文逸风一扬手中的马鞭,冲着花轿便要疾驰而来。 宇文欢一挑眉,纵身一跃,轻踩马镫,朝着宇文逸风飞踢一脚。 宇文逸风见势翻身躲让,两人双双从马上跳下。喜帐乐队见势不妙,慌忙躲散。 “你让开!”宇文逸风怒目而视。 宇文欢冷然望向他。“说反了吧?应该是五弟你让开才是。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又为何来搅了它?!” “安是不会嫁给你!”宇文逸风这样说着,便要朝花轿走去。“我要带她去见父皇!” “哼!”宇文欢在刹那出手,瞬间抓住了宇文逸风的肩膀。 而宇文逸风则就势转身,掌风直朝宇文欢的要害击去。在这刹那间,两人大打出手。 二人皆是以快打快,根本看不清其招式,只见两条身影分合穿梭。 宇文逸风触及宇文欢双腿之时,宇文欢的右手亦移到了宇文逸风的后颈,轻轻贴住脊椎骨,五指略张,仿佛一朵盛开的兰花,无比妙曼。 十五年前少林前任方丈原定的衣钵弟子了空杀师叛逃,其最擅长的绝技正是这一套“般若兰花指”。乃从大力金刚指及分筋错骨手中化出,指法看似优美舒缓,实则刁钻狠辣,最是阴毒不过,少林历来极少有人修习。 这等狠戾的招式,两人分明就是在以命相搏! 就在这刹那,一道清冷却夹了一丝急迫的呼声送入两人的耳中。“住手!” 宇文欢眉眼俱多笑意,冷酷之意却也愈浓。片刻之后,收回了手。“沐儿,如何就下轿了?”连短短的询问里仿佛亦透出些噬血味道,听来有些阴森诡魅。 宇文逸风宛如充耳未闻,目光一瞬不眨的瞧着那站在不远处的女子,仿若一个不经意间,她便会消失不见一样。只眼角余光与宇文欢相交,在不经意下是唯有彼此才能明了的凌厉。 “逸王殿下,请住手,莫要伤了我的夫君。”沐安的声音清晰的透过凛冽的寒风传入人的耳廓。尤其那句‘我的夫君’更为清楚。 宇文逸风登时一震,哑然道。“为何……安,你为何要嫁给他?!是不是他逼迫你的?!” “够了!”沐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的颤抖,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去。在距离两人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透过红纱,她抬起那双若秋水般的明眸,一字一字说的决绝。“他如何能逼迫我?是我――自愿的。” “自愿的?!”宇文逸风被激的胸口一痛,险些喘不上气来。而后仰天长笑一声。“好一句自愿的!那你告诉我,在我征战之前你所说的要等我归来,是不是骗我?!那时你是不是早已做好准备要嫁给他!” 抬手用力的指向宇文欢,宇文逸风的眸中溢满恨意。“你是不是一度想过,让我死在沙场上?!沐安!你回答我!!” 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的刺痛了沐安的心。 宇文逸风……逸风……你怎会如此口不择言?你怎么能这样糟蹋我的心意?你…… 沐安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猛地后退一步。后背却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胸膛里。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到宇文欢的声音幽幽传出。“五弟,如今你可是在质问本王的王妃,你的皇嫂!本王念在同时手足的份上不同你计较,现在带上你的人,离开这里,本王不想在这儿耽误了和沐儿的好时辰!” 宇文逸风却充耳不闻。只专注的盯着沐安,想要从她的眸中得到他要的答案。“你不回答我?那好――”宇文逸风满目的心痛和不忍,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只问你一遍!”跨上前一步,宇文逸风猛地抓住了沐安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沐安几欲落下泪来。 “现在我要带你离开,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手腕被紧紧地抓住。那一瞬间,沐安沉浸在他手掌温暖的余温里,不舍挣开。 反抗命运,说起来是场华丽堂皇的盛宴――实践起来,却是血腥的残酷。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这样简单的问题,如今想要回答,却是复杂起来。宇文欢握着她肩膀的手悄悄用力,一抹疼痛将沐安从失神中拉回。 冷雾中,薄霭浩渺,苍韵余绕,缥缈不定。 最终,沐安慢慢地,用力的收回自己被宇文逸风握住的手。手掌从他的指缝间滑过,然后是每一个指节,最后指尖滑落离开是,宇文逸风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想要抬手去重新挽留,沐安却已把手收回了衣袖中。 她的声音仿佛经过沧海的血腥洗礼,带了声声念念的苍茫。她说,“不跟。以前的事,总归是我年纪太小……不懂事。”沐安低哑着声音,头微垂着,把表情尽数藏在了阴影里。“你也,忘了吧。” 宇文逸风轻声的笑,笑声里满含着嘲讽和失落。沐安却不想再抬头,也不再有勇气抬头。 “从今天开始,我只是你的皇嫂。”沐安颤巍巍的抖着双唇,尽力把每个字都说的清楚。“以后能牵我手,同我站在一起的,只有――欢,一个。其他人,没有资格!” 就这样吧,逸风,如果你够痛了,那便放开我,忘了吧。从此后,各走各路吧。 本来,想着那时身在地狱时,你若能来救我……该有多好? 可是自己却忘了,即使你来救我,我又能如何?还能以何种面目去面对你……面对我如此爱着的你…… 老天总归还是眷顾着我,能够在嫁给他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得知你凯旋而归,安好无伤,如此,便够了。真的足够了。 你是皇上重视的皇子,是权倾朝野的王爷,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想要嫁给的人。而我,已经不配。对不起,对不起,逸风。虽然我曾无比坚定的对自己说过,我要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走过今生。 可是,现在你已经不再需要了,比我好的女子比比皆是。 所以……我可以忘记当时说过的话了。 近在咫尺的宇文逸风后退了一步。沐安浅浅舒了一口气。刚想转身的瞬间,却再次被人钳制住了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牢牢的再挣脱不开。惊慌的抬头,发现正是宇文逸风。 同一瞬间,宇文欢恼羞成怒,运起一掌朝宇文逸风拍去。而他也不躲闪,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掌,整个人被掌风击的飞了出去。 刹那间,呼喊声从喉咙中不受控制的发出。嘶声力竭。“逸风――!” 宇文逸风捂着胸口轻咳几声,从地上爬起,推开身边侍卫前来搀扶的手,轻笑道。“沐儿,既然你能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又为何要为我担心呢?既然――你舍得弃我而去,又为何,自始至终――不敢看我?” 沐安哑然无言。宇文欢拉住沐安倾身上前的身子,朝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只能远远观望,仿若水中月、镜中花,还有――那一碰就碎的美梦。 宇文逸风定定看着沐安,无言的轻声一笑,似嘲讽,又似无奈。然后,抽出了身侧的佩剑。顿时间寒气四溢。“我今日,定是要带安走。挡我者,死!三皇兄,烦请让开!” 沐安一时间只觉得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仿若火在烧,连冰冷的空气都不能她他平息下来,她的额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视线有些模糊。只是在看到宇文逸风抽出佩剑的刹那,瞳孔猛然一缩。然后双手下意识的猛地抓住了身前宇文欢的胳膊。 因她的动作回头,宇文欢挑眉而视。眉目中明显在询问着,怎么? 沐安轻轻的摇着头,双唇颤巍巍的开阖碰撞。“不要……求你,不要……” 她清楚的知道宇文欢的手段。如今也清楚的知道,现在宇文逸风这样明目张胆的抽出佩剑挑衅他,宇文欢一定不会退缩。到那时……到那时…… 沐安不知道宇文欢的武功有多高。可从那个时候他拂去裴元的暗器,和刚刚轻轻松松就把宇文逸风踢出去的情况来看,宇文欢的武功明显在宇文逸风之上。 “我求你,我们走好不好?”沐安用急促喘息的声音渴求着宇文欢。“不要误了吉时,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 宇文欢突然冷笑一声,回头看看宇文逸风望向他俩,满眼恨意怒火的眼神,只见他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宇文欢侧转了头,对着沐安平淡的道了一句。“只是你看到了,现在是他要杀我。” 然后,坚定的推开了沐安的手。道了声。“影一。保护王妃。”接着抽过漆黑色的马鞭。“五弟,看样子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胜才可。” 必有一胜,必有一生!另外一个是伤是死―― “不要!”沐安嘶声阻止着,却被影一牢牢的抓住了手臂。 “王妃,属下得罪了!” “放开我!”沐安奋力的挣扎着,拼命的想要上前阻止他们。“不要这样!宇文逸风!宇文欢!你们住手!住手!!” 可是她始终是阻止不了什么。 宇文欢走至宇文逸风的对面站定,也不多话,鞭子挟着风声便直取他门面。 以短敌长,宇文逸风在兵器上本就处了劣势,又见宇文欢内力浓厚,不欲与他硬碰,抬剑轻轻一挡,移开身形。 宇文欢冷哼一声,反手又是一鞭,鞭梢如活物般袭向宇文逸风的咽喉。 鞭长剑短,若是一味这般远战,宇文逸风自然难有胜机。却见宇文逸风手中长剑一扬,勾起地上散落的积雪朝着宇文欢的面上袭去。宇文欢长鞭动如灵蛇,弯曲间尽数把那雪沫击落,虽是电光火石之事,然已足够宇文逸风欺到宇文欢身边。 宇文逸风既已近前,宇文欢的长鞭便再难如远攻时那般自如,然他毫不慌张,索性收了鞭身,竟把那一尺不到的鞭柄当作武器与宇文逸风战到一处,用的居然亦是剑招。 宇文逸风手中的佩剑“无名”是可与玄剑匹敌的利器,但也不知宇文欢手中那马鞭是何物制成,与无名剑交锋了数十招都纹丝不见损坏。 江湖有言:“一寸长,一寸强。”此刻近战,宇文逸风兵器占了上风,一柄“无名”剑越发使得翩若惊龙,使得观战的多数人沉溺于那种华美雅致,直至宇文逸风侧身避过宇文欢突如其来的一鞭,翻手斜撩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刺向宇文欢的胸口时,才惊醒般意识到宇文逸风的剑法在好看背后紧随而来的是凛冽的杀意。 江湖又有言:“一寸短,一寸险。”宇文欢稳稳地一式“铁板桥”,腰以上几乎与地齐平,躲过宇文逸风的长剑,用力一鞭打在地上,同时双脚借势一转,整个身体猛地横扫过来,直起身时几乎已扑到宇文逸风胸前,反手将鞭柄戳向宇文逸风的眼睛。 此刻两人哪里是在分个高下,分明是在性命相搏了。影一看的提心吊胆,有心阻止,无奈二人都是难得的高手,凭他一人之力,断无法一击得中。随着众人吸气声中,宇文逸风蓦地矮身,贴地一脚飞踢宇文欢的膝盖,手中长剑横向一扫,宇文欢若一个收势不住,只怕双目都要毁在剑刃之上。 “啊!”有人惊叫出声。 余音未了,宇文欢鞭身放出,卷住了宇文逸风的剑大力一抽,借宇文逸风夺剑之力,身子如流星般滑出,堪堪躲过毁目之祸。这一番动作下来,两人又离得远了,一剑一鞭缠在一处僵持不动。 一干人等看得心口怦怦直跳,这二人五十招过后不但招招夺命,出手更是险之又险,双方竟都似铁了心般险中求胜。 沐安此时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看着停顿下来的二人眸中尽数不甘之色,沐安清楚的知道,此战还会继续。在刹那间,沐安猛地挣脱开影一的手,并迅速抽出了影一的佩剑。 影一猛然从宇文欢宇文逸风二人的打斗中回神。再看去的时候,只看到沐安将自己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沐儿住手!”宇文欢最先看到沐安的动作,立刻喝声阻止。 在他分心的刹那,宇文逸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回被他的马鞭纠缠的长剑,飞身而起,用力刺向宇文欢的肩膀。宇文欢躲闪不及。被无名剑刺中,剑身抽出时,血液顺着长剑留下,一滴一滴晕染了雪地。 “不要!”沐安脱口而出。只觉得眼前如走马灯般闪烁不停。头骤然间疼痛起来…… 一幕一幕模糊似又清晰的画面不住的在脑海中浮现。 宇文欢的血……宇文欢的血…… 双手颤抖着握不住那把沉重的剑,而使它重重的掉落在地上。“啊!!――”沐安痛苦的大喊一声,双手抱着头,身体如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般,蓦然滑下。 “安!”宇文逸风施展轻功飞身到沐安身边,在她滑到地上之前接住了她的身子。“安,安!你怎么了?安!” 沐安大口喘着气,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一片。宇文逸风轻轻的掀起她的头纱,目光担忧的望着她。“安,你究竟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安!” 慢慢的沐安渐渐回神,双手不自觉的抓住了宇文逸风的衣袖。“宇文――” 呵呵。宇文欢死死的掐住自己的伤口,血液依旧从指缝中流出。到头来还是输了。这――便是命么?不论如何,我都留不住你……沐儿……宇文欢推开影一,踉跄着起身。身影饱含着落寞和孤独。让人无助的心疼。 章节目录 第103章 无奈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都留不住你,那便不如,放你归去。 可恶……就只差这一步了。明明就只差这一步,你就要永远是我的了!宇文欢的脚步略显踉跄地挪动着。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只当曾经是梦一场,只当是我幼时的一场梦,醒来时便都长大了。梦醒了,就该散去了。 “欢……欢?――” “不!不是你!”沐安此时像发了疯一般,用力的推开宇文逸风,明眸圆睁着,却失了往日光华璀璨的轻灵神色,迷茫着但却紧紧地看向宇文欢的方向。 宇文欢转身就看到沐安向他伸出的手。那是――不希望他走的姿态。 “沐儿……”宇文欢的双唇轻轻碰撞。 却又被抢先一步。宇文逸风冲上前揽住沐安,不住的呼唤着。“安,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是我啊,我是逸风啊。安!” 只是沐安似是听不到他的话一般,口中只嘶声力竭的喊着。“不是你!不是你!不要带他走!”然后双眼失神的猛地抓住宇文逸风的双臂,十分地用力。沐安不停地急促喘息着,“求求你,不要带他走,我求你,求你――” 这一句话,便足以让宇文逸风怔愣在原地。 为何?为何会这样? 他不过是去打了一场胜仗。回来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他的安,他的安为什么此时会看着他皇兄的背影,那样哀鸣的恳求着不要走? 而正是因为这一句话,却让宇文欢如梦初醒。他稳步上前,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坚定不容置疑的从宇文逸风的手中夺过沐安的手臂。眼神中是让人为之一凛的凛冽杀意,声音却温柔似要滴出水来。 “沐儿放心,谁都不能带我走。”然后宇文欢贴近了沐安的的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温柔的说着。“我还要带沐儿一起离开呢!” 然后,渐渐地沐安再次平静下来,在宇文欢的怀里。慢慢地她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宇文欢不小心沾了血渍的脸庞,带了一抹哭腔道。 “你――流血了……他们打你了吗……”接着那双睁大的眼睛便慢慢的阖上,呈现出沉静的面庞上又带了一抹安心的味道。最后还在喃喃着。 “太好了……你还在――” “睡吧。”宇文欢紧紧地抱住沐安下滑的身子,打横把她抱起。“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在不管伤口如何,只保持着抱着沐安的姿势回神转向宇文逸风。“现在,皇弟你还想如何?”最终那浩浩荡荡的送嫁队伍还是远离了。 宇文逸风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失神的望着那队伍远离的方向,蓦然间放声大笑,仰天而笑的时候,瘫去所有力气,任由自己摔在雪水泥泞的地面上。 笑到极致,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蜷缩着身子,哭的像个孩子。引得众人围观,却始终不敢有一人敢上前相劝。 宇文欢自始至终怀抱着晕厥的沐安快马疾驶,朝着王府飞驰而去。 将本就给沐安备好的披风紧裹在她的身上,宇文欢得胜时脸上悠闲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渐渐浮上他清澈的眼眸。 快马飞驰。宇文欢抱紧她,想让她偎在怀里时更舒服些。马上在颠簸,却始终触及了宇文欢心里的柔软,他的唇最终还是贴在了沐安的额头上。“留在我身边真的这么难吗?只有想起全部你才肯……” 茫茫的雪地里,空余寒风不甘寂寞的呼啸――那留落在晶莹的雪上的点点血迹,仿若红梅初放,开得分外娇艳――孤单得那么明显。 “沐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像是跌入了如浪潮般连绵起伏的记忆里。 无尽的黑暗中,沐安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步步走着。带着未知的迷茫和渴求答案的执着,向着那片黑暗的最深处走去。那里,仿佛有什么在不停的呼唤着她去靠近,去探究。 然后,在黑暗的尽头,突然一道七彩的华光骤然出现,将周围的一切温暖且不容抗拒的淹没。吞噬了一切。 那是――那是自己六岁的时候,那个流光异彩的晚上,那轮苍冷的月,她本应不该忘记――那是她同宇文欢第一次出宫。只为一睹民间花灯节时漫天的灯火。 那些璀璨的灯火满溢着比皎月更加耀眼的光辉,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纷纷扬扬的婆娑花瓣化为漫天的绚丽流光晶莹的飞舞,伴着悠扬的清香撒落于众人身上。小小的沐安和小小的宇文欢紧紧地牵着手,在几个随从的跟随下,融入了这长长看灯队伍中。 穿了一身白色雪衣的沐安,仿若一朵浮云般轻飘飘的靠落在露台的雕栏上,摇晃着宇文欢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朵莲灯笑着。“欢哥哥,你看那里,那只花灯好漂亮哦。” 宇文欢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同她站在一处。清澈的视线和她对视,嘴角带着开心的笑。“沐儿喜欢吗?我们去把它买下来,送给沐儿好不好?” 沐安却拉住他,摇了摇头,微微抬起完美的下颌,映着月华,美目流转。“只有挂在那里才是最漂亮的。沐儿不要。” “好,沐儿说什么都好。” 两个眉目如画的漂亮孩子站在琼雕玉砌的露台之上,年龄身形十分相似。一个宛如皎月,一个仿若骄阳。 一个一身雪白,一个一袭暗装。两人漂亮的衣衫随风轻舞,仿佛仙童临世,这本该是幅人间少有的绝色图画,却被一群不知从哪儿袭来的黑衣人打破了平静。 人群的混乱,惊恐的叫嚣,那些黑衣人的眼中尽数泛着冷冷的寒光,一瞬间,仿佛连周遭的空气都冻结了。 那些寒光四溢的刀剑无情的夺取随从的性命,鲜血四溅。宇文欢当下拉住沐安,将她护在了自己和露台栏杆之间,捂住了她的眼睛。 温热的血液溅在宇文欢玄色的暗衣上,隐没其中,却没有溅到沐安身上一点。 “欢哥哥……”鼻尖敏锐的嗅到了空气里流动的血腥气。沐安浑身颤抖着小小的缩在宇文欢的怀抱里。 宇文欢轻轻悄悄的声音透过震耳欲聋的刀剑碰撞声,安稳的传递到她的耳中,安抚了害怕的心。“别怕,沐儿。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护送少主和小姐离开!”跟黑衣人以命相搏一个随从突然喊道。 挨在宇文欢和沐安身旁的青衣男子将他们一手一个携起。“是!” 在他脚步轻点,施了轻功一跃而起的那一刹那。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房檐上,并没有现身黑衣人头目搭弓瞄准。一支冷箭瞬时毙命而出。快速的从青衣男子的后心穿过,前胸穿出,稳稳的射入前方的一棵树干里,入木三分。 带出的心窍之血形成一条美丽的弧线,弥漫了宇文欢的双眼。青衣男子闷哼一声,从空中跌落,却在落地的瞬间,咬牙翻身,挺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垫在的下方。 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的松开。冲击力使得宇文欢和沐安两人的头耳嗡鸣作响。却没有闲暇去顾及。宇文欢从地上爬起,直扑倒沐安的身边,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直直的看着那口鼻具流出鲜血,已显然死去的青衣男人。然后用力的拉起沐安,狠狠心道。“沐儿,快跑!” 沐安腿脚不听使唤的被宇文欢紧紧牵着手不停的跑着,跑到上气不接下气。看着两个孩子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黑衣人的头目微微一笑,吹响了口中的口笛。 随着那声真切的鸟鸣声,本还和那些随从护卫恶战着的黑衣人抽刀离去,并不恋战。 “快!去找少主和小姐!” 宇文欢拉着沐安在小巷里漫无目的的慌乱跑着,渐渐脱离了热闹的人群。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沐安大口大口喘着气,扑倒在地上,雪衣也被蹭上不少灰尘。“欢、欢哥哥,我、我跑……不动了!呼呼,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那个……那个哥哥他死了吗?呼……” 宇文欢也同样剧烈的喘息着,但却没有回答沐安的问题。宇文欢的视线停留在沐安的身上过了很久,才猛地起身凑到沐安的面前伸手解她的衣扣。 “欢哥哥?”沐安不明就里。 “沐儿,快把衣服脱掉。”这样说着的时候,宇文欢也在脱着自己的衣服。“快点!” 听到他这样着急的口吻,沐安茫然的点点头,快速的脱下自己的雪衣。 宇文欢一把抓过她的白色雪衣,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一边把自己的玄色暗装推给她。 “沐儿你听好,你的雪衣太明显了,会很容易被他们发现的。我们不能呆在这儿,这儿太冷,而且被他们找到也是迟早的事儿。来的路上我听乾侍卫说,这儿跟咱们秋猎时的那片树林离得很近。 待会你就往那儿跑。那棵海棠树你还记得吗?”宇文欢系好衣带,又帮沐安理了理领子,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看着沐安。然后抬手,把沐安的发髻解开,两人都披散着头发,宇文欢带了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沐安只用力的点点头。 “你待会就往那棵海棠树那跑,一定要记清楚你走过的路啊。”宇文欢紧紧地拉住了沐安的手。两人的手具是冰冷一片。 沐安急切的出声。“那、那你呢?欢哥哥,你不跟沐儿一起吗?”这样说着,忽闪的大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宇文欢轻抿了下嘴,扯出一个笑容给她,然后郑重其事的告诉她。“你去海棠树下等我,我回去找沐儿的!我还要带沐儿一起离开呢!” “我还要带沐儿一起离开呢!” …… 沐安依稀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紧绷得快断裂开了,什么都听不到。她呆望着那个漆黑的小巷,回眸惊见零乱耀眼得令天地变色的剑光,脑海里却突然浮出了一句禅语――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一弹指不过眨眼时间,一刹那到底多快?这刹那间交错的千万道剑光中,孰生孰灭? 但是,生灭真的就在刹那间出现了…… 刹那间时间消失了…… 刹那间残忍停止了喧嚣…… 刹那间冰冷的寂静驱走了凛然的杀戮血光…… 刹那间沐安的鼻端仿若嗅到了本是无香的海棠的奇异暗香,浮散开来,沁凉心脾,却带来难言的酸楚,和莫名的感伤…… 刹那间沐安听到了灵魂哭泣的声音……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是她忘记了这一切,是她遗失了所有过往。 沐安觉得仿佛有把冰冷的带着缺口、奇钝无比的剑缓慢的撕扯着磨入了自己的胸口,愈来愈剧烈而无法忍受的疼痛,越来越清晰的,那些本该已经埋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是的,她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了…… 那时,小小的宇文欢牵了她的手,一起跑出暗巷,却在跑出的那一瞬间,宇文欢突然推了她一把,告诉她。“沐儿快跑,别回头!” 她不敢不听,只认准了那个方向拼命的奔跑着。 忘了擦去脸上混杂在一起的汗水和泪水,忘了胸膛因剧烈喘息而造成的疼痛不已,忘了双脚奔在路面时造成的钝痛和麻木。 只是往前,不停的往前。只看到前面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终于在她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脚下一个趔趄,扑身入一片黑暗,失去了知觉。沐安摔下去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只有一个身影,“欢哥哥――” 忘了……什么呢? 还有什么片段被遗忘了呢?沐安痛苦的皱着眉,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在抬起双手的刹那,看到手上不知何时沾染的鲜血。瞬时,记忆的漩涡再次把她卷入其中。 那是――沐安第一次见到血的颜色是如此嚣张、肆无忌惮……却又那样让她心颤和疼痛…… 宇文欢在离开暗巷时,看到正在寻找他们的黑衣人,用力推开了沐安,却自己向着相反的方向跑。 如他所言,白色的雪衣太过耀眼,很快便落入黑衣人头目的眼中。 搭弓瞄准,一枝利剑穿透了宇文欢的肩胛。随着他惨痛的叫声,沐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便看到那白色雪衣上沾染到的艳红。 惊呼声卡在喉咙的深处发不出来。猩红的血,残忍、疯狂、狠绝,却又华美异常――沐安觉得寒气从骨头里穿透而出,身体和心脏全都冰冷而麻木,甚至连思维都冻结了。 她呆呆的看着宇文欢小小的身躯踉跄而起,却又因剧痛而突然跌下,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笑得好像一朵奇异而温暖的花…… 宇文欢拖着重伤的身子艰难的转过头,看似是转向了那黑衣人头目的方向,实则是朝向了沐安的方向。沐安看到那剑从肩胛穿过,血溅在了宇文欢的脸上,溅到了他雪白的衣裳上,溅到了青石板的地面上。而宇文欢却带着血丝的唇角依旧对她轻轻的含笑。那笑容如此寂灭,无生无死,无悲无欢,仿若连此刻身上的重伤都不是自己的……他就这样轻轻的笑,只是一笑,就笑得空漠高远,云淡风清。 那个时候,沐安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注视着他,眼神清澈得可以淬出血来。最终还是有泪滑落,在宇文欢微张口的时候,转身朝着同他约定好的地方跑去。 那张轻轻开阖的口中分明无声的说着,“沐儿――快走――” 无声的,却在沐安的心上狠狠抽痛,震耳欲聋。 这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悲伤的故事。故事的最后,在那场劫难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却让沐安的身体留下了病根,终在三年后爆发,一场大病。烧的她神志不清,遗忘前尘。 …… 沐安紧锁着眉头,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攀附着,被人用湿帕温柔的拭去。 “血……血……好多血……”沐安口中喃喃着,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手掌被人温柔却不失霸道的扣住,合在掌心中。“不要――欢哥哥,欢哥哥――别过去,不要――!” 眼睛猛地睁开,急促的喘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沐安双眼失焦的睁着,思维却仍处在梦中。 直到被人轻轻的唤了一声又一声。 “沐儿……沐儿……” 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慢慢地由远及近,一点一点钻磨到她的耳中,她的心里。将她冰冷的心慢慢地,慢慢地温暖包裹起来。 眸中的血红色的浓雾渐渐的散去,沐安这才浅浅的转动了眼球,视线所及处,出现了一张满是担忧的熟悉脸庞。 手心里传递的温暖和力量,柔和细致的香气,一直一直流到她的心底。抬眼看去,他眸中浓重的担忧和悲伤,毫无保留的遗漏出来,只那一眼,足以让人刻骨铭心。 张了张口,沐安只觉喉咙一阵干涩和酸楚,却还是执着的哽咽着发出声音。“欢――” 本清冷幽香的房间,此刻却似四处都带上了暧昧的气息。 …… 沐安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宇文欢伏在她身上,低低的笑。“怎么都这会儿了,反倒如此害羞?” 微微一颤,隐隐咬牙,沐安的眼睛闭的更紧了。 “沐儿――”宇文欢一声一声轻柔的唤着。“睁开眼睛,看看我。” 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柔声的呼唤我的名字。沐安的眼睫不安的颤抖着,却怎么也不肯睁开。我不敢睁开眼睛,我不能睁开眼睛!因为会有漫天漫地的血…… 橙金的晨光中,一道玄色人影灵动翩纤,配着衣襟袖口的暗金镶边进退翻飞,直若宴前优美剑舞,招式清雅干净,看不出半分索人性命的狠辣。 “醒了?”玄剑划过美丽的痕迹,“铮”的一声还入剑鞘,裴元抬起双手,弯曲了下手指,看到站在门口静待的沐安,清浅地道了一声。 昨日一夜沐安未能安枕,宇文欢在天微亮时便被宣进宫去。沐安清晨起来时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甫一推开房门,便看见裴元在院中练剑。 沐安对着他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深墨的眼睛里便越加水波荡漾地润泽起来。沐安认真笑的时候眸子颜色会略微变深,那一双眼睛便如漩涡般把星月似的光华层层叠叠倒映,令人几乎要溺毙于中。 裴元竟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飘渺感,模模糊糊觉得沐安仍是几日前那个些许清冷静雅的女子,什么都不曾改变;又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这几日的空白岁月让那些日子的甜蜜而忧伤的往事仿佛突然变成梦境一般的虚幻。 沐安点了点头,看看天,再看看裴元略有些阴暗的眼神,不由得心中紧了紧,出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起身走进药房。裴元抿嘴吹了声口哨,回头瞄了一眼跟进来的沐安,面无表情。一只浑身漆黑貌似老鹰的大鸟从窗口飞掠而入,乖巧地落到他手臂上轻琢他的手指。“墨羽真乖,不过我的血你可喝不得,会死的。” 裴元摸摸它的脑袋,从角落的铁笼中揪出一只兔子,“你可以吃它,知道了么?”喂得肥滚滚的兔子散发着幽淡的香气,被扔到药房外院子的地上,下一秒立刻被墨羽琢得满身鲜血,“吱吱”乱叫。 裴元眼神阴冷,半晌才森森道,“安,我的墨羽最喜欢中了‘牵情’的血,下次你要再敢从我身边离开,我就会让你知道墨羽到底有多喜欢你。”裴元自小嚣张任性惯了,喜欢的自然要留在身边,就像毒药暗器和墨羽。 至于沐安为什么不能跟宇文欢走,甚至是常伦嫁娶这种平常事根本不在他思考范围。是故其实沐安当初的评价倒是一针见血,本质上裴元确实是个心思极为纯真的人。 沐安暮然一笑,没有在意他的话,反而是敛了心神随意地说了一句。 “有点饿了呢。” 裴元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位了不起的王爷让厨房做了鸡丝青菜粥和血糯红枣粥。”然后把放在一旁石桌上的红狐斗篷披到沐安身上,看她额际并未出汗,稍放了心,道,“天冷,你最经不得寒的。偏就这么单薄出来了。”接着没好气的带了抱怨地口吻。“还知道饿?从你昏倒到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早知便不救你,让你生生饿死算了!” 沐安由得他绕到自己身前系好斗篷的锦带,系上的同时,手中明显的略一用力。沐安弯了眼睛。 “若是我不出些状况,王爷又怎么会把你召回府中呢?” “沐安。”裴元咬牙切齿。“你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句是假?!” 早餐还准备了各色爽脆小菜,沐安每样都尝了些,喝了两碗鸡丝青菜粥,似乎心情不错。 章节目录 第104章 温热 接过裴元绞的温热手巾擦了嘴,沐安问道,“雪凝已经回去了?” 此话一出,便大是引起裴元的忿怒,真真旧帐未清,又添新帐。再念及陆雪凝回谷后他曾飞鸽传过信去,回话却是“今生再不出谷半步”,心中更是郁结。若非此刻是沐安在他面前,而非宇文欢,早一把喂毒暗器招呼过去了。 “早知便听了师父的话,下个十七八种毒,教你寸步也不得离开的好。”裴元愤愤道,“罢了罢了!此后我便一直在你身边了。但是――” “嗯?”见他停顿下来,沐安不由自主的仰头询问。 裴元微眯着眼睛,一字一字说的清楚。“你若是再像今次这样,敢甩袖离开,不让我跟着,我一定毒死你!” 这话是说的极认真的,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见愁”裴元本就非善男信女,路边就算死者盈道白骨累累,他也不见得有兴趣多瞄一眼,本就习惯了视人命如草芥。 心想着沐安真有你的,就冲先前你那般“视若无睹”的举动,若再有下次,不整到你来世都忘不掉“后悔”二字怎生书写,我就不是“鬼见愁”裴元! 沐安抿唇浅笑,只微微点头。这才叫裴元心头的火气略显消下去一些。 “王妃。” 裴元张了张口,还未有话说出,便被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念头。沐安抬头望去,便看到一身暖紫色长袖罗衫的女子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却又有礼大方的向她躬身道。“奴婢浅音,奉王爷的命令,以后伺候王妃的衣食起居。给王妃请安。” 沐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发现浅音并不怯懦的任由她认认真真的瞧了去。登时好感满盈。往往许多时候,单凭一眼便能认定此人是否能同你一道。“浅音?蛾黛眉浅,动弦之音,好名字。” “谢王妃夸奖。” 摇了摇头,沐安站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入骨刺痛。不由得再想起那给自己医治手腕之人如今的所在,说是心下不感惋惜那时骗人之词。裴元自是看明白她在想什么,眉梢一挑,转开了话题。 “你是宇文欢派给安的贴身侍女?” “回公子话,是的。” “那怎么安今早醒来的时候,你没在身边伺候?”裴元的眉拧在一起。“她今日只穿了单薄的衣衫便出门了,若是再经了寒,你如何担待?” 只见浅音低垂了头。“公子教训的是,是浅音疏忽了,请王妃责罚。只是奴婢奉了王爷的命令,不许奴婢扰了王妃安眠,所以――” “好了。”沐安出声道。“是我自己不曾在意。此事不必认真。浅音,你去沏一壶好茶来。” “是,王妃。” 看着浅音步步挪移着走出门去的背影,沐安的目光始终没有收回。 “安,安。”直到裴元这样叫了两声,沐安才终是收回了视线,回应他。“你说,她究竟是奉了欢哥哥的命令侍奉我呢?还是监视我?” 聪明如裴元,自是察觉了沐安对宇文欢称呼的改变。却不想知道其间原因。“此话怎讲?” “你问我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其实,我哪句话都是真,却也哪句话皆为假。”沐安认真的看着裴元的眼睛,笑盈盈的道。 一室寂静。 许久裴元才出声。“安,我不懂你和这位王爷之间的恩怨。但我只不想让你陷入死局里。” “嗯。”沐安缓了面色,懒懒的闭上眼睛。“我知道,所以才要谢谢你。” 沐安终是不一样了,会收敛性子,会予人台阶。如果说以前她是一柄无鞘的绝世宝剑,如今锋芒已隐于鞘中,更温和更柔软,却也更加难测。这种改变让裴元心疼。“安,你究竟爱不爱宇文欢?” “你怎么同雪凝问相同的问题?”沐安抬手抱了手炉暖着,一面浅笑着应声。“爱与不爱,有何重要么?” 哪知裴元认真的点头。“若你不爱又何苦嫁他,与其今后不知如何相处,倒不如我洒下一把毒,将你从这里带离出去。若你爱他――”裴元语句微顿。“那你梦中喊着的‘宇文逸风’在你心中又是怎样的位置呢?” 端着手炉的素手一抖,沐安的浅笑止在了脸上。“你――” “你昏迷后给你灌药时听到的。”裴元解答了她略显诧异的疑问,随即补充了一句。“除我之外无人听到。” 沐安垂下眉眼,苦笑一声。“若是都不曾记起,该有多好。便不必谁人都陷入这种僵局里。” 这句话听的裴元甚为懵懂。还不等他细问下去,便看到浅音端了茶盘挪步进屋。 茶杯无声端放到紫檀木桌上的同时,浅音轻声开口。“王妃,梅园、蝶苑和沁芳阁的三位夫人听说王妃醒了,特意来给您请安了。” “夫人?”沐安手环着手炉,身上披着裘衣,半倚在靠椅上,略显慵懒惬意。 “是……是王爷安置在别院的夫人,特意来向王妃请安。”浅音不敢多言,只大意的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沐安作恍然大悟状,眼里萦满笑意,双手自如的交叠压在腿上:“既然来了,便请进来坐吧。” 浅音领了命令,转身出门去请那三位夫人。而裴元转头的瞬间,发现沐安眸中先前的轻柔已不见,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裴元一时之间,有些跟不上沐安态度的转变之快。她明明是在对着你笑,可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就是让你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此时的沐安变得有些不像沐安了。 沐安抬起手,挽过耳边的碎发。手指轻抚过脸颊时,眸光不由得深敛宁静。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梦见朵朵白色的花,重重叠叠,冰雕玉琢,含羞带怯,盈盈的在风中摇曳,几颗晶莹的露珠轻吻着待放的花苞,欲坠未坠,像是冰掉的泪……我的心总是痛着的,像是有根针,仔细的密密的认真的一针一针的刺着…… 我醒来时,眼角总是带着泪,是因为痛还是绝望? 在梦里,那些铺天盖地的鲜血总会把片片花瓣灼成血色,片片翻滚着向我袭来,如同我记忆深处的海棠。我曾软弱过,无助过,绝望过,呼救过。可是,从不会有人听到我的呼喊声而来救我。 那时……我便明白,能救我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呵……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我曾经的妥协和软弱造成了今日进退两难的局面。可是如今我明知是错,一错再错,只是义无反顾,不能回头―― 上善若水,半明半昧。 朝阳辉映着冰雪,窗外一片光影摇曳,而室内的空气中则轻轻潜动着几许沉雅的暖。 “奴婢蝶衣倚梦梓瞳,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三位身着轻纱幔罗的曼妙女子俯身行礼,沐安安然的靠在座椅上,浅浅的露出一抹笑意,终是站起身来。“三位姐姐不必多礼。本应我去瞧你们才好,怎担待的起劳师动众呢?”然后沐安在离她们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回眸轻瞄了一眼浅音。“浅音,上茶。几位姐姐快请坐。” 倚梦第一个踱步上前,从身旁的婢女那儿捧了一只甚为精美的锦盒,颜笑亲昵地拉了沐安的手。“奴婢几个早就想来瞧瞧王妃了,只是听的府上人说,王妃一直身子不太好,王爷也不许则个打扰。便一而再的拖延了。这个是奴婢特意找人从家乡稍带回的雪参,对身子可一向是大补的。王妃若是用着好,便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再去让人去寻。” 沐安浅勾着唇角,用手抵住她作势要开启锦盒的手,顺势将她的手扣在手中,姿态亲昵又不失礼。“有劳姐姐挂念,真是多谢姐姐。如今你我一同侍奉王爷,不必再多加见外,不如从今日开始,便以姐妹相称如何?”左手接过锦盒,顺势将它递给了一直站在身侧的裴元。 裴元眸中俨然一笑,接下后沉默不语。 “这怎么使得?”梓瞳起身走来,“王妃万金之躯,又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奴婢们是万万不敢――” “都说不必再见外了,瞳姐姐怎么还这样拘谨?”沐安稍稍敛了笑,睁大了眼睛,做出严肃状的神态。 蝶衣一看此情景,便连忙过来圆场。“是啊是啊。瞳姐姐,平日里我们都是姐妹相称的,怎么今儿个如此外道起来?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我们怎好拒绝?” 沐安的视线落在蝶衣的身上,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便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上总有什么地方让她似曾相识,有些在意。蝶衣的面容姣好,身形纤弱,一眼看去便能品出她特有的江南女子的韵味,颇有种细雨纸伞频回眸的书墨感。鼻尖敏锐的嗅到蝶衣身上的香气,脑海中有个念想一闪而过,却快的怎样也抓不住。 “好了好了,莫要再客套了。这里应是属我最大,我便沾些便宜,只得劳几位妹妹叫声姐姐了。”倚梦这样说着,拿出手帕轻轻抖了抖。柔紫色的丝绢手帕处,有些许污浊的深色痕迹,具落入沐安的眼中。 “那除了倚梦姐姐之外,便是我了。”梓瞳温雅的面庞上,并未有太明显的笑意,只是声音温柔地浅浅提了一句。“只是蝶衣妹妹和安妹妹,这名字里皆有个衣字,该如何――” 声音到此却是戛然而止,像是被冻住了声音一般,再也说不下去。 梓瞳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冻住,于是低下头沉默,刺骨的寒让她颤抖,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梓瞳的眸中溢满了深切的悲凉。 难怪在第一眼看到这王妃的时候,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怪在看到她的那双眼睛时,会忍不住浑身一震。这屋中,除了侍女之外,可以被叫做王爷的女人的,只有她们四人而已。 可是……可是就在这四人中,除了沐安之外,其他三人的容貌,总能够寻出一丝与她相似之处。包括名字…… 王爷,王爷。梓瞳的心中悲泣着,这位王妃,便是你梦呓时呼唤了千千万万遍的人了吗? 她――就是你对瞳儿说过的,‘只此一人,此生不忘’的那个人,对吗? 喉咙有些发紧的疼痛,梓瞳的心里一阵难以言说的酸痛。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沐安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门口。 “王爷。” 一声轻柔的低唤,使得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三位女子皆回过神来,各自颜笑着,行了礼迎上去。 只见宇文欢英俊的剑眉紧密的叠在一起,一手解下披风,抬手止住浅音过来接过披风的动作,径直朝着沐安走去。将披风严实的将她包裹起来。“屋中怎么这般凉?浅音,我不是吩咐过你多燃两个火盆吗?!” 浅音身体一抖,立刻跪在地上。“奴婢该死,王爷饶命。” 沐安的视线落在因被冷落,故而只得尴尬站在那里的三位夫人的身上。三人皆因宇文欢的怒气而煞白了脸颊。敛了眸光,沐安转向宇文欢。 “不碍,是我叫浅音将火盆熄了端出去的。”这样说着并浅浅的笑,水脉萦萦的目光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太过燥热反而不好呢。裴大哥,是吧?” 突然接到沐安的暗示,一声‘裴大哥’几乎让裴元起了一身的寒栗,虽不情愿,裴元还是按下脾气,用鼻腔‘嗯’了一声。 宇文欢紧蹙在一起的眉,因为沐安的笑颜而慢慢舒展,打横将她抱起,安置在暖榻上,仔细用锦被将她盖好,这才回过身冷眼瞥了浅音。“起来吧。既然是王妃吩咐,下次说明白就罢了。” “是,奴婢遵命。谢王爷,谢王妃。”浅音深深的叩首,抬头的时候,向沐安投过感激的目光。 拉过沐安的手腕,亲自为她把脉后,宇文欢才稍稍放心下来。 撩起衣摆,端坐在沐安的身旁,宇文欢将目光投向倚梦她们三人,口吻中略带了几丝不悦道。“你们怎么来了。” 蝶衣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倚梦一眼,将脸埋得更低,并不说话。梓瞳则是在宇文欢踏入屋内时,早已先一步退后,将身子掩在了蝶衣和倚梦之后,同样沉默不语。而这种时候,倚梦看看蝶衣和梓瞳的沉默,却不敢轻易的开口了。 “本王在问你们,如何不答?”宇文欢的声音略显强硬。 “王爷。”沐安从锦被中抽出手,轻轻碰触了下宇文欢的臂膀,牵动过他的视线。“几位姐姐是来探望我的,怎么王爷一回来,反而落得像在审问般了?” “当真?”宇文欢沉声问道。 沐安低眉敛目。“当然。莫不是欢哥哥都信不过沐儿了吗?” 只这一句,便让宇文欢这几日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了。“当然不。这天下我唯一信得过的,便只有沐儿一人。” 如同惊雷般,震惊四座。一片寂静里,众人心思各异地沉思下了。 有人的双手,垂在身侧,隐在裙褶内,紧紧地攥成拳。 那样艳若朝阳的笑脸,那样水脉萦萦的眸光。那双柔弱的眸子里,为什么还可以亮的如此……刺眼―― 我好恨……好恨啊…… 沐安,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嫉妒…… 你可知道……我因此变得狠毒…… 你不知,你什么都不知,却可以得到那么多的幸福!包括,我从来都渴望得到的――幸福…… …… 宇文欢轻挑了眉。“都坐下说话吧。”目光瞄见蝶衣的脸色苍白,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不由双眉一蹙。“蝶衣?” 随着他的唤声,众人抬眸望去。只在目光触及的一瞬间,蝶衣仿若失了魂一般,身体瘫软滑下。 被她身旁的倚梦和梓瞳连忙扶住。宇文欢起身,大步走过去,打横将她抱起,安置在一旁的躺椅上。随手便搭上蝶衣的手腕。 “这可是怎么了?刚刚还好的不得了,有说有笑的。才一会儿,怎地就昏过去了?”倚梦不由得绞尽了手中的绢帕。 梓瞳看着宇文欢略显阴沉的脸,试探性的请问了一句,“莫不是蝶衣妹妹的旧疾又犯了?” “旧疾?”沐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别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蝶衣身上时,沐安已悄悄起了身,身上还披着宇文欢暖后的披风,她的唇色略显苍白,衬得脸色有些虚弱。 宇文欢瞧见她起身,有些不悦和忧心。“你怎么起来了?仔细冻着。浅音,扶王妃去内室歇着。这儿的事不需你忧心。” 浅音听命走上前搀扶住沐安的手臂。沐安却并不移动脚步。“现在我怎么还能安心歇着?我与蝶衣姐姐虽然初次相见,却是同几位姐姐一见如故。不让我知晓她为何如此,教我如何安心?” 说话期间,蝶衣已幽幽醒来,纤弱的食指轻抚着额头,眼神朦胧道。“我这是怎么了……” “蝶衣妹妹,你总算是醒了。可吓死姐姐了。”倚梦见到蝶衣醒了,立刻凑上前去,扶着蝶衣坐起身来。“你啊,突然就晕倒了,可让王爷担心坏了。” “王爷……”蝶衣说着便要起身。“蝶衣让王爷担忧了。” 宇文欢的手指从蝶衣的手腕上收回。沉声道。“无碍,只是你自从前身子便不太好,想必是这几日天气大寒受了凉,引发了旧疾。茜雪。”宇文欢唤过蝶衣身边贴身侍奉的丫鬟,吩咐道。“好好伺候夫人。来人,备顶暖轿,把蝶夫人抬回蝶园,再请个太医来诊治。” “等等。”沐安突然出声,在一干人投来不解和诧异的目光中,迈步浅行,唇边勾着一抹暖意的笑。“王爷,不妨就让蝶衣姐姐在这儿缓缓吧。把太医请来这儿如何?”顿了顿,沐安的目光突然转到了裴元的身上。“还要什么太医呢,裴大哥,不如你来为蝶衣姐姐把脉看看吧,也好让我和王爷,还有两位姐姐放心呐。” 裴元的唇角抽了抽,却没有拒绝。当即拨开众人,冷着一张脸道。“莫要围在这里,若她醒不过来,便是被你们闷死的。”这样寒着声说着,在别人散开后各种复杂的目光中,将一根手指搭上了蝶衣的脉搏。 过了片刻之后,裴元起身。 “如何?”宇文欢微眯的眸子里,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 裴元哼笑一声。“哪里是什么旧疾。”却是恭恭敬敬的向着宇文欢拱手行礼道。“不过,却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蝶夫人她有喜了。” 房间里的氛围,仿若有一块巨大的玄冰,被沉沉的压下。 一瞬的错愕,沐安似乎在宇文欢的眼眸中看到了转瞬而逝的狠戾。 只是裴元却仿若没有看到宇文欢阴沉的表情一般,带了挑衅的口吻,将那句话脱口而出。“蝶夫人她,有喜了。” 他知道,宇文欢早就知晓蝶衣有了身孕。就在他刚刚把蝶衣抱起,为她把脉的时候,就知道她这次的晕厥与旧疾什么的完全无关了。 至于他不说出来的原因――裴元冷然一笑,有些轻蔑的不屑,只怕是为了不想让安知道罢了。 谁都惧怕他欢王爷,可独独我裴元不怕。 没有人从宇文欢的脸上看到任何欣喜的表情,仿若蝶衣肚中的孩子与他无关一样。这样低沉的气氛,更是让蝶衣本就苍白的脸,更加失了血色。如同染了雪沫一般,冷透入心。 “妹妹,恭喜妹妹,居然有喜了。这可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儿。”打破这种低压氛围的依然是倚梦。她上前握住蝶衣的手,施施然的笑道。“如今你身子甚是娇贵,有什么想吃的就来告诉姐姐,姐姐亲自去给你做。” 蝶衣的表情僵了僵,还是扯了笑,轻声谢道。“多谢姐姐。” 宇文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沐安。裴元猜想的没错,他从一开始就已然知道蝶衣有了身孕。没有公布于众,独是怕安会…… 只见沐安默默的后退几步,转身朝着桌前走去。宇文欢因为她的沉默和动作,心中不由突的一条,血液似乎在刹那间逆流。 伸手拿起那只被裴元随手放在桌上的锦盒,转身走回。柔暖的发仿若初晨的霞光丝丝缕缕飘散,眼眸微阖,清雅高华。沐安暖意融融的笑着。 “蝶衣姐姐,倚梦姐姐说的极是,你现在身子金贵,再加上自以前身子便不好,更好多多休养。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盒雪参――如今妹妹便借花献佛,既是倚梦姐姐送的,必然是好东西。姐姐便收下吧。” 登时,倚梦的脸色有些微变,忙掩了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这些个东西既是送给了妹妹,妹妹便安心用着便是。蝶衣妹妹这里我再叫人去寻就是了,何须在这一株上计较。” 章节目录 第105章 好意 沐安的唇角微扬。“姐姐的好意,安心领了。只是安不过这几日偶然微恙,这雪参在我这儿自是浪费了,如今蝶衣姐姐比我更需要这些。更何况……”沐安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眼有意无意的扫过宇文欢,“蝶衣姐姐如今可并非一人需要呢。” “这――”倚梦心下略一顿停,然后笑意盎然道。“反正这物早已送与妹妹了,一切都依妹妹便是。” 不再推辞,沐安将那锦盒递到了蝶衣的手中。蝶衣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交予茜雪,答谢了沐安。 “好了。”冷眼看着他们的宇文欢最终在这场‘姊妹亲昵’的戏码之后出了声。“也说了不少时候,沐儿经不得劳乏,你们先退下吧。倚梦,梓瞳,你们将蝶衣送回蝶园,本王稍后来看你们。” 一时间,有人的心中窃喜。有人的心中五味杂陈。 只有沐安,依然唇角微扬,轻轻的笑着。入目的,满是那般绝俗的风采辉映着清空温雅的光华。 人心,总会在沉沦之后,遇及美的一瞬间继续沉沦。从此坠入深渊,不复存在―― “啪”!地一声清响。沐安手中的茶杯跌落在了地上,微热的汤水还是在她的手上烙下了明显的红印。 “安,你怎么了?”裴元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沐安呆愣的扶住被烫伤的手,原本一双明媚的眸子忽然氤氲一片。“没事吧?” 扯过沐安的手,看着上面的红痕不由得皱眉,裴元将随身带着的药瓶打开,不由分说的将里面的药膏尽数倒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宇文欢才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见她如何,怎么突然之间…… “我没事。”沐安的眉头微锁,脸色青白,有种突然袭来的莫名心悸的感觉……“只是……”略微的一顿,沐安接着开口道。“你说,人是否终究会变的?变得即使面对面,即使曾经多么亲密,也会再不相识?” 虽然不明白沐安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但裴元直觉她所问的是同宇文欢有直接的关系。“万事皆由心生,可心却逃不过一个变字。劫数如此,宿命如此。万物皆变,更况若人呢?” “原来,果真是这样。”沐安胸口一紧,好疼――!抬手在胸口紧按住,指节发白。“原来果真如此――” “安,你究竟怎么了?”裴元被沐安的神情惊到,口气也开始急促起来:“自清晨起你便一直怪怪的。我不说但并非是我不知。若你放不下他宇文逸风,大不了我带你杀出这欢王府,让你从此跟他安安稳稳的一块。 若你想起什么,留恋这宇文欢,何故现在又与自己过不去?倘若你两者皆为得或不得无谓,那便让我带你离去,江湖也好,神医谷也罢,你又何苦在这儿自我折磨?!”他说到这里被沐安突然变得惨白的脸色吓得忘记了要说的话。手指立刻攀上了沐安的脉络。 “离开――?”沐安气息一个不稳,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只一瞬间就仿佛听到了地狱传来的妖媚歌声,口内似乎又是一股甜腥――但她还未说完这一句话,一口血便‘哇’地吐出。沐安只觉得心中空落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似乎什么也抓不住一样。她奋力的想要挣脱开裴元握着她脉门的手,拼命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就要冲过去。 是的,离开。离开这里,彻底的离开。就不用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忧恼。离开……我要离开!离开―― 一心只想着要离开这里,一心只想着要快些挣脱。冷不防的和端了药碗进来的浅音撞了个满怀。由于沐安冲过来的太猛,浅音手中的药碗摔在地上,连同药汁摔了个粉碎。也就是这个空档,让裴元重新抓住了她。 为了稳住她的神行,裴元只能环住她顺势旋过身,紧握住她的双肩,停住――“浅音!”他急喝,已经顾不得许多,猛抬头却不预期的撞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眼波,雾气萦绕。 “快拿我的银针来!”裴元微皱起眉头,漂亮的眼眸细细的眯起:“该死!居然敢在我的面前给你下摄魂!” 一根银针准确无误的刺入沐安的穴道。 真气凝成一股暖流,透过贴着她后心的手,源源不断的流进身体里。 “沐安!你赶快给我清醒过来!”裴元怒吼着。 他看着沐安冰雕玉琢般的面庞如今更是惨白似雪,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抽空,映得那双珀色的眼眸更显幽丽深广,光影交错。 她仿佛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又仿佛是在透过他看着广漠的天与地。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就在她的眼中历经了毁灭和重生,衍生出无限的寂寥―― 那一刻,裴元的心好像被带刺的鞭子抽过,生生的痛。 “裴元……”沐安的声音已经冷的不带一丝温度,还有栗栗轻微的颤抖,却显然已经平静下来,“我没事。”抬手想隔开他,让他收回内力。但是,她指尖冰冷清细的颤抖却在不经意间传递到他身上,裴元挑了挑眉。 还未等他反应,在沐安转身的瞬间,她便脚下一软,当即闭了眼睛,失魂一般颓然倒下。 “王妃!” “安!” …… 蝶园。 宇文欢坐在床边,轻执了蝶衣的手裹在他的大掌之间。目光爱怜的看着蝶衣略显苍白的脸颊。“现在感觉如何了?” 蝶衣想要欠身起来,被宇文欢安抚着示意躺好。 “躺着说话就好。你现在只要好好养着。” 眸光如水,蝶衣显得有些羞涩又满是爱意。“让王爷担忧,蝶儿已是万分地错了。现在王爷还能守着蝶儿。蝶儿觉得好幸福。” 顿了顿,蝶衣低了的声音里,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忧愁。“蝶儿还以为,以为王爷不喜欢这个孩子……” “说什么傻话?”宇文欢的目光慢慢的暖了起来,抬起手,将蝶衣散落在耳畔的发丝尽数拨向耳后。“这可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子,本王怎会不喜欢?” 蝶衣懦懦的看着宇文欢,探究一般的问道。“真的吗?王爷喜欢这个孩子……王爷喜欢我们的孩子?”一时间,双眸里竟是蕴满了泪水。 被这样一双含泪的双眸真心真意的瞧着,纵使是宇文欢的心也软了下来。“当朝的皇子中,如今除了大皇兄的王妃诞下一位公主,其他王爷膝下还并无子嗣。蝶儿,这是本王的第一个孩儿,本王如何能够不喜欢?只是――”宇文欢的声音低沉着,丝丝扣人心弦。 “只是在外人面前,本王又怎能表现的如此热烈?” 手指揉揉地为蝶衣抹去顺着眼角滑落的泪水,宇文欢的轻声安抚着。“此话本王只与你说,懂么?” 蝶衣连忙点点头,眼睛微微睁大,试探性的开口。“可、可是,外人……王爷,你所说的外人……” 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宇文欢的手指轻轻掩住了唇。 “无须多问。养好身子,本王需要你和这个孩子,嗯?”宇文欢俯下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蝶衣光洁的额头上,“想吃什么尽管让茜雪吩咐厨子去做。” “是,王爷放心,蝶儿一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如此便好。你且歇着,本王还有些事情未去处理,明日再来看你。” 蝶衣乖顺的点点头,目光恋恋不舍的看着宇文欢起身离去。 在厚重的门帘重新落下的那一刻,室内的温度骤然寒冷起来…… 宫中苍青石墙,飞檐凌空。 玉贵妃寓所的别宫院落,格局错落有致,典雅不俗。 为数不少的宫女侍卫恭敬整齐的分立在门廊两侧,青石地板上铺了红色厚重的毯子。室内熏香萦绕,所见之处皆是富丽堂皇的瓷器摆设。 柳眉颦蹙,美目忧虑。貌美的妇人,风韵正浓。 玉贵妃轻叹一声。将宫人剥好的蜜橘接过手中,喂到宇文逸风的唇边。 圣金皇朝中人人皆知,当今陛下最宠爱的莫不过玉贵妃。玉贵妃膝下仅有一子,那便是当今的五王爷,宇文逸风。而宇文逸风又恰恰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之一。 母凭子贵。但玉贵妃本就受到皇帝的宠爱。地位更是不一般。所以如今,朝中更是有人暗中猜测,陛下若是有意立下太子,十有八(九)便是五王爷宇文逸风。 “你父皇这次可是发了太大的脾气。”玉贵妃樱唇微启,眉目中带了一丝的责备,又夹了些心疼。“你实在不该在那个场合去顶撞他。”抬手拿过桌上的冰袋,轻轻敷在宇文逸风的脸颊旁。“还疼么?” “母妃。”宇文逸风安稳的枕着手臂躺在贵妃椅上,双眼只盯着房梁,既没有拒绝玉贵妃的动作,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语气捉摸不定的开口问了一句。“你也一早便知三皇兄要娶得人是安对吗?” 玉贵妃手下的动作略微一顿。“都这会儿了,还提这件事做什么?你还没有吃够苦头么?” 宇文逸风半晌不语。最终却是不容拒绝的拨开玉贵妃的手,坐起身子,直直的盯着玉贵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再次问道。“母妃你是知道的,对吗?” 见她半晌不说话,宇文逸风突然冷笑了一声,而后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一时间,玉贵妃被他反常的举动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只得僵在那里。 “哼哼哼……呵呵……”宇文逸风渐渐地敛了笑,嘴角虽是上扬着,可那表情却似是被剜了心般的剧痛难耐。面上痛楚着,可怎奈都抵不过心里的一丝一抹的痛苦。“你们都知道,你们人人都知道!独有我!你们都骗我……你们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你们骗我去打仗!让我去立功!可是如今……如今!!” 宇文逸风猛地站起身来,发狂一般扫落了一桌的果盘茶具,最后将檀木桌推翻在地。然他气喘吁吁的后退着踉跄几步,被椅子绊了一脚,险些摔倒。 玉贵妃伸手要去扶,被宇文逸风再次拨开。“如今我打了胜仗回来!可是我却输了安!输了安!你们――都是你们!全部都是你们!!!”宇文逸风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玉贵妃和屋中所有侍候的宫人。满屋的宫人具吓得冷汗直流,登时满室的人都跪在了地上,不敢作声。“你们把安还给我!还给我!!――”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止住了宇文逸风的‘疯癫’。 扬在半空中的手,气的瑟瑟发抖。玉贵妃美目怒瞪。“为了一个女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宇文逸风一时间卸去了所有的力气,突然安静下来。扶着椅子,慢慢地坐下。口中喃喃道。“体统?在我看到她嫁给别人的时候,我整个人就死了,如今,还要体统做什么?” 华庭玉栋,珠玑焕然。 “逸儿。你是你父皇最器重的皇儿,是母妃唯一的希望。”玉贵妃轻俯下身,葱白的纤长指端轻颤颤的抚摸着宇文逸风明显憔悴的脸颊。“母妃在这宫中水深火热,千辛万苦的将你扶到现在的位置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宇文逸风双眉紧缩,神色痛苦地低沉嘶哑着声音。“母妃……可是儿臣好痛,儿臣真的好痛!” 玉贵妃伸出手,将宇文逸风轻轻揽在怀中,让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像小时候一般安抚着他。 “母妃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是逸儿,这是事实,你要接受事实。”玉贵妃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鬓角。“逸儿你听着,你要争气,知道吗?你要为母妃,为你自己争一口气!如今你输掉的,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天下的女人千千万万何其多!可若你再如此颓废下去,你输掉――” 玉贵妃拉开和宇文逸风只见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你输掉的会是你和母妃的生路。甚至――”慢慢的压低了声音,玉贵妃珠圆玉润的音色染了一抹低沉暗哑,轻轻回荡在宇文逸风的耳边。“你会输掉这圣金的江山。” 宇文逸风猛然睁大了眼睛,带了微颤的震惊看向自己的母妃。 “到那时,便是你想翻身,都不行了。”玉贵妃轻轻叹了一口气。“而且……” 她带了些为难和心疼与惋惜的目光看向宇文逸风。“本来母妃不意与你说的。只是,如今怕是不告诉你也不行了。傲白他是死在了右丞相府中。探子来报说,傲白是死在了沐安的手里。” 这个震惊远比刚刚言语上的震惊要来的迅猛的多。 一口气突然梗在了宇文逸风的胸膛处,迫使他猛烈的咳嗽起来。 剧烈的咳声之后,宇文逸风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摇着头。“不,怎么可能?这……这不可能的。安她……明明不会武功。而且――而且傲白怎么会去右丞相府?!难道……难道是――母妃你――” “不错。”还未等他将话说完,玉贵妃突然转过了身,眼底一片狠戾。“傲白是我派去的。目的是为了除掉沐安。” “为什么?!”宇文逸风突然惊叫一声。“母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贵妃的眸光突而百转千回,被无数的温柔和心疼所取代。“傻孩子,母妃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 “母妃知道你喜爱沐安这个丫头。自小她进宫时,你便同她要好。母妃也真心想过要向你父皇提及说下这门亲事。可谁曾想――唉。她居然还是嫁给了你那三皇兄。其实那日母妃知道之后,也是宣了人借口许久未见她,而派人去请了她过来唠家常。” 玉贵妃的手搭在宇文逸风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提及婚事,她只道爱慕那三王爷,却绝口不提你。母妃也是没办法。想着若你回来看到此事,倒不如做次恶人,也好让你今后只念着她的好……” “母妃!”宇文逸风血红的双瞳甚是怖人。“别说了,别再说了!” 玉贵妃长长的无声的叹了口气。眼神示意贴身的丫鬟碧莲倒杯茶水端来。 一杯温热的茶水抵在唇边,却没有想要去品尝的心情。 沐安!握着茶杯的手越来越紧。直至杯子破裂,和着茶水碎成粉末,在宇文逸风的指缝掌心中流淌而下。 宇文逸风推开跌忙过来给他擦拭手心的丫鬟,猛地站起身来。 “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问个清楚!” “逸儿!”玉贵妃终究是没能拦得住宇文逸风的脚步。只站在原地,久久看着宇文逸风消失的方向。 碧莲迈步过来,在玉贵妃的后侧站定,低声道。“让王爷这样贸然离去真的好吗?” 玉贵妃沉寂的面庞却慢慢的浮现出一抹阴晴不定的笑意。“随他去吧。” 随意的瞥了一眼室内的狼藉,浅淡吩咐一声。“把这儿收拾干净。”而后又向碧莲轻道一句。“吩咐下去,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娘娘。” …… 步若潜龙,脚步如风。 宇文逸风本是要今刻就出宫去找沐安问个明白。但经过曦华殿时,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远处,右丞相沐启呈和兵部尚书李志正在低声说着什么。两人皆为警惕之色,只窃窃私语片刻,便相互点点头离开了。 临行前,沐启呈从李志的手中接过一张纸条,迅速看过之后,攥在了手心里。 宇文逸风本能的将自己的身形隐在高台之后,看着他们二人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去。这才慢慢地现身出来。 奇怪。已经下朝许久了,为何右丞相现在还在宫中?而且……有何事非要在这里说?行迹还如此鬼祟? 正低目沉思着,突然间,有人恭敬的立在了自己的身侧。 “王爷。” 回神间,便看到自己除傲白之外,唯一一个足以信赖的心腹――夜刃,正欲言又止的站在自己面前。 宇文逸风将心头间密密繁杂的所有事都放下,长吸一口气道。“什么事?” 他知道,夜刃既然亲自现身来寻自己,那必定是有要事要回报。 夜刃却并不言语,只看看皇宫四周。宇文逸风当即道。“本王正要回府,你同本王一起回去吧。” 视线落在夜刃腰间的令牌上。那是他亲手赐给他的。以便发生任何事情,若他人在皇宫,夜刃都可以自由进出皇宫去寻他的腰牌。有这个腰牌在,就说明他是逸王府的人。再看看夜刃这一身侍卫模样的打扮。 褪去影卫的模样,又顷刻来皇宫寻他,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样想着,宇文逸风不由自主的加紧了脚步。 清晨上朝时所乘的马车依然停留在原处。 宇文逸风躬身上车,示意夜刃也跟上。 马车行驶之后,宇文逸风挑起帘布看了看外面。放下帘布时,才再次出声道。 “说吧,出了什么事?” 这时,夜刃没有再犹豫,只压低了声音。“禀主子,是这样的。欢王府那边……”后面的声音压得非常低,所有的句子尽数被碾碎在‘咕噜咕噜’转动的车辙里,碾出路上两道清晰的印迹。 “好大的胆子!”宇文逸风突然怒气冲冲的重重的拍向车厢。夜刃完全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宇文逸风略做一沉吟。“给夜魅消息,本王要见她!” “是,属下遵命。”然后夜刃有丝不确定的补充了一句。“现在欢王府把守正严密,是否过几日――” “就今夜!”宇文逸风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眼神如利刃一般凌厉,让人不敢正视。 “若连出来那王府的能力都没有,本王留她何用?!” 吴州最富盛名的青楼“流香小筑”不但不小,而且相当之大。 层层院落的最深处有一座掩藏在梅林中的独立小院,与其他地方的热闹华丽截然不同。 安静而淡雅,是“流香小筑”幕后主人‘邵卿城’的居所,只有少数人见过邵卿城的真面目。只有更少数的人知道这里同时还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听岚”的总部,而邵卿城便是“听岚”的主人。 江湖中无人不知“听岚”,据说如果你想要的情报“听岚”无法提供,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即这个世界上根本无人知道。 却从来没有人能想到遍布大江南北的“听岚”分部,皆是当地着名的寻欢所,有什么地方会比青楼更适合打探消息? 美人在怀,娇滴滴地灌上几杯美酒,不知不觉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来,成天在刀尖上打滚的武林人士又有谁会提防弱不禁风的风尘女子? 给自己沏了壶茶,邵卿城很是悠闲地慢慢喝了半盏,方道,“京城那边,有什么动静。” 章节目录 第106章 笑意 “一切安好。”只见桌前一名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娃娃皱了皱鼻子,带了些俏皮的应答道。“这几月那老头皆只传来这一句。先生,您说他是不是真的做了圣金皇帝的良将忠臣了?” “呵呵。”杯沿触及唇边,邵卿城目光闪着丝丝的笑意。“小鬼,古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么?” 抓了抓头,这孩子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只见邵卿城轻笑着打趣。“看样子夫子的话可并没有全然听进去嘛。可是上课的时候不曾用心?” ‘霍’地一下,整张小脸通红起来。“先、先生……”小鬼唯唯诺诺的低下头,搅弄着自己的衣角。“我不喜欢念书,不喜欢夫子。奕童喜欢先生,想和先生一样,做个了不起的人……奕童也想有像先生这样,做一个这么大的生意楼。” 邵卿城吟吟笑意地听完他的话,却在末了故意板起了脸。“小鬼,你想做生意?” 奕童用力的赶忙点点头。 “如果两年之内你能把夫子那里的东西尽数学会,我便教你做生意。” “当真?” “必不欺你。” 此话一出,换来的是奕童的欢呼声。“好耶,那我现在就去找夫子。先、先生,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邵卿城随意的挥了挥手。“晚膳前不要来扰我。” 奕童愉快的应了声,蹦蹦跳跳地出门,却没有遗忘给邵卿城带上了房门。 等到房中只余下邵卿城一人的时候,邵卿城带了笑意的目光才慢慢的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比拟的阴寒之色。“古言虽道如此――却也不得不防。” 用最好的纸重新装裱了宗卷,亲自提笔在封面写下“沐安”,邵卿城小心地放进宗卷室墙壁夹层的暗格。“就快了。就快了……只是不知,待到相见时,又会有怎样的‘惊喜’。” 伴着袅袅檀香,一张上好地浣纱笺染成了灰烬。上升着的烟雾,随着朦胧的香气,融在空气之中。 漆黑的夜,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幕布,轰然将世界笼罩下。 …… 京城的夜,格外的凉。 园中白梅正盛。 一身青墨衣衫的宇文逸风负手而立。 漆黑的屋里没有点灯。宇文逸风就那样站在窗口,神色阴沉着,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间,房门被有节奏地敲了两下,然后被人推开。 “主人,夜魅到了。” 话音刚落,一轻步款款的纤弱身影走到房中,单膝跪下。身上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的严实。连头上的兜帽都不曾摘下。那张略带了憔悴的容颜在本就黑暗的屋里,更深的掩藏在了兜帽之中。 “夜魅拜见主人。” 宇文逸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略微的顿了顿之后,才轻舒一口气,转过身来。 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屋子中央跪在那里的女子。 “你来了。”脚步迈开,只三两步便走到夜魅的身前。宇文逸风稍稍弯下腰,抬起一只手,扶住夜魅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 就在夜魅借着他的力量,快要完全站起的那一刻,‘啪’地一声清脆狠戾的响声,伴着夜魅的痛呼,跌碎到了地上。 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夜魅跌倒在地上,手指微蜷着捂住脸。 裹在斗篷里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因为愤怒。偌大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目光却带了悲伤、不甘、愤怒和恐惧,各种混杂的情绪,直直的望向宇文逸风。 “夜魅。你好大的胆子。” 宇文逸风轻巧地开口。口吻中却没有丝毫的怒气,反而是轻柔的很。轻柔的像是在与人告诉,‘今日的月光很好’那般轻巧。 夜魅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手脚并用的爬起,重新跪在地上。“主人,夜魅知错了,夜魅知错!” “知错?”宇文逸风挑眉冷哼。把玩着玉件的左手随意的抬起夜魅的下巴,冷凝的看着她那双湿润的瞳眸。“你跟着本王不是一日两日了。该懂得本王的规矩。” 闻言色变。夜魅紧紧地抓住宇文逸风衣衫的下摆,苦苦哀求道。“我知错了,主人,我知错了。夜魅下次再也不敢了!主人,求求你,饶了夜魅这一次吧,主人……” 无视着夜魅的挣扎和快要窒息的痛苦表情,宇文逸风继而道。“就是因为你长了和她一样的双唇。不然你以为怎么能够爬上本王的床?!更甚者……你还能爬上我那三皇兄的床?!” 手上的力道猛然松懈。夜魅的身子骤然瘫软到地上,泪水四溢时,更是剧烈的咳着。 “这次便饶了你。只是你记着,本王并非只你一枚棋,有你没你对本王的影响并非你想象的那般重要。”宇文逸风冷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夜魅,没有一丝的柔情。“做好你该做的,不要想你不该想的。若是被本王知道,还有下一次――” 冷酷狰狞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响。 “刑罚室你并不是未曾去过。”宇文逸风慢慢的直起身子,霸然地王者之气赫然而生。“本王绝不会允许有忤逆我的存在!夜魅,听清楚了么?” 泪痕犹挂在脸颊。 夜魅蜷缩着身子剧烈地咳着,几乎将心肝肺都要从喉间咳出般剧烈。 想要……失声痛哭一场。想要……嘶吼着问一句,为何你们一人两人皆爱她一个?! 可是不敢,不能。只能这样一声接一声的咳着。将那些从眼眶逼出的眼泪,当作是不由自主流出的多余之物。 尽数抹去之后,她,还是夜魅。一个细作,一枚棋子。 一个只能为他宇文逸风卖命的属下。在他心情好的时候,陪他上床。心情不好的时候,弃之不顾。 这――就是她的命。 “本王在问你话。如何不回答?”宇文逸风蹲下身子,垂眸凝视夜魅。 本能的一抖,夜魅急促喘息着,用力的点着头。“夜魅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如此最好。”宇文逸风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却伸出一只手。 犹豫了一下,夜魅轻轻颤抖着,将手递过去。借着宇文逸风的力气站起身来。 抬起手指,撩开她的兜帽,露出的小半边脸颊和几缕细碎的长发。瞥了一眼被自己打的红肿的脸颊,宇文逸风轻轻抚摸了上去。 骤然的刺痛让夜魅本能的躲了一下。 “疼么?”宇文逸风的声音不带有任何音调,还不等她回答,又接而问道。“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三、三年。” “三年啊。”句尾拉长了语音,长叹一声。“可是不短了。你明明知道,为何还要惹本王生气呢,嗯?” 夜魅当即便要跪下,却被宇文逸风拉住了纤弱的胳膊。“夜魅知错,主、主人,您就饶过夜魅这一次吧。” “本王不会再追究了。”宇文逸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隐藏在兜帽中的眼睛,目光阴冷刺骨。“只不过,本王想让你记住一件事。” “你动谁都可以,但你若敢动她――你用的所有手段,都会亲身尝一遍。懂了么?” “是!夜魅……遵命。” 一只轻巧的瓷瓶稳稳的放在了她的手心里。“把脸上和颈上的痕迹去掉。回去接着做好你的本份。” 扭旋了瓶塞,将盖子打开,一股清凉的药草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些清清凉凉的药膏擦在脸上不多时,红肿刺痛感已消减许多。 重新戴好了兜帽。夜魅将瓷瓶小心翼翼的收好。 “时候不早了,退下吧。” 深深的看了一眼宇文逸风负手而立的身影,他冰冷的眼神,总是会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向别处的什么地方。夜魅苦笑一声,微阖了眼睛,行礼道。“是,属下告退。” 转身时,夜刃已经打开了房门。路过他的身侧,夜魅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径自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檀香的余味淡去,若有若无的药香满室飘渺着雾笼烟起。 犹似一帘精致迷离的梦。 “有什么想说的?”宇文逸风重新站在窗前,背对着身后的夜刃,突然问道。 夜刃一惊,当即垂下头。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出声。 “想问本王为何如此算计于她,又为何如此提防于他。对吗?” 分不清宇文逸风口中的她和他究竟是指的何人。夜刃却尽职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属下不敢。” “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宇文逸风轻笑一声。片刻后笑容渐渐落了。盯着窗外黑蒙蒙的一片,一字一顿,绝决而森然,“宁可我负天下人,亦不许天下人负我!” 小楼一夜听春雨。 诗句风雅,笔迹清逸,雕梁画栋的小楼掩在堆雪泄玉般的梨花中,飞檐下的狭长匾额清清楚楚刻着一行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小楼不大,楼名便为春雨,春雨楼。 这春雨楼,便是逸王府中宇文欢为沐安备下的住所。 与侧院的其他三阁不同,这春雨楼是真正的楼阁。 “身子刚好些,又穿的这么单薄跑出来。”裴元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不多时一件略厚暖的披风裹在了肩上。“虽然已经入春,但还是小心些好。” 沐安收了收衣襟。“两个月了啊……”顿而一笑。“不想时间居然这么快。” 浅碧的新鲜梗米粥熬得软糯清香,盛在透白的细瓷团花金边碗中,几碟素淡小菜在桌上摆出六瓣花朵模样,端的是勾人食欲。 裴元拉了她在桌前坐下。“那位了不起的王爷特意叫人给你备下的早点。” 看了看被推至面前的碗筷,沐安抬眼看着裴元,目光中不禁带了一抹调笑。“看你的样子,似乎总是很怕他?为何?” “我怕他?”裴元愕然地用手指着自己,无奈的叹口气。一根指头直戳向沐安的脑门。“我怕他倒有鬼了。查个幕后黑手居然也要用两个月的时间,还没有丝毫的头绪,我怕他作甚?” 沐安偏头躲开那根看似纤长优美、实则暗藏杀机的手指,笑言道。“只怕不是不知,而是――”语调急转直下,“我倒是似乎有些明白,该是谁下的手呢。” “是谁?”裴元登时来了精神。“敢在我的眼皮底下给你下摄魂,真是不要命了!想我堂堂‘鬼见愁’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想及那日沐安中了摄魂后的情景,心头一紧,扬手一把暗器打在墙上,几十枚暗器形状样式俱是不同,带着幽蓝深紫各色光芒煞是好看,触墙后皆尽飞回裴元的袖中,而白壁上星星点点的小洞勾现出一幅正面人体的大*位图。 “不过是猜测罢了。”沐安咽下碗中最后一口粥,用温热的手巾擦了唇,脸上依旧挂了一丝笑意。“倒是现下有更重要的事呢。” “哦?是何要事?” 沐安眼中水汪汪地甚是*,“蝶夫人也有了数月身孕。只是我这身子一直不见好,并不曾去看过她。倒是劳烦她前后跑来不少次。今日天气不错,我想去蝶园看看她。浅音,我叫你备下的东西,可是都准备好了?” 浅音闻声提了一只轻巧的竹篮来。“备好了。王妃现在就要过去吗?” “嗯。也好多陪她说说话。” 沐安刚迈开步子,身后便传来了裴元煞是奇怪的询问。“安,你当真――不在乎吗?” 不在乎他除你之外还有其他女人?不在乎那些女人在你之前为他生子?不在乎……他两月来从未在你这儿留宿,只是不时来瞧一眼吗? “在乎?”沐安温声重复一句。“为何要在乎。事到如今,我还有何需要在乎呢?” 他所表现出所有的冷漠,皆是在她的冷淡之后才出现的。 如今的他们,早已过了年少懵懂的年纪。那时的事情,也不过是儿时未尽的梦罢了。 轻叹一声,沐安自嘲般的哼笑。目光落在远处。从春雨楼的窗格外望去,便能同宇文欢居住的无望居相对凝望。 他们之间,梦一旦惊醒。那便只是――过往。 而过往,却,无爱,无恨。 “王爷,蝶衣给王爷请安。” “身子不爽,便不必行礼了。就你我二人,何来如此多规矩。” 蝶园外并没有人守着,似乎丫鬟都在屋里伺候着。沐安和浅音走到正屋门前时,停住了脚步。 屋里的依侬软语清晰的传到耳中,沐安明显的怔愣了一下。 “王妃,还……进去吗?”浅音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凑近沐安小声问道。 苦笑一声,沐安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了,回去吧。” 转身的瞬间,却听到屋里传来的那句。“蝶衣今日还未曾给王妃请安王爷便来了,赶到明日可要向王妃陪个不是了。” “请安?这些个俗礼便免了吧。”宇文欢的声音带了抹显而易见的轻蔑。“你身子不便,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王妃她――” “若不是本王如今需要右丞相的势力,又怎会娶了她做王妃。”宇文欢冷哼一声。“好了,不要在本王面前提她了。本王可着实不想想起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真当的自己是天仙下凡了?” “王爷,莫要动气。”蝶衣的声音软滴滴的似要滴出水来。“想必是王妃心中还有何放不下的,时日长了便好了。” “时日长了?两个月的时间莫不是还不够长?”宇文欢的口吻辨不出喜怒。“不过要说这心中放不下的,怕是她的心里啊――呵。好了,莫要再说了,来,说与本王听听,太医今日来听脉如何说的?” …… 沐安只觉得耳边‘嗡’地一声,突然脑海中空白一片。 身子不自觉的摇晃一下,迅速地扶住了门框。浅音眼疾手快的搀住了她的手臂。担忧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焦急着,却又不敢大声言语。“王妃,王妃你怎么了?” 苍白的唇角轻轻上扬,沐安深吸一口气,湿润的双眸才慢慢的睁开,轻轻推开浅音搀扶着她的手,缓缓摇头。 “无事,我们、回去吧。” 喉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在一瞬间被剥夺。 沐安略带颤抖地深深深呼吸,她慢慢的直起身子,将纤细的手指从门框上移开,隐藏至衣袖中,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醒。 烟雨在空中细细斜织,温柔而多情,仿佛恋人羞涩欲醉的眼眸。 踏了一地破碎的春雨而归。微泞的地面沾湿了她的鞋,染脏了她及地的裙摆。 纤秀的身影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浅音手里虽为她撑着三十竹骨的白棉桐油纸伞,然脚步踉跄之下,只身伞外,一身锦衣倒湿了大半。 很美的衣,即使泥泞狼狈,依然看得出原先不凡的布料和做工;很美的伞,江西甲路的精致技艺,七道丝线缠边,伞面一株红梅吐蕊,栩栩如生;很美的人,五官清丽,脸色虽过于苍白,却添了惹人疼惜的柔弱姿态,分外动人。 突然停下了脚步。原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步到了春雨楼前。 沐安慢慢的抬头,小楼一夜听春雨。她死死盯着匾额上的字,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春雨楼。如若春雨,实则既不温柔也不多情。从来有的只有一种――价值。 轻叹一声,原来在不经意间,答案就这样出来了。 难怪,他会在多年后的那一天掳了自己。难怪,他会在逸风凯旋那日娶了自己。难怪,他会在两月间只极少的时候出现。 本当是自己冷淡的结果。凉薄的对待,凉薄的看。本还未想好要如何面对。 本……还未决定该如何延续那幼时的喜爱,却在这样动摇的时候,措不及防的知晓了真相。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沐安这个人,对他宇文欢来说――有价值吧。 那,价值到了的时候呢? 沐安安静的站在春雨楼前,站在春雨中,沉下在雨中慢慢冷硬的心,再不觉疼。只有凉,无尽的凉无边无际的侵入体内。她沉寂地思考着。 宇文欢如此,宇文逸风呢,也是如此吗?价值……究竟是什么呢? 春雨才歇,那竿竿翠竹枝叶青碧欲滴,大大小小的水珠偶一闪过美丽的白光,林中一曲折小径青石铺成,湿成灰黑。安静得几至冷寂,偶尔风过,竹叶沙沙作响。 “取我的琴来。”半晌,换下衣衫的沐安临窗而坐,幽幽一叹。“你们,还未曾听过吧?” 沐安的的琴式蕉叶,周身漆黑,光泽鉴人,中有冰裂断纹,独冠角处饰云纹如雪,加之“奇、古、透、静、润、圆、清、匀、芳”九德中唯“清”之一德稍过,琴音清透幽冷,故名“泣雪”。 “这入春一曲,如今……便听来罢。”沐安对着裴元眉眼暖融,桃夭柳媚地笑,却薄如蝉翼透如蜓翅,悠悠颤颤地像要随着那浮光一同凝静入阴影里化去了。 裴元停下手中逗弄肩头‘墨羽’的动作,将视线投向她。而后又狐疑的看向抱琴过来的浅音。 浅音不敢直视他的视线,将头埋得更低。 将琴置好。沐安双眼低垂,眸子处波光隐绰,深沉沉的柔,右手轻拨起势,泠泠的琴音润圆地扬起。 “楚山青,湘水渌,春风澹荡看不足。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相续。信浮沉,无管事,钓回乘月归湾曲。洒盈樽,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 “柳垂丝,花满树,莺啼楚岸春天暮。棹轻舟,出深浦,缓唱渔歌归去。罢垂纶,还酌醑,孤村遥指云遮处。下长汀,临浅渡,惊起一行沙鹭。” 顺着小径一路往里,竹林尽头已可看到春雨楼的轮廓。泠泠琴声已经荡在耳际。 “滴答。”从竹叶上坠落的雨水,跌碎在竹下的水洼里。荡开一朵晶莹破碎的花,一瞬而逝。 “王妃她……刚刚就在门外。” 耳边再次回想起影一的声音,宇文欢好看的剑眉不由得一蹙。微抬在身前的手早在发觉前,紧握成拳。 没有多想,只迈开步子朝着春雨楼的方向步步走去。 宇文欢的脑海中不停的想象着,待时沐安瞧见他时会有怎样的神情。厌恶?憎恨?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有些不敢再想。说不清心中的那剧烈波动的情绪究竟为何,那股快要窒息般的痛楚…… “草青青,波漾漾。湖边草色连波涨――” “拜、拜见王爷!”房门打开之际,宇文欢赫然站在门外,保持着笔直的姿势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浅音手中的托盘和茶杯尽数摔碎到地上,扑通一下跪倒行礼,竟是连句子也说不清了。 一弦崩断,划破沐安拨于其上的两根手指。 ‘墨羽’蓦地张大翅膀发出一声鸣叫。 裴元扑过来掩住沐安的双目。琴音骤乱顿歇,歌,却未停。 “沿蓼岸,泊枫汀,天际玉轮初上。扣舷歌,联极望,桨声伊轧知何向。黄鹄叫,白鸥眠,谁似侬家疏旷。” 章节目录 第107章 熄灭 一声低过一声,数声过后只如浅吟几不可闻。 最后一缕烟回旋着飘散,檀香柱头红光闪了一下,渐渐熄灭。 脚步在门口停住,呼吸后死寂肆意横流。 只听得血滴从指端上伤口划破的地方,一滴一滴缓缓落下,暗红色的花在青灰的地上一朵复一朵重叠盛开。 沐安的右手握在裴元手中,血往外晕着渗出缠在指尖的薄纱,裴元专心地一遍遍换着纱布,动作轻柔而沉稳。沐安的左手还拂在琴身,华美的月白霓裳上青鸾展翅,亮丽鲜艳,生动欲飞,金线滚边的衣袖领襟处银丝织就的吉祥如意云纹复杂缭绕。 檀香的余味淡去,若有若无的药香满室飘渺着雾笼烟起。 一帘精致迷离的梦。 惊醒时,宇文欢将自己的视线从沐安的脸上,移到她的指端。 “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裴元没好气的瞪了宇文欢一眼,将沐安的手推回,不容分说的抱了‘泣雪’起身。“下半月内不许再动琴,这东西我便先收起来了。” 这样说着便径自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经过浅音身边时,抬手拽起跪在地上的浅音。瞥过一地茶杯的碎瓷片,面无表情的拉着浅音从宇文欢身边越过。丝毫也不搭理他。 手指被裴元包裹得相当细心,顶端打着小小的结,一层层一重重的白。沐安低低一声叹息,缓缓站起身子,一双纯粹透彻的眸子望定宇文欢,清清朗朗道,“王爷,今日有空到我这儿来?” 屋内数株绿菊正好,又是天下难得的名品。 恰摆在沐安身边的紫檀几案上。 花瓣一丝一缕细细地挂下,那水淡的绿到得末端褪成凉白,微如透明,便似长长的一道道泪痕,衬在这清雅别致的室内略显凄迷幽咽。 宇文欢一个失神,竟觉不敢正视那眼睛。她叫他王爷。 实则自她清醒之日起,便一直唤他‘欢哥哥’了。如今改了口,怕是……怕是…… “你……都听到了?”宇文欢终是出了声。可话一出口,便悔了。 沐安平平淡淡的笑。 “听到什么?王爷今日如何这样怪异?” 不由得,一抹愠怒占上心头。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在蝶园,你不是已经听到我的话了么?现在又在隐瞒什么!”宇文欢跨前一步,上前执了沐安未受伤的左手,“我问你,你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沐安的手纤瘦修长指节清晰。并非如平常女子那般的柔若无骨,却水润细洁,仿佛终日与琴相伴、那泠泠琴音都透进了肤骨,握在手中微凉,如持温玉。 宇文欢心神荡漾,一时间竟把心头的那抹随着不甘而来的怒气削去大半。 “安如何敢隐藏。”尝试了一下,发现在挣脱不开他的情况之后,沐安放弃了挣扎。反而是任由他将自己握的更紧。“王爷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有道理的。安想什么,怎么想,却是不碍王爷的事呢。” 完全嘲讽的口吻。 却又平淡的出奇。没有他预想中的愤怒。也没有他意料中的怨恨。 “呵呵呵呵……”宇文欢无声的冷笑几声,眼睛再看向沐安时是冰冷的,复杂的神情。“果真是个七窍玲珑心。你当真不在乎?!” “……” 宇文欢深吸一口气。“即使知道你只是个被我利用的棋子,也丝毫不在乎吗?” 眼前猛地一黑,沐安突然有些呼吸困难。没想到,他居然亲口真切的说了出来。那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火,从她不经意间听到的时候开始灼烧。 曾经所有的美好,幼时的情分,都在烈烈的火中燃烧殆尽。他们叫嚣着,带着千万生灵的怨恨,仿佛把沐安的心也煎着熬着一同燃为灰烬。 “……为何在乎。” 眸光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宇文欢终是紧紧闭了眼睛,慢慢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 不论是我对你好,或者不好,你都全然不放在心上。曾经的安是何等的纯真暖心,何时却是变得如今这般,看似清逸可亲,实则已无心无情。 你待她好,她貌似亦待你好。你待她不好,她便真的抛却一旁。说到底,无论你如何待她,她原也半点未放在心上。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眼睛睁开时,宇文欢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眉宇间怎奈也抹不去那丝忧愁。 沐安不着痕迹的拉开和宇文欢之间的距离。“王爷为何如此问,如今安还有什么想要呢。每日锦衣玉食,又有羡煞旁人的王妃之名,安并无他求。” “是么。”宇文欢蓦然冷寒了音色。“真如你所言的话,为何这些日子以来,我却再也触不到你的心?” 一滴细小的雨珠从竹叶上慢慢滑落。 沐安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看向宇文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着。“安早已无心。又怎能让王爷触及呢。”顿了顿,沐安轻笑起来,半晌后摇摇头道。“王爷,不也正同安一样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爷自己都不再是有心之人,又何必迫着我将心交予。” “毕竟,你我都再清楚不过。那些曾经,早就不在了。” 一句一句,带了雨滴的微泞击落在宇文欢的耳畔,心上。带了丝丝酥麻的刺痛。 如同催眠的咒语一般,宇文欢只觉自己胸膛处真的如她所说,空空如也。 原来,早在很久前,他们之间就已经竖起了一堵无形的墙。是多久呢?她忘了他的那一天?还是……他掳了她的那一天? 宇文欢张了张口,发现平日里冷硬的声音此时此刻被卡在了喉间。 正在沉默之际,门外传来浅音的声音。 “禀王爷,五王爷到,正在前厅等候。” 眉梢一挑,目光已在察觉之前,安稳的落在了沐安的脸上。 见她的面庞有些动容,宇文欢当即心中一沉。便冷了声音应到。“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而后随即上前一步,在沐安还未反映过来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却巧妙的避开了她的伤口。 “既然是五弟,不如爱妃陪本王去前厅一同话话家常吧。” 沐安的目光有些躲闪,想要推开他的钳制,无奈力道不足,根本挣脱不了。只得卸去力气,任由他揽了自己的腰身。沐安低语一声。“非要如此么?” “这非我所想,只是沐儿你一再逼我如此。”宇文欢的手轻抚上沐安的脸颊,眼睛微眯着,幽黑而深邃地凝望她。“既然你到如今还想着他,那不如……” “随本王一道去会客吧。”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沐安只觉周身一阵冰凉。 寒意透骨。 沐安踏一步,腰间坠着的一串平安玉璧叮咚轻响。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个如江南烟雨一般美好的女子,在宇文欢的臂弯间偎着款步而来。 宇文逸风的心猛地被什么刺痛。下意识的想别开眼,却在心中竭力的告诉自己。痛么,痛吗。若痛,便对了。记住这种痛,你才能撑得起所有,抢得回所有! 端坐在前厅的身影,保持着端着茶杯的姿势站起身来。 在抬脚跨过门槛时,沐安脚下踉跄欲倒,猛地伸右手扶住门框,指尖的疼痛钻心袭来。身边的宇文欢一把捞起她的腰,作势亲昵的柔声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沐安扯起唇角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耳边传来茶杯和杯碟细碎碰撞的声音。 “五弟今日怎么得空到我这儿来?”宇文欢扶着沐安直起身,朝着宇文逸风笔直走去。“莫不是那日过招,五弟还未过瘾?” 宇文逸风的眸子暗了暗,一双眼睛却坦然直直的落在沐安的身上,丝毫不见躲闪。“皇兄,我是特意来向皇兄赔罪的。那日父皇教训的是。皇弟万不该在皇兄大喜之日,冲撞皇兄,还伤了皇兄。坏了自家兄弟的情义。” 迎娶沐安入府的那日,最终还是被搅乱了。 皇弟大闹皇兄的婚礼。多么严重的事,当即传入了皇帝的耳中。得知内情之后,皇帝勃然大怒,一气之下打了宇文逸风一个耳光。并令他闭门思过,直至想通为止。 宇文欢的眼睛微眯,微勾起唇角。放开了身旁的沐安,上前一步,拍了拍宇文逸风的肩膀。“你我兄弟,又有什么说不开的呢。皇兄并未责怪你,皇弟也就不要自责了。你看,如今此处也没有外人。安与你与我又是自幼时一同长大,今日有话不如便敞开了说。也省的……此后我们之间再出现什么没必要的误会。” 宇文逸风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看向宇文欢时,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皇兄。如今安嫁了你,皇弟只有恭喜。但,仍有几句话想对安说。不知皇兄可是允许?” “呵呵。”宇文欢轻笑出声。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在身侧隔了几步之遥的沐安。她微垂着头,目光同自己和宇文逸风没有任何交集,只望着不远处的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当然。沐儿。”轻轻唤了这么一声。“既如此,本王便去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皇弟晌午留下用膳吧。” 和沐安擦肩而过时,沐安清楚的看到宇文欢嘴角的浅笑已尽数敛了去。 宇文逸风对着宇文欢的背影恭恭敬敬的抱拳行了礼。“多谢皇兄。”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明白,如今非放手不可。可却仍旧狠不下心。但今时今日再看去,却是如此的陌生。是不是错了?宇文逸风这样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呢。 “好久不见。”没有想到,最先打破沉寂气氛的是沐安。她轻吟浅笑着抬起手。虽指端裹着白纱,却姿态得体优雅。“坐。” 俨然这府中女主人的待客模样。 宇文逸风皱了皱眉,蓦然发现,一直注视着她的自己竟从未了解过,她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如,不曾明白为何自己偏偏非她不可。 正因如此,是否才会想……若得了天下――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抬首望去,沐安漠然一笑,眸中冷凝。 “你……”似乎只是刹那,似乎又已过了经年,宇文逸风终于寻到自己的声音。“还好么?”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话问的是何等的尴尬和无力。 沐安步到桌前,端了茶水斟满杯。走到宇文逸风面前站定,将茶杯递给他。她脚步沉缓整齐,仿佛每跨一步都精心计算般分毫不差。 不知何时起,外面沉沉的天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 看着外面微泞的地面,沐安的目光透出淡淡不悦。本以为得不到的回答,却听到她的声音清晰而出。“我很好。” 在她斟水的手要收回的时候,身体已经不顾理智的阻拦,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心神尚未恢复以前,话便脱口而出。“你骗我。若很好,你这指尖的伤从何而来?!” 沐安被宇文逸风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僵,随即想要收回手。手腕被牢牢的禁锢着,末了沐安不再用力挣脱,反而轻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弄疼我了。” ‘嗡――’脑海中似被一声钟鸣敲响,余音拉的老长。 下意识的放开沐安的手。宇文逸风愣愣的看着她,道一声,“对不起,安。对不起……” 摇了摇头,沐安左手抚在右手腕上,后退两步。“没事,但莫要再逾越。我已是你的皇嫂了。” 皇嫂。这个称呼像一击重锤狠狠地砸在宇文逸风的心上。 又是――这种感觉。无力感,压抑感,无措感。不能掌控这种局面的挫败感一波一波的朝着宇文逸风袭来。每一次,每一次同沐安一起时,便总会有这种感觉―― 可恶……宇文逸风终是忍不住,‘噌’地站起身来。 “我忍受不了了!什么情义,什么祖宗,什么家法!我不怕天下人耻笑和怒骂!安,我要带你走。你跟我走吧,好不好?”此时,宇文逸风的脑海中再无其他,只此一条。得到她。带她走,便能得到她。 沐安有些诧异,眼神又带着迷离的看着他。声音很轻很轻。“逸风,你对我是什么心,我一直都明白。我对你也亦是相同。可我是小气的人,不只要现在,还要过去和将来。你要带我走,现在你能给我,过去呢,未来呢?也一样吗?宇文逸风,你能做得到吗?” 沐安声音轻颤着,几欲让人想不管不顾的上前,将她搂在怀中,紧紧地拥抱着,温暖她冰冷的唇。 末了,沐安深深的闭上眼睛,最后睁开时,她眸光复杂的看着宇文逸风。“我被宇文欢掳走的那天,你在哪儿?我消失不见了,你真的一点也不知晓吗?!逸、王、殿、下!” 宇文逸风登时脸色大变。竟是身形摇晃一下,坐在了木椅上。呼吸急促。 “我不是傻子,看不出你和宇文欢之间的战争。”沐安轻笑一声,眼睛里深沉沉的,不知是如何情绪翻滚。“本不欲说的。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为何此时的你还能口口声声说着,让我同你走。那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覆水难收。宇文逸风,你教我如何再信你?” 宇文逸风几次三番嘴唇嚅动,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看着他极为难看的脸色,想着他心中必定是大为诧异的。沐安不禁苦涩一笑,心下灰冷一片。 看样子……猜中了呢。 有的时候,沐安想起那几日的‘灭顶之灾’。真的痛苦的不能自已。 但也总归是熬过来了。 清醒时,却不敢去想,不敢深究宇文欢曾说过的,‘你当真他什么都不知吗?!’彼时想起,才蓦然发现,原来自始至终那个什么都不知的人……是自己。 只有自己而已。 “你当真不肯走?”宇文逸风静静的抬眼看着她。“如今也在怀疑我。” “是。”简短一个字,既是回前一句,也是肯定后一句,声音不大,然听得出里面的绝决。 宇文逸风终于起身。“安,你变了。你不是这样的。是他――三皇兄对你说了什么?还是……他能给你的,我有哪些不能给你?” 沐安唇边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像素心兰一样皎洁玲珑,镂冰琢玉,令人有满室生辉之感。伸了一双手慢悠悠地翻过来翻过去看,一字一句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凡是他给了我的,你哪一样给不起?”顿了顿,沐安的双眸带着湿润的珠泪,仔仔细细的瞧过去。“可如今,我的身上是他给的烙印。这样的我,你还敢要吗?你还要得起吗?!” 宇文逸风,不是我怀疑你。而是你所有的表现告诉我这个事实。 这个……我不能接受不能相信,将我推入无间地狱的事实! 两个月,我并非看不出人心的叵测。从我出嫁时你的蓦然出现,到我无故中了摄魂,再到每一次同宇文欢的针锋相对。在你的心里……宇文逸风,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啊? 我在无尽的地狱里哭泣着,绝望着,祈求着你能出现,能来救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沐安凄凄惨惨的一笑。这一笑真真切切的落在的宇文逸风的眼中。 “安,难道你想把我逼疯吗?!” 疯吗?都疯了吧。那就全部都疯狂吧。 不论是你,是我,还是宇文欢,都逃不过这场局。在进到这棋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脱离了轨迹,就已经变得疯狂了! 我为了家人的性命嫁给他。他为了牵制住你娶了我。而你呢…… 沐安眼底一片干涩。早已经没有泪,早就不知何谓痛。 长久以来的支撑和信念,在刚刚猜心时看到他变却的脸色时,已瞬间崩塌。最后的希望被残忍地毁灭。 她本是想,若他矢口否认,她便可有了理由安慰自己。纵使今后再无相见之日,也可告知自己他至少……是爱着的。了此残生,也纵然甘心。 昔日的欢声笑语似还萦绕在耳畔,手中似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可心却如死灰一半,一寸寸,一丝丝的早已失了温度。 就当做,这是一场利益吧。无关情爱,只有利益! “逸王殿下。”沐安清清冷冷的开口。 宇文逸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除了‘平静’之外的其他神情,却只是徒劳。 再没有满脸的心碎和绝望,再没有黑眸中映出的痛彻心肺。 眼前这个女人,好像同他陌路一般,看着他的眼神,与看常人无异。仿若……从前那个会用心看他的安,已然死去―― “难道,果如母妃所言,你爱上了宇文欢吗?” “呵。”只轻笑一句。沐安没有回答。反是直起了身子。“时候不早了,想必殿下要说的话也早已说完。那就――请回吧。” 所有长眼睛的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朝堂上下早已分成了两派。 三皇子和五皇子羽翼渐满。朝中左丞右相对立之久,早就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秘密。而如今三皇子又娶了右丞相的女儿,局势渐渐以倾倒的方式压迫向五皇子。 有人静观其变,有人按兵不动,却也有人禁不住开始紧张了…… 清晨的雨露缓缓地划过翠绿的树叶,袅袅花香间清新淡雅。 “臣妾恭迎陛下。”玉妃一袭耀眼的金兰繁绣宫衣加身,向着刚下朝不久便赶来看望她的皇帝深深地屈膝行礼。 皇帝快走几步,手虚做一势,“爱妃免礼。怎么不在宫中歇着?”转脸严肃的对着身边的宫人道一句。“为何不请太医?” “陛下莫怪他们。”玉妃站起身来,唇角带着虚弱的笑意。“是臣妾不让。本就没什么大碍,不必惊动那么些个人了。” “这怎么能行?”皇帝大手一挥,招来贴身的总管。“去请太医来。”转而对玉妃柔声道。“真若拖出病来,可不是教朕担忧?” 玉妃作势要跪拜谢恩,被皇帝搭手扶起,揽在身侧,朝着殿中走去。 “逸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皇帝看着身侧的玉妃有些苍白的唇色。“居然还在你这宫里大闹一场。朕当时不得已打了他,但他也不曾想想,大殿之上,是他叫嚷的地方吗?!更何况当时……唉,左右丞相和一干大臣,还有泽儿也都在场。他口口声声要朕收回赐婚的圣命!――” 玉妃脸色微变,立刻换上一脸忧愁和自责的神情。“都是臣妾不好,没有教导好逸儿。才让他任性妄为。陛下莫要再气,当心身子。赶明儿差人宣逸儿入宫,臣妾定会好好教训他。” 扶了她坐下身子,随手接过宫人递来的清茶。轻剜了几下漂浮的茶叶,吹了吹热气,蓦然又想起什么,遂抬头道。 “爱妃是不曾看到。当时泽儿可是扎着伤口来的,恰是被逸儿所刺!他任性妄为,肆意胡闹朕都可以不去追究,但刺伤兄长是何等严重的事情?!朕命他在府中反省,这个逸儿,居然还不知收敛跑到你这儿胡闹!” 章节目录 第108章 茶水 茶杯被重重的放在桌案上,茶水四溢。 登时屋子里一群宫人皆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玉妃见势,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下了。随即上前,执了丝绢的手轻抚着皇帝的胸口。 “陛下,消消气。其实说到底,还不是逸儿同右丞相家的千金,自小感情太深的缘故?”紧挨着皇帝坐下,玉妃轻揉着他的胸口,慢悠悠的开口。“陛下也只,沐家小姐从小便聪明伶俐,深的母后的喜爱。母后还在时,便经日的宣她入宫陪在左右,亲自教诲。逸儿和三殿下也是同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很。 逸儿一直喜欢着这丫头,臣妾也皆看在眼中。只是觉得逸儿太小,如今看来,却是错在臣妾没有早早与陛下知会一句了。” 皇帝紧蹙着的眉头慢慢舒展,下一瞬又拧在一起。“母后尚在时确是十分喜爱沐启呈家的小女儿。也曾不止一次的向朕提起过。但如今事已至此,依爱妃看要如何处理?” 轻叹一声,玉妃有些哀愁的看着皇帝。“臣妾也没有两全其美之策。不过……若然要逸儿忘怀,快些醒悟。莫不如请陛下早些赐婚。如今逸儿年纪也不小了,就算这妃纳的不是他可心的人儿,却也是贴己的,陛下意下如何?” “纳妃?”皇帝略一停顿,半晌后才稍稍点了点头。“也不失是个办法。” 玉妃喜上眉梢。“陛下,这么说陛下同意了?” 皇帝端起茶杯浅酌一口香茶,没有应话。直至一杯茶快要见底时,才再次出了声。“看样子,爱妃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不瞒陛下,臣妾已经相中了一人。”玉妃抬起丝绢,轻轻拭去皇帝唇边的水渍。却被皇帝捉住了手,放在唇边亲吻一下。 “哦?”皇帝有兴趣的挑了眉。“是谁家的姑娘,能入得了爱妃的眼。” 玉妃的唇角微勾着,贝齿浅露。“臣妾听闻,左丞相家的女儿如今可是出落的标致,琴棋书画又样样精通。虽不及三殿下的皇妃那般,曾讨得母后的喜爱,却也是自小便同逸儿一起长大。聪慧娴淑的很呢。” 皇帝听罢,长笑几声。“原来爱妃是看上了娄卿家的千金啊。朕也听闻娄卿可是疼惜他这个女儿疼惜的紧啊。好,既然爱妃开口,朕过几日便去同娄卿说。只是,逸儿那边……” “逸儿不再年少,自是懂得陛下是对他好。逸儿那边臣妾去说。” …… 纹丝不动的坐在紫檀木椅上,冷凝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宇文逸风不动声色。 手肘抬起,支撑着脸侧,幽黑的眼眸一直盯着棕黄祥云图案的厚重地毯,独自沉思着。 “这件事还有几人知晓?” “是属下亲手截到的信鸽,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交予王爷。没有任何人知道!”跪在地上的人恭敬的应答。 宇文逸风扬了扬手中的纸条幽幽出声。“这信上的内容你可是看了?” “是……是!”那人的声音不易察觉的有丝颤抖。 “嗯。既然如此――”宇文逸风的声音刚刚落下,利剑出鞘的狰狞声便响彻耳侧。在那人还没来得及哀嚎的时候,从喉间溅出的血液成一条直线,染脏了地毯,溅在了他身侧一同跪着的人身上。“本王便不能留你了。” “莫白,厚葬。” 随着一声清淡的吩咐,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人这才有了反应。“是。” 莫白,傲白的同胞兄弟。两人一明一暗给宇文逸风做了贴身护卫。只是不同的,人人都知,宇文逸风身边有个贴身护卫傲白,却不知他同样有个贴身影卫,莫白。 站起身来的时候,宇文逸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本王究竟该不该下这个杀手呢。” “王爷怎样做都是有道理的。”莫白的语调有些僵硬,没有一点温度。 “你真是越来越会讲话了。”宇文逸风的话语中添了几分笑意,却在片刻之后沉寂下来。“只是,本王在想,是否是做错了。”顿了顿,轻叹一声。“到这步田地,本王也实属不愿。” “……”莫白安静的听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血腥的气息从身旁的尸体里无限的涌出,在这屋里缓慢的流动着。 “罢了,你先去将这事处理了。本王要好好想想。” “是。”这样领了命令,莫白弯腰扛起那丢了性命的同伴,转身出门。丝毫不在意那些血液滴落到自己的身上。 不多时,屋中除了地上的那一瘫血迹,便空无一人了。 “王妃,倚梦夫人来瞧您了。” 浅音的一声轻唤,将沐安从思绪的深处拉回来。 沐安颔首,点头轻道一句。“请她进来。” 不多时,倚梦便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篮,挪步进屋。“妹妹,我听这丫鬟说,妹妹弹琴割伤了手指,特来瞧瞧。现在如何,可还痛着?” 沐安的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起身迎上去。“多谢姐姐挂念,已经不痛了。还劳烦姐姐特意跑一遭,安真是过意不去。” “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倚梦将食篮放在桌上。“你我如今情同姐妹,我自当是将你视作亲妹妹一般对待。来,瞧瞧。”随即牵了沐安的手步到桌边,掀开篮筐,一阵优雅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 倚梦从篮中端出三叠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那点心竟是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这是姐姐特意为你做的桂花糕,兰花酥和松仁脆,来尝尝姐姐的手艺。” 在倚梦的注视下,沐安不由得扬起了唇角。“姐姐的手艺真好,这是安尝过的最好吃的桂花糕。” “太好了,妹妹若是喜欢,下次姐姐多做一些送过来。”倚梦拉了沐安的手,慢慢的坐在椅子上。“我只怕妹妹还吃不上我这粗陋的点心喱。” “怎么会,只是太麻烦姐姐了,安于心不忍。” “瞧你说的,就冲着你叫我一声姐姐,这些小事又何必计较。” …… 这样你来我往的说着客套的话。而后有一句没一句的道着家常。 屋内点燃的熏香袅袅成烟。在沐安端了茶杯轻剜去漂浮在水面的茶梗时,倚梦的话才终于转到了重心。 “唉,我还当只姐姐我哪儿清静。原道是妹妹此处,也如此冷情。”倚梦看似不经意的抿了口茶,轻叹一口气。 沐安眼神一暗,心道,终是忍不住了罢。面上却依然与前无异。“在家中时也是这般,我已经清静惯了。若姐姐觉得你那梅园太过冷情,不如明日起,我去多陪陪姐姐,你我姐妹像今日这般多聊聊天,可好?” “好好。当然好。”倚梦口不对心,眼睛一闪,才又叹口气。“其实姐姐是真为妹妹你委屈。咱们这府中,数的姐姐年岁最大,人老珠黄不得王爷的宠爱,也自是没什么可说的。但妹妹不同,年华正茂,又生的一副玲珑剔透的天仙模样。 撇开身家和样貌不谈,单单是这王妃的头衔,自是比我们这些个夫人高出一截来。妹妹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如今却也……唉。”长叹一声摇摇头。“若不是蝶园那位有了身孕,妹妹如今又怎会受了王爷的冷落。” 沐安心中哼笑一声。脸上却依旧带着醉人的弧度,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直觉的胃中一阵翻腾。 倚梦看到沐安忽而苍白的脸色,倒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妹妹,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如此难看?可是哪儿不舒服?” 沐安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呃――”翻江倒海的恶心涌上,沐安捂着心口弯下腰。 其实她已经一整天未进食,早起只喝了半盏菊茶,本是极爱的味道,故即使性微凉并不适宜她的体性饮用,仍是固执地不肯改换其他,但此刻沐安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别过脸不再看桌上的点心。 “妹妹,这可如何是好?来,喘口气歇歇。”倚梦说话间已起身到沐安的身侧,并尖叫道。“浅音,快来瞧瞧你家主子!” 一直在门外等候,不敢怠慢的浅音听的她的唤声,立刻推门进来。目光所及之时,正巧看到沐安那张比纸张还要惨白的脸,登时心惊肉跳起来。赶忙上前给她抚背顺气。“主子,您哪儿不舒服?” 将丝绢递上前,给她擦拭唇角。沐安伸手接过,挽了丝绢的手指送到唇边却见了手腕明显的红肿印迹,还有指端的那一圈纱布,一时间再也无法忍住,冲到屋角的净盂边吐了出来。 “夫人,烦劳您替奴婢照看一下主子,奴婢去请裴公子来!” “那还愣着作甚?快去!” …… 琉璃瓶中的漏沙细细流下,天光游移。 倚梦见了呕出来后明显好多了的沐安,非但没有舒出一口气,心中却是反而悄悄紧揪了起来。 这好端端的,怎会突然间作呕呢……倚梦暗暗揪着丝绢,看着裴元一脸凝重的为沐安把脉。还有――在桌前一直端坐着的宇文欢。 他的面前端端正正的摆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冷透,却丝毫未动。而他的目光却也一直落在沐安的面上。只是沐安自始至终都垂着眼,没有抬眼看他。 算算日子……倚梦的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说……她――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裴元收了手指,站起身来。背对了沐安,直直的看着宇文欢,目光似笑非笑。 “只不过如何?”宇文欢的目光阴沉了一下。 “只不过,她怀孕了。” 这句话空投而下,半晌,室内皆是一片寂静。一句‘她怀孕了’,将所有人的心思全部彻底打乱。 沐安猛地抬起眼,措不及防的撞到了宇文欢的眼眸里。 她在他的眸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一抹欣喜。他在她的眸中看到了显而易见的惊慌。 倚梦的牙关紧紧地咬合,半晌之后,首先笑言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只几个月的时间里,咱们这府中可是喜事不断。先是蝶衣妹妹,现在又是安妹妹。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再过几个月啊,这府中可是要彻底的热闹起来了。” 眼看着蝶衣的肚子一天一天的打起来,本想来煽风点火,借了沐安的手搞出些小动作,谁知竟是歪打正着,又得知她怀了身孕。既然如此…… 沐安很快便平静下来。支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起身,在浅音的搀扶下踏了鞋子。在宇文欢目光的注视下,缓步走到倚梦的身边。“劳烦姐姐今日忙前忙后的照料我。安再此谢过姐姐。” “这是说的哪里话。”倚梦赶忙搀住她。挂着唇边的笑意在触及到宇文欢冰冷的目光时,突的一颤。“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在这儿呆着只怕也扰了妹妹休息,妹妹好生歇着吧。”而后非常识趣的向着宇文欢一行礼。“王爷,奴婢先告退。” 略为生硬的点了头,自始至终,宇文欢都不曾言语。 “浅音。”待倚梦走远后,沐安突然道了一句。“你去门口守着,没有王爷和我的吩咐,谁都不许前来打扰。” 说这句话的时候,沐安的眼睛却是看着裴元的。 “为什么说谎?” 沐安直直的盯着裴元的眼睛,不容许他躲闪。 闻言,裴元的身子狠狠一震,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随即,不消片刻,他便坦然一笑。“居然这么快就被揭穿了。一点也不好玩。” 宇文欢的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声音阴沉道。“什么意思?” “你也懂得些许医道,去看看不就知晓了?”裴元不解释转而反问道。然后十分放松的坐在檀木椅上,悠闲地看着宇文欢半信半疑的上前,凑近了沐安。 刚刚伸出手的瞬间,沐安轻笑着垂下手。有些抗拒的姿势,却开口出了声。“裴神医误了诊。我并没有怀孕。” 看着她的眼睛闪亮亮的,不像是在说假话。宇文欢挑眉冷睨一眼裴元,哼笑道。“裴公子,戏弄本王很有趣么?” “有啊。”哪知裴元竟是非常大方的承认了。“这不过是一点点小小的惩戒而已。若非是安自己弄伤了那手指,你以为因你而起的祸端来看,我会轻饶了你么?” “呵。”宇文欢隐忍着怒气。“裴公子,请你不要忘了,如今你是在本王的王府上。安也是本王的王妃!” “那又怎样?”裴元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此一来二去,两人便真的杠上了。“就你这王府,我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来回回走上十遭!若安肯跟我走,现在哪里还会是你的王妃?!” “你!――” “够了。”沐安突然喝了一句。轻轻的张开双眸,那双绝丽的琉璃眼瞳清澈得几近透明,定定的回视宇文欢,唇角轻轻的现出一丝轻盈的微笑,仿佛静夜花开般的空灵:“王爷,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换,如何?” “如何交换?”迟疑着,宇文欢缓缓开口。 沐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今日的事情倚梦已然知晓。我相信,不久之后,也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若然如此,倒不如将错就错。” 沐安仔细斟酌着,权衡利弊,“既然王爷迎娶我入门,不过是为了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倒不如此后将我怀有身孕的消息公之于众。右相的女儿、欢王的王妃如今怀了身孕……”沐安的眼睛一眯,突然之间,精光乍现。“王爷你说,朝中的些个人会作何反应?” 宇文欢凝视着那道背影,沉稳的语调波澜不经,听不出任何褒贬扬抑。“你早就计划好了?果真是――如此一来,你要同我交换什么?” “……”沐安轻侧回身,发丝柔软的贴在她的脖颈上,目光高深悠远。“自由。” 没有任何反应。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姿势不动。 裴元的心跳剧烈的跳动着,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喉咙口了。时刻防备着万一宇文欢一个怒急攻心,一掌拍在沐安的身上。 可是没有。谁也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沐儿,别怕,牵着我的手,咱们一定能走回家去。 ――欢哥哥,你真好…… …… 醒来时,那个悠远而美好的梦,就这样在橘红色的烟雨中,慢慢挥洒消失。若是可以……若是可以……生命只有一天该有多好。真的如此,那么那时…… 我就能在睁开眼时爱上你……闭上眼时,爱着你。直到,死去。 “你居然敢同宇文欢讲条件!”裴元大是稀奇,旋即大惊,“莫不是疯了?难道你就不怕他刚刚不应你,反是恼羞成怒给你一掌?!” 沐安饮了口茶,对着裴元轻笑,答非所问。“我的运气一向差到极点,不过自遇到你后似乎有所好转了呢。” “沐安!你是白痴么?”裴元忍无可忍,用力敲了下沐安脑袋,“原不及这老半天,合着就我一人在这担忧,你是半点都未曾想过他会羞恼的问题吧!” “也不是未曾想过。”揉揉头上被打痛的地方,沐安小声抱怨,“出手可真重。”眼睛却仍是笑着,只眉梢含了两分嗔意,竟是异样的动人风情。“只不过,他不会这么做。” 裴元咬牙。“你就这么肯定?” 沐安放下茶杯,目光晶莹剔透。“嗯。他不会糟蹋他的东西。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潜意识里他便当作了他的。” “嘁。”裴元冷哼一声。“什么他救回来的。三番五次你这条命都是我救的。若是算起来,你应该姓裴才是!” “是,是。”沐安也不同他呛声。反是摸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我去吩咐浅音去厨房做些吃食来。”这样说着,沐安高高兴兴的起身,走到门前的时候,顿下了脚步。 没有回头,只有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听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情绪。“谢谢你。” 待她走远之后,裴元才从那声轻柔中回过神来。 “笨蛋,”裴元望着沐安留下的半盏茶,恨恨骂道,“干嘛总是那么温柔?笨死了!” …… “零。” “是。” “依你之见,我可是做错了?” 影零跪了下来,“主子此举只是以大局为重,并未有错――” “去吧。”宇文欢睁开眼睛,轻柔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威仪。这是只有真正的皇室血统才能展现出的高傲和威严。是……似帝王般的威仪。 大局为重? 他从未想要过的东西,又有什么重要可言,顶多不过是一点便利的工具罢了。 若不是要达到那个目的――那么多的不甘,那么深的仇恨,他说忘当真就会忘了的。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开端。 有朝一日,这所有的痛苦,所经受过的所有苦难,他都将加倍偿还―― “沐儿――”一声长长的叹息,隐没在掌心之中。过去的旧情,你怎会说忘就真的忘了。我又怎么能允许。我说过,你我之间,我并非是想赢。我要的只是一线牵绊。 一线断了,我就再寻一线。沐儿,除非你能忘心忘情,否则相信我总会再找到的。 宇文欢的眼神一黯,再次想起沐安当时奕奕神采的样子。 “我不问你做什么,怎样做。我会做好你的王妃。三年后,你还我自由。” 那时,利益权衡之后,自己干涩的口中是怎样忍住喉间的颤抖,生硬地说出那声‘好’的呢。 其实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今日这样做的后果,无疑是将这个柔弱的女人再次推向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有多少人在瞧着,看着。后宫的,朝廷的――人人不怀好意。可是却由不得他去抉择。 当初的有意,反倒成了今日的进退两难。 但偏偏提出这道难题的是沐安。宇文欢只能退让。 沐儿,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欢王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就这样传开,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恶!”重重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面上的茶杯猛然一跳,有茶水翻滚溢出。“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一定不会!” 宇文君言的眼睛泛着无尽的血红,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出一句,“就因为……你我同为男子?” 笙歌抚在他眉梢的手,赫然僵住。“是。” “可是我爱你。”宇文君言用力的抱住笙歌,狠狠地抱住,不留一丝空隙。“笙歌,我没有办法去娶别的女人,去和她们同床。我只要你――” “你会被天下人耻笑。”笙歌同样用力的回抱他,“到那时,不只皇宫容不下你,就连这个天下也容不下你。君言……我,不想看你如此。” “帮我。”宇文君言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就帮我得到这天下,看看到时他们是否还容得下我!宇文欢……宇文逸风,他们谁也休想得逞!” “我会帮你,一定会帮你。”不帮你我又去帮谁呢? 章节目录 第109章 事情 笙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宇文君言狠狠地吻住。 一室的旖旎。 圣金王朝的二王爷宇文君言,无可自拔的深爱着同为男子的笙歌。这件事若是世人知晓,只怕又会有天大的祸事降临吧。 然而此时的圣金王朝,早已是暗波汹涌,危险潜伏了。 欢王府。 “父皇召见?”沐安狐疑的看着宇文欢,“为什么?”怎么突然之间…… 只见宇文欢并未说话,只是将视线游移到她的小腹上,半晌不语。 沐安豁然明白,脸颊突然如火烧般的,泛出一抹韵色的粉红。 “你去换衣服,我在外面等你。”宇文欢顿了顿身形,并没有立刻出门,反是折了回来,拿出一支珠钗,不由分说的亲自为沐安别在发间。目光沉寂到她的脸上,眼神中满含笑意。 …… 身着了如新叶般透明到几乎要消失不见的浅绿浅绿那样的衣。镶着的是层层叠叠草绿草绿的褶儿,脚踝上系着是清脆悦耳的铃儿,风扯住的是轻摆飘摇葱绿葱绿的束腰。 只用了那只宇文欢的珠钗做那一点装饰,余下未束的墨色的长发披在腰间,风起时,飞扬的,是缠缠绕绕泛起微微紫光的青丝…… 眉间的花钿在细碎的刘海间若隐若现,长长的睫毛下是琉璃般绚烂晶莹的泓波,却带着,像风一样的,如春般的暖意。 美的让人的心都要醉了…… 仿佛是一步一步踏着花瓣而来。 在沐安走到宇文欢面前时,他才豁然从这幅美景中惊醒。 脚踝上的银铃儿还有余音绕在耳畔,宇文欢不由自主的将手摊开,递到沐安的面前。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沐安将手掌放入他的掌心之中,接力踏上马车。一股带了沁入心肺的幽雅花香钻入鼻腔,好像是――海棠的味道。 刹那间,宇文欢的脑海中滑过一句,海棠真的是有香气吧…… 车厢顶描着的福寿祥云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断晃动。车厢内的摆设舒适而精巧,檀木缕花的小几、天青窑变的茶具、沐绣锦缎的靠垫,透着似有若无清隽幽渺的香气。 一扬鞭,马车稳稳当当驰起来,显然拉车的两匹马都是难得的良驹。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沐安终是将视线转到了宇文欢的眸上,同他对视。 宇文欢看着她并未施粉黛的俏脸,“很美。” “嗯?”他的声音太轻,一时之间沐安竟是没有听清他的话。 “你,很美。” 又重复了一遍的言语,怔愣了沐安。正当愣神之际,马车不小心撵上了一块碎石,咯噔一下,沐安突然一惊,毫无准备的被颠簸而起。 刹那间,宇文欢稳稳的接住她的身子,并护在自己的怀中。 “主子请小心,这路上碎石较多,并不好走。”驾马人的声音在车厢门帘外清楚的传来。 “嗯。” 宇文欢轻哼一声,并没有放开环着沐安的手臂。反是低声问道。“没事吧?” “嗯。”沐安的耳畔贴在宇文欢的胸膛上,隔着衣物感受着他的温度,突然有种莫名的安心感觉。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幼时,那一年,他也是这般将她护在怀中的……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气氛不由自主的有些尴尬起来。 半晌之后,宇文欢蓦然开口道了一句。“沐儿,你可是恨我?” 并不掩饰的一抹讶然从沐安的脸上可以明显的捕捉道。她轻声询问。“为何恨你。” “恨我……掳了你,还强行娶你为妃。”宇文欢的声音很轻,抱着沐安的手却很紧。沐安无法抬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又无法从他的声音中辨别他的喜怒。 “曾恨过。”沐安没有掩盖。“恨到――想亲手杀了你。” 身体微不可寻的一颤。宇文欢的唇边绽开一抹苦笑。“如今呢?” “不知。” “不知?为何?” 沐安看着那檀木缕花的小几上的茶具里,茶水随着马车的颠簸微荡,慢慢的放松了身体,让自己更加舒服的靠在他的怀里。“不知是该继续恨你,还是继续想杀你。” “只是如此?”宇文欢深吸一口气,将未出口的半句话全部咽下。难道,在你想起之后,从未想过你爱我吗…… 沐安浅浅一笑,低眉轻语。“我也不过是你手里的棋子,你又何苦去追寻这些。更何况,你我若一直像如今这般,我也不会恨你。毕竟,有些事早已成事实,无法挽救。” 没在有声音,只是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后,宇文欢轻吻了一下沐安的话。再开口时,说出的是同刚刚的话题完全不同的话语。 “有件事也许你并不知。五弟要大婚了。” 花香在不大的车厢里漾起细碎的涟漪,层层散开。似少女的裙摆,舞动时,一点点柔媚的绽放,映得宇文欢的声音一明一暗。 “嗯。对你而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万万没想到,他等到的不是她的失落,也不是她的伤怀,反是她平平淡淡的这一句‘对你而言。’ 宇文欢有些不敢置信。轻轻推开她靠在自己胸膛上的温婉的身子,凝眉疑惑地问道。“你,是否没听清?我是说五弟要大婚了。” “我听清了。”沐安平静无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你的五弟要大婚了。宇文逸风要大婚了,是么?” “那你刚刚――”宇文欢突然噤声,沉下脸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沐安看定宇文欢,含笑道。“我说这对你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宇文欢万万没想到,她的态度会转变如此之快。这还是沐安吗?那个他所认为的一直将他抛在脑后,深爱着宇文逸风的沐安吗?为何她听到他大婚的消息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反应?甚至……眼神里没有一丝的落魄。 宇文欢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对他低眉浅笑的女人了。 他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她太远,远到……即使现在就在身边,他也无法确定她的心究竟在何处了…… “很惊讶吗?”沐安一语道破他心中的疑惑。“你忘了么,现在的我早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沐安了。我是同你交换,与你配合,换得我所想要的东西。其他人,与我来说,没有意义。” 这句话,说的是实话。 早在明白自己处境的那一天开始,沐安就已经决定好了要这样做。她清楚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你除了必须相信自己外,还有一件事物,他会让仇视的双方亲密无间――那就是利益。 就像这只伸出的手一样。 手背朝外,代表着我们双方的利益。而手心向内,代表着我们彼此的真心。 当然我们的真心就是谁也不会真正相信谁。 不能相信吗?那为什么还要有交换,还要做朋友? 正是因为,我们有利益连着不是吗? 在心中嘲讽地笑。沐安莞尔。“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他的大婚对你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左相的女儿。”不知宇文欢是以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只是从他的表情上没有捕捉到任何的变化。 沐安思考了片刻后,蓦然笑道。“玉妃娘娘真的是费尽心思。看样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你。” 今日,沐安给他的惊喜绝不再少数,宇文欢竟是有些习惯在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中瞬间平静下来。 “不需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沐安眨了眨眼。“我不是以前那个小姑娘了,而且我也不是那个丢掉记忆的沐安。我清楚地记得她似乎在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你。若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沐安直觉哪里不对。 虽然事实是这样不错,玉贵妃从那时开始就厌恶着宇文欢,若不是当时有太后把持着,宇文欢绝不可能平安至今。可是,为什么呢? 她有皇帝的宠爱,有宠惯后宫的资本。自己也同样为皇帝诞下皇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和宇文欢针锋相对? 沐安的目光凝重起来,似乎,她找到这场将自己卷入其中的灾难的源头了…… 藏锋敛锷,蓄锐待发。 御书房里皇帝低头批阅奏折的手停顿了下来。“你们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宇文欢和沐安双双行礼问安。 “免了,起来吧。”皇帝放下手中的朱批,拾起桌案上的奏折审视般的扫了一眼后,轻轻阖起,重新放了下来。“几年不见,沐儿真是出落得越发清丽了。难怪朕这个执拗的儿子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沐安下意识的抬起眼睛,看向皇帝,不出意外的看出他眸中闪烁的深意。心中‘咯噔’一下,当即绷直了身子,并不答话。皇帝此话为何意? “不知父皇今日召我和沐儿前来,所为何事?”宇文欢不着痕迹的向沐安的方向靠了靠,他的手臂微微的触碰到了沐安的。隔着衣料,体温的余热依旧稳稳的传了过来。 在瞬间,安抚下沐安紧张忐忑的心。 皇帝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这宫里宫外可是都人尽皆知,朕马上就有皇孙,如何能不高兴?”顿了一下,“坐下讲话,可莫要劳累了身子。” 沐安下意识的用手抚着自己的小腹,谢过皇恩之后,同宇文欢双双落座。 “多谢父皇关心。”沐安微侧了身子,唇边带了完美的弧度,浅笑着柔声说。“这孩子尚未出世,便能得到父皇的关切,真是他的福气和造化。” “诶。”皇帝略一正色。“朕昨夜梦见一真龙现身,腾云驾雾,口吐人言。言之我圣金将有福瑞之子于世,乃真神之像,万瑞之尊。今晨朕醒时,那龙言尚在耳边,所以特命人召了你二人进宫。沐儿。” 正出神听着皇帝的话,突然之间被唤了名字,沐安当即回神。“儿臣在。” “你腹中的乃是皇家血脉,这是朕的第一个皇孙,可是要万分留心留意才是。”皇帝继而说到。“朕已命人送了些许的女儿家事物去了欢儿的府上。若是还有什么缺紧,尽管吩咐人到宫中来取。可是明白?” 沐安起身行礼。“儿臣谢过父皇,多谢父皇恩赐。”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含笑般的望向宇文欢。“也难怪你心心念念的想着了。” 宇文欢早已起了身,搀扶起沐安,未曾离开过她三步之遥。“当日儿臣曾道,今生非安不娶。父皇,儿臣从未悔过,也必不会悔。” 沐安有些错愕的看向宇文欢,却意外的发现,他的眸中闪烁的光芒是那中称之为‘认真’的神采。 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皇帝的声音又起。“嗯。朕相信你,你是朕最值得期望的儿子。沐儿,你已许多年未来宫中了吧。” “是。”沐安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摸不清如今究竟是怎样的状况。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皇帝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意外,包括宇文欢亦是同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自从太后归天,儿臣便不曾入宫。” “说的是啊。”皇帝似是感慨似的长叹一声。“母后当年可是极为喜欢你的。” 沐安微垂着头,目光平静却又真挚。“安此生能得太后垂爱,是莫大的荣幸。能得父皇关怀,是天大的恩典。能得王爷的怜惜,是此生的造化。” 此话顿下,皇帝闻言畅怀长笑起来。 “好好。好一张巧嘴,也难怪母后如此喜爱你,真不枉母后弥留时还念着你。”皇帝这样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只锦盒,递到沐安的面前。“人言母后料事如神,时至今日,朕才相信。沐儿,打开看看。” 沐安稍稍怔愣一下,随即双手接过锦盒。在皇帝的目光示意下,轻轻掀开那只锦盒。 只见里面安安稳稳的躺着一只血红色的玉镯。那镯子不同于一般的羊脂玉,而是在凝膏般细腻的白中透出隐隐的透明的血色,那血色又像是会流动似的,水汪汪不停荡漾。 “这是――”沐安葱白的指端稳稳的端起那玉镯,声音不禁有些颤抖。“脱胎?!” 这下反倒是让皇帝有些许的惊讶了。“你居然认得?” “脱胎”固然难得,本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先由活人佩带,吸收十年以上的阳气,再作为陪葬品随死人入墓,吸收十年以上的阴气,如是交替反复,待时满两百年,便会均匀显出透明的血色,成为“脱胎”,若放入水中,不消片刻,一大缸清水可变得如鲜血一般艳红。稀罕是极稀罕的,对人却无半点益处,既不能调养气血,也不能解毒疗伤,纯粹物以稀为贵罢了。 不过,正是物以稀为贵,沐安才更为疑惑。“父皇,这――” “这是太后吩咐朕留下赠与你的。”皇帝一字一句的说着。“母后曾说,有朝一日你若与欢儿一道,便让朕将着脱胎玉镯赐予你。莫不是你们年少时的情愫已生,被老祖宗看出了端倪?” 后一句虽然明显是言笑之意,但沐安却还是暗暗的惊在了心中。 “父皇,此物太过贵重,安实不敢收。”沐安将锦盒托起,置在身前,拱手抬起。 皇帝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却是吩咐了宇文欢。“这是太后留给你的。你自当收下。欢儿,还不为你的王妃将玉镯带上?” “父皇说的是,儿臣遵命。” ‘皇命难为’。宇文欢一手执了‘脱胎’玉镯,一手轻扶沐安的素手。将玉镯寸寸套下。 那镯子竟同沐安的手腕异常的契合。半掩半遮地隐在青绿色的纱袖之内。并无半点违和之意。反倒显得圆润非常,似是沾了人气的缘故,那镯身竟隐隐透着一股子润亮之色。 “看样子这玉镯是喜极了你呢。”皇帝甚为满意的点点头。“如今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沐安静下心思,毕恭毕敬的谢恩道。“安多谢父皇赏赐。” …… 阳光和煦,宇文逸风一袭白衣。 束腰将他身形勾勒的完美,金冠束发,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的精神。 他只身走在汉白玉的大道上,偌大的皇宫,抬眼都似是望不到边一般,他缓步从御道上走过,却显得的有些突兀。 御书房前,他慢慢的顿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面前上方的滚金大字,竟是有一瞬的怔愣。 不知在想什么。 “逸王殿下。”皇帝身旁的贴身侍从从大殿中匆忙而出。“陛下吩咐奴才特在此等候殿下。” “卢公公,父皇召我来,所为何事?”宇文逸风蓦然回神,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之色。 “这……奴才不知,”卢公公弓腰抬起手。“殿下,陛下在殿内等您。” 宇文逸风见此状,也并没有多问。只略微的点了点头,抬脚迈进。 落日时分,西边的晚霞燃烧起来,像是在天空绽开了大朵大朵血色的花。 “沐卿前几日还曾提及,说你似乎近日身子不适。待会叫个太医仔细瞧瞧。” “多谢父皇。太医就不必了。前几日儿臣是有些不适,殿下也曾差人来瞧过,没什么大碍,只是儿臣刚刚怀有身孕,有些不适罢了。” 还未走近,便听到沐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宇文逸风的脚步当即顿了下来。 身后跟随着的卢公公也随即停下了脚步,有些为难的看着宇文逸风。却发现他的目光沉沉的阴霾下来。 “这些日子被殿下禁了足,不许儿臣四处走动。只怕些不干净的东西冲了儿臣。所以也就不曾见过父亲。儿臣让父皇担忧,还望父皇宽恕。” 虽说有些‘御前状告’的意思,那柔声细语中却是满含着甜蜜和满足。那股子两人间的亲热劲儿,就在这一音一语中完完全全的表达出来。 “殿下……”卢公公压低了声音,凑近宇文逸风,想要询问他的意思。 宇文逸风收起深沉的眸光,浅应一声。“劳烦卢公公替本王去禀报一声。” “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 …… 宇文逸风不知自己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入御书房的。也不知为何会恍惚掉那一瞬的记忆。 只是略许模糊的记得,好像在看到沐安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从四肢瞬间抽离,冰冷而麻木的触感,是他身体的唯一感受。 宇文逸风恍恍惚惚的行了礼,并向‘皇兄皇嫂’问了好。便自此一言不发,笔直的站在一侧,目光慢慢的游移,最终停落在沐安的小腹上,并未再动。 直到许久之后,耳畔终于有皇帝的声音将他唤醒。 “逸儿,逸儿。” “父皇。”宇文逸风猛然回神。“儿臣在。” 皇帝审视一般的看着宇文逸风的俊脸,沉声问道。“朕的提议,你以为如何?可有不妥?” “一切听父皇安排,任凭父皇定夺。” “好,既然如此,下月初八是个难寻的黄道吉日。朕便下旨,将左相之女楼映雪赐婚与你。以后,她便是你逸王府的王妃。” 宇文逸风没有惊讶,没有怔愣,安然的接受了。向皇帝行了礼,接受了宇文欢的‘道贺’。 最后,许是听到,也许是未曾再听到皇帝都讲了什么。只是宇文逸风的目光再没抬起,更始终从未同沐安有任何的接触。 直到…… 步步踏出宫殿时,站在琼高的玉阶之上,宇文逸风似游魂般游荡着朝前。 “恭喜。”耳边一句轻柔的话语才适时的飘入。 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宇文逸风赫然想起,这句‘恭喜’是刚刚御书房中,随着宇文欢之后的,沐安的声音。 这么做,错了吗? 不,没错。这么做一点也没错。只有得到了所有,只要得到了所有,便再没有什么能够是不属于我的! 宇文逸风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迅速的做出一个决策―― 一路向南,纵然是春日里,天气也到底是渐渐冷了。明郡地处西南腹地,这日也悉悉碎碎地下起细雪来。 穿过热闹的临萦城,往城外一处连绵青山转了,行得数里,前面出现一座幽深山谷,谷口立着一方高大石碑,刻着漆黑的三个大字:清静谷。 笔势张狂,勾划阴媚,然透着森森杀意。 逼入眼帘的是纯白雪地上一树树星簇繁花。那花不大,颜色却出奇的深沉浓郁,有点像红梅,只连花蕊也是红色,形状也略小些,遍植整个谷口,像是抛洒的鲜血,竟有种战栗的压抑的美感。 那谷极深,越往里走地势越低,气温却逐渐升高,行了大半个时辰后,谷中已是温暖如春,蜿蜒的小道旁种着数不清的各色花草,有些极艳丽有些又极丑,绝大多数都是世人生平仅见。小路尽头是一汪清澄的潭水,冒着氤氲的蒸气,似乎是温泉,两边皆是山壁,对面是一片茂密竹林,林边搭建着七八间竹屋,离水面两尺来高处悬着一根儿臂粗的铁链。 章节目录 第110章 瞬间 “雪凝姑娘回来了!”忽然间从谷中涌出十几个打扮各异的江湖人士,俱是一身狼狈,见到陆雪凝,无不目露狂喜之色。 看来自己出门采办,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师父和师伯的脾气又长了不少。陆雪凝略一颔首,“各位请随我来。”一行人遂欢天喜地跟在后面往陆雪凝的居处走去。 纵然自己不在,师父和师伯也不想与人交道,也有师弟楚河守在谷中,至少可保这些人伤势不恶化。 如今众人既不敢留在竹屋,直避到谷口,必是师伯布了毒。 陆雪凝凝目望去,果然见竹屋前均匀飘浮着一层淡粉的半透明雾气。竹林后是悬崖,自是有山风的,那雾气却十分古怪,明明极为稀薄,浮在半空却不被吹散。正是毒手阎罗所布的“幻梦”。 “小凝儿,你怎么才回来!”人影一闪,一玄衣男子立在竹屋前,只随便扬了扬手,那粉色的雾气便像从未存在过似的消失无踪。 陆雪凝也不多言,飞身上了铁链渡过水潭。身后众人也都跟着过来,只下地后一个个低头望地,生怕不小心朝‘毒手阎罗’看上一眼又招来无妄之灾。 “怎么,还不死心?”斜一眼陆雪凝身后的众人,‘毒手阎罗’九天冷笑道。 “师伯,这是你要的药材。还有,师兄传来飞鸽,说他现在走不开身,无法回谷来为您祝寿。”陆雪凝无声地叹口气,决定先告知九天一些‘消息’,让他有些许的事做,免得又断掉送上门来的这一大笔财路,转头向众人道,“众位这边请。”当先朝右边专门接诊的竹屋走去。 九天的眉高高的挑了起来。“这个臭小子……莫不是被那叫什么安的女子勾去了魂!” 陆雪凝闻之身形一顿,倒也没停下步子。 …… “真是――”陆雪凝一进屋子便看到自己的师弟楚河沉沉趴在桌子边睡着,手中还握着一把草药,叶子都已萎靡,也不知睡了几日了。 自然是九天下的“一梦忘忧”。取出一颗解药溶在水里洒到楚河脸上,“你又着师伯的道了。” 这“一梦忘忧”九天在楚河身上使了无数回,偏偏手法巧妙,防不胜防。楚河跟了药王也已三年有余,人又聪明刻苦,竟是没一次能幸免的。 “一梦忘忧”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不过是能让人昏睡不醒而已。 楚河痴*理,满心只敬师父如天人,对其他人事一概冷淡。是以谷中的人和他相处倒也算不错。 然九天这人脾气乖僻,看不顺眼的下毒,看得顺眼的也下毒,心情不好下毒,心情好时还下毒。是故江湖上对他头疼不已,除了那些初入江湖还不知天高地厚之辈,其他人无不远远地闻风而避。 到底是九天的徒弟,裴元从这一点上传承的倒是十足十的像。 “师姐。”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楚河醒来咬了唇,有些委屈地唤了一声,“师伯这次居然用强的!我不过是按师父的吩咐告诉师伯他出门寻食罢了。”昏睡了几天,颈后仍隐隐作痛,九天当初一记手刀可不轻。 “寻食?”陆雪凝这才想起,自她出门采办,到如今已是大半个月的时光了。缘不得师父耐不住腹中的灾荒要出门‘寻食’,说不准便是去了谁家的皇宫膳房去了。只叹一声。“来搭把手。” 伤者虽众,但是解了一两味厉害的毒,陆雪凝便将剩下的交给了楚河。 “也不知着欢王妃是得罪了谁,江湖上三番五次下了杀令。” “可不是嘛,听说好几个暗盟都接了这生意。” “这等隐秘的消息,你们如何听说?” “咳,无风不起浪,哪里还有能瞒天过海的?前几日传闻欢王妃有了身孕,莫不是宫中人所为?” “咱们江湖中人,何须打探知晓那么多。赶紧医好了病回去休养,说不定还能赶得及比武大会。” “说的是,说的是。” 陆雪凝手中的药草全部折断,一股脑的扔进了药炉中。猛地推开了竹屋的门。冷睨道。“你们刚刚说的,是谁?!” …… 夜半无声。 沐安难耐的翻了下身,在黑暗中叹一口气,索性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皇帝为何会无故送她这只镯子呢?沐安将那只脱胎玉镯用指尖捏住,举起来凑到面前仔细的看着。 细洒的月光从未遮蔽的窗户缝隙中透进来,玉镯吸收了月华,折射出异常温柔软茸的光晕。 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玉镯,突然指腹下忽触到一丝异样,突觉凹凸不平,仔细看去,果然靠手腕的内侧雕着一朵盛放的莲花,勾画细腻,栩栩如生,只是不若一般莲花的清雅柔嫩姿态,倒显出十分的张扬凛冽来。 “咦?这是――” 未等她自言自语的将话说完,忽然间,房间里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游移声。 “嘶――嘶――” 沐安凝眸,将玉镯迅速套在手腕上,当即止住了身子,一动不动。 那声音时远时近,时强时弱。似乎就在沐安的周围。 下意识的用手撑住床,想要翻身下床去燃起烛灯查看,手下却意外的触及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啊!――” 惊恐的尖叫声本能的从喉咙深处压迫而出。而后又被沐安硬生生的将后半截压了回去,却也已经迅速的从床上跳起,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 这声惊叫已经惊动了隔壁间里一向浅眠的裴元。他猛地睁开眼睛,夺门而出。 沐安这时再借着月光看清时,才赫然发现,那是一条不过九寸长的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双眼闪着寒光般的紧紧地盯着她。 冷汗慢慢的从沐安的后背溢出,即使再三的告诫自己要冷静,也依旧忍不住的颤栗着。 “安,怎么了?!” 房门被裴元大力的推开,踱步到沐安身边,伸手将她半揽在怀中,护在身后。 “小心!床上有蛇!”沐安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裴元的衣衫,不让他凑近那条高昂着头颅的小蛇。 沐安清楚的知道,经过刚刚自己的‘莽撞’,已经完全激怒惊动了那条蛇。她居住的这处虽然宇文欢命人种了许多的花树和翠竹,却是并不阴潮,莫说是蛇,平日里就算是连虫鼠也不曾有过。 所以……如今在她的卧榻上会出现这条蛇,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有人,要取她性命! “不要过去,有毒。”沐安的声音轻轻的传入裴元的耳际。 突的心中一暖,裴元豁然一笑。她,在关心他。却是朗然言道。“有什么毒物还能毒的过我?放心。我不过去。”这样说完,裴元提起真气,猛地向一旁的那扇窗袭去一掌。掌风在瞬间便推开了木窗。 接着,紧随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一声尖锐而高亢嘹亮的雕鸣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楼前花树上入眠沉梦的飞鸟。 ‘墨羽’扑扇着巨大的翅膀,从窗口中滑翔着飞入。那双凌厉地金珀色眼睛早在飞入窗口时,便已经盯上了床榻上的小蛇。连停顿也未曾停顿,至朝着那蛇飞去。 快如闪电般,还不等蛇仓皇而逃,利爪就已然抓住了它是七寸之处。 “墨羽乖,可不能弄死它的。”裴元在‘墨羽’坚硬的喙要啄在蛇身上时,猛然出声制止。‘墨羽’似是不甘一般,长鸣一声,却是用爪子牢牢的按住蛇身,没有再动。 裴元轻笑一声,回头看看沐安。低头时发现她正赤脚站在自己的身后,脸色也由平日里的红润姿色变得青白无比。没有犹豫的,伸手过去,将沐安打横抱起。考虑到不知榻上是否还有其他东西,裴元将沐安放在添了棉垫的木椅上,随手拿了件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回身去看那条被‘墨羽’按的死死的,不得动弹的小蛇了。 待看清那蛇的蛇头和身上的花色时,裴元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寒着声音道。“锦背丝蝰?!” 裴元伸手捏住蛇头,将它从‘墨羽’的利爪下拿出。一面燃了火烛一面仔细的查看。 那蛇身呈金黄色,蛇体周身还有一道一道淡褐色的花纹,像极了宫中(极)品的绸缎,但凡是最上乘的绣工也勾勒不出的精致的绝美图案。却―― “只要一滴毒液,足以让你死上十次有余。”裴元的目光认真的落在沐安的身上。 “锦背……丝蝰?”沐安紧紧地盯着在裴元手中长大嘴巴的金色小蛇,觉得自己的汗毛阵阵颤栗着竖起。 裴元捏住蛇头,看着它张大的嘴巴上尖锐的利齿中渗出的毒液,裴元的眼神一黯,从身边佩戴的小瓶里拿出一颗药丸,扔进了丝蝰的嘴里。 “那是什么?”烛火摇曳,微弱的烛光下,沐安的唇微微颤抖着。 “让它乖乖听话而已。”裴元腾不出手,只能以眼神安慰她,示意她放松。“我要把它带走。现在首要的,是要弄清楚,府中为什么会有这种毒物。”顿了顿,裴元寒了声音才又接着道。“这条锦背丝蝰是被人用特殊的手法养大的。 所以毒素要比普通的锦背丝蝰要强的多。”然后裴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十分不屑的瞥了瞥手上那条已然变得乖顺的小蛇。 沐安闻言慢慢的垂下眉眼,没有再说话。 裴元只当她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无事,这等毒物我裴元还不放在眼中。时候不早了,好好歇着,一切待到明日再细究。” 轻轻点了点头,沐安慢慢的舒展了身体,“谢谢。” 裴元只做没听到。“今日就叫‘墨羽’留下陪你,它很乖。”这样说罢,只喊了声,“墨羽。”而后那大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般,鸣叫一声,张开巨大的翅膀,飞向沐安。锋利的爪子牢牢的抓住了紫檀木椅的边沿,稳稳的停在沐安的身边。 “早些歇着。我明日一早再来。” 房门紧紧地关闭着。 裴元已经离开许久,那截本就剩余不多的火烛燃到了尽头,挣扎了两下,最终熄灭在灯托的蜡油之中。 屋子倒也没有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户依旧保持着‘墨羽’冲进来时,大敞着的样子。沐安蜷着双腿一动不动的坐在木椅上,没有动弹。身子已经有些冰凉而麻木了。 沐安平静的呼吸着,刚刚开始,那瞬间巨大的恐惧已经在她的神经中慢慢的抽离剥去。只留下了沉沉的思绪在飞快的不停的转动着。她想,也许她知道是何人所为。 一抹晨曦的光线透过层层的云朵照射出来。 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思考着。或者说,是等待着。 “墨羽,你说,我是不是不能够再心软了。”一直以来,这是沐安端坐了这后半夜开口自言自语说的第一句话。 墨羽非常配合的扇了扇翅膀。沐安的唇角却绽开了一抹笑意。 意味深长的笑意。分不清是喜悦还是苦涩。 “果然……”沐安这样叹了一声。还未将全部的话说出口,窗外突然传来纷纷攘攘的脚步声,似嘈杂而又慌乱地混杂在一起。 “王妃,王妃,不好了!”房门外,浅音轻轻叩响了门板。 沐安的柳眉随之微挑。浅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蝶园……蝶园的紫环丫头被毒蛇咬死了!” 真的来了啊……沐安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果然……还是非除掉不可。”沐安轻轻的出声,却是只有自己才能听的到的音量温柔的诉说。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浅音睁圆了眼睛,看到眼前披散着长发,只穿了单薄里衣,赤脚站在门内的沐安,当即愣在那里。 “给我梳妆。然后,去蝶园。” 又是一层春雨,昨日还堆雪般怒放的几株梨花大半谢了,轻而薄的花瓣湿漉漉地粘在树下的草地上,已经一指高的草坪翠色逼人,更衬得那梨花楚楚可怜。 沐安立着看了一番,摇头自语,“浅音,你说,是不是更像白梅一些?” 突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让跟在她身旁的浅音感到措不及防的茫然。还未等浅音回答,脚步并未停的朝着蝶园的暖阁走去。 侍女忙忙碌碌的进出着暖阁。沐安略微凝眉。抢步上前。 “奴才、奴婢参见王妃。” 不理会一路行礼的丫鬟侍卫们,沐安踏步迈进门槛。还未进门,鼻尖便闻到了一抹空气中泛滥的血腥之气。而后宇文欢的声音破空而来。 “沐儿,你来了。” 他也在。沐安微微正色,躬身道,“王爷。臣妾刚刚听浅音说蝶园的紫环丫头遭了不测,特地来看看。” “时辰还早,这些个多嘴的奴才,饶了你歇息了?”宇文欢这样说着,一步步走近她。很自然的环住了她的肩。感触到她肩头的微凉,暗自凝眉。却,也只是凝眉而已。“不知紫环丫头,蝶衣也……” 沐安眉稍一跳,“蝶衣姐姐怎么了?” “过度惊吓,不小心碰上了桌角,孩子没了。” “什么?”沐安蹙眉沉了声音,一双清眸直盯住宇文欢。仿若在问着‘此事是否是你安排的’? 却见宇文欢眸中一片平静。还有一抹阴沉的神色晕在其中。“出血太多,太医已经开了方子,也想办法止了血。现在就看她的造化了。” 难怪了。刚刚进了这屋子,便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奴婢参见王爷,王妃。”蝶衣的贴身女婢茜雪从内室里匆忙走出。“王爷,夫人刚刚醒了,可是一直哭闹,不肯吃药。太医说是受了刺激,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 宇文欢的面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只是眼神一直停留在沐安的身上,未曾离开。 沐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略一颔首。“我去看看。” “孩子……我的孩子……”还未走近,蝶衣痛彻心肺的哭喊声便已透出,令听闻者心酸心伤。“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沐安慢慢的走近,一旁侍候的女婢恭敬的躬身后退。坐在了床沿,沐安伸出手,拉了拉蝶衣蒙在头顶的薄被,只有哭泣声透过被子传出。 “蝶衣姐姐,我来瞧你了。”沐安轻轻的出声,试着想拉下那条锦被。 谁知,锦被中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低吼。“你走!谁准你进来的!你走!!我不需要你同情,用不着你可怜!!就是你,就是你!你的孩子生生克死了我的孩儿!你还嫌不够吗?!现在要来杀我了吗?!”薄被猛地掀开,蝶衣披头散发,脸上尤是泪痕,双眼猩红的恨意盎然地紧紧盯着沐安,似乎想要杀之而后快。“你还我孩儿!还我孩儿!!!” 不像在做戏。难道说,不是她? 沐安的心思飞快的转着。在蝶衣伸出手,要扼住她脖颈的时候,已经飞快的从榻边起身站起。而蝶衣也被茜雪等人合力制住。 “王妃,请不要怪罪夫人,夫人只是太过激动了!” “沐安!你这个刽子手!你还我孩儿――” “够了!”宇文欢适时的出了声。蝶衣尖厉的叫声戛然而止。“呜呜――王爷,王爷……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呜……没有了啊――” 声声力竭,字字泣血。 沐安完好的隐下了眸中深藏在其中的怀疑神色。 看她埋头痛哭的神情,真的不像是在做戏。更何况,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这怎么也挥散不去的血腥,还有那盆中的血色手巾,要怎么解释? 就算是她蝶衣搞的鬼,难道她就这么狠心,拿她自己腹中的孩子作为筹码? 不,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那么除了她……还有谁呢,究竟是谁呢?要这样处心积虑的置她于死地?! “蝶衣姐姐。”沐安凝眸,平静的开口,对蝶衣的恨意嘶吼和恨不得将她撕裂的眼神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这与我的孩儿无关。因为……” 沐安的视线转到了宇文欢的身上,清澈的眸底掠过一丝精光。“昨晚在我的春雨楼里,也见到了一条毒蛇。” 果不其然,宇文欢冷峻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动容。接着又转而出现了一抹疑惑。还未等他将疑问问出口,沐安就早已开了口。“可惜不巧的是,裴大哥正巧养了一只素爱捕蛇的雕儿。” “呵。”蝶衣苍白着脸色,靠在床帷处,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沾粘在一起。“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你口说无凭,你说你也被毒蛇袭击了,可你如今却安好无损!可怜我的孩儿,还未出世……就遭此横祸!沐安,就是你!你妒忌我比你先怀了王爷的孩子,所以你就设计好了要将我们除掉!谁知现在紫环做了替死鬼,孩子也米有了……你满意了吗?!这个王府又是你的天下了!你这个――” “啪”地一记沉重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蝶衣的面颊。 宇文欢一向稳重的手竟微不可寻的在颤抖着。“给本王闭嘴!蝶衣,念在你如今神志不清的份上,本王不责罚你,休得再胡言!” “王爷,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明明就是她……王爷不是说过吗,我们的孩子才是王爷的骨血,对王爷您有太大的意义啊……她不过只因为是丞相的女儿而已!王爷您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不是吗!王爷,啊!” 利剑出鞘,锋利的剑刃离着蝶衣的喉咙只有半寸的距离,寒光闪闪。 “王爷。”刹那间,沐安已经开了口,拦下了暴怒中的宇文欢。“蝶衣姐姐只是受了刺激,并非有意,王爷就饶了她吧。” 蝶衣所在墙角瑟瑟发抖,双眼失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把利剑。 而沐安却不理会一干人诧异无比的眼神,心中暗自想着。大意了。果真大意了。 她所担忧的一切,果真被蝶衣一语言中。那么,就算这件事真的不是蝶衣亲身设计的,也恐怕同她脱不了干系。不然,她就不会说出那句‘是你设计好了,要将我们除掉’。 现在,沐安已经几乎确定,是有人将毒蛇分别放在了她们两处地方。而恰恰那设局者是个太过高明的对手,不仅算到了对蝶衣会成功,而且还算准了她身边有个裴元,所以这锦背丝蝰对她来讲,定不会成功。 然后……也许就等着沐安自己将这件事讲出来了吧。 那时,口说无凭,百口莫辩。那条锦背丝蝰完好无损的在裴元的手中,而她自己也毫发无损。出事的只有蝶衣一个。到了那时―― 沐安贝齿一咬,唇边冷哼一声。好一招高明的‘嫁祸于人’! “这件事,我会彻查清楚。”沐安还未等宇文欢开口,话就已经脱口而出。“王爷可相信我?” 宇文欢冷哼一声,收了手中的剑。“本王何时说过不信你?” “好。”等的便是你这句话。沐安的唇角微微勾起,视线最终落到了愤恨地瞪着她,敢怒不敢言的蝶衣身上。“你不必这样看着我。虽说古有言‘母以子贵’,但却也不得不说地,还有子以母贵。如今我是王妃,你是夫人,我又何苦去害你的孩子?” 章节目录 第111章 荣耀 那一刻,沐安清丽的脸远山临水般烟笼云罩,眉眼含笑,“不论你那孩儿是否出世,都对本王妃构不成任何威胁。不止因为我是右丞相的女儿,还因为……我拥有你所有望尘莫及的荣耀。” 谁也没有想过,这番话会从沐安的口中坦然而出。 她一向是以温婉清丽的形象示人,任谁都认为这是个柔弱而没有伤害性的女人。可是―― 可是沐安却平平淡淡的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让人震惊的话。那是不需声高便可足以压倒一切的居高临下之势,是以清清淡淡地只是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却也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该死的嚣张到了极处。 没有人注意到宇文欢面上一闪而逝的欣喜之色。 “我会查出来谁是幕后的指使者。” 话音未落,沐安已然转了身,片刻不留的朝着门外走去。 空留下一室的寂静,和再为从出神中回魂的人们。 有人悄悄的握紧了拳。沐、沐、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好啊,居然能掩藏如此之深,掩藏的如此之好。人人皆知你温柔婉雅,如今我才知你的城府之深! 呵,也难怪,那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得到你――明明是我对他更为真心真意,明明是我对他更为有用,可他却为了你不惜与宇文欢以‘仇人’相视! 沐安,若是不除掉你,恐我此生都不能得到他! 恨只恨是你自己惹来的这杀身之祸吧! 春雨蒙蒙地蓬松着,半湿了几丛翠竹,更显碧色逼人,院内引着细水一弯,婉转地绕过几厢淡素的房屋,自自然然地在一角从数株棣棠间转出去。 裴元的目光却一眼就定在了水边人的背影上,简简单单的一袭白衣,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与兰痕粉迹更是无干。一溪流水轻和烟雨,那人笼在疏风暮雾中,竟是仿佛随时都会凌云抑或踏波而去。 看的出神了,裴元抬起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咳。”语调中竟是多了几分别扭的温柔和担忧。“身子不好,怎么还在此处?” “你来了。”沐安缓缓地转过身来。“今年入春后,似乎春雨异常的多。恐再过些时节就不见了,便叫浅音去请了你,不如今日就在这亭中煮茶听雨,如何?” 裴元面上的表情如同大地回春般,倏的温柔的笑了起来。“好啊。” 从不会拒绝她什么。自识得那日至今也从未拒绝她什么。沐安没有来由的愿意同裴元亲近,裴元也亦然。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 凉亭里,浅音已经将一切都置办的妥当。 “浅音,你也坐。”沐安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浅音坐在自己的身旁。 “这――”浅音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沐安的脸,虽然于情于理不合规矩,但是任谁也无法拒绝她面上那种浅笑的。浅音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看上去纤弱无比的女人同刚刚那个傲气非常,睨视万物的人联系在一起。看她低眉轻语,清雅出尘,如水仙扶风,似瑞兰影月,分明一介清贵名门之后。“奴婢遵命。” “适才听的浅音在路上说,你应了宇文欢,要插手这件事?”裴元看着沐安将茶叶放入炉中,用文火细细地蒸着。 沐安却是异常的轻描淡写。“嗯。在这儿总归要找点儿事做,不然可不是会闲出病来?” “真的是这样想的?”裴元剑眉一挑。“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想让我和浅音陪你在此听雨吃茶了吧。” “呵呵。”沐安含笑称赞。“江湖第一毒医的称号有点配不起你,应该改为江湖第一智囊。”顿了顿,沐安接了浅音递过的蒲扇,轻轻煽动者炉火,却执意不让浅音插手。“浅音,可是有什么要问?” “王妃,您说要彻查此事,究竟要从何查起?” “那条蛇。”沐安说的轻巧。“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事?春雨楼平日里是不会有生人靠近的。不论是另外三个园内的夫人还是下人,若是进了楼必定会有人来告知通报一声。但是,昨日,也就是昨夜在看到那条锦背丝蝰之前,我并不记得有谁来过楼中。除非――” 裴元心中一动。“除非有人在我们都不在的时候来了楼里,但这人必定武功不浅,否则不会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嗯。”浅音随即点点头。“王妃这样一说,奴婢想起来了。” 沐安回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王妃那日同王爷一齐进宫,奴婢也一齐陪同而去。奴婢记得那日出门前明明是将门窗全部关好的。但回来时,确实窗户开敞。开始奴婢并不曾在意,只是以为风大吹开。可现在想来,莫不是那日有人潜入了王妃的房内?” “说的有理。”沐安认同地颔首。放下手中的蒲扇,拈了毛巾,敷在蒸笼的盖子上,掀开。阵阵和着茶香的蒸汽散发出来。 沐安突然开口,只是最后这句她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却又透着森森寒意的尖锐。“但也有可能,我们之中有那个瞧见那放蛇人的证人,可他却――闭口不谈。” 此话一出,彻骨的冷倾刻穿过胸膛。 少许的雨丝从凉亭的边缘,随着风被吹进。淋在人的身上,难免有些潮湿难耐。浅音微微动了动身子。 裴元冷哼一声,那条锦背丝蝰竟是从他的袖口中缓缓爬出,慵懒的沿着石桌缓慢滑行,高昂着头颅,吐着猩红的信子。 “果然是你吧。”沐安掂起搁置在一旁的铜壶,置放在火炉上,文雅一笑。“浅音。” 看着那条异常听话的,缓慢爬行的丝蝰,浅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居然……将这条蛇驯养的如此乖顺。只不过才一夜的时间…… “想知道是哪一环出了差错吧?”裴元冷笑一声。“浅音,你可曾听过‘请君入瓮’?” “什――么意思?”浅音僵硬的扯了扯唇角,面上有些不自然的苍白之色。“奴、奴婢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沐安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自那日裴元说我有了身孕之后,便开始了吧。”沐安似猜测一般这样说着。“你们的……计划?” 看着浅音默不作声的神情,沐安继而道。“我知道这是一招险棋。我明敌暗,一切莫测都有可能发生。裴元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我,一旦欢王妃怀有身孕的消息宣扬出去,便会招惹上杀身之祸。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府中不止一双眼睛在看着。只是……浅音,我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呢。” “曾经我也想过,是否是他人所谓,而我春雨楼的任何人都不知情。可――”沐安顿了顿,目光从远处的某一处收回,凝视着浅音的脸。“我居然忘记了,那日,你并没有听到我同王爷和裴元的谈话。想必,昨晚你听到动静了吧?” 这句话问出口,只见浅音的身子不自觉的一颤。 长久的沉默。 也许,浅音是不打算开口了。 裴元冷哼一声,揪过桌上小蛇的尾巴,慵懒的缠绕着自己的手指。“不准备开口么?还是说,你以为昨夜我离开了安房里之后,就真的离开了?” 浅音猛地抬起头来。眸中是抹之不去的深深的震撼。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幻梦。你有听过么?”裴元的面上挂着阴沉沉的笑意,似是比这天气还要恶劣一分。“这是我师父研制出的一种毒药,不过是可以让人昏昏欲睡。但是,我稍稍改了其中的一两味药,就改变了药效。让你看见一些你希望出现的画面而已。” “你看到裴元离开房间,其实他早在进门的时候,在门口布了‘幻梦’。在你偷听我们谈话时,就已经中了毒。”沐安此刻,身上似乎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使她令人畏令人惧,又魔性般令人着迷。 沐安轻轻踱了步子,走到裴元的身边,挨着他慢慢坐下,悠然一叹,目中似有满溢的仰慕与追思,然再一看,却又觉其中是无边的惊滔巨浪,仿佛一头饿极了野兽,下一秒便要扑出把人鲜血淋漓生吞活咽了去。 “我猜到有人想要取我的性命。却没有想到,你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只是我的命。不然,又何苦去杀紫环,让蝶衣没了孩子。你们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让众人的目光都怀疑到我的身上,对么?” “也许,王爷不会怀疑。但是别人……一定会首先怀疑我。只因为,你知道。我的身边有裴元,所以,我不会死。”沐安微笑着轻描淡写开口。目光里却是彻骨的寒意。 沐安笑起来的时候分外明媚温润,不笑的时候表情却是凉的。 凉得像秋意,不像寒冬那样凛洌嚣张,却能在不知觉中渗进肤骨一点点侵蚀,那是无法言说的冷淡拒绝。 浅音这才注意到沐安的唇很薄,有着美好的形状,嘴角微翘,即便不在笑着,也给人温柔耐性之感。 原来,竟是从一开始便上当了。浅音无奈的哼笑一声,眼神暗淡了。 “我收到的命令,是除掉你。”极为轻细的从浅音的口中吐出。“虽然可惜,可我必须要执行命令。” 平静的呼吸,沐安凝神一想,还是平淡的开了口。“命令?也就是说,你并非是宇文欢的人。而是有另外的指使在你的幕后。”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浅音扯了扯唇角,视线紧紧地盯着沐安的脸颊。她的眉头紧锁着,像是在被什么困惑着一般。“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你处在什么样子的境地里?” 哪知沐安竟是并不怎样在乎的挑了挑眉,勾着唇角温和的应到。“我知道。可是,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她轻轻的向前倾了身子,目光真挚。“最坏的结果,无非便是死。胜者王侯,败者寇。呵,我可是从迈入这王府的那一刻开始,便做好了准备。” 听到这等‘肺腑之言’,纵然是在这一刻明白了已是光影下对立局面的浅音,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了。 “哈哈哈哈哈。”浅音一面笑着,一面将沐安置放在火炉上的铜壶提下。里面的水已经开的很沸,浅音用滚烫的水一一烫过桌上的瓷杯,然后拈了茶杯将废水倒掉,将早就蒸好的茶叶放进净白的瓷杯之中。“看样子不止是夜魅看走了眼,就连主人自己也看走了眼。我早知你不简单,却不曾想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看着瓷杯中的茶叶在水中翻滚浸泡,渗出丝丝金绿色亮丽的色彩。沐安从容不迫的接过话。“我没有深藏不露,只是本能罢了。任何人在危险和死亡面前,都会有最直白的本能。”顿了顿,沐安接着说了一声。“倒是你,没想到看似柔弱的你,真的是不简单呢。” “不过是表象而已。”浅音执起茶杯,从容的喝了轻啜一口茶,似为满意般的点点头。“许多时候,人们总是会被假象所迷惑。正如――我也被你的假象所迷惑一般。正所谓绵里藏针,若不是我遇到了你,这般棋逢对手,如今输的可不一定就是我。可惜啊,知己知彼,我被你知晓的不少,可我也只能……用我自己来换取对你的知晓了。” 本以为沐安会顺着如今的当口,接着问下去。 询问幕后的指使是谁。询问这一切的起因为何。 可是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也没有。 只是沐安凝眉,带了惋惜一般的看着她,最终清清凉凉的叹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心头猛地一颤,浅音的唇角隐在杯后,绽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其实,若是可以,我有多想同你相识相知。这般温婉的女子,是我从未见过,在主人身旁从未识过的。 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似杏仁一般的味道。 “糟糕!”话未落音,裴元手中的暗器已经打出,正巧击中浅音手中的白瓷茶杯。可是为时已晚,浅音已经将茶水一饮而尽。 “裴公子,‘毒手杀’的毒,也无解。” 手中杯落,摔个粉碎。浅音的身子也慢慢的滑落,无力的瘫倒依靠在石桌上。只是最后的瞬间,她的眼神从未离开沐安的脸。眸中是慢慢的浅淡笑意。 似乎……有话要说。 裴元探手过去抚上浅音脖颈上的脉搏,早已经不再跳动,没有了任何起伏。 “好厉害的毒药!”同为用毒之人,裴元当然知道能够立刻取人性命,又毫无痛苦的毒究竟有多难做。 沐安慢慢的站起身子,看着浅音的尸体,目光慢慢地沉淀下来,口中喃喃道。“毒手……杀?!” “线索断了。”裴元对着沐安摇了摇头。“她怎么办?” “通知宇文欢。葬了吧。” 雨依旧在下,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杏仁的淡淡香气,被雨水冲刷干净,消失不见。 …… 是夜,暴雨如注。 黑衣人背着身后早已没了呼吸的人,以银枪拄地,在大雨中踉跄而行,一袭蓝色衣裳被雨水冲刷得似乎异样了颜色,尽管大雨倾盆,却依然在身后流下丝丝缕缕浅红,只是瞬间便融入小溪一样的积水,淡去不见。 “毒手,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 一道闪电从天际滑过,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雷声。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裴元百般无聊的抚摸着手中的那条小蛇。只在空闲里,抬眼瞄了一眼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望着漆黑夜幕的沐安。 “我在想,浅音真是个不合格的细作。”沐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裴元哑然地抬头,“什么?” 而沐安没有再回答他的话,只是径自陷入到自己的沉思之中。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那条蛇…… 慢慢的回过身,目光紧紧盯在裴元的手上。“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那刚刚应该有搜到啊。”眉头紧锁着,裴元只觉得沐安的视线透过自己,看向更远处的某一个地方。 该死的。没有来由的一丝暴躁。裴元随手将那条丝蝰置放在桌上。自从昨晚之后,已经喂过这条蛇两只鼠了,每一只都是加了药的。所以至今这蛇都像是被裴元自小养大的一般温顺。 总觉得这样的沐安给人一种抓不住摸不到的感觉。仿若下一秒就会消失在黑夜之中,再也没有踪影。裴元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着沐安走过去。 靠近她,靠近她的身边。只要能够站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莫名的就会心安,甚至有时心情好时,竟会有种不将认命视若草芥的感觉。这究竟……是为什么? 沐安没有发现裴元的一样,径自思考着自己的事。 照理来说,自己发现这条蛇在先,得知紫环出事在后。那么就是说应该有两条锦背丝蝰才对?那么,那一条呢?据裴元所说,锦背丝蝰会感触到主人的气息,不会离开主人太远的距离。他之所以能够同这条蛇如此亲近,也许就是因为他和浅音一样,都会用毒吧。可是,奇怪,一切都太奇怪了。 浅音明明是用毒的高手,那么多次机会她都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动手?反而多此一举地要用一条蛇来解决,而她却也明知这条蛇伤不到我的。 沐安的眉越皱越紧。一个一个谜团如同一张张巨大的网,将她包裹在其中。 心烦意乱。想不明白,为何她要这么做。况且……她为何这般急于去寻死。 对了,寻死!沐安的脑海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她死前的表情,明明就是还有话要说……浅音,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 突然有道声音将沐安从沉思的深处拉了回来,她应声抬头,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里,重新聚满了摧残的光。如同片片坠落的星辰一般,明亮而美好。 “嗯?” 大手慢慢的抬起,只要刹那就可以抚上沐安的脸庞。 惊异于裴元的动作,沐安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轻声喝住。 “别动。”裴元伸出手,将沐安垂在耳际的一缕发丝顺到她的耳后。沐安蓦然的红了脸,将头慢慢的低下,心想着,裴元这是怎么了?裴元轻笑一声,“安,你知道么,你很擅长低头。”似为话中有话。 沐安心中有些不明了,刚想询问的时候,却又听到了裴元的补充。 “你低头的样子特别好看,尤其让人心动。” “嘘。”抬起手指,虚掩住她的唇。裴元突然露出一个邪性的笑容,给江湖上的人看到,恐怕又会以为下一秒要遭殃了。只是他的笑却是沐安见惯了的,最平常不过的一种表情。“不用说。我只是找到了一些答案而已。” 终于明白了当初陆雪凝离去时,决绝而寂寞的眼神。一直以来,虽是知晓自家师妹心心念念的想着这王爷,一直担心着她。却不想,当真的自己踏入这世混沌的时候,也免不了陷入其中。 动了心了,一直以来隐藏在其中的答案,竟在看着沐安的这一刻慢慢的浮现出来,原来早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时候动了心――万劫不复。 认清到这个事实之后,裴元只是轻轻一笑。 突然之间,裴元猛地抓住沐安的手臂,肘间轻旋,就已环住她的腰身,然后如风般朝门口掠步而行。 “去哪儿?”感觉裴元竟是用上了轻功,似是要出门,沐安不禁略略挣扎了一下,随口询问。 “带你离开。”裴元想也不想的回答。 裴元自小便是嚣张惯了。一旦认清自己的心意,凡是喜欢的,便会竭尽的留在身边。物是如此,人也是如此。不然,他又何苦寸步不离的呆在她的身边,一直护着她。所以,当他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后,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带她离开。 嫁人了又如何,嫁给的是王爷,是当朝皇子又如何?他裴元这一世,却是还未怕过。从未将皇宫和那朝廷放在眼中。谁敢阻拦他,早就一不高兴便将一把药撒了过去。‘毒手阎罗’的亲传弟子,又岂是好想与的? “不能走。”可是,所谓‘一物降一物’,偏偏有人就能毫不费力的将他给降住。无需多言,只是只言片语便能杀人于无形,而且还附带诛心之痛。 裴元当下顿住脚步,回头凝视她,眉间带了阴沉的不悦之色。“你不舍得?” 不舍得荣华富贵?还是不舍得你的王爷? 虽然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冷,但是裴元揽在沐安腰间的手并没有松开。 “是不能。”沐安重复一声。不是不舍得,不是不敢,是不能。 裴元挑了挑眉,还未等话问出口。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宇文欢沉着一张冰冷的脸,气势逼人的站在门外。目光死死的盯在沐安的腰间。 章节目录 第112章 突然 “你们,在做什么。” 裴元的手并没有因为宇文欢的突然到来而想当然的松开,反而是邪笑着哼了一声,有些无赖道。 “你不是都瞧见了?” 一句话成功的让宇文欢本就阴沉的脸更加乌云密布。 “是许久未见的缘故?”宇文欢莫名的冒出这么一句。“不对,明明经常照面的。可我居然不知――你祸害人的地步,已经从皇宫蔓延到江湖了。” 山雨欲来的味道。 沐安的嘴角扯了扯,要笑不笑。 一个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见如故的知己。此时出声,帮谁也不是,反倒会落个左右逢源的名号。 还不如闭口不语。 宇文欢微眯了眼睛,声线越发的低沉平静。这是他发怒的前兆。“抱够了没有,还不放开?!” “没有。”裴元直截了当的回答。“高贵的王爷,如今您倒是懂得气了?可当你软玉在怀的时候,有一刻是想到安的么?” 言下之意则是,你自己都做不得真心以待,凭什么来要求别人?!更何况……哼,祸害?若是祸害的话,被她祸害一遭倒也是心甘情愿了。 “裴、元!”宇文欢发誓,他咬牙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她是本王的王妃,自然只有本王能碰的。其他人,休想染指! 本王念在你是沐儿救命恩人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说罢,便径自伸手牢牢扣住沐安的手腕,将她拉回到自己的怀中。 轻握着沐安腰身的手,瞬间变了个方向,刹那间扣住沐安的另外一只手,作势要将她夺回。 两个人就像是要抢夺娃娃的孩子,谁也不肯松手,谁也不想让步。 “安只是嫁给你,并不是卖给你!”冷眉以对的一位。 “哼,多谢你的提醒,但是不巧的是,她确确实实是卖给本王。卖身契还是她亲笔写下的,要不要拿给你瞧瞧?!”盛气凌人的另一位。 蓦然间,沐安的脸色赫然苍白。 借力使力,猛地同时收回自己的双手。“出去。” 急转直下的寒冷之气。沐安生气了。裴元直觉认识到这个事实,长了张嘴巴,还未出声,便听到又一句沐安的低沉之音。“全都出去。” 并不激烈,却不容拒绝的低吼。 裴元狠狠地瞪了宇文欢一眼,率先大步推门而出。在路过宇文欢身旁,擦肩而过时,手腕一转,一把粉末已经握在手中,几经犹豫之后却还是没有洒出。愤愤离去。 沐安的手抚着自己的手腕,冷冷淡淡的看了宇文欢一眼,讽刺一笑。“怎么,王爷如今留下,是想提醒我卖身契的事么?王爷请放心,我没有忘记,更没忘记我右丞相府全府人的性命都窝在您的手里!” “……”嘴唇动了动。宇文欢终究是没有出声。全部让陆雪凝说中了。当初的所有竟是错了。可…… 却没有回头的路能够走。 “既然王爷不走,那么不如说说,你今日来到底是干什么?” 沐安开门见山地发问,直接转移话题。 宇文欢摸了摸下巴,突然笑得眉目间一片明媚俊朗。 只有太过强势之人才会这般不知委婉,因为她强到不需要委婉。 正如讨喜之人不会在意他人感受,因为她无需讨好任何人而自然不缺喜欢。 沐安便是这种人了吧,纵然如今连性命都拿捏在他手中,甚至与她有关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他的手中,却依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高傲仿佛与生俱来,融到了骨血灵魂,无人能折。这种人令人膜拜、引人跟从,更让人想要征服。 这才是他的沐儿,是他从幼时便熟知的沐安。那个受尽了众人的宠爱,可以将一切不屑踩在脚下,与他齐肩站在云端俯视天下的女人。 “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心下想起刚刚的那一幕,宇文欢瞬间心里酸酸涩涩的。抑制不住的怒气从心底里迸发出来。 “解释?”沐安不甚在意的眨了眨眼。有什么好解释呢。所以她摇了摇头。“王爷想听怎样的解释?不如你告诉我,然后我再讲给你听?” 一句话噎的死死的。 如果听我说的,那还要你解释做什么!宇文欢咬咬牙。什么时候起,沐安是这等的牙尖嘴利了。 “罢了。今日的事,本王就算了。但是,本王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你最好时刻记着,你是本王的人。” 宇文欢上前一步,抬起手,将手附在刚刚裴元放置的沐安的腰间。然后猛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听到没有?” 沐安只是轻笑一声,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他。 “跟本王说说,浅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细作。”沐安用既简单的两个字就回答了这个问题,抬起眼的时候,却再也收不回自己的眼神。 正待有下一步更加亲密的动作,突然有人叩响了门板。 规律的叩门声。一长两短。 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是只有在出了什么要紧事的时候,影零的报信暗号。 宇文欢猛地拉开门,杀气腾腾地眯眼冷凝着恭敬地单膝跪在暗影里的影零。“说。什么事。”事情最好是严重到足以让本王不责罚你,否则―― “主子,书房遭窃。”影零连头也不抬,直直的望着自己面前的这方寸的土地。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出现,坏了宇文欢的‘好事’。但书房遭窃这等事,又不能不报。影一和影叁推搡着不敢前来禀报,这个‘严重’的后果,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能担待了。 果不其然,宇文欢的神色一凝。“跟本王去看看。”大步迈出,突然顿下脚步,半侧转了头,对屋中的沐安道。“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 影零待宇文欢走到了自己的身前,才抬脚跟上去。 蓦然感触到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目光正凝视着自己,影零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瞥见的却是沐安似笑非笑的模样,快速收回眸光的时候,惊讶的发现,似乎她的手腕间有着非常熟悉的一抹血红。 等他想再认真看去的时候,沐安已经阖上了门。 “影零?”宇文欢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明显身形顿住的影零。 影零当即回神,及时的敛去面上那抹怀疑的神色,毕恭毕敬的应道。“属下在。” 宇文欢眯眼抿唇。没有再说什么。再次大步走开。 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只见书房里杂乱无章,明显的被人翻动过的痕迹。但片刻之后,宇文欢紧拧在一起的眉慢慢舒展,下一瞬又复拧在一起。 “主子,可曾失了什么?”影零上前一步,沉声询问。 宇文欢环视了屋中一圈。“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这种程度的翻动,不想在找东西,反而像故意而为之?” “属下愚钝。”影一和影叁对视一眼,当即跪下身来。 张了张口,宇文欢的话还未说出口,天际中一道闪电而过,豁然在一瞬间照亮了宇文欢的面容。 “糟糕,上当了!”宇文欢蓦然脸色苍白。 “影一影叁,你们守在这儿。影零,跟本王回春雨楼!” 居然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宇文欢一刻不敢耽误的冲进雨幕里。有人闯入了王府,闯了书房,并且故意将书房翻得杂乱,离开时又打开了书房的门。明摆着就是让人轻易的发现书房失窃,来禀报自己。 外面一直在下着雨,可是书房里只有两个颜色极浅地水渍脚印。这一切都说明,那小贼已经离开不短的时间了。甚至……就在外面一直看着他们进了书房才离开。 可恶!宇文欢一咬牙,安,你千万不要出事! 猛然间,脚步顿下。宇文欢和影零站在雨幕中,凝住了呼吸。耳边除了大雨坠地的噼啪声外,还有不易察觉的‘沙沙’声。蓦地,宇文欢眸中寒意爆发,蹬地纵身飞起,伸手一把拽下在风雨中摇曳地树枝枝桠上,几片翠绿的叶子,凝了内力,向暗影的角落里飞速甩去。 在树叶还未接触到角落的草丛时,就有*个黑衣人的身影腾空而起。手中亮莹莹地宝剑闪着寒光。 “哼。”宇文欢嗜血的表情在黑夜中分外狰狞。“影零!” “属下在!”影零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准备随时利刃出鞘,血溅三尺。 “一个不留!” 不要活口。只要速战速决。此刻的宇文欢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快,一定要快! 那一刻,他彻底化身成从地狱而来的嗜血修罗! …… 裴元捏碎了两颗药丸塞到被他关在笼里的老鼠嘴里。 动作一滞,猛然回头。 忽然他看到自己的屋角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藕合色的衣裳,墨黑的发色,如一抹轻云般立在那里含笑向他望来。 裴元用力一踩地面,如燕雀般从屋中窗户处掠下,脚尖刚一着地,又连换了三种步法,几乎划了个“之”字形猛退出十米开外。 而他方才经过之处,无论是屋里还是春雨楼外的地面,一路布满了各种有毒暗器,从牛芒银针到柳叶飞刀,不一而足。 这一连串变故只在电光火石间,男子依然面带微笑,只一双狭长凤目瞬间闪过一丝凝重与锐利,“久仰裴元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人手法、用毒皆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中何时出现了这等高手。裴元心中一凛,喝道,“你是何人?”一把暗器同时挥出,直逼对方各处大穴。裴元向来不屑白道讲究的什么正大光明,何况对方偷袭在先。 “在下竹渊。”男子身形拔高,像一竿青竹柔韧弹起,一轮暗器都从他脚底擦过。 还未及落下,裴元的第二轮攻击又乱花般袭来,竹渊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躲闪,然他临危不惧,手中横笛舞成一团玉色光芒,挡下了所有暗器,口中赞道,“好功夫!” “好说!”裴元心下更为谨慎,双腕一甩,袖中夹层暗藏的银月梭便滑入手中,“倒不知暗杀界里还有你这等高手。”从未听说江湖哪个门派有竹渊其人。想来想去也必只有从不会在江湖中露面的暗杀一界了吧。 竹渊轻笑,大方承认,“裴元公子过奖了。” 二人棋逢对手,擅长的皆是用毒与暗器,手中虽有兵刃,亦只作辅助之用,斗了几百招依然不分胜负,各自焦急的同时倒也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手上却丝毫不见缓慢。 银月梭和玉笛一碰而分,两人各自洒出一包毒粉,不约而同向后急退。正在此时一团黑雾从天而降直朝裴元的头顶罩来,竟是一张方圆足有五六米的大网,四边均坠有金属之物,是以下降速度飞快,而网线交织处更装有无数手掌长短的乌黑利刃,想是浸过厉害的毒药。 该死,竹渊居然另有伏兵! 裴元一咬牙,拼着中上两三枚梅花镖,向旁斜穿而出,希望能脱出黑网范围,手中更没闲着,众多暗器中一枚子母回还镖后发先至,流星般朝竹渊的门面奔去。 竹渊甩手几把飞刀,一把击中迎面而来的镖,其他的都往裴元的腿上插去。 飞刀撞上子飞镖,镖从中裂开,母镖偏了方向,分别向两侧飞出,子镖却以更快的速度袭向竹渊。百忙之中,竹渊持笛一挡,那只如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子镖总算没击中他的眼睛。 竹渊刚要松一口气,分开两半的母镖却在空中划了个弧形飞转回来。此时裴元的其他暗器已到,竹渊分身乏术,终是被两枚母镖一左一右打中肩膀。 竹渊闷哼一声,笑容却未曾从脸上褪去。 裴元被飞刀所迫,不得不另选出路,只缓了这么分毫,说时迟那时快,网已落下,眼见就要把裴元兜在其中! 他们的目的……是安! 突然这么一个苍白的念头在裴元的脑海中瞬时滑过。 沐安有些惋惜的看了看杯中的茶。 可惜了一杯上好的莲心茶,浸杂了不少破窗来的雨水。抬眼看了看蒙面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以及顺了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往下滑落的雨水,沐安的眉微拧。 “你――”沐安的眼睛瞥了瞥黑衣人脚下的一片小小的水迹,“要不要先擦一下?” 黑衣人的眼睛微微睁大,虽然是蒙着面,但不难想象的出他表情的怔愣。但看着面前这女人的神色,并不像在说笑。她的眸中闪着星星点点认真的光,明明没有笑容,却让人错觉也绽开了微笑一般,那双目中光彩婉转,说得又诚挚至极,几乎要让人脱口便要答应她了。 “你不怕?”黑衣人怔愣。 “嗯?”沐安把一条干净的方巾丢给他,并不近身上前。“你是来杀我的?” “……” 窗外透过哗啦的雨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阵阵传出兵器碰撞的声响。“可是要杀我,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吧。” 沐安微叹一口气。随手拿了那剑宇文欢在娶她入门时为她准备的斗篷,仔细系好。“走吧。” 这下,黑衣人是彻底怔愣在那里了。 随即他便失声笑出来。原来如此,这便是她的特别之处了。难怪了,会成为那两人的软肋,会让那两个站在云端的人如此青睐。 再拖下去,大概会有伤亡吧。沐安心里这样想着,迈步到他的跟前。“还是你改变主意,现在要杀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要不要呼救? “当然不。”黑衣人干脆利落的回了一声。“你可是我的挡箭牌。”话音刚落,探手揽了沐安飞身踏了窗檐,便要冲出。 冷剑划破雨幕破空而来,黑衣人动作敏捷的揽着沐安回身,抬起手中的长剑‘叮’地一声挡开。那柄长剑的主人悬在半空的身子猛地扭转,持了剑就冲着黑衣人的面相击出。 急急闪过,手中却并没有松开沐安。泛着寒光的剑刃就从两人脸庞擦过,只瞬间,就划破了黑衣人的脸颊。 形势不妙! 对于半路杀出的这个人,黑衣人没有恋战,手中的袖箭飞射而出,趁着那人飞身躲避的机会,揽紧了沐安的腰肢,施了轻功,迅速离开。 “刚刚怎么不逃?”黑衣人的面罩由于刚刚那一剑的关系,已经从脸上滑落,不知掉落在了何处。 沐安头戴兜帽,将雨水很好的隔在了身外,扭了头,看看他脸上的那一道剑伤。不时的有血渍从伤口溢出,又很快的被雨水冲散。“难保我要逃的时候,你不会怒极杀了我。”沐安这样浅声说着。“我不会武功。”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即使是暴雨中的黑夜,还是有微弱的亮光,足以看清这个男人的脸颊,仔细看时,居然发现,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二王爷身边的――笙歌。 沐安侧了侧脸,迎面而来的雨水,让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有些狼狈,却不甚在意,只极为认真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沉声道。“可你不是个称职的刺客。” 跃然上马。沐安被禁锢在笙歌的身前。 马蹄踏碎一地的湿泞,沐安在心中暗暗算计着。此人究竟是谁的手下?又会将她带往何处呢。 …… “叮”地一声,一根竹竿被拦腰砍断,来人飞身将竹竿踢了出去,“呼”的一下,竹竿横扫而过,猛地把罩向裴元的网刮到旁边。 功败垂成。竹渊绷了脸,厉声道,“什么人?敢和暗杀盟作对,留下名来!”他伤得比裴元还要重些,对方又来了帮手,今日这事是不成了,然好歹也得知道姓甚名谁,否则回去怕是根本无法交待。 “这种偷袭的肮脏招式也敢在我师兄面前显露。哼,当真不怕他恢复元气后,去砸了你的场子?”雨幕中,陆雪凝一个利落的翻身便跃到裴元面前,塞给他两颗解毒丸。 “嘁。”裴元到底是松了一口气,服用了解毒丹,哼笑两声。“师妹,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陆雪凝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好在是紧赶慢赶终是赶上了。赶到时就看到师兄明显的在原地愣神,那布了各种毒器的网子都要罩在身上了也浑然不醒。真不知是被什么摄去了魂。她便不及多想,飞身而出。 “速战速决。”裴元敛了面上的不正经,压低了声音。“安有难。” 陆雪凝皱眉,眼神一凛,手中无数的牛芒银针尽数闪着莹蓝的幽光朝着竹渊的各大穴位逼去。“我的姓名……恐怕你没命知道!” 竹渊顿时一惊,匆匆闪身勉强躲过部分银针。内力消耗太多,体力不支,不宜再战下去。 “姑娘身手,竹渊改日再来讨教。走!”竹渊接着闪躲暗器之际,再未停下脚步,只留下这一句,便在两名同伴的帮助下迅速消失。 陆雪凝倒也没有再追,转身扶住裴元,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嘲讽道。“若今天的事,我告诉师伯。师兄,只怕你可在这江湖不久了。” 裴元脸色一白,恨恨咬牙,却意外的没有唇舌相讥。“去看看安。” “嗯。”陆雪凝深知事情轻重,也没有再过戏弄他。 只待两人重返春雨楼,推开屋门之际,屋里空空如也,只有大敞着的窗户,和一地未干的水迹。 “沐儿!”宇文欢随后提剑闯入,血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地落下。 整个屋子充满了彻骨的寒意和死死冷凝的杀气。 “安,被人掳走了。”陆雪凝面无表情的看着浑身湿漉,狼狈不堪的宇文欢。 宇文欢将剑甩给影零,重重地拍向门板。可恶,还是晚来了一步!猛然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雪凝和裴元,眼睛微眯。“雪凝,你怎么在这儿?” 裴元自是懒得跟宇文欢说话,索性闭目运功。 “我本在谷中闭关,但那日在来谷中疗伤的一行人口中听到些蹊跷。也许会有人对安不利。我放心不下,飞鸽传书告知师兄又来不及,只能出谷来探。没想到今日刚到,便看到师兄遇难。之后才知,安被人掳走了。”简单的几句话便说了前因后果。只是并没有细说其中经过,宇文欢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反是侧转了头,对影零道。 “带人去把京中各个要道守住,绝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宇文欢的声音冰冷的几乎要将人冻结住。“派人去挨家挨户地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妃给我安全带回!” “是,属下领命!” “主子!”影九突然来报。双手抬起一件黑色的布料,交给宇文欢。“这是属下刚刚在院角捡到的,虽被雨淋湿,可还是可以辨认出血渍,属下怀疑这是其中一名刺客的面罩,他该是被人伤了脸!” “伤了脸?”宇文欢摊开手中的黑色面罩。眸光猛然一沉。“影九,带上五名暗眼,每名暗眼带上二十名暗士,把王府给我包围起来!任何一处院落,任何一个屋角都不许放过,见到任何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抓来见我。” “是,属下遵命!” “影零,去给本王找这个脸上有伤的刺客!盘查各个药行,把所有来买医治刀剑之伤金创药的人尽数带回府中。本王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 章节目录 第113章 准备 尽管早有准备,系了斗篷裹住了周身,那些湿冷的寒气依然让沐安忍不住颤抖起来。 “很冷?”笙歌此时倒是一点也没了刺客该有的样子。反倒是手下扬鞭,再用力抽下了手中马鞭。“再忍耐一会便到了。” 若是可以,沐安真的很想笑出声来。 再忍耐一会就到了?这会是一个刺客和被强行绑来的人,所说的话? 忍俊不禁,不由得垂下了头,将笑声隐在了唇齿之间,肩膀微微颤抖着。 而在她身后的笙歌只当她是冷极了,抑制不住的在打着冷颤。鲜少同女子接触的他,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勒马疾驰的空档里,也只奈伸出手臂,接着抓紧马缰绳的时候,将沐安环在双臂中,又不敢太过接近。 “嗯?”沐安明显感觉到身后人有些僵硬的举动,不由心下起了一丝疑惑。再看看他们这奔驰的方向,可以说是完全漫无目的的狂奔。“这儿,刚刚好像已经走过三次了。” 未加思索,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说出口的时候,沐安当下了然,莫不是他是为了混淆自己的视线和记忆,故意不叫自己记清这里的路线?既然如此,可为何不干脆蒙上自己的眼睛?那不是更加容易且省事一些? “吁――”笙歌猛地勒紧了马缰绳,身下这匹健硕的黑马高高的扬起前蹄,高声嘶鸣一声,慢慢稳下了脚步。“你也发现了?” 嗯?什么意思?沐安凝眉,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目视前方的黑暗。 “从我们进入这片树林起,连着刚刚这次已经在这里走了不下五次。”笙歌的声音从身后稳稳的传来,透着一抹清冷的味道。“每一次我都偷偷留下标记,只是每一次都会回到这里来。” “你的意思是――”沐安突然摘了兜帽,露出一直被掩住了面庞。此时,磅礴大雨早已专成了毛毛细雨,却依旧飘洒在天空之中。不消一会,沐安的脸颊就被罩上了一层湿濡的水迹,却不显狼狈,倒带了几分雨润海棠般的娇娆。“我们迷路了?” 笙歌的黑衣已经湿透,可雨势好歹是小了些。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笙歌仰望依然乌云密布的,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沐安半睁半合地闭着眼睛,迎面是纷纷的细雨,细雨激起盈盈的水光,水光泛起浅紫的倒映…… 心中的不安感,竟是在不住的扩大。自己的询问并没有得到笙歌的回应。 显然,这并不是单纯的迷路那样简单。若是迷路,笙歌不会此时就任由他们在这里停着。从身后,他传来的气息波动来感觉,他也在强烈的不安着。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看样子,我们是遇到高人了。”笙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并非有意的压低,而是清澈到几乎透明的嗓音。沐安随即挑了挑眉。这句话的含义,让人深思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让我们一直困在这里,等我们又累又饿又冷的时候,不费一兵一卒的将我们杀掉带回呢?还是,就等待我们发现他们之后便出现。” 啧啧,真是一张利嘴。 沐安在心中评价,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将这种带刺的话说给人听。也不怕被人恼羞成怒杀掉。虽然心中是这样的想着,但沐安开口时,却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大概是附近的猎户捉兔子的陷阱,被我们不小心踩入了吧。” “若你是兔子的话,我来做一次猎户,又有何妨?”沐安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如一潭湖水般深不见底的声音破空而来。接着有清雅如檀的暗香在雨中漾起细碎的涟漪,层层散开。那香气似少女的裙摆,舞动时,还带了一点点柔媚的绽放,映得来人的声音一明一暗。 沐安一愣,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身后的笙歌揽腰携起,猛地一踩马镫,在空中跃然几步,落地时,笙歌蓦地扶住了身旁的一棵大树。 随即而来的一阵眩晕感,沐安一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混沌起来,不似前刻那般清明。 那匹黑亮的马儿还未来得及嘶鸣,前腿就已经跪在地上,摇晃了一下,‘嘭’的倒在地上。 “你、你――居然下、下毒!”笙歌说到最后一个字,竟是踉跄一步,靠在树干上,没了力气。这毒实在霸道,他不运内力还罢,方才强提真气,毒性瞬间尽数侵入全身经脉。 “呵,看样子,奕童最近的进步不小么。这毒居然这么快就让笙歌公子动弹不得了。”身形还隐在树丛的黑影里的人轻松的开口道,待看到支撑着,一手扶着太阳穴,坚持想要让混沌的脑袋变得清醒些的沐安时,眸子竟是不自觉的紧了紧。 “那是当然了。”一个小鬼蹦蹦跳跳的从一旁蹿出,跳到那人面前。“奕童可是每天都有认真的完成先生和夫子的功课呢。” “不过――”向前一步,那人完全移出了树影。一身淡雅的紫色,即使在蒙蒙细雨中也衬得他风度翩翩。他的面上更是挂着暖若春风般的笑意,那笑容,居然像春天河岸边迎风的杨柳……让人不自觉的着迷。“却也有缺憾呢。” 话音落下,视线却没有从沐安的身上移开半分。 “呐,姐姐,不舒服的话可不要强撑着哦。”奕童看着勉强支撑着,眯着眼睛看着他们的沐安,有些不高兴的出声提醒。“这个毒叫‘紫藤’,是非常让人迷恋的味道呢。” 好容易才听到先生的夸奖呢!奕童有点闷闷不乐的想着,可是药效怎么会在这位姐姐的身上体现不出来呢?“先生……”奕童半晌低了头,有些懦懦地看着身旁的男子。 “真是倔强。”男子脸上掩了半张银月色的面具,唇边上翘的唇角,却使得他本该冷凝的形象,像被罩上了一层月光的朦胧般,竟泛出一抹暖意。不复真切起来。他缓步向沐安走来,脚步没有停顿,也没有过于急迫。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认真,好像每一步都是精心测量过一般。“宇文欢对你还真是上心呢。只是,他居然将一切都备好了,竟没有派人暗中保护你么?” 什么意思?沐安拧眉,冷风一吹,神志到底是清醒了些。可越是清醒,脑中的那一处便愈加的疼痛起来,如针刺一般更加强烈。不知是因为冷的缘故,还是头痛的难以忍受,沐安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轻颤着。 可她的声音却依然清丽平缓,像是被竭力控制住,从喉咙中脱出时,尾音的颤栗尽数被她隐下了。“很厉害的毒。”沐安静静地看着男子。 呼吸猛地一窒,刚刚那一瞬,在这漆黑的树林中,竟是好像看到从沐安的身后繁衍出道道的亮光。如晚霞彩绢般的光影婆娑,长长的湿濡的长发遮住了沐安的眸,男子只看到光影交错中沐安嘴角勾起的弧度,美得令人窒息的艳绝…… “呵,到底是我大意了。中了奕童的‘紫藤’,居然还能这般坚持。”带了一抹山雨欲来的味道。 其实并不然。这世间之事本也无是非对错之理,不过如戏,演的人不歇,戏便散不了场。而诸般仁义道德,亦只是那台上一出精彩纷呈,瞒哄了世人的折子戏,又有哪个演戏之人会傻傻当了真去。 沐安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长大,看的多是斗角勾心,演的皆是上位机谋。只是她失了心中所愿,步了再无法回头的错棋,却实实在在萎靡绝望了许久。 然先有陆雪凝的投缘,后有裴元的照顾体贴,使得她的心结又解,实是过得舒心如意。连当初宇文逸风找人刺杀一事都没有再去真心计较。只做从此相忘于世,平淡一生。 如此言行,倒给旁人留了个温柔清雅的名门闺秀该有的印象。 是以邵卿城才会亲自前来,为万无一失计,特意吩咐奕童用毒,才备下了这‘紫藤’。可惜上回沐安因祸得福,奕童的毒药虽然霸道厉害,到底敌不过裴元和陆雪凝师兄妹二人合力,邵卿城竟是失算了。 然而,正如陆雪凝所说,她只是神医而非医神。奕童这毒又不知是经了哪位高人的指点。沐安此刻虽神情无异,身体经脉的胀痛却寸寸蔓延开来。沐安明白,正因为自己不会武功,所以这毒的蔓延趋势才如此缓慢。可就这么拖下去仍旧不是办法。 沐安定定的看着邵卿城,只觉掩在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深沉而又平静。 是生是死,也只能一搏了。 侧头时,目光落在了倚靠在树干上的笙歌身上。 只见他面色发黑,只是睁着眼睛,怒视着邵卿城,苍白的唇中透着一抹不健康的乌黑,唇瓣不自觉的颤抖着,竟是连话都说不出口了。看样子,他是熬不了太久了,能像现在这般维持神智清醒也已经太难为他。 “你是谁?”沐安放松身体,借力靠在树干上,以保存体力。 尽管邵卿城一直等待着沐安开口询问他的第一句话,但听到这种白目的问题时,依然忍不住面部抽搐了一下。原是自己在此自说自话了半天,她才想起来问么? 见邵卿城只是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沐安叹了口气。怎么这一个两个都喜欢不应着别人的问题呢。 “我的身份你总会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邵卿城走到沐安的面前,伸手撩起几缕她垂在肩上湿软的发丝,带了寓意不明的盈盈笑意,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她过分苍白的脸。“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不会对你用强制的手段。” 这样说着,邵卿城竟是低下头,轻吻了一下指尖的,沐安的发梢。 “你不是来杀我的?”沐安恍然大悟。是跟笙歌一样要来带自己走?去哪儿?沐安狐疑的看看笙歌,再看看邵卿城瞬间垮下的俊脸,口中再次吐出一句,让人唇角抽搐的话。“原来你们不是同伙啊。” 其实,也不能怪沐安会这样想。 毕竟‘苦肉计’这种戏码,她是见过不在少数的。更何况,这两人都不曾显露过要杀了自己,反而都是一心一意要将自己带到一个未知的地点去。虽然不知道是哪里,但沐安心中清楚,若非龙潭,即为虎穴。此行……凶险。 邵卿城眯了眼睛,审视一般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究竟是真的如此白目,还是故意而为之呢?鼻间的冷笑只凝成一声轻哼。 看着邵卿城脸上明显戏谑的表情,沐安知道再也演不下去。并非她装的不够像,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太过高深莫测。可不知为何,沐安在对着他的时候,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即使在这样的困境下,自己就像是被这个男人捏在手中的一只蚂蚁,只要对方稍稍一用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 沐安皱了皱眉。心中却从不曾害怕过。仿若直觉总是在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如何,要跟我走么?”邵卿城一手撑在树干上,凑近沐安的身体,一手摊开,平放在沐安面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抬起左手,轻轻放在邵卿城伸出的手掌中,薄唇轻碰,反唇相讥。“我有说不的余地么?” 这便对了。邵卿城很满意沐安的配合。像这种不肯轻易低头,即使在困境中也依然要保持着一份清傲的嚣张,才是那个能勾起他兴趣的沐安。 “奕童。”邵卿城执了沐安的手,侧头向奕童使了个眼色,柔声吩咐着。 “是,先生。”奕童应了一声。从袖筒中拿出一支信筒,拉开了底部的线。 像一颗高闪着的明亮的星,冲向高空,消失在天际里。 不多时,“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片刻就来到近前,四匹纯黑的马架着一辆宽大的马车急驰而至。 很好的马,油黑纯亮,没有一丝杂色,落地的蹄声整齐划一,仿佛是一匹马发出;很好的车,做工精湛,漆艺光坦,装饰富丽却不俗气,厚厚的一小方窗帘用的竟是银线双面绣针,下边坠着的流沐每一缕都系了大小相同的碧玉珠子,颗颗浑圆晶莹;很好的车夫,驾车人一身蓑衣,一动不动的坐在马车前。 回神时,车子已经稳稳当当停到了他们的面前。 “走吧。”邵卿城看了看已经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候着的奕童,转头对沐安轻声说道。那口吻仿若是说‘回家吧’一般平常。 沐安点点头,却没有动。 “怎么?”邵卿城停下步子,耐心等待她。 垂眸看看已经陷入昏厥的笙歌,沐安眨了眨眼,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邵卿城。“可以把解药给他吗?”沐安的唇色有些青白,笑起来却仍然温润动人。 哦?这倒是在意料之外的。邵卿城抱臂,重而上下打量了沐安一番。“现在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担心这些个毫不相干的人?” 不算毫不相干啊。沐安在心中喃喃。毕竟是他把我挟持来的。 见邵卿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沐安倒也没有强求。只低叹一声,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脚步不稳的蹲下身子,仔细盖在笙歌的身上。“再见,后会――嗯,无期。” 这人实在是个妙人。邵卿城看着沐安身形摇晃着,扶着树身站起。耳边似还残留着那声对着笙歌道的‘后会无期’,虽是中气不足,却并不失悦耳轻灵。 便不由得将目光再次锁在沐安的身上。 只见除去斗篷的她,披散的头发长及腰间,发极黑,肤极白,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丝绸一般的美丽光泽,明明颜色对比很是鲜明,看起来却总让人联想起水墨意境。 “那就走吧。”沐安走到邵卿城的面前。心中却在暗暗可惜着,本想着能做个人情,看样子,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脚步越过邵卿城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了臂弯。随即,一颗药丸塞进了自己的掌心。 沐安倒是有些惊讶看看邵卿城。只见邵卿城*地一笑,挑眉道。 “怎么,不要?” …… 跨入蝶苑,蝶衣正在茜雪的搀扶下,在园中缓缓地散步。一身乳白色的碎花长裙,极为简单却又勾勒出腰身,青丝尽挽,探手摘下一朵尤带了雨水的蔷薇。 笑容在脸上一瞬的停滞,倚梦抬手轻托了托脑后的发髻,面上的笑容更加满盈,手中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一面向蝶衣款步而行,一面娇笑道。“妹妹怎地就下床了?今儿的身子可否好的多?姐姐这几日没有来瞧妹妹,妹妹在心里可不要怪罪与我啊。” 蝶衣拿起一旁侍候丫鬟手中端着的托盘里的剪刀,仔细修剪着花枝,懒洋洋地道了声。 “我怎会怪罪姐姐。只是如今我就如失了爷宠爱的兔儿,任人捉了去,煎炸蒸煮后下酒罢了,怎劳得姐姐亲身前来探望。” 倚梦眉间微皱,眸中一抹妒意很快闪过,唇角的弧度弯的更深。连忙走过去,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瞧这话说的,还是在心里责怪姐姐不是?我这儿啊,特意炖了鸡汤给妹妹送来,也好补补身子,妹妹就则个宽恕姐姐吧。” 指端揽上蝶衣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两回。 蝶衣睁大眼睛斜睨她,蓦地绷不住露出笑脸。“我道姐姐也同那些个人一样,都去捧喜主院儿的那位了呢。姐姐如此疼惜妹妹,我又怎么会当真生气呢。” “妹妹不生姐姐的气,如此真是太好了,来,尝尝姐姐的手艺。这可是姐姐一大早便煨在锅上的。”倚梦盛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蝶衣的手中。 看着她捻起汤匙,小口小口的呷下,禁不住轻声问。“如何?” “姐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蝶衣眉目一转,拉了倚梦一同坐下,“昨夜前院那么大的动静,究竟是何事?” 倚梦笑意微敛,怔了怔,半含惊讶道。“妹妹还不曾听说吗?” “听说什么?” 四下看了看身旁的丫鬟。蝶衣清了清喉咙,“你们先下去吧,这儿先不需要你们侍候了。”顿了顿又道一句。“茜雪,你留下,去端壶好茶来。” “是。” 各自遣散了丫鬟,只留了贴己贴心的在一旁侍候着,倚梦便换作了清愁眉梢的模样,叹气道。“昨儿个,王爷在前院儿遇刺了。” “什么?”蝶衣大为紧张的将手覆在倚梦手背上,催促道。“爷现在如何了?哎呀,姐姐你可是继续说呀。” “别急。”倚梦瞥了周围一眼,又凑近蝶衣几分。“爷没有大碍,将那些个刺客都打退了。”看着蝶衣轻舒一口气的表情,倚梦神神秘秘的贴近她,又道一句。“不过,前院儿的那位,可是被人掳走了!” 蝶衣一怔,随即冷哼一声。“哼,她也有今天!” “可不是!”倚梦不屑的轻笑起来。“你想想,自从她进了府,咱们府中有哪日可曾消停过?就她那贴身丫鬟,还不是不明不白的就死了?说不定啊,准是她自个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才杀人灭口的!” 随即,倚梦无奈又几分伤心的叹了口气。“可不知道爷究竟是被她哪儿勾去了魂儿,偏偏就在心里留了她的影子。不然,她怎么住的上那春雨楼?妹妹,姐姐可真替你委屈。” “哼。她害死我的孩儿,还害的王爷遇刺,这种狐媚子早该死了!”蝶衣纤弱的手掌狠狠地往石桌上一拍,白皙的手上立即出现一块红色的印迹。“被人掳走?呵,只怕是不知又勾搭上了别家的人,才被人掳了去吧!” “呵呵呵,妹妹说的是呢。”倚梦将手帕掩在唇边轻笑道。“当初还不是她那狐媚功夫迷住了爷,爷才将她带回府的?这次恐是又故技重施了吧!” 咬了咬唇,蝶衣的眸子更加冷了几分。“她倒是想一直得到爷的宠爱,可也得有那福分。”蝶衣抬手顺了顺肩上垂落的发丝,眸中暗潮涌动。“且不说她这次被人掳走,但是她身旁那个裴元,你以为爷能放任不管?” “可不是。”倚梦端过茶杯,用盖子掩去漂在上层的茶叶,轻轻吹了吹。“整日的跟这个男人在春雨楼里厮混,这不明摆着给爷戴绿帽子嘛。我还听说啊,她在进门前,和五王爷关系也不一般呢。” 蝶衣修剪花枝的手一顿,抽回剪刀,往托盘里一扔。“姐姐消息还真是灵通。” “妹妹,你可不知道。那日迎娶她进门,为何连堂都未拜?只爷带了她回来,什么迎亲队都各自散了。还不是被五王爷给抢亲搅了? 爷不说,实则心中记恨着呢。要我说啊,爷也不过是看在她那个丞相父亲的面上,不好不做戏罢了。她哪里能赶得上妹妹呢。” 章节目录 第114章 委屈 “如今可是说什么也晚了。”蝶衣满眼委屈。“爷为了她险些要杀我。爷的心思,哪里是我们猜的透的。” 倚梦眼睛一转,言笑道。“逢场作戏的举动妹妹也当真了?若爷真心要杀你,妹妹怎么还能安好的坐在这儿?爷的脾气妹妹又不是不知。准保不出几日,待那人寻不到,爷就回来了。” “可若寻到了呢?” 倚梦欣然灿笑。“那就应了妹妹那句,也要看她有没有那福分了!好了,我这也呆了不少时候,妹妹好好养着身子,来日方长。”说话间,倚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蝶衣的手背。“我走了。” “姐姐慢走。” 目送倚梦起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蝶衣敛了面上的笑意,咬了咬唇,眼中妒意更浓。 “小姐,昨晚夜刃送来消息,他和掳走王妃的人交过手。看武功套路,不像是江湖中人,倒有几分死士的样子。这消息要不要禀告给主人?”一旁的茜雪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不用。”蝶衣冷哼一声。“禀告了主人莫不是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若主人知道了‘毒手’的事,你我二人的性命皆是不保?这件事就由得夜刃去回禀,主人若是问起,就说最近府中戒备森严,无法及时将消息送出。 且我们是在后院,前院发生什么,你我如何消息灵通。” “是。可是小姐,若那人回来了……” 蝶衣捻起桌上的茶杯,凑到唇边时,才觉一杯茶早已不自觉间见底,往桌上一置。“哼,你以为其他两院儿的人会任由她风光逍遥么?别看如今大家敬她王妃,这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谁说这后园的女人翻不起风浪呢。呵,等着瞧吧,总有一日……” 茜雪在蝶衣低声私语时,端了茶壶往杯中续水,手腕轻轻一转,些许的白色粉末尽数落在了杯里,融在水中。 “她回来了也没什么,就照我说的去做。”蝶衣端起茜雪斟满水的杯子,慢慢将茶水饮进。 茜雪的眸光暗了暗,躬身道。“是。” 可供人半躺的榻上铺了厚厚的熊皮软垫,搁着两个方形的靠枕,还放了一个不小的火盆,燃着的炭不但没有丝毫呛人的烟火味,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沐安面上露出些歉意,似是过意不去自己一身湿濡的水渍弄脏了车子,手却抱过一个靠枕,身子毫不客气地往榻上一歪,终于支持不住,脑袋昏昏的很快便睡着了。 当真是妙人。看样子,血脉这东西还当真是与生俱来的。 温润清雅中却带了似乎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神气,弄不好骨子里比那些个皇族亲贵还要张扬任性。 舒适的温暖使得沐安恢复了些,脸虽苍白,但那种惨青却褪了。邵卿城伸手过去搭脉,沐安眉一蹙,又立刻平缓下来。“看样子并无大碍。奕童,把解药拿来喂她吃下。” “是,先生。”奕童打开车厢里仅有的那只镂花滚金的一方小匣,从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葫芦。 盖子掀开时,有氤氲地寒气从中冒出。 “你居然把阳崖云泉也带来了,小鬼,你早就准备好了么?”邵卿城面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忙碌不停的奕童。 奕童面上一红,不敢隐瞒。“是、是夫子说,先生如果要用‘紫藤’这毒,那就一定没想取人性命,用阳崖云泉化的解药,会比普通的解药效果更好。我、我刚刚看先生那么着急,就想让姐姐快点醒过来。” 邵卿城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颔首默许了。 …… 邵卿城准备的别院离“鸿影山庄”并不太远,半日的车程便到了,地处定州最繁华的商街,却是闹中取静,地方虽不大,处处透着玲珑别致。 沐 邵卿城轻吟的笑声从屏障外隐隐传来。“醒了?” “嗯。”沐安朦胧的双眼清澈之后,仍然神情坦荡。丝毫未觉出沐浴时,屋子的另一边站着个男人有何不对。侧头想了想,发现身上的不适已经少了许多。也许毒已经解了吧。“这是哪里?” “我家。”邵卿城回答的非常干脆。顿了顿,从屏风那边又传来他带了一抹笑意的声音。“也是你的。” 沐安眨眼,突然之间,她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些不那么担忧了。虽然不是很明白邵卿城话中之意,但是他们每个人都是那般神神秘秘。从宇文欢到宇文逸风,再到邵卿城,每个人她都琢磨不透。 那便索性不去琢磨好了,反正,作为一颗棋子,最大的用处,便是听之任之。这么想着,沐安居然不自觉的笑出声了。 “想到什么,居然如此开心?”邵卿城似是起了身,慢慢的向着屏风走过来。 察觉到他渐近的脚步,沐安心中一惊,猛地将身子缩到了水中。双臂在水中慢慢的收紧。 可只一会,她便没有心思再去考虑邵卿城会不会越过屏风突然出现了。此时,她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自己周身的水中。 “怎么……会这样?”沐安喃喃的出声。 只见眼前周身的水皆鲜血一般艳红。 水汽依旧氤氲着,却没有血腥的刺鼻之气,反是有阵阵草药的香气扑入鼻中。 沐安伸手拿过整齐叠放在一旁的衣裳,快速的从木盆中起身,将自己完好的裹好。踏出盆外。 “怎么了?”一直在屏障外的邵卿城得不到她的回应,只是有水声传来,不由得皱紧了眉。也没有再细想,便越过屏障径直走了进来。 进来时,发现沐安只穿了里衣和中衣,直直的站在木盆前,满面的疑惑。 邵卿城竟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上前道,“怎么――”声音戛然而止。 沐安回头看他,挑眉凝望,目光里分明是说着,现在你看到了? 不敢相信,那一大盆清澈的水,如今变得血红一片。“这是怎么回事?”邵卿城蹙眉,他不记得沐安何时受了伤,请来的大夫也并没有说她有何外伤,现在这种情景,岂不是太过奇特?! 摇了摇头,沐安同样疑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沐安抬起手腕,看见手腕上的‘脱胎’玉镯,周身晶莹剔透。 难道传言是真的?脱胎玉镯……可以将水染成血红色? “这是――血莲玉符?!”邵卿城脱口而出,眸子明显一颤,猛地握住沐安的手腕,力度之大以至于捏的她的手腕立即泛出一丝青白。“怎么会在你这儿!这玉符你是哪儿得来的?!” 沐安吃痛,面上是掩不住的痛楚,她深吸一口气,神情错愕。“你发什么疯!这明明是脱胎玉镯,哪里是什么血莲玉符?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谁知邵卿城非但没放,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腕,拉了她便往外走。 “你!”沐安被他拉的猛地踉跄,险些撞上面前的木桶。被邵卿城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随即一个用力,借着刚刚的姿势,将沐安抗在肩上便走。 来不及反应,无奈这人前后态度差别太大。沐安被他抗在肩上,腹部被顶的难受,却不论怎么挣扎,这人都不肯放下他。直到到了深院中的一处书房。才将她放到地上。 这么一折腾,沐安的发丝略显凌乱,喘息不匀,脸色潮红地怒视着邵卿城。邵卿城反而像气消了一般,蓦然一笑。“你不必这么看着我。你手上带的并非一般的‘脱胎玉镯’。若你不信,可以摘下来看看,内侧是不是雕着一朵盛放的莲花。” 沐安被他一说,心神一凛。他――怎么知道?! 其实不必脱下玉镯,沐安心中自是清楚,这镯身内侧确实有朵盛放的莲花。可,有又如何?这同他所说的‘血莲玉符’又有何相关? 也许是看明白了沐安的心思,邵卿城扬了眉,面上又是一片平静。“也难怪了,你是那个人的女儿,难怪这‘血莲玉符’会落到你的手上。” 嗯?沐安越听越糊涂。那个人? “你,认识我父亲?”沐安眸中满满的不解。 邵卿城微眯了眼睛,唇角微勾,一步步朝着她走来。“岂止――是认识……” 雨丝斜斜地织起来,蹄声清脆,在幽静的小巷分外地悠长绵延。马车放慢了速度,驰进一道浮雕着莲花的院门。 早有人打着油纸伞肃立等候,夜刃跟着莫白下车,当眼见半围玲珑的太湖石,高高低低曲折着一池绿萍,穿过青色琉璃瓦的九曲回廊,二人拐进一处小巧的院落。 “属下叩见王爷。”两人走到凉亭处,向着一身白衣,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宇文逸风单膝跪下。 宇文逸风保持着看向池塘的方向,将手中的一把鱼饵尽数抛入塘中。拍了拍手。“起来吧。查的如何?” “禀王爷,‘听岚’不肯将消息卖给我们。”莫白的声音平淡无奇。 “不肯?”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宇文逸风有兴趣的轻笑出声。“如何不肯?是价格不合适?” “五十万两真金白银,已经是极高的价。只是‘听岚’的人说,并不是价格的问题,只是这个人的消息,他们不卖。”莫白顿了顿,接而道。“除非是‘听岚’的主人开口,否则他们将性命不保。” 宇文逸风的眸子一眯,“可有将身份透露给他们?” “不曾。只是属下看到了欢王府的人,也在附近,想必也是来像‘听岚’买消息的。” “这倒是怪事。”宇文逸风冷硬了声音。“‘听岚’一向只认钱,不认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莫白低着头,听着宇文逸风自言自语般的低吟。“王爷莫不是怀疑‘听岚’的主人?” “虽说‘听岚’是江湖的组织,可这宫中也罢,哪个府中也好,必然各处都有‘听岚’的人。否则‘听岚’也不会做到如今这般。本王倒是怀疑过三皇兄,只是,‘听岚’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做皇族的生意,只怕背景并不简单。 如今看来,‘听岚’幕后的主人倒并非是他宇文欢了。莫白,给本王好好查查这个‘听岚’,特别是它背后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主人’。本王倒要看看,他是有何三头六臂。” “是,属下遵命。”莫白抱拳领命。“夜刃从欢王府带回了消息。” 听的一声禀报,夜刃当即垂了头,开口道。“禀王爷,‘毒手’死了。” 宇文逸风一听,随即眯了眼,寒声道。“谁?谁死了?!” “禀王爷,‘毒手’……死了。”夜刃强忍着心头的颤栗,再次将话重复了一遍。 没想到,宇文逸风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却只更冷了眸光。“什么时候的事。” “沐小姐被掳走之前。”夜刃不敢再有丝毫的隐瞒,只能一道说了。“沐小姐已经怀疑到了‘毒手’的身上,为了不将事情败露,毒手……饮毒自尽。” “知道了,下去吧。”宇文逸风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夜刃退下。“回欢王府去,继续盯着。” 夜刃听到他这样吩咐,不禁心头松了口气。“是,属下告退。” 待他走出没两步,宇文逸风又突然出声。“夜刃。” 心中猛地一紧,停住了脚步,只听到宇文逸风的声音从背后传出,透着森森的杀意。“那个掳走安的刺客,你看清他的脸了么?” “你伤了他的脸,难道并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么?”宇文逸风沉了一张俊脸。 夜刃心中忐忑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当时下着雨,天色又晚,属下――请王爷责罚!” 宇文逸风只是睨了他一眼,挥挥手,没在询问。“没事了,你去吧。” ……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宇文逸风也只是笔直的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莫白恭敬的立在他的身侧,看看天色,遂才提醒道。“王爷,时候不早了。” “莫白。” “属下在。” 宇文逸风转过头,神情阴冷,“‘毒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死无对证,属下不敢妄加断言。”莫白一脸的板正,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 “‘毒手’是在安出事之前便死的,这么长时间,他们如何隐瞒不报?”像是在说给莫白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宇文逸风背手而立,长叹一口气。 “死无对证……‘毒手’和‘情人’是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埋在欢王府的两根刺。就这么无端折了一个。 夜魅……夜刃啊……” 莫白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声音却平静无奇。“您是怀疑夜魅和夜刃,他们有了异心?” 心中明白莫白的意思,宇文逸风摇了摇头。“本王并非怀疑他们有了异心。只怕此事全因夜魅而起。若她擅自行动,被人看出了端倪,却无意牵扯了‘毒手’。夜刃是她的亲哥哥,必定会袒护她的所作所为。”宇文逸风的声音一沉。“通知‘情人’,夜魅不能再留!” “夜刃又该如何处置?” 冷然一笑,宇文逸风一身白衣翩然,在微薄的雨幕中,身形显得更加挺拔。“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属下明白。” “告诉‘情人’,欢王府的一切由她全部接手。” 这是一根安插在欢王府多年的刺。就连夜魅和夜刃也不知道她的存在。是宇文逸风以防不测时的最后一道棋。夜魅啊夜魅。宇文逸风微眯了眼睛,眸中多多少少滑过一抹可惜。本王曾对你说过,不要将自己看作是本王最重要的一颗棋子,除了你,本王并非再无棋子可用。可你,怎么就不听呢…… “莫白,你可知为何本王要‘情人’将夜魅的孩子打掉?” “属下愚昧。” 脚下迈开步子,踏出凉亭时,莫白已撑了伞跟上,宇文逸风径自的走着。 “因为她不配有本王的孩子。” 有些事若是不说出口,就永远不知道他的真相。 萧蝶衣腹中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已经无从得知,可不论是谁的……宇文逸风的唇角勾起残酷的笑意。不论是谁的骨血,他都不会允许这个孩子降临到世上。正如他那亲爱的三皇兄也一样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的到来一般。 …… “右相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 “已经全按王爷的吩咐,安排妥当。无人察觉。” 满意的点点头。宇文逸风躬身上了马车。然后在车帘放下之际,一句轻悠悠的话飘然而出。“等本王命令到了再行动。” “属下明白。” 随着马车渐渐远离。宇文逸风靠在车厢中安稳地闭目养神。 宇文欢,这次,我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保的住这一切! 橙金的晨光中,一道玄色人影灵动翩纤,配着衣襟袖口的暗金镶边进退翻飞,直若宴前优美剑舞,招式清雅干净,看不出半分索人性命的狠辣。 玄剑划过美丽的痕迹,“铮”的一声还入剑鞘,邵卿城抬起双手,弯曲了下手指,看到站在门口同样一身玄衣的沐安,悄悄勾起了唇角。 “这里的规矩,你可知道?”邵卿城一面浅笑着,一面像沐安走近,满意的看着她因玄衣的衬托而更加白皙的面庞。 沐安想了想而后摇摇头。规矩?什么规矩?没听说过啊。 猛地后退一步,沐安面带桃红地推开眼前这个明显带了调笑意味的男人。却发现邵卿城果如他所说的一般,并没有带昨日见到的那张银月面具。 完美的晕了丝琥珀色的瞳仁,两道俊挺的眉。因为刚刚的练武而溢在额角的隐隐汗珠,和并未高束,只随意绑起的微湿的发,仿若还带了清晨的露气。 过分柔和而精致的脸。眉目间又总透着那么些熟悉的感觉。 熟悉? 为什么又用到这个词?沐安不解。从见到邵卿城第一面起,这个词就已经太过频繁的被她放在了邵卿城的身上。 凶恶也好,暖笑也罢。最后都凝成熟悉感,止于心下。 “怎么?你当真了?还是……看我看的入迷了呢?”邵卿城低沉的笑意传入耳畔,竟是猛地凑过来,像是要附身亲吻她的脸颊一般地无止境贴近。 沐安猛然回神,羞恼地再次后退一步。这个人怎么,这般地不正经! “啧啧,生气了呢。”邵卿城也不恼,竟是开怀的一笑。“可是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沐安气结,倒也不同他纠缠,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我饿了。” “也好,总归不像是那些个会使性子的,闹绝食什么的。”邵卿城失笑道。“正巧我叫人做了些点心和粥,在厨房里温着,要吃么?” “有桂花枣糕和香菇鸡茸粥没?”沐安拉开和他的距离,站到自己认为相对安全的地方,歪着头想了想。 邵卿城的嘴角抽了抽。“有,我这就叫人端去。”甜点配咸粥,这般任性的吃法果真一如既往,未曾纠正。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邵卿城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多多少少含了些许的宠溺。 不远处候着的奕童,听到邵卿城的话赶紧往厨房奔去。为防万一,哑仆一直在厨房看着十好几种食物,今日安小姐起得晚,哑仆可盯了一个多时辰,别是不耐烦了。 早餐还准备了各色爽脆小菜,沐安每样都尝了些,还吃了两碗粥。 “你家的厨子手艺不错。” 邵卿城失笑,很自然的起身去绞了手巾递过去。“多谢夸奖啊。” 沐安理所当然的接过那块温热的手巾擦了嘴,轻声问道。“不过,下次能不能换个正常点的环境呢?”沐安努努嘴,看看旁边侍候的十几个仆人,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有一两个就够了,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会不自在。” 听得沐安的话――邵卿城突然觉得有种奇异的安心感在胸膛中扩散开来。 见沐安不再动碗筷,便知她已经吃饱了。 邵卿城一挥手,便有个青衫家丁样子的人走进屋里。快速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满桌的碗盘,只不到十秒的时间已经尽数收拾干净。 这种身手……沐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这种身手的人居然在这儿收盘子?! 身手?脑海中突然蹦出那个将她劫持,多窗而出的刺客。忆起那人在挡了几招剑招时凌厉的样子,沐安勾起嘴角,水玫色的薄唇带着好看的弧度透出冰冷的残酷,“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要挟持我,对不?” 这话显然是对邵卿城说的。 邵卿城也不隐瞒,大方的点头,开口道。“除了带你走的那个,其他的都是暗杀一界的高手。” “暗杀一界?”沐安喃喃重复着。 “暗杀一界自存在以来,就在秘密招募江湖中形形色色的杀手。那晚去欢王府的有‘红蝎’和‘海毒’。‘红蝎’自十三岁起就再未失过手。而‘海毒’竹渊的用毒手段,可并不比你身边的那个‘鬼见愁’裴元差。” 章节目录 第115章 事情 沐安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皱眉。虽然她开始就已经想到,事情应该远远不像她经历的这般简单,却始料未及的,他们也同样遇到了这么棘手的麻烦。 所以,这么说……这些杀手并非完全冲自己来的?而是,宇文欢?! “只不过,可惜啊。”邵卿城端过哑仆斟满的茶水。“‘红蝎’固然是高手,可还是死在了宇文欢的剑下。‘海毒’竹渊固然用毒不差,但却抵挡不了两人的夹击,只能落荒而逃。”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吗?”沐安努嘴,托着下巴沉思着,蓦然一笑。“江湖还真是方便。” 见她丝毫不在意的模样,邵卿城挑挑眉。“你就丝毫不担心他们的性命?” 沐安倒是有些惊愕。“你不是说了他们没事吗?”而且,顿了顿,沐安又补充了一句。“我倒觉得,现在我应该担心自己才对。” “此话怎讲?” “你莫名其妙将我从那刺客的手中夺来,也并不说你有什么目的。而且你的消息如此灵通,甚至可以说是神通广大,难道我不该担心一下自己又落入虎口吗?” 听得她如此尖锐的反问,邵卿城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忘记告诉你,你口中的那名刺客,是二王爷身边的‘贴身人’。 当然,他还有个更加有趣的身份。他的名字,叫――笙歌。” “是吗。”沐安倒是没有表现的太过在意,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将他话中所有的信息都在心中暗暗记下。 原来是二王爷―― 如此一来,莫不是这场延续了千百年的皇位篡夺的游戏,已经开始了?那宇文欢―― 为什么……会想到他? 沐安明显的一怔。刚刚已经在心底感触到危险的氛围,为什么在想到危险的时刻,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会是宇文欢的名字? “怎么?”邵卿城疑惑于她的怔愣。 “没什么。”沐安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杯中的水,掩饰刚刚从心底跃然于脸上的慌乱。 百合味的香茶。沐安皱了皱眉,努力压下心头的不适,轻声问道。“能不能给我来杯普通点的茶?” 邵卿城哑然失笑,遂捉狭道,“那,需不需要‘正常又普通一点’的衣服?” 沐安看看身上分明应属贡品的“寒鸦”衣料,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必了,反正你很有钱。” 不曾有过的新鲜的相处,竟是让两人不约而同的轻松起来,胸口有什么如花朵一般悄然绽放,暂时忘记了茎上那些尖锐的刺,慢慢、慢慢地温暖起来。 “当我是钱庄的话,”邵卿城笑吟吟地把一枚“絮语”令推过去,“这可就是最大面额的银票了。” 沐安看着那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令牌,上刻篆体的“絮语”二字,反面是一株兰花图案,正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信物。 “得‘絮语’令者,可以任意动用听岚的情报网。”看了看沐安满是疑惑的眼神,邵卿城浅笑着将“絮语”令推了过去。“而且,如果以后你需要,也可以用它来找到我。 沐安浅哼一声。“以后?” 以后还会找他?这么说的意思……沐安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落定在邵卿城的身上,略带了些惊讶的问道。“你要放我走?” 邵卿城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沐安只奈叹了一声。几天的相处模式,已经让她清楚的知道,除非是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愿意说,否则任你怎么猜测怎么询问,他也不会吐露半分的。 ‘听岚’的令主吗?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奕童看着面前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着的全然是不着边际的话,不禁在心中疑惑着。 先生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太过亲近他。所以从他被先生捡到带在身边的那天起,就一直没有见过先生有什么贴身侍从,更别说想别的达官显贵一样,身边莺莺燕燕的环绕了。 几乎所有的事情,先生都不假他人之手。除非有时候忙不过来,才吩咐奕童帮忙。也从来不见先生对什么人或事特别上心。 所以,每当看到邵卿城对沐安的亲近,和对她的事情如此上心的时候,奕童总是会觉得非常疑惑。 其实想来也是。邵卿城相貌儒雅,气质润和,一言一行皆是从容温文。平日常作一身书生打扮,言语之时更是和颜悦色地,越发如斯文知礼的谦谦君子,仿佛仔细听完你有何为难之处后,立即便会伸以援手。可实际上,正是因为这份温和,才更加的让邵卿城与人若即若离,甚至是疏远不亲。 他是‘听岚’的令主。手下的亲信很多,却没有一人能够与他亲近。就连奕童也不免抱着严谨的态度同他接近,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回想起几日前,先生时而皱眉,时而叹气,脸上的神情却似有着从心底透出满足的样子,奕童的疑虑更加的深。 不知这沐安究竟是何人?值得先生如此亲力亲为。甚至连平日的膳食都是先生亲自吩咐人去准备,每一道菜的口味都拿捏的异常精细。 “那――如果我现在想用这令牌,是不是也一样可以?”沐安的唇角上扬着,话音稳稳的传出。 奕童猛地从沉思中回神,愣愣的盯着沐安的眼睛。那双入琉璃般闪亮又美丽的瞳仁中,闪烁着他非常熟悉的,与邵卿城相同疏离感。她明明在笑着,那笑意却始终不暖。 此时竟才发觉,沐安身上的某些特质,原来同邵卿城是如此相像。奕童抿了抿唇,难怪先生会乐意接近安姐姐了…… 欢王府,蝶苑。 萧蝶衣苍白着脸跪在地上,冷汗已经湿透了她衣裳的背。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宇文欢把玩着手中的玉瓷杯,懒懒的抬眼瞄了她一眼,视线再次落到杯身上。手指无声却有节奏的敲着桌面。宇文欢的声音似是那么的漫不经心。“还不肯承认蛇是你派人放的?” “不是我,爷,真的不是我!”萧蝶衣的眼中很快就噙满了泪水,她跪爬着凑到宇文欢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裳。“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滚烫的泪从眼眶里坠落。 收了手中的玉瓷杯,宇文欢轻轻挑了挑眉。“不是你?”他轻声反问着,声音很轻,可其中质疑的语气却是异常的重。“那你告诉本王,不是你的话,会是谁呢?嗯?”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蝶衣咬着苍白的唇,低声的啜泣着。“爷,你要相信我!我绝对绝对不会拿我们孩儿的命去害人的!王爷……呜呜……” 宇文欢的眼神暗了暗,面无表情。既不为之所动,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斜眼看了下影一。 影一接到主子的指示后,很是恭敬的点头,然后朝外走去。 不消一会,影一扛着一个人走近。‘噗通’一声,将那人丢在了地上。那人一身夜行黑衣,可如今已经破破烂烂的,所见之处皆是伤口。一道一道狰狞的伤口撕裂着呈现在眼前。 本是掩去面容的面罩也早已经被人除了去。那张失去生气的脸真切的烙在了瞳仁里。那是――夜刃! 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萧蝶衣的心突然漏跳了半拍,随即血液逆流,身体僵直在那里,手脚已经冰凉到麻木的地步。 宇文欢轻俯下身,伸出手,捏住萧蝶衣的下巴,回转她的头。轻声问道。“这个人,你可认得?” “不……不认得……”萧蝶衣目光呆滞的迫着自己回头。 “是么。”没有细致地追究。宇文欢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只道一句。“影一,把他弄醒。” 影一没有迟疑地应了声。“是。” 将夜刃弄醒的手法很血腥。影一轻步走过去,拉起夜刃的一只手,用力地一折。骨头断裂的声音听的人浑身发麻。萧蝶衣眼中的泪水骤然落下,那声‘不要’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中,到底是没有吐出。 在剧痛中清醒,夜刃失去生机的眼睛混沌不清的半睁开来,依旧疼得额头上冷汗直溢…… 他已经被人用异常霸道的手法废去了武功。现在的他等同于废人一个。 影一提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猛地摔在地上,正巧就甩在了萧蝶衣的身旁。 “现在,你认得他了吗?”宇文欢连看都没有再看萧蝶衣一眼,只目光冰冷的看着手中的那只玉瓷杯。“若是还不认得,本王不介意再让你回想一下。” 这是……无情的来自于地狱里的声音。 萧蝶衣浑身打着颤,不由自主的牙齿上下碰撞着,发出‘咯咯’地声音。“我……” “我……”萧蝶衣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地上那张沾满尘埃和血渍的脸。 宇文欢轻哼一声。俯下身子,“你说什么?” 萧蝶衣摇着头,喉咙间像是被人用手死死地掐住一般,硬是讲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的摇着头,隐忍一样地哭泣着。 “呵,”宇文欢突然冷笑出声。“是不认得呢,还是没有想起来?” 索性不再追问,宇文欢只朝身后的椅背一靠,清清凉凉地道了句。“影一。” “是。”影一自是不必宇文欢多余吩咐,自行领会得他的意思。弯腰拎起地上蜷缩着已经不能动弹的夜刃,便朝着屋外走去。半拖在地上的身体蹭在坚硬湿冷的地面上,拖出一道血痕。 萧蝶衣别过眼,不敢再看。宇文欢无声地一笑,微勾起的唇角转瞬又没了弧度。他只伸手,扶起萧蝶衣。“衣儿。起来。” “爷……”萧蝶衣听到他用这样的称呼来叫自己,周身一震,随即泪眼婆娑道。 宇文欢没有停顿地,将萧蝶衣拉到自己的身侧,一只手似是有意无意的环在了她的腰间。也一同朝着门口走去。“既然衣儿你不认得他,那就罢了。” 这句话说的极轻,极为自然。让萧蝶衣几乎错觉地认为,宇文欢已经相信她了。 可宇文欢揽了她的腰,站定在门口。只平静的看着影一将夜刃再次甩在了地上。 春日的阳光已经很暖。却没有风吹过。经过太阳一晒,气氛反而更加的低凝沉闷起来。 “爷……”萧蝶衣似柔弱地偎在宇文欢的身侧。隐在身旁的左手,却悄悄捏紧了自己的裙角。目光闪躲着不敢去看完全曝露在阳光下的夜刃。不敢看他狼狈的奄奄一息的模样。 “衣儿。”宇文欢若有若无的看了蝶衣一眼,“既然你不认得此人,那本王也就不必再心慈手软了。”仿若先前他已经是施了莫大的恩赐,没有下狠手一般。“春日里温度正好,巧极你又极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本王想借你这园中的方寸之地一用,可否?” 听宇文欢说话时,一种极大的压迫感袭遍全身,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他俯视着萧蝶衣的眼神是冰冷的不带温度的。让萧蝶衣以为下一秒她的谎言就会被全部揭穿一样。所以听到宇文欢的话,她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的,反射似的点头。 “真乖。”宇文欢满意的勾起唇角,说着平缓地安抚的话。 然后,他抬起头。“影一,动手吧。” 听了主子的吩咐,影一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白瓷玉瓶,轻轻旋开上面紧塞住的瓶塞。瓶口慢慢的倾斜而下。瓶中晶莹剔透的粘稠状的膏体慢慢的滴落,滴化在夜刃身上的那一道道血色的伤口上。在阳光下,泛出晶亮淡金色的光晕。 “啊――” 夜刃低哑沉闷的叫声很快隐在了口中,只呼了半声就硬生生的憋回了喉咙里。 那些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被着晶莹的膏体触及,几乎痛的他浑身抽搐。 可夜刃却连挣脱开的能力都没有。因为,在捉住他的时候,他不但被废去了武功,而且还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空气中慢慢的飘出丝丝甜香的气息。 像极了蜂蜜的味道。 难道――萧蝶衣倏然睁大了眼睛,眼眶中水雾朦胧,还未坠落。 宇文欢睨了她一眼,眉目间竟显出些许的愉悦之色。“这时候春意正浓,你又极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本王想了许久,只有你这院落里最合适。些许的蜂蜜再配上虫蚁的蚀骨之痛,本王倒是不信,他还会撑着不开口。” 原来,原来是这样! 萧蝶衣倒吸一口冷气。他在开始询问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设计好了! 她极爱这些花草……只是说这园中不乏虫蚁之类。他的目的,就是要她亲眼看着夜刃承受这些蚀骨之痛! 瓷瓶中的蜂蜜尽数淋抹在了夜刃的伤口上。蜂蜜触及伤口,引得伤口周围的皮肤紧缩。从而使得本就疼痛不已的地方更加难耐的痛楚着。 夜刃的脸色和唇色尽数青白着。他梗起头,眸光精亮,深深的看了萧蝶衣一眼,口中一动―― 影一眼疾手快的重重地击向他的穴道。这一掌力道不浅,震得夜刃当即喷出一口血来,染脏了干净的院落。影一上前一步,迅速的伸出手。 “啊――!!”在夜刃的一声惨叫中,影一竟是卸下了他的下巴,鲜血从夜刃的口中流出。 耳边传出宇文欢冰冷无情的话。“不要想着自尽。除非本王同意,否则你会比现在更加痛苦。” 萧蝶衣浑身颤抖着,双脚好像是被人钉在了地上,丝毫也不能移动。她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站着的这个男人,他……在生气。虽然平静无比,可暗藏的惊涛骇浪,并非一两条人命就可以平息的怒火,正在越烧越旺…… 可宇文欢什么都不问。他自是什么都知道的,即使不问,他也都清楚。 那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仅仅是让自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夜刃……萧蝶衣不敢想下去。怎么办,怎么办?要该怎么救他……哥……哥哥…… 说话间的功夫,已经有不少蚂蚁汇集在了院中,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片,看的人惊出一身的寒栗。 “本王特意吩咐雪凝在这蜂蜜中加了些特殊的香料。让着味道能传的更远,引得更多的虫蚁而来。”宇文欢的声音波澜不惊,仿若口中说着的是极为平淡无奇的小事,还掺杂了一抹不屑一顾于其中。“衣儿,你可有见过何谓无间炼狱?” 萧蝶衣突然被叫到名字,又听到这样的问题,不禁有些心惊胆寒。僵白着脸,萧蝶衣摇了摇头。 宇文欢却轻轻勾起了唇角。“既然不曾见过,那不如今日就待你见一次,又有何妨。”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夜刃撕心裂肺的呼吼声。 成群结队的蚂蚁大片大片的朝着他的伤口处爬去,痛极的他,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被影一卸掉下巴的口中,血沫随着他的痛呼而流出。却没有人为之所动。 “杀了我!啊――杀了我吧!”万蚁蚀骨的钻心之痛让夜刃几近崩溃,现在他只求一死。 “既然你敢种下这因,就要担着这炼狱之果。”宇文欢的声音仿佛是从天上传下,充满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夜刃痛苦的呻(吟)着,嘶哑地喊叫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和蚂蚁啃咬的声音汇集在一起,让闻者皆毛骨悚然。“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宇文欢眸光一沉,闻之不动。 身旁的萧蝶衣呼吸越来越急促。宇文欢暗自冷笑一声。下一瞬就身体紧绷,本环在萧蝶衣腰间的手猛然回旋,将她顺势一掌打了出去。 而萧蝶衣右手中刚刚亮出的,还未近到宇文欢身前的手刺也瞬时从手中滑落,‘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出招的速度快到就连影一也没有看清,宇文欢是何时出手的。 站在台阶上,宇文欢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蝶衣。“衣儿,你这是何意?”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将他的情绪显得更加阴沉。 “咳咳……”萧蝶衣单手扶住腹部,宇文欢的那一掌只用了七分力道,就已经让她吃不消,只恐是震伤了内脏。萧蝶衣挣扎着站起时,脚下一软,险些又跌坐在地上。她忍着腹下的剧痛,向夜刃的方向跑去。影一在宇文欢的眼神暗示下也并不阻拦,任由她跑过去,努力的想要扶起狼狈不堪的夜刃。 “啊――呜呜……哥哥,哥哥……”萧蝶衣失控地踩着地上四处乱爬的蚂蚁。挥着手,想要驱赶走爬在夜刃伤口处,肆意啃咬着的蚂蚁。“呜……哥,是魅儿不好!是魅儿的错――” 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夜刃,干涩沙哑的嗓音,从他满是血渍和尘土染脏的紫青色的唇中,有气无力的吐出。“你……为什么要承认……” 萧蝶衣撕心裂肺的哭泣着,也不管身旁的蚂蚁,紧紧地将夜刃揽在她的怀中。“是魅儿的错……是我连累了你!哥,魅儿对不起你……呜呜,都是我不好……”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夜刃的脸颊上,衣衫上。无力的摇摇头。夜刃竭力忍下喉头的痛苦。“不、没有……魅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 宇文欢冷眼看着他们。终是举起了手,轻轻的拍手道。“真精彩。真是让人感动啊。”可这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被人感动了的样子。“好一个夜刃,好一个夜魅啊。” 萧蝶衣本就抱了必死的心,可奈何听到话从宇文欢的口中说出时,也不禁是打了个寒蝉。 她目光愤恨,眼睛血红,嘶声力竭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可居然还把我带在身边!宇文欢,你这个卑鄙的――” 还未等她说完,影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鞭子已经甩了过来,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霎时,一道血痕鲜明的映出。 宇文欢缓步走来,以无比闲适地姿势在园中的石凳前坐下。左手随意搭在石桌上,面上还带着若清风一般的笑意。“正因为本王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将你带在身边。原是本王想着,既然皇弟把你千辛万苦的送来,倒不如将你做礼物收下。” 萧蝶衣心中惊骇,半边脸颊当即红肿起来。却被宇文欢的气势吓到已经忘记反抗,忘记了哭。 审视一般地看着萧蝶衣的脸颊,宇文欢‘啧啧’了两声。“幸而是有几分相似,若不然……皇弟恐是同本王一样,也不会想要去碰你吧?嗯?” 这句话彻彻底底的刺到了萧蝶衣的痛处。 一直以来,她不过是宇文逸风手中那颗不足轻重的棋子。她在众多属下里被宇文逸风亲自挑选出来。精心培养,专人教导…… 不论是衣食习性,还是言辞动作,都有一套严谨的要求,不得差池半分。 她本名夜魅,却还是要改为蝶衣。蝶衣,蝶衣。 每一次,宇文逸风都如迷恋一般唤着她的名字,似身处在梦中一样,呢喃地轻声叫她‘衣儿’。而这种时候,通常都是在他醉酒之后…… 章节目录 第116章 唯独 宇文逸风从来不会怜惜她,可唯独在唤她‘衣儿’时除外。 直到……那夜之后,萧蝶衣偎在宇文逸风的怀中,本还一脸幸福地紧贴着他的胸膛,感谢上苍终是听到了自己的心愿,将这个男人赐给了她。即使不能完全拥有,可至少是在他的身边。 那时,宇文逸风似乎是在梦靥中,迷迷糊糊的喊着‘衣儿’的名字。 萧蝶衣清楚的记得,当时她轻声应着,“我在,王爷,衣儿在这儿。”下一瞬便被宇文逸风搂的更紧,还容不得开心,那个让自己瞬间跌入地狱的名字,自此就烙印在了心里。 宇文逸风竟是惊吓般地低吼着。“安,不要过去,那里危险!” 无尽的妒意从瞳仁的深处扩散开来。 然后,在那个天时地利的时候,她‘巧妙’的见到了宇文欢。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也是自此以后,萧蝶衣清楚的明白了她的身份,她的地位。不过是一颗不足轻重的棋子,一个永永远远的替代品。萧蝶衣凄凉的笑着。她本是已经认命了,妥协了。安分地做着自己的细作,只为了完成她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交代的任务。 可沐安的出现,彻底扰乱了她的心。铺天盖地的妒意,让她再不能罢手! “我恨……我恨你们!”萧蝶衣凄厉的声音嘶哑的传出。“她有什么好?!究竟有什么好!居然让你们兄弟两个如此着迷!她不过是个连自己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都不知道的贱人罢了!她究竟有什么好?!” 宇文欢怒极反笑,“那你就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了?”他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的人一阵胆寒。 萧蝶衣睁大了眼睛,无比憎恨地看着宇文欢。 宇文欢也不等她的嘴里再蹦出什么恶毒的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笑了。“皇弟手下当真无人了么?竟派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来,既当不好‘礼物’,又做不好奸细,莫非纯粹是打发废物来消耗本王府中的粮食?” 无视了萧蝶衣气的青白的脸色,宇文欢继而说道。“本王从你这蝶苑留宿之后,第二日都会派人送来的香包,你竟是没看出什么端倪么?”略带嘲讽的骤然一笑,宇文欢满眼的轻蔑。“原是皇弟教导了你这么久,你竟是连麝香也认不得,嗯?” “你真道自己可以瞒天过海了?一个细作,本王如何能让你怀上本王的孩子?!你那腹中的孽种,只怕是皇弟也不会允许他活着!” “住口!住口!” 萧蝶衣再也无可忍奈,许久以来的怒气瞬时爆发出来。 无尽的恨意将萧蝶衣淹没。 萧蝶衣无力的弓下腰,只更加环紧了怀中的夜刃,泪水潸然而下。萧蝶衣很想失声大哭一场,哭出她身为一个女人的脆弱和悲苦。可低头看到显然已经昏迷了的夜刃,萧蝶衣猛然抬头。 “王爷,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要了我的命!我求求你,放过我哥哥……求你放过他……” 是了,她是一个细作,一个棋子,一个工具。可即使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她曾深爱着她的主子,如今也割舍不下她唯一的亲人,不忍看他就这么无声息的在她的身旁死去。 “做什么都可以?”宇文欢挑了挑眉,仔细揣摩着这句话。“那若本王叫你去杀了宇文逸风呢?” 不出所料的,萧蝶衣的脸色苍白的更加难看。 即使那个男人伤她至深……若她亲手杀掉…… 萧蝶衣浑身打着寒颤,宇文欢见她这幅模样竟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做什么都可以么?也不过如此。”冷哼一声,宇文欢的眸中又夹杂了几分不耐。“不过,目前本王没心思要他的命。本王只问你一事,若你老老实实的讲出,你和你哥哥的性命,本王就替你们留着。” 还不待萧蝶衣说话,宇文欢的声音已然传出。“安究竟在哪里?!” 这种已然明显不耐又急切的口吻,只刹那间再次激起萧蝶衣的竭斯底里。“不要说她不是我抓的!就算是我抓的,也绝不会告诉你们!哈哈哈。”萧蝶衣仰天长笑,“圣金皇朝的一对骨肉兄弟,居然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这可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妙事!妙极,实在是妙极!你们便是护着她好了!总有一天你们谁也护不住的时候就是她沐安的死期!” 嘶声力竭的大笑,笑到眼泪都从眼角中流出。萧蝶衣突然收了音,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阴暗怖恨。“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一定要拉着她沐安一起!坠到地狱,谁也不得轮回!沐安!你不得好――” 那个‘死’字还未说出,只见一道极细的血线从她的喉间窜出,萧蝶衣怒睁着的眼睛闪了闪,而后身子朝着怀抱夜刃的那一侧无力的瘫倒下去,没了呼吸。 “什么人?!”影一大吼一声。只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掠过,速度快到仿若出现幻觉。影一说时便要去追,宇文欢却拦下了他。 “不必追了。”宇文欢看了看刚刚还疯狂的女人现在已然死去的模样,眸中一片淡然。“去看看夜刃还有没有气。” 影一不敢懈怠,立刻前去查看,片刻之后才恭敬禀报。“已经死了。” “拖下去埋了吧。”宇文欢转了身,不再看他们。伸手取下石桌上嵌入的那根尖细的竹签。上面还带了滞留的血迹。这是刚刚从后面穿透萧蝶衣的那根竹签。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宇文欢突然出声。“影一,探一下萧蝶衣的丹田。” 刚死去不久的身体,温度还未散去,尸体还不至于僵硬。“主子,是空的。” 空的……也就是说她早就被人散去了功力。宇文欢的眼眸眯了眯。“原来只不过是你的一颗弃子,却是借了本王的手来扔掉!”手下微微用力,竹签尽断。 “把他们两个用草席裹好,送回逸王府去!”宇文欢的声音裹上了一层冰凌。“叫影零来!” “墨羽”低低地叫了一声,缩起翅膀老老实实地落到窗台上。 “什么,还是没找到?”裴元怒目圆睁,一根手指不解气地戳着大鸟的肚子,“说!你是不是偷懒了,怎么可能找不到?” “啾啾――”‘墨羽’拍打着翅膀抗议,看到主人一瞪眼睛,又乖乖地收了回去,这次连脖子也缩了起来,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家鸡。 “嘁!”见‘墨羽’此般模样,裴元倒也不舍得继续骂它了,嘀咕道,“笨鸟!算了算了,去吃兔子罢。” ‘墨羽’立刻神气活现地扑向后院,气得裴元狠狠跺脚,“你属猪的么,成天就知道吃!”却也不能当真和一只鸟计较,难不成还一把暗器招呼上去,再说了,打伤了从小辛苦哺养大的‘墨羽’宝贝,受损失的还不是自己? “这下你总该信了吧,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剥着一枚桔子,口气凉凉地说话,“乖徒儿,你就是太善良了。” “师父!”裴元不满地抢过桔子,“不许你说安坏话。” 男子正是裴元的师父“毒手阎罗”。本是在谷中隐居的,但自那日接到陆雪凝的飞鸽传书就当即出了谷。一面是寻找自己那‘不争气’的师弟!一面是来瞧瞧自己这个‘鬼迷心窍’的徒弟! 其实这人性格古怪,看谁都有些不顺眼,唯独对裴元自小就宠爱有加。 “好好好,师父不说。这女人倒是聪明得紧,一点苦肉计,不但解了‘牵情’,更教你和小凝儿俩小傻子累死累活,心甘情愿送上百毒不侵的好药。啧啧,师父老啦,手再毒也抵不过人心的毒啊。” 那日沐安在府中遇刺,以“温柔”之毒杀了傲白。 陆雪凝和裴元把同样中毒的沐安救回后,更不眠不休为她研制了解毒的药物。除了几种世间罕有的奇毒外,沐安已不惧太多毒物。 “牵情”并不是甚么厉害的毒药,自然亦不再起作用,只是那香味却非立时消散,是以那时‘墨羽’还能找到她的踪迹。裴元便不曾想到此事,如今时日已久,香味散尽,‘墨羽’便无能为力了。 “你还说!”裴元把剩下的半枚桔子塞到师父口里。 “毒手阎罗”梗着脖子咽下去,见徒弟脸色不善,倒也消停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热心地出主意,“要不,师父去把那女人寻着逮回来,下她十七八种毒,让她寸步也离不开你可好?” 裴元转过脸去,兴致缺缺,“馊主意。” “哎――”“毒手阎罗”被顶得一噎,摇头叹道,“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裴元凝神想了一会,半晌方道,“说不来,总之我看她顺眼便是了。” “毒手阎罗”再叹,“那便寻回来之后,再抢了去,眼巴巴地在我这里学乌龟算什么意思?” 扭捏了一阵子,裴元咬牙发怒,“还用你说?!我这不是打不过那个该死的宇文欢么!” “什么?”“毒手阎罗”跳将起来,“你居然连一个狗屁王爷都打不过?”捋了捋衣袖,“看来为师得把压箱底的活儿教给你了。” “师父你居然藏私!”裴元心高气傲,在江湖又顺风顺水惯了,上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招‘拂云手’的差距输给了宇文欢,一口气如梗在喉,心心念念想要报仇雪恨,此刻心中大喜,口中却依然不肯承认。 其实“毒手阎罗”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不仅毒术了得,一身暗器功夫亦是出神入化,裴元天赋亦佳,有师如此,本当是前途无量的,可惜他却自幼只对毒术有兴趣,练武时,总因兴趣缺缺而少了几分刻苦和认真。而宇文欢历经苦难,论心志毅力,不知要比裴元坚忍了多少倍,是故才取得今日成就。 …… 邵卿城看着沐安一本正经的举着‘絮语’令,不由得嘴角抽了抽。随即叹了口气道。“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挑了挑眉,沐安的目光里闪着调笑的光芒。那眸光分明就是在说,这是你自愿的。 有些挫败的垂下头。倒是下一瞬想起了什么,邵卿城反是眯了眸子,漾出盈盈的笑意,轻声问道。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为了你的夫君呢……还是为了你心里的什么人?” “咯噔”一下,心中一震。 沐安怔愣地看了邵卿城片刻,眸光也随之沉寂下来。 为了谁?沐安在心中轻轻的问着自己。 不错,她刚刚是拿着‘絮语’令来要求,不许‘听岚’将掳走自己的人是笙歌这件事说出去。沐安承认,她是想要利用笙歌来达到一些目的。毕竟她看到了笙歌的脸,知道了一些他与常人‘不同’的事情。 可不知道为何,却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宇文欢知道。 想到这里,沐安不禁有些茫然了。若是按着刚刚邵卿城的说辞,她不想让宇文欢知道的目的是什么呢? 若是宇文欢知道掳走她的人是二王爷派来的,那么他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到时,若是同二王爷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定会让宇文欢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界里…… 等等。沐安的手轻轻抚住胸口。我……为什么……会认为宇文欢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呢? 没有来由的一阵烦躁。沐安不愿再想。 邵卿城的声音却又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听岚虽是无孔不入,却也窥探不到人的心。事情我会替你做,但是你的心思我却不能替你猜。你自行决定吧。” 沐安皱了皱眉。总觉得邵卿城话中有话……却又不知从何询问。 轻叹了口气,沐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罢了罢了,还是先不去想了吧。心中这样宽慰着,也就下意识的避去了心里那丝琢磨不清的情愫。 宇文欢……舌尖下反反复复的滚动着这个名字。沐安轻垂下眼眸。脑海中竟是不期然的跳出一句: 不知道他好不好,应该是没有受伤吧? 这日离定州最远的云州分部日夜兼程送了柄剑来。 言虽非传世名剑,只是当地一位寂寂无名的铸剑师所制。但那人却是如今江湖名头最健的兵器大师铁鑫的师伯,终其一生只铸成这柄无名剑,难得的是剑身比一般长剑狭窄,恰合令主的要求。 邵卿城浅哼一声,命人将剑呈上。 剑不知是何材料所制,莹透璀灿的光华中隐隐有鲜红的血色流动,细看却又不见,倒有点像“脱胎”。 邵卿城拿起随意使了个剑招,入手甚觉轻盈,当头往奕童头顶劈下,奕童抽出身旁桌上的玄剑相挡,二剑半空相交,发出清亮悠长龙吟,剑刃均毫发无伤。 邵卿城甚为满意,抬头看了看沐安,转手将剑柄向她托起道,“来瞧瞧。” “这剑很好,”无论是硬度、韧性,还是份量、形状。虽然沐安不懂剑,但只凭肉眼还是能分辨的出它的好坏的。“叫什么名字?” “还未命名,”邵卿城挑了一个精致的玉带钩把剑鞘挂到沐安的腰上,满意的点点头。“你取一个罢。” “那索性便叫‘无名’好了。”沐安扯了扯唇角,笑容愉悦。看到邵卿城的动作,不禁有些疑惑。“这是做什么?” 邵卿城将她手中的剑接过,滑入剑鞘。说着毫不相干的话。“这剑份量不重,所以不必担心太过累赘。” 然后目光落在沐安的面上,倏的叹口气,半真半假的可惜道。“真是不想这样就将你归还回去啊……” “你……”沐安轻轻蹙了蹙眉,却自行止住了余下的话,转而道了一句。“我不会武功。” 回身将奕童手中的玄剑重新系在自己的腰间,邵卿城‘嗯’了一句。“我知道。” “那为何……” “并非叫你杀人用的。”不待她说完,邵卿城就将话接了过来。“不过一个信物罢了,你只管带着它,日后便会用到。” 虽然依旧疑惑不解,沐安倒也欣然接受。“谢谢。” 邵卿城随即调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就不怕会是我设计的什么圈套么?” 本以为沐安会再次皱起眉头,哪知她却是只耸肩一笑,犹如大地回暖一般春意盎然。“那又如何?你若想害我,为何还要费尽心思带我回来?这不值得。” 邵卿城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沐安的脸,最终还是露出了微笑。 与平日里的笑意不同。奕童眼尖的看到,此时此刻邵卿城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就连他瞳仁的深处都染上了温柔的色彩,暖意非常。 “你真的和她非常相像。简直……一模一样。” 这种语气――沐安的脑海中突然有什么感觉一闪而过,回神去想时,却怎样也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邵卿城没有做多余的解释,也没再说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只伸手轻轻将沐安耳边的碎发抿到耳后。沐安下意识的想躲,但抬眼撞进邵卿城的目光里时,惊觉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挪不开脚步。 为什么……他要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沐安忍不住在心中喃喃道。 带着无比怀念和眷恋的……眸光。 沉闷的气氛在御书房里慢慢扩散开来。 左丞相娄相儒和五王爷宇文逸风相互对视一眼,只微垂着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桌案后身着明黄色锦缎细纹龙袍的人抬起眼来,将手中的那封密信搁置在一旁。目光从娄相儒和宇文逸风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几遭之后,最终落在了宇文逸风的身上。 “你们有何看法?”皇帝的声音与平日无常,听不出喜怒,倒是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倦意。 宇文逸风只微垂着眼睑,并不说话。他本就不欲前来,只奈经不住左丞相娄相儒的一再劝说,便只好一同来了。宇文逸风稍稍抬眼,瞄了一眼桌上的那封密函。他清楚的知道那封密函中说的什么…… “逸儿。”皇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看到宇文逸风因为他的唤声抬起眼睛,还有投来的目光。停顿了片刻后,皇帝开口询问。“你来说说。” 宇文逸风上前一步,抬手抱拳,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全凭父皇定夺。” 皇帝听到他这样说,双眉稍稍的蹙起,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后,没有多说什么。 而宇文逸风在说出这话时,心中也并非不是忐忑的。这信函是他亲手截下的,又是他亲手交给左丞相的。却在娄相儒拉了自己一起来这金銮殿的时候,退却了。 宇文逸风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想要退缩。这明明就是他亲手布好的最重要的一环,只要此时此刻他说出‘绝不可轻饶’的话,就一定能够有份量影响父皇的判断。可…… 偏偏就在他将这密函交到左丞相手中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沐安那张含满笑意的脸,不适时的浮现在脑海里。 ‘叛国通敌’是多大的罪名,自然不言而喻。即使如今的圣金皇朝和苍乾王朝相处融洽,平安交好。但是作为别国的细作,在宫中被发现,也无非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若说细作,不管是圣金还是苍乾,必然都有。若是被抓也无话可说,他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存在的特殊人。宇文逸风的唇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如果……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安知道了真相,那么她会不会―― “老臣以为,右丞相叛国通敌,在我圣金细作多年,此乃欺君不忠的大罪!右丞相其罪当诛!陛下,为了我圣金的万里河山,为了天下安宁太平,万不可心慈手软啊!否则日后,必成大患!请陛下明鉴!” 左丞相义正严词的愤恨神情,看在宇文逸风的眼中,多多少少有些可笑。 谁人不知左丞右相双方羽翼对抗多年。期间左丞相一直被右相的党羽压制,略输一筹。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抓住了沐启呈的把柄,怎能不再落井下石一番? “这个李志,现在在何处?”皇帝只是略一点头,并没有紧跟着娄相儒的话而下定结论。 宇文逸风深吸一口气。“禀父皇,这个李志乃兵部尚书,官职不小。儿臣未曾动他,只是派了手下的影卫密切看着,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话说出时,宇文逸风下意识的抬起眼睛,去看皇帝的脸色。 点了点头,皇帝重新瞄了一眼桌上信函。“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容朕想一想。” “陛下,请以圣金的江山为重!右丞相虽然曾为陛下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也曾为圣金立下不少的汗马功劳。可如今――陛下,老臣斗胆奏请陛下,宁肯错杀一万,绝不能隐成后患啊,陛下!” 章节目录 第117章 眉头 宇文逸风听闻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皇帝重新抬头睨了娄相儒一眼,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朕明白爱卿的担忧。朕会好好考虑的,你们先退下吧。” 娄相儒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深深的叩了一个头,便弓着身朝门口退下。 “父皇,儿臣告退。”宇文逸风也向皇帝行礼后,缓步退了出去。 “不过,在这件事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朕不希望在别处听到风声。”平静的目光深处饱含着冰冷而严肃的帝王威严。 娄相儒当即打了个冷颤。“是。微臣遵旨。” “儿臣遵旨。”宇文逸风敛去眉梢间的一抹冷寒。 没再说什么,皇帝自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出了殿门,宇文逸风也没有跟娄相儒交谈什么,径自朝前走着。倒是娄相儒紧走几步,跟上了他的步子。一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宇文逸风的侧脸,一面欲言又止的长了张嘴。 这时,宇文逸风反而慢下了步子,顿了顿之后,停了下来,侧转了身道。“左相大人还有何事?” “老臣是想问问王爷,小女近日可好?”娄相儒停了片刻看到宇文逸风脸上并没有不悦,便继而开口补充。“自映雪嫁去王府,便不曾回家探亲。她娘可是经常念起她,这孩子自小便被老臣宠坏了,有时难免任性,若是有冲撞王爷的地方……” “她很好。”宇文逸风硬着声音截住了娄相儒喉间的后半截话。“她是母妃亲自选上的人,本王自会好好待她。至于探亲――本王回去便会叫人准备。左相大人可还有事?” 娄相儒听了宇文逸风的话,瞬间僵白了脸,又不好发作,只得讪讪道。“是是,多谢王爷。如此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冷眼看着娄相儒微弓着腰离去,宇文逸风皱了皱眉。 一句‘她是母妃亲自选上的人’就成功的将自己和娄映雪拉开了距离。当初没有拒绝纳左相的女儿为王妃,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同宇文欢抗衡。可这并不代表他宇文逸风愿意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想接着他五王爷的名号爬得更高么?宇文逸风冷哼一声。娄相儒,你的如意算盘为免打的太好些。 回身再看了一眼刚刚踏出的御书房,宇文欢沉吟片刻,没有再迟疑地迈开了步子。 有些事,也许父皇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罢。 宇文逸风身着一套蓝色朝服,在夕阳下影子被拉的老长。朝服的角摆随着他的脚步飘荡而起。走在宽敞的石板路上,宇文逸风在注视前方的某一瞬,被下落的太阳余辉照的眯起了眼睛。 在落日的光华中,刹那里,他仿若看到一个形孤影单的女子,如同身在竹桥流水之上,黄昏落樱之中一般,对他笑的云淡风轻。 “沐……衣……” 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皇帝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在桌案前,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该用膳了。”贴身总管卢公公弓着身子在一旁轻声劝道,又不敢太过大声,只恐扰了皇帝的沉思。 “嗯。”皇帝眯了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大殿中刚刚燃起的烛灯,顿声道。“派人将三王爷宣进宫来。” 有些事是不能隐瞒的。更何况――这件事非同小可。 接到旨意,宇文欢片刻也不敢耽误地快马加鞭进了宫。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子风尘仆仆的模样,皇帝淡然的一笑,轻声招呼道。“欢儿,来,过来陪父皇用膳。” “是,父皇。”宇文欢虽是心下疑惑,父皇这种时候宣自己入宫,必定是有紧急的事情。可……狐疑的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宇文欢还是在皇帝身旁坐了下来。 “你们先下去,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皇帝见宇文欢已安稳的坐下,便吩咐一旁的卢公公。 卢公公自然不敢违抗,领了满屋的侍从恭敬的跪安退去了。 宇文欢越发疑惑的时候,皇帝终是开了口。“欢王妃找到了么?” “禀父皇,还不曾……儿臣已经派出更多人手去寻,只是如今依然没有下落。”宇文欢这样说着,心中也不觉越发沉闷起来。 本就说来也怪,那日他连夜亲自带人不眠不休的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最后在东南的一片密林里发现了一只白玉的耳坠。宇文欢自是认得这是沐安的贴身之物。可翻遍了整片林子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 只在那处寻到三两陌生人的足迹,可是脚印极浅,说明这些人武功颇深。还有一处寻到马车的辙痕,可夜雨连绵,竟是把大多的痕迹给冲刷去了。 只能根据大致的走向来判断,大概是去了定州方向。 宇文欢有些气闷。虽然明知那些人是冲他而来,绝非是想要沐安的性命。可一旦想到她一个女子,身体孱弱,又是在那样风雨的天气里被人掳走,宇文欢的心就如刀割一般。那天至此,他从未有一晚能够安睡入眠。 看着他阴沉的面容,皇帝也多多少少猜到了几分。 “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多派人手将欢王妃找到。把御林军也调去,挨家挨户的查问。欢王妃如今怀有龙嗣,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父皇,御林军要保护父皇安危,万万不可轻易调动。儿臣定当加紧寻找,请父皇不必担忧。” 见他这般言说,皇帝也不再执着于此。执了汤匙品下两口‘白玉翡翠汤’后,轻皱了眉。“朕不是听说,江湖上有个名唤……对,名唤‘听岚’的消息阁。据传消息异常灵通,不论上天入地,皆有他的消息渠道,你可有前去打探?” 宇文欢的眸子暗了暗。“儿臣是有派人去向‘听岚’买消息。只是――” “只是什么?” “他们不卖。”宇文欢说到最后竟是有些恨恨的咬牙,却也只能敛起情绪,不敢外露。 “哦?”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的将目光投向他。“为何不卖?江湖中人不是就为‘钱’吗?这送上门的银票,居然还有不收的道理?” “儿臣也并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听岚的人说,江湖人士并不插手朝廷的事。所以,他们并不卖给儿臣这消息。”宇文欢敛去眉宇间的冷寒。其实,他说了谎话。 那日,听岚的人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令主有令,凡有关‘沐安’的消息,拒绝外泄,违令者杀。所以他才被拒之听岚门外。 只是宇文欢清楚的知道,天子脚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父皇在其中插手……宇文欢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如此便罢了,你便着了人手竭尽去寻吧。找到之后为她好好调养身子,然后再带来见朕。” “儿臣遵命。” 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宇文欢不由得心中疑虑,难道今日叫他前来,只是为了这件事?从何时起,父皇如此关心起他,如此关心起安来了? 并非是不相信‘父子情深’,只是不敢相信,也从未奢望过能够有所感触。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自他幼时便有着透彻的领悟。宇文欢手中的银箸半分也不曾动过。 “来,尝尝这个水晶虾饺。御膳房的手艺你可是许久都未曾吃到了吧?尝尝如何,可是比你府中厨子的手艺差啊?”皇帝亲自夹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在了宇文欢的盘中,神情自然的说着话。 宇文欢一怔,愣了片刻后,拿起筷子默默地将虾饺送入口中。“宫中御厨的手艺自然是儿臣府上厨子不可比的。这虾饺真的是好吃。” 从未有过这样的待遇。从未奢望过能有这样的场景。 宇文欢从懂事的时候就很清楚他的地位。他虽然是皇帝的第三个皇子,却从未见过父皇对他露过半分的笑容,也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夸赞,即使太傅说他是几个皇子中最为用功的。父皇也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却将五皇弟搂在怀中,轻声赞扬。 一切的起因,也许只因为他的母妃――曾经只是玉妃的一个贴身侍女而已。 皇帝有多宠玉妃,人尽皆知。但皇帝有多爱玉妃,估计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那日玉妃月事,无法侍奉,又不想扫了皇帝的兴,便差了贴身的侍女扮作她,侍君左右。 夜后,真相大白,皇帝居然也没有怪罪。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受了一夜恩泽的侍女,居然有了身孕。 然后便名正言顺地成了主子,做了妃子。可她本就身份卑微,即使飞上枝头却也没有成为凤凰,反而处境更加艰难起来。原是玉妃身边的人,即使是奴婢也不曾有人敢去欺辱。一旦被封为妃子后,却成了玉妃的眼中钉,也自然没了安宁日子。 那时太后尚还健在,出人意料的,太后则是相当喜欢宇文欢的母妃,便时刻将她带在身边。所以宇文欢在出生后,即便是没有得到过皇帝的喜爱,却也深的皇祖母的重视。 直到……那夜宫中闯入的黑衣男子,只一个顿身便掠去了。后来,母妃却被降罪‘窝藏’刺客,接着被打入冷宫。从此就在不曾出过冷宫,直到郁郁而终…… 宇文欢的眸子暗了暗,悄悄隐去了眼底最深的杀戮之气。 多年前的往事因为一只虾饺,居然就全部浮现在眼前。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皇帝也不点破,径自放下了筷子,伸出手拍了拍宇文欢的肩膀。 “欢儿,你可曾怨过父皇?” 宇文欢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皇帝明显年迈的容颜,还有鬓角已经花白的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不怨?这是不可能的。曾经他还年幼时,多希望能够像五皇弟那般,得到一声父皇的赞扬,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笑意也好。可是,没有。 那便是怨?细想了片刻后,宇文欢又在心中轻轻地将这个字拂去了。时隔太久,只怕此时再怨也已经怨不起来了。看看如今的父皇,花白的鬓角,满面的倦容。宇文欢垂下了眼睛,血浓于水,尽管是这个男人害了自己娘亲的一生,他却始终无法说怨他。 所以,只能沉默,也只有沉默能够回答。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帝王,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其实他早在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些儿子中,能够成大器的也就无非宇文欢和宇文逸风两人而已。 他也并非是不悔的。当初母后的话犹在耳畔,他却年轻气盛将所有警言抛之脑后。是他的过分宠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可无奈,他惊觉时,玉妃的羽翼已满,后宫中皇后之位犹在空缺。他也只能置之不闻,却也半分没有提及将玉妃册封为后的事情。 只是,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欢的母妃。那个蒙冤入了冷宫的可怜女子。 “父皇对不住你母妃。”皇帝轻轻的开口,伴着一声悠长的叹息。 宇文欢的身子猛然一震。他从没有想过,会在时隔已久的今日,能够从皇帝的口中听到这几个字。“父……父皇……” 皇帝自行取过置放在一旁的白瓷玉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宇文欢。“来,欢儿。陪父皇喝一杯。” 怔愣的看了一会就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宇文欢几乎觉得自己是置身在梦中一般。 竭力控制着几乎瑟瑟发抖的手,努力平稳的接过酒杯。凑到唇边,一饮而今。青梅酒微酸的味道刺激着口中的每一颗味蕾。宇文欢只觉自己鼻腔一酸,眼眶微微发热。一瞬间竟是欲要滴出泪来。 “父皇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皇帝放下手中的酒杯,将手搭在宇文欢的肩上。“欢儿,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父皇很高兴。” 宇文欢紧紧地握着那只白瓷酒杯,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唇角却是在面庞低垂下时,无止境的上扬起来。最后,宇文欢轻轻的闭上眼睛,隐去了眼眶中的氤氲。 片刻之后重新抬起头来,面上又恢复如常,只是那双眼神却溢满了神采。“父皇,谢谢您。” 皇帝看着宇文欢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父皇很高兴,你没有怨恨父皇。好了,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只是现下有件事,朕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看着皇帝慢慢幽暗起的眼神。宇文欢正了正思绪,表情慢慢严肃起来。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夜深。 深夜的房间没有点灯,宇文欢将自己置在一片黑暗之中。 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蓦然出了声。“零。” “属下在。”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在黑暗中悄悄走出,恭敬的跪在宇文欢的身边。 右手的食指指节抵在太阳穴处轻轻的揉捏,宇文欢一脸的倦意显露无疑。“影卫都派出去了?” 心中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影零恭声回答。“是,影中暗眼一百三十五人,除了属下已经全部派出。” “暗眼派出去了,那暗士呢?”宇文欢沉吟一声,接着问道。 “每名暗眼都带了二十名暗士。也尽数派出。” 宇文欢轻轻的呼吸,良久没有说话。像是经过了许久的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道。“把他们都撤回来。” “撤回来?!”影零惊觉地低垂下头,意识到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影零深吸一口气,恢复如常的平静,心中却依旧止不住的疑惑,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那王妃……不找了吗?” 王妃对主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影零自那日王妃被带进府中时就看在眼中。或许,他是将这段情感看的最全面的人。宇文欢的隐忍和纠结,每每在遇到沐安的问题时,就越发的明显。 就像……这次王妃被人掳走。除了将影零留在身边之外,宇文欢居然将手下所有的影卫和暗士都派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宇文欢轻声‘嗯’了一句。 “全部撤回来。安那边另派侍卫去寻找。” “是。属下领命。” 影零即使是再疑惑,不该他问的,他自然也不会去多问一句。可……稍稍抬眼眼睛,瞄了一眼宇文欢的侧脸。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依然能够接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他愁容满布的神情。那双波澜平静的眸中,眼神有明显的暗潮汹涌之感。 隐下了心中巨大的疑问,影零当即起身,又在黑暗中无声息的隐去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宇文欢将身体放松,完全依靠在了椅背上,口中轻咛一声,目光略有些涣散的看着房顶。 “沐儿,即使你在,也会同意我这样做的,对吗?” 喃喃地说着口中的话,宇文欢轻轻的闭上眼睛,呼吸清浅。竟是慢慢的睡着了。他太累了。 …… “啪”!裴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震得茶杯居然跃跃而起,和瓷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怒目而视,裴元切声道。“你为什么不再寻找安了?!” 宇文欢无视他怒意十足的脸,双眉颦蹙,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轻抿一口,只淡声回了一句。“裴公子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裴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感觉不出来吗?王府周围突然多了这么多气息,即使他们隐藏的再好,凭我裴元的功力还是能感觉的到的!” 一旁的陆雪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看宇文欢,暗自皱眉,并没有说什么。这些凭空多出来的气息,她也感觉到了。 “是么。”宇文欢并没有在意他的大惊小怪只是清清凉凉地回了一句。“是本王将他们撤回来的。” 裴元怒极反笑。“我本道你有多关心安,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压抑着怒气,裴元看着宇文欢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真想把身上淬了毒的暗器全都甩在他的脸上。“既然你根本就不在意她,又何苦缠着她不放!” 宇文欢闻言也只是稍稍皱眉,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宇文欢沉默的样子,见他闭口不语,更不解释,陆雪凝的心中不禁透出略许的涩意。“师兄……” “雪凝你也看到了。”裴元的目光阴冷一片。“只是因为这几日没有找到,他便迫不及待的将所有人都召回来,一个不留!像他这种人也配的起说他爱安?!” 轻叹一口气,陆雪凝便心下了然了。 她从未见过师兄因为何人何事如此失控过。陆雪凝知道,凡是裴元一心认定的,便会为此亲近,同样会越发地欢喜。陆雪凝深知裴元的心性,想师兄自小偏执极端,这些日子冷眼旁观,他竟是一天比一天地把人往心上放。 然安又不知是何心思,虽貌是温柔多情,但只一句“相忘江湖”便可那般脱胎换骨,怕是个连心都出尘的。 当时她离开之日,便想着这二人这般有心无意地相处久了,日后可别生出什么事来才好。可如今看来,师兄的心里怕是从此只烙下了安的影子,即使是想只怕也挥之不去了。 “王爷可曾派了别人前去寻找安?”陆雪凝静下心思仔细问了一句。 宇文欢倒是有些惊讶于陆雪凝能够猜透他的安排,却也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 陆雪凝回头对裴元轻声安抚道。“你瞧,师兄。王爷召回了手下人,必定是有其他安排。可不论如何,也派了别人前去……” “哼。”裴元不耐的冷然一笑。“那些个狗屁侍卫能顶多大用处?!宇文欢,既然你不派人去寻,那我裴元便亲自去寻!但是我有言在先,若是安被我先一步找到,我绝不会再将她带回这个王府中!” “你敢?!裴公子,你最好考虑清楚,沐儿是我宇文欢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圣金王朝的欢王妃,不是你说带走便能带走的!”宇文欢隐忍着怒意。“本王不想与你为难,所以,也请裴公子不要来横加阻拦!” 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裴元蓦然大笑出声,笑声歇止时。如刀般凌厉的眼神直视宇文欢。“你也知道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只道她是你手里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就算你是圣金的王爷,我裴元也丝毫不惧你!你便睁眼看着,看我敢不敢?!” 裴元行走江湖之时,一向*狂妄。他自是从小便嚣张惯了,自由惯了。只奈遇到了沐安,才有所收敛,甚至是放弃了天地为家的打算,只一心一意跟在她的身边。却并非真真惧怕宇文欢这‘王爷’的名号。 如今,他便是大声与他争执,却也压抑这怒火,未曾直接招呼一把暗器,也不过是看了沐安的面子罢了。 看着两人争执的面红耳赤,最终裴元甩袖而去。陆雪凝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定定的看着宇文欢怒红的双眸,犹豫了半晌,才再次开口。 “你所遇到的这件事,真的比安还要重要吗?” 岸边几家店的伙计帮着把各种物品搬上小船,‘鸿影山庄’的小厮竹篙一点,不大的小船便朝河中荡去。 章节目录 第118章 岸边 邵卿城立在岸边,目光跟着那小船一路飘到远处,动了动唇,却到底没说什么。 “先生。”奕童站在一旁迟疑地开口。“先生明明就不想安姐姐走,为什么还要送她离开呢?” “哦?你从何处看得出我不想送她走啊?小鬼。”邵卿城唇边勾起浅薄的笑意,出声问他。 奕童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先生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把安姐姐带到自己身边来,岂止是动用了楼里小部的物力财力,就连先生自己――”奕童突然禁了声。真不明白,先生这一路如此劳累是为了什么。明明都将人带到身边了,还要放她离开。 邵卿城唇边的笑意肆意扩大,听着奕童的话,和他口中似是带了抹指责的口吻,并没有多去做解释。 怎么就突然安静了?奕童本以为会听到邵卿城的斥责,有些疑惑,便抬头去观望。却见邵卿城呆呆望着北边方向,明明那条长长的河中已经不见了小船的踪迹,便是什么都没有了,那眼神却似越过千山万水、岁月沧桑,直直穿过谁的心,纠缠到灵魂里去了。 奕童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 别人看不出,可不代表他看不出。奕童自小就跟在邵卿城身边。而这次‘救回’沐安的计划,是邵卿城一手操办的。甚至连这定州的‘鸿影山庄’都是邵卿城亲自设计的。从被褥铺盖,再到吃食材料,不论是穿衣细软,还是奴仆丫鬟。每一件每一人都是经了邵卿城的眼的。 就连那分明是贡品的‘寒鸦’衣料,也不知是邵卿城从何处寻来的,只吩咐裁缝紧赶慢赶竟是日夜不息的做出两大箱衣裳。 本以为自此之后安姐姐便会留在听岚。奕童甚至都想是否要改口不能再称呼沐安为‘姐姐’了。可哪知,只一个晚上之后,先生居然将他为安姐姐置办的所有家当都搬上船,还挑了五个最好的哑仆,让他们陪同安姐姐回那劳什子的欢王府去了。 “奕童,看样子,你很喜欢安?”邵卿城低头,看看身旁奕童那张明显闷闷不乐的脸,不由得轻声问道。 奕童使劲点了点头。“喜欢!安姐姐对奕童很好,奕童喜欢她!”说话间,奕童的口吻里不自觉竟是多出了几分委屈。“可是先生居然就这样把安姐姐送走了。难道先生不喜欢安姐姐吗?” “呵呵……”邵卿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轻笑了一声。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先生的口中听到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奕童倒也没有再纠缠。 只片刻之后,邵卿城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放心吧,她会回来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到我的身边,而且……”邵卿城的唇角越发的上扬。“不会再离开。” 奕童愣愣的看着邵卿城的表情。略显懵懂的点头。随即又因为邵卿城的话而高兴起来。然后大力的赞同着。“嗯!”先生说安姐姐还会回来,她就一定还会回来!只是……为什么呢? “回去了。”邵卿城转了身子,不再说什么,便朝着山庄内走去。 奕童再回头看看小船漂去的方向,应了一声。“噢!”然后自觉地乖乖跟在邵卿城身后。 …… 三月的堤岸。莺啼婉转,柳絮飘飞。 春水粼粼,蒙蒙的江波之上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沐安还在画舫里听雨而眠,昨夜的一场春雨让她睡的格外安静。倒不单单只是应了那沉香的缘故。细风缱绻,在她周围围绕。 当一缕阳光冲破清晨的雾气,雾气随着江风慢慢散去,淡淡的洒在江面之上。 船桨声,混合着潺潺的湖水声,在沐安的耳边轻轻旋绕。和梦中的景致竟是有些朦胧的轻和之意。 明明意识在某一瞬间迅速的清明,可又在下一瞬的船桨拨乱的水声里,沉沉的睡去。 沐安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那里,清浅的呼吸着,暖金色的阳光斜斜的从画舫的窗格中洒进。淡金的光芒包围着她,竟是和她的白衣相耀成辉,竟是现出清淡的光晕。 熏风泄进舫内,吹起她青墨色的长发,露出沐安眉心中那朵邵卿城亲手为她缀上的花钿。微弱朦胧的光晕下更显出她脸色的苍白,就像是极薄极脆极清极细的瓷,睫毛在闭着的双眼下映出扇形的一道影子。 先前的‘脱胎’玉镯戴在左腕上,只是颜色比原先似是更深了一些,晕着油润的色彩。沐安赤着双脚,脚踝和右手上都戴着两个细细的金色镯子。 这是一副安静无比的画面。沐安安静的睡着,哑仆们静守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做着各自的事。 外人只道这船是谁家的普通画舫罢了,却不知这画舫中,此时正安静的睡着一位清雅如烟的女子。 又是一层春雨,昨日还堆雪般怒放的几株梨花大半谢了,轻而薄的花瓣湿漉漉地粘在树下的草地上,已经一指高的草坪翠色逼人,更衬得那梨花楚楚可怜。 宇文欢立着看了一番,摇头自语,“又落了一层,再落几层花蕊,你才能回来呢?” 从水路上岸,沐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哑仆们丝毫也不见意外。岸边早有‘听岚’分部的下属先前得了命令在那里等候。 不待人吩咐,便将画舫上的行囊物件都搬上停放在堤岸的马车上。五个哑仆丝毫不假他人之手,将沐安睡着的软塌,连同她一起轻抬上了马车。 听岚的人将周围好事者纷扰杂乱的目光一一挡去,心下却也疑惑着,这沉睡不醒的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少主人吩咐,你们送了少小姐回去,便一直留在她身边,直到她回来,懂了吗?” 五个哑仆逐一点头,默然躬身之后一同上了马车。 黝黑光亮的六匹高头大马随着马鞭的扬起落下,发出一阵嘶鸣,随即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奔跑。 在扬起的尘土中,‘听岚’分舵的舵主一扬手。“回去。” 紧接着训练有素的听岚众人顿时散去。热闹的堤岸处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只洁白的信鸽展翅而飞,脚腕上还系着一丝耀眼的红绳。 车厢内的摆设舒适而精巧,檀木镂花的小几,天青窑变的茶具,沐绣锦缎的靠背,似乎还透着若有若无的清隽幽缈的香气。 车厢顶描着的福寿祥云随着马车的颠簸不断晃动。最终,在不知多久之后,马儿渐渐地停住了脚步。 马上的银铃还在叮当作响着,沉重的木质大门已然被人重重地叩响。 门内守卫探出头来,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哑仆,冷声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哑仆从怀中拿出一封薄薄的纸笺,双手奉上,然后就接着立在一旁,不再又任何动作。守卫狐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人,既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打开信笺看了一眼之后,接着便收起了所有的松懈之色。 抬头望去的时候,只见马车上又下来四个人。还抬下了一张软塌。那软塌之上躺卧的俨然是一绝美的女子。 守卫只匆匆一眼,丝毫也不敢再懈怠,当即凝重了脸色,只道一声。“诸位请稍等,我去请我家王爷出来。” 影一带了守卫前来禀报宇文欢的时候,宇文欢的目光正随着一朵柳絮落到水面。手中一把鱼饵尽抛在池中,站起身来请扫了扫玄色衣衫上不经意沾染的柳絮。 “王爷,有客求见。”影一恭恭敬敬的行礼。 宇文欢冷然的扫了他和守卫一眼,冷声道。“不见。叫他们回去。” “是。”影一站起身来,声线毫无起伏的看着那守卫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王爷的话吗?!” 守卫身体一僵,虽然恐惧却也丝毫不敢懈怠。只抬起双手,将那完好的浣花笺双手捧上。“门、门外那些人送了这个,让小的交给王爷。” 大气也不敢出,守卫即使是不敢违背宇文欢的命令,却也不得不冒着违抗命令的危险呈上这封信。因为,若是他记得没错,这纸上所说的乃是王妃的名讳―― 影一接过那信笺,在宇文欢的示意下,轻轻拆启,只见那薄薄的纸上尽书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沐安。 周身一凛。影一当即将这封信交给宇文欢。“王爷,请亲启。” 宇文欢开始还略显不耐。刚想斥责一句影一何时开始如此瞻前顾后了?!却在打开信笺的那一刻,眼睛蓦然睁大。当即收了纸笺,扔下一句。“叫陆雪凝和裴元去春雨楼守着!影一,跟本王去看看!”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他朝思暮想,寻觅了许久也没有音讯的人,如今正以如此圣洁的姿态躺卧在王府的门前。 是的,圣洁。那一身白衣,和随着微风的吹拂轻轻飞舞的青丝。她轻盈的仿若只是风中的一抹烟,没有一点重量。好像被风一吹便要散去一般。 宇文欢不敢再停顿,直奔着那熟悉人儿而去。“沐儿!” 已经睡了许久的时间,沐安的思绪本就在似睡似醒的沉浮之间。耳边一直传来温柔而急迫的呼唤。 沐安的思绪最终只是清明了一瞬,脑海中也就只闪过这一个名字,便再次跌入了黑暗里。 …… 意识渐渐地飘忽起来,不知飘向了何处…… 只依稀看见那一年的冬季,落叶在林间积了厚厚一层,凛冽的寒风吹得光秃秃的树枝瑟瑟作响。宫中热闹非常。沐安被太后早早的宣进了宫里。 原想着不是哪位皇子的诞辰吧,却不想真真迎来了一位贵客。 那时候,太后亲切的将沐安揽在身边,当真爱极了这个精灵剔透的小女娃,便自是走哪儿都带着。那位贵客并非他人,乃是有名的占命天师――菩提子。人都道菩提子云游天下,巧遇有缘者便可为之占星卜卦,其签皆准。也有人言,太后与菩提子有救命之恩,所以每年隆冬时候,菩提子便会进宫来,为太后祈福。 沐安安静的站在太后的身边,看着菩提子同太后你言我语的温润交谈,还有他的目光会时不时的落在自己的身上。那种目光……就像是随时能将自己看透一般,深不可测却又捉摸不定。 不知交谈到何处,沐安如今的印象倒是极浅了。她只然记得,当时菩提子倏然一笑,一面摸着下巴上那捋半长的胡须,一面用一把羽扇指着自己朗声道。 “果然是太后选中的人,此女与太后可是有不浅的缘分啊。” 沐安听得这话时不由得下意识回转了头,看了看一向对她疼爱非常的太后。只见太后的面上的笑意一僵,却是如释然一般地轻松起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天师啊……” “人生只若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菩提子目光凝视着太后,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真挚。太后同他对望片刻,默然摇摇头。“天师既是都知道,也知道哀家的苦衷。”长叹一口气。太后拉过一旁的沐安,笑意吟吟的看着菩提子,轻声要求道。“不如天师便给哀家这缘分不浅的有缘人,卜上一卦,可好?” 天师卜卦是要折寿的,可菩提子却是从未拒绝过太后的话。并非只因为她是太后,却是因为他欠她的已不止是这条命可以还清的。所以菩提子欣然接受。对沐安道了一句,“请殿下稍待片刻。” 软茸的柳眉轻叠蹙起,沐安恭恭敬敬向菩提子行了个礼。“天师大人言重,民女只是小小宫人,担待不起‘殿下’这般金贵的称谓。” 手中的星盘还未放在桌上,菩提子便朗声笑出来。“太后,此女可真乃像极了当年的您啊,这真可谓是将谨言慎行拿捏至分寸了。” “天师也觉如此?”太后欣喜非常,目光怜爱的看着小小的沐安,频频点头。“哀家自见到这丫头起,便觉得她像极了哀家。原是以为只哀家这样想,不想天师居然也如此认为。看样子,沐儿,你与哀家的缘分当真不浅呐。” 沐安心中一惊,连忙低下头,一副恭敬地低眉顺目的模样,小小的脸蛋尽数埋在了阴影下,软糯的声音霎时响起。“民女能得太后的垂爱,是毕生的福气。” 太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实道没有外人的,天师也并非不知情,天上天下有何事可曾瞒得了他的?沐儿,哀家还是喜爱你调皮灵透的模样,今日这般安稳的样子,可是让哀家不怎么欢喜啊。” 眨了眨眼,沐安长舒一口气,顿声间便听门外侍郎报了一声。“三殿下到――” 欢哥哥来了。猛然抬起的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太后看在眼中,微微的露出些许笑意,却也并不点明。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欢儿,来,到皇祖母这儿。”太后招了招手。 年幼的宇文欢看到沐安的时候眼神一亮,黝黑的瞳仁里溢满了开心的光芒。太后拉了两个小小孩童,平静地带了一抹笑意望向菩提子,轻声问了一句。“天师,如何?沐儿的占卜可出?”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菩提子含笑目光紧盯着沐安,慢悠悠的道出这句二十字的偈子来。 沐安歪着头想了一会,依然懵懂的眨了眨眼睛。菩提子因她诚实的神情而蓦然大笑,而太后则是俯了身,轻声问道。“沐儿,你有何看法?” “真的可以说吗?”沐安犹豫了片刻,水盈的双眼里光彩非常。 太后笑而不语的点点头。再看看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的宇文欢,只见宇文欢的唇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意,眼神鼓励她继而说下去。 清了清喉咙,沐安一本正经的转了头,一张樱唇张了张,再思考之后,终是对着菩提子说出了心中的话。 “天师说的好。足足有十九分的好。” 菩提子饶有兴趣的挑眉询问,脸上未曾有任何不悦的情绪。“为何是十九分的好?” “天师的这句偈子总共二十个字,只一字不好,可不正是足足十九分的好?”沐安笑得明媚清妍。 “哪一字不好?”菩提子继而追问到,面上是不曾显露过的兴奋之色。 沐安抬起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声音软软糯糯的平淡叙说着。“第三句天师道是,‘人从桥上过’,要我说,这‘上’字不好,不如改成‘人从桥下过’,那便真真二十分的好了。” 菩提子闻言不由得一怔,然后以一副奇异的神情望向太后和沐安,愣愣地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悟性。不知……小姑娘可有心意同老夫学艺?” “啊?”沐安愕然出声,禁不住一呆。还未等她回答,宇文欢便伸出手,扯住了沐安身侧那只手,将她从一边拉制到自己身旁,有些不悦的冷声说着,“沐儿不学。” 年幼的宇文欢气势还未有太过冷凝,但那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看的人心生几分寒意。 沐安也附合着点头。“多谢天师好意,但是、但是沐儿不学。” 菩提子倒也不是顽固之人,只朗声一笑,随即说道。“好,不学也罢。只老夫今日横竖输你一字,若日后有何难处,你倒是可以凭这一字来寻我帮忙。” 并未听清菩提子话中的意思,沐安只是含糊的点点头,心思却早停留在宇文欢牵着她的手上,悄悄的转动了一下被宇文欢紧握的手掌。沐安悄悄嘟起了唇,欢哥哥握的我好痛哦…… 似乎是这样的心情被宇文欢所感受到。宇文欢回过头,看到沐安脸颊微红,粉唇轻翘的模样,稍稍松懈了些手上的力道,却是依旧没有放开握着她的手。 “既然如此,天师不妨再为欢儿卜上一卦。”太后将两个小人儿的互动尽数看在眼中,目光平静的回视菩提子。 “好。”菩提子爽然答应。只这次却是收起了星盘,反拿出了龟甲。一面布阵一面调笑般询问宇文欢。“殿下,殿下要问何事?” 诶?沐安的星眸闪了闪。为什么为宇文欢占卦的时候,却是要问他问什么呢?好像刚刚天师并没有让她回答…… 宇文欢的双眉皱的更紧,闭口不语,眼睛紧紧地盯着菩提子,似是想看看他究竟安得什么心。 菩提子反而是一面轻松的模样,对宇文欢的目光视若无睹,继续问道。“殿下可是想要问这太子之位?还是想问今后这天子之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沐安周身一震。纵然是年幼,却也是懂得谨言慎行。可这显然是杀头的重话……却是也没看到太后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天师明知不是。”宇文欢抿了抿唇,好看地笑起来,眸中却渗出些凌厉冷意。 那时候的宇文欢已经逐渐的坚韧起来。虽然年纪尚小,但平日里在夫子面前也好,在皇帝面前也罢,不失为一副用功沉着而冷静的模样。若是有何孩子气时,也就只有在太后和沐安面前才可以瞧得到了。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一阵尴尬逐渐升温。 菩提子亦笑,温和亲切,“那不知殿下是想问何时?” 回眸看了看沐安,宇文欢紧盯住菩提子的眼睛,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两个字:“私情。” “不问苍生问私情,”菩提子摇头,“殿下这又是何苦。” 宇文欢则是抿了抿唇,面色坦然一片。竟是有着与他的年纪不符的沉着和稳重。“请大师成全。” 沐安原本以为天师是不会答应的,至少是太后应该不会答应。谁知道在听到宇文欢这样凝重的声音之后,不只天师正了面上的神色,就连太后也敛去的起初时显露的笑意,转为严肃的表情。可……居然依旧没有制止。 “殿下请稍后。”菩提子一口应承下来。说罢竟是派人取了木炭前来。 “有劳天师。”宇文欢则恭恭敬敬一揖。他的眸中是沐安从未见过的认真的神采。 一把做工精细的,带有繁络花纹的刀刃没入龟甲中,菩提子熟悉的将龟甲剖开,当下把龟甲一分为二。上龟壳半弧度为圆,映像为天。下龟腹平稳为方,映像为地。然后,菩提子用那把精美的刀具在两块甲壳上分别钻出一个小孔。 搁置在一旁早已经烧红了的木炭发出微弱的响声,菩提子伸手从火盆中摸出一块木炭,朝着上龟壳已经钻好的小孔里烫去。上龟壳随即发出“滋滋”的声音,紧接着就有缕缕青烟袅袅散与空中。菩提子丢去手中的木炭,仔细的辨认上龟壳因高温而产生的细小的纹路。 片刻之后,竟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盯着宇文欢看了一会。又将手再次伸向了下龟腹。这次菩提子没在用手去摸那烧红了的木炭,而是将那完好的下龟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炭火之中。 章节目录 第119章 叹气 “哔吧――”一阵微弱的裂开声。 顺着下龟腹上,被菩提子小心钻开的小冻,数不清的细密裂缝在烘烤的时候崩裂开来。 菩提子顾不得那下龟腹依然烫手,便从火盆中将其摸出,拿在手上,轻闭起双眼,仔细的摸索着其上的裂痕纹路。 片刻之后,才将手中的甲壳置放在桌上。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肯抬起手,将额头上溢出的汗滴抹去。另吩咐人将火盆端走了。 宇文欢的目光则一直盯在桌上的龟壳之上,直到菩提子开口时,才将视线移回他的面上。 “殿下,莫要强求。退一步虽不能柳暗花明,却可免玉石俱焚。”菩提子说这话时,目光则是一直在沐安和宇文欢只见转了几个来回。 挑了挑眉,宇文欢的脸色不佳。“天师的意思是,我不一定会得到?而且,必要时――要我退一步?” 菩提子喘息颔首,一时间竟是显得疲惫许多。 咬了咬下唇,宇文欢抬起手,郑重的像天师做了个揖。“天师请好生休息。”然后回头对太后道。“皇祖母,孙儿许久未见安,可以和她一起去御花园玩吗?” 一直以来安静呆在宇文欢身旁的沐安,眸中也因为这一句,抛却了先前的所有疑虑,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太后抬起手挥了挥,招过两个孩童,给他们分别摸了摸前额的发,吩咐道。“去吧,可莫要误了午膳,到时我吩咐春歌去招你们回来,可要陪皇祖母来用膳啊。” “孙儿遵命,多谢皇祖母。” 沐安欣然的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沐儿遵命!” 然后便被宇文欢牵着手朝着殿门外走去。可只走出殿门没有多久,在台阶下众人的眼底走了一遭,便又被宇文欢握紧了手,偷偷的溜了回来,侧身齐齐蹲在窗格下,相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支起耳朵听着屋里的对话。 菩提子坐在椅上,歇了半晌,气息还有些不稳,便对着太后温言道,“菩提知道太后心中定大是不解,然菩提修的虽是天师一道,但也不能枉顾这天下苍生。殿下刚刚问的是私情,却事关千万无辜百姓,菩提实无法……唉,但愿他能听得进菩提之言。” 茶杯轻轻碰撞的声音,接着太后似是一声叹息。“没有办法弥补吗?” 没有声音传出,却只有紧接着的又一声长长的叹气。太后似是轻笑,又似是感叹一般的轻吟着。“时也,命也。也罢,一人不问两代事。便由得他们去吧。如今,哀家这把老骨头,还能镇得住这后宫,压得住那玉贵妃,端的是哀家尚在,她还不敢造次!只愿……只愿皇帝何时清明一些,莫要再糊涂咯……” “太后实在多虑了。”菩提子一阵紧咳之后,气息终是平稳如常。“也许陛下心中自然清明,只是事态更为棘手而已。” 抬起皮肉松弛的手挥了挥,太后不再愿意多谈此事。“前后因果,他自个儿种下的这因,日后便要独自承担那果。哀家还想最后再享两年清福,便可无忧地随先帝去了……” …… 之后的话已经朦胧不清,沐安只记得,宇文欢拉了她的手,示意他们离开,便未曾再听下去。 御花园中,宇文欢凝眉一直一直看着沐安的脸颊,甚至连她唤了几声都没有听到。 “欢哥哥!” “嗯?”好容易回了神,就看到沐安抬起指头戳了戳他的眉心。轻轻的,柔柔的,力道并不大。宇文欢笑的清雅,只觉那动作好像沐儿的人一般温柔。 “欢哥哥你在想什么?沐儿叫你许久都没有听到。” 宇文欢只皱了皱眉,没有回答。沐安却是像会猜心一般,出声问道。“是在想天师的话吗?” “沐儿,你会像母妃那样离开我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眸光中满含着痛楚和忧伤,那样的目光……狠狠地撞进沐安的心脏里。她知道,在不久前,宇文欢的母妃刚刚过世……就在那座凄清的院落,无人问津的冷宫里―― 宇文欢的神情是那么悲伤。沐安记得那日她听到宇文欢母妃过世时,央求母亲将她送进宫里,便迫不及待的去见他。可那时候,宇文欢连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呆呆的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一句‘沐儿,母妃她……不在了。’ 心头一紧。“不会。只要欢哥哥不赶我走,沐儿就不离开你。” 可是,天师的话……宇文欢终究是没有将话说出来,只扯了扯唇角。“皇祖母已经年迈,无法再护我们几年。在这世上,我便是只有沐儿和皇祖母两个亲人了。父皇……父皇他……他……”他不喜欢我。 豆大的泪珠从沐安的眼眶中跃然而下,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宇文欢这样的表情,她会觉得比他还要痛呢?他的眼睛里没有半丝飞扬的神采…… 皇帝不喜欢他。沐安知道。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去安慰他。这样的无力感和不知所措只能让沐安的心揪的更加难受。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被父亲所厌恶的’胸膛里便会难过的几乎要窒息。 “沐、沐儿……”宇文欢手忙脚乱的为沐安抹去眼泪。“你别哭啊,你别哭。我、我不是有意的――”不想让你哭,不想让你露出那么伤心,那样难过的神情。 沐安扁了扁嘴巴,摇摇头,拉下宇文欢的手,声音还因刚刚的哭泣而抽搐着,却依然坚持着说。 “沐儿说不会离开欢哥哥,就一定、一定不会。沐儿会保护欢哥哥……”就算、就算天下人都讨厌你,我也不会……沐安抽泣着,却没有再将剩余的话说完。因为沐儿最喜欢欢哥哥了…… 愣在原地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宇文欢突然勾起唇角,眼中晶莹一片,带着哽咽的声音,更加轻柔的为她抹去眼泪。“沐儿……” …… “沐儿……沐儿……” 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光。这儿是哪儿?御花园呢?欢哥哥呢?我……呢? 沐安一时间只觉得身体乏力,手指想动,却又怎么也动不了。明明不想再睡了,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就好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被剥夺去了。 “沐儿,不要再睡了。醒来了,沐儿……你已经睡了一天,也没有进食了,起来吃粥吧。今天可是有你最喜欢吃的香菇鸡茸粥呢,你若是再贪睡,我可是要把它们都吃光了,一点也不留给你的。” “沐儿……沐儿?” “嗯……”口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吟。沐安努力的睁开双眼。不想、已经不想再睡了。 慢慢地,一道带了暖意的烛光透过眼睛的缝隙照进了视线里。然后由开始的模糊不清,逐渐转为清晰。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沐安的表情还有些呆滞。直到身旁的人将她扶起,让她舒服的倚靠在软枕上时,才彻底恢复了清醒。 看着身旁人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沐安的眼睛竟是有些酸疼的干涩起来。 宇文欢相信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而且说不定模样很可怕。若非如此,沐儿怎么可能刚一醒来看到他,就开始默默地流泪了。心下稍稍的苦笑一声,所以……果然还是讨厌我的吧。 将粥碗轻轻的放在桌上,宇文欢将薄被的一角给沐安掩好,声音略显沙哑道。“你刚醒过来,情绪还是不要太激动,我去叫雪凝来好了……” 说话间就要离开,谁知刚刚转身,就被沐安拉住了宽大的衣袖。 “怎、怎么了?”宇文欢的声音有些许的低沉,出口时的第一个字居然像被哽在了喉间一样,稍稍喘息了一下,才好容易将这句话说出口。 沐安不语,泪水依然不住的落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的伤心,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可……明明该伤心的不是她。但那种酸涩的痛苦,就透过梦中的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眸,彻彻底底的传到了她的心里,那么痛,那么痛…… 不见她说话,也不见再有什么动作,宇文欢无奈只能回转了身。刚刚强忍着冲动,不敢回望她,待这会看到的时候,发现沐安已经哭的眼睛泛出轻微的红肿了。 心上被蓦然刺痛。宇文欢轻俯下了身子,尽量放轻了语气,柔声问着。 “我去叫雪凝来好吗?你……大概是不想见到我的。”后一句明显是失了先前的平稳,带了一抹黯然的神色。“不然,你――更想见裴元过来?” 摇了摇头,沐安抓着宇文欢衣袖的手攥的更紧。“不要……走……” 细若蚊呐的声音,沐安整个人都几乎因为无声的哭泣而抽搐起来,却依然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对、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的酸涩更浓,沐安即使是想停住这无休止的哭泣,可怎奈如何也停不住。好像有一根细长的针,不停的刺着她心底最痛楚的那一块,反反复复的折磨着…… 宇文欢的神情慢慢的融合下来,也不再想要抽回自己的衣袖,反是顺了沐安的动作,在床沿边坐了下来。抬起手,犹豫了片刻,终究是落在了沐安的发上,轻轻抚摸着。 “我没有怪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宇文欢的指腹以最轻柔的姿态为沐安抹去脸颊上湿润的泪痕。“应该是我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陷进危险里。让你本来安稳的日子,现在变得水深火热。 沐儿……你知道么?在你被掳走的这段日子,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不强行把你带进府里,不让你成为欢王妃,不跟你做下那个约定,不诏告天下你有了身孕……你现在一定很快乐……” 深深的自责和痛苦尽数映在宇文欢的脸上。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去亲吻那张近在咫尺,轻轻颤抖着的唇。可他不敢,也不想再勉强。 不想再伤害她,不想再让她更加的厌恶自己,时刻想着逃离。 宇文欢清楚,曾几何时,他要的不是赢,不是想要赢得这个天下,赢得所有的一切。他要的不过只是两败俱伤。只要她无处可躲,无处可藏,他就能一直去靠近她…… 可如今…… 沐儿,你为什么那么痛苦?你的眼泪,你身子的颤抖,还有你所表现出的所有的恐惧,都让我后悔的几乎想要杀了自己。沐儿,我该怎样做,才能弥补你……我该拿你怎么办? 深深地,深深的摇了摇头。沐安否认着宇文欢所有的话。 不是的,我不是在因为这件事才跟你道歉。并不是这样…… 沐安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双眉凝在一起,唇边却努力的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对不起……我居然……忘了你……” 宇文欢的双手颤抖着,当即僵在那里。“你……说什么?”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毫不掩藏双眸中的惊讶之意。 “我……”沐安这样说着,就哽了声音。看着眼前的宇文欢,曾经的一幕一幕不禁又浮现在眼前。 为了她甘愿以命换命的他,为了她公然和皇后顶撞的他,为了她……甚至与所有人为敌的他…… 沐安,你怎么能够把他忘记?怎么忍心将他忘记…… “我曾经、曾经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是、可我――”沐安失声哭出来,无助的像个孩子。“可我居然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 宇文欢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他愣愣的看着将脸埋在自己双手间失声哭泣的沐安,张了张嘴巴,还没有出声,眼眶中的湿润早已落下。怔愣间伸手摸去,竟然湿冷一片。 “沐儿,我的沐儿……你想起来了,你回来了……” 再也不要犹豫,用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将沐安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没有一丝缝隙。“沐儿,沐儿……” 任何的言辞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间,不再吐出。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紧紧地拥抱着你就好,这样就好。 就算他们要夺走什么,我都不怕了。宇文欢将脸深深的埋在沐安的发间,几乎捏痛了她的肩膀,他这样暗自的想着。皇位,天下,他们想要什么便去拿什么,那些对我来说已经都不重要了!只要你,只有你…… “我以为……这一生我都会失去你,再也不能得到你了……” 宇文欢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即使是和你成亲,让你逃脱不开我,让你成为了我的王妃,可依然是失去了你。让你的心离我越来越远……让你开始不得不逃离我、怕我。 “太后临终前……明明、明明说过,要我好好、照顾你。我也、也答应了……可是,对不起,欢哥哥,对不起……”沐安的双手颤抖着,轻轻的,轻轻的环上了宇文欢的背,从而加深了这个拥抱。 “嘘……”宇文欢的鼻音重重的,却依然轻声安抚道。“别说了,不是你的错。沐儿也不想把我忘了的,对吗?”宇文欢抬起手,温柔的抚摸着沐安的发,呼吸着鼻间属于她的香气。“沐儿,沐儿……该死的,我真的好想感谢那个把你掳走的人,让你想起这一切,我真的――” “欢。”沐安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眼眶中的泪水尽数流下,不再像先前那边纷扰视线。“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要我……” “我要你,这一辈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只要你。” 红烛摇曳,耳边相互纠缠的温润柔和的嗓音,还带了先前哭过之后的少许湿气。 相互相拥着的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与天地融合在一起,仿若这一生也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离开来。剪影透过烛光落在窗上,落在……人的心上。 门外,裴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食盒。 “师兄?”陆雪凝轻声道。 “没事。”扯了扯嘴角,裴元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估计现在安也吃不下。走吧。” “可恶!可恶,可恶!!”满室开的正盛的花朵被大力的从叶径上摘下,狠狠地踩在脚下蹂躏着。上一刻还美艳非常的花瓣,如今印满了脏兮兮的尘埃堆在地上,早已分辨不出原先的模样。 “夫人,夫人您消消气,何苦这样作贱自个辛苦养出的花儿呢?”一旁的丫鬟拼命的劝阻道。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女人失控的低吼道,砸坏了屋中可见的所有花盆。“凭什么?!她凭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萧蝶衣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死了的!我以为王爷接下来就会重新再看到我……可是她居然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回来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丫鬟连忙上前,努力的想要安抚女人暴怒的情绪。“夫人,夫人请您冷静一些,您还没有输啊。纵然她是王妃,可她现在怀了身孕,不比从前。更何况,这府中上上下下谁都看得出来,王爷纵然对她万般好,也不过是表面动作罢了,还不是为了安抚右丞相府里的人?夫人,您――”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重重地落在了侍女的脸上,本来尚且清丽的脸颊当即红肿高出一片。“你算什么东西?!本夫人用的着你说教?!哈,王爷对她的好是表面功夫?!也就只有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下人才会这么想! 若王爷不在乎她,怎么会派人日夜兼程的寻她!还有她被掳走的这几日,你何时见过王爷去过其他夫人的院里!王爷他独独去了萧蝶衣的院里,还是去杀她的!” 顾不得地上的泥土碎瓦,侍女当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都是奴婢鼠目寸光,请夫人饶恕奴婢吧……” “哼。”女人冷笑了一声。“起来吧。”咬了咬牙,突然哼笑起来,斜睨了侍女一眼。“看你是个死木脑袋,不过有时候说话倒还是挺有用的。那个女人肚子里的种倒是个不错的筹码。只是――本夫人可以相信你么?” “奴婢从十三岁就跟在夫人身边,一直对夫人忠心耿耿!”侍女急忙忙的就脱口而出。“天地为证,若奴婢有何异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漂亮的嘴角高高的扬起。“本夫人没想让你发毒誓。你忠不忠心,本夫人自有判断!若不是看在你尚且还乖巧的份上,我也绝不可能就留你这么多年!莺歌,这些年,本夫人可一直带你不薄吧?” “是!”莺歌低垂着头,眼睛里半含着泪水,刚刚挨得那一巴掌让整半个脸颊都火辣红肿起来,异常的难受。“夫人有甚么好用的都赏给奴婢,让奴婢拿回去给奴婢那年迈的爹娘贴补家用,奴婢感激不尽。这辈子都无法报答夫人的恩情!” 女人双眼一眯,阴冷的表情当即溢出,让人看着不寒而栗。“那如果本夫人让你报恩,你可有怨?” “奴婢绝对无怨无悔!” “好!”女人当即应了一声,琢磨了片刻,出口问道。“那么……若是本夫人现在让你去死呢?!” 莺歌当即苍白了脸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唇颤抖着。“奴、奴婢遵命……” “哈哈哈。”女人大笑出声,瞥了一眼几乎瘫软的莺歌,笑吟道。“瞧把你吓得,本夫人不过是试试你罢了。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这个当口,我又怎么会叫你去死呢?嗯?” “谢夫人,谢夫人!”冷汗早就浸湿了背后的衣裳,莺歌片刻也不敢迟疑的叩头。 “现在本夫人需要你去做一件事,你若是能办好,日后本夫人保证不会亏待你。你若是做不好……”女人特意眯起眼睛,森森的寒光直视盯着跪在地上的莺歌,拉长了尾音。 莺歌用力的摇头。“就算是拼了奴婢的命,奴婢也一定去把夫人吩咐的事情做好!”做不好,就是死。莺歌心里非常清楚她的下场是什么。也许,即使做好了也是死,可……对于这个摇摆的结果,和不做便肯定死的结果来相比,莺歌不想冒险。她不想死,还不想…… “好。本夫人说了,现在不需要你的命。你只需要出府去,到来雁楼对酒楼的掌柜的说奉了主人的命令来探望竹先生。若那掌柜的问你主人是何人,你便只可说是花满夫人。他便自会告知你竹先生在哪一间房。”女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用只两人听的到的声音详细的叙说着。 “你自去房中等着那先生的到来。等他去了,你便说是奉了花满夫人的命令,来向他讨一味药,要无色无味烧在炉中的。这个,你拿去。” 这样说着,她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金簪,递给莺歌。“待他给了你东西,就把这个留给他,告诉他我们两清了。” 莺歌仔细的收好那支金簪。“奴婢现在便要去吗?” 看了看天色,女人冷笑出声。“现在便去。今日那女人回来,想必他们都高兴着呢。守门的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本夫人夜里饿了,想吃?巷里的馄饨,你从来雁楼回来的时候顺带买一份回来糊弄过去。听懂了?” “奴婢懂了。夫人请放心,奴婢现在便去。” 看着莺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里,女人微抬起下巴,看向春雨楼的方向。“沐安,是你自己不知好歹。有生路不走,偏偏要走上黄泉路的,可不能怪的我心狠手辣!” 厌恶的看了一眼漆黑的屋子和满地的脏乱,没好气的喊了一句。“来人,点灯!” 火折子烧起,点燃了一盏盏烛灯。柔和的灯光罩在女人的脸上,映出她风姿尤韵地面貌。那是――倚梦! 倚梦指了指地上的那些破了的瓦片和被损坏的花儿,冷言道。“把这儿收拾干净。备水,我要沐浴。” 章节目录 第120章 雷电 春雨夜来。这场雨来的有些突然,还时常带了些许的雷电。 雨幕里的刀光剑影。裴元仿若不知湿寒一般在雨幕中独自舞剑。那是与往日完全风格不同的阴柔招式。没有暗器,没有毒。却是用长剑舞出的一招独特的刀式。 那刀式竟一如巫山云雨,连绵反复,刀光无所不在。裴元手中的刀光带起种种变数,若非没带内力…… 陆雪凝的眉头皱了皱,目光一直紧随着裴元的招式而移动。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师兄用剑了。更是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师兄练这招。那时候她还一度的想过,在自己的印象里,从没想到这样的一招中竟然可以暗藏如此多的后招,而且力量也在变招的同时不知不觉的走向刚猛。 师兄他…… 正在陆雪凝愣神之际。淋漓尽致的刀意却扑面而来。 “谁在那里。”裴元口吻中的冰冷,几乎可以把一切冻住。 陆雪凝不经意一怔而后打了个寒颤,从暗影中快步走出。“师兄,是我。” “你怎么来了。”看清楚来人,裴元这才面无表情的收了剑。然后一语不发的转身,准备向回走。 陆雪凝张了张嘴,瞥见他被雨淋湿的发丝沾在了鬓间,冰凉的雨水正顺着发丝尽数滴落,隐没在裴元微敞的领口中,顺着他麦色的皮肤如数隐下。就连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都仿若是被雨水浸了一般,似坠非坠。无数的担忧到口边只凝成一句话。“安还需要你,你可千万不要受了风寒。” “不会的。”闻言裴元也只是怔了怔神,随即回了一句。倒也不知他口中的这句‘不会的’是指沐安是不会需要他的,还是他不会得风寒。 陆雪凝也不去细究。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虽是入春了,露重湿气也重,同是师父的弟子,医理师兄自然就不必我来多说了吧?” “罗嗦。”裴元也不转头,径自在漆黑的夜里独自走着。知道陆雪凝是一片好意,心中自然也明白她的担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动了心了。在不曾发觉的时候,在坦然承认了之后,也不过是动了心了。 任凭别人如何去说,如何去想,本就不关他裴元的事。可偏偏那个人不行。只有她不行。会不自觉的在意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安危,她的喜怒,比任何事都能牵动他的视线。 她不见了,他会着急,会暴躁,会比平常更易怒。她回来了,他高兴,却也失落…… 安。我从未爱过一个人,也从不知如何去爱人。可如今我却是动了心了,明知你不可能有回应,我又该如何呢? 冷么?不,不够。不够冷。只恨还不够冷。不够哪怕只是掩饰心里一点点的寒意。耳边依然传来雨滴落在石阶上的轻巧声。雨尽可以下,人尽可以哭,天尽可以冷,疼了……尽可以呻吟。 可是安,她……她却只会沉默。眼泪也只会在无人知晓时、在梦中偷偷落下。人前显露的不过只是半真半假。裴元紧紧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脚步未停。 “师兄,那一招――我记得你说过,是叫朝云暮雨吧?” 陆雪凝的声音从背后清晰的传来。 脚步顿下。裴元低哑着嗓音‘嗯’了一声。“岁岁年年的相思,年年岁岁的幽痛,爱与恨之间的反复与煎熬,才创出了这招‘朝云暮雨’。师妹。你去转告那位王爷,若是有朝一日他敢辜负安,我裴元绝不轻饶他。” “师兄!”陆雪凝急急的出声,裴元从未这样郑重其事的叫过她‘师妹’。“你要离开吗?” “离开?”似乎是笑了,裴元终于是转过了身。雨滴顺着发丝滴落,裴元的唇角挂着像先前一般的笑意,满脸的不在意。“怎么会。我会一直一直呆在安的身边,不管她身边有谁陪伴。只不过,现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沐儿,怎么了?”她的动作惊醒了在她身旁和衣而眠的宇文欢。伸出手,安抚的轻拍着她的背,示意她放松下来。宇文欢的声音在轰隆的雷声中显得格外的让人安心。“做噩梦了?” “梦到以前的事。梦到你推开我让我走,不要回头。还有那支冷箭刺进你的肩膀……梦到天师说的话,还有太后仙逝的那一晚上……”沐安低声细语的说着,口吻中没有一丝的起伏。只是眉间却越皱越紧,最后深锁了起来。 “然后,我梦见――那棵海棠树,你说让我在树下等你。可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有来。直到……之后海棠花瓣飘落下来,可是等我想伸手去接的时候,发现那些花瓣都化成了血雨……一片一片,一滴一滴都落在我身上。还有……满地的尸体……” “沐儿?”宇文欢紧了紧手臂,将她抱的更紧。“不用怕,别怕。我一直都在,一直在你身边。这只是梦而已,不会成真的,不会的……” 沐安从宇文欢的怀中轻轻的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低声应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出来而已。裴元说,只要说出来,就不会再梦到了。” “裴元说的?” 宇文欢则是一脸宠溺的看着她,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头顶的发。“沐儿,你似乎很喜欢裴元?” “很喜欢。”沐安并不隐瞒,直截了当的承认。“雪凝和裴元,是我交下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很喜欢他们。” 胸膛微微的震动,宇文欢低笑出声。不禁生出一丝想要逗弄逗弄她的心情。“那我呢?” “啊?”沐安显然没有想到宇文欢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红,就连耳根也不禁渐渐灼热起来。却也只能装傻道。“你?你什么?” 本以为宇文欢会一笑而过,说句‘没什么’。谁想他居然一本正经的开口。“你很喜欢裴元,很喜欢雪凝。甚至很喜欢皇弟。那我呢?有没有很喜欢我呢?” 沐安觉得自己的脸几乎要烧起来,紧紧地闭了双眼,往宇文欢胸膛的方向挪了挪,别扭地吭了声。“我、我觉得好累了,接着睡吧。” 本就同她一起长大,对她了解甚多,此刻更是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中,宇文欢抿唇轻笑,却也不去点破。随即紧了紧手臂,将她完全拥在怀中,扯了扯身上的锦被给她盖好,轻言道。“睡吧。” 沐安僵着身子没有动,片刻之后,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大概……太累了吧。 纵使是没有听谁说起,从醒来时见到他第一眼,就看到他眼下的青黑眼圈,还有眼神里掩盖不去的无尽疲惫之意。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食指去浅浅的触碰他的眉梢。刺刺的,茸茸的。 眼神慢慢的沉淀下来,凝出一抹沉重和歉意。 抱歉,没有全部都告诉你。其实……我梦到大片大片的血迹,看到的仰躺在地上的尸体,父亲的,母亲的,兄长的,丫鬟的……右丞相府中所有人的……我不敢说―― 沐安的眸子闪了闪,最终还是深深的将眼睛闭上,额头轻抵在宇文欢的胸膛。为什么,这样胆战心惊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宇文欢……”沐安张开嘴,低沉的出声,她细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的悦耳。“你答应我,永远也不要有那一天……好不好?” 没有回应。宇文欢睡的很熟。只身子不安的动了动,却是将沐安抱在怀中的动作搂的更紧。 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背上,沐安让自己的身体和他贴合。 宇文欢,我不想与你为敌……以前不想,以后,也不想……因为――我…… 我爱你啊……比喜欢还要浓重的爱着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比对宇文逸风还要爱你……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其实自己也非常疑惑。可似乎在那个时候,被宇文欢困在身下的时候起,看到他痛苦的几乎要将心撕裂的眼神,她都会一同痛楚的几乎要窒息。 一转眼的功夫,你我都已经长大。只转眼的功夫,便经历了由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痛苦。 宇文欢,对于曾经的那些习惯,你是不是也曾觉得痛苦过?那些日夜在一起的习惯,那些相爱着的习惯,那些想念的习惯……一定,一定很痛吧?只剩了你一个,去面对这些。所有人都离你而去了,就连我……沐安从来不知道,原来泪水竟然这么多,似乎怎样也流不干,流不完。 眸子再一次沉淀下来。沐安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却只在瞬间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不、不对……”双眉叠起,沐安的眉心叠的更深。她为什么会突然忘记了曾经的事情? 那好像是――太后仙逝后没多久。她为何会突然生病? “难道是她?”沐安胸膛中的心跳骤然加剧。虽然已经时隔久远,但仍有依稀的影子会映在脑海中。那一日,沐安记得。御花园的牡丹开了。正巧有一枝花开并蒂。沐安很是喜欢,便想找了宇文欢一同来看。 紧接着,正巧碰上玉贵妃带了宇文逸风来游园。宇文逸风见她喜欢拿花,便跑去折了送给她。 这自是违背了沐安的初衷。后来……她婉拒了同宇文逸风一起游玩的要求,去找了宇文欢。可大约好像还未走到宇文欢的宫殿,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家里了。 是的,就是这样的。 沐安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起来了,她都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有一股特别甜腻的香味…… 玉――贵――妃!一定,一定就是她! 沐安起身时,襟了襟衣领,坐在床上稍稍清醒片刻,才想起,原是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只皱了皱眉,不去揣摩心中那一瞬间的空落感觉。 刚刚踏了鞋子,准备起身的时候,房门便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五个哑仆分别端了铝盆,手巾,清茶,菜膳还有一套祥云繁络花纹的乳白色衣衫,悄无声息的迈步进来。而跟在他们后面的,是黑着一张脸,显而易见满面怒气的宇文欢。 “你们这是……”沐安有些发愣,还没弄清楚情况,哑仆就将拧去水渍的手巾递上。看着这架势,沐安下意识的接过,擦了擦脸,然后递回。 第一个哑仆刚走,第二个紧跟着就接上。一杯清茶端在手中。 无奈的看了宇文欢一眼,只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沐安倒是一瞬间有些好笑的勾了勾唇角。将清茶衔在口中,‘咕嘟咕嘟’两声,尽数吐在了哑仆抱来的银盂中。 第三个哑仆和第四个哑仆将手中的衣衫轻轻抖开,撩起。那样子分明就是等待为沐安更衣了。“寒鸦……”经过这些日子以来,沐安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的本事。反是这样上等的衣料,只要让她瞧上一眼,便知是不是‘寒鸦’了。 不自觉的轻叹一口气。不必说了,肯定是受了邵卿城的命令。可邵卿城……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呢? 沐安并不拒绝,任由哑仆为自己穿戴好外衫,系好衣带。 等这一切都照料完了,哑仆才扶了沐安在桌前坐下,桌上已经摆上了七八种可口的小菜,份量不多但皆是精致无比。全部都用银盘盛着,就连碗筷也一律换成了银质的,光鲜亮丽的摆在那里。 白玉珍珠糯米粥和几样细致的糕点被端端正正地摆在沐安的面前。 勺子舀起的时候,虾仁的香气扑面而来。看上去很是美味的样子,吹拂掉热气,沐安将银勺凑到唇边。霎时却发现宇文欢依然站在门口的地方,一动不动。 沐安呆了呆,随即笑道。“怎么了?不一起吃吗?” 看着她闪亮的眸光,宇文欢虽然心中不爽,但也没有拒绝,快走几步来到桌前,坐下身来。 他刚刚坐下,一套崭新的银器就摆在了面前。只是单单少了一碗粥。 沐安唇角含笑,轻声问着哑仆。“没有了吗?” 哑仆看着沐安唇一张一合,用手比划着。还有一碗,不过那是给少小姐吃的。 因为在邵卿城那儿呆了也不算太短的时间,沐安天资也算聪慧,所以还是能够看得懂哑仆比划的意思。随即便露出一个巧笑。“我吃一碗就够了,给王爷盛上吧。” 哑仆点了点头,顺从的将粥给宇文欢盛好。 “他们是谁?” 没看到刚刚那一幕还好,看到之后宇文欢只觉得火气不打一处来。自今日清晨他醒来,本想去吩咐厨房为安做些可口的食物,不曾想刚刚打开门,这五个哑仆就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 影零当时只异常为难的看着他道。“禀主子,属下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也没有反应。因为是护送王妃回来的人,属下不敢随意处置!” “他们是谁?”宇文欢瞥了一眼越发恭顺的五个哑仆。 沐安抿了抿唇,眼睛瞄向一旁桌案上被哑仆收拾放好的行囊。那里端端正正的摆放着邵卿城送给她的那把‘无名剑’。 宇文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眉头皱的更深。直觉告诉他,这次沐安回来变化太大,并非只是一点点而已。而她所有的变化似乎都是围绕着这个他并不知晓是谁的人展开的。这一系列的认知让宇文欢很焦躁。 可是,他又不想去逼迫沐安。既然她不想说……他便可以不问。但,这人是安得什么心?是否会对沐儿不利呢?心头的烦乱一时挥之不去。送进口中鲜美的咸粥也吃不出任何滋味。 “瞧你。”沐安出声浅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可曾说过不告诉你?” 猛然抬头。她果然会读心吗?为什么他心中想的何事皆能被她猜到。哪知沐安饶有兴趣的调笑般看着他惊愕的双眸,轻声道。“被我猜到你想什么,会有这样震惊吗?欢哥哥?”后一句称呼明显是在揶揄。 是啊,被她猜到心思会有什么奇怪呢? 这才是那个晶莹剔透,心思玲珑的沐安啊。那个凭着一张巧嘴就能将太后哄的无比开心的沐儿,那个只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便能知晓自己心思的沐儿。那个自小到大他就一直想要永远保护着的沐儿。是他的啊…… 怎么就忘了,她已经想起了,已经回来了呢? “他们,大概是救我的人派来的吧。至于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知道。”沐安并没有隐瞒,却也没有完全说明。心底里有些事,目前还是不想让宇文欢知道,因为在没有弄清楚以前……越少人知晓越好。 沐安总有一种潜意识里感觉着,这件事很危险,不能被宇文欢察觉,否则……不能让他陷入到这种危险里。 “救你的人?”宇文欢皱紧了眉头。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便正了声音问道。“沐儿,那日掳走你的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努力的让自己的神情显得平静无常,沐安摇了摇头,然后反问一句。“怎么了?” “不,没什么。”宇文欢沉思了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么,你刚刚说的救你的人,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把剑,是何来历?” “那个……”沐安心中不明的忐忑着。他还是问起了。如今……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脑海中瞬间一片混乱起来。 “安,你醒了?”就在沐安左右为难之际,陆雪凝和裴元推开门踏步进屋。 沐安的唇角随即展开了一个愉悦的笑容。“雪凝,你回来了。” “嗯。” 不必多言,不用解释。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也无需尴尬。谁回来,谁走了,也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 “哼,你这一觉睡的可真是踏实,只是苦了我们这些个整日忙前忙后的人,寻也不寻不到,好容易见到了人,居然还是中了凝香。”裴元抱臂靠在一旁,略许的咬牙切齿。 沐安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担忧,便不由目光含笑的看着他,末了绷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好裴元,全当是我错了还不成?可我也不会用毒,也不会用药,哪能知道别人给我下了凝香呢?” “你这可倒是怪起我来了。怨我不曾教你?我倒是想把这个教给你,可你学么?”裴元暗自懊恼,每一次只要沐安稍稍开脱,他就绷不住再不能责怪她。怎么想都有些气不过。每一次都被她吃的死死的,所以裴元虽然缓了原先的气闷,却也梗着强调硬呛声。 “好了师兄。”陆雪凝忍不住出声解围。“也不能怪安的。她怎么会想被人掳走呢。” “雪凝!”裴元咬牙。笨蛋!每次都中她的计,非要帮着她一起开脱不行!“拿去!”裴元走过去把手中的一颗药丸狠狠地塞进沐安的口中。“托你的福,让我连夜配药到现在!下次你再中凝香只管试试!只让你睡死得了!” 沐安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药丸甜甜的,并没有想象中的苦涩。索性便笑弯了眼睛。“谢谢。我就说,自从遇到你们,我就开始走运起来了。” “哼!”裴元冷哼一声,可面容上却是有了笑意。瞥了一眼冷眼看他的宇文欢,裴元狠狠地回瞪他,却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安回来了,我看这件事就不必再查了。”陆雪凝看了看沐安,再看看宇文欢,突然出声道。 “为什么?”裴元惊叫一声。恨恨道。“我倒不信抓不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待抓到之后非要给他尝尝我裴元的手段不可!” 宇文欢垂眸想了想,却是意外的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在明,敌在暗。就算有什么动作,也一定会被他们所察觉。不如先放一放,等过去这一阵子,再追查下去。沐儿,你可同意?” “啊?”沐安听到宇文欢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嗯,我同意。” 看了看沐安明显若有所思的脸,宇文欢张了张口,并没有再说什么。“我要进宫去,向父皇禀报一声。雪凝,裴元,安就拜托你们照料。” “王爷的托付,我们怎么承受的起啊。”裴元冷哼着,眼睛一瞥周围五个毕恭毕敬的哑仆,突然暗道一声。“而且,安似乎也并不需要我们照顾。这不,好几个手下呢!” 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 一瞬间,宇文欢黑了面庞,陆雪凝无奈叹气,这个师兄真是……沐安一时头大起来。 刚刚被宇文欢放过,又来个裴元……看样子得全盘托出,不然照裴元的性格,不可能像宇文欢那样轻易放过她的…… 梓瞳一脸不情愿的稍稍拉开同倚梦的距离,悄悄落后几步。 哪知被倚梦发现,特意回身将她拉到自个儿的身边,看似亲昵的细语道。“妹妹做何走这么慢呢?这王妃刚刚回来,照理说我们昨儿个就该去拜见才是。被王爷告知不准去打扰也是因为王妃在休息。今儿莫不是休息过了,咱们啊,早去早回。” 章节目录 第121章 淡漠 梓瞳满眼的淡漠之意。“我本就不想去。正巧王爷吩咐了不许前去打扰王妃。姐姐又何处拖了我一同前来。” “妹妹瞧你说的。”倚梦故意嗔怪地叫了一声,脚底下的步子却没有停歇。“姐姐这还不是为了妹妹好?纵然是王爷吩咐,咱们啊也不能失了礼节,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低垂着眼睛,梓瞳任由她拉着。也不再说什么。耳中却是在经过某一处的时候,听到了细细的啜泣声。 “哟,瞧你,哭的多伤心啊。哈,不是蝶夫人受宠时那么嚣张跋扈的样子了?你主子死了,你这条该伺候她的狗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死啊?” “哈哈哈,那她也得敢死!”走的近了,便听的更仔细了一些。“你瞧就现在她这苟且偷生的样子,要真想去底下伺候她主子还用得着被我们欺负?” “就是。不过一个奴才而已。你再叫你家主子给你撑腰啊!现在王府里还有谁能给你撑腰?!” 梓瞳的眉刚刚叠起,便清楚的听见,‘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这两巴掌是你当初打我的,现在我全还给你!茜雪,早跟你说过做人不要这么嚣张,会遭报应的!” “好了,你跟她罗嗦个什么劲呢,走了。还有活儿没做完呢。” “哼,这次就先饶了你,下次别让我瞧见!” …… 嘲笑声,斥骂声已经渐渐远离了。梓瞳却渐渐停下了脚步,倚梦疑惑的回过头来。“怎么了妹妹?怎么又不走了?” “没、没什么。”梓瞳回了回神,扯了扯唇角。“我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院里了,我回去取来,不然姐姐先去吧。妹妹随后就到。” “东西?什么东西?”倚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派丫鬟回去取不就好了?何苦妹妹亲自跑一趟。” 梓瞳连忙摇手。“是我闲来无趣绣的一只荷包。本想着空闲时送给王妃的。今日刚刚好,怎奈刚刚就被姐姐拉出来,便忘记带了。” 还说你不乐意来?连东西都准备好了。心下冷哼一声,倚梦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那好吧,妹妹快去快回。姐姐就先去过去了。” “好的。”梓瞳点了点头,目送倚梦轻步走远。便回头看看那传来啜泣声的方向。“你们在这儿等我。”轻侧头,对着身旁的两名丫鬟淡声吩咐。 “是。” 梓瞳抖了抖裙摆,朝着传来哭声的方向走过去。越走越近时才发现,本是蝶苑里萧蝶衣身边的茜雪,如今一身狼狈,头发散乱的坐在地上,低声啜泣着。脸颊上还印着两个红肿的掌印。 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茜雪好不伤心的哭泣着。 “别哭了。”梓瞳微叹一口气,走上前去,递上一块干净的丝绢。“赶快擦一擦,很狼狈。” 茜雪惊慌失措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并没有去接梓瞳手里的丝绢,而是连忙跪在地上,并不抬头。“奴婢叩见夫人。奴婢不知道夫人打这儿经过,请夫人恕罪。奴婢这就走。”然后说着就手忙脚乱的要从地上爬起来。 “等等。”梓瞳出声止住她想逃走的动作。稍稍的摇头,再上前一步。“抬起头来。” 茜雪愣了愣,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她眼眶里的猩红和脸颊的肿胀,梓瞳不由的皱了皱眉。手执了丝绢为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还能走么?” 快速的点了点头,茜雪此时都忘记了开口说话。 “那就好。跟我走吧,我院里尚且有些药,你脸上的印子要尽快涂上些消消肿。不然明儿个可是没法儿见人了。”说罢,梓瞳率先转身朝回走着。走了几步发现茜雪没有跟上来,便停下了步子。“怎么了?扭到脚了?” “没有,没有。”茜雪连忙回应。“只是……我……奴婢,奴婢如今……” “以后你就先在我院里呆着吧,等有机会我会去向王爷说明的。”梓瞳的眼神暖暖的看着茜雪。看的她不由得周身一震,莫名生出一股暖意来。 梓瞳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管这档闲事。这样的事情她见过的不在少数。可看到茜雪这般,却是忍不住想起曾经的自己来了。其实她同茜雪也并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以前平日里也不过是看到她跟在萧蝶衣身边罢了。垂了垂眼眸。梓瞳倒也不去追究究竟为什么了。只当……是在这空落的王府里,多一个人陪伴着吧。 就这样一路想着,并没有发现茜雪跟在她身后时,微垂着的脸上露出的一抹不明笑意,唇角扯动,脸颊微痛的感觉,让茜雪无比的清醒着,她――达到目的了。 …… “瞧见妹妹没事啊,姐姐也就放心了。”倚梦似真半假的舒了一口气,起身道。“我便不打扰妹妹歇着了。唉,这个梓瞳,说是回去取香囊,怎就半天也不见来?” 说话间,只见沐安院里的小丫鬟抱了香炉进来,倚梦倾斜了目光,瞧到莺歌的身上。莺歌冲她点了点头。倚梦便开颜一笑。“好了,妹妹只管歇着吧。我走了。” “姐姐慢走。”沐安倒也不假客气的留她多坐片刻。 裴元轻‘呸’一声,吐出口中的果壳,满脸厌恶的看看桌上的锦盒。“每日每日的送来这参,也不见有什么特别之处。留它作甚?” 沐安只笑言道。“要不说女人心比江湖的刀光剑影更令人胆寒?你不是真当人是一片慈悲好意了吧?” “我有你说的这等白目?”裴元不满的瞪她一眼。索性拿出几只银针往那参上一扎。顿时咂舌道。“看样子是上好的毒啊,连银针的颜色都不曾变过。” 沐安也只是清淡一笑,不曾在意。她倒不觉得倚梦会做的如此明显。 将毒放在参上?这种连三岁孩童便能拆穿,让人轻易拿捏证据的把戏,不会是倚梦这种人能做的。沐安是何许人也?她可说是自幼便在后宫中长大,这些年耳熏目染看过了多少后宫的*戏码。但像倚梦这样能够深藏起情绪,半分厌恶也不曾显露的女人,她倒是并不常见呢。 印象里,能这样在人前做到极致的,恐怕也只有玉贵妃了吧? “王妃,香炉可要燃起?”新来的小丫鬟怯声问道。 “燃上吧。”沐安吩咐了一句。连日的春雨让屋里略许有些潮闷的湿气,起初还新鲜此中的泥土香气,时间久了也不乏有些湿潮入肺,令人些许有些不快之感。 正深思期间,裴元那里已经拿了七八种针一一在那参上试过了毒,最后失了耐性,索性将那锦盒重重一拍,霎时一只老参便四分五裂开来。 “做什么如此急躁?”沐安一时觉得好笑,有些可惜的看了看那只已经不成样子的老参,暴残天物啊。 裴元白了她一眼。“反正也不知是何毒,又不好将它吃入腹中去犯险,倒不如直接毁了清静。” 沐安失笑。“这其中当真有毒?” “你认为没有?”挑眉冷笑。 “你说有便是有了。”沐安不意与他争执,便低声妥协。 裴元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半晌之后,裴元才暗暗地出声。“近来发生太多事。教我越来越瞧不懂你了。”这样说着,裴元的声音竟是裹上了一层颓散之气,语气中尽含凄凉。“只觉你我之间是越来越远了。安,你比我更让人琢磨不透。” 这倒是实话。特别是经了这次被掳事件之后。裴元总觉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女子不似以前那般单纯了。她身边的人,和她身上所发生的事,竟真真应了陆雪凝的那句‘你本就什么都不知。’ 正因为不知,所以才想留下,才想知道。可……如今却是有隔阂了么? 沐安叹一口气。“不予你知道,现在想来竟是我不对了。”看着裴元这般,沐安心中也不是滋味。她诚心将他视为挚友,倾心待他。却不想自己的犹豫,竟是带给他此等不信任之感,想来便暗自埋怨起自己来。“我诚意道歉好不好?你可莫要生我气了?裴公子?”后一句裴公子显然是戏弄之词,却引得裴元的心结顿时解开。 只生硬道。“那你可要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将全部都告知我。要说你路途中昏迷过去什么的,我可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瞧他半晌咬牙切齿的模样,沐安便知他心中的郁结已然放下。顿时沐安有种想要大呼上当的感觉。竟不知何时裴元也会骗人了。瞧她出丑很好玩么? 哭笑不得。沐安只得点了点头。“当日掳走我之人,我已知道他的身份。” “是谁?”裴元忙不迭的问道,目光还带了一抹阴冷。 沐安并没回答,只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直到裴元挫败的靠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道。“我不会一声不吭便去取他性命的,我裴元虽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既然你明知却也不说,定是有你的打算,我又怎么会坏了你的事呢?” 轻叹一口气,沐安摇摇头。“并非不信你,也并非怕你鲁莽。而是我知你真心待我,见不得我受半分委屈。可此人关系重大,我却是不能疏忽的。你得应我,不可恼,我才将此事告知你。” “应你应你。纵使你要我鞍前马后,我也应你。说罢,这人是谁?” “圣金皇朝先皇一生戎马,直至晚年才攻下如今的江山。却没有福气享受几日,便命归天际去了。”沐安并没有着急回应他的问题,反是轻声细语的说起圣金的历史。“而当今的陛下则是先皇膝下的独子。先皇一生只钟情与太后一人,幸得太后为他诞下一子,便立为太子。就是如今宝座上的圣上。” “这与那人有何关系?”裴元不解的插了一句嘴。 沐安漠然一笑。平心静气地继续道。“如今的圣上膝下共有九子。大皇子宇文伯恩,二皇子宇文君言,三皇子宇文欢,五皇子宇文逸风,九皇子宇文迟寒,十一皇子宇文黎轩,十五皇子宇文墨桓,十七皇子宇文思芒,和已经夭折的十九皇子宇文卿年。如今圣上的这些皇子中,只有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还有九皇子正是当年。王位啊,是个太有诱惑力而又让人迷恋的东西。皇家的人,又有几个不想得到呢?” 纵然是沐安还没有说出那人是谁,裴元却突然明白了她说这些话的意思。“难道……你的意思是,其实他们的目标不是你?”顿了顿,裴元怪叫一声。“是他们中的一人?而他们不过是以虚打实,目标是宇文欢?” “权利总是会使人疯狂。”沐安轻笑一声,心中却想起宇文欢说的话。‘这天下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皇权,富贵,那个位子,他们若要便让他们去争,这一生,我独要你一人。’说不动心,那是假的。可动心之余也不免感叹,宇文欢,若有朝一日真的要你在我和皇权中放弃一个,你会做何决定? “那个是谁派来的呢?”裴元转转眼珠,暗道一句。“难道是宇文伯恩?” 摇了摇头,沐安的双眉轻叠着。“宇文伯恩肖似他的母亲,他母妃本是南疆夷人公主,能征善战,和一般中原女子本也大为不同。而这几年他虽肩负重任保护着皇城安危,但此人已过了豪情热血的时候,我想,他的心中系的更是一方黎民罢。所以,不是他。” 沐安突然轻笑一下,笑容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感慨,而更多的则是……凄楚。凄楚,为何凄楚?“人都说皇家最是无情,然为了那一点点所谓的‘情’残忍争斗到这般地步更是可怕。为了不同的情却都是选择了同一条路。 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谁也不能违背他的意愿罢了。裴元,你可知,派人将我掳走的,是二皇子宇文君言。而掳走我的人则是他的心上人――笙歌。” “女人?”裴元一愣。随口一句。“听这名字倒像个男子呢。” 沐安则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就是个男子。” “什、什么?”裴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男的?二王爷爱上的是个男人?”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了,一定要去夺皇位,是想做了皇帝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了吗?“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还有他又为何把你放了?” “不是他将我放了,而是他不得不放我。”沐安回想着那日的情景。“因为……我被听岚的令主带走了。” 裴元猛地站起来,他的反应似乎比沐安想象中的还要激烈。“听岚的令主?!” 沐安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反问一声。“怎么了?” 哪只裴元居然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半晌之后,才突然说了一句。“沐安,你――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意思?” 裴元却突然沉默不语了。她知道宫中的许多故事,这不足为奇。只因她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她是右丞相家中千金。可如今想来却是异常奇怪,为何她被掳走,又被送回,至今为止右丞相府中都没有人来瞧过她?按照先前的情况来看,沐安不是应该十分受宠吗? 而且最重要的。为什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听岚都封锁了关于她的消息。 其实在出事之后,裴元第一个念头便想起了听岚。但是当他去买消息时,却被人挡在了门外。当时还在奇怪,甚至气急败坏的想要一把毒撒过去,逼着他们将消息卖出来,若不是被雪凝拉住……可现在,他居然从沐安的口中听到,她被人带走,又被人送回,居然都是因为她一直在听岚令主的身边。 听岚的消息无孔不入,如今那令主又让沐安带回五个贴身哑仆,足以看出他对沐安的重视。可沐安这一个官家小姐身上,他又能得到什么?想要利用她现在是王妃的地位拉拢宇文欢?可又为何连宇文欢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也赶出? 还有沐安……她身在听岚的总部,难道就当真不知我们的担心?还是说她一直都知道,但是丝毫并未放在心上?裴元被自己的心思吓得一惊。自己这是在想什么?为何现下居然怀疑起安来了。她怎么会如此! 但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局。而那位听岚的令主则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人的动作,却按兵不动。就等着有人将安劫走,然后他再突然出现。那又为什么送回来? 绕来绕去,问题又回到了最初。裴元突然觉得脑袋似打结了一样,几乎不能思考。 答案在哪里?在哪里?像被罩进了一张巨大的网中,裴元以他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直觉来看,这个谜团很危险,非常危险。甚至威胁着沐安的性命。他急切的想要寻找到答案,却越急越乱,最后竟是一时气极,重重的一张拍向桌案。这次竟是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桌案应声散地,沐安也是颇为惊心。 “裴元?”沐安张了张口,想要再问些什么时,突然强调却急转直下,“啊!――”额角迅速渗出密密的冷汗,一手捂着腹部弓腰蹲下。不受控制的痛吟从口中霎时泄出…… 裴元当即变了脸色,随即冲向沐安,将她霎时瘫软的身体搂在了怀里。“安!” “好……痛……”沐安疼得煞白的脸冷汗直冒。下腹中一阵阵如刀般的绞痛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啊――” 手指立刻缠上沐安的麦,裴元大惊。中毒了?!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何一早没有发现?!从来不曾慌乱的裴元,在沐安的面前再一次慌了阵脚。 突然鼻尖闻到一股异常清淡的香气。这是?!裴元猛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置放在桌上的香炉依然在燃烧着。裴元一把弯腰抱起沐安冲出了房门。“安,再忍耐一下!” 沐安介时痛的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微弱的呻吟着。 一脚将陆雪凝的房门踹开,裴元一面将沐安放在榻上,一面高声喊着“雪凝!雪凝!” 可是屋里并没有人。 冷汗凝成豆大的汗珠很快浸湿了沐安的衣裳。裴元翻遍了陆雪凝屋中所有的橱柜。最后在一方匣子里翻出了一个蓝底百花的精致瓷瓶。不管不顾的将瓶里的药丸倒出,走到床边扶起沐安,哄她张嘴吃下。 “安,安醒醒,吃了这药就不痛了。安?” 此时沐安哪里还听得到,早已经痛极昏了过去。无奈裴元只好捏开沐安的嘴,将药丸给她喂入口中。看着她的喉咙上下起伏,裴元轻舒一口气。 站起身来的时候,猛地将手中的药瓶砸在地上,当即瓶中的药丸连同瓶子都四分五裂蹦撒出来。“可恶!”裴元从未有过这种挫败感。第二次了,已经第二次了!第一次是摄魂,这一次是毒!同样是在他的眼下,可他居然没有瞧出来!此时,他简直暴怒的想要杀人! 可很快,裴元就平定下来,还不能急躁,还不能。这药只能暂时压制住安体内的毒,让她不再那么痛。现在必须要尽快弄清究竟是什么毒。 幸好陆雪凝的房间是在春雨楼中,刚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没有惊动其他什么人。裴元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头看了一眼沐安,他需要再回那房间看看。这样想着,便起身出门,关上了陆雪凝的房门。 正巧碰到那五个端了茶和糕点准备去伺候的哑奴。裴元知道他们懂得唇语,便吩咐他们去雪凝房中照看安。 哑仆们皆知这人是少小姐的心腹之人,自当从命。 “师兄?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安呢?”少时,陆雪凝推开了沐安的房门,轻声问着裴元。 此时,裴元已然抱了已经熄灭的香炉,脸色阴沉的看向陆雪凝。“你来看。” 灰白色的粉末,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裴元松开手,粉末纷撒而下的时候,竟泛出点点的亮光。“这是……”陆雪凝当即变了脸色。 “断肠草加上曼陀罗花。”裴元阴冷的声音透着浓重的杀意。“若我猜的不错,还有更多份量的覆箩子。” 覆箩子。比麝香和红花更令宫中妃子胆战心惊的东西。无色无味,可以燃在火中,浸在水中。凡是沾到,若是腹中尚有胎儿,必然不保。非但不保,日后能不能再有子嗣都尚不能定论。 好毒辣的手段! 人人都知断肠草和曼陀罗是异常猛烈剧毒的。 却不知,若这两样碾碎成末,合在一起燃烧,便能杀人于无形。 虽然会有些许轻微的异香,但若是放在香炉之中,绝对能够躲人耳目。 若非是常年与药为伍的人,是不能察觉出其中的‘奥妙’的。 “安现在如何?”陆雪凝急声问道。 之所以着急沐安而不是裴元,是因为裴元自小就被师父灌了不少的汤药,且不说百毒不侵,就算是再烈性的毒,都为之不惧。可沐安就不同了,虽然同他们一起之后也被灌了些许的汤药,但却并非能达到这种功效。 章节目录 第122章 压制 “已经给她服了展凤丹,暂时压制住体内的毒性。至少不会那么痛。现在哑仆正守着。”顿了顿,裴元站起身来,将香炉搁置在桌上,“雪凝,备药。我要为安趋毒。” “师兄?!”陆雪凝怪叫一声。“你要破了自己的规矩吗?” 江湖中人尽皆知,‘鬼见愁’裴元,活人不医。如今却是要为了沐安破了自己的规矩! 裴元不为所动,声线冰冷。“早就已经破了。但也就只为她一人破了而已。备药!我去取避水针来。” 陆雪凝深知自己师兄决定的事情,不论怎么说都必将无用。所以闭口不语,听话的去准备药材了。 其实裴元只是在恨。 恨自己两次为何都没有察觉出来,恨自己不能将她护住,竟然每一次都在他的面前陷入到这种危险里。却也只能做事后的处理。 是不是,是不是只有宇文欢这样的人才能够完完全全的保护你? 安。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我输的心甘情愿,输的……心服口服! 在宫中的宇文欢得了消息,不动声色的向皇帝跪安,快马加鞭的赶回府中。 此时,裴元正在施针。 房间里正在燃着裴元特制解毒的炉香。手中捻着的细长的银针准确无误的扎在沐安的穴道上。 “怎么样?”宇文欢眸中凝重一片。 “香炉。是覆箩子。” 瞳仁缩了缩,宇文欢周身的杀气四溢而出。转身朝屋外走去。 裴元正专注的为沐安施针,甚至没有注意到宇文欢来过。 书房里,宇文欢剪手而立。“今日谁去过王妃那里。” “倚梦夫人和她的丫鬟莺歌。但王妃并不许属下靠近春雨楼。”影一的唇角挂着一抹极淡的血丝。 宇文欢的声音几乎要结出冰来。“谁送去的香炉。” “是王妃身边新调去的丫鬟茉莉。”影一弯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仿若刚刚受过一掌的并不是他。 “把她给本王找来。” “是!” 影一刚刚从地上站起,门外便传来影七的声音。“禀主子。” “进来。” 影七进到屋里,快速看了一眼影一,禀报道。“后园假山旁的池塘里发现茉莉的尸体。” 背在身后的手大力的捏紧,就连骨骼也咯咯作响。“死因!” “被人掐断了喉咙,扔进池塘。从伤势判断,对方是个女子,武功不浅。” 宇文欢的怒火隐烧的眸子危险的眯起,裹了一层寒霜的声音再度响起。“茉莉之前是谁院里的丫鬟。” “是――梓瞳夫人。” 一时间杀气四溢。 影七双手托起一只香囊呈到宇文欢面前。“属下在茉莉的手里发现了这个。被茉莉攥在手里,应该是凶手身上留下的。” 宇文欢伸手拿过被水浸湿,又满是褶皱的香囊。上面清秀的针脚不难辨别出自谁的手艺。 “去樱园!” 彼时,梓瞳正在绣着那只尚未完成的荷包。虽说并不想去探望沐安,但有些该做的事还是需要做的。 “王爷到。” 手中的针一抖,梓瞳高兴地放下手中的针线,满脸的笑意应了上去。“奴婢见过王爷。” “起来。”宇文欢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过,在屋子中央站定的时候,目光瞥到针线筐里为完成的荷包,便拾起端在手中仔细的看。“梓瞳好兴致。手艺也不错。” “谢王爷夸奖。”梓瞳偷偷的抬起眼睛,目光迷恋的看着宇文欢的侧脸。王爷已经许久不曾来过她这樱园了。可是每一次看到宇文欢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宇文欢一脸的冰冷,眼睛里闪过一抹杀机,将自己手中那只湿冷的香囊递过去给她。“那梓瞳来替本王分辨一下,这只香囊是出自谁人之手?” 双手接过香囊,上面熟悉的梅花图案和压制的针脚……“这……”梓瞳一脸的惊讶。“这是奴婢绣的香囊,王爷从何得来?” 看她满面茫然又惊讶的样子,宇文欢的怒气更浓。 “从何得来,难道梓瞳心中不是要比本王更为清楚么?” “王、王爷?”梓瞳心中一惊,脸色倏的惨白一片。“梓瞳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宇文欢轻瞥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清晰吐出。“茉莉以前是你院里的丫鬟吧?” “是、是。”梓瞳点了点头,诚惶诚恐地应道。 “她死了。”宇文欢一面轻描淡写的说着,一面探究一般地直视梓瞳的神情。“你该不会不知她是怎么死的吧?” 梓瞳当即变了脸色,尖叫一声。“王爷是在怀疑奴婢吗?” 宇文欢却是不回答她,反冷笑道。“她是被人杀人灭口。至于这灭口的原因嘛,就是给沐儿下毒。”眼睛危险的眯起,登时杀气四溢。宇文欢迅速伸出手,毫不怜惜的紧紧地掐住梓瞳的脖子。“说!为什么要用如此毒辣的手段!” 覆箩子……陆雪凝当时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宇文欢在那一瞬间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骤停,血液凝结成一片。他不是没看到沐安躺在床榻上时苍白的不成样子的脸。 自她到府中起,细数并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却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劫害。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宇文欢是多么的没用!竟然让他心爱的女人受到这种劫难,而且还屡受不鲜! 梓瞳张大嘴巴,痛苦的挣扎着,泪水从她惊恐睁大的眼睛里肆意流出。王爷想杀了她……王爷要杀了她……梓瞳的脸色因窒息已经变得青紫,却也只能剧烈的摇动着头。 “不――不是……我……王、王爷……呃――”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却也只能更加的让宇文欢的暴怒气息更上一层! “主子,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是梓瞳夫人做的。”影七跟在宇文欢身侧,低声开口。 咬紧了后槽牙,宇文欢猛然松手,一把将梓瞳甩在地上。 梓瞳满脸是泪,刚刚因为窒息的缘故而手脚无力,俯在地上喘息咳嗽了半晌,便哭泣着手脚并用的爬到宇文欢的叫啥,伸手拽住他的衣角,神情悲痛地求饶着。 “王爷、王爷您相信奴婢……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梓瞳神色凄厉。“奴婢虽然、虽然妒忌王妃,妒忌她可以得到王爷全部的爱和关心!可是、可是奴婢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她啊――” “那这香囊怎么解释?!”宇文欢将香囊重重地甩在她的脸上,面容暴虐道。“梓瞳!你可知本王知道茉莉曾是你的人时,是何种感受! 本王一直以为你温婉贤淑,不会同萧蝶衣那般有心计,也不会像倚梦那样斤斤计较!可本王终究是看错了,原来这王府中最最毒辣,蛇蝎心肠的人,居然是你!” 抬脚踢开她,宇文欢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一直摇着头哭泣,却说不出一个字的女人,痛心疾首。“覆箩子,真亏你下的去手!本王告诉你!就算她沐安今后再也无法为本王留下子嗣,本王也要定了她,爱定了她!孩子,不过是本王将她绑在身边的借口!本王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为什么,王爷,为什么啊?”梓瞳哭的几欲要肝肠寸断。“王爷为什么不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啊!” “好。既然到现在你还不承认。本王就让你心服口服!影七,给我搜!” 不消片刻,影七从内室捧了一个锦盒出来,呈到宇文欢的面前。“主子,找到了。里面有曼陀罗和几颗覆箩子,其他的还有砒霜和鹤顶红。” “贱人!”宇文欢气的脸色发紫,暴怒地大喊。一巴掌打在梓瞳的脸上,竟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使得梓瞳收到冲力当即被甩了出去,还来不及痛呼哭泣,额头便碰在了地上,当即昏了过去。 影七连忙过去查看。“主子,晕过去了。” “关到地牢里去!本王要严查此事!” “是!” ……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倚梦满脸怒气的瞪着莺歌。“废物!谁让你杀了茉莉的!” 莺歌捂着脸颊,眼里噙着泪。“夫人,真的不是奴婢。奴婢怎么敢不听夫人的吩咐就擅自行动呢?” “不是你?!那是谁!难道茉莉还会自己自杀不成!” “呵呵呵呵。”一阵轻扬的笑声突然从屋里传出。“夫人,何必这么惊慌呢?难道夫人你不认为,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吗?只有死人……才不会把夫人的事情说出去啊。” 倚梦猛地一惊,声音发抖的看着屋中的屏风之后,神情戒备的低吼一声。“谁!少在那里装神弄鬼,出来!” “夫人,才不过几日不见而已,就已经忘记我的声音了吗?”只见一婀娜女子一袭淡黄色衣衫脚步轻盈的从屏风后缓步走出。她的唇角噙着笑,躬身给倚梦行礼。 “茜雪给夫人请安了。” 倚梦脸色僵白着。异常警惕的看着她。“你怎么会到我这儿来?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呵呵。”茜雪抬起手,抵住她才唇,轻笑着看着倚梦,眉目间流转着一抹妖艳。“夫人这梅苑又不是龙潭虎穴?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更何况……”顿了顿,茜雪的目光突然闪过了一丝阴冷,“像这种地方,我可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就算是王爷的影卫,也不一定能发现得了我。” “你!”倚梦被她噎的怒视她,却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目的?”茜雪小小惊讶了一下,杏眼含情的凝望着倚梦,似是可惜状道。“夫人这么说我,我可真就冤枉了。我不过是帮了夫人一个忙,解了夫人的危机罢了,怎么就成了有目的了呢?” 倚梦的呼吸短浅而急促,只用力的瞪着眼前这个没有一点奴婢样子的茜雪,恨不得用目光将她碎尸万段,尽快除之一般。“帮忙?帮什么忙!”倚梦咬了咬牙,道。“把话说清楚!” “夫人,要想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啊。”茜雪似是早就已经成竹在胸,将早就设计好的话一句一句,有条不紊的说出口。“夫人不是想要杀害王妃,自个儿取而代之吗?不然夫人又怎会叫莺歌去取了药回来,又买通了小丫头茉莉,为你将药放在香炉里。杀人――于无形。” 茜雪每说一句话,倚梦的脸就更加难看一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就是本夫人做的!”倚梦冷哼一声。“本夫人和王妃情同姐妹,怎么会想害她!你简直一派胡言!” “呵呵呵呵。”茜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笑的前仰后合,乐不可支。却在笑声透出喉咙之后,戛然而止。“夫人啊夫人,你何须像防备王爷一样,提防着我呢?夫人是想要我拿出证据吗?”顿了顿,茜雪的目光落在了莺歌的身上。 那似针一样的目光在她身上盯了半晌,看的莺歌浑身不自在,身子步步后退,想要藏到倚梦的身后去,连头也垂的更低了。 茜雪轻柔的‘啧啧’两声。“那日莺歌出门,说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去买?巷的馄饨来做宵夜。可是那夜天降大雨,莫说是街角的小小摊贩,就连酒家商户也早早的关了门。如何能买的到馄饨呢?” 顿了顿,茜雪却又想起了什么。“但莺歌却真真的捧回了一碗馄饨。想必一定是莺歌看到街角的馄饨摊不见了,又折回了某家客栈,特意吩咐小二备了一份吧。莺歌,我说的对么?” 倚梦的脸色白了几分,声音颤抖着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夫人呐。”茜雪叹息了一声,眼睛中闪现出一抹不耐来。“我不是都说了?我对夫人可是半分的目的也没有。只不过是顺道帮夫人一把罢了。至于若说我真的有什么目的嘛……” “那就是,我和夫人有着共同的敌人。想要除之而后快!”一瞬间,茜雪的声音突然拔高,阴冷无比。 “你……想杀――沐安?!”倚梦突然惊觉。 茜雪却非常轻松的轻笑着,坦荡承认。“不错呢。所以,夫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同我联手呢?” 倚梦逐渐恢复了如平常的模样,微抬起下巴看着她。“你为什么要杀沐安?”凝神想了想。“你似乎还没有见过她几次,她也并未与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杀她?” “夫人何必需要知晓原因呢。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不就好了?”茜雪的声音中夹杂了一抹显而易见的愠怒。 倚梦却不以为然,“话,可不是这么说。”轻哼两声。倚梦瞥了她一眼。“既然你知道我想杀她,是因为本夫人想取而代之。那么,本夫人如何不能知道你的目的?更何况,若你不说,本夫人又如何能够相信你,是真的想要与本夫人合作呢?” “好,那我就告诉你!”茜雪紧盯着倚梦片刻之后,像是要从她的眼睛中确认什么,半晌才又继续开口道。 “我要杀她,是因为――我深爱着的那个男人,爱着她!我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这样,我爱着的人才能够看得到我的存在。夫人,不知这个答案,你是否满意呢?” “你深爱着的男人?”倚梦沉吟了片刻,忽然惊觉道。“是王爷?!” 茜雪冷哼一声,话语中透着一抹不屑。“王爷?夫人难道以为人人都想要坐上王妃这个位子吗?夫人大可不必担心,茜雪可不会看上王爷,更不会想要做王妃这个位子!” 听到她这么说,倚梦倒是稍稍舒了一口气。“好,本夫人便相信你一次。但你如今把茉莉杀了,是要如何做?” “夫人之所以会选择茉莉,不正是因为茉莉曾经是梓瞳夫人身边的丫头吗?如今茉莉一死,死无对证。奴婢又提前在梓瞳的房里放了些‘证据’。 但凡王爷去查,便一定会怀疑梓瞳夫人。那时,这一切便都是梓瞳夫人的阴谋,夫人闻之必定心惊,谁又能知道一向温婉的梓瞳夫人,如此的阴险狡诈呢?” “哈哈哈哈哈哈。”倚梦放声大笑。“好,说的好!茜雪,希望本夫人没有看错你!” “夫人但请放心。”茜雪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冷笑,垂下头行了个礼,将满含杀意的表情尽数掩在了阴影下。 …… “唔……”沐安轻吟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还不等沐安回答,就起身去桌上的锦盒里端出一碗粥来。“估摸着你也快醒了,所以就先让哑仆温了粥来。你那几个哑仆倒还是听话。”宇文欢的话语中似乎没了先前的那般排斥,倒似是带了几分喜悦之意。 汤匙同碗沿轻碰,刮去勺底沾上的粥,送到唇边呼了呼热气,递到沐安的唇边。“不烫。饿坏了吧?” 沐安本想挣扎着起身自己吃,想告诉他自己没那么虚弱。可看到宇文欢坚定又宠溺的眼神时,沐安乖乖的张开了嘴巴。“嗯。” 煮透了的米粒咬在口中还软软糯糯的,一股浓郁的鸡汤的香味和米香融合在一起,充斥着口中的味蕾。似乎是知道她刚刚清醒,味觉有些迟钝一般,这粥咬在口中竟是能够吃的出盐香。 “我叫他们多放了些盐,不过你刚刚好,待会可以多喝些水才好。”宇文欢一勺一勺的喂着,每一次她刚刚咽下口中的食物,一勺慢慢的粥就又凑到了唇边。时间掌握的刚刚好,仿若两人是演习了千万遍一般,默契非常。 房间内安静非常。只有彼此的呼吸,和时而发出的勺碗相碰的清脆声音。 沐安一时间竟被他的动作给惊住,忘了动作,只木讷的张着口,居然同时忘记了呼吸。 “小笨蛋,快吸气。”直至宇文欢宠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沐安才蓦然回神,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自觉的咬了咬唇,沐安羞的不敢看他。 哪知宇文欢一面放下手中的空碗,一面理所当然的强辩着。“你刚刚醒来,还是不要吃太多,我索性便替你分担一些。来,喝些水。一股子鸡粥味儿。”宇文欢托起沐安的身子,一边喂给她水,一边似是回味的咂了咂嘴唇。 沐安一口水梗在喉间,好容易咽下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似一汪春水,扰乱了宇文欢平静的心…… 裴元走后,过了大半月的时间,沐安只觉身体越发的好转了。而经书大多也已经抄完,才肯停歇下来,让自己终于彻底清明的思绪想想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了。 “影零。”沐安轻唤一声。 “属下在。”影零霎时出现,恭敬的单膝跪在地上。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宇文欢便命令影零一直保护在沐安身侧。丝毫不敢疏忽。 沐安看看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皱眉思考片刻。“起来吧,不必跪我。我只是有事要问你。” “王妃请讲。” “哪一院的夫人所为?”沐安并不客气,直入正题。 影零沉默片刻后,终是据实回答。“是樱园。” 梓瞳?沐安当即闭了眼睛,侧头沉思了片刻,发现她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微乎极微,除了那几次短促的照面,并未有过什么接触。心中疑惑,是她?可沐安对梓瞳的印象到底是不错的,不似萧蝶衣那般张狂,不像倚梦那样虚情假意,处处透着一种温柔。 怎么会是她呢? “王爷想要如何处置?” “关在地牢,彻查此事。” “嗯。”沐安轻吟一声,迈开步子。“走吧,陪我去地牢走一趟。” 影零猛然抬头。“地、地牢?王妃要去地牢做什么?” “当然是去看看她。”沐安轻描淡写的回答。 “王妃,只怕此事不妥。”影零见沐安执意要去,只能挡在她的身前,伸出左手臂,拦下她的去路。手腕处露出一只栩栩如生的翘尾蝎子。 沐安‘咦’了一声,目光被那明显的图案引去了。“这是……” 影零自觉这样拦住沐安不合礼节,连忙收了手,解释道。“属下是主子的影卫,但凡影卫臂上皆有这个纹络。” “原来如此。”沐安恍然一般的点点头,“既然你是影卫,那是否也是属下?” “是。” “那么,我是你家主子的王妃,我是否也是你的主子?” 影零惊讶于眼前这个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严厉神情,恭敬的低头。“是。” 沐安哼笑一声。“如此便是了,主子有令,你这做属下的还不听令?!我现在要去地牢,你敢拦我?!” “属下不敢!”影零当即跪在地上,却不甘心的劝说着。“只是地牢阴湿,王妃身体金贵,如何能取得了那等脏乱之地。” “呵呵呵。”一声轻笑从沐安的唇边溢出。“如何金贵?我不也在那牢中呆过么?别人不清楚,难道当初将我绑来的你,也不清楚么?嗯?” 章节目录 第123章 该死 影零浑身一震,这个女人――可怕的敏锐!且不说影零的身手是影卫里最好的,单单是他隐匿气息就无人能比。当时他明明是在迷晕了沐安之后才将她带到王府中的,她却如何……“属下该死,请王妃降罪!” “降罪就不必了。我如今要到地牢去,要么你带我去,要么你便在此处带着,当作不知。自己选吧。” 清清凉凉的语调,说的人的心中像被一杯冷水浸泡着,不敢有一丝马虎。 “属下自当保护王妃周全。” 沐安没再说什么,轻瞥了他一眼,越过他朝外走去。双手垂在身侧,腕上的‘脱胎’坠在白皙的手上,在经过影零面前是,被他瞧了个清清楚楚。 一时间,影零的瞳仁猛然收缩。 地牢里阴湿一片。 影零引了沐安站在了关押梓瞳的牢门前。再三犹豫着,是否要将牢门打开。 “打开。”还未等他决定,沐安已经出了声,不容拒绝的吩咐。 不敢有半点的犹豫,影零侧身对狱卒唤了声。“开门。” “是,是。”随着钥匙的转动声,地牢的木门被大力的拉开,狱卒点头哈腰的请沐安踏入。 “你们下去吧。”沐安不再看他们一眼,径自走进了牢中,慢慢靠近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了的梓瞳。 影零却始终站在门口没有动,沐安也不阻拦,任由他去了。 梓瞳一身淡粉色的衣衫已经脏乱不堪了,头发散乱着,狼狈的不成样子。她像虾米一样蜷缩着窝在墙根处,身体不停的轻颤着。 叹了一口气,沐安慢慢的走过去,在她的身边蹲下身子,将手扶在梓瞳的肩膀上,轻轻推了推她。 神志稍稍的有些明朗。梓瞳慢慢的睁开眼睛,焦距汇集到沐安面上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沙哑着喉咙道了一句。“是、是你?” 沐安凝眉看她,半晌之后才轻言。“不是你,对吗?” 答非所问。 有那么一瞬间,梓瞳竟是没有听懂她的话。却在下一瞬接着苦笑一声。“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真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梓瞳的眼睛里很快就噙满了泪水,鼻音浓重。“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因为、你……你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而他是我这一生,最爱的男人。我不想……他不快乐,不幸福……” 泪水沿着眼角滑落,落到唇间,竟然是这么的苦涩。“我承认,我羡慕你,妒忌你,甚至是恨你……你是右丞相的女儿,无论是身份、样貌、才情……都比我不知好多少倍,也难怪他会那么爱你。” 沐安闭唇不语,只是目光如水的看着低声哭泣和不停诉说着的梓瞳。也许,她有太多的话想说了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梓瞳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沐安近在咫尺的手臂。 “王妃!”影零一直窥探着牢房中的动作,他见梓瞳一有行动,就立刻冲了进来。 谁知沐安却连头也不回,只冷着声音道了一句。“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梓瞳的手背,看着她含泪的眸子,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我知道不是你。” “为什么?”梓瞳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沐安会相信她。她也知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那里,即使宇文欢不说话,她也一样会被定罪。这个罪名就是企图谋害王妃,其罪当诛。“为什么你会……” “就像你说的,你爱宇文欢。”沐安并不在意她紧抓着手臂的手,淡淡的一笑。 “你也……爱他……”梓瞳重复这沐安的话,突然哽咽了一下。“这、真是太好了……可是,为什么王爷、王爷不相信我……为什么王爷不信我……” 心痛的无以复加,梓瞳明明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她应该恨,应该讨厌,可无奈,她却始终对她厌烦不起来,所以才想对她说更多更多的话。 沐安看着她苍白而痛苦到扭曲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声。“欢,他……其实是信的。” 只这一句,便让梓瞳止了泣声,抬起脸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真的吗?真的吗?王爷他、他真的相信我?” 点了点头,沐安低声解释着。“你想,若他不信你,又怎么会只将你关在这牢里?若他相信这一切都是你做的,那么早在那一天,就已经将你杀了。” “王、王爷……”梓瞳的双唇颤抖着,最终无声的笑了,眼睛里噙着的泪水,骤然滑落,顺着脸颊滴落,隐没在衣衫之中。 沐安沉下眸子,半晌看着她不语,最终竟是低眸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很抱歉。” “王妃?”梓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声调还因刚刚的哭泣一时间没有转变过来。 抿了抿唇,沐安抬起头,神色中满是歉意。“很抱歉,明知不是你,我却没有办法帮你。”叹气一声,沐安的眼中满是凝重。“坦白说,不是没有办法帮你,而是……我不能帮你。” 不能帮我……梓瞳慢慢的才消化掉这几个字中的含义,双唇颤抖着。“你……是……”是要杀我? “我的孩子,没有了。”慢慢的,沐安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她的面色没有一丝的异常,正因为这样平静的目光,才让梓瞳更为的惊讶。 “什么?!” 深吸一口气,沐安继续说着。“那药里有覆箩子。所以,我的孩子没有了。没了这个孩子……那么皇长孙自然也不会是欢王府的,至少,现在不是了。”沐安的眉轻蹙在一起。“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那么王爷的处境就危险了。大王爷守护皇城,二王爷能征善战,五王爷又刚立战功。只有欢……他本就不受皇帝喜爱,只怕以后再也无缘太子之位――” “为、什么?”梓瞳粗重的喘息着,心好像漏跳了一拍。“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孩子没有了的事情,早晚会传到皇帝的耳中。而皇帝一定会追究。欢如今把你关在这里,分明是想保你周全。可……我不能让这件事这样无休止下去。梓瞳,你明白吗?若是没有一个完结,这件事会牵连更多的人。到那时……也许王爷会想保你,但恐怕他会自身难保。” 喉间像被什么扼住一般。好久之后梓瞳才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是王爷教你来的吗?” 摇摇头,沐安凝眉望她。“是我自己来的,王爷并不知道。” “若我死了,你不怕王爷因此误会你吗?”梓瞳比沐安想象中的还要冷静,让她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佩服。 所以,沐安坦然一笑。“误会了又会如何?纵是恨了,又会如何?他已经陷在这种危机里却还不自知,我不能不救他。成者为王败者寇,这场豪赌,他非赢不可。” 因为……若是他输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留下他。 点了点头,梓瞳慢慢的松开一直紧紧抓着她手臂的手。“怨不得他爱你,若我是男子,我也会爱你。”梓瞳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想让我怎么做?” 定定的看着她,沐安半晌之后才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瓷瓶。“这是剧毒鹤顶红。你会没有任何痛苦。之后我会向王爷说明,他会为你料理一切身后之事。” 梓瞳扯了扯嘴角,抬手接过那只白瓷瓶,轻旋开顶上的红塞。明明是笑着,眼泪却一直不停的滑落下来。“谢谢你,对我说这些。至少我会认为,这是为王爷而死。梓瞳……不冤。” 反正,她横竖都免不了一死吧。从宇文欢在她的房里搜出毒药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若不是王爷动手,那便会有其他人动手,然后……她会落个引罪自裁的下场。如今能够死在沐安的手里,她却是安心的。特别是,她居然懂她,肯在此之前,对她说这样多的真心话―― 沐安伸手,扶住她的手腕。“梓瞳,你……后悔吗?” 梓瞳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坚定而轻柔的推开她的手,含笑将瓶中的毒药尽数饮下。然后无力的跌在干草之中。沐安眼明手快,凑上前去,将她的头部揽在怀中,神情悲痛。“对不起……梓瞳,对不起……” 摇了摇头,梓瞳提着气,喘息着看着她。“烦请、请你告诉……王爷……如果,如果有、下辈子……请他、一定……一定不要救……那个、跪在路边……卖身葬父的……小女孩……”眼泪从梓瞳的眼角慢慢的滑落,隐没在发中。 沐安点着头,说不出话来。 “你……要小心、小心……倚、倚梦――”梓瞳用力的抓住沐安的手。“她……她――” 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她的呼吸停了。沐安却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泪水无言的从眼角溢出。 “对不起,梓瞳,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对你说实话。府中有内奸,我不能对你说实话……”沐安抱紧了梓瞳,在她的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呢喃着。轻到就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所讲的是什么。可她知道,梓瞳会懂得,她一定会懂得。因为……她和她一样,深深的爱着宇文欢。 …… 从地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沐安心情沉重的拖着步子一步步朝回走着。 恍惚间才发现,王府南面红光满天。空气中都散发着不安的味道。 刚想转身问问身后一直跟着的影零,却见陆雪凝满面焦急和担忧的赶来。 “雪凝。”还未等她出声,沐安便抢先一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吵?还有这天……”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南面。 陆雪凝咬了咬牙,有些为难,却又不得不说。“安,右丞相府……右丞相府……” 沐安一听这四个字,当即变了脸色。“右丞相府怎么了?我家怎么了!快说啊!” “右丞相府失火,大门紧闭。禁卫军撞了许久都未撞开,只怕……只怕――” 猛地踉跄一下,沐安险些摔在地上,幸得身后的影零一把扶住她,才得以站牢。“不、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 南面……王府南面……确实是右相府的位置――这漫天的红光,根本不必想象,就知道火势究竟有多大。 “爹……娘……”沐安失神的摇着头,口中呢喃着。“爹……娘……” 突然,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传入耳际。地牢本就离着马棚不远。沐安蓦然惊醒过来。 “爹!娘!”一声凄厉的嘶声力竭从沐安的喉中发出。她登时挣开影零的手,朝着一匹骏马飞奔而去。 影零和陆雪凝皆被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给震在当下,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沐安早已经策马飞驰出去。陆雪凝当即心神大乱。 “安!!你回来!你不会骑马啊!你快回来!” 话音还未落,只听又一声马儿的嘶鸣,似是收了惊的马失了控制,高高扬起了前蹄。“安!――” 沐安被那匹马高高的甩起,抛向空中,然后狠狠地落在了地上,头部重重地撞上了地上的石块,当即血流不止! “王妃!” “安!” “爹……娘……”意识混沌之际,沐安只觉有人在轻声的唤着自己的名字。“爹……娘……”她轻吟一声,重重地跌入黑暗之中。 爹……娘……爹……娘…… 沐安在黑暗中,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翌日,曦光初现,晨风微抚,窗外稀稀落落的雨声渐渐停息 沐安从榻上下来,赤足轻移来到窗前,随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屋外的梅儿听到声响赶紧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怎么不多睡会,这几天你身子都不舒服,昨晚还淋了雨。”梅儿嘟囔着责备道。 “没事,只是这雨天太闷了,躺着也难受。”沐安摇头浅笑看向窗外。 院子里开满的白色山茶,因着昨晚的那场雨而残败了许多,湿泞的泥地上落满了层层的花瓣,那些随着风雨零落的花瓣泥泞斑驳,早已不复当初的洁白和娇艳,也如她此时的心境一般吧? 偶有雀鸟从枝头飞落,轻啄地上的落瓣后复又转身欢鸣着掠向远处。随着那鸟儿的身影沐安的双眸也跟着一起望向了那不知名的远空。凝望顷刻后坚定的转身对梅儿说:“你把那枝白玉的簪子找来,给我梳洗后戴上。然后去请王爷过来,就说我有事一定要见他。” 梅儿看了看沐安,想说什么,却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打水来给小姐梳洗。 过了不久,端木彦就随梅儿来到了夏薇苑。踏入院子,虽然只有短短的数日没来,端木彦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觉心头竟微微划过一丝痛楚。在门口顿了顿,终是推门而入。 沐安看着进来的端木彦淡淡一笑俯了俯身道:“王爷请座。” 端木彦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凝眸望向沐安,当目光划过沐安头上的簪子时,眼底的一抹暖意悄然而现。 沐安不禁心头一颤,但还是并不理会,只是缓步走到窗边坐下。定了一下之后,沐安看向端木彦说道:“安儿今日请王爷来只为讨要一纸休书。” 端木彦闻言一怔,怒极反笑“哈哈,哈哈!”顷刻起身拂袖挥落了一地杯裂瓷碎,双眸一瞪逼向沐安,接着伸手用力一把将她拉起狠狠的箍在怀中,恨意绵绵的道:“休想!”。终于又把这副柔软的身躯满满的抱在怀中了,万般煎熬终化作缱绻无限的恨切“不放,生生世世你都只能是我端木彦的女人。”沐安只觉满怀的苦丁香痴缠萦绕在她心底,然后开出了一朵凄凉绝望的花。 吞下心底的苦涩,沐安咬牙拔下头上的玉簪将其抵在自己的颈脖之处扬声说道:“那安儿只好和王爷天人两隔了!” 端木彦不敢置信看着沐安的动作,脸色苍白,虽极力控制但仍气得浑身颤抖道:“好!好!你竟敢用这玉簪来要自己的命,威胁我。看来是断定了我会不得不同意了。” 沐安强忍着泪水不让自己心软,凄然说道:“我只是在赌王爷对安儿还有一丝情意,定不忍要了安儿这条命罢了。”端木彦满眼悲凉的看向窗外,时间仿佛停顿了般让人窒息。随后他蓦的一下转过身来毅然说道:“好!如你所愿,明日本王就把休书给你。”说完,端木彦拂袖决绝的迈步而去。 青风山是青国南方境内靠近孜国的一座山峦。因它的峻峭高耸而少有人烟。 八月,虽已进入了金秋时节,但正午时分的青风山上却还是暖暖的,微风轻抚,丹桂飘香。半山腰靠南面的山坳处矗立着一座别致的两层竹楼。 竹屋前的院子里摆着一排长长的木架,上面放有各种各样的药材。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子正在仔细的翻动着药材。阳光照在她纤瘦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点点泛红,额头上也已有细细的汗珠,一双清澈的眼眸淡然而有神,小翘的鼻梁下微微嘟起着一张娇嫩而红润的樱桃小嘴,让人久久不能移目。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女孩蓦然一笑抬头转身提步向院外走去。只见院外的小路上迎面走来一身形俊朗挺拔的二十岁左右男子,来人眉眼清辉,朗朗笑语:“安儿,莫非有千里耳,不见其人已闻其声了?” 沐安眨了眨眼,掩唇而笑道:“大哥这么好的身手,安儿就是有千里耳也没用啦!不过为什么知道是大哥来了,可是我的秘密,别想我告诉你!” 其实,要不是刚好吹过的这阵微风,让沐安闻到了大哥身上特有的淡淡的类似于萱草的气味,她也不会知道是大哥来了。山后的谷底里有一条小溪,小溪附近长有一大片萱草,沐安很喜欢去那里,所以对这种气味也很熟悉。 沐云鹏宠溺的看着沐安,拿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轻轻的责备道:“这正午的太阳毒得很,也不知去避一避。” 沐安笑着说道:“大哥这么久没见,怎的一见面就开始罗嗦,真是和梅儿那丫头有一比啊!” “安儿学着调笑大哥了!”沐云鹏不禁笑着轻敲了下沐安的额头。沐安调皮的冲着大哥吐了吐舌头,随后和他一起说笑着向屋内走去。 竹屋内,丫环梅儿正在摆上午饭,看见和沐安一起进来的沐云鹏连忙行礼到:“少爷来了,您正好说说小姐,这大正午的非要到外面去晒药材” “停!停!停!好梅儿你就饶了我吧,再念下去你小姐我的耳朵就起茧啦。”沐安故意靠在梅儿身上撒娇的说道。 沐云鹏开怀的望向笑闹中的主仆二人。算来只有短短的不到半载时间未见二妹,却不想安儿一颦一笑间已出落得楚楚可人,虽不似大妹云依一般明艳动人,却是笑语轻言间,如春风拂过,柔暖人心。看着此刻的沐安,他只愿时光静缓,安儿能一直如此随心快乐,而不是沐府里那个谨语慎行的二小姐。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不禁锁起了眉头,心中烦闷。 沐安抬头间望向大哥,神色收于眼底,俯身正坐对梅儿道:“大哥来了,你下去再添两个菜。”梅儿随即收笑应声而去。 “大哥此行可是来接安儿回府?”沐安温言看向大哥。 沐云鹏不觉哑然一笑“什么都逃不过你这丫头的眼。”安儿总是这样,观人入微,心意善解。所谓“有心才有眼”,虽然在府里寡言淡行,上至爹娘,下至仆从,却从不与人为难,温和且知礼。 安儿轻笑嫣然“大哥是内心纯善之人,心显于神,神表于行,自是不难猜。”言毕不知为何竟双眸低垂,小脸微红,有若枝头青梅,又仿似桃花娇美,看在沐云鹏眼中不禁一刹恍惚。顷刻心头一凛,收回神色正色道:“安儿,我这次来正是奉了爹娘之命接你回府的。你这半年时间身体可调理好?寒症可有再发?” “大哥放心,这半年师傅她一直给我调理,近一段都没有再发过了。”沐安温婉的宽慰大哥。 “现在可还不能大意呢。”门外丫鬟梅儿一边端着菜走进,一边向着沐云鹏瘪嘴诉道,眼睛却飞快偷瞄了沐安两眼。 沐安不禁好笑的轻训“就你这妮子嘴多!”沐安平时总拿梅儿当妹妹看,所以不在府中之时并不拘礼于她,三人一边说笑着吃起了饭。 沐沐安是青国当朝太傅沐严家的小女儿,却并非亲生,这是京城众所周知的事。 据说当年沐大人去边关探望自己的故交大将军卫修宇时,在青风山下的小镇突然拾到了弃婴,而后就带回了京城府中抚养。其府中彼时已有四岁的长子沐云鹏和两岁的女儿沐云依,沐安被作为二小姐养了起来,太傅夫妇对这小女儿也甚是喜欢,视同己出。谁知之后不久小沐安却突发怪病,伏暑之天也全身冰冷有如寒冰。太傅夫妇为其广寻名医,也不得医治。 后有一日,一神色清雅冷淡的柳姓女子来得沐府,自道能医此病。在其医治之下,小沐安的病很快得到了控制,而后更是惊悉此女子竟是赫赫有名的神医柳盈盈,人称“神医仙子”。夫妇二人对柳神医很是感激,留其在府继续医治小女。柳神医却谢绝,只道沐安的病暂时只能控制,不能根治,而且孩子尚且弱小,京城冬季的寒冷她的身体还承受不了,须得在每年入秋之后就往南方调养,只待入春之后才能回北方的京城。如需想她继续医治沐安,可在每年入秋之后,将沐安送往南方的青风山上交与她医治。因此沐安从小就每年都会在青风山过冬,直到最近两年身体恢复得貌似与常人无异之后,才不再坚持。 或许是因为自身疾病的原因,又或许是从小总有近小半年的时间是和柳神医生活在一起,所以沐安在十岁那年就拜了柳神医为师,平日里很喜欢呆在山上和草草药药打交道。 章节目录 第124章 得知 饭后,沐云鹏得知安儿的师傅早两日下山了,须得今日傍晚才能回来,所以决定明日再启程,安儿的病情也需问过柳神医,他才能安心带她回去。此番回去要想再能如此自由出府,只怕是不易了,于是决定陪安儿一起去谷底走走。 山后的溪谷是沐安很喜欢的地方,但因为去往谷底的道路陡峭险峻,她自己无法独自前往,每次都是大哥施展轻功带她降落谷底。 午后,秋日金色的阳光下,层林尽染,微风和煦。山崖边沐云鹏轻搂着沐安徐徐飘落,仿若画中的仙子般,静谧而柔美。 降到谷底,沐安小脸绯红的退出大哥的怀抱,扭头向前急走了几步,此刻沐云鹏怀中还飘盈着刚刚退去的,似有如无的少女微香,望着前方沐安娇羞的背影,似有一瞬间微醺恍惚。 又有许久不曾来过,沐安有些小小的雀跃,一路分花拂柳小跑而去,还不时的回头向大哥盈盈而笑,衣袂翩翩,有如娇花,又若彩蝶 沐云鹏温柔的笑看着安儿,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唯愿她此生静好,不染风霜。 来到溪边,沐安在岩石上抱膝而坐,素手轻泼着石下的溪水。 “水太凉,又忘了自己的病了?”沐云鹏皱眉的阻止。 沐安笑笑的收回手,俏俏的看着坐在身边的大哥,心间泛起了微甜微涩的莫名滋味。她若不是沐家的小姐,他若不是她的大哥,该有多好啊。可若真这样,她和他会有缘在这茫茫世间认识,交集吗?也许她也会如许多女子一般,在闺阁中寂静长大,再嫁给一个不曾谋面的男子,就此一生。 可还会有一男子如他般细心呵护关怀?天凉时,他总是第一个嘱咐梅儿给她加衣;天热时,他常会从外带回一些消暑的小吃偷偷给她。她偶尔的难过,他也总能察觉,默默安慰。小时候一到入秋,父亲就会派护卫送她去青风山,入春时再由护卫接回。 她还记得有一次出门前,哥哥牵着她的小手,在她耳边咬牙定定的说:“安儿,我决定去学武,这样以后每次都可以由我送你去了,你等着!”谁能想到堂堂太傅家的独子,弃文喜武竟源于这样的心愿? 秋日的青风山,碧空如洗,浮云逐风。山谷里雀鸟欢鸣,金菊芬芳飘过四野,夹带着那些难言的隐秘心事 落日余晖中,兄妹二人回到了竹屋。此时柳神医也已经回来了,只是神态间有些疲惫。 沐安关切的询问“师傅,可是有何不适?”接着又向门外寻探道:“咦,这次漫师叔怎么没与师傅一道来?” 漫师叔据说是师傅的师妹,师傅每个月十五都要下山两天,而后师叔会和师傅一起上山来住几天,再离开,少有间断。不知为何,师叔每次来都是蒙着面,沐安虽从未得以见过其真面目,但还是可以从那稍稍露出部分看出,师叔是一眉目如画的女子,只是身形有些羸弱。 柳神医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你师叔她有些不适,这次就不上来了。” 听说师叔不适,沐安紧张的还想询问,却被师傅摆手制止了,神色疲倦,不愿多说。只是转身向沐云鹏问道:“你此番可是来接安儿回去的?” “正是”沐云鹏正色道:“家父嘱我代为询问,二妹的病情可否已稳定无碍?” “安儿的寒毒暂时已不会再发,只要每月按时服用一颗药丸,注意不沾寒凉事物,就无需再上山来了。但要彻底治愈,还需时日,到时为师自会去找你。”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白色药瓶交到了沐安手中。 沐安知道师傅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为她研制彻底治愈寒症的药,虽面冷却心热。想到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见,不禁红着眼眶靠到了师傅怀里。 师傅微微有些皱眉的低头笑道:“都多大的人啦,梅丫头和你大哥可都在这瞧着呢。” 只见梅儿和大哥都在憋着笑看她,沐安赶紧把绯红的小脸撇了过去,小声诉道:“再大也是师傅的徒儿。”这下,在场的人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沐安更是无地自容的跺脚跑了出去。 欢愉总是短暂。隔日一早,主仆三人就告别了师傅下山去了。 山下沐府的马车已在等候,一车,一骑,一行人心绪各异的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沐安在车上依依不舍的卷帘回望着。刚刚还在眼前的郁郁青山,随着车轮不停的向前转动已渐渐退去渺小,彷如那些随着成长而渐渐褪去的青涩时光。 沐云鹏在马上凝神注视着远方。沐安和云依都已及笄,家中陆续开始有人上门来提亲。京城里局势风云莫测,半年前皇后的独子太子忽然病毙,皇上至今还未立储君。一众皇子中只有陆贵妃所生的三皇子恒王端木轩,与沈昭仪所出的五皇子睿王端木彦最为出众。端木轩的背后有着他舅舅当朝丞相陆林风为伍的支持者。 而端木彦则声名赫赫,他两次请命出征,一次平定和收服了西陲小国西池国,一次率二十万大军击退了南方邻国孜国的进攻,并夺下了其两座城池。其在朝中也一众欣赏追随者。两位皇子都还未娶正妃,而以父亲在朝中的中立的地位,只怕两位妹妹的婚事,都会成为二位皇子的棋局。想到此,沐云鹏不禁皱眉,拽紧了手中的缰绳。 京城,皇宫内,朱墙似血,碧瓦生寒,宫门叠叠,静谧莫测仿若那无底的深渊,吞没着人心。 此刻流光熠熠的朝德殿内青国的皇帝端木弈和皇后慕容玉端坐于上,下方殿前玉身叩首的两道身影正是恒王端木轩及睿王端木彦。二人皆是鬓如裁,眉如画,锦衣玉带。只是端木轩神色稍显阴郁傲然,而端木彦则蕴藏深沉勃发。 二人跪道:“参见父皇,母后。” “平身吧。”皇帝端木弈的声音苍老沙哑,半年前太子的突然病毙,对帝后打击沉重。端木弈目光沉沉的注视着自己面前这两个最出众的儿子,近日朝臣们都在热议奏请立储之事。二子之中,他是属意五子端木彦的。 因为三子端木轩骄躁有过,沉稳不足。而其舅舅陆相心机老辣,这半年来更是党羽渐众,将来恐外戚干政,后患无穷。而五子端木彦心思细密稳练,已具逸群之才。只是若要立他,还需契机,而这契机,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轩儿,彦儿,你们府中都还没有正妃,近日你们的母妃向朕与皇后请示为要你们选妃。下月十五是你们母后的千秋,到时会邀请朝中大臣的家眷出席,借此机会为你二人选妃。”端木弈徐徐道出此次召见二人的目的。 “儿臣遵旨。”端木轩和端木彦立身俯首齐声道。 “嗯,都下去吧。”皇帝慵然道。 二人一前一后退了出来。走出朝德殿,端木轩看着前方的身影轻轻笑道:“五弟到时可不会与我看中同一女子,来个二王争美的戏吧?” 端木彦回身淡然的看向自己的三哥,随即讳莫一笑“君子有成人之美,三哥多虑了。”说罢转身阔步而去。 端木轩久久的盯着远去的背影,目光阴沉。 端木彦出了宫门,其贴身侍卫郭义已在此等候多时,立即上前禀报“王爷。” 端木彦扫了其一眼,冷声道:“回府再说。”,随即纵身上马,扬鞭而去,郭义顿时心中一凛,立刻纵马追去, 京西郊睿王府。书房内,端木彦沉声:“说吧。” “三皇子昨日去了太傅府上,未时进去,酉时出来。另我们宫内之人传来消息,陆贵妃三日前有召见沐夫人及沐家大小姐沐云依。”郭义低声禀报。 端木彦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划杯缘,徐徐一笑“我这三哥,这回可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沐家的大小姐,他是志在必得了。”随即沉默片刻之后,淡淡交代道:“由他去吧。你即刻酌派一路隐卫去青风山下的小镇附近打探太傅当年拾得沐家二小姐的始末细节。” “是”郭义俯首应道,正待领命退去,端木彦又叫住他肃穆问道:“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已妥,隐卫正在秘送她回京。”郭义答道。端木彦点点头,摆手道:“嗯,你下去吧。” 夜幕已降,端木彦立身窗前,远眺向皇宫的方向,月光倾洒在他华美的身影上,衬得鸦发乌眉,眸似深潭,风神夺目。 待沐安兄妹一行人回到京城,已是十月初五了。 进入城门后,车外渐渐人声喧哗热闹,就快要回到府中了,沐安有些留恋的轻挑开帘幕,看向如织游人,林林店铺的街道。 忽然,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对面徐徐过来几骑人马,为首之人青衫白马,星眸俯视,有若天神一般。当他的视线扫到车窗边翘首凝望着他的沐安时,两人都微微一怔。顷刻便对着沐安温温一笑,沐安当下双颊飞粉,并立刻放下了帘幕。 只听见车外,大哥的声音“参见睿王殿下。” “嗯”一声略微低沉的应答之后,马蹄声渐渐远去。 他就是众人口中那个战功赫赫,风神潇散的睿王端木彦吗?沐安不禁有些好奇的又悄悄卷帘向那人渐去的背影望去。 “王爷,刚刚沐统领身后的马车上之人,应该就是沐家二小姐沐沐安。” “嗯”想到刚刚那凝神仰望的娇颜,端木彦回头向马车看去。恰恰看到又在偷望他的沐安,不觉爽朗一笑,出了城门挥鞭绝尘而去。 沐安没想到对方会再回头,吓得缩回了车内,心如捣鼓,顿时颇为懊恼。 梅儿有些不解的看着沐安“小姐,你看什么呢?” “哪有看什么?”沐安小脸微红,低声训斥道,神情很不自然。 明明就有看,梅儿心中不满的嘟囔着。 很久以后,沐安回想起过往,不觉想也许就是那不经意间的一次注目,一个微笑,转身就成了彼此的劫数,百转千回后心神俱伤。 回到府中,已近傍晚。等沐安整理梳洗一番来到大厅时,仆从们正在上菜,一家人已端坐在了桌前,而沐云鹏正向父母转叙柳神医的话。沐安乖巧的过去向父母请安。沐夫人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连忙温柔拉坐到自己身边,牵起沐安的手微笑的端详着。 沐安也小脸红红的看着沐夫人轻声问道:“母亲身体可还好?” “母亲身体倒是还好,就是想安儿,担心安儿,都快相思成病了,眼里完全没有我这个女儿。”一旁的沐云依,假作生气的哀叹道。随即又打量沐安片刻后笑着说:“安儿这半年未见,脸色红润了许多,出落得愈加楚楚动人了。” “姐姐又取笑我。”沐安稍稍羞怯看向沐云依。沐云依资颜瑰丽,明艳动人,性情果敢。沐安喜欢也有些微羡慕这样的姐姐。只是姐姐近一年来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有时热情,有时又些冷淡生气,让沐安有些莫名和紧张。 沐夫人笑着瞥了一眼沐云依对沐安说:“你别理她,这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这么牙尖嘴利的,往后有她瞧的。” “谁要嫁人了?要嫁,我也要安儿一起嫁。”难得沐家大小姐涨红了脸,挽着沐安的手臂,不满的看向母亲。 “好,好,你们都嫁,一个也不留。”沐夫人笑着说,随即转身看了一眼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沐太傅。 “安儿一路风尘回来,先吃饭吧,过后再来父母房中一趟,为父有事要与你交代。”沐太傅温和沉声道。 夜,秋风骤起,太傅夫妇居住的晨白园里树影摇曳,残叶翻飞,寒意渐浓。 室内,烛火通明,沐安云依姐妹正坐在父母下方。 沐太傅目光投向沐安“安儿,你自幼因为身体的原因,一年中总有近半的时间不在府中。也因为你的病,我与你母亲并不想拘束于你。所以即便近两年你身体已有好转,但只要你想去青风山,呆多久,我们都尽量由着你。” 接着又正色道:“但你终究是女孩子,且已及笄,不可再如往常一般常常外出,游于山野了。” “是,女儿知道了。”虽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沐安心里已经很感到知足了。 从小,姐姐云依就很是羡慕她。开始时还会吵闹着要和沐安一起去,再后来只是在她出门时,故意躲起来,不理她,而每当她归来之时,姐姐却又总是最翘首以盼,最高兴的那个。尽管是以病痛为代价,但比起众多足不出户的闺阁中的女子,她还是拥有过太多的她们无法企及的自由。 沐夫人慈爱的看着两个女儿,接过话道:“再过十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也是帝后为还未娶正妃的皇子选妃的日子。你姐妹二人,这几天都在家好好学学规矩,十日后随我一同进宫去贺寿。” 听到母亲的话,云依没有惊讶,只是粉脸愈加红了几分。 沐安却是脸色发白,微微颤抖了一下。 “安儿,可是有哪不舒服吗?”沐夫人看了看沐安的脸色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冷。”沐安轻颤的回答。 “嗯,夜深寒重,你们都下去早点歇息吧。”沐夫人忙让两个女儿下去休息。 出了门,梅儿早已拿着一件紫绒斗篷在等候,看到沐安出来连忙替她披上。沐安紧紧的拽着温暖的斗篷,暖却仍不达心间。 茫茫夜色中,梅儿与云依的丫鬟锦儿挑灯在前方引路,沐安与云依并肩缓缓随行在花影错落的曲径。 云依侧脸看了一眼身旁神情迷茫的沐安,又转眼望向远方寒星散布的天穹,似自语,又似倾诉“安儿,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羡慕你,甚至恨不得也能和你生一样的病。”随即又苦笑道:“女子的命运从来就不由己,终身困于一隅,出嫁前困于娘家,出嫁后困于夫家,从此到彼,就此一生。 那江南塞外的风光,那青山绿水的秀丽,永远都只存在于前人的歌词诗画中。终其一生也无法领略,外面的天是不是更蓝?外面的云是不是更洁?我也曾很想知道?” “姐姐”沐安侧目看着云依,心中顿觉酸涩,紧紧的拉起了姐姐的手。 月凉如水,倒影在姐妹俩的如剪双眸中,似有水雾薄漫,又似有轻烟缭绕 近日一连下起了几场雨,沐安撑着一把紫竹伞,神情倦倦的从晨白园中走出。这几天家中竟来了一位从恒王府来的嬷嬷,说是请来教她们姐妹规矩的,一言一行都要求甚是严厉。云依学得倒是认真自如,沐安却学得颇是费力。许是以往不曾接触这些,又许是内心有些排斥这些皇家贵胄的繁文缛节,因而总是心不在焉。 从园中出来沐安并不想急着回房,只是心绪不宁的撑着伞在雨中茫茫行走,穿过亭台,穿过水榭,穿过回廊,兜兜转转却不知欲往何方。等她停下脚步,才猛然间惊觉,不知何时竟然已来到了大哥居住的园子外。 隔着一丛矮竹栅栏,园内一道俊逸的身影正在微雨中仗剑飞舞,剑身似银光随着挥洒之人起落旋转,在空中击起一弧晶莹水花。沐安只是远远的看着,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伞柄,仿佛定住了一般,一步也无法向前迈动。 对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也似乎有所感应转身看向园外。纷纷扉雨中,两人就如此静谧的怔望着,任轻风抚乱发丝,任斜雨敲打衣襟,任心头的苦涩蔓延,却只能相望无语。 “大哥”一声清丽的呼唤,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守望。 沐安转身看向身后走来的云依小声的低头道“姐姐” 云依漠然的看着沐安,眼中带着淡淡的疏离从她身边迈过,向大哥的园里走去,在经过沐安身边时轻轻道:“雨天寒重,妹妹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走为好。”那抹明丽的身影从沐安眼底划过,带着灼人的凉意。 沐安苍白着小脸,强忍着眼眶中的湿气,泛白的指尖紧拽裙摆转身向外跑去。 直到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云依才转身看向沐安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依儿,你刚刚何苦呢?明明也不愿伤她。”沐云鹏轻声叹道。 沐云依转身瞪向大哥“是啊,我何苦来做恶人呢。” “刚刚你们二人那般神情,我难道该拍手祝贺吗?你们知不知道,那一幕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会有怎样的闲语?又会有怎样的后果吗?” “够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沐云鹏温怒的打断道。 云依还是灼灼不依的看着大哥“希望大哥时刻记住,身为沐家独子身上所应承担的责任。不要逼我做出伤害安儿的事,有些后果不是她能承担的。” “你”沐云鹏看着云依毫不退缩的眼神,终是叹道:“你放心吧,就是为了她,我也会恪守自己的。你不要为难她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你少为她求情,安儿也是我妹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依不满的瞥了大哥一眼,转身离去。 时间飞转,转眼就到了十月十四。因为第二天要入宫,晚餐后,母亲只是嘱咐姐妹一番,就命二人早早下去歇息了。 华灯初上,倒影在静默而行的两道婀婀身姿上,隐隐透着萧瑟的清冷。自从那日之后,两人之间一直没有说话,好似都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想到明日之后那无端的命运,沐安突然伸手拉住云依的衣襟,眸光清澈的看着云依艾艾的说:“姐姐,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云依微笑牵起沐安拉住她衣襟的手“好啊,好久没有和安儿一起睡了。”以前每次沐安从青风山回府来的头几天,云依总会要拉着沐安和她一起睡,俩姐妹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的讲着府外见到的风景趣事,好不热闹快活。 夜阑寂静,溶溶月色照进屋内,一室清凉。床上的俩人都睁着眼全无睡意。 “姐姐,你害怕吗?” “怎么,安儿是害怕了吗?”云依侧身看着沐安笑道。接着又拉过沐安的小手拍了拍安慰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即使没有明天的选妃,你我也逃不开嫁人的命运。” 接着又慎重道:“安儿,不可再有那些妄念了。这话我只今天与你说一次,你与他是绝无可能的。知道了吗?” 沐安咬唇不语,但被云依拉着的素手轻颤着,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乱。 云依轻叹了一声,握紧了那轻颤的小手,似乎想要传给她勇气和力量“以安儿可人的容貌,温婉的性情,将来一定会得到夫君的疼爱的。别想了,早点睡吧。”两人都不再出声,静默的夜晚只余那月光惆怅的身影 第二日,未时刚过,沐夫人与沐安姐妹就已梳戴整齐上了早已静候在大门外的油壁轻车,缓缓向皇宫驶去。 云依今天穿了件烟霞色的云纹罗裙,外面套了月白色的轻纱,云鬓松松斜叉一支海棠珠花簪,明艳妩媚。 沐安则穿了一件粉藕色的水纹罗裙,外面套了件浅紫色的纱袄,如缎的长发只是在肩后以玉环束住,清丽婉约。 沐夫人笑看着两个碧玉似的女儿,很是满意。 轻车一路行到巍峨耸立的朱墙前停了下来,母女三人再下车来换乘上宫内的肩舆,方才进入了那九重宫阙。 沐安紧张又好奇的看着这金阙碧阁延绵错落的深宫,却不知命运的转折就此展开了诡异的纠缠。 章节目录 第125章 观望 暮色渐渐浓了起来,晚宴设在章华宫的前殿举行。此刻的深深宫廷内彩灯高悬,人影翩翩,丝竹绵绵。 沐安翘首观望着,除了殿前上首玉座上空着,其余都已高朋满座。云依悄悄告诉她,她们这一侧的首位坐着的正是恒王的母亲陆贵妃。而依次坐在下一位应该就是睿王的母亲沈昭仪。再下来就是其他嫔妃,最后才是她们这些各阶贵妇小姐的座位。因为隔着首座太远,沐安看得不少很清楚,只是懵懂的听姐姐说着点点头,接着又环沐左右,今天这些闺阁中的小姐们,皆是盛装出席,花容云鬓,莺莺燕燕暗潮涌动。 沐安认真看了一圈后,凑到在云依耳边小声说:“她们都没有姐姐好看。” “嗯,也没有我们安儿好看,”云依也俏皮附和道,说完,俩姐妹都不由得相视掩唇轻轻笑开了。 正笑着,忽然云依看了对面一眼后,脸颊飞红的低了头。沐安不解的顺着姐姐的目光看向对面。对面坐的是几位皇子,只见一华衣贵气的男子正炯炯看向姐姐,沐安正待缓缓移开视线,忽然发现他旁边坐的正是那日城门口,惊鸿一瞥的睿王端木彦。而他此刻正笑意沉沉的看着她,目光深远。 沐安连忙收回视线羽睫低垂,慌乱的端起面前的酒杯,掩饰的喝了一口。不知是因从未喝过酒,又或是喝得太急,尽管是馥郁醇香的清酒,沐安还是狠狠的呛了一口,窘迫的样子,引得一旁的几个女子窃窃私语低笑。 云依也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想什么去了呢。” 沐安正觉难堪之际,殿外传来了长长的宣驾声,忙随众人跪满一地,帝君携帝后入殿上方落座,宴席也正式开始了。 众人按礼依次向皇后恭贺,一时间殿中觥筹交错,丝竹轻舞,繁华似锦。在这灯火璀璨,丽影蹁跹的殿内,沐安忽觉有了一瞬的迷茫。当眼光漫无目的游弋时,她突然又在那个身影上停了下来,隔着交错的人影,依稀可见那人执酒与众皇子谈笑,却独独只他在这万千繁华中绝世醒目,华光难掩。 “安儿,安儿。”直到听见姐姐的轻唤,沐安才惊觉的收回了视线。 “怎么啦?”沐安羞怯的茫然道。 云依凝眉小声道:“看什么呢?叫你几次才听到。快要轮到我们献艺了,准备一下吧。” 原来,宴席过半后是各贵族家的小姐向皇后献艺祝寿,也是今天的重要目的,借以观察考量各家闺秀,供皇子选择。 沐安本是没什么才艺的。一年中有近半时间是在青风山上治病弄药,有时会给师傅缝缝补补,百鸟朝凤是绣不了,本想绣幅寿桃的锦帕去献艺贺寿,也被姐姐好一番取笑。 她还记得那日云依拿着她绣的寿桃,笑得花枝乱颤,只道:“安儿要是拿这绣品去贺寿,保准成为全场的焦点。”沐安气得羞红了脸。结果最后还是被云依拉着一起排了个舞,虽只练了几天,勉强也能跟上姐姐的舞步,好在是两个人一起表演,能分散许多注意力与紧张。 前面已经陆续有几家小姐表演过了,舞文弄墨,吹笛抚琴,袅袅倩影,各有千秋。 轮到沐安姐妹表演时,还是引来了众人的关注。一是其父沐太傅官拜一品,曾是太子太傅,太子虽不在了,但很得皇上赏识,因此也算是高居庙堂。二是沐云依艳冠京城,有传言帝后曾欲选其为太子妃。故引来了众人的好奇。 殿前丝竹徐徐响起,两道蹁跹的丽影,长袖旋转,盈盈舞出。时而轻移莲步,佩环微颤,若湖漾清波;时又急趋莲步,霓裳轻扬,如繁花飞落,看得一殿的人颔首赞叹。 云依也边舞边笑着看向沐安微微点头,赞赏妹妹的出色发挥。看到姐姐的肯定,沐安也欣喜莫名,却不料在最后一个转圈时,踩着姐姐的脚,差点摔倒。幸亏云依镇定的假意一个甩袖的动作,轻轻的扶了她一下,才没出现尴尬的场面。 云依无奈的瞪了妹妹一眼,沐安赶紧转脸看向别处,不敢看着姐姐。俏脸偷看着众人好像都没注意到刚刚的失误,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发现睿王端木彦正戏谑的看着她,笑意莫测。沐安不由得面上一红,心如鹿撞,低垂了螓首。 好在一舞已完,沐安姐妹盈盈跪拜了帝后。帝后对姐妹二人显然很是满意,温笑的称赞了几句,又细细的询问了二人的生辰年月。陆贵妃更是当场赏了云依一个金镂孔翟玉镯,其意不言而喻。沈昭仪只是淡淡看着,不曾言语。皇后慕容玉略有意味的看了一眼,笑笑道:“这沐家的一对姐妹都不错,都该赏。”接着皇后赏了一只云凤五彩纹金镯给沐安。 一时间沐家姐妹成了全场的焦点。台下众多女子有不服的,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今晚的一切似乎随着这一舞而尘埃落定 三日后,两道赐婚的诏书同时抵达沐府。不出所料,恒王端木轩纳沐云依为妃,睿王端木彦纳沐沐安为妃。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十六同天举行,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一时间太傅府门庭若市,拜访攀交者不绝。 后院,闺阁中沐安凭窗而立,窗外秋黄落落,天高云卷。从那晚一舞之后,虽已隐隐有了预感,如今真正要嫁那个人了,却恍如一梦,茫茫然不知所以。 沐府同时要嫁两个女儿,府中上下皆是喜气洋洋,忙忙碌碌。云依也整天忙着帮沐夫人准备,整个府中唯有她清闲难耐,心头那缕不可捉摸的慌恐却无以消散。 “小姐,老爷唤你即刻去前厅一趟。”梅儿从屋外匆匆进来。 “可是有何事?”沐安边与梅儿一起向外走,边问道。 “听说是宫里来了人。”梅儿低声道 走入正厅,沐太傅身边立着一位青衣宫女,看到走进来的沐安,抬眸向她轻轻一笑。 “安儿,这位是昭仪娘娘身边的宫人。今天娘娘想要见你,你随她进宫去一趟吧。”沐太傅向沐安交代道。 “是”沐安轻声应道。即刻缓缓跟随在那青衣宫人身后而去。 心?宫位于皇宫僻静的西北角,寂寥独立,古树郁郁,幽静清明。而此处正是睿王端木彦的母妃沈昭仪的寝宫。 沐安从肩舆上下来,小心的跟随前方引路的宫人身后。穿过空寂冷清的前殿,沿着菊英漫漫的回廊,来到了娘娘寝居的内室。 引路的宫人轻轻撩开帷幕,内室清雅素朴,檀香袅袅。沈昭仪正依坐锦榻之上手持书卷翻看。 沐安急忙行礼“民女沐沐安见过娘娘” “免了”沈昭仪不同于皇后千秋那晚淡淡的神色,而是一边示意宫女赐座,一边温和道:“坐,你就快是彦儿的王妃了,就和他一般叫本宫母妃吧。” 沐安正襟危坐,羞涩的低眉敛目着。 “你不用紧张,本宫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看看你,说说话。”沈昭仪宽慰道,说完又手捂胸口皱眉喘气着。一旁伺候的那青衣宫人连忙递过一乌金镂空香薰盒,昭仪娘娘接过置于鼻下闻了闻,才舒展了呼吸。 “本宫这两天身子不太舒服,所以今天才只能请姑娘在这内室说话了。”沈昭仪有些无力的软软道。 这一刻的她不似那晚冷淡的昭仪娘娘,秋日的暖阳漫过轩窗,印落在她身上宁静而柔和。 沐安抬眸仔细的观察着娘娘的脸色,轻轻道:“母妃可是有何处疼痛,以至于呼吸不畅?” 一旁的青衣宫人连连点头道:“嗯,这是娘娘的老毛病了,只是最近犯得频繁些了。” “安儿曾学过一点点医药,能否让我给母妃看看?”沐安看向沈昭仪小心道。 正说着,一道修长的身影揭帘跨门而入。明晃的金阳洒落在他身后,灿然炫目。 似乎没想到端木彦会此时出现,所有人都稍稍一愣。随即沈昭仪柔语问道:“彦儿此刻怎会有空过来?” “听说母妃又不舒服,儿臣过来看看。”端木彦紧蹙眉头,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素音”沈昭仪责怪的瞥了一眼那青衣宫人,又看着端木彦笑道:“我这心?宫里都是你的人了,有个风吹草动都到你那了。” 素音连忙跪下道:“请娘娘责罚。” “起来吧,不怨你,你们谁又敢违他的命令,”说着作轻松的对儿子笑笑道:“不要紧的,我又是老毛病了。” 沐安一直愣在一边看着母子俩说话,直到端木彦看了一旁的她一眼,才局促的低下了头,心下挣扎着要不要给他行礼。感到对方灼灼的目光,沐安只好略带别扭的俯身小声道:“沐安见过王爷。” “嗯”端木彦表情淡淡,语气却温柔。 沈昭仪了然的笑看着,点头向沐安示意道:“安儿不是说学过一点医术,要给母妃看看吗?” 沐安心里舒了一口气,连忙过去,故意目不斜视的侧身经过端木彦,却隐隐的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苦丁香,似有若无却莫名的让沐安安心与喜欢。当下恢复了医者该有的平静,过去执起沈昭仪的手,认真的把脉。 接着又仔细的查看了舌苔,眼底和面色,并轻声道:“母妃”说罢,红了小脸瞥了眼端木彦,顿了顿询问道:“母妃是不是经常心绞痛,且疼得喘不过气?” “正是,看来安儿还懂得不少。”沈昭仪看向端木彦笑道。 端木彦也笑了笑看了眼沐安对母亲道:“安儿可是师从的神医仙子柳盈盈,不比宫里的御医差,母妃就安心让她给你看吧。” 听到他的那声“安儿”沐安一张小脸更加红云密布。 “是吗?原来安儿竟是柳神医的弟子。”沈昭仪欣喜道。 “安儿只学了一点皮毛,不敢辱没了师名。”沐安羞愧的摇头,又看了眼那乌金镂空的香薰盒道:“母妃可否让安儿看看这盒子?” 沈昭仪点头递过去交给了沐安。沐安接过来,先仔细的闻了闻,接着又小心的打开,查看了里面的香料,随即微紧眉头,若有所思。 “母妃平时犯病时,就是靠闻这熏香止痛吧?”沐安细细问道。 “正是,本宫这旧疾有些年头了,从前倒只是偶尔犯犯,这半年来忽然频繁了起来,幸亏孙院使给配置了这熏香,才缓解好多了。”沈昭仪点头温语应道。 端木彦看了看沐安,语气随意的问道:“可是这盒里有何问题?”这御医院的孙院使半年前才上任,却一直是他的人。半年前御医院原周院使,因太子病毙一事而获罪,全家一百零六口人全部问斩,御医院人心惶惶,孙院使就是他一手安排上去的。是以他才安心一直让其给他母妃诊治。 “这盒里配置了一些安神,镇痛的草药,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还是少用为妙。”顿了顿后,沐安又认真道:“安儿这次回京城有从师傅那带回几种珍贵的药材,其中有一味紫艾草对母妃的病很有疗效,明日便可取来服用。”接着又看向素音宫人道:“师傅曾教与安儿一套特殊的,能止疼的穴位按摩之法,安儿现在给母妃按一按,还烦素音姐姐在一旁学学,以后就可用此法来帮母妃减轻疼痛,胜过闻那熏香。” 这一刻的沐安没有了以往娇憨羞怯的模样,葱莹玉指在沈昭仪背后点落轻移,似随风蹁跹的灵燕。凝神微紧的肃颜上有了细细的汗珠,在屋内隐隐的光影下晶莹如碧。 端木彦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轻扬,徐徐浅笑,看着沐安的眸光沉沉如水。 约一刻时后,沐安才微喘了一口气收回了手势,转身完道:“母妃,感觉如何?” “嗯,很舒服。安儿辛苦了。”沈昭仪怜爱的看着一旁细汗密布微微喘气的沐安道。 沐安摇头笑了笑。接下来又上茶闲聊了几句。端木彦起身温语:“母妃也累了半天,该歇息一会了。安儿就随儿臣先下去了。”说罢看了沐安一眼。沐安连忙起身站到了端木彦身旁,欲向母妃告辞。 “等等”沈昭仪笑着示意素音递过一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花簪。“这玉簪在皇家是最不起眼的饰品,但它却是本宫的心爱之物,今日本宫就把它赠给安儿了。” 沐安一时呆住了,不由自主的看向身旁之人。端木彦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轻诉道:“愣着干嘛,还不收下谢恩。” 沐安小脸绯红的在笑声中收下礼物,跟随端木彦一同告辞行礼退了下去。 从心?宫出来,沐安一路低头紧紧的跟随在端木彦身后。似乎考虑到身后之人的步伐,前面的人有意放慢了脚步。 “啊”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唤,端木彦转身看去,不禁开怀而笑。原来沐安只沐着低头急步向前,未注意身旁的树木,耸起的云鬓发丝被身旁一株一人高的桂枝勾住,进退不得。 沐安慌乱的伸手想扯掉勾住的树枝,却不得要领,反倒将原本别在头上的一支桃木簪扯落在地。 这时,一道身影俯身过来,淡淡的苦丁香隐隐而致,举臂为她轻轻理落缠绕的枝蔓,宽大的的袖摆松松垂落,柔抚过她的脸颊,彷如也一同抚去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瞬间,青丝挣脱了枝蔓,倾泻而落。 深秋芳郁的金桂下,轻风微送,星黄纷纷似雨,而那树下青丝如云的纤细身姿和温温低笑的修长身影是如斯的动人。 “你打算就这样出宫去?”端木彦略带戏谑的笑道。 沐安涨红着小脸把手中的锦盒塞给端木彦,然后双手拢过青丝斜斜绾起,低头寻找着刚刚掉落的木簪。 木簪已掉落在树下的泥地上,沾染了尘土,沐安正欲弯腰拾起。“过来。”端木彦温声命令道。 沐安依言走过去,端木彦打开锦盒取出那支白玉簪,倾身靠过来为她插上。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温热的气息彼此交缠着。沐安心乱神慌,心间似有什么压制不住,呼之欲出。 沐安连忙退后几步,轻声道了声“谢谢”,转身去寻找泥地上的木簪,以此掩盖慌乱的神色。 这支桃木簪是两年前大哥送她去青风山时,在山下的小镇买给她的。沐安拾起木簪,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尽管它不漂亮,甚至还外表污浊,但沐安还是把它小心的用手帕包好,一同收藏的还有那段隐秘的青涩过往。 端木彦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但随即冷冷的一句嘱咐,却令沐安心头一惊。“那紫艾草不可说与任何人知道,明日我会派人去沐府送礼与你,你伺机将它交给我的人。”说罢转眼看向沐安,眸光慑人,仿若刚刚那温情脉脉的男人是另一人。 “原来你都知道。”沐安讶异的看着端木彦。 端木彦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但那笑却冷若寒潭,令人遍体生凉。 紫艾草是一味解毒的圣药。早在两年之前孙御医就诊断出了昭仪娘娘的病是中毒引起的。而且推断是在娘娘生下皇子不久就被人下了此毒。中此毒者平时并无异样,发病时也类似于心绞痛,容易掩人耳目。可见下毒之人极有心机,而且年代久远,当时若宣扬出来,不但难以查出下毒之人,且会打草惊蛇。所以当时端木彦就下令孙御医守口如瓶,连娘娘自己也不知情。 无奈孙御医虽然能诊断出此毒,却无法解毒。他告知睿王端木彦,此毒只有紫艾草能解,但紫艾草据称早已绝迹了,所以他只能为娘娘暂时配置一些为她止疼的熏香。 沐安第一次看到端木彦戾气慑人的一面,见他并未否认,想是已经知道母妃中毒了,于是小心告知道:“此毒叫‘噬心’,它不会立刻令人致死,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病越来越频繁,疼痛越来越加剧,直到最后极痛而亡。” 说着沐安不忍的看了看端木彦,只见他负手看向远处高高的宫阙,日影西斜,残红映照在他深寒的眸光里,隐隐有悲痛一闪而过。 不知为何,沐安的心似乎也跟着微微异样了起来,是谁要对这么柔静的昭仪娘娘下如此狠的毒呢?他又是何时知道的呢?知道了以后他一定很难过吧?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妃日益加剧的疼痛,却无能为力,该是恨的吧? 沐安这么想着,于是急急的似乎要安慰他“不过幸亏师傅给了我一棵紫艾草,它能解奇毒,母妃服用后,就会好起来的。” 端木彦闻言转身一笑,这沐沐安越来越有意思了。原以为不过是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子,但看到她给母妃看诊时的神情,以及在提到紫艾草时,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当时揭穿是中毒,还算是有些小聪慧。 沐安蹙眉看着端木彦,那笑容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却不想,突然端木彦伸手过来执过她的手,迈步向前走去。 沐安挣扎着想抽出小手,却反被拽得更紧。端木彦头也不回的淡淡道:“别乱动,待会再挂哪棵树上,可没人管你。”沐安顿时霞染双颊,羞得立刻停止了挣扎,老实的任由那修长有力的手掌紧握着一路而去。直到出了宫门,看她上了静候在外的马车,端木彦才纵身上马离去。 “想什么呢?”一声轻笑打断了沐安的神思。沐云依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对面,隔着烛火笑看着她。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沐安看向云依蓦然转神问道。 “你在这入定思春去了,连我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云依故意打趣道。 “哪有思春,姐姐又欺负我。”沐安红着小脸不满反驳着。 “没有吗?”云依故做沉思道:“那是谁今日从宫里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呢?”说着,抬眸看到了沐安头上的玉簪,俯身凑过去边看边叹道:“这是他送你的吗?这堂堂睿王爷也太小气了吧。” 沐安连忙摇头道:“才不是他送的呢,是昭仪娘娘赠与我的。”接着突然眨着眼看向云依笑道:“这小小的玉簪自然是比不上恒王送到府上给姐姐的那些珍珠玛瑙,绫罗美玉。” “安儿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利了。”云依咬牙笑斥着,在听到“恒王”二字时,眉眼间却难掩那娇羞之色。 沐安看着这一刻娇若羞花的云依,殷殷问道:“姐姐定是很欢喜嫁给恒王殿下的吧?” 云依红着脸小声告诉沐安道:“其实在皇后娘娘千秋之前我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贵妃娘娘招我与母亲进宫之时,他正好也在探望他母妃。还有一次是他来府中与父亲相谈事情时,我偷偷去看了他一眼。” 羞涩低语的云依,双眸中却有华光熠熠,沐安想姐姐定是对那个男子一见倾心吧?所以才会在得知他来了府中后,又忍不住偷偷跑去,只为见上一眼。 沐安不禁喃喃而语:“姐姐这么美的女子,那恒王自是也很喜欢的,看他送到府上的那些珍珠美玉,姐姐将来一定会得到他的宠爱的。” 云依闻言却淡淡一笑,轻叹道:“这些王公贵胄都是生于富贵,身世煊赫,他们想要女人,江南塞北什么样的绝色弄不到?他们选女人,看的是她的门第背景,看的是她的父亲兄弟的权势,他们选的不过是靠山,是助力罢了。” 月华清寒,青灯隐隐的浮光照映了一室欲说还休的清愁 章节目录 第126章 身影 第二日一早,睿王的近身侍卫郭义就领命携王府的宫人到沐府为沐安送上了一件雪狐轻裘,沐安居然也回赠了一个自己做的香囊。云依在一旁看了掩嘴笑道:“这都互赠起定情信物了,真是羡煞旁人啊。” “姐姐”沐安瞪向云依娇嗔道。云依却笑着拿过那件轻裘轻抚道:“这雪狐的裘毛柔软浓密,是御寒的上品,这睿王殿下真是有心,想来是知道安儿的寒症,才特意送上的。”说罢,嬉闹着硬拉过沐安要她披上试试。 厅门外回廊的檐下耸立着一道寥寥的身影。这些日子沐云鹏都刻意回避着,云依劝诫过,甚至父亲也暗示警告过。那一点点念想在家人眼中都是讳莫如深的不堪,更何况是世人的眼里。命运的齿轮早在开始就注定了这一生都无法与她交集。看着厅内那道娇柔的身影,白裘胜雪,人若净瓷,神情间却是满满的甜蜜羞涩。沐云鹏的心蓦然拉扯疼痛起来,原来咫尺天涯,竟是如此。 京城西郊睿王府,夜风徐徐,吹落树叶簌簌而响。书房内火烛通明,郭义正肃立一侧向坐在书案前的端木彦禀报。 “药已经送去宫中了,这是沐家二小姐回赠给王爷的香囊,那药就是装在这香囊里交给属下的。”说着郭义递上了那香囊。 端木彦接过香囊,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这是一个白色锦缎做的香囊,正面绣着两根翠竹,针脚做工勉强算得上中等。也难为她有心,一晚上做了这么个香囊来装那紫艾草。 端木彦低头玩看着香囊似随意的问道:“夏薇苑修饰好了吗?” “徐总管说室内、屋外廊下的火道都已铺设好,大婚前肯定能完工。”郭义顿了顿,敛神低声道:“霜语姑娘明天就会到了,徐总管请示要将她安置在何处?” “就安排在后院的秋水苑可好?”郭义试着询问道。 端木彦沉思片刻,淡淡道:“就这样吧,叫徐总管安排一个得力的嬷嬷过去,交代王府内任何人都不得进秋水苑,包括不日将进府的王妃。” “是”郭义应道。 端木彦不再言语只是挥手示意其退了下去,继续翻看着今天隐卫传回来的秘信,书案前的灯影在他俊挺的轮廓间投下大片的青暗,更衬得眸光幽冷,书房外浓云遮月,夜风呜咽,似风雨欲来 十二月十五,大婚前日,京城下起了入冬来最大的一场雪,纷纷扬扬,天空雪花飞旋,地上积雪盈尺。茫茫风雪中沐府迎来了一位客人,沐安的师傅神医仙子柳盈盈。 沐安的屋内燃着两大盆炭火,烘得一室的温暖。“师傅怎么来了?”沐安睁着晶亮的眼睛欣喜的问道。 “为师收到你被赐婚的消息就出发了。”柳盈盈温言道,神情间有些因赶路带来的倦色。言毕,又探手过去为沐安认真把起了脉。 沐安微笑着宽慰师傅道:“我都按时吃了师傅给我的药丸,自己也有把脉,一切都好,没有问题呢。” “为师看看才放心,不用多久彻底治愈你寒症的药就配置好了,这时侯还是小心为好。”言毕,柳神医微微蹙着眉看向沐安,神情转而有些肃穆的问:“安儿明日就要大婚了,为师这番话也许有些晚了,但还是要问问你,你愿意嫁给睿王吗?”接着忽然俯身在沐安耳边轻轻道:“如若安儿不想嫁,为师今晚可安排你离开。” 沐安惊异的看向师傅:“安儿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呢?怎么能做出如此至父母,族人蒙羞的事呢?”说罢,沐安低头顿了顿,又抬眸略带羞涩却神情坚定的说:“师傅,安儿是愿意嫁给他的。” 柳神医看着眼前羞涩却坚定的沐安,轻叹了一下道:“既然安儿愿意,那为师刚刚的话就当没说过,也休要再对他人提起。”接着她又拿出一个用一块锦帕包起的小包打开,里面竟是一条精美的项链,吊坠是累累金丝的一只彩蝶,中间镶嵌着一颗碧色的翡翠,流金碎碎,碧光濯濯。 柳神医微笑着牵起沐安的手,把那项链轻轻的放在她的掌心,柔语道:“这是你师叔送给你成婚的礼物,好好收着吧。” 沐安接过项链,小心的捧在手心看着,喃喃道:“好美,师叔她对安儿真好!”接着又忽然间抬起隐隐泛着薄雾的双眸看向师傅:“师叔她还好吗?我记得上次我从青风山回来时,她正不舒服,离开时也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你放心,有师傅在,会照沐好你师叔的。”柳神医的声音竟似有一丝哽咽,轻抚着沐安握在掌心的项链喃喃道:“只要安儿嫁得中意的良人,为师与你师叔也就放心了。” “师傅”沐安再也忍不住,靠在了师傅怀中,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滴落在那翡翠彩蝶上,流光溢彩,翩翩欲飞 十二月十六,大吉,诸事咸宜。 昨日的那场倾城皓雪似乎也因这皇家盛事而收势而去,阴云消散,万物清明。冰天雪地的京城里到处都是高高悬挂着的火红灯笼,红的灯,白的雪,仿若那艳艳繁花开了一路,直至没入茫茫银色的尽头 沐府,寅时,府内灯火高照,人影攒动,一派喜气忙碌。 沐安云依两姐妹,分别在丫鬟的伺候下香汤沐浴,纤尘洗净,再一件件依次穿上绢衣锦服,最后再披上那鸾帔吉服。 红衣墨发的两姐妹一起坐到了妆台前,两人轻轻的相视一笑,仿若一室春花漫放,美不胜收。沐夫人含泪微笑着举起木梳,依次为两个女儿上头,一旁伺候的仆妇口中唱颂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再将如瀑青丝高高绾作同心髻,坠珠钗,别雀簪,一丝不苟。接着由仆妇为二人开脸,敷珠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累累盛妆,灼灼华服,待到所有装扮完毕时已是辰时。 辰时三刻,随众人至宗堂“别宗”,焚香拜别祖宗。 巳时三刻,再至沐府大堂“别亲”,拜别父母高堂。喜气肃穆的大堂里,太傅夫妇正襟上坐,端看着下方跪地行拜别大礼的两个女儿,神情悲喜交加,而此时的沐安云依二人也终于忍不住流下了依依不舍的眼泪,有若梨花带雨,甚是引人怜爱。 午时,二人盖上大红喜帕在丫鬟的搀扶下登轿离府而去。 一时间,京城里万人空巷,鼓乐齐鸣,碎红金粉漫天飘飞,皇家仪仗延绵数里,在如云的侍卫,随从簇拥下,两顶大红暖轿一东,一西,背道而去,从此也展开了姐妹二人南辕北辙的命运。 京郊的山岭上,此刻停着一辆锦盖马车,马车后站着几人,都是作商人随从打扮,而马车前站着两位女子,正看着山下送亲的队伍。一人正是沐安的师傅柳神医,另一人黑衣黑帽,薄纱遮面,露在外面的剪水双眸,此刻正噙泪紧紧盯着山下那抹移动的红色轿影。柳神医侧首看了看身边之人,宽慰道:“放心吧,我已问过安儿了,是她自己愿意嫁的,她会幸福的。只是以后你们更难相认了。” “只要安儿幸福,我宁愿她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存在。”黑衣女子含泪切切道。 山下的队伍已渐渐远去,柳神医扶着身侧的女子轻劝道:“走吧,你的身子不能站在这冷风中太久。”黑衣女子目光看向人群消失的方向,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一行几人迅速下山向城门外驶去。 京城西郊睿王府,喜灯高挂,红幔绕梁,家奴仆妇们忙碌进出着。 睿王居住的亭宇楼内,郭义站在卧房门边,看着正在由几名宫人伺候着换上华贵吉服的端木彦,似乎有事欲禀报。端木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看到宫人都陆续出去后,郭义才低声道:“她们是昨日进京,柳神医一人去了沐府,她们身边的几个随从都是与暗卫从青风山传回来的消息吻合,她应该就是” “胆子不小,居然敢到京城来。”端木彦徐徐一笑,手指轻敲着桌面。 “要不要派人截住她们?”郭义询问。 “不用,让她们回去。”端木彦似喃喃道:“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时,门外有侍从禀报,送亲的队伍已快到王府了。端木彦闻声微微一笑,似心情很好,迈步向外走去。 申时,送亲队伍到达王府。沐安这一路开始还有点莫名兴奋,后来一路颠簸下来,就昏昏欲睡。此时轿门忽然打开,亮光照进了昏暗的喜轿内,隔着流苏喜帕沐安感觉到,梅儿搀扶着她下轿,然后牵引着她的手交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中,那熟悉的温暖手掌就这样笃定的握紧牵引着她跨进了王府。 申时三刻,开始行礼。三礼完成之后,再由府中宫人嬷嬷送新娘到新房。 酉时,王府开始喜宴宾客。宴席上佳肴如珍,美酒如琼,觥筹交错,斗酒对饮,一派喜庆欢乐。 亥时,宾客散去,忙闹了一天的婚礼终于接近了尾声。 夏薇苑新房里,沐安垂首坐在床的一侧,大红喜帕还盖着,只有下方的流苏在微微的摆动。屋内还端站着一位嬷嬷,两位侍女,梅儿则站在床边打量着房间。到新房之后,已有主事的嬷嬷安排了一些吃食,让梅儿喂一些给王妃吃。沐安从清晨开始晕晕乎乎的忙到现在,早已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现在吃了点东西,满足了口腹之欲之后,一天的疲劳席卷而来竟不知不觉的坐着打起了瞌睡。 今天宴席里来了不少睿王军中的下属,个个铁血汉子,豪饮如牛。端木彦少不了被灌敬了许多酒,虽然他酒量不错,鲜少会醉,但等到回到新房时,还是有了两分醉意。 看到王爷进来,一旁的嬷嬷忙唤请王妃准备行合卺礼,却连唤两声,都不见王妃起身,不觉讶异的低头看了一眼王爷,端木彦似笑非笑的径直走过去,揭开了那一方喜帕,只见他的王妃果然是睡着了,那盛妆华服之下沉睡的容颜是如此娇美,不觉嘴角轻扬,似醉意又浓了两分。 一旁的嬷嬷忙领会的招呼梅儿上前为王妃褪去凤冠霞帔,沐安却突然间被惊醒,茫茫的睁眼看着四周,当看到身边的端木彦时,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小脸顿时霞云密布的低垂了下去。端木彦不觉轻轻一笑,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了下去。 新房内此时静谧无声,沐安低着头,手指紧紧拽着绢丝中衣的下摆,只听见心如捣鼓,红烛嘶嘶。 “过来。”端木彦轻轻命令,语声带笑。 忽然听到端木彦的命令,沐安猛的站了起来,又惊觉自己的失态,明明只隔了几步的距离,沐安愣是三步一顿才走了过去。 “帮我解开。”端木彦抬起手臂,示意沐安为他宽衣。沐安微微颤抖着素手触上他腰间的玉带,却怎么也打不开。端木彦看着沐安急得小脸绯红,轻咬贝齿的摸样,朗朗一笑,倾身拦腰抱起沐安向床榻走去。 晨间隐隐的微光悄然爬上了窗沿,长夜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沐安缓缓的睁开眼来,望着头顶的纹云罗帐,才猛然想起此时是身在王府,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却有丝丝痛楚从体内传来,忍不住轻吟出声。 “醒了”端木彦回身含笑的看向喜帐内的沐安,一旁的侍女正在伺候其更衣束发,玄色锦服衬得风神绝绝。 沐安闻声立即缩回了锦被内,想及昨晚的颠鸾倒凤,缠绵缱绻,娇羞不已。 这时已有主事的嬷嬷侍女陆续进来,手举一托盘齐声俯身贺道:“恭贺王妃大喜。”梅儿低头来到床前,含笑看了沐安一眼,然后取了那方守宫锦,素白丝绢上,落红点点,仿若雪地里开出的片片红梅。梅儿含羞低头将它置于那合欢盘中。 端木彦微笑的看向此时羞缩在被中的沐安,温声道:“等会要入宫,你先梳洗,我在外厅等你。”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看到端木彦离开后,沐安才撑起了身子,披着单衣在梅儿的搀扶下,来到屏风后,迈入那早已准备好的兰汤热水里浸泡沐浴。 初入兰汤,热水刺得身体麻麻疼痛,浸泡片刻后,才舒缓了身体所有的不适。看着周身遍布的那些红莓淤青,那痛楚里竟涌出阵阵甘甜,沐安缓缓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任兰汤释去那一晚的疲劳。 沐浴后的沐安又恢复了神色。依礼皇子大婚次日要与新妇一同进宫觐见帝后二人。屋内主事的嬷嬷指挥着侍女为王妃一一穿上锦绣冠服,梳起嵯峨的宫髻,金簪翠钿,一丝不苟。 待到沐安收拾整齐来到外厅,端木彦正坐在桌前思索着什么,桌上的食物并未动用,看到沐安来了才温笑着与她一起用餐。 又一次坐上那油壁轻车驶向皇宫,前两次都是紧张伴着迷茫,而这一次却是嫁作人妇,与自己的夫君一道入宫,看着身侧温雅雍容的端木彦,全然不再有任何慌乱,好像有他在身边就莫名的安心,沐安不禁轻轻扬起了嘴角。 步入朝德殿正殿内,恒王端木轩及王妃已早到了一步,正侧坐在下方,恒王妃沐云依正小声含笑的与皇后说着什么。 端木彦目不斜视的领着沐安上前俯身跪下行礼。 “平身吧”皇帝端木弈笑着道,皇后慕容玉也笑看着下方的二人,转头对皇帝懒懒笑道:“又是一对璧人,这沐家的两姐妹如今都做了我们家的媳妇了。” “是啊,沐卿家这两个女儿教得不错。”端木弈也笑看向皇后,帝后之间彷如平常百姓夫妇间见到儿女归来一般,和睦温馨的闲话家常,一来一往甚是融洽。只是皇后慕容玉的笑却未及眼底,眸光里有冷意一闪而过,转眼消逝,恍若幻觉,端木彦却了然含笑。而一旁的端木轩蹙眉看着含笑的端木彦,神思莫测。 看似温情的朝德殿内,暗潮涌动,每个人似乎都若有所思 从朝德殿出来后,两位王爷还要再各自携新妇去见自己的母妃。 刚刚在殿内沐安一直没有机会与云依说上话,这会出得殿外来,沐安忙高兴的上前拉着云依的手:“姐姐” 云依却转头看了一眼在前方驻足等待她的端木轩,然后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略带疏离的笑道:“别让母妃等久了,我们以后再聊。”说罢,虚礼的朝一旁的端木彦微微俯了俯身,转身离去。 沐安远远的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心似隐隐刺痛。 “走吧。”端木彦看了沐安一眼,即刻不动声色的领步离开。 心?宫里,见礼之后,昭仪娘娘知道端木彦坐不住,就笑着说要与沐安说些婆媳间的体己话,让他先去忙,晚点再来接沐安。 心?宫偏殿后的一间暗房内,端木彦负手而立,看了地上的内侍一眼淡淡道:“起来回话” “是”内侍起身垂首低声道:“两日前夜间奴才按例去了那禀报了昭仪娘娘的病情,并告知娘娘的病痛愈加频繁,似有加重的迹象。” “她没有疑心?”端木彦语气随意,却目光凛凛。 “应该没有,她还赏赐奴才。”那内侍小心的答道。 端木彦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是一拂袖摆示意其退下。 此时虽是白天,但屋内却昏暗阴沉,端木彦负手盯着透着微光的轩窗,目光森森,有如一头在黑暗处紧盯猎物蓄势待发的猛兽。 而寝宫的内室中,昭仪娘娘正柔笑的与沐安低声聊着。 “安儿,我服用了你送来的药后,再也没有犯过病了。”娘娘的脸色好了许多,气息也平缓均匀。 “有你在彦儿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安儿仅仅懂一点皮毛,是师傅给我的药及其珍贵,所以母妃才能药到病除。”沐安谦虚道。 “在我这安儿不必觉得拘束,我是真心喜欢你,既然你已嫁给了彦儿,母妃就与你说几句真心话。”沈昭仪敛神认真的看向沐安:“身为皇家的女人,荣耀至极,却也无奈至极,无法像民间普通夫妇一般白首一双人。彦儿现在的府中除了你这正妃,还有一名妾侍,以前是他房里的侍女,一年前才纳了她。” 沐安听了,忽觉有又苦又涩的味道自心间缓缓漫开,思及昨晚的浓情蜜意,此时更觉异常难过。 沈昭仪看了看一旁垂首掩饰难过的沐安,轻轻叹道:“安儿,这些是你迟早都要面对的。以你的秉性,要得到彦儿的喜爱并不难,今后他身边或许会不止一个女人,但只要他心里那个位置是你的,就够了,不要去自寻烦恼,你懂母妃的意思吗?” 看着沈昭仪关爱的目光,沐安只得强笑的点点头,压下那紊乱的莫名心绪。 从宫中回到王府时已近黄昏,府门台阶下管事及仆从一众人等都在一旁恭候。马车停稳之后,立刻有侍女恭敬的过来扶王妃下车。 沐安看了看左右随侍这些的仆从,再驻足抬头看向了大门之上那苍劲的睿王府三个大字,这就是她今后的家,从此以后将在这高门大宅内相夫教子,就此一生,不禁转首看向身边之人。 暮色如丝,霞光侵染在他昂首玉立的身姿上,风神夺目,而这个人就是她此生的夫君。 端木彦将沐安的神色收于眼底,边迈步向府内走去,边对身后的管事吩咐:“待会在外楼用餐,用餐前将赵氏等人先叫到大厅来。” 端木彦一般都在自己居住的亭宇楼内用餐,只有在会客或一些节日才在外楼用餐。 “是”管事的立刻领会的下去了。 王府外楼的大厅内此时明灯高掌,仆从们在正厅与偏厅的餐桌之间穿行忙碌,只因为王爷与王妃大婚后第一次一起要在外楼用餐。 中上座之上,王爷与王妃已并排端坐。堂下已站立了若干人。首先是一年轻女子徐徐上前,浅绿色的锦缎小袄,孔雀纹罗裙,芙蓉髻上斜叉着一支梅英簪,虽不是珍珠海宝,但却仪态大方。 “妾身赵氏,见过王爷王妃。”说罢低头深深一拜。 沐安看了一眼端木彦,却见他只是慵然靠坐着,并未言语,只好强作微笑的点头示意赵氏平身。 接下来是那中年管事也就是王府的徐总管上前行礼。徐总管虽是阉人,但举止间却老练稳重,似很受王爷信任。 徐总管行完礼之后,侧身向一旁的一位嬷嬷点头示意其上前,并向沐安介绍道:“这位李嬷嬷,以后就是王妃夏薇苑的主事了。”这位嬷嬷正是晨间在新房中处事的那位嬷嬷。 章节目录 第127章 蹙眉 沐安不太习惯身边许多人围着伺候,于是蹙眉看向端木彦。 “梅儿丫头刚来王府,什么都不懂,你那得有一个主事的嬷嬷,其他的以后再说。”端木彦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接下来是府中其他较有地位的管事嬷嬷等依次上前行礼。 一趟下来,屋外天色已暗,徐总管指挥无关人等退下,只余下了偏厅几个侍女伺候落座桌前的王爷王妃及赵氏三人用餐。 厅内铜灯高矗,跳动的灯影照映着桌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端木彦神态轻松随意,赵氏低头温和的用着餐,尽管桌上佳肴香色诱人,沐安却有些食不知味,只希望早早用完下去。 食香四溢的偏厅里,只有侍从们来去布菜的声音,气氛静谧而微妙。 再回到夏薇苑之时,李嬷嬷已站立在檐下等候,看到王妃脸带倦色,随即指导身后的侍女与梅儿为王妃准备更衣沐浴。 素绢晕彩的屏风后,水雾氤氲,水面上抛洒了或深或浅的片片花瓣,卸妆散鬓之后,沐安驻足水前回首微微看向身后,李嬷嬷会意的领着侍女退了下去。 把身体沉沉的没入水中,乌黑长发瞬间漂浮水面,仿若漫开的青青水草,水中的清香浮绕着周身,似褪去了一天的郁倦。懒懒的靠着桶壁,耳边却回响起了白日心?宫中母妃的那方劝告,沐安轻轻的叹了一声,缓缓的闭上眼睛不愿再想。 突然外间传来徐徐的步履声,及侍女们礼拜之声。 “王爷,王妃正在里间沐浴。”李嬷嬷轻声向睿王道。 端木彦看了眼里间微点了点头,随即有侍女上前为其宽去外袍,李嬷嬷则领着梅儿进去为王妃更衣。 擦干身上水渍之后,沐安披上了嬷嬷准备的一袭粉色轻薄沙曼,冰肌玉骨若隐若现,不禁微蹙了眉头。 顷刻间侍女嬷嬷就都悄然退下,蹙眉红脸迟迟走出来的沐安,带着一分妩媚,两分清纯,三分娇柔,端木彦看着微微笑道:“今天你也倦了,早点歇息吧。” 沐安还在床前低头踌躇,端木彦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了怀中,倾身欲吻向身下佳人,沐安却蓦地一阵瑟缩,本能的抬手挡在了胸前。 端木彦顿了顿,眸光一沉,随即又淡淡一笑,翻身躺下道:“睡吧。” 沐安侧身向内而卧,长夜无声,唯觉漫漫。 寒夜的烛影投落在帷帐之上,朦胧晃曳,似寸寸摇动着人心。 同样的寒夜里,大青国皇宫,章华宫。 殿外远处传来声声更漏,内殿里鎏金宫灯昏黄朦胧,层层凤帷依次垂落,纹龙秀凤的金丝锦被下帝后二人似已深深入睡。 “婉心”帝君端木奕轻轻的一声梦呓传来。 皇后慕容玉蓦然睁开眼,冷冷看向睡在身侧之人,混浊灯影下安睡的帝君,已白鬓缕缕,垂垂老矣,再不是当年那个风流俊逸的少年帝王。 犹记得那一年十里红妆,震撼京华,曾令多少女子羡慕,那人牵着她的手登上金殿,朗朗星目看着她说:“从今后,你就是朕的皇后。” 少年天子初登宝座,四方纷乱,边疆告急,她慕容家一门三将,慕容玉的爷爷慕容老将军,她的父亲,她的兄长还包括她姨母唯一的独子,少年将军卫修宇全都倾巢而出,为之平息四野,浴血沙场,如今仅存于世只得兄长慕容风一人,是何等悲烈。 他兑现了他的承诺,给了她至尊的荣耀,族人的牺牲换来了她这么多年安坐皇后之位,却惟独换不来他的心,多少次同床共枕,梦中却叫着别人的名字,怎不叫人凄凉生恨。 “沈婉心!”慕容玉手指狠狠的拽住锦被边缘,鲜红蔻丹似点点欲滴的鲜血。 “端木奕,你让我痛一分,我必让你心爱之人拿十倍痛来还我!”慕容玉目光森森的看着身侧沉睡的帝王。 芙蓉宫内,贵妃娘娘慵懒的斜靠在榻上瞥了一眼身旁的内侍“皇上今晚在哪个宫?” “章华宫”内侍小心道。 “慕容玉,且让你再风光风光,终有一日,我要让你”陆贵妃心中默念,忽而想到了白日里大哥陆林风来宫中所说的那番话。 “太子一死,皇后她就是一棵无根之树,倒下只是迟早的事,现在我们还需用这棵树来遮风挡雨。”陆相陆林风看着妹妹悠悠笑道。 “幸亏当年大哥那一箭三雕的计策,才有轩儿的今日,他日轩儿登上皇位,绝不忘大哥之恩。”陆贵妃目光灼灼,似乎已看到了儿子端木轩高高坐在那龙椅之上。 当年她比慕容玉早怀孕两个月,整日里小心谨慎,之前皇上也曾有过两个小皇子,却都不幸夭折了,所以尽管还不知肚中的是男是女,却是极为重视的。 哥哥陆林风提醒她要小心身边之人,一番暗查之后,果然发现她宫中的一个宫女是皇后的人。不知是因为胆小还是没有机会,总之她腹中的胎儿一直安然无事。但看到皇上几次来她宫中都会多看那宫女几眼,还是恨得欲悄悄将之除去。 陆林风知道后,却劝妹妹给皇上制造机会,成其好事。这乃一箭三雕之计,一是可以沉重的打击皇后,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一定令她寝食难安。二是能让皇后措手不及,从而成功的转移皇后对她的关注,安全诞下皇儿。三是显得她大度知趣,让皇上对她心存好感。 而这个宫女就是沈婉心,后来的沈昭仪。 想到此,陆贵妃不禁轻轻一笑,可这看似妩媚的笑,落在一旁的内侍眼中,只觉阴冷无比。 天色刚蒙蒙泛灰,沐安就醒了,看着身边的端木彦安稳的睡颜,均匀的呼吸,只觉昨日心间的某个小洞,如今似乎已经满满填上。 悄无声息的下床,浑身酸软,帘外值夜的侍女赶忙进来,沐安边轻轻捂嘴示意其噤声,边步入里间的屏风之后,让其为她准备沐浴之水。 温热的兰汤浸泡着,纾解了周身所有的不适,待到洗完,梅儿与李嬷嬷也陆续轻声进来伺候王妃更衣。 看着沐安红润的脸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梅儿笑道:“这屋里可真暖和,没燃炭火,小姐也不觉得冷。” 李嬷嬷微微皱眉,随即看向沐安轻声笑道:“大婚前,王爷命人将这夏薇苑重新修整过,这屋里廊下都铺了火道,所以王妃才觉着如此暖和。整个王府也只有此苑铺有火道,可见王爷对王妃真是用心。” 沐安微微有点诧异之余,似还觉着有丝丝蜜意甜入心头。 此时外间传来了动静,想是王爷起床了,李嬷嬷忙退了出去。 看到李嬷嬷出去之后,沐安对着梅儿打趣道:“怎么还称呼我小姐,你小姐我都已是妇人了。” 梅儿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叫习惯了呢。” “我知道,不过以后有别人在,你还是称我王妃,只你我二人时,随便你怎么叫。”沐安语气温和,表情却难得的微紧。 等沐安穿好锦衣罗裙,坐在镜前描妆绾发时,端木彦已穿戴整齐,墨衣玄服从里间跨步而出。 沐安今天穿了一件烟蓝色的罗裙,上面套了件白色兔毛镶边小袄,正歪着头看着妆台上锦盒中的一排耀目的金簪碧钗,微微蹙眉,神情娇美,可人。 端木彦徐徐笑着,走到妆案前停下低头看了看,然后从锦盒里拿出了那枝白玉花簪,斜斜的替她插入梳好的云鬓之中。 一旁的嬷嬷侍女们只觉得这画面郎情妾意,夫妻情浓,都笑着低头退了出去。 沐安冲着镜中的端木彦含羞一笑,低头摆弄着锦盒里的首饰。 “这项链不错。”忽然端木彦拿起锦盒里的一条蝴蝶项链把看着。 “这是我师叔送给我大婚的礼物。”沐安看着项链有些感动的说道。 端木彦抚摸着那金丝蝴蝶,留意到中间镶嵌的翡翠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卫”字,不禁沉沉一笑,随即颔首温言道:“既然是你师叔的一番心意,从今后你就戴着吧。”言毕,深湛的双目中有精光转瞬即逝。 这两天京城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沐安嫁到王府没几天,眼见着就是年底了,睿王府比起别的王公贵胄人员算是简单的,但年节上的琐事还是不少。以往这些事都是徐总管操持,赵氏也帮衬一点。可如今这府中有了女主人,这些自然该是女主人操心的事了。 可沐安是什么都不懂,徐总管只好把各种需准备事项,以及该采购的物品等报备给王妃,一是看王妃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二是也让王妃了解熟悉这些。之后又再把这些准备需支出银两数目的账本给王妃过目。 尽管如此,沐安还是有点心中发憷,微微紧着眉头。李嬷嬷看了会心的笑笑,在一旁一条一条的解释给王妃听,沐安才慢慢理清了一些。 在屋里弄了两个时辰,沐安有点闷闷的,看到外面雪停了,决定去苑外走走。梅儿拿来御寒的雪狐轻裘给她披上,又给她手中抱上一个小手炉,沐安好笑道:“我就在府中随便走走,不用这么隆重其事吧!” “柳神医可是交代了,小姐不能沾染寒凉的东西。”梅儿边收拢系紧沐安身上的雪裘,边嘟囔道。 “还是梅儿对我最好。”沐安笑着挽着梅儿向外走去,两人亲密得像姐妹。 嫁进王府之后,沐安还没在府中走动过,除了那次去皇宫在府中匆匆穿过外,这些日子她都呆在夏薇苑里。今天也实在是让那些琐事弄得头晕脑胀了,才决定出来走走。 主仆二人一路停停走走的观赏着,这睿王府似乎比太傅府大不了多少,简朴寂静但风景幽美,园内林木翳然,不知种的是何种树木,现在虽是寒冬银雪覆顶,仍难掩葱绿,碧树银花赏心悦目。往后院方向,有一处人工开引入园内的池水,此时也已经结冰,水池边的假山上有一处亭子,上面写着听风亭三个大字。 “走,我们上去听风去。”沐安带着一抹促狭的笑容,拉着梅儿就往上登去。 来到亭中,沐安四方俯看,原来这亭上竟能俯瞰到全王府,不禁有些小小的雀跃,和梅儿一起指东指西的辨认着各处楼苑。 忽然她看到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端木彦后面还跟着他的贴身侍卫郭义,两人一同走进了水池后方的一处园子。 园子外修竹高障,很是隐蔽,即使站在亭子中也看不到那园内的景物。梅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园子,沐安不禁有些好奇,怔怔的看向那碧竹深处。 秋水苑,大门紧闭。郭义上前敲了敲门,苑门打开,里面开门的侍女探出头来见是王爷到来,急忙行礼迎了出来。端木彦并未出声,只是示意其前方引路,郭义则在身后关上了大门。 来到一间屋前,侍女站在帘外向里面通传道:“小姐,王爷来了。” “请进”里面传来一声莺莺软语。 看到进来的端木彦,施然负手,广袖笼纱,笑而不语,周霜语微微一怔,忙屈膝跪下:“民女见过王爷。” “霜语姑娘不必拘礼,本王就过来看看,你坐着回话吧。”说着看了一眼一旁伺候的嬷嬷,那嬷嬷立刻上前俯身搀了她起来,随后与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周霜语亲自给端木彦斟上茶水,手指纤长莹白,素衣挽髻,楚楚动人。 端木彦看着她温和的叹道:“你前段日子受了不少委屈,以后安心在这住下来,缺什么就知会你苑里的嬷嬷。” “霜语谢谢王爷的垂怜,若不是王爷给了霜语在这王府安身,如今民女还不知在何处漂泊。”周霜语凄然泣道,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既然你父亲将你托付于了本王,就先委屈你避于这秋水苑里,不会太久的。”端木彦语气柔和,温如春风,令周霜语脸上一红,深深垂首不敢直视。 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端木彦就出了秋水苑。 郭义紧跟在其后低声道:“这周姑娘倒是有些心机,竟然提都没提起那东西。” 端木彦徐徐一笑道:“那是她保命的东西,怎会轻易交出,不急,她是个聪明人,会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罢,语气一转沉声道:“最近那边有什么动静?” “恒王,陆相以及沐太傅三人前两日在恒王府书房里曾聚过半日”郭义一一禀报着探回的消息。 “怪不得我那三哥最近春风得意。”端木彦笑得漫不经心:“沐严这老狐狸,表面上是本王与三哥的丈人,保持中立,背地里还是向着亲生女儿一边,看来是时候让他知道点东西了。” 端木彦神色虽带笑,眉目却凛凛,精光慑人。 “陆林风那,给我盯紧。”敛神对身后跟随的郭义叮嘱一句之后,端木彦就转身跨步向夏薇苑而去了。 一进夏薇苑,就看到沐安站在廊前,正解着披在身上的雪裘,似乎刚从外面回来。 “安儿这是去哪了?”端木彦走过去边拂去她裘帽上沾落的雪花,边笑笑问道。 沐安看着端木彦温柔的动作,甜甜的笑道:“今天有点闷,我看雪停了,就去后园走了走。” 端木彦顿了顿,看了沐安一眼淡淡道:“后园太冷,安儿以后不要去了。”随即领步向屋内走去。 沐安看着端木彦的背影,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十二月三十日,除夕。 睿王府里对联齐贴,灯笼高挂,府中仆从们也都穿上了新衣,一个个喜笑颜开。 端木彦与沐安一早就换上了明彩华章的锦衣,官服云鬓,端庄隆重。按照青国皇族历来的规矩,这一天皇宫会举行皇族成员之间的宫宴,所有已婚的皇子公主也都会携眷回宫。 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长乐殿举行。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王公亲贵都三三两两的云集宴前,一些较小的皇子们在殿前与花园之间穿梭玩闹着,皇宫里一派喜庆欢乐。 看到端木彦一到,立即就有一些皇子皇亲上来攀谈,沐安朝端木笑笑道:“我去花园走走。”然后知礼的退了下去。 信步庭中,冬日的皇家园林里没有了往时里的繁花争艳,少数的娇红也略显颓败之势,却又有一番半开半谢的风情。沐安正看着几枝映雪红梅出神,忽然不知何处蹿出一个三四岁的华服小人儿,差点绊倒在沐安面前。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元儿不得无礼。”只见云依正带着嬷嬷侍女疾步向这边过来。 走近之后发现站在那儿的是沐安,云依稍稍一顿,随即命身后的嬷嬷侍女将那小人儿领了下去。 “安儿”云依看着妹妹微笑唤道,依旧明艳动人。 沐安只觉着似乎又回到了彼时的沐府,那花枝树影间姐姐正亲密的叫唤着她。眼底渐渐湿润,也轻轻的唤道:“姐姐” 云依走过去牵起了沐安的手,笑笑道:“好像很久没见了,我们去前面走一走。” “以前我每年都会去青风山住一段,也没觉得分开了很久,这次只有十几日,竟觉着与姐姐分离了很久很远。”沐安不自禁的蹙眉附和道。 云依听了默然一笑,那笑里似有抹不去的忧伤,伸手轻柔拂去沐安云鬓上的落梅:“睿王对你好吗?” 沐安羞涩的笑笑:“嗯,他对安儿很好。”蓦的又想起什么,抬眸看向云依问道:“姐姐呢?你幸福吗?恒王对你好吗?刚刚那个孩子是什么人?” 云依无奈的笑道:“你这丫头,哪这么多问题。”然后顿了顿淡淡道:“那孩子是他的侧妃所生,他现在对我很宠爱,将来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管他现在是恒王的长子,只有我沐云依正妃所出的才会是恒王的嫡子。” 沐安也依稀听说恒王在娶姐姐之前,府中就已有两位侧妃,还有几个妾侍,即使恒王再宠爱她,一嫁过去之后面对那些女人和孩子,姐姐心里也会难过吧? 冬日的寒枝下,云依虽嘴角噙着一丝笑,沐安却觉那笑意凄凉。 沐安与云依回到长乐殿时,殿前已热闹非凡,宫女内侍鱼贯穿梭其间,一排排高挑的宫灯,照得殿内亮如白昼。端木彦与端木轩分别站在左右两边,即使在一众锦衣华服的皇子亲贵中也令人瞩目,两姐妹相视一笑之后分别向自己的夫君走去。 殿外宣驾之声高高传来,帝后带领着嫔妃入殿依次落座。 殿侧丝竹袅袅,燕乐开启,殿前宫娥袖舞飞扬,妙音不绝。殿中琼浆佳肴,觥筹交错,好一派皇家的天伦融融。 因为是除夕,皇宫内也少了往日的拘束,男子们在一边饮酒逗乐,女眷们则在另一边品着美食,闲话说笑。 沐安陪在沈昭仪身边,不时的母妃递换上各种食物,小声的说上几句。 云依陪着陆贵妃坐在靠近皇后的上端,一边与贵妃,一边与皇后言笑晏晏。 皇后慕容玉看看云依,又看看沐安,慵然笑道:“还是年轻好啊,瞧这两个新媳妇,娇得像朵花似的。” “臣媳与妹妹可不及母后一半的风姿。”云依忙谦笑道。 皇后不以为然的笑着看向二人:“本宫千秋之日,你们两姐妹可是一舞*全场,还真意犹未尽,想再看看。” 沐安忙疾步上前颔首低眉道:“臣媳舞姿笨拙,那日还险些绊倒在台上,幸亏姐姐扶着,才没出丑,实不敢污了母妃的眼睛。” 皇后似不经意的睨了一眼沈昭仪,又含笑的看着沐安道:“本宫也就随便说说,瞧你紧张的,下去吧。” 就在沐安抬首正准备退下去之时,皇后慕容玉忽然注意到沐安颈间绒袍之下系着一条项链,那项链的吊坠隐隐闪现着,是一只金丝蝴蝶。慕容玉心中一紧,蓦的一下站了起来,众人不禁都朝她看去,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笑笑看向沐安道:“本宫突然觉着殿内有点闷闷的,睿王妃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看着向殿外渐渐走去的皇后与睿王妃,众人不觉有些诧异,云依,陆贵妃,沈昭仪,也都神色各异,若有所思。 而对面坐在一众王公贵戚中的端木彦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唇角带笑,似了然又似无意。 沐安一路忐忑的跟随在皇后身后,穿过寂廊幽径来到花园一角的阴僻之处后,慕容玉抬眸看了看身侧,一旁跟随的宫人们立即都退了下去,顿时四周悄无声息,夜阑人静。 沐安感到了皇后似乎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低头敛目的静候在一边。 “你抬起头来。” 沐安依言抬头,一双清澈的双眸看向皇后。 慕容玉犀利的深眸牢牢的盯在沐安的脸上,仔细端详着,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看着看着眼色渐渐温和,忽而指向沐安颈间的项链柔语道:“给本宫看看你这项链。” 章节目录 第128章 莫名 沐安取下项链,莫名的递了过去。 慕容玉捧在手心,低头凝视翻看着,指尖轻柔的摩挲着中间那翡翠的背面,似有些微的颤抖,然后猛然间抬头看向沐安,目光热烈:“这项链是谁人给你的?” 沐安一顿,犹豫了一下道:“是臣媳的师叔送给臣媳大婚的礼物。” “师叔?”慕容玉蹙眉道:“是男子还是女子?” “是女子。” 慕容玉凝神了片刻,忽然悠悠问道:“有人给你提起过‘卫修宇’将军吗?” 沐安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听说他是当年青国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还是臣媳父亲的故交。” 慕容玉涩然一笑,把那项链小心的交还沐安,有些凄凄的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沐安接过项链,隐隐不明的退了下去。 看着沐安转身渐渐淹没而去的身影,慕容玉怔忡出神,那蝴蝶项链她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只是她的那条中间翡翠后并未刻字。那原是她外祖父当年传给她母亲与姨母两姐妹的陪嫁之物,她母亲的这条后来给了她。而她姨母只有表哥卫修宇一独子,当年卫修宇少年将军,英姿飒爽,天资绝绝,京城多少世家女子倾慕于他,他都不屑一沐,志在沙场驰骋。 当年青国与南方邻国孜国常有冲突战事,他在边关一驻守就是一两载。后来听入宫探望她的母亲提起,表哥有一日传回书信告知家中,遇到一心仪女子,将门之家本无太多讲究,何况表哥孤身在外,身边有个女人照沐也能放心。所以姨母托人送去了项链,让表哥早日向女子家中提亲,迎娶回来。 不想没有等来喜讯,却接到了噩耗。战乱中表哥遇袭中伏,身受重伤。军中大夫束手无策,消息秘密传回京城,皇上命沐太傅立即前往边关代为探视并携带宫中御医,但等他们日夜兼程的赶到边关时,已回天无力。她姨母唯一的独子,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卫修宇就这样战死在了边关。 枝影间碎落的月色映得树下之人半明半暗,讳莫如深,慕容玉微微紧眉思虑着。 这项链怎么会到沐沐安的师叔手中?难道她就是表哥当年想要迎娶的女子?如果是,她又怎么会随便把自己已故恋人的定情之物送人呢?刚刚仔细观察,发现这沐沐安竟然长得与表哥有六七分的相似,而据说她正好就是沐太傅当年去边关时拾得的弃婴,沐太傅也是最后见到表哥之人,莫非沐沐安是表哥的女儿? 可如果是,沐太傅当年为何没有把她交给卫家?表哥本就是姨母家唯一的独子,要是知道表哥还留有血脉,该多么欣慰啊?看来此事一定要查清楚,慕容玉目光闪动。 等到再回到殿中时,慕容玉看向沐安的目光明显柔和,宴席散了之后,还召沐安去了中宫章华宫,赏赐了许多首饰。 因为第二日一早皇族成员都还要在太庙祭祖,所以,几个已婚的皇子也都携眷留宿在了宫中。 从章华宫出来,身后的宫人手捧着刚刚皇后赏赐的物品,沐安脑中却是思绪万千。师傅将项链交给她时的哽咽神情,端木彦让她戴上项链时的沉沉一笑,皇后今晚不寻常的问话,莫名的赏赐,以及为什么听到“卫修宇”这个名字,心中竟会觉温暖呢?所有的一切似千头万绪,又彼此相连,心中有什么似呼之欲出,却又令她不敢深想。 通往心?宫的小径上空冷月昏昏,似照不散那宫径幽暗深沉。 “安儿”前方花丛中蓦然走出一道绰绰丽影。 “姐姐怎么在这儿?”沐安讶异道。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说罢又瞥了一眼沐安身后宫人手中的托盘,笑笑道:“妹妹这是从哪来呢?” 沐安低头苦笑,眼中掠过一丝怅然,复才抬眸看向云依道:“皇后娘娘召我去章华宫,赏了沐安一些首饰。” “看来皇后娘娘很喜欢安儿,娘娘都与你说了什么?” 沐安一顿看着姐姐,片刻才道:“就是聊了些闲话。”下意识的她没有说出项链的事。 云依只觉得沐安看向她的目光清明无比,似有幽幽涩意,淡淡疏离,彷如能看透了她的骄傲,脆弱,无奈,挣扎,不觉骤然动容,忙慌乱道:“时辰已晚,妹妹早些回心?宫歇息吧。” 看到姐姐眼中的慌乱,沐安心中一痛,强笑着与姐姐告辞,迅速的转身离去。 待到沐安走远后,不远处的一树阴暗中走出一修长的身影看着云依笑道:“你慌什么,你那妹妹可比你镇定多了。”端木轩容颜胜雪,虽含笑温语,却笑不达眼底,令人只觉阴冷,云依心中一颤。 沐安回到心?宫时,却发现端木彦正站在檐下,怡然负手,似心情不错。看到沐安回来,温温一笑:“早点休息,明日祭祖要早起。”说罢转身领先朝屋里走去,对今日皇后的召见不曾多问一句,像漠不关心,又像了然于心。 更深夜重,伺候的宫人都已退到了帘外,室内,琉璃宫灯浅浅的照映着坐在妆镜前的那一抹纤细身影,沐安取下颈上的那条项链,那天师傅给她时,她只觉着很漂亮,心情也有些激动,所以并未仔细看过。今日的种种,不禁让她好奇的翻看着。 才蓦然发现那中间的翡翠背面刻着一个“卫”字,这与皇后口中的“卫修宇”有什么关连吗? 转身看向锦塌上安然闭目的端木彦,淡淡的烛火匀匀的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华美如画。不知为何沐安竟忍不住轻声问道:“这项链你从前见过吗?” 端木彦蓦然睁开眼看着沐安,目光慑人,仿佛庙中供奉的菩萨,不怒而威。 沐安心中一凛,不由得低下了头轻轻辩解:“我我就随便问问,好像皇后娘娘以前见过。” “没有”端木彦淡淡答道,随即又闭上了眼。 沐安默然片刻后,缓缓的走过去躺在了另一侧,寒夜灯影,除去均匀的鼻息声,再无一丝声响。 翌日,太庙祭祖之后,众人就各自回府。 年初一才是睿王府正式过年的日子,这一天府中的侍女仆从,男女老少都能收到打赏的红包,都可到外楼的外厅大堂食用丰富的年饭。 等端木彦与沐安回到王府之时,众人都已聚集在了厅外等候,王爷王妃大堂上座后,众人纷纷给王爷王妃拜年。一旁的李嬷嬷早已给王妃准备好了要打赏的红包,沐安给府中的几位管事打赏了之后,其余下面的人就都由徐总管去打赏。 一番下来,等到二人再移步到内厅准备用餐时,沐安才注意到赵氏没有出现。 端木彦似乎也注意到了,蹙眉向身边的徐总管问道:“赵氏呢?” “回王爷,赵主子这两天都不舒服,今天早上起来还晕倒了,现在正在房中休息。”徐总管忙低头答道。 “叫吴曾看了没有?”吴曾是王府里专值的御医。 “因为是过年,赵主子怕扰了王爷王妃兴致,没让声张,所以还没看。” 看到端木彦脸色微沉,沐安轻轻对他道:“等会用过饭,我和王爷一起过去瞧瞧吧。” 想到沐安的医术,端木彦点点头,没再多言。 用餐的时间并不太长,之后徐总管就亲自挑灯在前方引路,沐安随着端木彦一道向赵氏所在的冬梅苑走去。 赵氏,名芷梦,比端木彦还长一岁,不过生得容秀貌佳,却也耐看,显得年轻。虽出身低微,一年前才被纳为妾侍,但资历却不低,在端木彦十二岁开始就跟随在他身边,从少年时的皇宫内再到成年后的睿王府,一直是她贴身侍候,柔顺沉稳,颇得睿王的喜欢。 沐安身边的李嬷嬷也是从宫中跟着到王府的,她告诉沐安,王爷小的时候在皇宫内经常受到太子与三皇子端木轩的刁难欺负。有一次,太子不知在哪弄来一条蛇,趁着端木彦没注意,故意往他身上扔,端木彦急忙用手把身上的蛇拂开,那蛇却狠狠的咬了他的手一口。谁知蛇竟然有毒,顷刻端木彦手上的伤口就乌了,当时他身边的小侍女芷梦就立刻低头用嘴去把王爷伤口里的蛇毒,一口一口的都吸吐了出来。 后来赶到的御医称幸亏那侍女先吸出了大部分的毒,否则等他赶到只怕也回天乏力了。从此以后芷梦就一直跟随在端木彦身边贴身伺候,王爷的生活也大多由她打理,对她一直信赖有加。 冬梅苑位于王府北面,离端木彦居住的亭宇楼并不太远。苑子不大,低低的青色矮墙内伸出几枝映雪红梅,增添了几分别致风情,门柱上垂挂着两盏明红的灯笼,火烛迎风摇曳着,透着许许温暖。 寝室内,赵芷梦云鬓微微松散,斜斜的倚在锦塌之上,脸色虽有些青白,倒比平时多了些柔弱之美,我见犹怜。 看到王爷王妃一同进来,赵芷梦稍稍一怔,想到自己现在衣冠未整的样子,急忙羞愧的欲下来行礼,端木彦蹙了眉阻止道:“免了,你躺着吧。”随即走过去坐在她身侧问道:“哪不舒服,怎么不叫吴曾来看看?” “只是有点头晕,妾身想躺躺就好了,没想到还是惊扰了王爷王妃。”赵芷梦低头自责道。 沐安在一旁看着只觉,端木彦话语柔和,赵氏低眉娇态,一派伉俪情浓,却刺得她双目疼痛难忍。 端木彦蓦然转看向沐安,来不及收回的神色,尽被他收于眼底,沐安强带出一抹笑容,看向他。 端木彦默视片刻后,看向静候在一边的徐总管淡淡道:“你去把吴曾叫来看看。” “是”徐总管正欲退下,却被沐安阻止道:“不用再去另外叫人了,还是我来看看吧。” “妾身怎好劳烦王妃。”赵芷梦忙拒道,一边看向端木彦。 端木彦看着正目光直直看向他的沐安,微微一笑:“就让王妃来看吧。” 沐安恨恨的转过头,看向赵氏轻轻道:“不要紧,现在你是病人,我只是大夫。”说罢,走到塌前,细细询问了一番,再执过她的手把起了脉,神态认真,完全不理会身边那正微笑看着她的端木彦。 不过片刻,沐安轻搭在赵氏手腕处的素指微微一抖,心内便像似倒翻了满满的一杯黄连水,苦涩一一漫过四肢百骸,却无法言说,唯有暗暗咽下。 “恭喜王爷,芷梦姑娘是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沐安迎着端木彦的目光勉强一笑,心口却窒得疼痛。 顿时,屋内的总管,嬷嬷,侍女都齐声恭贺。新年里第一天王府就添上了这么一桩喜事,怎不叫人高兴,赵氏更是惊喜得笑容满面。 在这般喜庆热闹的温暖寝居内,沐安却唯觉仿若独自一人被放逐在那无边的黑暗之地,四下茫然慌乱,只想快快逃离。叮嘱了赵氏一番,让她好好卧床休息,免去了她每日晨间的请安之后,沐安就起身向端木彦告退。 端木彦目光扫向沐安,微露笑意道:“你且先回去,我晚点去你苑里。” “不用去我那了。”沐安下意识的拒绝,端木彦闻言侧目,笑容仍挂在嘴角,眸中却有戾气隐隐。 “今天这日子,王爷王爷还是应该留在这陪陪芷梦姑娘。”沐安有些惧意的辩解道,小嘴却倔强的微微嘟起。 当着众人的面端木彦不再多言,拂袖示意她退下,隐隐戾气霎时消逝,转而神情淡淡,却凉意萧萧。 沐安几乎是踉跄着的步出了冬梅苑,深浓夜色里疾步奔向夏薇苑,曲折幽深的长廊里,只余锦履簌簌远去的声响。 冬夜里,冷风飒飒,寒鸟远啼。子时的夏薇苑寝居内,只余下了一盏青纱宫灯淡淡的照着罗帐内那道绰绰身影。 华服已然褪去,如云的青丝散落开来,单薄素色丝衣下的小小身躯,此刻蜷缩在锦塌之上,将小脸深深的埋于软衾中,断断续续的传来轻不可闻的低呜声,枕间衾上俱已湿润。 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塌边,目光深邃悄然默看着床上独自伤心的人儿。 “怎么哭了?”身后骤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叹问着。沐安浑身一僵,随即挥舞着小手胡乱的抹去面上的泪水,紧紧的闭上眼睛,不去理身后之人。 端木彦含笑俯身,轻轻的扳过她的脸,淡淡的苦丁香萦绕在近前,迫使沐安不得不睁开双眼。 等到沐安醒来时,天色已大亮。茫茫睁开双眼,身侧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转头看向帐外的明亮的日光,沐安叫来了候在帘外的梅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现在已是辰时三刻了。”梅儿一边上前卷起低垂的帷幔,一边轻笑道。 “啊!都这时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沐安急忙起身,嘟嘴埋怨看向梅儿。却发现梅儿笑着低头递上了一件雪色丝袍,沐安这才惊觉自己未着寸缕,且周身遍布吻痕,顿时羞得赶紧拽过丝袍穿上。 隔间,侍女已为王妃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素色的屏风后,水汽熏蒸,异香浮动,浸泡其中,似卸去了一身的酸软疲乏 沐浴完毕,沐安端坐在妆台前对镜梳妆,青丝如云袅袅,素颜清丽出尘。 站在她身后的梅儿一边给她掬起长发细细梳理,一边笑看着镜中的沐安赞道:“小姐,嫁人后越来越美了。” “臭丫头,学着调笑我。”沐安娇嗔的转眸瞥向镜中的梅儿。 “梅儿说的可是真的,王爷也越来越宠爱小姐了,要不了多久小姐也会怀上小世子的。”梅儿转头看了看身后,凑到沐安耳边小声说道。 沐安有些涩然的笑笑,这消息还真是传得快,看来这一夜之间王府上下都已知道那冬梅苑的赵氏已有了王爷的子嗣。 端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想到出嫁前母亲对她与姐姐的叮嘱。母亲说她们都是嫁过去给两位皇子做正妃的,以后面对府中的那些侧妃姬妾,面上要做到大方得体,私下却要尽量争取王爷的宠爱,早日怀上子嗣巩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 那些小心翼翼的算计,那些拿捏有度的邀宠,彼时还觉得离自己很远,而此时如今真真面对了,才知是如此煎熬。虽然新婚的这些日子,他大部分夜里都是宿在夏薇苑,虽然那孩子是在与她成婚前就有了的,可为什么在知道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会那么痛,那么难过呢?从此以后她也要如许许多多的高门大族里的女眷一般,此时为自己争宠,将来再为儿子争宠吗?当下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除夕那日在宫中见到的云依,那么明艳,那么明朗的姐姐那一刻眼中的笑意凄凉。 看到望着镜子微微皱眉的小姐,梅儿忙劝道:“小姐,我看王爷一定很喜欢你,今天早上离去前还叮嘱我们不要吵醒你了。” “是吗”沐安轻轻一笑,他是喜欢自己的吧?那温情时含笑的注视,那伤心时霸道缠绵的吻,还有那情动时低吼的一声声“安儿”,可是明天呢?以后呢?他有多喜欢?能喜欢她多久?她将来又要与多少女子来分割他的这分喜爱呢? 此时门口的垂帘蓦然被掀开,打断了沐安的思绪。 “禀王妃,王爷刚刚吩咐等会将携王妃一道去太傅府,请王妃即刻准备。”李嬷嬷微笑着禀报道,身后跟随进来的侍女手捧着已经准备好的云锦华服,只待她换上。 “真的吗?”沐安惊喜的睁大了眼睛,接着转头握着梅儿的手开心笑道:“太好了梅儿,我们今天可以回府去,我正好想去看看爹娘呢。”说着说着眼角竟不觉渐渐湿润。 在青国,嫁入皇族的女子是没有一般人家新娘回门这一说的。所以嫁人以后就很少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家人,只有父母姊妹可以入宫或是去王府探望,自己并不能独自回娘家。 因此在听到端木彦将带她回沐府时,沐安欣喜得眼带薄雾,回首立马拽着梅儿赶紧给她绾鬓更衣,那雀跃高兴的模样也感染得一旁的嬷嬷侍女纷纷低头含笑。 其实相较于沐府,沐安更喜欢呆在青风山的竹屋,那儿风景怡人,自在随心。师傅从不拘束她,偶尔上山来的师叔也对她很温柔慈爱,所以即便每年会离府一段时间,她也不会觉得有多难过不舍。 这次从出嫁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十几日,却在这一刻才发现竟然会如此想念。或许是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会觉得孤单,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事情,会感到委屈,所以才会如此欣喜吧。 穿戴整齐后,沐安就带着梅儿迫不及待的出了夏薇苑。 “小姐,王爷对你真好。”梅儿跟在身后开心道。她也一直与沐安在青风山自由惯了,这些日子都循规蹈矩的憋在这王府中,如今听到这可以出府的消息,也跟着兴奋起来。 听到梅儿的话,沐安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心想他是不是也感到了她的孤单,委屈,想念,所以才想着带她回沐府去的呢?一时心内顿觉甜蜜。 王府大门外,一辆华盖轻车已静候一旁。沐安在徐总管的带领下来到马车前,前后张望的寻找端木彦的身影,徐总管笑笑的退后。 车帘蓦然撩开,车内一只修长的大手朝她伸来。“上来”端木彦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沐安毫不犹豫的把小手放到那只大手中,由着他拉她上了车,然后异常乖巧的坐在端木彦身边,朝他嫣嫣一笑。 端木彦不觉失笑的揶揄道:“回去就这么高兴?” 沐安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小手却故意改成十指交缠的握住了刚刚牵她上车的大手,端木彦眸光深深的一笑,没再多言。 一路静谧无声的车内,沐安却觉得无比安宁幸福,希望就这样十指交缠的依偎在他身边走下去,希望马车就这样不要停歇,载着两人直到白发苍苍的生命尽头?????? 徐总管一早就派人去太傅府中通传了王爷将携王妃回去的消息,所以等王府的马车到达之时,太傅夫妇以及沐云鹏都已恭候在门口。 沐安压抑着内心的小小的激动,等待端木彦下车之后,才在梅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沐太傅看到端木彦下来,即领着家人上前行礼:“微臣参见王爷,王妃。” 沐安见了连忙一边局促的上前搀扶,一边转头求助的看向身后的端木彦。 端木彦目光扫向低伏着头的沐太傅,慵然笑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说罢负手抬步向府中走去,沐太傅急忙跟了上去,在前方引路。 章节目录 第129章 丰盛 一行人来到府中大厅时,里面的仆人们已经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午膳。 席间,沐太傅客套的与端木彦的寒暄着,沐安则在一旁与沐夫人轻声的说笑几句,偶一抬头发现对面的沐云鹏正看向这边,于是微笑问道:“大哥今日没去营中?” 沐云鹏是禁卫军统领,沐安记得大婚前大哥一直很忙,甚至大婚前一晚都宿在了营中,以至于翌日出嫁时也没再见上一面。 沐云鹏顿了顿,颔首微笑道:“待会用过午饭之后就去。” 端木彦闻声,似笑非笑的看向沐云鹏道:“沐统领最近很忙?”神态虽悠然,语气却微冷。 “是”沐云鹏起身淡淡答道。 端木彦眼中有刹那阴霾划过,随即倨傲一笑:“嗯,坐吧。” 沐太傅蹙眉看向儿子,眼带责备,随即笑着招呼王爷饮酒。端木彦含笑浅饮,不再言语,似乎凝神于佳酿之中。 饭后,沐太傅与端木彦去书房,而沐安则与母亲一道去了父母居住的晨白园中叙话。 书房中,端木彦闲雅的坐在桌案一侧,看着另一侧的沐太傅徐徐笑道:“太傅最近与陆相似乎来往甚密,相处融洽。” 沐严心中一凛,敛了笑容,诚然道:“臣与陆相皆效命于朝廷,食君之禄,理当齐心协力为君分忧。” 端木彦泰然一笑:“太傅与陆相如此齐心协力,真是令人欣慰,不过――”话锋突然一转:“不知,太傅对本王隐瞒女儿沐安的身世,究竟是何居心?不知,若是卫家人还有皇后知道了,又该作何想?” 沐严顿时脸色一变,看来睿王都已知道了,不禁额上冷汗淋漓,颤声道:“禀王爷,微臣并不是有意隐瞒的,实在是受卫将军之托,才这么做的。当年卫将军弥留之际将孩子托付于臣,并叮嘱臣当自己的女儿养大,不可告知任何人。” “是吗?原来如此。”端木彦漫不经心的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一茗后,面带冷笑看向沐太傅道:“太傅可知卫将军为何让你隐瞒?” “微臣当年也问将军为什么不把孩子送回卫家人抚养,将军却说他希望小女跟着微臣简单无忧的长大。”沐太傅答道。 “太傅可知道沐安的生母是谁?”端木彦闲闲的看向沐太傅,随即手指沾上杯中茶水,在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沐太傅看后,骇然起身伏首跪下,脸色苍白吓人 沐安低头看着那一朵朵花瓣重重的粉色山茶,不觉欣喜不已。她记得她出嫁前还经常来看看它,有没有开花。早应开的山茶,却在她出嫁时还迟迟没有绽放,当时还有些小小的沮丧,不想今日回府,却已如此娇艳的盛开,沐安不禁俯身凑到花前闻着那清香。 额前一缕发丝顺势落下,沐云鹏不自觉的伸手接住,然后替她绾到了耳后。沐安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退开,脸红的笑了笑,却抬眸看到了大哥眼中的失落。欲避开那眼神,于是回头想唤身后的梅儿上前来看看她俩一起种下的山茶。 “梅儿”沐安刚刚转身就看到远处廊下长身玉立着的端木彦与跟随在身后的父亲。 沐太傅不禁擦了擦额头,只觉刚刚褪去的冷汗,此时又蓦的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端木彦的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目光如刀锋掠至,片刻沉沉一句:“回府”之后,就转身阔步离去。 沐安心头一紧,连忙与梅儿一道疾步跟了上去。 沐云鹏落寞的看着沐安匆匆远去的背影,没有道别,不能挽留,只能这么看着那抹娇小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到了沐府大门外,端木彦纵身上了郭义牵着的马屁,接过缰绳,看向郭义冷冷道:“送王妃回王府。”说罢,独自扬鞭而去,始终未看一旁的沐安一眼。 沐安小脸苍白的呆立着,银色雪裘里的娇小身躯在冷风中尤觉单薄消瘦,看得门外的众人俱是恻然,一旁的郭义上前轻声的提醒道:“王妃。” 沐安闻声一顿,侧首朝郭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强带着一抹笑容与送至门外的父亲告别,这才在梅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离去。 送走王爷和沐安之后,沐太傅神色凝重的回到了晨白园中。 沐夫人看着太傅紧蹙的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这睿王爷今天携安儿一道回府来,可见对安儿的宠爱,你怎么反倒愁眉苦脸的?” “你以为他真这么好?表面上伉俪情深,携带新婚的王妃回娘家探访,实则不过是来警告老夫的而已。”沐太傅阴沉着脸道。 “警告?”沐夫人疑惑道。 “沐安的身世,睿王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太傅叹道。 “早几年就让你把这事禀报皇后娘娘,我们替卫将军养大了这唯一的骨肉,怎么着也是一大功劳,这下倒好,反倒落人把柄。”沐夫人埋怨道。 当年沐太傅受卫将军临终托孤,虽答应其保守秘密,心内却是盘算着养上孩子几年再告诉皇后娘娘,也是一件功劳。可早几年,看到皇后似有意与沐家联姻,纳云依为太子妃,就决定把这事瞒下来。因为如果此时把沐安交给卫家,那么皇后娘娘极有可能会弃云依,而选择纳沐安为太子妃。 沐安低头看着那一朵朵花瓣重重的粉色山茶,不觉欣喜不已。她记得她出嫁前还经常来看看它,有没有开花。早应开的山茶,却在她出嫁时还迟迟没有绽放,当时还有些小小的沮丧,不想今日回府,却已如此娇艳的盛开,沐安不禁俯身凑到花前闻着那清香。 额前一缕发丝顺势落下,沐云鹏不自觉的伸手接住,然后替她绾到了耳后。沐安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退开,脸红的笑了笑,却抬眸看到了大哥眼中的失落。欲避开那眼神,于是回头想唤身后的梅儿上前来看看她俩一起种下的山茶。 “梅儿”沐安刚刚转身就看到远处廊下长身玉立着的端木彦与跟随在身后的父亲。 沐太傅不禁擦了擦额头,只觉刚刚褪去的冷汗,此时又蓦的一下全都冒了出来。 端木彦的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笑,目光如刀锋掠至,片刻沉沉一句:“回府”之后,就转身阔步离去。 沐安心头一紧,连忙与梅儿一道疾步跟了上去。 沐云鹏落寞的看着沐安匆匆远去的背影,没有道别,不能挽留,只能这么看着那抹娇小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到了沐府大门外,端木彦纵身上了郭义牵着的马匹,接过缰绳,看向郭义冷冷道:“送王妃回王府。”说罢,独自扬鞭而去,始终未看一旁的沐安一眼。 沐安小脸苍白的呆立着,银色雪裘里的娇小身躯在冷风中尤觉单薄消瘦,看得门外的众人俱是恻然,一旁的郭义上前轻声的提醒道:“王妃。” 沐安闻声一顿,侧首朝郭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强带着一抹笑容与送至门外的父亲告别,这才在梅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离去。 送走王爷和沐安之后,沐太傅神色凝重的回到了晨白园中。 沐夫人看着太傅紧蹙的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这睿王爷今天携安儿一道回府来,可见对安儿的宠爱,你怎么反倒愁眉苦脸的?” “你以为他真这么好?表面上伉俪情深,携带新婚的王妃回娘家探访,实则不过是来警告老夫的而已。”沐太傅阴沉着脸道。 “警告?”沐夫人疑惑道。 “沐安的身世,睿王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太傅叹道。 “早几年就让你把这事禀报皇后娘娘,我们替卫将军养大了这唯一的骨肉,怎么着也是一大功劳,这下倒好,反倒落人把柄。”沐夫人埋怨道。 当年沐太傅受卫将军临终托孤,虽答应其保守秘密,心内却是盘算着养上孩子几年再告诉皇后娘娘,也是一件功劳。可早几年,看到皇后似有意与沐家联姻,纳云依为太子妃,就决定把这事瞒下来。因为如果此时把沐安交给卫家,那么皇后娘娘极有可能会弃云依,而选择纳沐安为太子妃。 却不想,小心谋算,终人算不如天算,太子竟然意外病毙了。如今倒被睿王抓住把柄。 “这死无对证的事,只要我们不承认就没事了,再说当年也是那卫将军让你保守秘密的。”沐夫人挑眉道。 “你懂什么”沐太傅斥责道:“那睿王是什么人,他没查清楚,怎会来此警告老夫,你可知沐安的生母是谁吗?” “生母?卫将军当年不是没有透露孩子的母亲是谁吗?” 沐太傅重重一哼,白须气得微颤:“老夫当年被那这卫将军摆了一道,难怪他不透露孩子的母亲是谁,难怪要老夫保守秘密。” 沐太傅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道:“沐安的生母竟然是孜国的姬曼公主,我们居然不声不响的替孜国的公主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沐夫人骤然一惊道:“这我们可是不知情的。” “你刚刚也说死无对证了,谁能证明当年卫将军没告知我们,谁又能证明是他让老夫保守秘密的?”沐太傅肃容道:“沐安平时口中的师叔竟然就是那姬曼公主,她与柳神医是师姐妹,往年沐安去青风山小住时,她都有偶尔上山,这些年咱们为沐安迎来送往的,与青风山上的人联系密切,早几月赐婚的圣旨下来后,还曾往青风山去信告知消息,这些可都是可以治老夫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的。” 私通敌国,按律当处满门抄斩,那睿王胜券在握,无声无息一招就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动荡不得,只能听其摆布。 是夜,睿王府,夏薇苑,沐浴之后的沐安呆坐在镜前,任由着身后的梅儿擦拭着袅袅披散的湿发。 门外,有侍女隔帘禀报:“王妃,亭宇楼那边刚刚来人传话,王爷今夜不过来了。” 沐安闻声一窒,似有芒刺刺痛在那心间,不,她不要这痛,猝然起身,将外袍一披,急急就往外奔去。 身后的梅儿,嬷嬷,侍女都疾步跟在后面惊唤着:“王妃,王妃” 李嬷嬷似乎意识到了王妃要去哪,忙快步上前跪下阻拦道:“夜深寒重,王妃请回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 “起来,我要去见他。”沐安颤声道,夜色下莹白的小脸布满了倔强,一反往日的温柔守礼,说罢,不管众人的劝阻,出了夏薇苑,继续向端木彦所在的亭宇楼疾步而去。 寒凉的月光下,那奔走的身影,雪色长袍摇曳拖地,飞雪盈袖,衣带当风,散落的乌发迎风扬起,仿若那翩翩欲飞的仙子 寒凉的月光下,那奔走的身影,雪色长袍摇曳拖地,飞雪盈袖,衣带当风,散落的乌发迎风扬起,仿若那翩翩欲飞的仙子,令人不敢惊扰。 匆匆穿过花榭,穿过幽径,沐安走得极快,但那通往亭宇楼的回廊竟还是会觉着是如此的漫长,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锦履罗裙的??之声在这夜晚静寂的王府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楼院已然近在眼前,沐安却顿下了脚步。这一路,她脑中满是他白日在沐府廊下莫名的笑,如刀的眼,扰得她心神不宁,亟亟奔到了门口,却又踌躇不前了起来。 一直跟随其身后的李嬷嬷低低的看了王妃一眼,轻声道:“老奴先去为王妃通传一声吧。” 沐安略一点头,于是李嬷嬷转身欲向院内走去。这时,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院内突然有人挑灯走出。 待走近一看,原来是睿王的近身侍卫郭义。见到是王妃到来,郭义略微一怔,随即俯身行礼。 “免礼”沐安轻声颔首。 一旁的李嬷嬷略带着笑容上前,神情却恭敬道:“还烦郭侍卫通传一声,王妃有事求见王爷。” 郭义微蹙着眉头,欲言又止的瞥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立即领会,忙看向沐安劝道:“王爷许是已歇下了,不如王妃明日再来吧?” 沐安却察觉了郭义神色间的异样,抬眸定定望着院内幽暗的寝楼,轻轻一句却是问向郭义:“王爷在哪?” 她没有问他是否已经睡下,蓦然就有个直觉,他不在里面,意识到他去了哪,可还是存了那么一丝幻想的想问一问。 “王爷去了冬梅苑。”郭义敛神垂首道,似也不忍见她眼中的失落。 沐安低头恍然一笑,那笑声极轻,极浅,但听在屏息垂首一旁的众人耳中,却如此清晰,无不令人心头一酸。 目光幽幽转向冬梅苑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沐安骤然转身疾步离去,刚走出几步又忽而驻足,语音飘忽:“不用和王爷说我来过。”说罢,不等郭义回答,又匆匆离去,脚步零乱恍惚。李嬷嬷与郭义相视一叹之后,转身朝王妃跟了上去。 回到夏薇苑,步入内间后,沐安微笑着转头看向身后跟随的嬷嬷道:“我要睡了。”李嬷嬷点了点头,低声的向一旁的梅儿道:“你留下来伺候王妃就寝吧。”言毕就领着侍女退了下去。 梅儿跟在沐安身后步入内间,刚刚开口:“小姐”还未说完,就被沐安打断:“白日里回了娘家,夜里又这么奔走了一番,好累啊,梅儿,你也下去休息吧。” 沐安笑着道,竟有些撒娇的神态,但话语却坚定。 这平日里小姐惯使的娇笑,此刻看在梅儿眼中只觉眼底酸涩,不敢再看,黯然低头退到了帘外,守在了外间睡下。 夜色渐渐深沉,更漏滴滴,静谧的室内只余下了一盏烛火,烟罗帷帐低低垂下,跳动的烛火无声的照映着罗帐内辗转反侧的身影,夜竟如斯漫长,难寐,泪水终是涓涓而下,默然的泅湿了依贴着脸颊的锦枕,冰凉入骨?????? 之后的几天,端木彦都没有过夏薇苑来,李嬷嬷则看似无意的在王妃面前提起她知道的消息,王爷除了那一晚是宿在冬梅苑外,其余时间倒是都宿在了亭宇楼。沐安听了只是浅浅一笑,这新婚里伉俪情深的夫妇二人,似乎一下冷淡了下来,令府中的众人不知所以,新年的王府里莫名平添了几分沉闷。 一连数日,沐安都是安静的呆在苑中,没有再去找过端木彦,也没有过问他的行踪,只是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怔怔的看向苑门外。 梅儿看着又独自倚靠着廊柱望向远处发呆的沐安,心中叹了口气,堆上笑脸走过去:“小姐,今日这天放晴了,我们去苑外走走吧,上次去的那听风亭不错,我们再去上面观景去。” 梅儿想着,上次小姐爬上那亭子似乎很开心,这次再拖她出去散散心,不能再这么闷在苑里了。 原以为小姐会拒绝,没想到沐安却爽快的答应了。 冬日的阳光明净朗洁,日光照耀雪地,映得满庭玉树琼枝,沐安与梅儿主仆二人漫步在寂静的后院,锦履轻踩在薄薄积雪下的残叶簌簌而响,缓缓拾阶而上,却不似了那日初登上时的俏皮雀跃。 听风亭上,朗日高照,冬风飒飒,沐安抱紧了怀中的暖炉,一一环视着府中错落的院落,唯有那远处矗立着的亭宇楼,让人不敢久久凝眸。 转身不再望向那个方向,当收回的目光扫到近前下方碧竹深处的那座院子时,眸光里闪过一丝波动,素手一指道:“梅儿,我们去那里看看。” 梅儿有些迟疑的道:“李嬷嬷好像叮嘱过,说那处院子不要去。” 可沐安却笑笑道:“我忽然就是很想去看看。”说罢,不理梅儿劝阻,领着她就往那处院落走去。 走到近处,发现院落并不大,只是外围寒竹浓荫翳然,遮掩得更加幽暗和不起眼。 院门此刻正虚掩着,梅儿刚欲推开,突然从里面传来了对话之声,似渐渐走至门前。 “这大过年的,为了这些东西,还劳烦徐总管亲自送来,霜语真是过意不去。”周霜语神情满是歉意,特意将徐总管送至门口。 她因明日是家人的祭日,急需一些祭祀用的香烛纸钱等物品,又不便出府采买,所以才托人转告了总管。因为寄人篱下,现在又是过年,心中总有些忐忑,没想到徐总管很快就亲自送来了。 “周姑娘客气了,王爷交待过老奴要照沐好姑娘,姑娘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苑中的嬷嬷,老奴就先告辞了。”徐总管淡淡笑道,言毕转身推开院门,刚刚欲抬腿跨出,却蓦然间看到了站了在门外的梅儿,以及她身后的王妃。 大门里外的人面面相觑的俱是一怔。 “奴才拜见王妃。”徐总管率先恭然行礼。 看到徐总管朝门外丫鬟身后的女子行礼,周霜语才恍然面前这并无绝色的娇柔女子竟然睿王妃。 “霜语拜见王妃。”周霜语跟随在徐总管身后朝沐安俯身行礼。 沐安也是一惊,她没想到这苑内居然是住着这么一位妩媚动人的女子。成婚翌日府中上下皆来见礼之时,并未见过这女子,也未曾听府中之人提起有此人。想到端木彦不让她来此处,想到那日在亭上看着他进入这苑内,想到刚刚总管说端木彦有特意交代的话,沐安心中霎时翻江倒海,一时竟忘了言语。 “王妃”梅儿在一旁小声的提醒着沐安。 “免礼”沐安这才回过神来,眼睛盯着那低眉站立的女子,话却是问向一旁的徐总管:“徐总管,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声音飘忽颤抖着。 徐总管敛神正在想该如何回答时,突然门外再次走近的脚步声。 “徐启,怎么回事?”端木彦走到近前,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人,沉声问道。 “回王爷,奴才给周姑娘送些物品过来,出门真好遇到了王妃。”徐总管低低看了一眼王妃又道:“王妃与丫鬟闲走至此,许是有些好奇而以。” 沐安看着再次来到这里的端木彦,小脸血色褪尽,仿佛已是痴了。 端木彦目光深邃的看向她片刻,蓦的转向一旁的梅儿淡淡问道:“李嬷嬷没交代你这里不能来吗?”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已透出了丝丝寒意,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梅儿微微一缩,忙跪下忐忑道:“回王爷,李嬷嬷是交代过。” “既然交代过,你还带着王妃来此地,当王府是什么地方?”端木彦话语一沉,淡淡对身侧的徐总管道:“带这丫头下去领十杖,再罚扣她与李嬷嬷二人半年工钱。” 梅儿顿时吓得嘤嘤哭泣。 梅儿的哭声惊醒了不敢置信的站在一边的沐安,梅儿怎么受到了那十杖呢?都怪她,都是她的错,她不能让梅儿受这罪。 她踉跄着跪在了梅儿身前,挡着正欲过来拉梅儿下去的徐总管,向端木彦颤声道:“是我是我觉得有些闷是我硬拉着梅儿到这儿来的,她有劝阻我不要来此的” 章节目录 第130章 期间 沐安声音颤抖,慌乱得语不成调,期期看向端木彦。 “所以,王妃以后还是少要任意妄为,免得连累下人受罚。”端木彦神情淡然,不为所动。 沐安闻声一震,愣了一会,睁大着眼睛瞪向端木彦,咬牙倔强道:“王爷要罚就罚臣妾吧,臣妾愿代梅儿受那十杖。” 梅儿忙拦着沐安,向端木彦惊慌的哭道:“不要罚王妃,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纵容王妃妄行,奴婢愿意受罚。” 端木彦冷冷一眼,似有寒芒掠过,不怒而威:“再求情,罚二十杖。” 沐安骤然跌坐在地,仿若不认识般的,定定看向端木彦,还是昨日那含笑牵着她的温暖俊彦,如今却是如冰凌般寒冷刺骨,青白的小脸上,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愤然的挣扎着起身,不管不沐的冲着端木彦哭喊道:“我恨你,端木彦,我恨你!” 蹙眉看着此刻哭喊的沐安,端木彦目光深深,似有涟漪划过寒潭,又转瞬即逝。 “徐启,你带王妃下去,王妃失语失德,罚禁足十日。”端木彦沉声道,说罢,头也不回,拂袖转身进了秋水苑。 只留下沐安泪流满面的僵立在原地。 那周霜语表情略带歉意的朝沐安俯了俯身,就跟随着端木彦身后进了苑内。 剩下的门外的几人,都屏息侧首,似不忍见那僵立在原地的楚楚身影。 “王妃”片刻之后,还是徐总管上前小声提醒着她离去。 未待徐总管说完,沐安就蓦然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往回走去,脚步越走越快,似身后有凶猛异兽在追赶着她,欲急急摆脱,飞快的步履,激起了路面细碎的积雪,激起了曳地的裙摆飞扬,衣袂飘飘。 进入秋水苑,端木彦慵然对外间上座的椅子上一坐,看着跟随在他身后进来的周霜语,闲淡问道:“不知霜语姑娘今日找本王所谓何事?” “王爷,请稍等片刻。”说罢,周霜语转身进了里间,不过一会,又挑帘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包,双手递上交给端木彦。 “这是霜语当初被家父隐秘送出府时,家父交给霜语的,如今承蒙王爷庇护,有了这安生之所,霜语把它交给王爷,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帮到王爷,将那真正的幕后之人绳之以法,霜语也算是报答了王爷的收留之恩。”周霜语眼含薄雾,妩媚怜弱,故意咬重“收留之恩”几字。 端木彦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急着打开那包裹,而是徐徐问道:“你父亲把它交给你时,没和你说什么?” 周霜语心中微微一凛,才低头轻声道:“家父当日曾说,他日若是有人来找我,除了睿王或是皇后本人,才可交出来。” 端木彦点了点头,似在意料之中,接着拿起那包裹踱步向外走去,临走之前才悠悠丢下一句:“霜语姑娘可安心在王府住下。” 亭宇楼书房内,已是酉时,宫灯高挑,书案上那包裹已打开,里面是一封信与一小纸包。端木彦笑着朝刚刚领命办事回府的郭义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示意他可看看。 “东西拿到了?”郭义有些兴奋的边拆开信,匆匆过了一眼,又拿起那小纸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粉末状的东西问道:“就是这东西?” 端木彦含笑点头道:“信是陆林风亲笔,这药也已叫吴曾验过了。” 郭义顿时精神一振,敛神道:“属下刚刚已经将王爷的口信带去,大人说只要王爷这边安排好了,他便可往御前参奏陆相。” “嗯,现在鱼已在网中,是时候收网了。”端木彦泰然颔首,转身负手远眺窗外,王者般霸气的俊彦上,目光深湛,锋芒毕现。 此刻的夏薇苑中,也是灯火通明,梅儿正俯身趴在王妃寝卧隔间的小床上,人已昏迷过去,腚上的罗裙里裤已经血肉模糊的粘连在了一起。 沐安一回到夏薇苑就叫侍女准备好了热水,并写下了几味草药吩咐李嬷嬷去买来,将买来的草药熬成了药水,一等梅儿受完杖打回来,就立即与侍女一起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先用剪子剪去已经粘在一起的伤口周围不便脱落的裙裤,再用药水一遍遍轻轻擦洗着伤口,一点点小心的剥落着伤口上的衣物碎片,直到完全清理干净了,才在伤口上撒上了一层她从青风山带来的一种药粉。 沐安一直强忍着泪水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尽管看到梅儿的伤口时,心内一阵阵的绞痛,但因为一直要低着头清理伤口,害怕泪水哗啦啦的都滴落在伤口上,引发感染,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自责着“梅儿,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那里,你也不会受这罪。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任性了” 等到沐安处理好梅儿的伤口,背上的内衫也因为紧张已然湿透,苍白着小脸跌坐在椅上喘了喘气,才去匆匆沐浴了一下,又守在了梅儿身边。 看这情形她似乎准备在这守夜,此刻已近亥时,李嬷嬷看着神色疲乏的沐安劝道:“王妃还是进去休息吧,这里我会安排人看着的。” 沐安蹙眉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梅儿,转首摇头道:“头两天夜里,她可能会发烧,还是我自己守着放心一点,能及时处理。” “那么奴婢也一边陪着王妃吧。”看到沐安坚持要守在这里,李嬷嬷也不再劝阻。可瞧着她疲倦苍白的脸色,嬷嬷又不放心,于是决定也在一边守着。 “嬷嬷”沐安眼中含着薄雾,对李嬷嬷很愧疚,开了口又不知该讲什么。 今日凭白无故害李嬷嬷被罚了半年的工钱。当时从秋水苑回来后,想到李嬷嬷半年没有工钱,万一要用钱怎么办?连忙过意不去的拿出自己平日里的月钱要给李嬷嬷。 嬷嬷却没有收,只是笑着说:“奴婢平日并无多少要用钱之处,王爷平时对下人都很宽厚,所以往日剩下的工钱和年节的打赏还有不少。” “对下人宽厚?”心中一顿,想到刚刚端木彦那冷酷的神情,沐安缄默的苦笑。 看着王妃似乎不信,想着今日的情形,李嬷嬷劝慰道:“其实在睿王府只要遵守规矩,王爷很少责罚下人,不像有些王公贵族府中动不动就打骂下人,克扣工钱。”顿了顿,看沐安并未反驳又继续道:“或者王妃觉得王爷过于严厉了些,但这王府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官宦之家,规矩也自然比王妃在娘家时要严苛一些。奴婢以前也是从宫里出来的,那皇宫里的规矩更多更严,一个不小心也许就会要掉脑袋。王妃既然是嫁入了皇家,王爷对王妃严厉一些,也自是为了王妃好。” 李嬷嬷尽量语气轻柔的开导着沐安。这王妃虽然有些娇柔,却至纯至善,所以下人们也都很喜欢。看得出王爷今日也是有意要收敛一下王妃的性子,毕竟王妃是这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如果她带头任意妄为,又何以能服众?只是以她这倔强的性子只怕是会要受些苦了。 沐安一直强忍着泪水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尽管看到梅儿的伤口时,心内一阵阵的绞痛,但因为一直要低着头清理伤口,害怕泪水哗啦啦的都滴落在伤口上,引发感染,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的自责着“梅儿,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那里,你也不会受这罪。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也不任性了” 等到沐安处理好梅儿的伤口,背上的内衫也因为紧张已然湿透,苍白着小脸跌坐在椅上喘了喘气,才去匆匆沐浴了一下,又守在了梅儿身边。 看这情形她似乎准备在这守夜,此刻已近亥时,李嬷嬷看着神色疲乏的沐安劝道:“王妃还是进去休息吧,这里我会安排人看着的。” 沐安蹙眉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梅儿,转首摇头道:“头两天夜里,她可能会发烧,还是我自己守着放心一点,能及时处理。” “那么奴婢也一边陪着王妃吧。”看到沐安坚持要守在这里,李嬷嬷也不再劝阻。可瞧着她疲倦苍白的脸色,嬷嬷又不放心,于是决定也在一边守着。 “嬷嬷”沐安眼中含着薄雾,对李嬷嬷很愧疚,开了口又不知该讲什么。 今日凭白无故害李嬷嬷被罚了半年的工钱。当时从秋水苑回来后,想到李嬷嬷半年没有工钱,万一要用钱怎么办?连忙过意不去的拿出自己平日里的月钱要给李嬷嬷。 嬷嬷却没有收,只是笑着说:“奴婢平日并无多少要用钱之处,王爷平时对下人都很宽厚,所以往日剩下的工钱和年节的打赏还有不少。” “对下人宽厚?”心中一顿,想到刚刚端木彦那冷酷的神情,沐安缄默的苦笑。 看着王妃似乎不信,想着今日的情形,李嬷嬷劝慰道:“其实在睿王府只要遵守规矩,王爷很少责罚下人,不像有些王公贵族府中动不动就打骂下人,克扣工钱。” 顿了顿,看沐安并未反驳又继续道:“或者王妃觉得王爷过于严厉了些,但这王府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官宦之家,规矩也自然比王妃在娘家时要严苛一些。 奴婢以前也是从宫里出来的,那皇宫里的规矩更多更严,一个不小心也许就会要掉脑袋。王妃既然是嫁入了皇家,王爷对王妃严厉一些,也自是为了王妃好。” 李嬷嬷尽量语气轻柔的开导着沐安。这王妃虽然有些娇柔,却至纯至善,所以下人们也都很喜欢。看得出王爷今日也是有意要收敛一下王妃的性子,毕竟王妃是这王府里的当家主母,如果她带头任意妄为,又何以能服众?只是以她这倔强的性子只怕是会要受些苦了。 沐安默默的听着,有些道理冷静下来她不是不懂,哪个深门大宅里没有一些秘密及规矩呢? 那女子是什么人?他那么保护她,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的院落。 这些皇子皇孙,大概就算是为了皇家血脉子嗣的繁荣,三妻四妾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如果那女子真是他的女人,他没必要这么藏着掩着吧? 可当他要惩治梅儿时,她那么期期的哀求于他,他却还是当着那女人的面,当着众人的面,冷酷无情的驳斥并惩罚她。 昨日还温润含笑的眼,转瞬就成了今日凌厉的刀锋掠过。 那无形的刀划上心头,似犹不敢信,茫然过后,才有痛自心间寸寸漫延开来,生生拉扯,痛不能言。 蓦然的开始痛恨他给她的这种痛,徒自挣扎着冲他喊着“端木彦,我恨你!”却也不过是换来他无波无澜的转身而去,何其的狼狈。 累,忽然真的好累,想着想着,沐安终于靠在床边的软椅上混混睡去?????? 半夜里,梅儿果然如沐安所料一般发起了烧。沐安命人取来雪水,用丝帕浸湿给她覆上,再用酒擦拭其穴位,轮流着给她降温,后半夜几乎没再怎么睡,偶尔李嬷嬷替换她时,才在靠椅上打一会盹。 清晨,梅儿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靠在椅上闭目打盹的沐安,感动得眼眶泛红“小姐??????” 沐安睡得很浅,听到梅儿的轻唤,马上欣喜的起身,却蓦的眼前一黑,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一旁的李嬷嬷眼尖的立刻上前扶住她。 “王妃去里面塌上睡会吧,梅丫头已经醒了,这里我会安排人的。”李嬷嬷有些焦虑的看着脸色不佳的沐安。 “我没事,可能在椅子上靠久了,又起来得太急了才这样的。”沐安虽然头还有些晕沉沉的,但看到梅儿以及嬷嬷焦虑的眼神,还是笑着安慰她们。 可李嬷嬷与梅儿还是执意要她进去休息,沐安也确实有些疲乏,就不再坚持,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昏沉沉的倒在塌上睡去了。 第二日夜里,沐安又坚持守了一晚,在基本确定梅儿不会再发烧之后,才没有再继续睡在隔间的软椅上。 在之后的几天,沐安也坚持自己亲自给梅儿检查清洗伤口并换药。 师傅给的药是极好,不过六七天梅儿的伤口就差不多全好了,也没留下什么疤痕。 沐安总算松了一口气,不曾想这一松懈下来,自己却病倒了。 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却病来如山倒。 夜里,沉沉睡去的沐安也发起了烧来,额头滚烫,昏睡不醒。因着早几天王妃曾教李嬷嬷给梅儿退烧,所以嬷嬷一面按着方法给王妃退烧,一面命人分别去禀报王爷并把府内的御医吴曾请来。 片刻之后,端木彦与吴曾就先后闻讯而来。 吴曾上前诊脉,发现王妃虽额上滚烫,手却冰凉,其体内似有一股寒气被抑制住,应是有名医给调理过。而此番发病,是其思虑过重,疲劳积郁所致。 吴曾不敢冒然下药,把一边的梅儿叫上来询问才知,王妃现在每月还需服用一颗柳神医制的药丸来抑制体内残存的寒毒。而早几日正是这个月应服药的时间,王妃忙于照沐她,竟然忘了服药。 吴曾听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梅儿递上的药丸,才转身弯腰对身后的端木彦回禀道:“王妃的病应无大碍,微臣这就下去开好药命人送来,只是,这柳神医的药自是极好的,需先想法把这药丸化水让王妃服下,才可再服微臣给开的药方。” 端木彦默然颔首,向床榻走去,吴曾等人也皆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梅儿在帘外轻声道:“王爷,王妃需服用的药丸化好了。” “进来”端木彦的声音有些沙哑的低沉。 梅儿端着药水,跪在床头小心的喂着还在昏睡的沐安,可连着两次药水都是顺着沐安紧闭的唇角流了下去,焦急得她手足无措。 “把药放着,你下去吧。”端木彦蹙眉沉声命道。 黑暗,沐安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了吗? 很小时她就知道自己是沐家的养女,她不知道亲生父母去了哪,因为害怕太傅夫妇不喜欢她,害怕姐姐不喜欢她,害怕大哥不喜欢她,害怕有一天他们也都会离她而去,所以她一直是沐府里那个乖巧,柔顺的女儿。 无人知道的内心里只是小心又卑怯的想要守护一份平淡的幸福。直到遇见了他,嫁给了他。那温柔含笑的目光,那温暖有力的大手,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幸福正微笑着向她走来,可转瞬她就置身这荒芜的黑暗,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他也走了吗?他也不要她了吗?那刻眼中的幸福,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吗? 难受,真的好难受。身子仿佛被千万重山峦压覆着,动惮不得,一会似坠入那冰凉刺骨的寒潭,一会又似置身那熊熊炽焰中。 她徒劳的挣扎着,她不要呆在这忽寒忽炽的黑暗荒芜里,她好难受,她好想他来救她,救她脱离这无边苦海,她奋力的自焦灼的喉间呼唤着他:“端木彦” 柔软的锦塌上沐安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辗转着。 屋内烘烤得有些闷热,她的额间已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小脸也因着发烧而泛着些些的潮红,似有些难耐的哼着喘息着。 骤然,她似努力的扬起小手,支起脖子轻轻沙沙唤出一声“端木彦”。 正低头凝视着她的端木彦微微一顿,转瞬间眸光深深,变幻莫测。 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那扬起的似要抓住什么的小手,拿起床边备好的丝帕轻轻擦去额上的密汗,再端过塌边的药水,舀起一勺至沐安唇边,温声道:“安儿,张开嘴,把药喝了。”声音轻柔低缓,似那徐徐而至的春风,沁人心脾。 是谁的手那么温暖有力的握住她?是谁用冰冰软软的凉丝轻轻拂上她的额,解去那满心的燥热难耐,又是谁在温柔的唤着她,带着温醇的气息,那么的熟悉,吹散了她所有的不安,是他!只有他!他来救她了! 沐安欣喜而迷乱,她病了吗?努力的想睁开眼,却只见人影重重,清苦的药水已送至唇边,她安静乖巧的喝下,仿若饮蜜,眉头都没邹一下。也是,她从小就喝着各种各样苦涩的汤药,这点苦算什么,因为是他喂的,所以再苦也觉甜。 端木彦看着沐安安静柔顺了下来的神情,嘴角微微扬起,一勺一勺的顺利喂完,转身稍稍离开床榻欲放开盛药的小碗,却发现仍在昏沉中的沐安紧紧的拽住了他正松开的手,蹙着眉呼吸急促。 端木彦回身坐在床沿,轻轻拍了拍她拽紧的小手,拂开了粘上她面颊的发丝,再俯身在她耳边温柔道:“睡吧,我不走,我在这陪你。” 沐安立即平静了下来,神情恬美而满足,一枕乌发,衬得睡颜柔静如莲,端木彦静静的凝视着,目光深邃,似那万丈碧波。 直到怀中的人儿因呼吸不畅而哼哼着时,才蓦然一顿,放开翻身躺下。 只余急促地喘息声回荡在这罗帐锦衾之中。 静夜清清,沐安已一脸安然满足的睡去,淡淡的宫灯袅袅照入低垂的帷幔内,柔光氤氲成雾镀上了那清冷的俊彦,此刻竟是显得如斯的温柔,柔的眉,柔的眼,噙着一丝温暖的笑,一下一下的拍抚着怀中的人儿 喝了药,又安安稳稳的睡了一晚,第二日,沐安就晃晃悠悠的睁开了双眼。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梅儿正从铜盆中拧干罗巾准备替塌上昏睡着的沐安擦洗,转首就看到了她转醒睁开了眼睛,不由得激动欣喜,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沐安勉强支起身子,左右环沐着,他的人呢?明明感觉他搂着她轻拍她入睡,难道又只是她的梦境吗?可为什么感觉那么的真实呢?似这晨间清新的空气里,还能闻到枕畔上残留的他的气息,不禁低头,纤纤素指轻轻抚上了那锦枕。 一旁的梅儿看在眼里,轻轻一笑,一边上前扶起沐安,把拧干的罗巾递给她,一边斜睨戏禀道:“王爷昨晚可是在这守了小姐一夜,今日一早又回书房处理公务去了,昨夜奴婢喂药,小姐硬是不吃,还是王爷有办法,小姐乖乖的把药喝了,这不一醒来就急着找王爷,枉我在这担心了小姐一夜,小姐愣是没看到。” “死丫头,我都病成这样了,还敢取笑我。”沐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把扯过罗巾娇嗔道,不过心里却止不住的开心。 给沐安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把锦衾丝枕靠在她身后,让她可以舒服的靠着,再把熬好的清粥端到塌边,准备喂她。 沐安却伸手从梅儿手中接过清粥道:“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自己来。” 梅儿看着沐安的脸色确实比昨晚好许多,于是笑笑的站到了一边等她吃完。 帘外远远传来跪拜见礼之声,??的脚步渐渐走近。 是他来了吗?沐安忙将还未吃完的清粥交还到梅儿手中,又低头整了整罗衫云鬓,才微微翘首望向门帘的方向。 李嬷嬷侧身挑开门帘,端木彦颀长的身影率先进来,沐安刚欲欢喜,却瞧见了跟着他身后进来一道倩影,赵氏,两人视线交接,赵氏微微点头一笑,沐安却不由得木然一顿,随即才勉力笑了笑。 梅儿忙准备放下手中的瓷碗行礼,端木彦却袖袍一摆,示意其免礼,只是看着沐安温温笑道:“好些了吗?” 沐安沉默的轻轻点了点头,再转眼看着他身后之人。 章节目录 第131章 制止 赵氏移步上前,敛襟低眉俯身正欲行礼,沐安轻声制止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了,这礼以后就都免了,坐着说话吧。” 赵氏却没有坐,看向沐安柔语道:“妾身今晨刚刚听说王妃病了,于是过来探望,正巧在夏薇苑外遇到了王爷,现在看到王妃已好些,就放心了,不叨扰王妃休息了。” 赵氏的一番别有用意的解释,让沐安有些尴尬的点着头,那赵氏落落的向二人俯了俯身,就退了下去。 抬眸看向端木彦,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沐安有些恼羞的咬牙低头,往后面的软枕上靠了靠,略带负气的转头对一旁的梅儿道:“这粥你拿下去吧,不想吃了。” 梅儿有些为难的看着还剩大半碗的粥,又瞟了一眼端木彦,欲言又止。 “把粥放下,你下去吧。”端木彦淡淡对梅儿吩咐道。 梅儿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有王爷在,一定能让小姐吃完,不禁轻快的退了下去。 “真不吃了?”端木彦似漫不经心的柔声道。 “病着,不舒服,没胃口。”沐安倔强摇了摇头,故意看向床榻里侧,不禁莫名的恼羞自己怎么一在他面前就好像成了善妒的女子呢,她一正室王妃竟不如那赵氏落落大方。 “看来是还病得很重,原想着后日就是上元节,安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准备带你一起去游灯会逛夜市,看这样子大概是去不成了”端木彦略带惋惜的徐徐叹道。 “真的吗?我会好的,一定要带我去!”沐安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兴奋的转过头来,仰首看向他欣喜道。 却见端木彦正一脸戏谑的噙着笑看向她。 沐安红着脸扯了扯端木彦的袍摆摇摆着向他示好。 端木彦故意不为所动端起一旁的粥碗命令道:“把粥吃完,等会才好喝药。” “端木彦,我想你喂我吃。”沐安扬着微红的小脸,定定的看着他,眸光闪闪动人。 端木彦不禁哑声失笑,一撩衣摆坐在了榻边,端过粥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她,沐安则柔顺的像孩子一般,一口一口的吃着,脸色挂着嫣嫣甜甜的笑。 端木彦只是这么静静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看着她,沉静绵长的柔光,直直的落入她的眼,再落入她的心,心间顿时塌软得一塌糊涂,甘愿就此般沉沦不醒。 沐安不由得痴痴望着他喃喃道:“端木彦,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眼神中带着期许的光芒。 赵氏移步上前,敛襟低眉俯身正欲行礼,沐安轻声制止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了,这礼以后就都免了,坐着说话吧。” 赵氏却没有坐,看向沐安柔语道:“妾身今晨刚刚听说王妃病了,于是过来探望,正巧在夏薇苑外遇到了王爷,现在看到王妃已好些,就放心了,不叨扰王妃休息了。” 赵氏的一番别有用意的解释,让沐安有些尴尬的点着头,那赵氏落落的向二人俯了俯身,就退了下去。 抬眸看向端木彦,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沐安有些恼羞的咬牙低头,往后面的软枕上靠了靠,略带负气的转头对一旁的梅儿道:“这粥你拿下去吧,不想吃了。” 梅儿有些为难的看着还剩大半碗的粥,又瞟了一眼端木彦,欲言又止。 “把粥放下,你下去吧。”端木彦淡淡对梅儿吩咐道。 梅儿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有王爷在,一定能让小姐吃完,不禁轻快的退了下去。 “真不吃了?”端木彦似漫不经心的柔声道。 “病着,不舒服,没胃口。”沐安倔强摇了摇头,故意看向床榻里侧,不禁莫名的恼羞自己怎么一在他面前就好像成了善妒的女子呢,她一正室王妃竟不如那赵氏落落大方。 “看来是还病得很重,原想着后日就是上元节,安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准备带你一起去游灯会逛夜市,看这样子大概是去不成了”端木彦略带惋惜的徐徐叹道。 “真的吗?我会好的,一定要带我去!”沐安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兴奋的转过头来,仰首看向他欣喜道。 却见端木彦正一脸戏谑的噙着笑看向她。 沐安红着脸扯了扯端木彦的袍摆摇摆着向他示好。 端木彦故意不为所动端起一旁的粥碗命令道:“把粥吃完,等会才好喝药。” “端木彦,我想你喂我吃。”沐安扬着微红的小脸,定定的看着他,眸光闪闪动人。 端木彦不禁哑声失笑,一撩衣摆坐在了榻边,端过粥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她,沐安则柔顺的像孩子一般,一口一口的吃着,脸色挂着嫣嫣甜甜的笑。 端木彦只是这么静静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看着她,沉静绵长的柔光,直直的落入她的眼,再落入她的心,心间顿时塌软得一塌糊涂,甘愿就此般沉沦不醒。 沐安不由得痴痴望着他喃喃道:“端木彦,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眼神中带着期许的光芒。 赵氏移步上前,敛襟低眉俯身正欲行礼,沐安轻声制止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了,这礼以后就都免了,坐着说话吧。” 赵氏却没有坐,看向沐安柔语道:“妾身今晨刚刚听说王妃病了,于是过来探望,正巧在夏薇苑外遇到了王爷,现在看到王妃已好些,就放心了,不叨扰王妃休息了。” 赵氏的一番别有用意的解释,让沐安有些尴尬的点着头,那赵氏落落的向二人俯了俯身,就退了下去。 抬眸看向端木彦,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沐安有些恼羞的咬牙低头,往后面的软枕上靠了靠,略带负气的转头对一旁的梅儿道:“这粥你拿下去吧,不想吃了。” 梅儿有些为难的看着还剩大半碗的粥,又瞟了一眼端木彦,欲言又止。 “把粥放下,你下去吧。”端木彦淡淡对梅儿吩咐道。 梅儿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有王爷在,一定能让小姐吃完,不禁轻快的退了下去。 “真不吃了?”端木彦似漫不经心的柔声道。 “病着,不舒服,没胃口。”沐安倔强摇了摇头,故意看向床榻里侧,不禁莫名的恼羞自己怎么一在他面前就好像成了善妒的女子呢,她一正室王妃竟不如那赵氏落落大方。 “看来是还病得很重,原想着后日就是上元节,安儿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还准备带你一起去游灯会逛夜市,看这样子大概是去不成了”端木彦略带惋惜的徐徐叹道。 “真的吗?我会好的,一定要带我去!”沐安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就兴奋的转过头来,仰首看向他欣喜道。 却见端木彦正一脸戏谑的噙着笑看向她。 沐安红着脸扯了扯端木彦的袍摆摇摆着向他示好。 端木彦故意不为所动端起一旁的粥碗命令道:“把粥吃完,等会才好喝药。” “端木彦,我想你喂我吃。”沐安扬着微红的小脸,定定的看着他,眸光闪闪动人。 端木彦不禁哑声失笑,一撩衣摆坐在了榻边,端过粥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她,沐安则柔顺的像孩子一般,一口一口的吃着,脸色挂着嫣嫣甜甜的笑。 端木彦只是这么静静的,嘴角含着一丝笑意看着她,沉静绵长的柔光,直直的落入她的眼,再落入她的心,心间顿时塌软得一塌糊涂,甘愿就此般沉沦不醒。 沐安不由得痴痴望着他喃喃道:“端木彦,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眼神中带着期许的光芒。 端木彦微微一怔,眼中似有挣扎一闪而过,旋即淡淡一笑,揶揄道:“安儿真希望要本王一直如此给你喂饭?” 听他如此回答,沐安微弱的笑笑,低垂下了眼睑。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却轻轻避开。是啊,他现在是战功赫赫的皇子,英姿天纵,野心勃勃,将来许是满目的繁华锦绣,又怎会轻易给她什么诺言,是她太痴心了吧? 一丝苦笑漫过沐安嘴角,低不可见。 端木彦微微蹙眉看着自沐失落的她,那隐隐的凄笑,那一低头的楚楚,竟蓦然的让他心生不忍。 “王爷,苑外郭侍卫有事求见。”忽然门外李嬷嬷朗声的禀报打断了屋各自内心事重重的二人。 端木彦瞬时收回神色,看着沐安语声温润的道:“我先回书房去了,你待会把药喝了,再好好休息,争取明后日好起来,才能带你出去。” 看到端木彦马上又要离去,沐安抬头亟亟道:“你夜里会过来吗?” 说完又觉得这话好像邀宠的味道,忙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问一问”竟是有些结结巴巴。 生病的人往往都会比平日显得娇气,沐安更是如此,病了,就会特别觉着孤独无助,特别希望端木彦能陪在她身旁。 “你不要等我,早点睡,我可能会过来得很晚。”端木彦点头道。 其实今晚他有很多事要与幕僚心腹一起计划部署,不知会商议到何时,但看着她期期的目光,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看着他笑了笑转身离去的背影,前一刻的惆怅似乎又不见了,只因他说多晚都会过来吗?一点笑颜,一点回应,就能让她知足,就是对她最好的怜惜,她要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想着刚刚那赵氏出于礼节过来探望自己,她却对赵氏心存芥蒂的态度,就微微懊恼,有些过意不去。 把帘外的李嬷嬷唤了进来:“嬷嬷,这赵氏怀了王爷的子嗣,我是不是该赏些补品什么的给她?”沐安不太懂这样礼节规矩,李嬷嬷沉稳老练,自是熟知这些,于是想征旬她的意见。 “王妃暂时可不用赏赐东西给她,赵主子怀的是王爷的第一个子嗣,补品用度什么的,徐总管应该自会尽心安排。再说这补品还是不要随意赏赐的好,万一那位有点什么不适,倒容易落入是非。王妃只需等她生下麟儿后,再命人去金铺打一套小孩子的长命锁,脚环等送去即可。”李嬷嬷小心建议道。 沐安听后轻轻颔首。是啊,那是他的第一个子嗣,府中上下自是非常重视的,她是无需多虑和刻意做些什么了。 这两日,沐安都极其认真的喝药,休息。其实吃了师傅的药就差不多好了大半了,但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把吴御医开的药也都喝了,就想着能快点好起来。 正月十五,上元节。白日里天空放晴,夜间也没有了往日的寒冷。 端木彦最近好像都很忙,今日也是午时出府,直到傍晚时才命人传信回府,他晚上会在城中的夕雨湖畔等候,让徐总管到时安排侍卫送王妃过去。 沐安得知消息后,早早的就用过晚膳,准备周全,翘首以盼。 酉时刚过,徐总管就亲自来到夏薇苑领着王妃来到王府大门上了早已恭候在此的马车,并仔细的叮嘱了随行的侍卫后,才目送马车离去。 沐安这一次没有带梅儿一道出府,开始还有点紧张,不久后就被渐渐的兴奋的心情所取代。 这是他和她第一次一起出游,想着是不是会有些像那戏文杂书里说的那样,有情的男女相约在花前月下一诉衷肠,才子佳人,人面桃花,诗情画意呢? 光想想,沐安就已满心雀跃了。 夕雨湖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西侧,每到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暮色丝丝如雨般落在湖面上,倒影出袅袅红烟,弥漫于整个湖面,十分的美丽,风景绝佳。 因此深受京城之人的喜爱,更是城中许多文人墨客,名门贵族的游乐之地。 马车渐渐驶入了热闹的街道,车速也渐渐的慢了下来,听到外面鼎沸的人声,沐安撩开帘幕一角看向车外。 上元节里的京城夜市竟是如此繁华热闹,不禁睁大着眼睛贪婪的看着这一切。以往的冬天,上元节她都是在青风山中与师傅梅儿一起度过的。即使在京城,像姐姐这样的贵族官家小姐也绝少能在这上元节的夜间外出游玩的,是以今晚这样的机会是如此弥足珍贵。 街道旁店铺林立,连路边上也摆满了小摊,叫卖声不绝于耳。远远近近的到处挂满了各色的灯笼,三三两两的人群也都各自手持着一杆形态各异的灯笼,或交谈,或观赏。 由于人群越来越密集,车夫将马车赶到了靠近湖边的一处僻静之地停了下来。随行的侍卫引着沐安向湖畔王爷约定的地点走去。 渐渐离开喧闹的街道,远远的,沐安就看到了长身玉立在湖畔的那道卓卓身影,溶溶月华倾泻在他的身上,清贵而高华,仿若那卓立于喧闹尘嚣之上王者,风神潇潇。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端木彦转过了身,看着她温温一笑。 沐安正准备说话,却发现端木彦的目光忽然越过她扫向了她身后。 “安儿?”身后蓦的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沐安不敢置信的转过身来,远处几人向她走来,为首的正是多日不见的云依以及恒王端木轩,身后还跟随着侍卫,女仆等人。 “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沐安素闻恒王风流,没想到今晚竟也会带着姐姐出来游玩。 云依笑而不语,有些娇羞的转首看了身后的端木轩一眼后,才轻声道:“我是来湖畔放灯祈福的,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安儿。” “放灯祈福?”沐安有些疑惑看向云依。 云依这下更是低垂着螓首,娇柔羞窘得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凌厉爽朗。 云依身旁的端木轩懒懒瞥了一眼低头着的云依,又转眼看向沐安徐徐笑语;“你姐姐今天白日里刚刚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这不,晚间就嚷着要来湖畔放灯祈福。” 听着端木轩略带戏谑的口吻,云依抬头娇嗔的看向他,两人相视不禁一笑,甚是柔情蜜意。 “真的吗?姐姐,太好了,没想到我就要做姨母了!”沐安开心的问道,还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抚上云依的腹部,神色欣喜。 云依不禁好笑的轻斥:“亏你还是学医的,这一个月的身子哪能摸出什么?” 沐安俏皮的笑笑“我就想感觉一下。” 连身后的两位王爷也都感染得笑着看向开心细语着的姐妹二人。 彼时的沐安还不知,这一其乐融融的和睦画面,竟是记忆里她们四人之间最后的温馨时刻,从此后便是物是人非的一曲悲歌。 湖畔似乎渐渐热闹了起来,沐安放眼望去,许多人都手拿着一盏孔明灯慢慢从街心走向湖边的草地,才知原来上元节很多人都有放孔明灯祈福的习俗。 “我也要放灯。”沐安转身看向端木彦,睁着清澈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着期期的光芒。 端木彦但笑不语,只见他身后不远处,刚刚送沐安而来的侍卫正拿着一盏孔明灯走过来。 沐安从侍卫手中接过孔明灯脆脆的道了声“谢谢”,转身高兴的挽着云依向一旁的空地上走去。 云依笑笑的看了一眼沐安手中的灯,凑到她耳边揶揄道:“安儿放灯莫非是要祈愿早日也让姐姐当上姨母?” “姐姐都要当娘了,也不知羞。”沐安娇嗔的瞪向云依。 此时的夕雨河畔波光潋滟,夜空中升起了一盏盏的孔明灯,似繁星璀璨密布在那如墨的天穹,映照着下方的祈愿的人们,点亮着人们内心的明灯。 沐安与云依双双抬头仰望着她们刚刚放飞的灯,轻风微微的抚过两张娇美的脸庞,吹散了耳鬓丝丝乌发,也送走了那承载着她们默默心语的明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自到那闪闪星火渐渐淹没在浩瀚的天际。 放灯之后,因着云依有了身孕,所以并未久留,简单的话别之后,就随着端木轩离去。 沐安目送着云依慢慢离去,看着她与端木轩相依着边走似乎还在边说笑着什么,姐姐那么喜欢他,现在又有了他的孩子,应该很幸福吧,看到姐姐幸福,沐安的心里也觉得满满的,小脸上不自觉的绽开了笑容。 转身走到端木彦身旁,悄悄的伸出手握住他低垂广袖之中的大手,然后若无其事的看向远处,端木彦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哑然失笑。 沐安喜欢他的大手,每次握住都有温暖安心的感觉。 就这样与他牵着悠悠的走着,湖畔的草地上有许多小孩子在边举着灯笼,边燃放着炮竹,嬉戏而热闹着。远处的湖中有大大小小的画舫缓缓*在水面上,船头,船尾都挂着长串的彩灯,船内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沐安正翘翘的看着湖中的船只,蓦的,端木彦牵着她就往停在湖畔的一艘较大的画舫走去。 “我们要上去吗?”沐安转过小脸惊喜的问道。 端木彦含笑点头,只管领着她往前走,紧紧相贴的掌心,有暖意袅袅的传来,驱走了冬夜的微寒。 登上画舫,才发现郭义已经在船上,看到王爷王妃上来,领着一仆妇上前行礼后就退了下去。 沐安先略微好奇的走进了船内,挑开厚重的门帘,马上就感觉到了里面浓浓的暖意,还有隐隐的沉香,内里布置得古朴高雅,山水泼墨的素色屏风,锦缎的软榻,桌案上摆着几样吃食,烫着一壶酒。 沐安看后俏俏的一笑,似很满意。接着掀开门帘走出,来到船首远眺着。 从此看着湖畔远处喧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已渺小得,只可隐约所见人人手中提着的灯笼,星星闪闪的灯火缓缓移动,从街头蜿蜒至街尾,长长的一线,宛如那深夜里天边的银河,褪去了喧闹之后,有一种宁静的美。 夜色渐凉,疏星耿耿,有风将他的玄色袍摆与她雪色裙带吹起,迎风翻飞交缠着。 端木彦侧身替她衣袍搂紧了一下道:“起风了,进去吧。” 沐安转过身看着他嫣嫣一笑道:“端木彦,今天真开心,可是我还是有点羡慕姐姐,我也想要一个孩子,你的孩子。”目光清澈而笃定。 端木彦垂眸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渐沉,猛然间一把拦腰抱起了她,大步向船内走去。 当发现赵氏怀孕之时,她有过嫉妒,有过难过,有过无奈,也有过羡慕。 但她却不能言说,也无法言说,只能看着众人祝贺他,看着他与她笑意盈盈。 她是他的妾侍,她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子嗣,而她是他的王妃,她只能祝贺他,只能将苦涩埋于心底。 今夜见到了也怀了身孕的姐姐,她是那么高兴,看着姐姐幸福的笑容,忽然,她也想要获得那样子的幸福,也想拥有那样子幸福的笑容。 此刻她可以坦然的对他说出想要他的孩子,不是邀宠,也不是嫉妒,而是她想要从他这里获得幸福,这世间只有他给她的,才能让她觉得幸福。 当端木彦抱起她的那一瞬,她几乎惊呼出口,蓦然间意识到是在外面,抬手连忙捂紧了嘴唇,杏眼瞪向端木彦。 端木彦却不加理睬,待到进入船内,沐安忙亟亟的结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现在不要在这,别人会听到”边说边挣扎着想下来。 “谁敢听!”端木彦好笑道,一边将怀中企图挣脱的人儿放在软榻上,双手撑在她身侧,欺身而上,将她困在身下沉沉道:“没人会听到,别乱动!” 章节目录 第132章 停滞 沐安这才停止了挣扎,一双灵动的眼睛瞥向门帘处,似不放心的压低声音道:“真的?不会有人进来” 细雨绵绵,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天了,此时已是春时四月,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雨水顺着瓦槽从檐上涔涔而下,微风带着些许雨丝卷入廊内,廊下之人负手而立,广袖迎风飘飘,青色蟒袍的下摆已被雨丝浸湿,他却浑然未动,似在这风雨边缘等待着什么。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雨中迅捷走来,待行到端木彦身前,神色肃然的俯首低低禀报道:“禀王爷,东西已在他书房藏好,安排了暗卫暗中盯守,直到明日”郭义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却朗朗有力。 端木彦默然颔首,转首继续看向庭中的风雨,片刻,忽而一笑:“明日这雨只怕会大了点,今日就早点歇息吧。” 说罢,拂袖示意郭义退下,转身离去,唯剩檐下的雨声涓涓不断,似愈来愈急。 翌日,皇宫中传来一件大事,如春日里的第一道惊雷,震惊遍野。 大理寺两位少卿张痕与陈隗往御前参奏丞相陆林风及大理寺卿黄之?在当时太子暴毙一案中,相互勾结,对原御医院周院使屈打成招,草草结案,掩盖事实真相,当时他们听到周院使在牢中咒骂丞相,觉得案情另有隐情,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慢慢暗中调查。 近日他们终于获得一份当年丞相陆林风写给周院使的一封信。信中,陆林风要挟威逼周院使把他交给他的一种药粉加到太子平日的补药之中。 在验过信确系陆林风亲笔之后,帝后双双盛怒,要求张,陈二人彻查此事。 张,陈二人当日率人查封丞相府,并在其书房中搜出一包药粉,交由现任御医院孙院使检验。 孙院使验过之后,确认是一种毒药,且其服用后的症状与太子当时发病身亡的症状一样。 陆林风谋害太子的罪名坐实,满门抄斩,即刻全族压入大牢,等候问斩。 但凡参与掩盖谋害太子之事的官员,大理寺卿黄之?等人也都被诛全族。 陆林风见大势已去,一力承认所有行为为他一人谋划,其妹陆贵妃以及恒王端木轩都不知情。 虽无证据证明陆贵妃与恒王参与了此事,但嫌疑却难以洗刷。 陆贵妃被削其封号,迁往冷宫。恒王端木轩则被独自幽禁于京郊一处行宫中。 树倒猢狲散,一时间陆林风的追随者分成了两派,一些人倒戈相向趁机检举陆相的诸多罪行,暗中投向睿王端木彦。另有一些则是追随陆相恒王多年,有众多利益牵扯之人,还在观望等待着恒王的归来。 权倾朝野的陆相,盛极一时的陆家,就这样轰然倒下,青国的朝廷内顿时形势急转,风云莫测。 外面已是天翻地覆,而睿王府内却风平浪静,府中的女眷对朝中之事更是一概不知。 睿王府,秋水苑。 “老奴已经把王爷的话带到,就先告辞了。”徐总管向周霜语微微一笑,起身离去。 端木彦今日吩咐徐总管至秋水苑将陆林风以及其族人全部压入天牢,不日问斩的消息带给了她。 周霜语起身送徐总管至门口,声音哽咽道:“请徐总管代向王爷转达谢意,终于将那恶人绳之以法,霜语也算是可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了。”说罢,又执起丝绢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徐总管淡淡点头转身,心中不为所动。 这周院使死得倒谈不上多冤枉,如果不是他任御医院院使之时,在皇宫药材采购中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也不会被陆林风抓住把柄威胁利用。不管是不是被逼迫下毒,终归是他亲自下的,死罪是难免的。 周霜语原名周暮儿,是周院使的独女,当日被陆相威胁之时,他就预感到不妙,假意应承,拖延时间,将一外地远房亲戚家中,与女儿长得有些相似的侄女接至家中小住,再在其离去之时换上女儿,并有心的将陆林风给他的一封信,以及药粉留下一点交给了女儿带走。 从此周暮儿就改叫了那侄女的名字周霜语,并被送往了那外地的远房亲戚家中。 却不想,那亲戚收了周院使送来的重金之后,又害怕事情败露惹祸上身,明里暗里的劝着周霜语离开。 正当周霜语处境尴尬,伤心欲绝之际,睿王端木彦却派人去将她暗中接到了王府。 原来,太子暴毙之时,端木彦正在孜国边境作战,等到他再回到京城时,周院使已即将问斩。 大理寺卿黄之?虽是陆林风的人,但两位大理寺少卿却是他的人,端木彦一回京,二人就将此案的可疑之处透露给了他,并安排了睿王隐秘的去天牢见了周院使最后一面。 周院使在临死之前告诉了端木彦,其女儿手中有能证明陆相威逼他谋害太子的证物,并把女儿的藏身之所告知了他。 作为交换,端木彦则答应他会将他女儿接到王府,保她一生平安。 此后,端木彦派人暗中寻到了周霜语,将她悄悄接至府中,并把知晓真相的那周家远方亲戚一家全都灭口了。 谋划了多时,就为了合适的时机,一举击倒陆相这棵大树,砍断端木轩的左右手。 但这棵大树毕竟已深植多年,树虽倒,地下的根枝盘结却非一日可断。 书房内,端木彦沉眉听着郭义收回的种种消息。 此时已过子时,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跳动着的烛火在他的眼下投映出了长长的青影。 汇报完毕的郭义看了看端木彦的脸色,忧心道:“王爷早点休息吧,如果没其他事,属下就先下去了。” 端木彦淡淡点点头,末了嘶声叮嘱道:“别院那边要暗卫盯紧。” “是”郭义垂首应道,临下去前又想起一事,抬头看向端木彦:“王爷,今日恒王妃来府上求见王妃,被徐总管挡了回去。” “嗯。”端木彦冷冷一笑,并未多言,郭义随即低头默声,退了出去。 此时的夏薇苑中,寝居内,淡淡的宫灯斜斜的映上罗帐内那张柔美的脸庞。 眼睛还大大的睁着,凝视着头顶的烟罗青纱,呆呆的想着心事。 端木彦最近好像都很忙,晚餐时就命人来传话,说今夜不过来了,算算,沐安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习惯了他的温暖,一个人的夜里竟是,辗转难眠。 想着想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成婚到现在也有快半年了,因着赵氏怀有身孕,所以端木彦不忙时多数都会宿在夏薇苑。 可怎么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呢?难道是因为她寒症还没治愈的缘故? 看来要写封信去问问师傅,好久没见到师傅,师叔了,沐安还真想她们,想着,要不明天写信让她们来京城游玩,随便替自己瞧瞧也不错。 想到这,好像马上就能看到她们似的,沐安这才慢慢安心的睡去。 第二日,沐安还没来得及写信,夏薇苑却突然迎来了一位客人,沐夫人。 这沐夫人是王妃的母亲,也是王爷的岳母,她上门来探望女儿,徐总管自是不便阻拦。 见到沐安,沐夫人刚刚欲行礼,就立刻被沐安双手扶起拦住:“母亲,在我这苑中不必多礼。”并挽着沐夫人引到上座坐下,略带惊喜的问道:“母亲怎么来了?” 沐夫人一边徐徐打量着沐安的居所,一边笑笑的看向她道:“怎么,不欢迎母亲来看你?” “怎么会?安儿巴不得母亲经常来呢。”沐安娇笑的辩解道。 不一会,李嬷嬷领着人奉上茶水点心,恭候在一侧。 沐夫人端起茶盏,悠悠的?了一口,看着一旁的李嬷嬷亲切道:“这位嬷嬷就是安儿苑中的主事嬷嬷吧?我家安儿什么都不懂,辛苦嬷嬷了。” “夫人折煞奴婢了,服侍王妃是奴婢的荣幸。”李嬷嬷淡淡一笑,语气不卑不亢。 沐夫人听后一笑,点点头转身继续和沐安说着话。 沐安看母亲谈话间看了两次李嬷嬷,想她可能有话不愿当着外人讲,就让李嬷嬷领着侍女都退了下去。 看到下人们都退出去之后,沐安才看向沐夫人问道:“母亲,有什么事吗?” 沐夫人叹了一口气,满面愁云的道:“我今天去看了看你姐姐,唉,她,瘦了好多,脸色也不好,叫娘如何放心呀?” “姐姐现在应该有五个月的身孕了,怎么会忽然瘦了呢?是有什么不适吗?”沐安有些惊讶的问道。 沐夫人也有些讶异的看着沐安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姐姐昨日还来你府中想见你,结果你们王府的总管说你不舒服,刚刚睡着,不便打扰。” 说着,又打量了沐安一眼,才接着道:“娘听你姐姐这么说,也不放心你,这看完她,就又上你这府上来瞧瞧你。” 沐安听母亲这么说,心中霎时一紧,片刻,才勉强笑笑道:“昨日有点着凉了所以白日里睡了会,没想到姐姐会来。” 沐夫人看着沐安极不自然的表情,断续的语气,看来果然和云依猜的一样,沐安还蒙在鼓里,睿王爷刻意阻止云依见她。 想到这,沐夫人不禁记起今日云依回沐府请她来找沐安时的情形。 云依当时咬牙道:“那睿王肯定是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安儿,所以即使我再去,他也不会让我见她的,依儿只能请母亲去走一趟了。” “娘去,那睿王也应该猜得到是为你去的吧?”沐母疑问道。 “没关系,娘去,他即使知道是为女儿而去,也不便阻止。再说以女儿现在的情形,他睿王府要摆脸色给我看,也正常,这一段时间女儿也见惯了冷眼。”云依看向母亲凄凄一笑,转瞬又脸色一沉冷冷道:“我倒想看看安儿在睿王心中有多重的分量,他会不会让安儿来见我。”她知道,安儿要是知道了她的情形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闹着要来见她的。 看着云依苍白的脸色,挺着肚子还四处奔波,沐夫人十分的心疼,答应一定去睿王府说动沐安来看她,所以,也就有了她这趟行程。 沐夫人敛神看门口一眼,才转头对沐安低声道:“安儿在这王府里大概不知道,外面都翻了天你姐夫恒王现在被幽禁在京郊的一处行宫中,你姐姐为了见上你姐夫一面四处奔波,受尽了冷眼,来找你,也没能见上,回去就病倒了。”说着,沐夫人又抹了抹泪道:“娘也是急得没办法啊。” 沐夫人的一番话,听得沐安心中惊慌,没想到姐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更没想到,端木彦竟然未对她透露一点消息,顿时心中一凉。 沐安看到沐夫人抹泪,忙急急劝慰道:“母亲,您别担心,我今日就去看看姐姐,一定不会让她有事。” 沐夫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安儿能去当然是最好了,你又懂医术,又能安慰安慰你姐姐。”接着,又瞥了一眼帘外的身影,略带担忧的轻声问道:“只是,睿王会同意你去吗?” “母亲不用担心,女儿会说服王爷的。”沐安笃定道。 其实沐安也不知道端木彦会不会让她去,可一想到姐姐现在的情形,她就再也坐不住,送别了母亲,沐安就匆匆往端木彦的亭宇楼而去。 看到王妃到来,郭义躬身行礼之后,就领着她往书房走去,二话没说,似乎早就在此恭候她的到来。 这已经是沐安第二次来他居住的前院,第一次没有进入,就伤心离去。 此次虽是第一次进来楼内,沐安却无心观赏,跟在前方引路的郭义身后,低垂着头,想着该怎样与他说,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王爷,王妃到了。”郭义停在书房门外朗声向里禀报道。 “进来。” 郭义侧过身,一边挑开门帘,一边躬身道:“王妃请进。” 此时是白日,书房内几扇轩窗洞开,屋外的阳光直落落的洒入室内,明净而爽洁。 端木彦闲散的靠坐在书案后的宽椅上,看到沐安进来,放下手中的信笺,温温一笑:“来了。”却并不问她为何而来。 这让沐安反倒有些局促,顷刻之后,她还是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恳切道:“端木彦,我想去看看姐姐,我不能对她的处境视而不见,我” 沐安还未说完,端木彦就笑笑打断她道:“想去,就去吧。” 沐安睁大着眼睛,犹不敢信看着端木彦,她准备了一肚子话,挣扎犹豫了半天,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 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阻止姐姐来见她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恒王府难堪吗? 想到这,沐安不仅不感到高兴,反而恨恨的瞪向端木彦。 端木彦漫不经心的一笑,却并不在意,转身向门外唤道:“郭义。” 帘外恭候着的郭义立刻撩帘进来,听候差遣。 “你即刻安排人送王妃去恒王府走一趟。”端木彦向郭义吩咐道。 “是”郭义沉声应道,接着欠身向沐安道:“王妃请。”示意沐安跟随出去。 沐安微微蹙眉的看了端木彦一眼,才转身离去。 看到沐安离开的背影,端木彦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深沉。 睿王府是位于京西郊,而恒王府则是坐落京城繁华的东面,靠近皇城,占地宽广,园内殿堂间叠石造山,点缀着各种名花异卉奇石,甚是奢华。 到达恒王府府门外之后,随行的侍从上前通报,片刻,就有王府的管家迎了出来,恭敬的引着沐安穿过水榭,楼台错落的前院,一路行至恒王妃居住的南苑中。 刚到苑门口,云依的丫鬟锦儿就迎了过来:“二小姐,你总算是来了,你快去劝劝??????”锦儿一着急,礼数也忘了,还按着原来在沐府中的称呼着沐安。 直到一旁的管家瞪了她一眼,她才蓦然止住了话语,红着眼,领着沐安进了寝居内室。 刚一进去,沐安就微微皱眉,屋内弥散着阵阵浓郁的沉香,白日里,几扇窗户却紧闭着,愈加显得居室内沉闷阴暗。 倚在软榻上的云依听到了动静,弱声问道:“是安儿来了吗?”一边似挣扎着欲起来。 沐安忙疾步上前:“姐姐,你别动。” 看到是沐安来了,云依才又安心的躺了下去,看着沐安微弱的笑笑。 此时躺在床上的云依没有了往日的明艳动人,除了微微隆起的肚子,其余地方倒显得比以前更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看得沐安心里止不住的心酸。 “这恒王府的下人都怎么伺候人的啊?这好好的怀着身孕的王妃,怎么成这样了?”沐安有些哽咽的怨道。 “今天小姐到现在又只喝了两口粥,您劝劝小姐吧,这样下去可?????”一旁的锦儿也急急的向沐安诉道。 “锦儿,你先下去吧,我想与沐安说会话。”云依沉声打断了锦儿。 “是”锦儿立即住嘴,低低看了一眼云依,转身退了出去。 “姐姐,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吃这么一点怎么行?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沐安一边说,一边牵起云依的手,素指轻轻一搭,给她把起了脉。 云依勉力一笑:“不怪她们,她们都变着花样想让我多吃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想多吃点,可我现在怎么吃得下去,一想到他被独自幽禁在那,我就??????”说着说着,云依潸然泪下,话不能继。 沐安忙搂着她,边心疼的给她擦着眼泪,边安慰道:“姐姐,你别急,这样对身体不好,一切慢慢都会好的。” “安儿,你帮帮我吧,你去和睿王说说,他一定有办法,我就想去见他一面,看他好不好,给他送点衣物。”云依蓦然挣扎着起来,紧握着沐安的双手,目光恳切的看向沐安哀求道。 沐安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姐姐哭,那么要强的,那么骄傲的姐姐如今却泪流满面的哀求着她,让她第一次觉得姐姐也会如此脆弱,也会需要她的保护。 沐安忍不住反握住姐姐的手,点点头道:“我去试试吧。” 但沐安心里是没把握的,隐约觉得端木彦不会轻易答应。 云依看了看沐安沉思的神色,又急急道:“安儿,如果睿王不同意我去见他,你代替我去也行,恒王他有哮症,那里没有御医,也没有草药,姐姐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为难你。” “姐姐说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只要是安儿能帮得上姐姐的,我都愿意去试试。”沐安安慰的拍拍云依的手背,又想了想道:“恒王他有哮症,没有药在身边是很危险,姐姐放心,如果不能让你去,我也一定想办法带上药去看看他。” 听到沐安坚定的承应,云依才安心的再次躺了下去。 沐安却稍稍蹙眉道:“我刚刚给姐姐把了脉,孩子是没什么问题,但你自己太虚弱,思虑太重,气血两虚。” 沐安边说,边走至窗前,依次推开了面前的几扇窗,才转身对云依继续道:“现在是春日,窗外鸟语花香,姐姐该多闻闻这清新的空气,对孩子和你都好,那沉香就不要燃,闻多了无益。” 云依苦笑了笑:“府中的御医也让我少燃那沉香,只是现在不闻它,我就睡不着。” “过两日,安儿带几副药来给姐姐调理一下,应该会好些,姐姐现在就安心养胎,不要再想其他事,安儿答应姐姐的,一定会做到的。”沐安耐心的劝导着云依。 姐妹俩倚靠在床头说了会话,沐安又让锦儿承上了一些乌鸡汤,看着云依吃完,等她睡着了之后,又叮嘱了锦儿几句,才悄悄离去。 等回到睿王府时,已是夜色昏昏,通往亭宇楼的曲径上树影森森,唯有前方侍女手中的宫灯,晃动摇摆,点点闪烁,是这暗夜里唯一的光亮。 一日里竟两次来到这里,端木彦看着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的沐安,温温一笑:“回来了。” 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端木彦,沐安心中莫名的有些懊恼沮丧,酝酿了一会,才走过去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端木彦,能不能让姐姐去见恒王一次?恒王他患有哮症,姐姐很着急,为此茶饭不思,我很担心她。” 端木彦含着笑凝视她了片刻,然后淡淡的一句:“不行。” 虽然想到了他不会轻易同意,但这么干脆的拒绝,还是让沐安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端木彦静静的扫了沐安一眼,意味深长的道:“这事我劝你最好不要管,你姐姐也少见为好。” “不行。”沐安下意识的拒绝,姐姐现在是最需要她的时候,世态炎凉,现在除了她,还有谁会帮她呢? 但一想到她答应了姐姐,不由得放软的声音,殷殷的柔声道:“如果不能让姐姐去,就让我代姐姐去也行,就只是去给恒王送一点哮症的药” 章节目录 第133章 故意 沐安还未说完,端木彦就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道:“恒王妃教你这么说的?你以什么身份去?你是御医?你就这么相信沐云依所说?” 一连几问,逼得她一时哑口无言,半响,才咬牙扬起小脸道:“安儿相信姐姐,我知道自己没有身份立场去见恒王,所以才来求你,端木彦求求你,就答应我这一次好吗?我不能不帮姐姐。”她明眸盈盈看向他哀求着。 “你一定要去?”端木彦敛去笑容,定定看着她,冷冷的问道。 沐安用力的点了点头。 端木彦神色复杂的看了她片刻,沉声道:“明日让吴御医与你一道去,你在一旁看着即可。”顿了顿之后,又平静的看着她“希望你不会后悔去了这一趟。” 接着端木彦低头继续看着桌案上的信笺,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你下去休息吧。” 半响却没有听到动静,端木彦复又抬起头看向她。 撞上端木彦的目光,沐安羞涩的低了头,小手一圈一圈的搅着衣摆,软软的轻声问道:“你你今晚过来吗?” 端木彦不禁哑然失笑,语气不觉轻软下去:“你先回去睡,我晚点再过来。” 沐安闻言抬眸甜甜一笑,脚步轻快的退了下去。 看着沐安欢快离去的背影,端木彦沉思了良久,抬头向门外唤道:“郭义”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郭义闻声立即进来,静立一旁听候差遣。 “你明日安排好送王妃和吴曾去一趟京郊的行宫,回来时王妃应该会直接去恒王府,王妃从恒王府出来之后,一定要派人盯紧王府的动静。”端木彦沉声命道。 “是”郭义朗声接令,目光闪闪。看来王爷想以静制动,逼他们出手,诱出他们的人马,以探得他们的实力。 此时,屋外蓦然夜风来疾,似有急雨将至。 翌日,天还未明,几骑侍卫就簇拥两辆马车从王府出发了,领先的马上之人正是郭义。 行宫地处北郊,路途偏僻遥远,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之时已近午时。 绕到一处偏门,郭义翻身下马,上前朝木门忽轻忽重的叩了三响。 顷刻,木门打开一线,一中年的宦官探出门来,看到郭义恭敬的点了点头,郭义对其低语了几句,那人朝阶下的马车看了一眼,然后侧身推开了身后之门。 郭义再回至车前,轻声道:“王妃,已经到了。” 一旁另外一辆车上之人,吴御医也已下车。 沐安从车上下来,一袭白色裙衫外披着一件连帽的青色斗篷,帽檐下的小脸抬起凝望着眼前这座幽禁着恒王端木轩的行宫。 只见其,依山傍水,林木翳然,却并无她想象中的陈旧落败。 那宦官朝沐安微微俯首行礼,并未多言,随即欠身在前引路,沐安,吴御医以及郭义三人从侧门而入,其余人等则留在原地。 几人一路穿廊过阶,却未见到任何人影,四野静谧得甚是森然。 在穿过了一处空旷的殿堂之后,那宦官停在了一寝殿前,先轻轻叩门。 “进来。”里面传来冷冷一声。 推开殿门,郭义则并未进去,只是守在殿外,等沐安等人进去之后,再徐徐合上大门。 大白日里,寝殿内却阴暗清冷,仅在榻前点着一盏昏黄的宫灯。 “恒王殿下,这位是吴御医,来给您瞧病的。”宦官的声音尖尖曼曼的响起,在这幽室里格外刺耳。 斜倚在榻上的端木轩,骤然睁开闭着的双眼,眸光冷冷的扫向榻前躬身着的吴御医,当瞥到其身后束衣束帽的沐安时,忽然微微一笑。 “过来吧。”端木轩懒懒道。 一旁的吴御医忙上前为其诊脉,片刻之后,吴御医欠身向端木彦道:“恒王殿下的哮症暂时并未大碍,微臣为殿下留几服药在此,好备不时之需。” 随即,吴御医行至灯下的案前,从药箱里取出自己带来的几副药,并交给了沐安过目。 沐安仔细的辨认了之后,点了点头,随后,药被交到了那宦官手中。 由始至终,沐安并未出一言,只是在一旁静静观看。 临到要离开之时,端木轩叫住了她;“睿王妃,请留步。” 端木轩稍稍坐起,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沐安。 沐安接过玉佩,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端木轩叹了一口气道:“本王在此还不知要呆上多久,孩子出生只怕也看不到,这玉佩还烦你交给你姐姐,算是本王送给孩子出生的礼物。” 端木轩语气哀伤,还略带虚弱,但那隐在昏黄灯影下的脸却青白得透出阵阵寒意。 从行宫出来之后,沐安果然命郭义直接送她去恒王府。 沐安想快点见到姐姐,把恒王的近况告知她,再把那玉佩交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等再一路风尘的赶到恒王府,已是斜阳西照,暮色沉沉之际。 远远的就看到云依被锦儿搀扶着立在庭中,朝着苑外殷殷翘盼着。 走至近期,沐安对着姐姐轻轻责备道:“姐姐站在这等多久了?”边说边扶着她在廊下坐下。 “想着安儿应该快来了,姐姐在屋里也躺乏了,就出来等等,不要紧的。”云依伸手替沐安理了理因赶路而凌乱了的发丝,微微笑笑道。 接着又有些惶恐焦急的看着沐安问道:“你见到他了吗?他还好吗?” 沐安闻言心中一顿,抬眸注视了云依片刻之后,才故意避而不答的问道:“姐姐,今天有没有听安儿的话,好好吃东西?不然安儿可不会告诉姐姐。” 云依忙急急的点头道:“有,有,刚刚还有喝过一碗鸡汤。” 沐安拍了拍握着的云依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急,含笑道:“恒王他现在很好,今日也给他送了药去,姐姐不用再担心了。”说着,沐安又从袖中取出那块玉佩交到云依手中:“这是他托我给姐姐的,说是送给孩子出生的礼物。” 云依接过玉佩,放在掌心,一手小心的抚摸着,仿佛是在抚摸着那个她触不到的人。 良久才抬起头,眼中有莹莹热泪:“安儿,谢谢你。” 沐安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柔的拂去了姐姐眼角的泪水,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安儿答应姐姐的事总算办到了,姐姐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不早了,安儿就先回府去了,明日再来看姐姐。” 落日的余晖晕染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柔美,娇小,却也坚毅。 云依静静的看着,直到身后有人打断。 “王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管家,一脸肃然的提醒着云依。 云依这才低头执起手中的玉佩,轻轻转动之后,玉佩中竟有一个夹层,一张极小的纸条从里滑出。 云依打开纸条看过之后,脸色微白的再将纸条递给了身旁的管家过目。 管家看过后,点了点头道:“既然王爷也已下令,请王妃不要再犹豫了,奴才明日就安排。” 云依颤抖着将玉佩交给管家:“你们不要伤着她。” “是,奴才会叮嘱他们注意,但不能保证。”管家接过玉佩后,果断转身离去。 寂寥清寒的苑内,此时只余下了一道身影还僵硬的坐着,残阳似血,也映不红那苍白的面容?? 回到王府,沐安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夏薇苑,今日见恒王的过程想必已有人将细节给他一一禀报过了吧?她就无需再去他那了。今日,她实在是倦极,累极,只想回去好好的休息。 回到苑中,简单的梳洗之后,甚至湿发都未及擦拭干,就匆匆躺上了榻。 躺上去之后,却并未如意料中的沉沉睡去,心中总有些莫名的难受,困扰着她难以安眠。 第一次姐姐需要她,第一次她帮到了姐姐,明明应该开心的,可在见到姐姐的那一刻,她也第一次对姐姐有了间隙,有了怀疑。 她昨日离开时,明明是和姐姐说好了先试试看能不能让姐姐去见恒王一面,如果不行再让安儿代替她去。 可为何,今日一见面姐姐就是问她见到他没,问他现在好不好? 姐姐甚至问都没问睿王爷有没有同意让她去见恒王,也好像知道她是从行宫看了端木轩回来的。 她虽单纯,却并不愚笨,只是不愿去相信这些自己最亲的人会利用自己,只是说服自己,也许她们是有苦衷的。 可是还是会难过,在榻上辗转反侧着,锦被也揉成了团。 端木彦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在榻上翻来覆去着的沐安,不禁蹙眉道:“怎么还没睡。” 外袍已由侍女宽去,端木彦翻身上榻,沐安闷声的往里挪了挪。 触摸到她半干的乌发,柔滑如缎,清香满鼻“以后把头发弄干些再睡。”语气沉缓温柔。 端木彦一下一下的抚弄着她的青丝,让她的心也一下一下的平静柔软了下来。 转身向他怀里靠了靠,仰起头看着他:“我明天还要去姐姐那一趟,行吗?” “不行,最近不要出府。”端木彦断然拒绝。 沐安顿时支起了身子,瞪起眼睛看着他急道:“可我已经答应她了。” 端木彦的手一顿:“看来本王的王妃要出府都无需先经本王同意了。”语声虽带笑,却清冷无比。 他称呼自己本王,称她王妃,不再是平时的你和我,骤然间拉开了距离,骤然间叫她认清现实。 沐安无言的咬着牙低下了头,她是任性了吧?唯独在他面前,她像个孩子一般,乖张任性,贪婪着他的纵容与宠溺。 端木彦已起身披衣,漠然的看了她片刻,才淡淡道:“明日是最后一次。”言毕,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有泪水溅落在手背上,灼烫无比,不敢看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更是堵得梗塞难言。 亭宇楼书房内,郭义低首的站在端木彦的一侧。 刚刚王爷明明去了夏薇苑,他也准备歇息了,谁知王爷忽然又回来了,还把他叫来了书房。 “明日王妃还会去一趟恒王府,你仔细安排一下。”端木彦沉声命道。 郭义顿时抬头道:“恒王今日通过王妃转给恒王妃的玉佩,极有可能是调配他手下的信物,恒王府只怕最近会有动静,王妃此时出府恐有危险。” 他们早就查到,恒王暗中训练培养了一批死士,只是无法探知其规模,实力如何。 “本王倒想会会那恒王府的死士。”端木彦冷冷道,目中精气慑人。 郭义立即明白,王爷是准备将计就计,借机探出对方的虚实,看来明天要小心安排了。 翌日一早,沐安又独自上了等在王府大门外的马车。 一上车,沐安就发现今日坐的马车与往日的不同,车体比往日所乘的要略微小些,却显得很结实,车内竟是密不透风,而今日驾车之人也换成了郭义。 马车出发,行驶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骤然马惊长嘶,车急急停了下来,沐安刚欲挑开车帘询问何事,突然只听见车外一片刀剑出鞘之声。 “王妃,请坐好了,不要出来。”郭义朗朗的声音传来。 沐安不禁有些惊慌,不知发生了何事。 蓦然,一声叱喝,马车又疾驰了起来,沐安踉跄的朝后一倒,跌撞上侧壁。 耳畔尽是急啸而过的风声,兵器相搏之声,马蹄??,一路颠簸狂奔。 但那厮杀声却还是越逼越近,忽然听到有人惊呼“睿王来了。” 沐安一颗飘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心中千般的起伏焦虑,都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忍不住,激动的撩开车帘,却见端木彦远远的朝她怒目一瞪吼道:“进去。”语声惶急而透出凌厉。 还未来得及收回身子,只听见有长箭破风而来,“咄“一声堪堪擦过她钉在了车架上方,沐安顿时脸色煞白的跌回了昏暗的车内,仅仅一下,冷汗就已全然浸湿了衣背。 车外霎时杀声四起,马车又再次颠簸疾驰了起来,沐安一路恍然,迷茫,等到马车又停下之时,才发现已回到了睿王府。 只见那郭义匆匆把马车交给早已迎在门外的徐总管之后,又纵身上马向来路飞奔而去,沐安的心也猛的一下悬了起来,一直望着郭义远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进去。 “王妃还是进去等吧,王爷不会有事的。”一旁的徐总管轻声劝慰道。 是夜,夏薇苑,沐安在房中焦急的走来走去,不时的翘首望向门帘外。 忽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一道身影迅速挑帘进来,正是李嬷嬷。 沐安忙看着她急急问道:“怎么样?王爷可回府了?” 自从回来之后,沐安隔一会就差人去前院看看,一直到刚刚。 “王爷已经回来了。”李嬷嬷又顿了顿,才道:“可是,亭宇楼内现在不许任何人进入??????” 还未等李嬷嬷说完,沐安早已按耐不住的,提起裙摆匆匆向外奔去。 身后立刻有侍女碎碎的步履声跟随而来,沐安却转过头来命道:“你们都不要跟来。”言毕,不再管身后面面相觑的侍女,急急跑了出去。 李嬷嬷立在几人身后,看了一眼那翩翩奔去的背影,朝还呆在原地的梅儿等几人道:“都回去吧,这几天没王妃的吩咐,都不要跟去亭宇楼。” 一路奔来,果然在院外就见到了有侍卫把守,见到王妃到来,倒是没人阻拦,纷纷低下了头行礼,沐安却沐不上这些,只管向他房内走去。 屋内,端木彦斜躺在锦榻上,赤膊着上身,吴御医正在躬身为他清理伤口,而郭义则站在一旁,手中的托盘内盛有一支带血的箭矢。 听到沐安挑帘进来的声音,屋内的三人均稍感惊讶的抬头看向她,端木彦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沐安却恍若未闻,呆呆的看着他伤口上的鲜血蜿蜒而下,褪至腰间的素锦中衣也已经被染成殷红。 还未走至近前,只感脚下已绵软无力,仿佛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端木彦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蹙眉道:“我没事,这里有吴御医在,你先下去。” 沐安似闻声一醒,抬眸看向端木彦自沐自话的道:“你等等,我马上就来。”说着,又提起裙摆风一般的转身跑了出去。 留下屋内的三人皆是莫名。 不过一会,沐安又咚咚咚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拿着一个小包,边亟亟道:“我这有师傅给我的极好的伤药。”边快步走向床榻。 却不想,许是因为太过心急,还未走到榻前,就一脚踩住了裙摆差点绊倒。一旁的郭义急忙敏捷的上前一把扶住了她,待她站稳后再迅速的退开。 端木彦漠漠的扫了一眼,顷刻便又温温一笑道:“你们先下去吧。”虽是看着沐安,话却是对郭,吴二人说的。 郭,吴二人急忙退了下去,此时的屋内只剩下端木彦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凛人的神色,竟让沐安有些却步。 此时的屋内只剩下了端木彦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凛人的神色,竟让沐安有些却步。 微微垂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当她低瞥到端木彦身上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的一抬头,怯怯哀哀的看向他,眼神里满是乞求,乞求他不要这么凛然的看着她,乞求他让她过去。 良久,端木彦终还是向她笑了一笑,淡淡道:“过来。” 霎时,卸去了凛凛慑人的神情,温和平静如那天际的舒云,全然不似同一个人一般。 仅仅是这微微的一笑,却让沐安似得到了莫大的宽恕一般,她今日为自己任性要去姐姐那的行为内疚自责了一整日,这一刻终于能稍稍释怀。 沐安忙急步上前,跌坐在了他的榻边,慌乱的盯向他的伤口。 吴御医已经将伤口作了处理,但仍有血水在往外渗,因为沐安说有柳神医的伤药,所以吴御医并未给伤口包扎。 此时沐安能清楚的看到,伤口位于左胸上方接近肩胛处,伤口不大,里面却血肉模糊,可见那射中他的箭矢十分锐利劲霸。 沐安眼眶不禁渐渐湿润,死死的用力咬着苍白了的嘴唇,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端木彦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即使撒上药粉那一瞬的剧痛,也只是让他稍稍蹙了一下眉。 看着她因焦急而冒上鼻尖的细细珠汗,看着她咬住的樱唇微微颤抖,看着她泛起水雾的明眸晶莹欲滴。 她所有慌乱失措的举止,他都收于眼底,眸光不觉渐渐温柔,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他的胸膛坚若磐石,却又宽厚温暖,似有着莫名的力量,总能让她安心的依靠。 “从今日起,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他的唇带着温热的气息轻贴在她耳边,声音倦哑,温柔入骨。 “嗯”沐安顺从的点头轻声应道。 一滴凉凉的泪水溅滴在他的肩头,顺着他坚实的背脊滑落,她今日所有的担心害怕都似在此时找到了出口,泪不能止,涔涔涌出。 端木彦侧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脸颊,目光幽深的凝视着此刻怀中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半响,才放开了她的樱唇,往后重重一靠,男子精壮的身躯因喘息而起伏着,端木彦苦苦一笑道:“你先下去,早点休息。” 沐安双颊绯红的低头理了理刚刚有些凌乱了的衣裙,羞涩的起身点头轻声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此时的端木彦又恢复了神色,慵然的噙着一丝温温的笑,看着她离去。 步出内室,沐安就看到了静候在廊下的郭义,侧身经过他身旁时,忽然看到他手中托盘里的箭矢,不禁停下了脚步,细细看着。 刚刚在里面只沐着他的伤情,并未注意这郭义手中的东西,此刻细看才发现箭头十分狭小且尖锐。沐安心中蓦然一惊,不禁脱口而出:“这是铁骨利锥箭。” 一直垂首的郭义也不禁讶异的抬头道:“王妃竟认识此箭。” 师叔当时告诉她这种箭,杀伤力极强,其箭头尖锐狭小能穿透盔甲。 沐安看着那箭羽上残留的殷红血迹,袖中的小手不禁紧紧握拳。 知道她今日会再去恒王府的只有姐姐,昨晚端木彦也曾阻止她出府,沐安已隐隐猜到,可真的会是她吗?想到白日里马车上那一箭,心中莫名的悲凉,姐姐想要置她于死地吗? 不,她还是不相信,沐安抬起了头看向郭义逼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不是恒王府的人?” 沐安目光定定的看着郭义,语气坚绝,她从没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今日她乘坐的马车换了,驾车之人也换成了郭义,那么他们一定是预知或是猜测到了什么,才会做如此准备的。 郭义匆匆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道:“今日袭击王妃马车的这些人,应该就是恒王府的死士,如果没猜错,他们今日应该是准备挟持王妃,再要挟王爷单独前往。”郭义简约的回禀了一些今日之事。 章节目录 第134章 注视 沐安皱起眉头听着,原来如此,他们没想到睿王这边早就做好了安排,所以端木彦才会那么快带人赶到,遭到围剿的死士穷途末路之下拼死一搏,只为置他和她于死地吗? 可是他是如何猜测到恒王府的人会要有今日的行动的?沐安心中有念头一闪而过,却不确定,看着郭义又问道:“恒王近段时间都被幽禁在行宫,如何能命令调动死士呢?” 不待郭义回答,又自沐自话的喃喃道:“莫非是那玉佩?”端木轩被幽禁了这么久没动静,偏偏她去行宫看了他一趟之后就发生了今日之事,可她那日并未为他传过什么话,仅仅是转交了那块玉佩给姐姐,沐安的心头不觉一紧,有些凄迷的望向郭义,等待着他的回答。 郭义似不忍的顿了顿才道:“那玉佩应该就是恒王的信物。” 沐安闻言一木,片刻才微弱的笑了笑,径直转身离去。 所有的一幕在这一刻揭开,竟是如此可笑。人人皆醒唯她迷醉,她心心念念的亲人,一个个的只不过是想利用她。母亲那一日的登门,说是看望她,却不过是想让她去见姐姐。而姐姐也一步步早就计划好了,可笑她为了让姐姐安心固执的要去见恒王,却充当了他们的信使,对付自己的夫君。 沿着熟悉的路往回走着,夜色竟如此寒凉,冷月昏黄照不尽的影影绰绰,似总也走不到尽头。 待王妃走后,郭义才入内向端木彦禀报:“有几人在擒获之际服毒自尽,其余人均已斩杀,此次来了约一百死士。” 端木彦冷冷一笑,似在意料之中,徐徐道:“本王这三哥就是沉不住气,既然他想找死,本王就成全他。”语气虽闲散,眼底却有寒芒掠过,杀机骤现。 之后的几天,沐安一直在夏薇苑与亭宇楼之间来回,坚持自己亲自换药照料他,白日里去,夜晚再回,有两次端木彦留她宿在亭宇楼,沐安也未留宿。等到端木彦完全好了之后,她整个人竟是瘦了一圈,沉默寡言,连梅儿也察觉了她的异样。 春易逝,夏难眠。转眼已至六月初,酷夏炎炎,朝中立储的风声也似这盛夏一般势焰高涨,端木彦却在此时忽然金殿请缨,奏请皇上准其领兵前往南关。 原来几月前,南方邻国孜国新帝登基,誓做中兴之主,欲夺回三年前被青国占去的两座城池,是以十万大军压境,边关频频告急。 皇帝奏准,遣其三日后即率领十万大军前往,与边关驻军会合共同迎击孜**队。 一时间,朝中众臣议论纷纷,都猜测此番睿王若是退敌立功回朝,必被立为太子无疑。 时间仓促,三日后就要出发,这两日端木彦整天都在城外军营与几位将领商议讨论布局,等到再回王府之时子时已过。 这一路只带了郭义二人轻骑奔波,入府已是满身尘埃汗渍。一直等候的徐总管忙迎了上去,边跟随在端木彦身后,边向其禀报诸多事宜。末了,徐总管又顿了顿才道:“王妃今日来问过两次,王爷何时回府。” 端木彦闻言只是微微含笑,快至亭宇楼前时,才忽然驻足向一侧的郭义肃穆问道:“都安排好了?”明日就要出发了,是以每一步棋都需先布好,才能稳赢这一局。 郭义忙敛神回禀:“行宫那边都已安排好了,只会暗中监视,不会阻止他们联系,城门校尉,中黄门也都已换安排了我们的人。” 端木彦点了点头又道:“沐云鹏那里没发现吧?” “人是两月以前正常轮换时换上的,他应该没察觉。”郭义神情严峻。 端木彦静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下去吧。”言毕便转身向夏薇苑迈步而去。 沐安自从两日前知道端木彦要离京赴边关作战之后,还没能见上他一面,想到他明日就要走了,此刻躺着床上的她怎么也睡不着。 白日里已经差人去问过两次了,而此时子时也已过了,却还未见他身影,沐安不时的竖起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因为她笃定他今晚不管多晚也一定会来她这里的。 果然,不过一会她就听到了外间传来的脚步声,以及值夜的侍女迎拜的轻声,沐安立即起身披上丝袍迎了出去。 端木彦刚一挑帘进来,就看到了向他快步奔来的沐安,丝袍曳地,云发披肩,盈盈带笑。 “端木彦,我等你好久了。”沐安走到近前略带撒娇的抱怨道,眉宇间换上了淡淡的哀愁。 是啊,明日之后他和她不知会要分离多久,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想到那危机四伏的战场,她就既担心又难过。 端木彦并未接话,笑而不语的侧首看向一旁里间,两名侍女正迅速的出入着里间,不一会,就有侍女从里间步出低头禀道:“王爷,水已备好,可以沐浴了。” 端木彦微微点头,转身向一旁的里间走去,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汗水浸湿衣袂又迎风吹干,接着再次的汗湿,早已粘身难耐。 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正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沐安,轻轻一笑,转回对一侧欲上前伺候其沐浴的侍女淡淡命道:“都退下吧。” 两名侍女忙低头敛目退了下去。一瞬间,室内静谧无声,只余清香隐隐,水雾氤氲。 端木彦略带倦意的靠着桶壁,懒懒的道:“过来。”声音沙沙倦淡,暖暖柔柔。 沐安有些紧张的环沐了一下身后,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在桶边朝他羞涩一笑,拾起水中的丝帕替他擦洗着身上。 在他怀里蹭了蹭,才抬起头看向他略带讨好的问道:“端木彦,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青风山就在边境上,你们去和孜国打仗肯定要在山下的青风镇停留,我正好上山去看师傅,就住在山上,保证不打扰你,好不好?” 沐安想跟着去是因为,一方面是她确实有些想师傅师叔了,觉着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回去看看她们。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她想让师傅给她看看,怎么成婚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怀上孩子呢?内心不觉有些焦急,但这个原因却又是她不愿对端木彦说出口的。 端木彦看也没看一眼就断然道:“不行,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的?”口气微带着训斥,先不说能不能带她去,就是能去,这一路急行军也不是她这身子能吃得消的。 沐安听了他断然拒绝的语气却心中觉得委屈,转过头去,默默不语。 端木彦蹙眉看着侧过身去的沐安,叹了一口气,轻轻揽过她的身子:“要走了还要和我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乌发。 “我不想和你分开这么久。”沐安低着头,有些难过的说:“我会担心,害怕你在战场上”害怕的话却说不出口。 端木彦一手将她的下巴抬起:“你不相信本王的能力?”神情自负霸气,如天生的王者直直的逼视着她,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听到他说不会太久,沐安才安心的点了点头,闭上眼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倦倦睡去。 朦朦中似乎听到耳边有谁在唤着她,睁开眼来,看看身旁却发现端木彦不知何时已离开,只有梅儿立于榻前。不觉一惊,忙看向梅儿焦急问道:“王爷呢?还没走吧?” 梅儿笑笑道:“还没有,不过小姐现在该起床了,等会收拾好,就要去前院送王爷。” 沐安忙披衣下床,走至镜前,看着窗外已是天色大亮,转首吩咐梅儿赶紧给她梳洗。 梳妆更衣之后,疾步赶到了前院的大厅,环沐一周却未看到端木彦的身影。沐安驻足看着徐总管问道:“王爷呢?” 徐总管正欲回答,忽然看向沐安身后,温和笑笑道:“王爷来了。” 沐安随着他的视线转身看去,只见,端木彦正陪着赵氏慢慢走过来,赵氏下个月就要生了,此时身子已非常沉重了,正由侍女搀扶着与端木彦并肩走着,不时的温柔朝他含笑点着头,而端木彦则似在边走边叮嘱着她什么,笑颜和煦。 原来他那么就早走了,是去了她的冬梅苑。也是,这一去,回来时,孩子可能已经出生了。赵氏如此辛苦的怀着他的第一个子嗣,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在走之前去看看她的。可是眼睛还是觉得有些胀痛酸涩,沐安转过了脸,低了低头,直到他们走近之后,才抬头看向赵氏微微一笑,却不看他。 赵氏朝她稍稍俯了一下身,沐安也虚扶了一下,亲切的向她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不适?苑中可安排了稳婆?” 赵氏则轻声的回禀沐安,徐总管已安排了稳婆到她苑里,她现在一切都好。 沐安听后微微颔首,侧着脸仍能感觉到有温温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这才不得不瞥眼看向了一旁的端木彦。 而端木彦则迎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看得沐安心里有些恼羞的收回了笑容。 “王爷,都准备好了。”郭义蓦然从外走进来朗声禀报。 端木彦点了点头,转身领步向外走去,身后众人也跟着走至大门外。 侍卫把马牵了过来,端木彦纵身跃上,侧过脸再次看向站在阶前的沐安,朗朗一笑。 沐安微仰着头看向他,骑在高大战马上的端木彦身着银色铠甲,夏日的金阳照映在其身上,闪闪发光,俊美英武有如神邸降临,竟让她的眼睛看得有些莫名的耀眼刺痛。 未再多言,片刻,深深注视一眼后,端木彦便领先扬鞭向城外军营疾驰而去,身后是迅速追上的众多侍卫,铁蹄踏踏而去,只余尘埃漫天。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忽然,有惊雷至天际传来,雨势渐渐转急,檐下雨流如柱。 而此时的屋内,赵氏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的从里间传来,听得沐安一阵阵的紧张揪心。 今日清晨,徐总管差人来禀报王妃,赵氏已经发作,应该快要生产了。沐安也随后赶到了冬梅苑,一候就几近午时。沐安虽懂医术,但这生孩子的事,她一个姑娘家肯定是不知所以的,也只有焦急的坐在这外间等着,看着稳婆仆妇们忙碌进出。 一直也候在一旁的徐总管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一下站在沐安身侧的李嬷嬷,李嬷嬷领会的微点了下头,接着转向沐安轻声劝道:“这赵主子是第一胎,所以会困难一点,不知还要等多久,王妃还是先回去用午膳,休息一会,晚点再来也不迟。” 沐安听了也觉得在理,她在这等着也帮不上忙,还让一帮人都陪她候着,于是点了点头,又吩咐徐总管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差人去夏薇苑禀报,这才起身离去。 夏薇苑,沐安立于廊下,静静遥看着庭中滂沱的大雨,他离开快一个月了,早两日传回书信,说是已经到了边境驻地,今日孩子出生后,就该给他去封信报喜吧?他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他也会想她吗? 蓦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梅儿有些焦急向她疾步走来道:“小姐,刚刚冬梅苑那边传来消息,赵主子生了,不过说是孩子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 沐安闻言一惊,这怎么会呢,御医不是有天天给赵氏诊脉吗?说一切都好,好不容易大家盼到了这一天,怎么就夭折了? 不知那边现在如何,赵氏还好不好,沐安忙领着梅儿欲往冬梅苑去看望,随后而来的李嬷嬷却拦下了她。 “王妃现在不宜过去,不吉利。”李嬷嬷神情肃穆:“那边现在御医,稳婆都在,王妃不必担心,明日再去看也不迟。” 沐安不懂这些,听李嬷嬷这么说,也只好作罢,决定明日再去。 翌日,沐安早早就起来了,昨晚一直没睡好,想着他知道了该多难过,不敢去信告诉他,他正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怎能叫他分心,真不知他回来后该怎么给他交代。 沐安叹了一口气,赵氏那还不知怎么难过呢。梳洗整齐后,沐安便急忙要赶去冬梅苑,刚刚起身,却听到屋外突然传来侍女们慌乱的惊叫声,以及陌生杂乱的脚步声。 沐安不觉疑惑的和梅儿相视一眼,“我先出去看看。”梅儿边挑帘向外走去,边问道:“何事喧哗?” 半响却未听再见动静,沐安不由得也移步至门前掀开门帘,就见梅儿呆呆的站在门口,沐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苑内不知何时竟拥入一行禁卫军,侍女们都惊惶瑟缩的被押在一隅。 而此时庭中为首一人,袖手而立,竟是许久未见的大哥沐云鹏。夏日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他腰间的弯刀上,蓦然的令她心神剧震,似不相信的看向他喃喃道:“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沐云鹏涩然的一笑,眉间有拂不去的忧伤“安儿,大哥来接你回家。”语气温和,轻轻一句,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大哥出来找寻在外贪玩的妹妹回家一般。 “家?这里,睿王府就是安儿的家。”沐安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倔强的抗拒着,但眼眶仍是不争气的泛上了水雾。 “安儿”沐云鹏悲凉的看向她,沐安却含泪咬牙瞪着他,彼此僵持着。 忽然一禁卫从苑外走来向沐云鹏禀报道:“统领大人,睿王府两百一十六人全都俘获。”那禁卫顿了顿,才有些紧张的继续道:“唯独不见王府总管徐启。” “城门已封锁,他应该还在京城内,你们仔细的搜查。”沐云鹏收回了神色,沉声命令道。 “是”那禁卫领了命迅速退了下去。 沐安却不禁微微颤抖,语声飘忽的问道:“你要把这些人怎么样?” 沐云鹏并未回答,只是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再次道:“跟我回家吧。” 沐安迎着他的目光,脸色苍白,死死咬牙,不愿相信此时眼前紧紧逼她的是以前那个从小就宠溺她的大哥。而这刻王府这么多人的命都在他手中,她能说不吗? 蓦的,沐安凄凄一笑“好,我跟你走。”说罢,漠然的从他身旁向苑外走去,浅色长裙的身影从他近前拂过,在这盛夏的阳光下却依然透着丝丝的凉意。 密封的马车载着她行驶一路后停了下来。“安儿,到了。”沐云鹏撩开车帘,伸出手来欲扶她下来,沐安则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扶着车沿跳了下来。沐云鹏的手僵硬了片刻,才收回。 沐安抬头看向大门,不由得驻足低低一笑。但,那笑看在沐云鹏的眼中却异常的嘲讽,无奈的轻声道:“你别恨你姐姐,她也是不得以。” 原来,沐安回的并不是太傅府,而是她早前来过几次的恒王府。 密雨如丝,纷纷扬扬的似永不停息,云层灰蒙蒙的压过了天际。 沐安坐在廊下伸出手接着屋檐落下的雨珠,一滴一滴浸湿再滑落。她被送到这恒王府已经有十来天了,一座幽深僻静的小院,两名陌生寡言的侍女,院外还有两名侍卫看守,便再也无人问津。大哥没来过,姐姐也没来过,父母更没来过,只留她一个人在此处寂对孤花,独听夜雨。 恒王府的高墙内是如此的静谧,而墙外只怕已天翻地覆了吧?沐安微微蹙着眉头。 蓦然,雨中一道身影至院外慢慢走近,青色的衣袂在风雨中飞扬,神情带着满满的萧瑟。 “安儿”沐云鹏艰涩的开口,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这一声轻唤。想来见她,又不敢来见她,只盼着时间能消磨她的怨愤。 沐安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不言也不语,那淡漠的神情却似看不见的细丝,狠狠的勒入他心间,痛不能言。 反复又记起了那一日,沐府中,大婚前,她与他也是这般在雨中两两相望,依旧是无边的苦涩。难道他与她这一生就只能如此无望的远远相视吗?不,他不甘心,失去过,才知道那是怎样的折磨。 沐云鹏骤然上前一把将沐安紧紧揽入怀中,沐安脸色霎时一变,惊慌的奋力挣扎,却不想反而被他搂得更紧。 “安儿,就让我抱一下好吗?”他的语气带着痛苦的哀求,手臂却用力的环住,毅然的决绝。 第一次他想听从心底的意愿放纵自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曾经有过多少次,想如此刻这般紧紧的抱着她,却又无数次的被他生生克制住,那种煎熬与痛苦却只能自己独品。 或许是渴望得太久,此刻终于伊人在怀,不禁让他生出莫名的希冀:“安儿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恒王他答应,事成之后让我带你离开。”沐云鹏星眸耿耿,仿若已经看到以后幸福的相守的日子。 沐安停止了挣扎:“恒王这是在对大哥使美人计吗?可惜,沐安已嫁人,除了端木彦,沐安这一生不会再嫁给他人。” 她说得极慢极轻,却似寒冰一瞬间就冰封了他的所有的痴念。 沐云鹏默默的垂下了环住她的手臂,踉跄着退后,满脸痛楚的看着她:“你在恨我?” 沐安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向他身后。 “安儿,你要恨,就恨我吧。”沐云依清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依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挺着隆起的身子被侍女搀扶着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梅儿。 梅儿有许多天没见到沐安了,此时看到,激动得红着眼眶跑了过去:“小姐,太好了,梅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沐安轻轻的搂了一下她,眼中也泛起了水雾:“梅儿,你还好吗?这些天你都在哪过的?” 梅儿没有回答,只是有些怯怯的看向身后的沐云鹏和云依。 沐云鹏垂下了目光,一语不发的骤然转身离去,霏霏细雨中的背影,青衫瑟瑟,步履沉沉,道不尽的落寞。 云依默默的看着大哥离去,并未挽留,只是对一旁的梅儿命道:“梅儿,你先进去。” “是”梅儿知道她们姐妹有话要说,忙低头退下。 云依又屏退了身后的侍女,才抬眸看向沐安,两人默默的直视了片刻,云依才开口道:“你不要怪大哥,那日去查抄睿王府,本不由他去,可他担心你会受到惊吓,坚持要自己去接你。梅儿,也是他为你去请求恒王,才放了出来的。” 说罢,云依又顿了顿,脸上带着决然神色继续道:“是我挺着肚子跪到爹娘和大哥面前,求他们一定要帮我的,你要恨,要怨,就恨我怨我一个人吧。”已被逼到了绝境,睿王这一次离京,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光靠他们手中的死士无法成事,只有靠大哥手下的五万禁军,才能办到。 “为什么?”沐安带着痛苦的不解看着她。 章节目录 第135章 凄凉 “为什么?”云依涩然一笑,看向沐安的双眼里满是凄凉:“事到如今,安儿你还不明白?恒王与睿王只有一人能坐上那位子,而失败的那一人只有死,这一条路。而他是我的夫君,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没有他,我如何能活?我只能这么做。” 沐安听了半响未语,低着头,片刻才抬起,眼中已满是楚楚的凄迷:“可是姐姐,如果睿王不在了,安儿也无法独活啊。” “不,安儿,你还年轻,没有孩子,还可以回头。”云依近前一把握住沐安的手亟亟道:“大哥是真心对你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安排睿王妃已故的假象,然后你改名换姓再嫁给大哥,只是以后需深居简出,不可轻易露面。” 沐安忍无可忍,骤然一笑:“原来,姐姐连去处都为安儿安排好了,让安儿从此做大哥府上不见天日的女人。” 云依的一番话令她只觉荒唐,神情悲愤的甩开姐姐的手。 端木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凌厉,一语未发,却凛凛慑人。 郭义垂首咬牙继续道:“府中之人悉数被诛杀,只余王妃,赵主子和梅丫头被幽禁于恒王府。” “端木轩”端木彦勃然大怒,狠狠一捶桌面,半响才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后,坐下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郭义,命令道:“立即派人将信送往边境呈给孜国国君,三日后,我们拔营回京。” 郭义接过信笺,试问道:“边境上孜国的军队怎么办?” 端木彦目光幽深的看着郭义手中的信笺道:“看了此信,孜国国君会退兵的。” “是,属下立即命人送去。”郭义迅速转身退了下去,他从不怀疑王爷的决定,每一步,王爷都料事如神,深谋远虑,所以令他们折服,誓死追随。 孜国是个民风开放的国家,男女地位甚为平等,也皆是爽朗热情的性子。孜国的皇宫也秉承了民风,华丽明艳,金宫碧阁,飞檐叠叠。 孜国的上任帝君于年初驾崩,由其长子姬?华即位。新帝姬?华还是身为皇子时,就颇受瞩目,曾经用几年时间游弋周边各国,学习别国优秀的措施条例,并结合孜国的情况加以修改,上奏给朝廷,其才能有目共睹,所以他虽年纪轻轻在孜国却很受国民爱戴。 孜国皇宫的东南角,有一座流霞宫,里面住着新帝姬?华的姑姑姬曼公主,先帝有兄弟几人,姊妹却只有姬曼公主一人,当年的姬曼公主活泼美丽,深受父皇兄弟的宠爱,却不知后来何故,生了一场病后,就深居简出,很少有人再见其身影,而后更是终生未嫁,一直住在皇宫的流霞宫内。 床边还有两人,一人正是沐安的师傅柳神医,她此刻坐在床沿低头替床上的中年女子扎着银针,而被扎针的女子则紧紧的咬着牙,似在忍受某种剧痛。 还有一站立在床边的年轻男子,则是孜国的新帝姬?华,?华帝俊朗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榻上之人,神色忧虑。榻上的女子正是他的姑姑姬曼公主。 姬?华的母妃早逝,先帝当年看妹妹誓不嫁人,怕她在宫中寂寞,就将年幼的姬?华送到流霞宫抚养,所以姬?华是姑姑一手带大的,两人情同母子。 柳神医替她扎针片刻后,她就渐渐松开了紧咬的嘴唇,似乎疼痛缓解了许多。 姬曼微微抬眼看向师姐柳神医,虚弱的笑笑道:“我好多了,幸亏有师姐在,不然姬曼都不知去见了几回阎王了。” “胡说什么。”柳神医瞪眼看着她,轻声责备道:“叮嘱过你不许胡思乱想,这回你是急火攻心才会发作得如此厉害,如果你再这样,神仙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姬曼虽贵为公主,却与师姐情同姐妹,这些年一直是师姐在照料她的身体,所以二人之间并无尊卑之分。 “听到那青国的恒王谋逆,在京城大开杀戮,睿王府的人悉数诛杀,安儿生死未卜,叫我怎么能不急。”姬曼公主含泪道:“我这做娘的欠她太多太多,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还有什么脸活着。” 一直?立于一旁的?华帝稍稍俯身,拾起枕边的丝帕,轻轻擦去她额上的细汗,并低声安慰道:“姑姑,安儿妹妹不会有事的,那睿王端木彦说,会确保安儿无事。” “作为交换,你还不是得答应他半年之内不能动兵?”姬曼公主皱眉叹气道:“安儿嫁给他也不知是福是祸,此人城府太深,这次他回京除掉恒王,大局一定,只怕半年之后要赢他就更不容易了。” ?华帝目光沉沉“半年之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但,眼下只有他能回京去救出安儿,姑姑就不要再为这些伤神了,他日,若是安儿妹妹过得不好,?华定会把她接回孜国与姑姑团聚的。” 姬曼公主听了,摇着头强颜笑道:“只怕姑姑等不到那一天了,虽然我很想见她,但,只要她幸福,我宁愿永远不会有要接她回来的那一天。” “有我在,你别想那么快去见阎王,少说泄气的话。”坐在她身旁的柳神医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忍不住斥责道:“你为了安儿的病,这些年来试尽百药,如今这彻底治愈她寒毒的药总算制好了,你还没看到她彻底健康,还没听到她怀上孩子的好消息,怎么能甘心走呢?所以一定要给我打起精神来。” 看着师姐泛红的眼眶,看着?华担忧的眼神,姬曼微弱的笑着点头道:“好,我会坚持的,我还要听到安儿的好消息。”说罢,倦倦的闭上了眼睛。 ?华帝与柳神医见此,也悄悄的退出了寝殿。 出来之后,?华帝立即就沉声向柳神医问道:“姑姑到底还能熬多久?” 柳神医神色黯然,声音沙哑:“最多还有两月。” ?华帝远眺向殿外的一池碧水默默凝眉,片刻才道:“要想法让姑姑与安儿见上一面,才能让她走得安心。” 是年六月,睿王率十万大军赴南关。 七月,京城横生巨变,先是几处城门关闭,禁军把守,严禁出入,而后是皇宫各处宫门紧闭落锁,接着传出皇帝病危,立被幽禁于行宫的三皇子恒王为太子,即刻回宫代主朝政。 朝野顿时上下一片哗然,随即便有臣工要求面圣,未果,逐,怒斥恒王意图篡位,被太子以忤逆之罪杖毙于廷,其后更是诛杀杖毙了数位冒死反对他的将领朝臣,连家人也不放过,动辄夷族,手段血腥残忍。 一时间,朝廷人心涣散,许多大臣请辞或是称病在家。 八月,已赴南关的睿王端木彦率领勤王之师蓦然杀回京城,与驻扎在京城附近慕容风将军的骁骑营一起兵分两路攻城。区区五万禁军又怎会是这骁勇善战的二十万大军的对手,再加上端木彦早就在城门校尉中安插了自己人,里应外合,禁卫很快就溃不成军,城门迅速被攻破。 恒王府,空旷的大堂内,端木轩持剑狂躁的来回踱步,王府管家则焦急的蹙眉在一旁道:“沈昭仪已不知被皇后娘娘接到何处,此时再进宫寻已来不及了。”当初逼宫之时,他们确实准备将沈昭仪幽禁起来,以威胁端木彦。但当时皇后却极力护着她,端木轩忌讳皇后兄长慕容风驻扎在京城附近的军队,也就作罢。 “慕容风这老狐狸,假意顺从本王,实则早已经与端木彦勾结,不然本王早可把沈昭仪押上城门,看他端木彦还敢不敢。”端木轩挥剑恼怒的吼着,接着面色一沉,阴狠的道:“现在去后院给我把睿王妃和那赵氏带过来。” 管家正准备领命前去,忽然一道身影跨了进来,是已大腹便便的王妃,她步伐有些沉重艰难,表情却焦急的看着端木轩:“殿下,你把沐安抓来也没用了,我们走吧,不要管这些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你现在自己的命都不保,还有心沐你妹妹。”端木轩面色阴沉的看了看大腹隆起的云依,续而转向管家命令道:“你先安排人护送王妃走,再去给我把人带来。” “不,臣妾生死都要和殿下在一起。”听到要送她走,云依倔强的不肯离去。 “走,你想在这拖累我?”端木彦冲她狠狠吼道。 云依的眼中有晶莹的泪珠在转动,却一直死死的咬牙忍着,不让其流下了。 一旁的管家忙向云依劝道:“王妃还是先走吧,您在这王爷反而不能安心,再说您不为自己,也要肚子里的小世子想一想啊。” 云依闻言,泪水终是流了下来,上前紧紧的搂了端木轩片刻,才转身默默的随管家离去。 恒王府后园,小苑依旧僻静无声,仿佛城里城外的那些腥风血雨,政斗宫倾都被隔绝在了这一番天地之外,唯有苑外驻守的侍卫,给这宁静的气氛平添了一丝紧张。 沐云鹏急急行至苑前,两名侍卫垂首欲行礼,沐云鹏一挥衣袖,一边往里走去,一边匆匆丢下一句:“王爷吩咐带睿王妃去见他。”两名侍卫都知道沐统领与王爷的关系,其在王府内出入从无人过问,是以两人并未询问阻拦。 沐安正倚坐在窗前呆呆的望向窗外暮色袅袅的天际,霞光似锦,染上了她柔美的面庞,带着凄迷与落寞。他知道京城的情况了吧?他担心她吗?他会回来救她吗?她从未如此强烈的思念他,想他回来,她所有的惊慌难过,唯有他能为她抚平,却又害怕他回来,她清楚他回来将意味着什么,兄弟间的兵戎相见,生死之决,包括那个皇位,都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内心隐藏着莫名的不安,不敢去思量。 蓦然,门帘揭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安儿,赶紧跟我走。”沐云鹏大步跨近,一手牵起沐安就往外走。 沐安使劲甩开了他的手,小心的向后退去,眼睛瞪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沐安戒备的神色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他悲凉的看着她,然而时间却容不得他解释,只得哀求道:“安儿,再最后信大哥一次好吗?”说罢,逼上前不由分说的抓起她的手,就往外拖,劲道之大,不容挣脱。 是最后一次了吧?最后一次牵着她的手,最后再为她做一件事,最后的最后是今生永不复见的遗忘。 走至苑外,却发现刚刚那两名守在门口的侍卫已被人刺死在地上,沐云鹏急忙将沐安挡在身后,一旁立刻闪出两人,手持利剑,黑纱蒙面,露在外面的眼睛异常锐利。 “你们是什么人?”沐云鹏也拔出了剑,警惕的看向来人,这两人都蒙着面,说明其并不是恒王府里的人。 “沐统领现在将人交给我们还来得及,否则??????”其中一人冷冷说道,并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远处已有数人在向这边急赶过来,为首之人正是恒王端木轩。 沐云鹏心头一惊,看来已惊动了恒王,再不走就来不急了,蓦然其中一名蒙面之人向他亮出一块腰牌,他看清之后,顿时明白,立即转身对沐安道:“你快跟他们走,他们会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沐安这时才肯定,大哥真的是要放她离去的。 “睿王妃,请随我们速速离去。”两名蒙面人一边转身退到沐安身侧,一边持剑警惕的看向朝这边疾奔过来的恒王及众侍卫。沐安也跟着紧张的向后退去。 沐云鹏看着转眼就将至近前的众人,急急的冲沐安身侧的两人道:“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挡着。”声音惶急中带着凌厉。 两人领着沐安迅速向一侧一条小径退去。 “沐云鹏,你胆子不小,居然敢私自放了她,你想找死,本王就成全你!”端木轩气急败坏的冲了过来,并转头对身后众人命令道:“你们去给我把人追回来。”说罢,又目光一转,满眼厉色的提剑向沐云鹏刺去。 沐云鹏避开恒王的剑影,飞身朝沐安他们退去的小径奔去,截住欲追过去的众人。见此,端木轩冷灰着脸狠狠吼道:“杀” 这些人都是恒王府养的死士,端木彦一声令下,顿时再无所沐忌,目露凶光,一瞬间,刀剑出鞘,寒光四起。 沐安跑出一段之后,回首看去才发现,沐云鹏正奋力的挥着剑,迎战着众人的围攻,似乎身上已受伤,发丝凌乱,长衣浴血,但他剑光所到之处,却依旧凌然决绝,没有丝毫退让,毅然厮杀。 “大哥”沐安惊呼出声,眼中泛起了水雾,似乎想往回跑去。 沐云鹏闻声一震,吃力的回头冲着她急吼道:“快走!” 两名蒙面人即刻拦住了沐安“睿王妃您在此只会让沐统领分心,得罪了。”说罢,一人提起她的肩施展轻功,朝墙外掠去。 墙外,两人带着沐安奔向王府对面的街角,上了候在此处的一辆马车,迅速疾驰离去。 沐安坐在车内,满心焦急慌乱,一面担心大哥,一面又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这是要带她去哪,终于忍不住轻轻揭开布帘的一角看向车外。 恒王府地处京城繁华的东面,然而此时本该热闹的街道上,却不见一人,各家各户均是大门紧闭,萧瑟冷清得森然诡异,似暴风雨前的骤然宁静,让人惶惶不安。 而这一条路沐安走过许多次,所以很熟悉,正是通往皇宫的方向。 轻车行至一处侧门,那两人才扯去面上黑色纱巾,值守的中黄门瞥了两人一眼后,就直接让轻车一路驶入了宫内。 从车上下来后,两人领着沐安行至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沐安蓦然一惊,此处她来过一次,竟是皇后娘娘的中宫章华宫。 “是皇后娘娘让你们去恒王府救出我的?”沐安有些讶异的问道,内心莫名的有些失望。 那两人垂首回道:“是娘娘命奴才等人,监视恒王府,寻机救出王妃的。” 原以为会是端木彦派来的人,却不想居然是皇后派人来救的她。或许是他还在边关,睿王府的人又都被诛杀,他也鞭长莫及吧?沐安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此时,殿内走出一宫女,冲着阶前两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两人立即退了下去。 “睿王妃请随奴婢进来。”宫女朝沐安俯了俯身,轻声道。 宫女在前方引路,挑开一处门前的珠帘,低声道:“睿王妃,请进,娘娘就在里面。”那宫女却并不进去,待到沐安进去后,便放下珠帘,悄然退去。 一进去,沐安就看到了远处煌煌灯光下,斜倚在软榻之上的皇后,正似睡非睡的闭着眼,面容有些憔悴,沐安轻步上前,犹豫着要不要参拜,怕惊扰了娘娘。 蓦然,皇后慕容玉睁开了眼,沐安忙跪了下去行礼,却被皇后一手扶起,慕容玉牵过她的手,端详了她片刻,示意她一旁坐下后才道:“这些日子,你也受惊了,今日看到你安然无恙,本宫就放心了。” “若非娘娘的记挂搭救,儿臣现在只怕还生死未知,实不知该如何感激。”沐安敛眉答道。 慕容玉沉默不语的凝视着,下方屏息敛目的沐安,半响,叹了一口气:“安儿在本宫面前无需这么多礼,按说你应该叫本宫姑母。” 沐安蓦然惊异的抬头看向皇后,从皇后那一日看到她的蝴蝶项链之后异常的表现,沐安也曾心中有过疑惑,却不得其解。 慕容玉看了看她的神色,蹙眉肃然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本宫的表哥,已故的卫修宇将军,当年你父亲卫将军在边关深受重伤,弥留之际才不得不将你托付给沐太傅,至于你母亲是谁,本宫却不曾得知。” 慕容玉顿了顿,略微踌躇了一会才继续道:“你父亲当年并未成亲,所以家中并不知道你的母亲,只是那蝴蝶项链是我们家的传家之物,不知为何会到了你师叔手中再交给你,你师叔是什么人,你知道吗?连本宫也查不到她的情况。” “安儿只知道她是师傅的师妹,她每次上山来时都蒙着面,其他的就都不知道了。”沐安恍惚的答道,一时还沉浸在卫将军是她生父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面前,脑中一团乱,似有许多疑问,却又理不清头绪。 之后,皇后还和她说了一些话,她都朦朦胧胧,没有听清楚一句。 慕容玉也看出了沐安异常的恍惚,知她需要时间接受,便柔声道:“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就在本宫这宫里住着,你安然无恙,本宫也算是不负睿王之托了。” 当听到睿王二字时,沐安霎时惊醒,看向皇后茫茫问道:“是王爷托付娘娘的?” 慕容玉?看了她片刻,缓缓点头道:“是的,睿王率军去南关之前就来找过本宫,托本宫在你遇到不测之时护你周全。” 怎么说沐安都是她的侄女,有些话实不忍告知她。端木彦早就谋划好了每一步,临走之前来告知她沐安的身份,笃定她不会不出手救她,再说服她大哥慕容风将军与其联手,他允诺杀死端木轩为太子报仇,但条件是在端木轩逼宫之时,要保其母妃沈昭仪无事。 虽然知道他最终的目的,但杀子之仇,被陆林风那老狐狸一人承担了,真正的幕后之人端木轩,陆贵妃却依然无恙,区区的幽禁只会给他养精蓄锐的时间,她夜夜含恨,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此仇不可不报。只有这次逼反端木轩,才能让睿王名正言顺的除掉他。所以纵使知道被他利用,也欣然同意。 只是不知安儿是不是也是他的一步棋,还是少知道一点会对她更好吧。 夜色紧紧浓黑,沐安还坐在寝殿外的回廊下,呆呆的看着廊前的一池碧水。她在这章华宫已经住了三日了,也知道端木彦早就回京了,他还没有来看过她,她此时也不想见他。从开始时那么深深的思念他盼望他,再到此刻的害怕面对他,心中的窒痛难受,令她夜不能寐。这几日她常常在睡梦中惊醒,衣裳均已被冷汗浸湿。梦中一会是梅儿嚷着小姐怎么丢下她一人走了,一会是大哥满身血水的躺在地上,一会又是姐姐急唤着要她去救她,最后是端木彦冷冷的看着她。 这些面孔盘绕交织着出现在梦中,让她常在惊惶中醒来便再也不敢入睡,所以这么晚了,她却宁愿坐在这静静的盯着这一池碧波。 月凉如水,皎皎映照在湖面上,微风吹过,带起了阵阵涟漪,残红,枯叶,吹散了一池的颓败。 这幽凉的夜风,无声无息,却沁人心脾,莫名的让她心内澄明了许多。 第二日,沐安得知了宫外传来的两个消息。一则是,当日睿王的勤王之师破城之后,恒王端木轩谋逆失败,退逃京郊的烟竹崖,而后坠下山崖,今日在崖底找到其尸首。 另一则便是端木彦的妾侍赵氏所生的孩子并未夭折,而是由徐管家暗中护送了出去,如今小世子已被接回了王府。 沐安端坐在屋内,静静的等候着那个人的到来,她知道他今日一定会来了。 章节目录 第136章 脚步 门外,从远到近渐渐传来脚步声,不同于宫女??的碎步声,这步伐声沉稳有力而熟悉。 门帘卷起,端木彦立于门前,玄衣玉冠,广袖迎风,丰神夺目,初秋的暖阳直直的映在他身后,更衬得熠熠生辉。 沐安没有起身,只是仰头睁大着眼睛看向他,尽管双目有些刺痛。 端木彦在门口?立了片刻,才走过去将她拉起紧紧揽入怀中,低下头看着她。 沐安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只是抿着嘴看他,一双清水明眸中,深深浅浅的怨与寂,还有掩不住的心碎挣扎。 “让你受惊了,一切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倦意。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他终于等到了今日。 皇宫中皇子众多,自从当年知道母妃被人下毒之后,他就明白即使是天家贵胄,若不能成为强者,便只能任人鱼肉。太子是皇后嫡出,不仅有他外祖家显赫荣耀的家世,还有他舅舅慕容风将军为其后盾,地位几乎无人能撼。 三皇子端木轩是贵妃所出,其舅舅陆林风贵为丞相,在朝中广植亲信,权倾朝野。而他的母妃原只是一名宫女,生下他之后才被封为昭仪。他没有任何依靠,唯有靠自己的步步谋划,他几次主动请缨,浴血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才换取了他在朝中的地位,才赢得了父皇的欣赏。 接着又借野心勃勃的陆相以及端木轩之手除去太子,再以此除掉陆相,逼反端木轩,从而彻底清除了自己面前所有的障碍,如今再也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他终究成为了万人之上的最强者。 而无人知道他走到这一天,每一步是怎样的艰忍小心,多少回在异常恶劣的环境下颠沛行军,多少次置身于生死边缘,浴血厮杀,才从尸山血海里回来。 他走到今日付出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那种无人能懂的孤寂,无处排解,直到她走入他的视野,成为他的女人。 他步步为营,娶她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他想到了每一步,却唯独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她如此动情。成婚后第一次的分离,竟然让他尝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他将她置于危城之中,尽管他已做了安排。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像安排孩子那样事先安排她离开。 端木轩的残忍他也有预料,但,听到端木轩诛杀了王府中所有人时,他的动怒里却隐藏着对她的一份担忧,所以他还是忍不住提前回了京,只想早日解她的安危。 他轻轻的一句“让你受惊了。” 沐安披衣走下床,外间候着的人听到动静立即进来。 “小姐,你醒来。”挑开门帘,梅儿欣喜的从外向沐安走过来。 “梅儿,你还好吗?”沐安看到是梅儿霎时急切的迎上,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激动的问道:“你那天上哪去了?他们没为难你吧?”沐安被救出恒王府那天,梅儿刚好在沐云鹏来之前被云依唤去了,所以沐安来不及带上她一起离去,之后也一直内疚担心着,如今看到她没事,沐安也总算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中的重负。 “我没事,其实那天恒王妃将我叫去,就是悄悄的告诉我恒王可能即将要押小姐前去威胁睿王,也不再许她去见小姐了,只有大公子还能接近幽禁我们的小苑,所以大公子应该很快就会去救小姐,她害怕你还在生公子的气,不相信他,让我赶紧告知和说服小姐跟着公子离开。”梅儿将那日的情形一一告诉沐安,而后又顿了顿,看了看沐安的脸色才继续道:“恒王妃说,这是她与大公子最后能为小姐做的了。” 沐安闻言微窒,微微垂低了头,心中一片涩然。那个她喜爱的,资颜瑰丽,果敢爽朗的姐姐,那个常常逗她开怀与她挤在一张榻上嬉戏私语的姐姐;那个俊逸温润,细心体贴的大哥,那个从小对她呵护关怀备至,默默守候的大哥,就算她想恨想怨,可他们终究是她的亲人,她恨不起也怨不来。只是当时很难过失望罢了。可是谁对,谁又错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也都会要尝到自己种下的果。 暮光昏黄漫过轩窗,映在这窗前低垂着的白皙面容上,忧伤且凄迷。 蓦然,沐安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梅儿问道:“梅儿,你是怎么回到睿王府的?你那天从姐姐那边回来之时,可见到了大哥?”这些天她脑海中全是大哥为救她而拼力与众人厮杀的画面。 梅儿顿时徐徐低下了头,声音有些紧促:“我那日从恒王妃的南苑出来后,沿途都是四处逃窜的仆从与宫人,待回到我们的小苑前,只远远的看到了恒王与众多侍卫离去的背影。之后不久,郭侍卫就领着部下来搜查恒王府,并接回了赵主子与我。”她避而未谈大公子沐云鹏,是怕小姐伤心着急。那日,她回到小苑前,见到了躺着地上的大公子,他彼时已半身浴血,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了,她匆忙的替他包扎一下,但随后赶来的郭侍卫马上命人抬走了他,听说沐太傅府中上下以及族人此时都已被压入大牢,这些要让小姐知道了,可不敢想象。 沐安蹙起眉头看着梅儿的神色,静静问道:“梅儿,你对我也不说实话了吗?是王爷不让你告诉我的吗?”看着梅儿闪躲低垂的眼神,沐安觉得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却不愿告诉她。 “不是的,王爷没有不让我告诉你,我是怕你着急才没有说的。”梅儿急忙望向沐安辩解道:“大少爷是受了伤,后来被郭侍卫命人带走了,此时应该是被关押在大牢里。” 沐安闻言心中一痛,缄默的抿着唇,转眼呆呆的看向窗外,天边,残阳似血,茫茫暮色仿佛将这世间的万物都染上了一层凄凉与没落。 门帘外,有侍女走近,隔帘轻轻禀报道:“王妃,前院传话来,让王妃过去外楼大厅用晚膳。” “知道了,你们赶紧去打水进来给王妃梳洗。”梅儿清朗的声音向帘外的侍女吩咐,接着又转身麻利的替沐安准备更换好的衣裙。李嬷嬷与苑内以前的侍女都已经不在了,王妃也是今天才回到府中的,徐总管还没来得及安排嬷嬷过来,此时,苑中只有徐总管早两天安排过来的几个侍女,因此,暂时这里诸多事宜都由梅儿来管理。 梳妆更衣完毕,沐安起身领着梅儿徐步向前院走去。幽寂的小径上落英成泥,一路上见到的三三两两的仆从侍女,也都是新的面孔,当日遭受血洗的睿王府,此时,又植上了新的庭树苑花,一派繁华似锦,仿佛这里从来不曾有过任何摧折。 沐安渐渐垂下头,目不斜视的加快了脚步,不愿去看这些新人,新景,害怕触及脑海中那些消逝的,众多熟悉面孔与景物,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场权力的争斗倾轧,到底要多少杀戮才能平息获胜?沐安不愿想,也不敢想。 已近夜幕,华灯初上,睿王府外楼的大厅内,灯火通明。 沐安缓缓迈入厅内,抬眸就看到了此时,坐在桌前的两人,她慢慢的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觉得是如此的艰涩难行。 端木彦怡然坐在上位,怀中搂着一小小的婴儿,低头含笑的看着,赵氏近身立在他身旁,也含笑俯身逗弄着他坏内的小人儿。画面很是温情和美,却也很是有些令沐安觉着刺目,一瞬间,沐安止住了脚步,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过去了只会破坏这温馨的一幕。 听到进来的脚步声,端木彦抬头的看向静立在一丈外的沐安,两人目光一瞬相接,他随即语声轻快温和的对她:“过来。” 赵氏也侧首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是沐安来了,忙规矩的与她见礼。沐安勉力扯出一丝笑容,徐徐走过去,两人客套的彼此问候了几句,沐安转眼看向端木彦怀中的小人儿,此时,一旁的奶妈已上前接过王爷手中的小世子,欲退下去,以便主子用餐。 沐安极力作镇定的抬起了头,微笑着看向赵氏夸赞了孩子几句,接着转身朝身后的梅儿点点头,梅儿立即递上一个红色软缎锦袋,沐安接过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把做工精美錾有瑞兽的长命锁,还有一坠着小巧铃铛的纹莲脚环,分别给孩子戴上。 赵氏见了,急忙谢恩,沐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本早想给你的,当初――”蓦然,抬眼看了对面的端木彦一眼,止住了话语。当初她已让李嬷嬷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只等孩子一出生就打赏,她那时单纯的以为孩子真的夭折了,所以悄悄的叫梅儿收了起来。今日傍晚叫她过来用膳,她就想到了会要见到赵氏和孩子,于是,叫梅儿找出来,带过了来。 端木彦静望了她一眼,才淡淡的转对抱着孩子的奶妈道:“带孩子下去吧。” 奶妈带着孩子退下去之后,沐安才走过去在端木彦的左侧落座。 一直候在一侧的徐总管开始张罗着仆从们依次上菜,这是王府经历了这场变故之后,王爷与家眷第一次重聚于此用餐,故,今晚的菜式准备得很丰盛精美。 沐安安静的低着头用膳,目不斜视,一时间,偌大的厅内只有银箸轻落在瓷碗上的细脆之声。 片刻,她率先放下碗箸,抬起头稍稍转过去冲着身后的梅儿浅浅一笑,示意她已经用完了,梅儿立即递上丝帕,沐安微微擦拭之后,便静候着等待他们用完膳,便能速速离去。 端木彦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继续用膳,半响,他才与赵氏先后搁下碗箸。 随后,端木彦起身向一旁的偏厅迈步而去,沐安与赵氏也跟着他身后移步偏厅落座。 徐总管领着几个新来的管事介绍给王爷王妃过目,因为以前府中的人都不在了,一时要寻这么多人来府中以供差遣,并不容易。寻常服侍的仆从宫人还好找,可各个苑中的管事,需可靠放心之人,所以比较难寻。 这几人介绍完了,却没有一人是夏微苑中管事,沐安疑色的看向徐总管。 徐总管垂首敛神禀道:“一时未寻到合适的嬷嬷,奴才看梅儿丫头来王府也近一年了,已熟懂府中的规矩,也知晓王妃的喜好,不如就让她暂时负责王妃苑中,不知王妃意下如何?”徐总管语气恭敬,带着询问看向沐安。 沐安转头看向坐在她一侧的端木彦,端木彦朝她慵然一笑,目光温和的道:“你自己拿主意。” 沐安向徐总管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徐总管这才领着几人退了下去。其实,不出半载,主子们很可能就会入宫了,此时先让梅儿顶着,将来入宫了,自然会要重新安排各宫的管事嬷嬷。 青国朝廷的这场动乱,似乎随着恒王的薨殁而尘埃落定,但杀戮却远远未停止。 不知端木轩当**宫之时给皇上用了何种狼毒之药,皇上的病情日益严重,时而昏迷,卧床不起。 恒王薨殁三日后,皇帝端木弈于龙榻上,当着召集来的众皇室宗亲的面颁布了圣旨。 其一,立睿王端木彦为太子,命太子监国,代理朝政。 其二,恒王端木轩矫诏篡位,谋害君主,废为庶人,不得归葬皇陵。恒王妃赐死,其余家眷一律降为庶人,流徙北疆。 其三,陆贵妃废为庶人,诛族,赐白绫三尺自缢,不得归葬皇陵。 圣旨一下,大局已定,朝中再无人敢非议。 接着,太子端木彦监国,铁腕肃清,一连数日关闭城门搜查叛党余孽。 但凡参与叛乱的将领朝臣,无论官爵,皆诛九族。 但凡协从藏匿乱党者,诛连坐。 胆敢非议朝政、散播流言、扰乱民心者,皆处流放。 历时近一月的清查肃杀,渐渐平息了乱局,朝中百官又开始各司其职,帝京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升平。 一场权力的交锋更迭,注定是血腥无情的,斩草除根,方能永绝后患,没有怜悯与侥幸,成王败寇,无数人都需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生命的代价。 皇宫,空旷幽寂的寝殿内,层层叠叠的珠帘垂幔将秋日的金阳,生生的阻隔在了寝殿之外。 殿内弥漫着缈缈沉香,一角的鎏金宫灯忽明忽暗,似幽火燃在茫茫荒芜的无底深渊里,偌大的龙榻上帝君端木弈仿佛已毫无生气的躺着。 一道雍容华丽的身影无声无息的行至御榻前,长裙曳地逶迤,背影森森而立,隔着明黄的鲛绡帐,静静的盯着罗帐里那已颜色憔悴,形容枯槁的龙颜。 半响,榻上昏睡的帝君蓦然睁开了眼,转眼看向帘外,帐外之人微微一顿,似凉凉的笑了笑,随后径直撩开帷帐,随意的坐在了御榻边沿,看着帝君淡淡道:“陛下醒了?臣妾不放心陛下,时时刻刻忧心着,所以来瞧瞧陛下。”说罢,又幽幽一笑,继续自说自话道:“不过,陛下应该能睡得安稳了,即便陛下此刻归天了,也了无牵挂了。”这般大逆妄为的话,轻飘飘的就从她嘴中而出“因为你终于让你心爱之人的儿子坐上了那个位置,陛下的深情真是令人感动啊,只是不知人家领不领你的情。”慕容玉的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目光阴冷,直视着龙榻上的帝君。 端木弈闻言,睁着业已深凹的双目瞪向她,颤动着嘴角艰难的道:“够了,皇后,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当年珏儿殁了,谁也想不到,你别以为你曾经做过些什么,朕不知道,朕够容忍你的了。” 慕容玉闻言仰头凄厉一笑,随后低头目光逼向帝君狠狠咬牙道:“陛下扪心自问,若我的珏儿还在,你真会传位给他吗?是,臣妾是对沈婉心下了毒,可陛下既然知道,又是为何没有处置臣妾?陛下用心良苦,表面上对她们母子不甚关心,对臣妾下毒之事不动声色,不过是知道一旦因此处置了臣妾,只会更加引起他人对睿王母子的关注,更会有人要对这母子二人除之而后快。 不然就凭她沈婉心一个卑贱宫女所出的儿子,没有家族的任何依傍,何以能安然无恙的笑到最后,不是陛下的诸多隐忍,暗中庇护,何以等到他睿王羽翼丰满的这一天?”慕容玉的目光在这昏暗的室内似地狱的幽碧之火般冷冽的闪动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宠爱纵容,不管他表演得如何的像,不管他掩饰得如何的好,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是不由自主还是敷衍而为,其实再笨的女人心里也能清楚的分辨得出,只是有时候为了那个男人愿意自欺罢了。” 看着慕容玉怨毒的目光,帝君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才缓缓的哑声道:“朕这君父,首先是为君,其次才为父,为君者,为国自当选择最强的继任者,彦儿的才能有目共睹,绝对在众人之上,这便是朕选他的原因。 珏儿的离去,朕和皇后一样的伤心,后来知道了是陆林风等所为,朕也一样恨不得拨其皮食其血,可轩儿也是朕的儿子,即使知道他有参与,朕终是不忍要他的性命,如果不是这次他篡位丢了性命,朕也只会将其终身圈禁。都是朕的儿子,没了谁,朕都一样痛心难过。”说着,他喘了一口气才继续道:“至于玉儿你,朕是亏欠了你,所以这么多年朕也想补偿你,才会如此纵容你,但朕终究无法平你心中的憾与恨,终究是负了你,只是,如今欠你的朕也已经再无力偿还了。” 听到他那声玉儿,慕容玉微微一顿,冷傲的面容上霎时淌下了一行清泪,他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叫过她了,新婚燕尔时他温柔的唤着她玉儿,她便这般迷了心惑了智,才会在后来知道他爱上沈婉心时,如此的不甘,如此的含恨。 忽然,慕容玉抬起了手,温柔的抚上他已松弛苍老的面庞,凑到他耳边轻轻的说道:“陛下别想丢下臣妾独自离去,上穷碧落下黄泉,臣妾也定会追随而去,欠臣妾的,臣妾定要陛下还给我。” 端木弈闻言徐徐的闭上了双目,良久,一声叹息:“玉儿,你这是何苦呢?” “我愿意。”已不再年轻的慕容玉,此时仿若风华真好的少女在与情郎任性撒娇,俯身贴着他的脸庞,却不知是谁的眼泪湿润了谁的眼角。 皇儿早已经去了,如今连他也要走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她慕容玉牵挂的了。再说她也知道皇上一去,端木彦不会再让她活,她害他母妃的这笔账,终究是会要与她算的,现在他已是乾坤在握,万人之上,再也无需沐及谁了。 京西郊,还是这座幽朴的府邸,只是此时的睿王府已是太子府了。 夏薇苑,傍晚,沐安闲闲的用了几口饭后,便巴巴的坐在了屋前廊下,纤细的身姿侧倚着廊柱,望着苑门入口处。 天空昏朦朦的,细雨霏霏,庭中枯黄残落了一地,唯有沿着苑墙种下的几树白色山茶,在这寒凉的秋雨中亭亭玉立,盈若初雪,与廊下寂寥而坐的人影遥遥相应,似一卷秋凉的画卷,淡淡几笔,满是落寞。 他今日会回府来,她已有多久未见到他了?每日在这夏薇苑里,除了梅儿与几个宫人之外,就只有徐总管来过几次。 徐氏本每日会过来问安,偶尔会带着小世子过来,后也被沐安免了这每日的礼数。赵氏因生下小世子有功,现在也已是太子侧妃了。她还记得她回王府的翌日,徐总管来到夏薇苑向她请示此事,沐安不懂这些便问他王爷的意思如何,徐总管回禀她道,王爷让王妃定夺。沐安心里顿时明白,这是他的决定,让总管来询问她,只是尊重她是这府中的女主人而已。 沐安微微苦笑的抬头看向空中的绵绵细雨,其实这些名分她并不看重,管她谁是正妃,侧妃,她都无所谓,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只希望她会是他心内之人。 细雨中梅儿撑着纸伞,从苑外匆匆归来,走到近前收了伞,笑笑的轻声道:“小姐,太子爷已经回府了,此时与郭侍卫回了亭宇楼,晚一点应该会就过来的。” 沐安闻言似松了一口气,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未言语,只是冲梅儿无力的笑了笑,素洁倦淡的面容被这袅袅雨雾晕染上了一层迷离的萧瑟。 章节目录 第137章 回复 “小姐,进屋里去等吧,太子爷这么久没回府来了,肯定事多,还不知要什么时辰才能过来。”梅儿细细的劝慰着,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这秋雨还带着寒气,实不宜在此久坐。 沐安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廊下的飘雨稍稍打湿的裙裾,起身颔首道:“进去吧,给我把那条烟荷色的罗裙找来,我要换上。” 她记得他是最喜欢看她穿那条裙子的,每次她穿上那条罗裙,戴上那支白玉花簪时,他含笑深邃的目光,总能让她心间霎时便温暖塌软。 梅儿低头跟着她身后,前方清丽婉约的背影,近日似乎愈加显得清减了。太子爷有近一月的时间没有回府了,自从接了圣旨封为太子,要监国代理朝政,又因为皇上病情日益加重,随时有可能归天,所以索性便宿在了皇宫中。 小姐这些日子胃口都很不好,吃得极少,思虑也重,常常很晚还能听到她在榻上辗转反侧的声响。白日里隔三岔五的就差她去询问徐管家,太子爷何时会归府,有两次更是叫来徐管家,请他带口信去皇宫给太子爷,说她有事求见,但每次带信去的人都只是带回了太子让她等待的口信,说过几日自会回府。 今日午时,徐总管特意来夏薇苑知会太子妃,说太子爷今日会回府来。沐安便一下午都心神不宁,似仍不敢放心,差着梅儿去前院打探了数次,直到刚刚才确定了太子爷已回到了府中。 其实,众人都知道太子妃急着找太子爷是为了什么。恒王端木轩能矫诏弑君,沐太傅,沐统领是最得力的帮凶,逆谋之罪,诛九族,沐府上下及族人皆已被压入大牢,只等择日问斩。众人都已听闻了这一消息,但,徐总管却下令对此事禁言,府中上下皆不许谈论此事,如若谁把话传到了太子妃耳中,必将严惩不贷。 但虽能禁言,却禁不了心,众人看到柔弱的太子妃,难免会有同情怜惜的目光,也各自在心中暗暗揣测着府中两位女主子的地位。赵氏虽原是宫女出身,但太子爷的母妃也是宫女出身,所以太子爷并不会因此而看轻她,她与太子爷一起长大,一直伺候在其身边,少年情分,再加上这次她为还没子嗣的太子爷诞下小世子,母凭子贵,现在更是被封为侧妃,在府中的地位骤然提升。而太子妃虽贵为正妃,也颇受太子爷喜爱,但其娘家沐氏一族犯下逆谋之罪,她这正妃的位份也不知能不能保住。 沐安并不愚钝,宫人们看到她时闪躲回避的眼神,向梅儿,徐总管打探的消息也是一问三不知,这种种迹象都莫不令她大感不妙。 她虽是长在山野,养在深闺,却也知姐姐大哥犯下的是谋反的死罪,可是姐姐此时还怀着恒王的子嗣,也许,也许看在她怀的是皇家子嗣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吧?沐安只能如此心存幻想的盼望着。 但此时,她对沐府中人,对外面的情况都一无所知。只知道那日他被立为太子,匆匆回了一趟府,便又离去,甚至都没来见她一面,之后这些日子他都留宿在了皇宫。她急于知道家人的情况,可众人又都对她回避,缄口不语。于是她只得一次次的打探他何时会归府,接连两次托人带口信给他,也无功而返,只是让她等待,她不敢想是不是连他也在回避着她,心里一下一下的慌得没有了着落。 沐安静静的坐在镜前,烟荷色的纱裙已换上,似乎宽盈了许多,是又瘦了吧?耳边蓦然传来了脚步声,随着窗外帘前悉悉索索的跪拜,人已行至门前,沐安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她站在门侧,听到他在帘外停住脚步,淡淡的命令帘外的人退下,心莫名跟着上下的晃动,盼了这么多天,他终于是来了。 端木彦掀帘而入,垂帘拂过他的肩头,飕飕有声,一袭玄色锦袍,暗暗的金丝纹云,腰束蹀躞玉带,翩翩的天家气度,熠熠的王者之风。 沐安默默的凝视了他片刻,又兀自的低下了头。这样的他蓦然让她有了些许的生疏感,一时想要问他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长长密密的羽睫之下,双眸中期盼的光芒被低低遮掩。 端木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挑眉道:“不是说有事要见我吗?”说罢,不等沐安回答便径直朝里面走去,待走到榻前,一撩袍摆,斜斜的往榻上一靠,然后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沐安低着头仍能感到他目光如炬,似有着洞烛人心的力量。她想问又不敢问,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可是她已没有后路可退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蓦然,抿唇抬头看向他:“端木彦,我想见见父母,姐姐和大哥他们。” 她没有问会怎么处置沐家的人,她下意识的回避这个问题。此时她最担心的还是姐姐与大哥,云依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大哥又受了伤被关在大牢里,她现在只想去看看他们,其余的她便不敢去想了。 端木彦神色复杂的注视了沐安片刻,才道:“明日徐总管会安排人送你去见他们。”他的声音,今日沙哑低沉,透着淡淡的疲倦。 “你已经安排了?”沐安讶异的睁大着眼睛,她没想到他在来这之前就已安排好了她明日去见家人,不确信的看向他。 端木彦点了点头,随后便闭上了双眼,淡淡道:“早些歇息吧。” 沐安愣了一会,才缓缓近前,俯身替他脱去靴袜,再轻轻的解开他腰间的玉带,褪去他的外袍,蓦然觉得他似乎也消瘦了许多,熹微的灯火映在他俊朗的侧脸上,眼睑青影沉沉,眉峰微微蹙起,脸色似乎也不佳,神情满是疲惫。沐 端木彦睁开眼看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只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又闭上了双目,任她抱着,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睡吧。” 耳边鼻息声渐沉,想他是很倦很累吧,急快的就进入了睡梦。 沐安静静的看着他沉沉睡颜,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月光也被浓云覆盖了。 长夜无声,唯觉漫漫。 翌日,沐安醒来之时端木彦已不知去处,梅儿闻声挑帘入内,边禀报她徐总管已在府门外备好了马车,边领着宫人来给她梳洗更衣。 梅儿今日给她换上的是一身青衣青帽,帽檐下有青色的纱巾遮住了面容,梳洗完毕后,沐安并未急着离去,而是一边叮嘱梅儿去厨房给她准备一些要带去的食物,一边径直走到寝居一角的柜前,翻出她早几天就准备好的一个包裹,又寻找出药箱,打开检查了里面的药草之后,才安心的背起向外走去。 门边,刚刚提着食盒进来的梅儿见了,急忙上前欲帮她接过药箱,却被沐安摇头拒绝了,她知道这次只会许她一人去见家人,所以嘱梅儿她们留步,只将装有食物的食盒以及包裹交给苑外徐总管派来的侍从,便只身一人跟着他而去了。 从马车上下来,徐总管派来的那名侍从领着沐安行至大牢门口,并不言语,只是将袖中令牌往那值守在门前守卫一亮,那守卫立即起身恭敬的点头,随后又转身进去禀报。不一会,牢头便跟着刚才那守卫迎了出来,那胖胖的牢头一脸恭维的神色,亲自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小心的在前方引路,不时的提醒着身后的人注意脚下湿滑的石阶。 白日的天牢里依旧阴沉黑暗,仅长长的甬道尽头燃着一点微亮的烛火,两侧的铁栏里,一片死气沉沉中夹杂着一声声微弱痛苦的呻吟低泣声。 沐安小步的跟着,随着灯影人影的走近,铁栏里哀泣声,求饶声更加此起彼伏,许多形同枯骨的手臂伸出了铁栏,苦苦的哀嚎着,沐安一阵阵心惊,垂着头极力的不去看两边的人,极力不去听那可怕的声音,衣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却仍颤颤发抖。 直到行至甬道的尽头才在一处铁栏前停下,那牢头取下腰间的钥匙打开一侧门上的铁锁,铿啷的声响惊动了一室的死寂,佝偻的坐在墙角的一个身影稍稍抬起了头,看向来人。牢头并不理会,只是径直走过去,将手中的灯笼挂在囚室的墙上,便转身合上铁门退到了门外候着。 沐安慢慢走近,借着烛火才看清眼前蓬头垢面,佝偻的靠在墙角的人竟是平日里仪态威严的父亲沐太傅。 虽然她已经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了,但对于那个亲生父亲她毕竟是陌生的,只知道是那样一个人给了她生命,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却与那人没有任何交集,而眼前这个老者才是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父亲,尽管往日父亲总是高高在上,带着疏离的威严,但生活中却不曾亏待过她,给了她作为沐家二小姐所该有的地位与待遇。 平日对父亲有些畏惧的沐安,看到此时脸色灰白,几乎认不出来的父亲,心酸的唤道:“父亲。” 沐太傅并未回答,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继续闭目靠在墙角,半响,才冷冷道:“你去看看你大哥吧。” 沐安这时才注意到,这间囚室另一角的地上还躺在一个人,因为离灯火远一些,又没有一丝动静,沐安进来时并未察觉到。 沐安急忙抱起身边的药箱走过去,将灯火移近一看,沐安不禁一抖,差点就打翻了手中的药箱。 只见沐云鹏躺在冰冷的地上,气息微弱,身上的一件锦服让刀剑划破了几处,上面的血渍已经干涸僵硬,仅从衣襟上方一点点还可看出这原是一件蓝色的衣袍。 沐安颤抖着唤了他几声,都未见他回答,急忙探手给他把脉,片刻便脸色煞白的垂下了手,失神了一瞬,又骤然转头慌乱的打开了身旁的药箱翻找,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抖着手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急急的掰开他的嘴里往里送,不停抖动着的小手使得药丸险些滚落,沐安费了几次力才将药丸强行送入了他口中。 给大哥喂完药的沐安此时汗水已湿透衣背,她喘了一口气,蓦地一下站了起来,疾步走到牢门前,向守在铁栏外的牢头冷色道:“请给这里送一些干的稻草来。”话虽是请求,却带着冷淡命令的语气。 那牢头瞥向身旁太子府中跟随而来的那名侍从,侍从朝他点了点头,那牢头忙转身退下,不一会便领着人抱来了一大捆干草。 沐安把干草平铺在墙角,然后让他们将大哥抬到草铺上躺着,又叫人打来了水。看到牢头等人退下以后,沐安稍稍顿了一下,但,此时已沐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于是低着头解开了大哥的衣服,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解开衣服之后才发现,他的肩头,胸前与腹部都遍布狰狞的刀伤剑痕,可想他当时流了多少血,以至于身上的衣服让鲜血浸染得已看不出了原来的颜色。肩头的那处伤口深可见骨,然而最糟的还不是这,致命的却是腹部的两刀留下的伤口,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命丧当场了,伤口有人替他匆匆包扎止血过,但饶是这样,以他习武多年健硕的体质,熬到此时也已气若游丝了。 沐安刚刚替他把脉已慌了神,如果她晚来一天只怕都已见不到大哥了,只是她急忙给他喂下的药丸也只能救一时急,勉强给他撑上几天,除非师傅来了也许还有一丝希望,否则便回天乏力了,可师傅在青风山,就算快马加鞭赶来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可沐安此时除了暂时保住他的命,也不知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 条件简陋,她只能用冷水轻轻的为他清洗伤口,再从药箱里取出药粉撒上,或许是冷水刺激了伤口,一直昏迷着的沐云鹏闷哼了两声,蹙着眉缓缓的睁开了眼。 “安儿,你来了。”沐云鹏忽然握住了沐安的手,微微一笑,眼神温柔:“还好,还能在梦中见到你。” 原来他是回光返照,神志不清,恍然为梦,沐安的心中顿时一窒,喉间堵得痛涩难言,只能勉力的也带上一丝笑容看向他。 “安儿,我知道只有在梦中你才会愿意来见我。”他的笑带着浓浓的哀伤,握着她手蓦然又紧了紧:“安儿,原谅我好吗?即使是梦,我也想得到你的原谅。”那日恒王府中,沐安冷漠看他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他不愿带着她对他的厌恶和恨离开。 沐安眼中噙着泪水,嘴角却微微扬起,柔声的对他道:“好,我原谅你。” 听到沐安的话,沐云鹏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乌眉飞扬,漆眸璀璨,纯真如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一件盼望他已久的礼物。 沐安紧紧的咬着牙,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始终对他扬起微笑,她想要留给他一个美好的梦。 “安儿,我可以再抱吧一次吗?”沐云鹏的目光带着殷殷的期望看向沐安。 “可以。”沐安噙泪含笑点头。 沐云鹏闻言挣扎着欲起来,“你别动,我来。”沐安已经伸过手来,将他扶了起来。 沐云鹏有些吃力的坐着,手轻轻的搂着她,脸上露出开心温柔的笑颜。片刻后,他便渐渐有些无力的将头靠在了她肩头,双目也慢慢的闭了起来,声音有些微弱的飘荡在她耳边:“安儿,你有喜欢过我吗?” 沐安默然,任他轻轻搂住,仿佛又记起了一年前,也是这瑟瑟秋日,丹桂飘香的青风山上,他就是这般搂着她徐徐的从山崖边降落到溪谷中,那飘荡四野的金菊芬芳里,也曾经隐藏过她朦胧而甜涩的心绪。 良久,她才轻轻的道:“喜欢过。” 沐云鹏听见她的回答,勉力睁开了双目,嘴角牵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你总算是喜欢过我的,我已经很知足了,无憾了。”说罢,他似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下一世,我们绝不再做兄妹,来生,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这一世只恨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坚决,想爱不能爱,想留不能留,情浓缘浅,终究成了一场凄凉的痴妄。只求来世再没有这身份的束缚,做一对平凡的男女,果断的握住她的手,再也不会放开。 一滴泪珠溅落手背,滚烫灼人,纵使此时知道了他的深情,她却已不能,也无以为报了。此生,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所有都已交付给了端木彦,爱有多苦,她也懂得,所以她只能为他的痴心而痛。 渐渐的他没有声响,气息也慢慢微弱,整个身子沉沉的靠在了她身上,沐安有些支撑不住,唤了两声,都不见他回应,忙慌乱的用力扶正他的身子。 沐云鹏已再次的昏迷了过去,沐安将他小心的放倒在草铺上,静静的看着他,大哥如果不是为了救她离开,拼死拦阻恒王府的那些死士,也不至于落得如今奄奄一息,眼中的泪水不禁顺着消瘦的脸庞大颗大颗的滚落。 而此时沐云鹏沉睡的青白面容上,竟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安宁如沉醉在一个甜美的梦境中,不愿再醒过来。 铁栏外的侍从适时的走进来提醒着沐安还另有地方要去,沐安才不得不起身来,再行至沐太傅身边,给父亲和大哥留下一些她特意从府中带来的食物。 沐太傅却只是闭目蜷靠在墙角,再也没有睁眼看一眼沐安,沐安凄惶的跪下伏地给父亲重重的磕了一下头,又深深的朝大哥躺着的墙角看了一眼,猛然转身离去,低头紧步跟着前方引路的牢头,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那牢头领着沐安穿过甬道尽头的另一张铁门,来到了女牢的这一边,在一处牢房前停下,打开了铁栏上的大锁。 对面牢房中关的也是沐氏族中的一些女眷,仆妇等,这昏暗的大牢里似乎也有人认出了沐安,冲到铁栏前伸出手哭喊着:“二小姐,救救我吧,救救我吧”一语惊醒了众多人,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哭泣哀号声,都冲着沐安求救。 沐安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惊恐的立即跨入了眼前打开铁栏的牢房中。 一入牢房,沐安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夹杂着恶露的异味。还未看清,蓦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角“安儿,真的是你吗?太好了,你快救救你姐姐,救救你大哥吧。”扑到她近前,沐安才看清原来是母亲。 沐夫人如今满头白发,触目惊心,似一夜便骤然苍老,此时看向沐安更是满脸的仓惶焦急,有些语无伦次的哀求着。 沐安忙一把扶起沐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形,正欲开口劝慰母亲,这时,一旁的阴暗处传来了凉凉的一声:“母亲,你别为难安儿了,没有用的。” 沐安闻声一惊,转首看向那阴暗的角落,提着灯笼边走过去,边询问的唤道:“姐姐。” 灯火将黑暗驱走,映照着躺在草铺之上的容颜,曾经艳冠京城的沐家大小姐,此时,披头散发,面容憔悴得不堪入目,脸色更是惨白渗人,再也寻不到半点往日的风华。 沐安看到云依忙把一直提着的包裹放到跟前,一边打开一样样的取出里面的物品,一边与云依说道:“姐姐应该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吧?安儿给做了几样小孩子的衣物,还给姐姐带了几身换洗的罗裳,还有这剪子,白布等都是给姐姐生产那日用的,待会我再给姐姐开一些药备用”姐姐已不是锦衣玉食的王妃了,在这监牢里生产该是何其凄惨,沐安一直担心着姐姐,这些日子都在悄悄准备这些东西,只等着端木彦能准许她来探监,便立刻带了来。 沐安一边说着,一边探手准备给云依把脉,身后却骤然传来沐夫人的痛哭声:“孩子没有了,没有了,我可怜的依儿啊” 沐夫人凄厉的哭声响彻囚室,沐安这才不敢置信的猛然盯着云依盖在破旧薄被之下的身躯,果然已不见隆起。 她伸出手颤抖着慢慢揭开这破旧的薄被,揭开所见的情节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云依的腹部已平坦几乎如初,躺在潮湿肮脏的枯草上的身型轻瘦如飞絮,最让沐安窒痛的却是云依那让鲜血染红的罗裙,那刺目的猩红印染,浸湿了她整条罗裙,以及身下的枯草,沐安定定的盯着,只觉心似被什么狠狠揪住一下一下的疼。 热泪骤然涌上,沐安慌忙转过头起身悄悄拭去涌出的泪水,快步走到铁栏前命人打水进来,并屏退了栏外之人,才转身回到云依身旁。 沐安跪坐在草铺前为她褪去罗裙,轻柔的替她擦洗身上的污垢血渍,然后把带来的白色棉布垫在她身下,再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罗裳,这才伸手开始给云依把脉,整个过程沐安都低着头,紧紧的咬着唇忍住泪,不敢抬头看云依一眼,但却仍然能感觉到姐姐的目光重重的落在她身上,那目光犹如一座巨山,压得她抬不起头。 章节目录 第138章 离奇 反观云依,从沐安进来起,她就平淡从容得有些离奇。失去夫君,又失去孩子,从养尊处优的皇家贵眷,到如今裹着满身血污的衣裙躺在潮湿肮脏草堆上的阶下囚,云依不但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哭闹的行为,此时她的面上反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一直低头忙碌的沐安,悠悠诉道:“安儿,怎么你不问问我孩子是如何没有了?你想知道吗?” 沐安闻言手中一顿,半响,才慢慢的抬头惊惶的看向姐姐,两人视线终于交接,云依温恬从容的含笑看她,那笑却似淬了毒的针,密密细细却能伤人于无形。 沐安立刻感受到了姐姐目光中的丝丝寒凉,那冰冷微笑的苍白容颜下似隐着无边的恨意,沐安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她含泪看着云依,甚至期望她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告诉她。 云依淡淡的看着她,片刻,蓦然凑近她身边,幽幽道:“安儿知道吗,那是一个男婴,小胳膊小腿,小小的一团,长得很像姐姐呢。” 沐安浑身冷冷发颤,僵硬的看着云依,目光惊恐无助。 云依似乎很满意沐安的表情,继续说道:“三日前,你家太子爷身边的那个郭义亲自送来一碗药,命人给我灌下,当时孩子就下来了,死沉沉的一个小人儿,到这世间还没有来得及看过他的娘亲一眼,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云依淡淡的语气里渐渐透出了一丝凄厉,眼底寒芒掠过,转瞬又换作冷冷森森的一笑。 “安儿给做的这些是用不上了。”云依低头伸手抚摸着那一件件的小衣裳,曾经的葱葱玉手,此时瘦骨嶙峋却依旧动作轻柔,仿佛是在抚摸着小小的婴孩。 “当日安儿被幽禁于姐姐府中之时,曾经觉得恒王心狠手辣,也曾经怨过恨过姐姐吧?”云依低着头缓缓的说着,忽然,猛的一下抬起头看着沐安,一字一句的冷冷问道:“比起安儿当日被幽禁的王府小苑,姐姐如今在这暗无天日的肮脏囚牢里,是不是也该怪他端木彦冷血无情?是不是也该怨,也该恨安儿呢?” 沐安看着云依一个劲的摇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涔涔而下。 云依却不为所动,摇晃的灯火照映着她面上的寒光,凛凛透骨:“当日恒王诛杀了安儿府中之人,你曾说我们疯了,为了那个皇位赶尽杀绝,如今他端木彦杀死我夫君,杀死我孩子,还有这牢中养育你成人的父母,疼惜呵护你不惜性命的大哥,以及伴着你长大的沐府中的上下与族人,都统统得死。谁更残忍?谁又无辜?” 沐安闻声跌坐在地,浑身颤抖,望着云依泪流满面,心中默念“对不起,对不起”却说不出口。当日姐姐只是将她幽禁于府中,还贴心的把梅儿送来伺候她,甚至在最后恒王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是让大哥将她放走了,而她如今却连她的孩子也无法保住,她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欠了大哥又欠了姐姐,却不知该如何偿还。 “安儿,你知道端木彦这一个月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族吗?”云依面上冰凉,眼中却有光芒闪动,咄咄逼人的看着沐安,神情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安儿,你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你的父亲是已故的卫修宇将军,你的母亲却是那孜国的姬曼公主。端木彦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从娶你开始就已一步步计划好了,他利用你拉拢皇后,利用你威胁父亲,记得婚后他带你回沐府的那一次吗” 云依故意放慢语速,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他步步为营,故意请命领兵前往边关,逼得我们不反也得反。他打仗立功回来定会封为太子,到时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而他离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早挖好了这个陷阱,只等我们跳下。 为了不打草惊蛇,即使猜到恒王会对他的王府大开杀戒,他却依旧没有透露半分给妹妹,只是暗中安排人送走了他的世子,制造了孩子夭折的假象。心机城府如此之深的夫君,安儿你不害怕吗?” 云依轻慢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的钻入沐安的耳中,有若无数细小的钢针齐齐扎入心头,外表还似完好如初,里面已被扎得千疮百孔。 云依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全都没有再听清楚,只是茫然的睁大着眼睛,看着姐姐一张一合的嘴唇,似失了魂魄的木偶,但,心上却又明明疼得似有钝刀在一下一下的拉割。 一些她一直回避的,拒绝去想的种种猜测,就这样被云依一件件剥离开,血淋淋的展露在她面前,她仿若坠入茫茫大海,摇摇欲坠的兀自挣扎着想要逃离,刚一起身,云依却骤然伸手死死的拽住她的手腕,耳边断断续续传来她嗡嗡之声:“他从开始就在利用你你不害怕吗他对你的家人赶尽杀绝,完全不在乎你” 她犹如在狂风大雨的海水中兀自挣扎,姐姐的话一句句却似一个又一个的巨浪,将欲逃出水面的她又再一次次重重的打入海底,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脏腑欲裂,心中一阵阵的翻涌。沐安猛然一使劲挣脱了姐姐攥紧的手,一转头冲到墙角翻江倒海的呕吐了起来。 云依木然的看着在墙角伏地呕吐的沐安,眼中却似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冷然的神色,淡淡的对着沐安道:“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再过十天我们就上路了,今生我们姐妹缘分就此了尽了。” 沐安身子蓦然一顿,却不敢回头看姐姐和母亲,转身踉跄着逃似的,头也不回的步出了牢房。身后传来母亲的哭喊声“安儿,看在父母养育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救救你姐姐,大哥吧,娘求求你了”苦苦哀求的话语一声一声的钻入她耳中,一下一下的敲击在她心上。 沐安只觉得一脚深,一脚浅,脚下轻飘无力,恍恍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天牢的。 牢房内,沐夫人哀哀的看向云依怨道:“依儿,你告诉她这些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她的性子,她如果与端木彦闹翻了,还怎么为你求情啊?” “我就是知道安儿的性子才与她说这番话的,娘,你以为我还想活着吗?”云依目光飘荡,似笑非笑的喃喃道:“自从殿下与孩子殁了之后,女儿早就生无所恋,若不是心有不甘,女儿早就已随孩子去了。” 当知道端木轩坠崖而亡之后,她就几近昏死过去,但想到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血,她就咬着牙熬了过来。却不想,端木彦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叫她怎么不恨,叫她怎么甘心,她知道安儿一定会来看她,她就是为了等到今日,才苦撑到现在的,这失去心爱之人的痛,她也要他端木彦尝一尝,方才能瞑目。 昏暗的囚牢内,云依神色凄厉,苍白的脸上恻恻透寒。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沐安倚靠着车壁,望向车帘外,雨后的苍穹,落日与星光同辉,天际暮色茫茫,远远近近的山丘屋舍一一从眼前掠过,转瞬即逝,渐渐接近王府了,沐安遥望着的远处灯火熠熠的府邸,心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第一次她有了想要逃走和远离那座她曾经视为家的府邸的念头。 跨入府门,沐安便瞥向候在一旁的徐总管问道:“太子殿下可在府中?” 徐总管抬头看了一眼沐安的脸色,欠身小心道:“在,太子妃今日奔波了一天,不如先回夏薇苑中用晚膳” “殿下在哪?”沐安打断了徐总管的话,微微挑眉,肃颜看向他。 徐总管顿了顿垂首回禀道:“太子殿下在亭宇楼。” 沐安不再言语,漠然转身向亭宇楼走去,皓月盈空,清辉洒落,满园树木影影绰绰,廊下行走的纤细身影,袅袅淡淡,让人只觉说不出的寂寥。 行至楼前,便远远见到了端木彦寝居门外的廊前,郭义正与值守在门边的宫人交代着什么。 见到太子妃到来,那宫人低头看了郭义一眼,郭义似踌躇了一下,便马上领着宫人向渐渐走到近前的沐安俯身行礼。 沐安并未立刻叫他们平身,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低低垂首的郭义,良久,屋内忽然传出几声轻轻的笑声,沐安抬头转眼看向灯影熠熠的房内,袖中催着的双手徐徐的握紧,片刻才松开,淡淡道:“进去禀报吧。” “是,太子妃请稍候。”两人起身,那名宫人立即转身揭帘进去,一会便又出来:“太子妃请进。”并侧身为她挑开门帘。 寝居外室的堂内,端木彦与赵氏并坐在一起,一身形丰满的乳母怀抱着婴孩在二人跟前笑声逗弄着孩子,看到沐安进来,赵氏起身微微欠身向她行礼。 沐安神色淡然的看着她说道:“妹妹打扰姐姐与殿下了,只是妹妹今日有几句话要向殿下请教,望姐姐回避片刻,还请姐姐见谅。” 赵氏从未见过这样的沐安,回头看了端木彦一眼,见他蹙起了眉头,忙转向沐安低声嚅嚅道:“臣妾这就下去,不耽误殿下与太子妃了。”说罢,便领着乳母向端木彦告退,端木彦温和的颔首示意她们退下。 待到人全退下,屋内只剩下二人之时,端木彦才敛了笑容,静静看向她。 沐安冷冷迎向他的目光,直直的,定定的,仿佛想要将这眼前之人看得透透彻彻。 端木彦看着灯影下这苍白倔强的面容,叹了一口气,起身迈步走到她身前,伸出手臂欲将她抱入怀中,沐安却蓦然像受惊似的,迅速退后几步,睁大着双眼戒备的看向他。 端木彦看着她,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语气淡淡的道:“你想问什么?我劝你想清楚再问。” 沐安望着他冷然的面容,还是如此俊朗卓然,英姿隽永,却又觉得蓦然变得那般的遥远那般的陌生。耳中嗡嗡的全是姐姐在牢中说的话“他从开始就在利用你你不害怕吗他对你的家人赶尽杀绝,完全不在乎你” 成婚的这一年来她已将心将爱都交与了他,她为他思念,为他欢喜,也为他忧心,他一眼含笑的静望就能让她心间塌软,他一声轻声的责备就能让她乱了方寸。而,他含笑深邃看向她的目光,他温柔有力握住她的手掌,也让她笃定他是爱着她的。 所以在沐府小心温顺的她,唯有在他面前任性妄为,只因着她觉得他是这世间唯一能让她依靠的人,她认定了他会懂她,护她,竭尽所能。 她依撑着这样的信念,逃避着心中的那些不安和疑虑,可实事却如此残忍,容不得她退却回避。这一桩桩猜测经由姐姐口中印证,没人知道她那一刻的万箭攒心,脏腑欲裂的痛。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还是像个傻瓜似的想要来亲自问他。 “端木彦,你在是成婚之前就已经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了吗?”沐安睁着清澈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端木彦蹙着眉峰望向她,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沐安痛极而笑,语声也因激动而颤抖:“我想说什么?端木彦,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利用我,从娶我之时就是――”沐安忽然觉得说不下去,她想说是不是从娶她开始,到后来的让她戴上那条蝴蝶项链,再到带她回沐府,以及在恒王幽禁期间爽快的同意她去见姐姐,同意她去行宫见恒王,最后到离京时不动声色的将她留在王府,这些所有是不是都是他在利用她,是不是她只是他夺位的一枚棋子。 沐安蓦然转身背对着他,泪水再也不能止住,一滴接一滴涓涓而下,满口涩痛如刺在喉,半响,她才轻轻飘飘说出的一句:“我只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到底喜欢过我没有。”言毕,她不回头,也不等他的回答便快步向门外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端木彦几步已行至她身后,蓦地从身后紧紧拥住了她。 “我的心里是谁,你真不知道?你真不懂?”他沉沉的声音,呼着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颈畔,这般熟悉的温柔缠绵,这般熟悉的宽厚怀抱,此时为何却不再能打动她,不再能温暖她?为何反而心上生生的拉扯得疼痛? 泪水泅湿了衣襟,再溅落在她腰间环着的手背上,大滴大滴的似珍珠应声滑落,她任他抱着,并不挣扎,她贪恋却又害怕这个怀抱,神色间带着片刻的迷离,他心里有她吗?这一个月他不见她,任由她焦急忧心,却在把姐姐腹中的孩子除去之后,在大哥奄奄一息之际,在沐氏族人行刑十日之前,在他把一切都安排好,在堵住了她所有后路,回天乏力之时才让她去探监。他总是这般算计好一切,是不是连她对他的感情也是在他的计算之内? 她不知该如何去相信他,沐安满目悲凉的喃喃道:“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我总忍不住在想,我也是沐氏族人,我为何没受牵连还是你端木彦的太子妃,难道是因为我沐沐安的生母是孜国的公主,所以对太子殿下还有利用的价值?” 沐安的话语看似轻轻柔柔,却仿若一把无形的利剑猛刺入他的心间,骤然巨痛。霎时,他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抓住她的肩头狠狠扳过她,面对面的怒视着她,冷冷切齿道:“你太看高你的身份了,小小的孜国,何须本太子挂心。”他似一只被惹怒的巨兽,凶狠的瞪向她,全然不见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沐安眼角还挂着泪珠,唇边却牵出一丝凄凉的笑,看向他轻轻的道:“既然如此不足挂齿,毫无用处,殿下何不休了臣妾,以免臣妾这罪臣之女的身份有损太子威严,令殿下为难。”她左一声臣妾,右一声殿下,生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满口的疏离与隔阂。 端木彦顿时脸色铁青,目光似欲杀人的盯着她,半响,才朝门外怒声唤道:“来人,送太子妃回夏薇苑。”说罢,不再理沐安,拂袖转身朝一侧的内室走去。 沐安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才默然的离开。 回到夏薇苑,之后的几日沐安都几乎不吃不喝,只是倦倦的躺在榻上,不理人,也不说话。这却把梅儿以及苑中服侍的宫人给急坏了,有时不忍看梅儿哭着请求,沐安不得以才勉强吃上几口,便再不肯多用了。 看着日益消瘦的沐安,梅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殿下也有几日不曾来过夏薇苑了,两人之间骤然冷淡,苑内的众人都只道太子妃是因为娘家沐氏获罪而受到了太子的冷落,才茶饭不思的,也不免为其忧心。 梅儿手中端着叫人熬好的鸡汁粳米粥,此时已温到刚刚好的热度,立在门前,梅儿蹙眉想着要如何劝着小姐吃下去,踌躇片刻,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愁眉,梅儿才撩开门帘将粥端了进去。 多日不曾下床的沐安此时正倚靠在窗前,凝神远视着,素衣皎皎,乌发如云,仿若飘飘欲飞的仙子,唯有她深锁的眉头泄露她此刻沉沉的心事。 看到梅儿进来,沐安难得的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她手中端着的翡色瓷碗说道:“今天又是弄的什么?给我端过来尝尝。” 这是沐安这几日来第一次笑,第一次主动要吃东西,梅儿不禁欣喜不已,忙将粥端到近前递给沐安:“这是鸡汁粳米粥,温中益气的,很适合小姐现在吃。” 沐安接过粥碗,舀起吃了几口,微微皱了皱眉,又继续一勺一勺的舀着将一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梅儿惊讶的看着空空的粥碗,沐安却朝她浅浅一笑道:“这鸡粥有些腻人,下次给我做点山药粥吧。”说罢起身径直走到妆镜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并未回头,轻轻问道:“太子殿下此时可在府中?” “在”梅儿走到她身后看向镜中的沐安,观察着她的神色。 “嗯,梳头吧,我要去见殿下。”沐安颔首向身后的梅儿淡淡命道,神情不悲不喜。 梅儿忙唤来门外候着的宫人给太子妃准备更换的锦衣罗裙,自己则小心的掬起沐安身后披散的乌发,执起玉梳亲手为她梳妆。 沐安今日特意选了一件深红锦绣宫装,暗红的锦缎织金纹云,庄重华彩,衬着苍白的面上也有了几分嫣然之色。 梅儿默默跟在沐安身后,心中总莫名的惴惴不安,总觉得今日的小姐很有些不一样,不知她为何要去见太子,几次欲开口询问,最后还是缄默。 沐安行至亭宇楼前,立即有宫人迎出向她行礼,随后领着她行至书房前,再由其入内通禀。 片刻后,那名宫人出来面有难色的看向沐安道:“太子殿下此时正忙,请太子妃回苑等候。” 沐安闻言却并不恼,只是蓦然屈膝在门前跪下,目光定定的看向门帘处,向屋内的人语声清朗的道:“臣妾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屋内的人并未出声,沐安便一直端端的跪着,默默敛神,目光坚定的望着静静垂落的门帘。 见此情景,门外的两名宫人面面相觑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纷纷看向站在太子妃身后的梅儿。 梅儿也是一脸的焦急,可看着沐安坚定的神色又不敢上前劝阻。但想着小姐的身体,实不忍看她如此跪着,梅儿看了片刻,跺了跺脚,正准备上前去劝沐安,门帘却蓦然被人用力拂开,端木彦怒目立在门口看向跪在地上的沐安,随后冲着门前的其余人冷冷道:“都退下。” 宫人们莫不心头一凛,忙低头屏息退了下去。 梅儿看着怒气冲天的太子,担心着沐安,立在那不知该不该走,沐安却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梅儿,你去园外等我。”梅儿蹙眉看了一眼小姐,也只好默然退下。 门前此时已清寂无声,唯剩下迎面相视着的二人,以及在廊前徐徐吹过的风声,沐安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他,抿唇不语。 片刻,端木彦终于冷着脸色一把拉起仍兀自跪在地上的沐安。早几天她才把他气得郁结,以她这倔强的小性子,会在几天之后主动来亭宇楼找他,只会是为了那一件事。因为不能答应她,所以他才不愿见她。可她却偏使性子跪在门前不走,他已经知道她这几日吃得极少,也担心她,拗不过只好出来。 “如果你是为沐家人求情,就休要再提,行刑的日子早已择定,不会更改了。”端木彦肃容冷声道。 沐安闻声一震,脸上血色全无,顿时眼神悲悲期期的看向端木彦亟亟的颤声道:“端木彦,当日我被幽禁在恒王府时,如果不是后来姐姐与大哥悄悄放了我,就算皇后派来的人也未必能及时救得了我。就算看在他们救过我的份上,就算是为了我,放了他们两人好不好?” 章节目录 第139章 哀求 她神情低弱的向他哀求着,楚楚哀伤的样子莫不令人动容。端木彦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沉声道:“不行,他们犯的是谋逆的死罪,这是父皇下的圣旨,岂可儿戏。” 沐安蓦然变了脸色“大哥已经奄奄一息了,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你除去了,你为何就不愿放过他们呢?” 端木彦阴沉了脸色看着她,不愿再与她在此事上纠缠,冲她拂袖道:“此事已定,不会更该了,你下去吧。” 沐安却抿了抿樱唇,再次跪下,朝着端木彦倔强的扬声道:“如若这样,那么请殿下也一并处罚臣妾,因为臣妾也是沐氏族人。” 端木彦闻声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扯起沐安就往外走,沐安被他拖着踉跄的行至园外门前,端木彦才将她一把推给侯在此的梅儿,并冷声道:“太子妃失德失言,罚其禁足一个月。”说罢,又瞪向沐安沉声道:“给我呆在夏薇苑内,否则,我拿你苑中之人是问。” 沐安咬唇看着转身拂袖离去的端木彦,一双清澈的眼眸渐渐褪去光彩,只剩满目的悲凉绝望,华美宫装下的身姿此刻显得如此的孱弱,忽然觉得很冷很冷,沐安微微一颤双手拥紧了身上的宫装,漠然转身对身旁一脸忧色的梅儿轻轻的一句:“走吧。” 回到夏薇苑,又被禁了足,梅儿一直担心小姐又会更加消沉,却不想沐安之后的日子除了寡言少语些以外,每天倒是很配合的用膳,安静而认真的吃着梅儿送来的各种膳食,只是每天晨间梅儿为她整理衾榻时总发现锦枕上都是湿湿的,不禁心酸,却又无可奈何,也只能装作没发现偷偷的替她换了。 天空又蒙蒙的下起了细雨,沐安刚刚用过早膳坐到了屋外的廊下透透气,仰头看了看昏沉沉的天空朝身后的梅儿轻声道:“今天是头七,你去准备一些香烛祭品,晚上我们就在苑中祭奠一下。”沐府已经被查封,她也被禁足在这夏薇苑里,只能在这简单的祭奠一下了。 沐安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眼神有些空洞,梅儿点头称是,望着小姐的背影心中叹了一口气,悄声的下去准备。 七天前是沐氏满门行刑的日子,梅儿那一天都一直提心吊胆的跟着沐安,沐安那一整天都沉静得出奇,除了当天吃得极少外,倒没什么异常之处。只是第二日一早,当梅儿整理衾榻之时,除了再次湿了的锦枕之外,还发现丝衾上方有几点细小的血渍,不觉心中一惊,忧虑的看向沐安。 直到打来水为沐安梳洗之时才看到她双手的手掌心都有数道血痕,梅儿顿时眼角湿润,忙侧过头偷偷抹泪。沐安却不以为意,瞥了瞥侧过头去抹泪的梅儿,反倒轻声的安慰了她几句,看到随后进来的宫人便不着痕迹的将双手收于垂袖之中,此时她不想有什么话传到他的耳中去。 庭中宫人已摆放好了一条长长的紫檀香案,熏炉祭品一一俱全,沐安一身素服,神情哀伤的跪在香案前的地上默默的往盆中烧着纸钱。天空中还是细雨霏霏,梅儿站在沐安身后为她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伞面一滴一滴的垂落在沐安拖曳于地的素锦长裾上,案上的烛火明明灭灭,照映在她青白的侧脸上更显凄凉,双眸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燃烧着纸钱的火堆,眼神飘忽空洞。 庭中的风渐渐急了起来,雨也淅淅沥沥的大了起来,梅儿蹙眉看了看天,又低头对沐安劝道:“小姐,进去吧,雨太大了。” 沐安闻声,慢慢的站起往前走了两步蓦然停下,微微侧身望向苑门入口处,门前树荫下一道长长的身影映在石径,月光昏昏照不散的浓雾,那影子似乎定在了那一般,纹丝不动。 沐安周身轻轻的颤抖了起来,袖中的双手攥紧了拳头,骤然转过头对身旁的梅儿冷冷道:“你过去与殿下讲,我今晚不想见到他。” “这――”梅儿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那边,又看看沐安。沐安却不再理她,冲出伞外疾步向廊前走去。梅儿到底不敢去和端木彦转述这种话,转身撑伞朝沐安追了过去。 回到屋内,沐安坚决的屏退了所有人,独自更衣,草草的擦了擦被雨水淋湿的发丝,上了床榻,不过一会帷帐之中便传来了低低压抑的哽咽声,幽静的寝居内只点着一盏轻纱宫灯,淡淡的灯光拉出长长的光影照向榻上哭泣颤抖着的人儿,寂寞无声。 两日后,一则消息在京城传开,太子妃沐沐安自请下堂,太子爷一封休书送其离开,太子府中上下皆是对此事三缄其口,京都中一片流言蜚语,只道是太子妃自感是罪臣之女,又不能生育,无颜居太子妃之位才求休书离去的,众说纷纭,孰真孰假不得而知,只是这些流言猜测很快被一件大事淹没,曾经沐府的那位二小姐,太子府中的那位正妃慢慢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里?? 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的还是那件去西山岭时穿的紫色水裙,破碎的衣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与针眼,如若不仔细凝视,简直算得上是一件拼凑出来的百家衣。 夜铭熙不理会她的话语,头也不回,“换衣裳做什么,想要,街上有的是,更何况,本王都不嫌你,你还怕什么?” “喂”她轻轻唤了一声夜铭熙,心里想着,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我才不怕呢,怕就怕,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而是,熙熙攘攘地满街。 却在两人出门的瞬间,碰到了脚步刚踏入门槛的穆长风。 只见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眉宇间满是疲倦,鲜红的眼睛被血丝充斥着,仿佛已经几夜未合过眼。 她的神色,瞬时变得有些尴尬。 而他看着她被握在夜铭熙掌中的手,脸上,亦划过一丝哀伤。 只是一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铭熙未察觉到两人眼间细微地表情变化,热情地对着穆长风打招呼,“长风,一起去街上啊。” 她捏了捏夜铭熙的手,想要提醒他穆长风的脸色不大好,今日不适宜逛街。 更何况,本是两个人的世界,骤然多了个人,又何尝不是破坏了氛围。 她想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独处。 可是,刚想要开口,穆长风却经点头默许了,“好。” 她怔愣了一下,心只觉哑然无比,他不是向来最讨厌逛街的吗,可是为何今日,他,却想要跟他们两个去逛街呢,为了故意气她? 直到被一群街边杂耍和各色贩卖的小玩意儿吸引住,她才瞬间如梦方醒。 街头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街头表演的皮影戏的地方,聚集了一大群举着糖稀玩得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望着葡萄树下的牛郎与织女欢呼雀跃。 原来,今日竟是,七月初七,喜鹊搭桥,牛郎与织女银河相见的日子。 亦是,洛城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庙会。 也难怪,夜铭熙说什么也要今日带她前来了。 一路上,她和穆长风都沉默少语,倒是夜铭熙性质颇为高涨,一直不停地扯着她和穆长风说东说西。 “蒲儿,这支簪子,喜欢么?”性质盎然地举起一支玉兰碧玉簪,递至眼前,夜铭熙眼中爱意甚是明显。 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羞意,一路上,夜铭熙差不多一直在为自己买这买那,点心,玩耍……而穆长风,自然成了替拿东西的跟班,不多时的一段路,手上的东西已快堆置下颚。 她瞟了一眼穆长风脸上的神色,看到那张本就肃穆的脸上一副无怨尤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歉意。 刚待回答,却见穆长风忽然朝着夜铭熙施了个颜色,眉间现出一丝微诧,“王爷,您看那边!” 她回过头,顺着夜铭熙投向的目光望去,但见一位衣衫高贵的黑瘦公子领着几名随从出了茶楼,拐向了街角,消失不见。 “蒲儿,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将穆长风手中的东西一并堆到她的怀中,夜铭熙来不及多做解释,朝着黑瘦公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而穆长风,亦满脸肃穆地随之而去。 抱着堆满怀的东西,她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怎么,出什么事情了么?那个又高又瘦的男子,究竟是谁? 顺着黑瘦男子消失的路迹,一直追到了月老庙,才将那道深深印刻在心间两年之久的人影截住。 那个男子略带恐慌地望着他,额头上一块肉色疤痕触目清晰。 这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块疤痕,就像一块火红的烙铁,印在他的脑海,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哪怕就是他化成了灰,他都能记得。 “怎,怎么竟然是你……”男子的唇翕微微抖动着,尽管故作镇定,但还是让人听出了他嗓中的颤音。 他瞟了一眼已被穆长风制服的随从,眉间一凛,声音也多了几许凌厉,“你当然不希望被本王找到,南宫玉瑾!” 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那四个字,他恨不得当场将他一剑刺穿。 “说,那日,在幕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他冷盯着带疤男子,神情凛冽。 黑瘦男子闻言,抬起头,如鼠般地眼睛发出细光,声音带奸,“如果我告诉你了,我还有命可活吗,夜,亦,熙!” 怀抱着一堆物什,等了晌久,都未盼到夜铭熙的身影。 他们,究竟去哪儿了呢,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不多时,一众人马已从街头簇拥而来。 骑着高头大马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天帝,踩着高跷摇着蒲扇悠然自得地各色神仙,划着花船传情对歌地少男少女,竟是碰到了一年一度的庙会*。 人群喧嚣拥挤着,熙熙攘攘从路前经过,欢笑着,蜂拥着,抱着一堆物什行动艰难地她,顿时被挤到了街角的最里侧。 隔着人头攒动,她踮起脚尖,朝着夜铭熙消失地方向用力望了望。 直到眼中完全充斥满了无数陌生的面孔,脚尖也微微发酸,她才悻悻地放弃。 这个死夜铭熙,臭夜铭熙,说着让她在这里等,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死到哪里去了啊! 想着也许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决定还是先回四合院。万一,他和穆长风早已回去了呢。 “姑娘,纯手工制作地梨花木椅,刚从湄洲运来的,要不要买一把回去?”身侧,一个小贩朝着她吆喝。 她摇摇头,刚要离开,目光却蓦地被一把梨花木椅吸引住,朱色地椅身,精致浅雕的花纹,朵朵含露摇曳地青莲,间隙丝丝荡漾地幽幽水纹,让她刚看上第一眼,便情不自禁被吸引住。 “老板,请问这把椅子,多少钱?”笼了一把胸前的物什,她盯着那把梨花椅,记得夜铭熙临走前,塞给了她一个钱袋的,只不过,不晓得里面的钱够不够买下这把椅子。 小贩听到有人问价,眼中顿时冒出光亮,“姑娘,上好地梨花木椅,只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她顿时一愣,本以为买把椅子不过二三两银子的事,这么贵的…… “梓善,娘觉得这把椅子倒是挺好看的,你觉得如何?”正在原地纠结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带了一股惯有的趾高气昂,“喂,这把椅子多少钱?” 如此熟悉地声音…… 她心底一凛,回过头,只见眼前已站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肖梓善与崔红胭。 以及两人身后,三两个抱着大包小包物品的,菖府的下人。 肖梓善与崔红胭明显也看到了她,未待她开口,那道妖娆地身子已经挺了上来,“呦,这不是七王爷的女人,菖蒲么,怎么,这么高贵的人也用亲自出来买东西?” “娘!”肖梓善闻言,眉头顿时狠狠一皱。 她未言语,只是将脸朝向了小贩,“大伯,这把椅子还能算便宜点么,今日,我恐怕身上没装那么多钱。” 不想再与菖家有任何瓜葛,所以不如装作未看到也未听到。 崔红胭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媚脸嘲笑轻扯,手已牢牢按住梨花木椅柄侧,“哦,我倒是给忘了呢,你现在也不过是夜王府的一个丫头,这人啊,要是贱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到了哪里,都不过是个下贱胚!” 崔红胭,莫非,你一定要将我逼到陌路上才可以么! 咧唇轻笑,似未听到侮辱言语般,“蒲命运自有天定,还轮不到你旁人来说三道四,下贱的胚子,也自有下贱胚子的乐趣,不像某些自以为高不可攀的人,以为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其实也不过还是只鸡。” 恶毒,暗喻,从容不迫。 反正从她与菖家彻底脱离了的那日起,便已发誓,再也不允菖府一丝一毫地欺负。 “你!”崔红胭狠狠咬着牙,碍于肖梓善的怒气,不敢轻易发作,“哼,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而已,就算骂翻了天,又能成得了多大的气候,本夫人今天暂且不跟你计较!”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是不计较,还是不想毁了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 肖梓善素来孝顺,大庭广众之下,就算再不赞同崔红胭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挨着脾气忍气吞声地站在她的一边。 可是,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关键时刻,就算他和自己从此以后形如陌路,不再言语,她也不会任她被欺负,这一点,她清夜,崔红胭亦明白。 “不过,这把梨花椅,本夫人还是喜欢地紧地,三十两银子是么,店家,我买了。”明知她已相中了它,明里不成,崔红胭故意暗里破坏。 她瞟小贩一眼,“店家,这椅子我之前就已要了。” 态度坚决,满脸地凛然。 小贩一脸为难地样子,“这位夫人,实在对不住,刚刚这位姑娘已经……” “五十两!”崔红胭举出巴掌,做出个五的手势,“可是整整多出了二十两呢,反正这椅子卖谁不是卖,店家又何故认死理。” “卖卖卖,我卖!”听闻价钱一下子多出二十两,小贩立即倒向了那边。 她咬咬唇,本不想与崔红胭争抢,可今天崔红胭欺人太甚,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更何况,那把椅子,她是真的喜欢,第一眼就看中了。 “我出七十两!”她心一狠。 “一百两!”崔红胭倒是财大气粗,听闻她要出七十两,立即追上。 到底用的是菖府的钱,这只攀上了高枝的鸡,从第一天起,就学会了挥金如土。 她攥着拳头,“我出二百!店家,已接近七倍地价钱,也该适可而止了。更何况,这把椅子本就是我先看上的,就算是做辛苦生意,也不能泯了良心!” 崔红胭冷哼轻笑,以丝帕捂嘴,“呦,七王爷的家眷,我倒以为有多大方呢,就算银子不够使了,也用不着拿店家的良心说事儿啊,这世道,挣个辛苦钱本就不容易的。” “你!” “好了好了,看店家这么为难,本夫人也不想强人所难,五百两,一口价,这椅子到底是给谁,店家自己心里论断好了!” 眼见得崔红胭得意之色越来越甚,小贩脸上讪笑愈加分明。 她抿唇轻笑,“又何必让店家如此为难呢,这椅子,蒲不要便是了。” 微微对店家颔首,“店家,椅子,你就五百两卖给她好了,倘若他日再进了更新更好地来,蒲再来光菖。” 说罢转身离开,心内却蔑笑不已。 崔红胭,终是上当了,这把梨花椅她虽喜爱,但还不至于耗得几十两银子的花费。 她不过是利用崔红胭不肯让她好过的心,落井下石。 菖蒲啊菖蒲,没想到真的有了这么一天,真的,与菖府,到了面对面对峙的地步上。 从此,那个软弱任人可欺的小女孩,再也不在了。 身后,小贩一脸讪笑着,“夫人,一共五百两银子,这椅子,您是现在就带走,还是小的专程给您送到府上?” 崔红胭气得浑身发抖,朝着身后的下人咆哮一通,“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本夫人接着呀!” 从摊前离开以后,心情异常大好,连脚下的步子,都清扬飞快了许多。 “蒲,蒲儿……” 眼见得脚跟即将踏入院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 她转过身,眉间瞬时一挑,“大哥?” 只见不知何时,肖梓善竟尾随在了她的身后,怀里抱着那把梨花椅,走得有些气喘吁吁。 “还好,让我赶上了。”张口第一句话,他就险些让她流泪。 她淡然地站在那里,脸上不见一丝分明,“大哥来找蒲,可是有什么事么?” “你……”肖梓善唇部有些发青,言间颇有凄夜,“蒲儿可是在怪大哥,刚刚在集市上,没有帮你……” 她淡淡一笑,“大哥多虑了,蒲,岂敢。” “蒲儿……”肖梓善眼中一黯。 “大哥。”不想再将对话继续下去,她打断他的话语,“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蒲先回去了,大哥也请早些回去罢,免得……你娘担心。” “蒲儿,其实我来,是想将这把椅子――” “大哥!”不给他说话的余地,她决然地转过身,“这椅子,非蒲所买,蒲断然不会接受施舍,大哥还是请回吧。” 肖梓善的声音有些低沉,“蒲儿,难道在你的心里,连大哥给你一件东西,都算得上施舍了吗?” 她冷冷一笑,脚步未停,施舍,自从与菖家划清界限之后,她便再也不想与菖家发生任何地联系,包括肖梓善。 尽管,她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可是,这世间又何曾有过公平的事呢? “蒲儿!”身后,肖梓善猛然叫住她,嗫嚅了半天,才低落地问了一句,“现在,现在蒲儿过得……过得可好?” 她转过身,望了他一眼,忽然明艳而笑,“好,当然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比在菖家的时候,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 只是心底涌出的苦夜,纵是旁人难以体落了。 “蒲儿……”肖梓善神情哀伤,“其实你娘出事那天,我――” “大哥,如果没有重要事情,大哥还是请回吧。”“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将那道哀伤的声音阻在门外,脑中再也听不得一丝一毫。 门外,肖梓善一脸痛苦的模样,“其实你娘出事那天,我一直都被关在书房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蒲儿,早知道你娘会出事,我怎么可能不出来帮你,蒲儿,我怎么可能不出来……” 而门内,靠着木门双眸紧闭的她,早已泪如雨下。 娘! 直到晚间,灯火阑珊,她躺在榻上泪眼未干地睡去,夜铭熙才归来。 章节目录 第140章 凝视 朦胧的夜色中,他的身影有些模糊,雪白的衣褶在夜光中散发着一层淡淡地清泠,似袭了一身的苍凉。 他默默地蹲在床榻前,凝视着那张熟睡的面孔。 黑暗中,她那如扇般卷翘地睫毛根根分明,随着沉稳地呼吸微微抖动着,左侧眼睑下一滴小小地红色痣乖巧地掩藏在那里,白日里睁眸时隐匿不见,阖上了眼睛,却如一粒妙手点缀上的朱砂,恰到好处地惹人垂怜。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盯着她的脸庞发呆,眉宇间隐隐一丝悲呛流淌。 默默凝视了她许久,直到身子有些发麻,快要支撑不住,他才站起了身子,转身离去。 却一不小心脚下碰到一方凳脚,寂静的空气中,顿时传来一声声响。 菖蒲后一世的番外: 建初三十四年二月初十,康帝驾崩。太子君皓凌于灵前即位,自称元帝。在他册立皇后的当天,睿王君皓宸和宁王君皓宁率五十万精锐之师,兵分两路围困帝都, 朝中大臣与二王里应外合,丞相菖融拿出先皇遗诏,直指元帝早在先皇驾崩前就被废黜,元帝即位名不正言不顺。 太皇太后当机立断,囚禁元帝于乾清宫。为了保君国江山安定,兄弟和睦,她不得不让大军退出京师二十里。当天晚上,乾清宫突发大火,元帝葬生火海。他的几个妃子同时消失在深宫大苑之内,没了踪迹。 乾清宫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浓浓烟火熏染了半边天际。颜太后眼睁睁的看着乾清宫化为废墟,她唯一的皇儿尸骨无存。 时隔几日,先后两位帝王驾崩。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先皇仅剩的五位皇子中,以君皓宸母妃瑜瑾皇贵妃傅氏身份最尊,再加上他常年驻扎边关,领军有方,战功累累。他没资格当这个皇帝谁又有。 于是太皇太后顺应民心,下旨在乾清宫的废墟上重建宫殿,改名宸佑宫。一个月后,君皓宸于宣政殿即位,改年号元和。 颜太后为了阻止他登基,捧着元帝灵位一头撞在宣政殿的柱子上,还扬言他是杀元帝凶手。尽管如此她也改变不了君临天下的人不是她儿子。 十日后,左都御史秦禄连上五道折子,大肆揭发元帝一党招兵买马,私造龙袍兵器,意图谋反篡位等数条罪状。君皓宸甚怒之下将元帝贬为庶人,开除皇室宗籍。并清剿其党羽,数百人遭连坐。颜太后的兄长也牵连其中。这是君国数百年来第一位被废的皇帝,也是最短命的皇帝。 出人意料的是颜太后闻知此事不哭不闹,反而理所应当的接受封赏。不过在第二天,他又尊其生母傅氏为恭顺惠仪皇太后,养母淑妃为淑安太后,即韩太后。两宫并立,不分大小。 新帝即位,中宫悬空。君皓宸还是王爷时,并没迎娶正妃,侧妃秦瑶家世显赫,父亲又立下大功,一度被认为是皇后的不二人选。然而君皓宸只册封她为珍妃,另立菖相长女为皇后,赐号‘端定’。 喜乐喧天,帝后大婚,举国同庆。大红色锦缎沿着相府一路铺进皇宫。民间甚传当今皇后因菖相有助皇帝登基才有幸母仪天下。 的确,端定皇后虽出身相府,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丑女。脸上红色的胎记占据了大半张脸,任何见到她的人都会避退三尺。试问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肯娶这般丑陋之人。君皓宸的大胆举动,让所有人折服! 接过册书宝印和百官朝拜,菖蒲被抬回凤仪宫,此刻宫殿装饰的喜气洋洋。鎏金蟠龙雕凤的床榻上铺有百子千孙被,龙凤呈祥的烛台徐徐点燃,散发出清淡的香味。 宫人立于两侧,时而浅笑,时而斜视床榻前的皇后,各个都对这位皇后存着好奇心。 莫约半刻,君皓宸出现在昭阳殿,红似如血的烛台刺晃了他的双眼,令他心生厌恶。 喜娘是聪明人,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皇帝。于是她福福身,笑道,“皇上皇后大喜,奴婢先行告退。” 待他们全部退下,偌大的昭阳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菖蒲身板挺直,透过盖头隐约瞧见一双红色靴子停在她面前,她紧张的绞着手,大气不敢出一个。 从皇上下旨立她为后,到今天大婚。她每天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谁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踏进皇宫,成为凤仪宫的女主人。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她根本缓不神来。正如此刻,她身边没有一个人,注定要独自面对皇上,她的夫君。 皓宸寒着脸,毫无半点喜悦之情,仿佛今天大婚的人不是他是别人。他伸手揭去盖头,看到的是一张狰狞骇人的脸,将她本来的面目遮掩的一干二净。“皇后?” 菖蒲垂首不语,压根不想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他冷笑,两指强悍的抬起她下颚,逼着与他平视。眼睛清澈如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楚楚可怜中带着些许恐惧。君皓宸对她的影响不好不坏,都说菖相的两个女儿一美一丑,堪称一绝。他终于见识到了。“果然如传闻所言。” 乍听他话中的讽意,菖蒲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痛苦万分。儿时被人嘲笑的滋味再次滑过她脑海。丑,她并不否认,相反她早就认命了。她不介意自己脸上长着一块胎记,也不怨恨老天爷对她不公平。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天意。 然而一直想要平静度日的她,偏偏被选进皇宫。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可她高兴不起来,也不知如何面对他。 “皇后很怕朕?”他松开手,居高临下的睨视眼前这个女人。 娶她,无非是平衡朝堂。秦禄帮他铲除皇兄党羽,势必要给他一些甜头。立珍妃为后,是最好的拉拢策略,但是他不会那么做。秦禄为人奸诈狡猾,朝中的势力不可忽视。他不能除掉一个颜昭,又来一个秦禄把持朝政,作威作福。 菖相助他登基,也是父皇的肱骨之臣。由他的女儿当皇后于利于私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哪怕是个丑女,哪怕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在他的眼里,菖蒲始终是颗好棋子,菖相比秦禄更好驾驭。 “朕来凤仪宫只为告诉皇后,从今往后朕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更不会宠幸你,你好自为之!只要你遵守宫规,守好本分,朕不会亏待你。”他冷笑,嘲讽又浓了几分。 菖蒲木讷地坐着,哪怕在意料之中,她也得含笑认命。“臣妾谨记。” 她的反应让君皓宸意外,不过心中不屑迫使他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皇后,你很可怜,也很可悲。丞相明知朕恨他,还让你进宫。三年前朕命不该绝,菖相定然很失望。” 菖蒲错愕抬眸,困惑的问。“臣妾……,不懂皇上的意思。” 皓宸挑着眉,幽深透亮的眸子闪过丝丝凛冽。“你不知?也对,丞相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告诉你。菖相和颜太后狼狈为奸,欲杀朕而后快。三年前是朕太大意了,上了他们的当,今后他们别想得逞。但是该讨回来的朕还是要讨回来,皇后你该懂父债子偿的道理。”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爹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你搞错了。”她死也不信爹会帮着颜太后做些昧着良心的事。毒害皇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爹不会这般糊涂。 “没证据又岂会平白无故告诉你!皇后若是想看,就扮演好这个角色。或许朕可以考虑给你。切记一点你有名无实。”说罢,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决然毅然的背影,菖蒲被伤的体无完肤。此刻她都能想象出将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凤仪宫会是她下半生的囚牢,没有自由,没有欢笑,有的只是别人的耻弄。 他说皇后有名无实。短短四个字足以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洞房花烛本该浓情蜜意,却不料得到的是他冷漠无情。 外面都议论开了吧,她无力去解释什么。明天一早,宫里所有人都会知道新婚之夜,皇上没有留宿凤仪宫,而是去了他处。她这个皇后注定成为宫里的笑话,或许她本身就是个笑话。 一夜无眠! 天刚亮,长乐宫来人传旨太皇太后宣召。一夜未眠的菖蒲精神不佳,换下喜服后匆匆赶了过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长乐宫位于皇宫西北方,是君国历代太后的寝宫。君皓宸念及太皇太后年迈,即位后并没有寻其他宫殿让她居住。 惠仪太后死于难产,当时君皓宸四岁,柔福公主才刚出生。太皇太后心疼他们没亲娘照顾,将兄妹二人交给韩太后抚养。 韩太后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和已故的惠仪太后是对好姐妹。托孤重任落到她肩上,她也算尽心尽力。没有辜负太皇太后和先皇的期望。 这次君皓宸能坐拥江山,太皇太后没少推波助澜。尊先皇淑妃为太后,也算是一种恩惠。为的是让韩家更加忠心朝廷,更加忠心于他。毕竟太后之尊,并非人人可以得到,一介妃子哪有资格和先皇嫡后平起平坐。 总之,整个皇宫君皓宸最尊敬的就是他的皇祖母,其次就是韩太后。他们说什么他基本不会反对。 到长乐宫时,太皇太后已等候多时。常年幽居深宫,历经四朝,从太子妃到太皇太后,她享尽了荣耀,也饱受了孤寂辛酸。康帝六岁登基,她垂帘听政长达十余载。君国能保下百年江山,她也有一份功劳。 长乐宫锦瑟殿是寝殿,东暖阁是书房,也是太皇太后午歇的地方。在西暖阁的后堂还安置了小佛堂,供太皇太后礼佛。菖蒲跪在大殿的青砖上,既害怕又担心。那丝丝寒意透过膝盖不断蔓延全身,冷的无法动弹。 “听说皇帝昨夜去了毓秀宫,皇后可有其事?”珠帘后隐约坐着一个人,声音柔和而不失威严。手中的佛珠随着她的拨动发出阵阵响声。在这个只有三人的宫殿里,听的格外清晰。 菖蒲羞愧难当,宫里美人如云,她丑的一枝独秀。皇上将她遗弃在一边也是应该的。“臣妾进宫为后已是上辈子积来的福气,臣妾……” 话才说了一半,太皇太后厉声喝斥道,“新婚之夜,皇帝宠幸其他妃嫔。皇后,你可知这是头一遭。经过昨夜那么一闹,你的地位会因此变得岌岌可危,嫔妃哪会把你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你太糊涂了!” 菖蒲被她一吼,顿时红了眼,泪水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皇上不肯留下,她又有什么办法。求他,她找不到让他留下的理由。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她想保留最后仅剩的尊严。 每每想到他冷漠的眼神,她就寒心无比。他明知爹做过有愧于他的事,还是娶了仇人的女儿,他的城府可见不一般。 她抬起头,怯声道,“臣妾不配入住中宫,还请太皇太后下旨废黜臣妾,臣妾毫无怨言。” 身侧那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轻轻一叹,好心劝道,“皇后娘娘,您又是何苦呢!太皇太后并没怪你的意思。” “你过来。” 那宫女熟练的拉起珠帘,终于让人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太皇太后虽已年迈,但是风韵不减当年。雍容华贵的脸上隐约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菖蒲挪了几步,半蹲在她面前。紧接着她的双手轻柔的抚过自己的脸颊,看得出她眼里饱含了太多心疼和惋惜。 “娉婷去的早,哀家没有一日不为你和宁钰牵肠挂肚。有时哀家在想,当初要是没封她为郡主,她的命运就截然相反了。”话令人感伤,也使得他们陷入回忆之中。 娉婷,是娘的闺名。先皇在位时亲封的多罗郡主。当年大将军高峻平定元国,为了赞扬他的功绩,先皇破格封他为外姓王,改姓国姓。往后的数年里,君臣和睦,上下齐心,开创了一朝盛世,此事经常被百姓津津乐道。 娘深受太皇太后喜爱,更示她为亲生女儿。所以在娘死后,太皇太后一顿想让娘入葬皇陵。最后因祖制不允,此事便作罢了。 娘是爹的原配夫人,葬入菖氏祖坟理所应当。不过她听晚娘说,当时因为遭到太皇太后强烈反对,娘才改葬外公祖籍徐州。这点她一直弄不明白。 太皇太后望着眼前的人,不禁怀念起从前那个灵动可人,整日围着她叫她母后的娉婷。十多年过去了,眼前物是人非,娉婷再也回不来了,她没有一天不在伤心。然而现在不同了,娉婷唯一的女儿来到了她的身边,曾经在佛祖前发过的誓言也该有了兑现的时候。 “溪儿,哀家不准你说那些丧气话,只要哀家在宫里一天,皇帝就别想废了你。” 正所谓爱屋及乌,如今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菖蒲的身上。她是不会让娉婷死不瞑目的,皇后之位必定姓菖。 扶起她,太皇太后示意她坐下。“你娘和燕娴是手帕之交,关系好的没话说。他们在天上看到你们成亲,一定会为你们开心。” “燕娴?”她困惑的问道,她从未听说娘有位至交。 “皇后娘娘,皇上生母惠仪太后,姓傅闺名燕娴。” “宫里都传皇帝是因为菖相才立你为后,实则不尽然,立你为后是?儿的意思,也是哀家的意思。皇上不知你的好这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原来是颜太后赐婚,但她怎么听说颜太后和皇上的关系不好,皇上怎会听。 太皇太后明白她还是疑惑重重,安慰似的拍着她的小手。“宫里的事,方贤会帮你的。珍妃的父亲眼下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恩宠多些也是难免的。你身为一国之母,万事大度些。后宫安宁,皇帝才能安心处理前朝政事。你啊,拿出皇后的气派来,千万别让嫔妃踩到你肩上去。” 菖蒲垂首,轻声应道。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岂会做不到。往后她也只能乖乖待在凤仪宫,免得让别人看到她的脸,说出些不堪入目的话。 太皇太后看透了她的心思,也不知如何劝她。她性子静,谦和柔弱。这样一个人站在皇帝身边最好不过。“溪儿,色衰而爱弛,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光靠美貌是没用,最重要的是心。用你的真心去化解皇帝心中的郁结,让他明白即使有很多嫔妃,正妻却只有一个。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等他发现你的好,总有一日他会回到你身边的。” 见菖蒲一脸懵懂,她暗暗叹息。不过正因为如此,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方贤,传哀家懿旨,从今日起免去六宫请安,皇后于长乐宫侍奉。” 菖蒲难得露出笑容,她知道这个宫里人人都瞧不起她,唯独太皇太后不会。免去六宫请安,也就不会发生任何冲突。反正她一个无宠皇后,终身侍奉长乐宫,何乐而不为。 太皇太后满意而笑,与方贤不经意的眼神交汇,促成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此刻的他们打定主意要撮合他们。一旦等他们成其好事,几个珍妃都不足为患。 六宫接到懿旨,顿时松了一口气。珍妃更是喜上眉梢,一心做着她的宠妃。 “既然是皇祖母的意思,朕无异议。”君皓宸打开信函,读完内容后心情大好。终于有件事让他满意了。 徐茂福立于一侧,他在宫里那么多年,先后侍奉了两朝皇帝。唯有眼前这位让他难以琢磨,这差事越发的不好当啊。 阳春三月,京城天气渐暖。御花园里花开似锦,远远的便能闻到馥郁的芬香,清新宜人的同时还带来了浓浓春意,整个皇宫焕然一新。 不知不觉中菖蒲进宫已有五日,相比珍妃荣宠六宫,她明显逊色了不少。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反之因为太皇太后对她的百般疼爱,使她一度压下珍妃的气焰。 天下皆知菖蒲徒有皇后之尊,却无半点恩宠。那华丽的凤仪宫如同冷宫,帝后间夫妻情分如此单薄令人叹惜。然而自从菖蒲成为太皇太后身前的红人后,一切都变了。 宽和谦卑,恪尽职守,没有半点皇后架子,侍奉太皇太后尽心尽力,几乎把太皇太后哄得眉开眼笑,她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十句。 宫人们习惯见风使舵,发现丑皇后这么有分量,都好生的伺候着,不敢有任何不敬。无宠又如何,放眼整个宫里就数太皇太后最尊,有她在背后撑腰做后盾,哪怕皇上再不喜欢皇后,也奈何不了她背后的太皇太后。 是日,菖蒲如往常一样伺候太皇太后梳洗。这几日待在长乐宫,她学会了不少东西。比如梳发髻,她看了几遍就上手了,方贤姑姑直夸她聪明。 这时,方贤匆匆走了进来,低声禀告,“太皇太后,皇上和珍妃前来请安,正在殿外候旨。” 闻言,太皇太后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摞,脸上怒气昭然若揭。“珍妃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一连几日霸占着皇帝。好在?儿有先见之明让你进了宫,不然这宫里宫外都变成他们秦家的天下。” 前两日,秦禄上奏皇上,说韩太后乃先皇后妃,育有宁王,尊为太后实属不该。还说韩家执掌后宫大权,连前朝也想分一杯羹。 珍妃骄纵,仗着有皇上为她撑腰,整整一个月不来长乐宫请安,太皇太后颇有怨言。那日朝堂上的话一传到太皇太后的耳里,更是火上浇油。当下她私召皇上询问此事,隔得老远他们都能听到太皇太后严厉的斥责声。秦家和韩家因此结下了梁子。 朝堂上盘根错节,在家时她偶尔听爹谈论起党派间的你争我夺。颜昭的死,使得颜家没落了,只剩下颜太后一人孤军奋战。 秦禄的崛起来源于珍妃,她独占鳌头让秦家风光无限,秦禄自然而然被众臣巴结。渐渐的他党羽丰满了,再也不满足眼前的权利,想要得到更多。 而她的父亲菖融是先皇的托孤重臣,门生广布天下,背后存着不可忽视的实力,是唯一能对抗秦禄的人。 都说后宫嫔妃的命运关乎前朝,这话一点不假。君皓宸初登大宝,不急着选秀充盈后宫。所以宫里加上她也不过五个妃子。她确信爹是知晓大婚那夜的事,故在秦禄提出废黜韩太后尊号时,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秦禄。她明白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拉拢了韩家,她在太皇太后面前的地位会更加不倒,稳坐皇后宝座。 菖蒲苦涩万分,爹到底是多此一举了。她不贪皇后之位,只想守好本分,安静度日。前朝也好,恩宠也罢都是虚幻一场。到头来赢的人只有一个而已,那便是皇上。“太皇太后,想必珍妃知错了,您就别生气了。” 章节目录 第141章 凝视 太皇太后凝视她,怒火渐灭。“哀家的长乐宫容不下珍妃,让她回毓秀宫好好呆着。不然他们秦家以为哀家这个老婆子好欺负。方贤,请皇帝进来。皇后,你留着。” 两人无奈的对视,只好听命行事。 没一会儿,君皓宸度步而来,见菖蒲在也不意外。“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上吉祥。”菖蒲盈盈一欠,前几日太皇太后都让自己躲在东暖阁,今天却没那么做。她该怎么面对他?这可是他们大婚之后第二次见面。 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松松晚期,发鬓低垂斜插碧玉玲珑簪,再无半点装饰。 皓宸不冷不热的喊起,心里却暗暗将她和珍妃做了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菖蒲更加大方得体。她身为六宫之首,穿的如此清素,与宫中的传闻不谋而合。 太皇太后命人搬来张椅子,她毕竟是疼这个皇孙的。哪怕他们之间因为珍妃而美中不足,她也不担心今后祖孙二人会产生隔阂。 皓凌生性好色,虽然是长孙,却不讨她和先皇的喜爱,有今日的下场他们也早料到了。皓宸他们兄妹俩自幼领在他们身边,知根知底。她一心扶他上位,正是看中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先皇的心愿,必须由他的儿子去完成。皓宁和皓凌绝非最佳人选。 “朝政还顺手?今天下朝早了些。” 皓宸不避讳菖蒲在场,把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们。“秦禄的事孙儿会给皇祖母和太后一个交代的。” 太皇太后冷哼,“好个忠心的秦大人,也不知是谁给他的狗胆敢欺负到哀家的身上。皇帝,你可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颜昭。” 皓宸闪过一抹杀气,快的无法捕捉。“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会看着办的。” 菖蒲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冷汗直冒。先皇因为颜昭没少受气,现在秦禄重蹈覆辙,君臣间的矛盾似乎越来越大了。皇上不简单,岂会让一个大臣对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指手画脚,秦禄将来的下场可想而知。 可她又怎会料到不久以后,另一个人的出现会将所有局面改变,更成为她改变命运的导火索。当然这是后话。 “皇帝,你也许久没陪哀家用膳了,今天就留在这。” “好。”他爽快的答应,已经猜到其中用意。 太皇太后暗笑,于是向身边的菖蒲吩咐道,“皇后,你和方贤去准备一下。哀家有事要和皇帝单独谈谈。” 用完膳,一行人来到后院品茶赏景。太皇太后酷爱梅花,故在长乐宫附近种植了许多梅树。等春暖花开之际,整个宫殿都置身于梅林,好看至极。 菖蒲奉上茶,安静的坐在一侧。无论他们谈些什么,她都默默的当个聆听者,静的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皇帝,哀家宫里的素菜比起珍妃宫里的山珍海味,谁好谁坏。”太皇太后存心和珍妃过不去,说不到几句话就要提起那个令她痛恨不已的人。 皓宸不知其中奥妙,只当宫里换了批新厨子。回味起刚才的菜肴,的确好的没话说。清爽而不腻人,似荤非荤。他很久没吃过那么美味的素菜了。“皇祖母宫里人才辈出,连个厨子也是天下第一。今后孙儿会常来长乐宫。” 闻言,菖蒲红了脸。今天的午膳皆出自她手,有几道还是方贤姑姑当场教的,真的有那么好? “皇后听见了吗?以后有你好忙的。”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她的计划成功大半,接下来全靠溪儿自己了。 “臣妾听到了。这是新茶,太皇太后您快尝尝。”她赶紧岔开话题,再说下去指不定有人要猜到真相了。 太皇太后没好气的瞟她一眼,“说过多少次你也不听。皇帝唤哀家‘皇祖母’,你是皇后却唤哀家‘太皇太后’。再这样哀家可要生气了。” “是,皇祖母。”菖蒲无奈,要不是亲眼所见,别人一定不信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像个孩子。有时候她毫无招架之力。 “朕吃腻了那些山珍海味,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皇祖母的厨子能否让朕见见,朕也好让御膳房学着点。” 方贤忍不住道出实情,但是为了计划成功,她只好将真相咽回腹中。“皇上真会说笑,天下都是皇上的,何况是个‘厨子’,皇上要是喜欢,赶明奴婢请她天天为皇上准备。谁让‘厨子’不是寻常人。” 听着他们的揶揄声,菖蒲羞愧的无地自容。由于她一直低着头,谁也没捕捉到她脸上独特的笑容。 皓宸被弄糊涂了,一个厨子能有多与众不同。打开茶盖,浓浓茶香直窜鼻尖。他小茗一口,清甜的味道蔓延唇齿间,顿时觉得全身舒畅。“这茶……” “回皇上,这是玫瑰花茶。首先将玫瑰花蕾制成干花,取五到七朵,配上嫩尖的绿茶一小撮,再加红枣三颗,有去除心火和养颜的功效。皇后娘娘天没亮就带着宫女摘露珠*,忙活了好几日呢。” 皓宸淡淡的应和,“皇后如此用心服侍太后,朕十分欣慰。听说前两日丞相有找过皇后?” 菖蒲惊讶的抬起头,他怎会知道。难道他派人监视自己?细细思索,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皇宫,天子脚下,哪有他不知道的事。 她放下茶盏,道,“爹是找过臣妾,那日方贤姑姑也在。爹说娘的生忌快到了,他准备亲自去趟徐州。” 皓宸不语,算是相信了她的话。从一开始他就把菖蒲当成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因为她姓菖,是丞相的女儿,他们的骨子里流着相同的血。但是她进宫几日来,一直安守本分,人人称赞她,连皇祖母也不例外。 莫非真的是他想太多,一心把对菖相的敌意和偏见加注到菖蒲身上。“皇后对废黜太后尊号有何看法?” 菖蒲又是一愣,为难的回望太皇太后,似乎在寻求帮助。“君国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臣妾不懂朝堂政事,不敢妄加评论。” “无妨,哀家也想听听你的看法。”在宫里四十余年,如果连他们之间的疏远都看不出来,她也算是白活了。 新婚之夜,溪儿独守空闺,其中定然有她们不知的隐情。私底下她旁敲侧击多次,可溪儿的嘴密不透风,比石头还硬,至今半个字也没透露给她。 菖融,或许是个关键所在。太皇太后暗哼,娉婷嫁给他到底是对是错。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再想这个问题。 迟疑须臾,菖蒲终于鼓起勇气,正言道,“君国向来以‘仁孝’治天下。韩太后虽然不是皇上生母,也好歹照顾皇上数十年。这份恩情早抵过生母的养育之恩。兄让帝位,弟孝其母,此乃佳话,也是体现皇上仁孝重情之举。” “再者,我朝也有尊养母为太后的先例。秦大人的言论太多牵强,没有实质的根据。皇上要是废黜了韩太后的尊号,百姓都会说皇上忘恩负义。这……,定然不是皇上和太后想要看到的结果。” 众人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君皓宸眉目舒展,突然明白了一些事。“皇后很聪明。” 她浅笑,不认为他是真心夸自己,反而试探的成分高出很多。他不信爹,也不信自己。从他质问起的那刻,就已经认定他们父女在谋划什么了。“恩宠再多,珍妃也不过是正二品皇妃,若成为贵妃,相信珍妃会跟高兴的。她好歹在皇上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皓宸不语,神情泰然的喝着茶。 太皇太后疑惑的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好一会儿才道,“哀家不在乎韵儿能否有太后之尊,只是那秦家欺人太甚。哀家还是那句话,秦禄不可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好了,哀家也累了,皇后替哀家送皇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长乐宫,她清楚嗅到君皓宸身上的龙涎香,清楚看清他的背影。他们的距离不过三步之遥,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貌合神离,永远靠不近彼此。 “皇后。”他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那深沉莫测的俊脸,喜怒难辨。“皇祖母的起居你多用心,其他事你不必多问。” 菖蒲低低垂眸,“是。” “皇后是聪明人,朕相信你会懂得秦禄针对韩太后的原因。”君皓宸手一杨,示意宫人全部退下。“珍妃永远是珍妃,她成不了皇后。至于晋升朕看就不用了。朕已拟旨加封秦禄为尹国公。这样一来秦禄也好稍微安分点。” “是。”原来他早想好了,之前不说是怕太皇太后不高兴吧。所有的事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们就像木偶般任由他摆弄,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下颚,君皓宸锐利的眼神冷冷扫过她眸底深处,平静的无一丝涟漪,正如新婚之夜看到的那样。“还记得那日的话吗?朕相信皇后不会忘记的。菖相不遗余力的帮助太后,目的何在大家都明白。 朕会成全菖相当个尽责的父亲,也会让你当个知书达理,乖巧听话的皇后。你回去服侍皇祖母吧,不知道几天以后,你还能不能这般平静面对一切。” 待她反应过来,君皓宸已经走远。她思索着最后一句话,始终想不通他指的是什么。 翌日朝会,秦禄再次发难。皇上把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秦禄当场无言。他借自己除去了废帝一党有恃无恐,早惹来皇上的不快。他不表现出来是因为在等最佳时机。如今机会来了,皇上岂会浪费。 亵渎太后的罪名被扣得严严实实。秦禄被罚俸半年,回家面壁思过三日,还要向太皇太后和韩太后负荆请罪,无疑狠狠扇了珍妃一耳光。 不久之后,秦禄被封为尹国公,世袭爵位,身份地位远远超过菖相。珍妃忙着固宠,哪管的上之前的不愉快。给个惩戒又略施小惠,秦家一时间安分了不少。 韩太后兴许听说了什么,特意宣她过去闲聊。“菖相暗中相助,哀家记住了。皇后如遇到麻烦事,大可以来颐和宫找哀家。” “谢太后。”她颔首谢恩,举目之余她见韩太后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内心大感不安。 “皇帝能娶到如此贤德的皇后是他的福气。皇帝不肯留宿凤仪宫,哀家也不知劝了多少次。哀家想或许当初我们的决定错了。菖氏,你非皇后人选,有朝一日皇帝动了废后的念头,你……,看在死去的郡主和惠仪太后的面子上答应如何?” “臣妾……,明白。”她抿唇而笑,没半点恨意。 接下来的几天,菖蒲睡不安稳,心神不宁。她每晚做着相同的噩梦,梦中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悲凉的诉说着什么,紧接着梦境变成皇上要杀爹,她苦苦哀求无果,眼睁睁的看着爹倒在血泊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人家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可她却觉得是那么的真实,冥冥之中像是提醒她不久的将来有大事要发生。 这时,殿外响起阵阵脚步声,落燕匆匆而来,紧张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菖蒲猛得起身,顿时头晕目眩。若不是落燕及时扶住她,她早倒下去了。“出……,出什么事了?” 落燕扶她坐下,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把娘娘吓坏了。“娘娘放心,不是相爷和少爷,是皇上要纳妃了。” “纳妃?”她喃喃重复,他说的最后一话是这个意思吧。他要纳妃了,就在他们大婚的第十日。 “娘娘,众臣听说皇上要纳妃,纷纷上书谏言,相爷也不例外。今日朝会上相爷还和皇上大吵了一架。下朝后太皇太后就把皇上宣去了。” “你说什么?”她轻柔酸胀的太阳穴,纳个妃子竟然惊动了整个朝廷,到底新妃是何等人物。“去长乐宫。” 长乐宫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为首的正是宫中仅有的四妃。她们低眉垂眼,黯然哭泣。这副阵仗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听小太监通报皇后驾到,四人不约而同的扬起脸,可惜他们只看到一个背影。钱昭仪和李淑容懊恼的嘀咕,唯独珍妃和宜妃面色平静,微颤的身子泄露了她们的心思。 步入正殿,太皇太后端然正坐,两侧分别是颜太后和韩太后。她欠欠身,抬眸间瞧见颜太后若有若无的笑着,格外的诡异。落燕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寻常,暗暗扯动她的衣袖,示意她小心。 皓宸站在正殿中央,身旁还跪着一名女子。她一直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身子不好到长乐宫来做什么。”他语气恶劣,不耐烦的问道。 菖蒲充耳不闻,好言相劝着。最近她整日精神恍惚。红妆那丫头心直口快,把这事告诉了太皇太后。正巧那天他也在,这事就传到了他的耳里。“皇祖母,先喝口茶顺顺气,后宫嫔妃鲜少,皇上纳妃合情合理,您别生气。” 太皇太后哪听得进去,凌厉的目光掠过那名女子,嫌恶道,“哀家倒是小瞧你了,皇贵妃!你与皓凌有婚约在先,又嫁皇帝在后。要不是皓凌死的突然,你没了踪迹,你这个前朝皇后岂会活到现在!” 颜太后闪过一丝冷意,随即释怀轻笑,“母后,凌儿没有福气娶到太师千金,臣妾这个做娘的也不好耽误她的终身,如今她肯进宫为妃,也不为是件好事。” “糊涂!”手中的佛珠重重敲打着案桌,太皇太后激动的喝斥道,“弟占兄嫂的骂名,难道你想背负一辈子?皇帝,哀家不会允许你纳这妖妇为妃。” 太师千金,霸占兄嫂?菖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君皓宸纳的新妃竟然是君皓凌的皇后慕茹雪,她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皇祖母,雪儿没和皇兄成亲,她还是她,您不能因为那件事就把她认定是皇兄的皇后。”君皓宸眉头紧蹙,试图要辩解什么。可惜他的话其他人根本听不进去。 “没有大婚又如何,皓凌昭告天下立慕茹雪为后,是人尽皆知的事,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而获。皇帝,你一向听话,今天却为了这妖妇忤逆哀家,哀家真是看错了你。” “皇祖母。”她低声唤着,他纳妃的态度如此坚决,再阻止只会伤了祖孙间的和气。“皇祖母,您还是……答应吧。皇上既然想纳慕小姐为妃,就说明她也有好的地方。臣妾相信她会好生伺候皇上的。” 太皇太后愕然的回视她,“皇帝要她为皇贵妃,仅次于你之下,你也答应?” “是。”菖蒲肯定的回答,“慕小姐虽许过废帝,但没正式册封。而且废帝已被开除皇室宗籍,她算不上皇后,也就不用陪葬。” 颜太后抚摸着护甲,阴霾中暗藏不易察觉的冷意。“皇后好口才,相爷教女有方了。哀家请问皇后,万一皇帝为了皇贵妃要废了你,你还不能这般轻巧说是?” 韩太后坐在一旁安静的出奇,慕茹雪的出现是巧合还是蓄意?曾经颜?对她可是赞不绝口呢,今天反常过了头。 菖蒲缄默让太皇太后对慕茹雪更加厌恶,早料到有今天的局面,她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女人如祸水啊,将来慕茹雪定会毁了皇帝。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要进宫也可以,皇帝必须写一道旨意,不然别想让她进宫。” 闻言,君皓宸松了一口气,问道,“皇祖母要朕下何旨意?” “永不废后。”威严的声音回荡在长乐宫,短短四个字不仅保住了菖蒲的后位,还打消了那些人的歹念。“皇帝,你看如何?” “好。”君皓宸爽快的答应,当场写下圣旨盖了玺印,然后高挂在长乐宫正殿上方。“皇祖母,孙儿照做了,您也该遵守承诺吧。” 菖蒲隐去泪水,缓缓走到慕茹雪身边扶起她,“皇贵妃请起,往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慕茹雪举目翘首,没有笑容,也没有不悦,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谢皇后娘娘。” 菖蒲悚然而惊,脸色瞬间惨白惨白,她的容貌和梦中的女子一摸一样!她踉跄后退,指着慕茹雪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娘娘?”慕茹雪不解的轻唤,她脸上有东西?为何皇后乍看到她又惊又俱。 噩梦成真了?接下来爹……。菖蒲不敢往下想,她痛苦的捂着头,突然眼前一黑,坠入了无限黑暗之中,再无知觉。 “皇后。” 皓宸眼明手快接住菖蒲,匆忙抱她去了西暖阁。太医把完脉,诊断结果是受惊过度,惊在哪儿,太医没办法回答。 宫里一向是非多,有些捕风捉影的人逮住机会暗传慕茹雪命中带凶,导致皇后第一次见她就被吓晕,昏迷不醒。不详之说更加落实。 一时间关于慕茹雪的传言不绝于耳,有人说是她克死了废帝,以至于登基没几天就命丧黄泉,也有人说她是妖姬转世,不仅把皇帝迷得团团转,还会祸乱君国天下。 总之,流言漫天飞。议论多了话也难听了。君皓宸一压再压,也堵不住众人的嘴巴。甚至还传出君皓宸逼废帝退位是因为慕茹雪。 菖蒲醒来是三日后的事,期间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她听到太皇太后和君皓宸在争论什么,但是她睁不开双眼,即使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听不清他们在争什么。 在她昏迷的那几天,太皇太后亲下懿旨册封慕茹雪为娴贵妃,居关雎宫主位。皇贵妃和贵妃虽然只差一个字,却有很大的区别。皇贵妃如同副后,贵妃又仅次皇贵妃之下。多时立皇贵妃,是有取代皇后的意思。 国立国以来,被册封为皇贵妃的妃子不过三人,君皓宸的母妃圣宠六年,也不过是个贵妃,皇贵妃的殊荣是死后才追封的。慕茹雪一跃成为贵妃,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纳妃尘埃落定,册封典礼依太皇太后的意思一切从简。君皓宸不好反驳什么,吩咐一切照办。她贵为皇后,理应主持册封大典,与君皓宸并肩站在时她无助又迷茫。 高出不胜寒,站的越高越孤寂。身边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却不是相守一生的良人。想要回头却没了退路。 流言渐渐平息,宫女太监闲来无事聚在一起,偶尔会谈及娴贵妃如何得宠,又如何从前朝皇后摇身变成今朝贵妃。她的过去成为抹杀不去的污点,身份再尊贵,别人看她的看眼始终带着些许轻蔑,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她醒后君皓宸再也没出现过,她依然服侍太皇太后过着清净日子。在太皇太后和方贤姑姑的片语中,她知道大半个月君皓宸都宿在关雎宫。那个曾经恩宠六宫的珍妃彻底被抛之脑后。 章节目录 第142章 差点 珍妃是睿王府的旧人,心高气傲惯了。她怎么会甘心让一个差点成为皇后、皇贵妃的慕茹雪夺走她宠妃的位置。于是她大闹关雎宫,君皓宸毫不留情的赏了一记耳光。 她哭着回来求太皇太后主持公道,却不细想她这般无理取闹只会引来君皓宸反感。 “皇祖母,珍妃还在外头跪着呢。”菖蒲看不下去了,神色担忧的说道。如果珍妃一开始就懂得人情世故,太皇太后是不会放任不管的吧。珍妃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的哀求注定得不到回应。 “哀家乏了,让珍妃回去。”太皇太后正直身板,笑睨问道,“知道哀家为何答应慕氏进宫?又为何赐她关雎宫?” “因为皇上。”出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出其他的。 “你答对了一半。关雎宫以前是?儿的寝宫,她进宫时并非皇后,是生下皓凌后才入住中宫的。哀家把关雎宫赐给慕氏,是想让慕氏牢记皓凌。溪儿,哀家说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光靠美色是没用的。珍妃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们的夫君不是凡人,他是坐拥江山的皇帝,天下美女尽他所的。可是这些人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心对待皇帝的?他们看中的只是权和势!” 目光移向窗外,她停顿片刻又道,“你以为她来求哀家,是想哀家为她主持公道?错,她是为了自己而来的!哀家为何要帮她,赶走了慕氏,她珍妃又可以一人独大,哀家还没老糊涂,岂会让她得了便宜。” “皇祖母。”这一刻菖蒲明白太皇太后没有接受娴贵妃,她的妥协是种策略。等时机一到不用珍妃来求她,她也会动手的。 “溪儿,哀家向皇帝讨了‘永不废后’的承诺,是防止慕氏和珍妃吹枕边风。皇帝能不顾众人反对册立慕氏为妃,将来也会不顾一切废了你。有了这道旨意,皇帝就别想动你。” “我不值得您对我那么好。”菖蒲频频摇头,让娴贵妃进宫她是有私心的。如果可以的话,她情愿娴贵妃和珍妃取而代之,她就能逃离这个皇宫。 太皇太后对她的好,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她会想要不是娘的关系,她会成为第二个珍妃,受尽心酸苦难。她很幸运,因为有太皇太后在她不至于孤立无援,但是这能维持多久呢,太皇太后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溪儿,哀家相信终有一日你会从慕氏手中夺回皇帝的爱。” 宠和爱是分开的,皇帝可以宠幸任何一个妃子,唯独不会爱。惠仪太后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她得到帝王之爱,也应证了红颜薄命。后宫的女子哪个是以幸福结局收场,恐怕少之又少吧。 夜已深,她踏出长乐宫时珍妃还在。落燕不屑的暗哼,欲绕道而行。“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宫吧。” 菖蒲愁眉不展,走到她跟前劝道,“珍妃,皇祖母已经就寝,你回去吧。” 闻言,珍妃乍然抬头,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丑后真面目。淡绿色锦缎裹胸,同色长裙下摆是一排蓝色海水云图。袖口绣有天蓝色的莲花,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随意绾着流苏?,发际芙蓉暖玉步摇轻盈舞动。右脸肌肤雪白柔润,依稀可见独特气质。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左脸的胎记,遮掩去她所有优点。 衣襟内的双手不禁握拳,菖蒲竟然让她有了危机感。这是慕茹雪不曾给予的,万一哪天她恢复了容貌,皇上还会冷落不管吗? 她回答不上来,不过肯定的是胎记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失,这个丑陋的印记会生生世世烙在她脸上。菖蒲永远不会由丑变美,皇上自然也不会发现她的优点。 珍妃媚色一笑,娇柔的嗓音犹如春风撩动人心。“皇后娘娘吉祥。” 菖蒲惊讶的端量她,眼中尽是困惑。她的样子哪像失宠的人,这语气和神情分明充满了讽刺,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珍妃缓缓起身,沉寂好一会儿道,“皇后娘娘辛苦了,臣妾陪娘娘回凤仪宫。” 落燕戒备的瞪着她,“珍妃娘娘刚才还寻死要活的,现在还有空闲陪皇后娘娘回宫?您还是继续跪着吧。” 珍妃又是一笑,明眸隐隐散发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皇后娘娘与臣妾同病相怜,两个被皇上抛弃的女人为何不能相伴呢?” 话中的落寞,菖蒲听的真真切切。珍妃得宠后失宠,伤心在所难免。而她进宫头一晚就被打入冷宫,同病相怜却不是同类人。 “落燕不得无礼。本宫知道前面有座琉璃亭,珍妃随本宫去坐坐吧。” 繁星点点的宫灯沿着永巷两侧、石座路灯徐徐点燃。宫女掌灯站在亭外,偌大的琉璃亭只剩下菖蒲和珍妃两个人。 珍妃别过脸,笑盈盈的问道,“皇后娘娘日日独守空闺不寂寞吗?听说还是您劝太皇太后立妃之事。” 菖蒲一笑而过,“珍妃是皇上的至宝,如今没了宠爱,是否会不习惯呢。” “你。”珍妃被气的接不上话,本来打算给菖蒲一个教训,让她明白是因为菖相她才有母仪天下的资格。没想到这个丑皇后反过来嘲弄自己,简直可恶! “珍妃,你和贵妃都是皇上的妃子,没必要把她逼上绝路。皇上是不可能围着你珍妃一个人转,少了一个娴贵妃,往后还有很多嫔妃等着你。难不成你要一一赶尽杀绝?” “至少在你和慕茹雪出现前,皇上是我一个人的。”珍妃霍然激动起来,之前的娇柔荡然无存,眉宇间浓浓恨意毫不遮掩。“王府昔日四妃,只有本宫一人最得皇上青睐。宜妃那个药罐子,没日没夜与药为伍。 要不是她曾经救过皇上的命,凭她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在宫里立足。钱昭仪和李淑容更是不足为患,没有得宠就先失宠。皇上连碰都不想碰她们,想跟我斗简直是做梦。” 宜妃救过皇上?菖蒲突然明白太皇太后为何对宜妃如此放心。前两日经过御花园,她远远见过宜妃一面,轻盈纤瘦,双肩如削,仿佛不经意间就会被风刮走。相比珍妃的妖艳娇媚,宜妃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一点也不像风尘女子。 皓宸留她在宫里,是为了那份恩情吧。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无情冷漠还是有情有义? 珍妃冷哼,继续愤愤道:“爹说我是皇后命,今后必定大富大贵。所以长久以来,我满心期待那天到来。果然废帝被烧死了,皇上称帝了。我一心等着被扶正的机会,谁知皇上昭告天下立你为后。我恨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更恨皇上假情假意。当我知道皇上把你弃之冷宫,我开心极了。我百般邀宠,千方百计逗他欢心,到最后还不如一个嫁过他人的慕茹雪。” “贵妃,她也配!”珍妃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 菖蒲摇头,她已经去关雎宫闹过一次了,居然还不死心。珍妃陷得太深,无药可救了。“珍妃,本宫并没有抢走你的东西,从一开始皇上就没打算立你为后,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本宫劝你莫钻牛角尖,最后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你胡说,皇上是真心喜欢我的。”天底下谁不知她秦瑶荣宠六宫,艳冠群芳。她有今天全怪他们挡了她的道。 菖蒲无力辩解什么,每个人看法不同,她亦不能逼珍妃接受现实。倘若珍妃再去招惹娴贵妃,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大风波。 珍妃自知失态,平复心情后又笑容满面道,“皇后娘娘替皇上纳了新妃,在你的心里就不记恨皇上?臣妾真为娘娘感到不值,娴贵妃忘恩负义,若不是皇后娘娘相助,她岂会有今天的地位。臣妾好心提醒娘娘,你可千万不能让娴贵妃爬到你头上去,甚至向皇上进谗言废了娘娘。” “皇上是天下所有人的皇上,他不属于任何一人。本宫自问没怨过他,相反本宫还庆幸因为他的无情,本宫可以过着清闲日子,不用整日看嫔妃为争宠不择手段。” 菖蒲定定的注视她。意味深长道,“至于贵妃,珍妃不觉得她就是以前的你?难道珍妃忘记新婚当夜皇上弃本宫而去,去的可是你珍妃的毓秀宫。你见太皇太后喜欢本宫,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就此牵连出韩太后不该享有太后之尊。珍妃你也有恃宠而骄的时候,所以你也好,贵妃也好,本宫都不恨你们。因为本宫不爱皇上。” 珍妃愣住了,木讷的眼神痴痴看着远方,连半句反驳的话也道不出口。 “珍妃,你好自为之吧。”她拂拂衣袖离开琉璃亭,心里话说出口,顿时轻松了不少。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还很长,虽然被困在这个华丽的囚笼中,无法正常呼吸自由的空气,但她会好好活着找机会摆脱这里。 “娘娘,珍妃不是善主,万一您说的话传到皇上耳里,您会不会有麻烦?”落燕担心的问,他们之间的对话她都听见了。珍妃太过嚣张了,她为娘娘感到惋惜。身处后宫没有皇帝宠爱,注定要在宫中老死。太皇太后的话不无道理,女人一辈子不外乎有个好归宿,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皇上再可恶也是娘娘的夫婿,或许她也该为娘娘谋划一下。 “傻丫头,我不介意皇上知道。珍妃要说就随她去吧。”坐上凤辇途径关雎宫时,她看到寝宫灯火通明,宫女太监各个神情严肃。 关雎宫取义‘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有清太宗宠妃海兰珠圣宠一时,后有颜太后诞下长子,统领后宫。不晓得他们这位娴贵妃有没有这个福分,尽得皇上宠爱,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娘娘你听,关雎宫似有争吵声。”红妆机灵的转着眼珠子,颇有幸灾乐祸的样子。 “少管闲事。”落燕摆出长姐的姿态教训道,可是心里却和红妆一样好奇万分。 菖蒲不语。夜深人静人人就寝,皇上和娴贵妃在争什么。罢了,她还是少管闲事。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娴贵妃又有麻烦了。 回到凤仪宫,三人惊奇发现宫里漆黑一片,值班的宫女太监不知所踪。“娘娘莫怕,奴婢去点灯。” 话音刚落,宫里顿时亮了起来。颜太后从容的坐着,一袭红黑龙凤裙显得愈加高贵雍容。她含笑启口道,“皇后回来的时辰似乎晚了些,叫哀家好等。” “太后?”菖蒲被吓得不轻,都那么晚了颜太后怎会出现在凤仪宫。她环视周围并没看到其他人,更加疑惑。“太后,您……” 颜太后靠着椅背,似感叹似怀念,令人摸不透她的心思。“凤仪宫哀家住了二十多年,如今成了太后一时不习惯,故而回来看看,皇后不介意吧。” 菖蒲听懂了她话外之音,于是吩咐落燕和红妆准备茶水。“太后娘娘驾临凤仪宫,是臣妾的荣幸。” 颜太后单手撑着下颔,瞧着菖蒲那副尊容她心情畅快无比。君娉婷和傅燕娴被誉为绝色美人,有他们在的地方她总是逊色不少。为了赢过他们,她想尽所有办法,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功登上皇后宝座。而他们一个贵妃,一个相府夫人,却无福消受早早死去。君娉婷更是生下一个丑女。 她暗哼,他们不是一对好姐妹吗?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们做对好亲家,让他们在天上看看他们的儿女如何伤害彼此。“皇后猜猜哀家来此欲意何为?” “臣妾不知。”菖蒲不解垂眸,期待她下文。 颜太后轻敲桌面,这时朱红殿门大开走进一宫女,她手上的托盘毅然放着白色瓷瓶。冬杏,颜太后的心腹,也是颜府的陪嫁丫鬟。如今颐宁宫掌事宫女,谁见到她都要忌惮三分。 “男人向来对枕边人最没戒心。皇后,哀家要你做件事,这白色瓷瓶里放有断魂丸,每日服用两次,连续一个月服用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菖蒲颤抖着身子,重重跪在地上。她无暇顾及钻心之痛,只是看着贵气十足的颜太后。“何为断魂丸,给谁服用?” “致命毒药。”颜太后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一条生命对她而言还不如地上的蚂蚁,看谁不顺眼就要杀了他。“至于给谁……,自然是当今圣上。” “太后是皇上嫡母,您怎么下得了手!您就不怕太皇太后查明真相?”菖蒲悻然道,但是她的质问和怒意改变不了颜太后的决定。 “哀家和傅氏有着深仇大恨,你娘和傅氏又义结金兰。菖蒲,哀家岂会让他们的儿女好过。你别忘了赐婚是哀家的主意,活该你要沦为哀家的刽子手。”心中毒刺不可不拔,哪怕凌儿不在了。她也不能便宜了傅氏的儿子。 “天下皆知我是个失宠皇后,太后又为何让我毒害皇上。您大可以找贵妃。” “贵妃不成气候,哀家对你却是欢喜的紧。只要你肯,哀家一定有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 “臣妾不会听从太后的意思。”她坚决拒绝,弑君是何等大罪,她是不会轻易听命颜太后,而且她不愿和皇上再扯上关系。 “你想知道君娉婷,你的娘亲是怎么死的吗?”颜太后饶有趣味的发问,很满意看到她想要的结果。 菖蒲愣在原地,心跳随着她的话怦怦直跳。她动动唇瓣,声音沙哑的问,“您的话是何意?娘不是难产而死?” 颜太后生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笑容却丝毫不减。那璀璨的珠钗在晃动下发出清脆响声,在这空荡荡的宫殿里听得格外清晰。“莫非皇后真的认为你娘是难产而死?那你大错特错了,你娘是中毒而死,他们想尽办法瞒着你,目的昭然若揭!” 见她仍有些疑惑,她继续道,“菖相与郡主夫妻情深,郡主何必帮菖相纳妾生女,这里面你不知的事还有很多。” 菖蒲根本不相信,爹和晚娘是不会欺骗她的。 颜太后得意之余暗讽远在宫外的菖相。他害的凌儿没了帝位,她这个做娘的岂会不为凌儿报仇。她倒要看看菖相如何自圆其说,如何面对他的一双儿女。“当年太医诊断郡主身重南诏国血盅,无药可解。太皇太后甚怒之下命本宫彻查,老天有眼让哀家查清前因后果。哀家隐瞒了那么多年就是等你和宁钰长大亲自手刃仇人。” “是谁害死了娘,太后您告诉我啊。”菖蒲怯懦的看着她,生怕颜太后说出她不想听到的人的名字。 颜太后佯装惋惜道,“郡主死的蹊跷,菖相有伤心过半分?妾室燕姬骄纵不可一世,菖相有很大的责任。皇后,哀家不能告诉你真凶是谁,这要凭你的本事去交换。” 菖蒲哭笑不得,多少年来她一厢情愿认为娘是难产而死,不曾料到颜太后却说娘是被人害死的。“太后说了那么多,是想利用这点让我乖乖为您办事把。” 颜太后满意的点头,“用你娘的死因换皇上的命,想必你也明白母后多疼郡主,万一哀家哪天不高兴,你们菖家还不够为郡主陪葬。你已进宫,调查真相很困难。只要你替哀家杀了皇帝,哀家定会告诉你。相反你去告诉皇帝,菖相和菖宁钰都会性命不保。” 原来她早打好了如意算盘,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像个傀儡。皇上拿爹和他的旧仇威胁她,如今颜太后又用同样的手法威逼自己。果真是一家人,想的做的都是如出一辙。 菖蒲敛下眉眼,浑身透出一股冷涩和凄凉。娘对她很重要,颜太后正是看中这点收买她,让她做替死鬼。虽然她不确定颜太后的话是真是假,可是见颜太后如此笃定,她的心里产生了怀疑。“我答应太后所言。” 颜太后一个眼神,冬杏立即会意。“娘娘请起。” “你放心,事成之后哀家会放你出宫,让你和家人团聚。皇后,哀家的耐心快到极限了,所以你要动作快,希望不久的将来能等到好消息,因为皇帝死的那天就是你手刃杀母仇人的时候。” 菖蒲不卑不亢的应道,“臣妾明白,臣妾恭送太后。” 颜太后高傲的睨视,拍拍她肩膀后安心离开了。“从今天起注意凤仪宫一举一动。哀家要知道她是否真心帮哀家。若发现她有异心,杀了她!” “娘娘,您觉得皇后会照做吗?”冬杏担忧的问。 “到时候就知道了。”她也没十足的把握。不过她的手上有菖蒲最想要的东西,或许她会成功的。 菖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昭阳殿的,总之现在的她脑袋空空的,如一块浮木找不到依靠的港湾。一次指责是碰巧,两次指责足以使人怀疑。她真的不了解爹,当她想了解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刹那间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真相骇人或许会要了人的命,她该不该去揭露一切?不,她不该迟疑。之所以答应颜太后的要求,只是为了她手上的证据。她要好好思考将来该怎么办。“落燕,明天一早你去宣政殿外等爹,让他下朝之后来凤仪宫见我。还有颜太后来这的事,不准让他们说出去。听明白了吗?” “是。”落燕放下帷帐,小心翼翼退出昭阳殿。颜太后和娘娘说了什么,娘娘好似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躺下,双眼望着顶上红色帷帐愣愣出神。太后,皇上,丞相他们是君国最有权势的人。他们争权夺势的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是旁人无法得知。 他们为何要逼她面对一切。他们好残忍,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出生普通人家,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而不是现在被他们利用。 煦暖的阳光映照着池中碧波粼粼,水雾氤氲。菖蒲坐在亭间透过白色纱帐一览远处美景。昭阳殿地处较高,两侧分别是东西暖阁,亭台楼阁由九曲回廊相连,她所在的凤栖亭位于东暖阁后方。四面环水,景色宜人,是个交谈歇息的好地方。 “娘娘,丞相大人到。” 红妆正值妙龄,娇憨可爱,玩心也重。宫里繁杂的规矩,使她不能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就干嘛,所以一见到熟人她就高兴的不得了。 菖蒲颔首,皇宫内廷严令外男不得入内,除非宣召她一年内也很少有机会见到爹。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一丝紧张,或许是不晓得怎么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吧。 她不否认这是受了颜太后的影响,毕竟娘生育了她,她这个做女儿得有必要弄清真相。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思索间,菖相已出现在凤栖亭外,他单膝而跪,恭敬的行着大礼。 章节目录 第143章 确实 看到这一切,菖蒲实在不忍。眼前的人好歹是她的父亲,哪怕他有错,他们之间的身份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爹,这里没外人。” “礼谕不可废,娘娘已贵为皇后,一言一行都需谨慎。”菖相眉心一动,决然的表情让人无法招架。 抬眸,自己的女儿站在他面前,身影交错他看到的却是昔日的颜皇后。若非现在凤仪宫的主人是溪儿,他绝不想踏进这里半步。 岁月无痕,她的父亲已年过四十,双鬓间的白发是多么的清晰。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亦不是相府小姐,他们父女间更多的是君臣之礼。“菖相请起,赐座。” “谢娘娘。”菖相坐在她对面,两人一时无言。 菖蒲拨弄着杯中茶叶,视线有意无意撇到他身上。爹是两朝*,辅政大臣,为朝廷操心了大半辈子。记得她六岁那年,先皇特赐‘忠’字匾额,爹一直引以为傲,还将匾额挂在书房时刻提醒自己。 她不明白爹到底效忠于谁,是先皇还是颜太后?若是颜太后,爹怎么可能倒戈君皓宸,甚至不顾颜太后和废帝的安危,拿出先皇遗诏逼废帝退位。 都说娘和惠仪太后是手帕交,世间又传颜傅两家是死对头,先皇独宠惠仪太后,少不了冷落各宫。君皓宸身为他们唯一嫡亲血脉,他能登基称帝,除了有先皇遗诏,最大的功劳就是爹。要不是爹联合群臣,他也不会有今天。可君皓宸不信他,说爹是颜太后的人。 无数疑问盘踞脑海,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该相信谁。现在她急需找人答疑解惑。“红妆落燕你们先下去,没我的允许不准靠近这里半步。” 见四周没人,菖相终于放下戒备,仔细瞧着自己的女儿。“病好些了吗?为了阻止皇上纳妃,我和皇上的关系有了裂痕。我不进宫看你,是为了你着想。溪儿,你不会怪爹吧。” 怪吗?菖蒲自问。她是有怪过爹让她进宫独自面对冷冰冰的宫殿,甚至大婚前她还求爹放她走。爹仍是无动于衷,还一反常态囚禁她直到大婚那天。她恨她怨,可又不能改变什么呢。时间一长她看开了不少。哪怕她有逃离的心,也被娘的死因给牵绊住了。 天意难违,或许是老天爷要给她机会为娘伸冤昭雪。“府里一切安好?钰儿和晚娘呢,他们还好吧?” “他们都很好。钰儿一直想进宫看你,就是找不到机会。”菖相突然支支吾吾起来,着急的问,“皇上他……” 菖蒲打断他,照实说道,“皇上不会来凤仪宫的。珍妃都被冷落了,何况是我这个皇后。娴贵妃风头正茂,独领*。这段时日皇上都宿在关雎宫。” 菖相怒火中烧,气的直拍桌面。他就知道皇上会这样对溪儿。“慕晖那个老狐狸称病不上朝两个月,现在他孙女荣宠后宫,他的病也好了。今天朝会皇上还暗示设立右相,摆明想分我的权力。” 娴贵妃一朝得势,慕家的地位也不同了。她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怕爹不甘心,一心要与慕太师抗衡。 “皇上翅膀硬了,不在乎我这个辅政大臣了。他既然不待见你,何必立你为后。我宁愿养你一辈子,也不希望你独守凤仪宫。” 她眼眶一红,扭头转向他处。“女儿丑陋不堪,怎配入皇上的眼。再者……,他并非心甘情愿立我为后。爹,我真的不在乎。” 菖相一阵沉默。好似在思量着什么。“是爹害了你。溪儿,你终究是皇后,君国国母。身边没个皇嗣对你非常不利。你呀,多在皇上那里下下功夫,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的。” “下功夫?”菖蒲嗤笑,满是伤感。“皇上不来凤仪宫,你认为我会有机会吗?爹,太皇太后很好奇皇上在大婚当夜对我说了些什么,你不好奇?” 菖相眼珠飞转,带着探究的目光睨视着她。“皇上说了什么?” “皇上说三年前,你曾经派人杀他,你是颜太后的人。”菖蒲见他脸色大变,心如死灰。她咬着下唇,悻悻然道,“爹,你说身为菖家子孙要牢记效忠君国的祖训。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谋害皇子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没有。”菖相矢口否认。当他想为自己辩解时,听到内侍通报皇上驾到。 两人不由的一惊,菖蒲慌乱的起身。两个月了君皓宸没踏进凤仪宫半步,今天却不请自来。“爹,不管如何你都别帮颜太后了。君皓凌死后被废,颜太后对皇上恨之入骨。如你在左右逢源摇摆不定,皇上是不会留情面的。他的手上有证据。” 菖相脸色瞬间僵硬,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玄青色身影映入了他们眼帘。“参见皇上。” “免礼。”君皓宸已换上轻装便服,玄青色的锦袍穿在他身上格外俊朗。“朕路过凤仪宫顺道进来看看皇后,没想到丞相也在。” “皇后娘娘召见微臣询问家中情况,正好微臣也要向娘娘告别。几日后微臣就要离京赶往徐州。”菖相紧紧皱着眉,皇上城府之深不容小觑。接下来他会怎么对自己? 皓宸不温不火的笑了两声,将菖蒲的惊讶尽收眼底。“皇后似乎还不知道。” “微臣还未禀明,皇上就来了。”他不偏不巧这个时候经过,是故意的还是真如他所说顺路经过。“微臣的话说完了,臣先告退。” 菖蒲努努嘴,好不容易见爹一会就这样被搅和了。什么经过,他分明是知道爹在凤仪宫特地来警告她的。“皇上该满意了吧。” 皓宸阴下脸,恶狠狠掐住她纤细的脖子,“昨夜有人来过凤仪宫?” 菖蒲一口气提不上来,面颊骤然涨红。“咳咳……,没……,没有。” “真的没有?”手掌一点点收紧,他如看戏一般注意着菖蒲的每个神情。之前他以为错怪了她,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安守本分,不惹是生非。他才稍微改变对她的看法,她就令他失望了。 颜太后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这么晚来凤仪宫。她又为何要隐瞒!好个菖蒲,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耍心机,说他们不是一伙的谁信!他差点忘了是颜太后力保举荐立她为后。“朕问你最后一次,昨夜可有人来过凤仪宫?” “没有!”她用尽全力抓住他的手腕,希望他能放开手。奈何他不为所动,打定主意要掐死她。 “皇上,您会掐死娘娘的。”落燕和红妆围上前去拉开两人,依然于事无补,眼睁睁的看着君皓宸的手越收越紧。 皓宸松开手,语气阴沉的骇人。“你会后悔的。”说罢,拂袖离去。 “娘娘,为什么呀。”她不懂,昨夜颜太后明明来过,为何不告诉皇上。 菖蒲捂着胸口直喘气,泪水早浸湿了整张脸。她能说什么,难道他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不,他是不会信得。现在他已经认定自己是颜太后的人了,说的再多也只是越描越黑,她该怎么办? 五月初五是文帝生忌,太皇太后在韩太后的陪伴下启程前往寒山寺诵经礼佛。走后三日菖相也踏上了前往徐州的路途。 他们这一走菖蒲心里空荡荡的,她想一块去,太皇太后却说这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半年,宫里没皇后坐镇始终不太好。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留在宫中。好在太皇太后命方贤姑姑留了下来,明着是伺候她,暗地里是护她周全。 梳妆镜前,菖蒲四目呆滞,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布满无奈。那日的事被太皇太后知晓后,她把君皓宸当中训斥了一顿。每每想起他恨意十足的样子,她就心生惧怕,简直不敢想象他会如何报复自己。爹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到底是谁那么多事告诉了太皇太后,红妆还是落燕?她已经告诫他们不要说出去,他们应该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思啊。 “娘娘,宫里哪有秘密可言,您不必介怀。太皇太后训斥皇上也是希望皇上和娘娘冰释前嫌。”方贤熟练的将她青丝绾成参鸾髻,在配上几支珠钗点缀,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许多。“娘娘,女为悦己者容,您是中宫皇后,太过随意会让嫔妃轻视的,您可别再这样了。” “再多装饰也无人欣赏。”她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的话很容易令人误解她在抱怨。 方贤抿唇,皇后娘娘是在意皇上的吧。不然她又为何担心皇上误解。“娘娘有奴婢们欣赏,关其他人什么事。太皇太后临走前再三嘱咐奴婢要好生照顾娘娘,娘娘听奴婢准没错。” 菖蒲不作答,恐怕皇上最想看到她消失不见吧。丑与美对他不关紧要,她能进宫完全是因为她姓菖,是丞相的女儿。 “娘娘,徐公公求见。” “奴才徐茂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徐茂福躬身行礼,一派恭敬的样子的。“方姑姑也在啊。” 徐茂福是君皓宸身边的内侍,曾经服侍过先皇长达十年之久。先皇死后他仍身居大内总管,这与他一早站在君皓宸阵营有着重大关系。他之所以对方贤如此客气,全依赖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不是他一个总管能得罪的起的。 方贤含笑回礼,问:“原来是徐公公,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皇上那不用你伺候了?” “方姑姑说笑了,奴才来凤仪宫正是奉皇上之命。皇后娘娘,皇上说他初登大宝,今暂不前往避暑行宫。另外二公主已到帝都三十里外。今晚皇上于德庆殿赐宴为二公主接风,望娘娘精心打扮准时出席。” “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准时到的。” 先皇五位公主,三公主和四公主一出生变夭折了。剩下的长公主景萱,五公主绯然都是颜太后所生。景萱双十年华仍未出阁,她仗着自己是嫡后之女,心高气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所以婚事一直拖延着。颜太后暗地里没少物色人选。 他们俩姐妹在君皓凌被废后,一直住在百合宫,深居简出,自己至今没见过他们。 二公主柔福自打出娘胎就体弱多病,君皓宸常年驻兵边关,她也随他住在宫外。方姑姑说柔福公主很像死去的惠仪太后。她住宫外也是保护自身安全,防止颜太后*。如今君皓宸稳坐江山,她也该回宫了。 听方姑姑说这话,她听出了一些端倪。就是方姑姑并非想象中敬重颜太后,反倒对惠仪太后偏爱的成分多些。 “那没什么事,奴才先告退了。” 甫走之后,方贤立马让红妆拿出新做的宫装供她挑选。“娘娘,这是你第一次参见家宴,你可要好好打扮,别在众妃和大臣面前失了身份。” 菖蒲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这副尊容会不会吓坏他们,她该不该去?君皓宸对她恨之入骨。他会看中这个机会羞辱自己吗?“方姑姑,我可以不去吗?” 方贤诧异的问,“娘娘,你不想去?二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您身为皇后应该出席啊。” “我只是随口说说,方姑姑替我挑件礼物给公主。”方姑姑说的很对,她与君皓宸之间的事不该牵连其他人。她也想见见这位先皇最疼爱的女儿如何美貌。 德庆殿正对太液池,与畅春园相邻。一座小桥连接着大舞台,更能看清太液池美景。 到德庆殿,颜太后已经入席。她正与几名贵妇攀谈甚欢,见她来了亲昵的挥挥手。“皇后来的正好,你进宫多时还未引荐各位太妃和王爷给你认识,趁今天哀家为你介绍一番。” 菖蒲浅笑,颜太后的心思真是无人可比。二公主是惠仪太后的亲生女儿,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保持开心笑容,真是让人佩服。“见过德太妃,顺太妃。” 殿内正中是皇帝御座,东西两侧分别是她和颜太后。颜太后下手依次是德太妃和顺太妃。两位太妃与韩太后同年进宫,生有齐王君皓齐和楚王君皓谦。景王君皓文生母安氏是颜太后身边的宫女,长的有几分姿色,被先皇宠幸后竟珠胎暗结。但是康帝并不喜欢她,再加上颜太后的关系,安氏的地位始终很低。 皓宸即位后念在兄弟之情,又或许是给颜太后难堪。竟然封昔日安贵嫔为静太妃。可是因为她的过去,静太妃免不了被人嘲弄。而景王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光有闲职没有实权,可谓是一个逍遥王。 这次太皇太后去寒山寺,楚王和景王护驾同行。故此今晚的家宴也只剩下宁王君皓宁和宁王妃韩氏二人。静太妃被恩准不必出席,听说是怕与颜太后面对面尴尬。 还未等她入座,太监高昂的通报声已响彻德庆殿。“皇上驾到,二公主到。” 抬眸,瞧见一绝*子挽着君皓宸缓缓而来。 菖蒲无意间瞥向颜太后,发现她灿烂的笑容背后暗藏杀机。“参见皇上。” “免礼。”君皓宸心情不错,一件黑色锦袍更显他精神奕奕。“今晚是家宴,众爱卿不必多礼。福儿,见过皇后。” 柔福嫣然而笑,一对小小梨涡可爱至极。“福儿见过皇嫂。” 不知为何两人头一次见面就格外亲切,好像很久以前就相识了。柔福机灵可爱,没有公主该有的骄纵。只是脸色略有苍白,却影响不了她美丽的娇容。 才聊上几句,柔福嚷着要换位,硬是坐到了属于珍妃的位子上。 珍妃憋了一股恶气无处发作,又奈何君皓宸在,唯有陪笑道,“公主和皇后娘娘如此亲厚,叫本宫眼红万分。” 柔福从以前就讨厌珍妃,经常斗嘴。看中君皓宸疼爱她这个亲妹妹,所以每次先告状说珍妃的不是,两人的仇恨也越结越深。“皇嫂心地好,福儿就喜欢皇嫂。珍妃娘娘与福儿相识多年却依旧生分,珍妃娘娘要反省一下。” 珍妃语塞,转而想君皓宸求救,“皇上,您看公主,她才刚回宫欺负臣妾,臣妾好冤。” 皓宸全当没听见,自顾自的喝酒欣赏前方大舞台上的歌舞。 珍妃大感无趣,悻然低头生闷气。 柔福得意炫耀她的胜利。这时舞台上传来阵阵琴声,她寻声望去,发现抚琴之人正是慕茹雪。“她怎么在这里?” 颜太后挑挑眉,认为德庆殿还不够热闹,火上浇油道,“福儿,皇帝为了娴贵妃还和你的皇祖母大吵一架。皇后还被吓晕了。” 皓宸闪过一抹杀气,“福儿,朕已经纳雪儿为妃,你不得无礼。” 柔福不解的望向自己的皇兄,嗔斥道,“皇兄,她是大皇兄的女人啊,你怎么能纳她为妃。娴贵妃,她也配?” 珍妃大感痛快,挑衅的目光直直移向菖蒲,仿佛在说‘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说’。这段时日她受够了慕茹雪的气,是时候轮到她反击了。“公主,娴贵妃和废帝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皇上纳她为妃合情合理。” 菖蒲眉头深蹙,她可不认为珍妃是在帮娴贵妃开脱,反而有点煽风点火的味道。“公主,你刚回宫,还有很多事不了解,你先坐下看歌舞吧。” “皇嫂。”柔福气急败坏的喊道。她走到他们面前,指着那个令她痛恨的女人道,“皇兄,你马上赶她出宫。” 皓宸把慕茹雪护在身后,好言劝道,“福儿听话,这件事以后再议。你回宫是件高兴事,咱们别坏了大好兴致。” “高兴?我不高兴!”柔福怒瞪美眸,心中对她厌恶又加深了几分。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里,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哪怕韩太后对他们很好,她也觉得少了些什么。母妃不在了,她只剩下皇兄和杨凌哥哥两个人。她不愿失去皇兄,自然也不允许皇兄被一个女人毁了。 “皇兄,如果你再护着她,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慕茹雪是个坏女人,有她在宫里一天,天下不宁。君国的江山为会因此不保。皇兄,难道你想做第二个殷纣王,被这妖姬迷惑?” “够了!”君皓宸恼怒打断她,用着严厉的口吻责备道,“福儿你向来听话,朕不准你再说那些话,你马上向雪儿道歉。” 慕茹雪不想把事情闹大,出面阻止,“皇上,公主还小,臣妾没关系,您就别生气了。” 柔福撇撇嘴,根本不领情。皇兄为了这女人责怪她!都是慕茹雪害的,如果不是她很多事就不一样了。于是,伸出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我不需要你求情!” 慕茹雪被推倒在地上,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记响亮的声音震彻德庆殿。“皇上!” 柔福捂着左颊,不可置信的仰脸,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你打我,你居然打我!皇兄我恨你!” 说罢,伤心的消失在大殿上。 手掌处传来火辣辣的痛,君皓宸诧异的动动唇,他打了福儿!他答应过母妃要好好照顾她的啊,可现在……。他快步追上去,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男子,神情亦是紧张。 众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原处,珍妃率先回过神,冷嘲热讽道,“贵妃娘娘好本事,竟然让皇上动手打了二公主,臣妾佩服。” 早前因为纳妃,群臣颇有微词,再加上君皓宸不惜与太皇太后大动肝火,一时间她的臭名远昭,令大臣对慕家存着几分不耻。 如今君皓宸又当着众人的面打了素来疼爱的妹妹,恐怕明日一早宫里就会传的人尽皆知。红颜祸水的骂名慕茹雪是要背负一辈子了。 颜太后悠哉的喝着美酒。“好了好了,娴贵妃也不是故意的,珍妃你少说一句。冬杏快去扶贵妃起来,歌舞继续!” 娴贵妃拂拂衣袖,转身离去,丝毫不给颜太后半分颜面。 颜太后脸上一沉,好个慕茹雪,自己太放纵她了。 “什么东西。”珍妃低咒,收拾好心情尽情欣赏起舞台上的曼曼歌舞。 菖蒲心系柔福,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去。来到上阳宫前她却怯场了。她能想象福儿委屈哭闹的样子,也能想象君皓宸手忙脚乱的劝解,此刻她进去似乎不太合适。 她往回走,停留在九曲桥上。天上一轮明月倒影在池水中似真似假,正如君皓宸对娴贵妃的情意。 宫人密报君皓宸和娴贵妃时有争吵,近几日君皓宸更是一个人睡在关雎宫偏殿。尽管如此他还是日日去那里,忍受帝王不该忍的窝囊气。而今天他又做出这种举动,真是令人费解。 娴贵妃性情高傲,不苟言笑,示君恩为无物。君皓宸排除万难纳她为妃,似乎是真心喜欢她的,然而付出的一切得不到回报,心里不痛快是应当的。 他们一冷一热注定不能和平共处,又或许他们之间有个细小的横沟,因为他的存在让他们无法释怀,彼此伤害比相爱来的更加容易。 章节目录 第144章 担心 “皇后娘娘哀声连连,是在为福儿担心吗?” 闻言,菖蒲转过身。 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白色锦袍显得他温文尔雅,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他的容貌和君皓宸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一份潇洒飘然。 “见过王爷。” “皇后客气了。”宁王玩弄着手中折扇,那双精明的凤眼窥视着她一举一动。“皇后未回答本王的问题。” “本宫是在担心二公主,宁王也不是如此!”他们一块长大,感情要比其他公主王爷来的亲厚。那时君皓宸与他一起举兵,又顺利夺得帝位,要不是宁王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他们兄弟间指不定又会发生宫廷政变。 “方姑姑,本王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皇后说。” 方贤颔首,带着随行宫女走到离他们五十步远的地方等候。 宁王敛去*的神色,严肃道,“皇后恨皇上?” “皇上恨菖家,宁王会不知?”她反问。 “你知道?皇上告诉你的?”他愣愣,随后叹息道,“你也不能怪他。惠仪太后死的早,皇后也就是现在的颜太后又示他们为眼中钉。他能有今天全靠自己。菖相……” “都是以前的事,何必计较太多。他已经是君国的皇帝。” 他斜视菖蒲,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她的真面目,柳眉似蹙非蹙,一双眸子饱含情愁,娴静的气韵犹如幽兰。她虽然丑,但是别有风姿。“皇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皇后姿色不输任何嫔妃。” 宁王朗声而笑,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世俗伦常。“世人皆知娴贵妃是大皇兄的皇后,可他们不知道皇上对她早超过帝王对嫔妃的感情。娴贵妃是个可怜人,本王希望皇后放宽心襟接受她。皇祖母常说皇后善解人意,知书达理,本王确信皇祖母不会看走眼。有朝一日皇后必定得到皇上宠爱,做个有名有实的皇后。” 菖蒲甜甜一笑,“多谢王爷忠告。若没其他事,本宫先回宫了。” 宁王浑身一怔,脑海中尽是她刚才的笑容,久久挥之不去! “皇上,幽冥楼连杀数名边关将领,此仇不报我朝君威何存!”慕太师激愤慷慨,恨不得年时三十岁重新披上甲胄上阵杀敌。 大臣纷纷附和,有些人更是展现出痛恨的神情。“太师所言极是,肃州乃我朝边关要塞,又与云国相邻。倘若让他们知道肃州无将守城,一定会举兵进犯。再者幽冥楼多年与朝廷作对不可不除。” 幽冥楼,几年过去了,他还以为上官元擎消失不见了。君皓宸合上密折,凭添了几分阴霾,amp;nbsp;“众爱卿有何人选?” “皇上,微臣愿亲自前往。”杨凌上前一步,拱手回禀道,“护国安定不受侵犯,是身为武将的责任。微臣向皇上保证定用上官元擎的人头祭奠枉死的诸将领。” “不可。靖北侯乃朝中重臣,不可轻易犯险。”宁王不动声色的摆手,又道,“皇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此刻不宜与幽冥楼大动肝火,皇上要三思而后行。” 群臣相互对视,认为宁王的话无不道理。可眼下派谁去,又使群臣犯了难。君皓宸还是王爷时,是他带兵驻守肃州。在多次和幽冥楼正面交锋中,虽然有胜有败,但是幽冥楼也未讨得半分便宜。如今他已即位称帝,怎么能亲自前往肃州。 “皇上。”菖宁钰出列,义正言辞道,“微臣自问没领过兵打过仗,也没半分军功。承蒙皇上器重统领京城护军,身居要职难免有些人不服。这次诸将领被杀实属可气。微臣愿自动请缨,镇守边关以报圣恩。” 皓宸薄唇轻扬,不自禁浮现一抹得逞。“菖统领果然有大将之风,朕没看错人。只是你乃相爷独子,皇后胞弟,朕担心他们二人会反对。”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微臣能为君国出一份力,爹和皇后娘娘定会为微臣高兴,他们岂有反对的道理。”菖宁钰语气坚决,不容否定。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好!”君皓宸双手一击,深如大海的黑眸闪出异样光芒。“传旨,封护军统领菖宁钰为骠骑将军,立即前往肃州任职。” “谢皇上。” 皓宸大手一扬,示意退朝。临走前他还不忘回瞄刚封为骠骑将军的菖宁钰,唇边冷意十足的笑容,足以冻死所有人。 菖相,皇后!他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这只是刚刚开始,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凤仪宫,落燕听闻前朝发生了大事,赶紧回来禀告。“娘娘,大事不好了。肃州守将接连被杀,皇上派少爷领兵驻守。” “你说什么!”手中的书卷滑落于地,菖蒲脸色惨白惨白。指甲下意识的掐进掌心肉里,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原来……,原来他要报复的目标不是她,而是钰儿,她唯一的弟弟!他好残忍,难道就因为她没告诉他真相,他就要动她弟弟? “娘娘,是少爷主动请缨的,皇上顺势封他为骠骑将军,马上就要启程赶往肃州,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奴婢还听说杀诸将领的正是天下第一杀手楼幽冥楼。他们楼主上官元擎是皇上的死对头、此次少爷去肃州实在危险。”落燕低声哭泣着,将打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们。皇上居然让没有领过兵的少爷驻守边关。这怎么可以! 方贤也颇感意外,朝中还有靖北侯杨凌,为何要派菖宁钰前去。他还年轻,资历尚浅,对付不了天下第一杀手楼。皇上在想什么。“娘娘莫急,待奴婢去问问再来禀告娘娘。” 菖蒲拦下她,泪眼婆娑道,“不用了姑姑!皇上他……。”她错了,大错特错了。他是皇上啊,手握生杀大权,她竟傻到触犯他的底线。 钰儿……,不行,她要去见皇上!想到这,她不顾众人呼唤直奔宸佑宫。 皓宸早料到她会来,所以早早通知徐茂福不要拦她。他坐在龙椅上,垂问道,“皇后来宸佑宫所为何事?” 菖蒲强忍着眼泪不掉下,哀求道,“臣妾……,求皇上绕了宁钰。” “这是菖将军自己的意思,与朕无关。如果现在收回成命,军心动摇,朕的君威又何在!皇后,其中利害你可知道?”君皓宸无辜的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皇上如此威胁臣妾是君子所为?”菖蒲孤傲的抬起头,失望和鄙夷重重交汇。她缓步向前,再次逼问道,“皇上说臣妾的父亲是颜太后党羽,是诬陷还是事实臣妾不得而知。但如皇上所言此事为真,臣妾只能说爹做的好。换做是臣妾,臣妾也会照做不误。” “皇后!”君皓宸暴怒咆哮,眸中冒出凶恶血光。 “皇后?”她不屑的迸出这两个字,甚至对这两个字十分厌恶。“我从不把自己当皇后,是你们硬逼我当的。你以为天底下让女人都稀罕吗?娴贵妃,你稀罕吗?” 慕茹雪语塞,坐在一边不吭声。 “皇上你看到了吗?你心爱的妃子也不过如此。你纳她为妃,极力掩饰霸占兄嫂的恶性,可她依旧不领情。试问一个害死自己夫婿的男人,有什么价值去交付真心。” 菖蒲揭去头上珠钗凤冠,“那晚颜太后的确来过凤仪宫,还说了很多话。她内心的恨我此时深有体会,因为之前皇上只让我看到无情无义的一面,现在又让我了解了皇上你是个忘恩负义、不明事理、嫉恶如仇的皇帝。” “爹助你得到江山,让你君临天下。你不但不领情,还要害他一家。你趁爹去徐州,太皇太后去寒山寺,故意设圈套让他的儿子去送死。像你这样的昏君,简直有损君国列祖列宗的颜面,君国有你在迟早要灭亡。” 皓宸倏地杀气高涨,额间青筋毕现。“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昏君,君国有你当皇帝是百姓不幸。”她大声嘶喊着,来宸佑宫的路上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她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钰儿才十四岁啊,他不能有事! 皓宸身影一闪,凶狠的掐住她的脖子,语调阴鸷的骇人。“说朕是昏君。菖蒲,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对不对!” “皇上不可!”慕茹雪阻止他,却被推开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昏君……,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你早想杀了我们!……我们菖家一旦消失……,秦慕两家就可以取而代之……。” 正当慕茹雪以为他会杀菖蒲时,君皓宸却反常松了手,“朕不会杀你,朕要你亲眼看看你们菖家是如何没落的,菖相和你弟弟是怎么死的。” 她笑个不停,整个人处于疯癫的状态。“我不会让皇上如愿的。” 她奔向那擎天红柱迎面一幢,顿时鲜血从头上流个不停,迷糊了她的双眼,也将她的衣裙染成了红色,妖艳非常。 “皇后娘娘。”慕茹雪捂着嘴,震惊的望着眼前一幕。 随后赶来的方贤等人更是面如死灰,吓得七魂没了五魂。“宣太医,快宣太医。” 皓宸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她撞柱求死,也不出手相助,更别说同情或怜惜。 太医包扎好伤口,手上已满是鲜血,“娘娘的伤口很深,微臣先去开几贴药按时给娘娘服下,切记勿碰水。” “娘娘这是何苦,咱们有话好好说,犯不着与皇上置气啊。”方贤苦口婆心的劝着,奈何靠在床头的菖蒲无动于衷。太皇太后嘱咐她要好好照顾皇后,如今弄成这样她又何脸面面对太皇太后。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别吓奴婢啊!”落燕和红妆跪在床前,不停哭喊着。他们服侍小姐多年,从没见过小姐这般激动过。这都怪皇上,都是他害了相爷和小姐。 “皇嫂。”闻讯而来的柔福几乎是飞奔来此,看着她头上缠绕的层层纱布,她哽咽道,“皇嫂,为何……,为何要寻死。” 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菖蒲说不出的伤心、他们不该救她的,死了她就可以解脱,不用再看到那些让她厌恶的人。君皓宸现在一定高兴的搂着他的爱妃偷笑吧。爹真是瞎了眼帮这种人夺得帝位。 她的心好痛,她可怜的钰儿竟然相信那个歹毒冷酷的皇帝,甘心为他卖命。菖蒲痴痴的笑着,钰儿是多么听话孝顺的孩子。他一心要成为像君皓宸那样的将军,然后保护他的姐姐和家人。可是,就是他心中的英雄设计他、算计他。真是讽刺啊,君皓宸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这样崇拜! “钰儿,钰儿。”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叫喊,听得众人的心狠狠纠在一起。 来的路上柔福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皇兄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到她都不认识了。难道做了皇帝都会变成这样?不,她不信,以前的皇兄他分明不是这样冷血,一定……,一定是慕茹雪挑拨的。“皇嫂,我去求皇兄,你等着。” “钰儿,钰儿……”她重复低喃着,空洞的目光犹如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谁劝她都听不进去。 “圣旨到。”徐茂福不忍,无奈宣读道,“皇后殿前失仪,心怀怨恨,有失皇后之德,母仪之范。朕念其初犯,故从轻发落,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今起收回凤印,迁居兰陵宫幽居,不禁宣召不得踏出兰陵宫半步,钦此。” “皇兄疯了不成。”柔福喊道,气的直跺脚。兰陵宫是囚禁罪妃的地方,皇嫂做错什么要囚禁于此。“我去找皇兄!” “哈哈……”菖蒲放声大笑,躬身谢恩。“蒲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此时此刻她觉得轻松极了。没了皇后凤印,她在也不是凤仪宫的主人了,往后她又可以做回自己了。 红妆扯过圣旨,扔在脚底下一个劲的踩,有种不踩烂就不罢休的气势。“昏君,君皓宸是个大昏君。可恶!” “红妆。”落燕怨毒的打量徐公公,似乎要在他身上挖几个洞。“冷宫就冷宫,凤仪宫……咱们不稀罕。” 红妆听了,觉得她讲的有道理。于是她捡起那脏兮兮的圣旨扔回徐茂福怀里。“狗仗人势,给本姑娘立即消失,不然本姑娘不客气了。” 徐茂福哪还敢多留片刻,生怕那两位小祖宗把他给吃了。 “娘娘,奴婢马上派人通知太皇太后。等她老人家回宫,您就没事了。”她们明知皇上不喜欢皇后,还选在这个时候去寒山寺祈福,是她们失策了。 “姑姑。”菖蒲下跪哀求,在她说出‘昏君’二字时,她就做好了准备,无论是生是死,她都不会向他低头。“姑姑带我情同母女,蒲不知如何报答。蒲不怕进冷宫,唯独落燕红妆,蒲不放心。还请姑姑看在我娘的面上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受欺负。等时机成熟了放他们出宫各自婚嫁,这是蒲的心愿望姑姑成全。” “不,我们要跟着小姐。”红妆落燕紧紧抱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小姐待奴婢很好,奴婢是不会离开小姐的。除非奴婢死了,不然我们绝不走。” “不行,冷宫暗无天日,有进无出。你们跟着我只会吃苦,你们要留着命等爹回来,让他想办法救回钰儿。”一提及家人,菖蒲的眼泪掉的更凶了,恐怕他们父女三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还有晚娘,她好想见他们一次。 “小姐……” “娘娘放心,奴婢就算豁出性命也会护他们周全。”方贤坚决的口吻,让菖蒲吃了颗定心丸。“娘娘也要答应奴婢,不可伤害自己。一切等太皇太后回宫定夺。” 元和元年五月二十日,端定皇后菖氏幽禁兰陵宫。同时贵妃慕氏代掌凤印,统摄六宫。 菖蒲进冷宫的第三日,菖宁钰在前往边关肃州的途中遭遇幽冥楼突袭,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六月初接到飞鸽传书的太皇太后和菖相同时回京,菖相惊闻噩耗,一时难以接受爱子失踪、爱女被囚,在朝堂上公然顶撞皇上。 皓宸盛怒之下免了菖融的官职,命他回家反省。 “胡闹,哀家离开不过一月,宫里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皇帝,你存心想气死哀家是不是!”太皇太后捂着胸口,气得不轻。她真的不敢想象她疼爱的孙子违背了她的意思,趁她不在的时候把溪儿关了起来。“你去把她放了。” “皇祖母息怒,孙儿不能放她。”君皓宸淡然的表情,令太皇太后气焰高涨。“皇祖母,孙儿还有奏折要批,先行告退。” “因为菖相曾是?儿的人,你就要赶尽杀绝?皇帝,你已经除掉了废帝一党,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失望的摇头,接下来的每句话是那么的用力。“菖相已投靠你,你何苦翻旧账。不防告诉你,菖相也是哀家的人,当年的事哀家和先皇早就知情。” 皓宸猛的转身,脸上尽是错愕和疑惑。这怎么可能。 “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事实。你姑姑弥留之际求我们,无论菖家犯了什么错都不能降罪杀他们。哀家和你父皇一概应允了。” “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他还是一个能委以重任的大臣。他们兄妹何其无辜,从被你立为皇后,又被你打入冷宫。爹病重,弟失踪。皇后所承受的一切是别人体会不到的。皇帝,你会后悔今天这样对菖家、对皇后。” 太皇太后以为深长的看着他,并不奢望她的话能打动他。只要他稍有良知,不等自己下旨也会放了她,然后把宁钰找回来。“哀家再说一次,皇后不能废。方贤,随哀家去兰陵宫。” 兰陵宫地处偏远,常年失修的宫殿破旧简陋,环境脏乱不堪。长久以来兰陵宫一直用来关押有罪的嫔妃,现在空置下来,整座宫里也只有菖蒲和两个守卫。 踏进内殿,里面漆黑一片。横七竖八的红木椅零零散散的倒在地上,灰尘到处可见,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难闻刺鼻的霉味。 太皇太后强忍着心头怒火,立马吩咐随行宫女把这里打扫干净,把应有的东西全部备齐。往里走,她听到敲木鱼发出的声响,推门一看一女子跪在地上,身上穿的竟是白衣。“溪儿。” 菖蒲手一顿,没有立即回过头,而是继续敲木鱼诵经。“太皇太后请回吧。蒲无话可说。” 她打心底里感谢太皇太后和方姑姑。在这个让人心寒的地方也只有她们是真心对自己。可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会勇敢的走下去。冷宫她不怕,也不会退缩。 “小姐。”落燕夺过她手中木棒,伤心喊道,“相爷病了,他想见你。小姐求求你别这样,相爷要是看到你如此,他会很难过的。还有夫人她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爹病了,钰儿失踪了。徐茂福每日送饭菜来的时候,她都会问问相府的情况。菖蒲冷笑,这下君皓宸该满意了吧。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爱妃也成功取代了她的位置,很快他该昭告天下废了她这个丑皇后了。 “小姐,你的头发!”红妆捂着嘴,惊讶的喊道。她把宫灯往前照了照,才看清原本一头长发的菖蒲,头发变短了。 “娘娘,你为何剪了长发,如此你还怎么绾发戴凤冠啊。”方贤抚摸着凌乱而长短不一的青丝,颤抖的双手不难看出她内心的痛,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蒲身无可恋,愿常伴青灯,皈依我佛,三千烦恼丝不要也罢。”她轻松的说着,一个无发皇后又怎能母仪天下。她是在成全君皓宸,帮他下决定。钰儿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她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要一辈子对着害死她弟弟的凶手而无动于衷?她做不到,她没脸姓菖,更没脸面对她的家人。 颜太后说的没错,君皓宸该死。菖蒲流下最后一滴泪,平静的回望众人。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以后再也不会哭了。眼前她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吃斋念佛祈求娘的谅解。“请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僵硬着身子,自责道,“是哀家的错!娉婷,哀家对不起你,是哀家害了你的儿女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方贤等人乱作一团,拼命大叫。“太皇太后您醒醒。快来人,快来人啊!” 菖蒲颓废的跌坐在地上,暗念:对不起皇祖母,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我愿用一生去服侍你终老。但是此刻我笑不起来,我的家人正处在危难中,我又怎么能笑。 章节目录 第145章 平静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宫里十分平静,静的犹如暴风雨的前夕。 菖蒲只顾礼佛不问世事,唯一让她庆幸的事菖宁钰被宁王所救,现在已抵达肃州。好几次爹向落燕打听她的情况,还会送些她爱吃的东西,只是没办法亲自来看她。 “小姐,该用膳了。”落燕从锦盒中拿出四道简单的素菜,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心境平和了很多,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谩骂君皓宸。 菖蒲举筷吃了几口,食之无味。这两个月来她们都是买通徐茂福,借送饭的机会来看她。当然还多亏了太皇太后给的令牌,不然门口的守卫是不会放她们进不来的。 那日太皇太后大病了一场,就连君皓宸想尽尽孝,她也一律把人挡在宫外。 皓宸迫于无奈,派宁王带一对人马寻找钰儿的下落,最后在悬崖下面找到了他,那时他奄奄一息,差点没命。她庆幸老天爷有眼,让钰儿大难不死。“太皇太后可好?” “太皇太后很好,她听说小姐吃的很少很担心,来之前还吩咐奴婢好好劝你呢。”落燕关上门,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宁王昨日回宫了,还捎来一份少爷写的信。” 菖蒲浑身一怔,急忙接过那份信函。打开一看,果然是钰儿的笔迹。 “姐姐勿忧,承蒙宁王照顾,我的伤势已无大碍。惊闻姐姐幽禁冷宫,我无时无刻不为之担心。我明白姐姐是不想让我去肃州,才会和皇上有了冲突。我很惭愧,因为我的莽撞令所有人受到伤害,更自责无法救姐姐走出困境。 我发誓从今往后一定会牢牢守好肃州,让皇上刮目相看。姐姐,我希望你为了爹和死去的娘保重身体,等我立功回朝定要皇上亲自请姐姐回凤仪宫。” “小姐,你听少爷一句劝吧。你在这么消沉下去,只会糟蹋你的身体。君皓宸他根本不在乎啊!” 菖蒲心潮澎湃,短短几句话足以让她重新燃起希望。她轻柔一笑,正言道,“傻瓜,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落燕先是愣愣,随即笑逐颜开,“小姐没骗奴婢?” 她摇头,重启拿起银筷。“我不会让身边的人再为我担心。落燕,下次见到宁王替我谢谢他,谢他的家书和救命之恩。” 其实……,应该是她亲自去感谢才对。 “奴婢会的。” 连着两个月的阴霾因为一份家书拨云见日,当他们主仆俩笑着迎接新的开始时,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也正因为那件事菖蒲的命格从此改写。 “参见太皇太后,韩太后。”丁太医唯唯诺诺的行着礼,两眼不敢正视前方。 “皇帝宣你去关雎宫所为何事?”太皇太后翻阅着手中的经书,那双眸子犀利的扫过他身上,吓得丁太医双脚发软。 “回禀太皇太后,贵妃娘娘胃口不佳,胸口发闷,时而恶心想吐。皇上宣微臣去请平安脉,发现贵妃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此话当真?”韩太后确认道。 丁太医一股脑的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贵妃娘娘的确有了喜脉。皇上听了以后很高兴,还说等贵妃娘娘生下皇子就……” “就封为太子,立她为后!”太皇太后严厉道,脸上依然存着丝丝淡然。“贵妃有喜是件好事。齐王世子快满一岁了,皇上也该有继承皇位的后嗣。丁太医,你可要好好为贵妃安胎。每日请脉后记得到长乐宫来,哀家要第一时间知道贵妃的脉象。” “是,微臣遵旨。” 打发他走,方贤不解的问,“太皇太后,这该如何是好?皇上至今没放皇后娘娘的意思。如今贵妃有喜,皇上更不可能放皇后了。您怎么还让丁太医为她安胎呢。” “是啊,母后。贵妃不能生下这孩子。”韩太后故意压低声音,提醒道,“母后,您别忘了慕氏曾是废帝的人。从她失踪到出现这一却都太巧合了,臣妾认为慕氏是颐宁宫的奸细。” “哦?”听完她的话,太皇太后也怀疑起来了。当初答应慕氏进宫是权宜之计,她也派皓宁打听过慕氏失踪去了哪里,可一直打听不到。后来溪儿和宁钰出事了,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韵儿的一番话提醒了自己,慕氏是?儿精心挑选的太子妃,要不是先皇驾崩。他们早成亲了。 或许真被韵儿说中了,慕氏失踪再进宫是人为安排,为的就是迷惑皇帝。等她一怀上孩子,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母后,珍妃他们嫁进睿王府多年,始终不见有好消息。那慕氏进宫才多久,就怀上了孩子。这不得不让人怀疑。” “方贤,你派人盯紧关雎宫。然后找机会下手,势必要除掉她腹中孩子。”太皇太后滑过一抹阴毒,她宁愿失去一个曾孙,也不能让慕氏奸计得逞。 慕茹雪有喜迅速在宫里传开,六宫反应各异。有人平静,有人伤心,其中最为激烈的莫过于珍妃,即使她把毓秀宫砸的一片狼藉,也改变不了她最痛恨的人快一步怀上龙裔。 皓宸膝下无子,谁能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必定能子凭母贵。菖蒲失宠已成事实,废与不废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就算他立下‘永不废后’的诏书,也不代表太皇太后百年之后不会废了她。所以此时慕茹雪怀上孩子,地位稳如之前。 关雎宫变成了众人巴结的地方,接二连三的赏赐让宫人接到手软,仿佛料定她怀的就是皇子无疑。 “太师请用茶。”芷青笑得合不拢嘴,突如其来的孩子使关雎宫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皇上宠爱娘娘,定会爱屋及乌疼爱小皇子。将来一旦立为太子,娘娘便是新皇后了。 “你下去吧,这不用你们伺候了。”慕茹雪嫌恶的瞥了她一眼,整个关雎宫都是皇上的人,包括她的贴身宫婢芷青也是派来‘照顾’她的人之一。皇上表面很相信她,实则对她还有芥蒂,处处防着她。 她快疯了,没日没夜囚在宫里根本没自由可言。她真的很后悔回宫,“爷爷进宫有事?我听说皇上要设右相,恭喜爷爷梦想成真。” 八字还没一撇,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慕太师收起烦乱的思绪,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她肚子。听闻她有了身孕,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为的就是亲自问清楚。“你真的有了?” 她抚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娇美的容颜上没半分欣喜。所有人都在为她怀了皇上的孩子而高兴,可他们又怎么体会得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进宫以来,她一直在服用滑胎丸,这些君皓宸从不知晓。直到这个月她月信迟迟没来,她才有了警觉。可惜一切都晚了,丁太医说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慕茹雪轻笑,她竟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她明明有用滑胎丸,为什么还会有孩子! “雪儿,你安心养胎,别想太多。他毕竟是皇上的孩子,万一是位小皇子,你离皇后宝座也不远了。”他是有私心的,雪儿是慕家唯一血脉,他总希望她过的好。皇上能不计前嫌接她进宫为妃,就是看在往日的情意上。现在她怀了孕,皇上一定很高兴。只是雪儿能真心接受吗? “安胎?我不要这个孩子!”关雎宫的宫人是君皓宸特地挑选来伺候她的,肯定有人发现了什么,去告诉了君皓宸。要不是这样怎么去解释她怀孕!她真是太糊涂了,连被人换了药都不知道。 “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何必为了一个死去的人毁了自己的前途。雪儿,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昭贤皇后,而是当今圣上的娴贵妃。”慕太师语气一沉,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皇上的心思有谁摸得透,皇后不过冲撞了他两句就被幽禁于冷宫长达两个月。万一雪儿私自打掉孩子,她的下场会比皇后惨上几千几万倍。 “爷爷,我是皓凌哥哥的妻子,不是君皓宸的妃子。娴贵妃的头衔我不稀罕。” 皇后骂的很对,君皓宸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什么顺民心,什么先皇遗诏通通是假的。他分明是觊觎皇位许久,才想到联合群臣皓凌哥哥退位。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的浓浓大火,要不是君皓宸,皓凌哥哥也不会变成这副摸样。每次承欢他下,看到他的脸都令她反胃想吐!想让她帮那个昏君生下孩子简直是做梦。 慕太师骂也不是,劝也不是。果然她很在意那件事。废帝有今天不能怪其他人,称病在家的两个月他想了很多,一个生性*、好色的皇帝怎么治理好天下。先皇或许看中了这点,才会留下一道遗诏,不到万不得已废了他,好让当今圣上继承大统。 “雪儿,你是皇上的妃子,整日念着其他男人,被皇上知道可不得了。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爷爷不希望你有事。” 慕茹雪沉默,她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孩子绝不能留。哪怕惹恼了君皓宸,她也在所不惜。 祖孙俩又聊了好一会儿,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宫外某个人的耳里,最后这个人又消无声息的离开了。 夜色迷迷,宫里寂静无声。黑夜下一女子披着风衣躲过重重岗哨,畅通无阻的从侧门进入一座宫殿。 “恭喜你!进宫半年不到就怀上龙裔。娴贵妃,你不配是哀家一眼看中的儿媳。”透光月光隐约看清椅榻上坐着一个人,定眼细瞧正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颜太后。她的那声‘恭喜’分不清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慕茹雪解去风衣,露出窈窕身材。“太后急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皇帝不在关雎宫?” “他在臣妾又如何能来颐宁宫。皇上带着楚统领出宫办事去了,明个一早才会回宫。难道太后不知?”她四两拨千斤,完全不怕颜太后迁怒她。 颜太后抿唇浅笑,命冬杏扶她坐下。“好歹是有身子的人,万事要小心。贵妃,如今的你已是皇帝的心头肉,哀家要你办的事也该有所行动了吧。” 慕茹雪故作诧异,问道,“太后指什么?臣妾不明白。” “你是聪明人,岂会不明白?昭贤皇后。” 慕茹雪柳眉轻挑,右手不自觉抚摸她小腹。片刻后,她沉声问道,“皇后是太后的人,她进冷宫是您一手造成的?” “皇后的确是哀家的人,不过哀家不信她。这次她进冷宫是咎由自取,哀家也爱莫能助。”她顶撞皇帝落到这副田地,差点坏了她的大计。好在皇帝并没有怀疑,不然皇后绝不是呆在冷宫这么简单。 脸上惋惜的神情令慕茹雪一阵反胃,菖皇后和自己都是她的棋子,她才不会管他们死活。“太后有话直说,臣妾不能出来太久。” “把孩子打掉。”颜太后不带一丝表情,紧接着就看见冬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出现在他们面前。“哀家告诉过你,你生是凌儿的人,死是凌儿的鬼。一个害死你夫婿的人,他的下场就是断子绝孙,把它喝了。” 慕茹雪扬手打断玉碗,笑盈盈的回视颜太后。“为何要喝?臣妾一旦生下皇子,皇上定会立他为太子,立臣妾为后。将来皇上驾崩,太子即位,臣妾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这君国的天下可是臣妾的了!臣妾还不至于把尽在眼前的东西拱手让人。” “贵妃,谁准你用这种口气和太后娘娘说话!”冬杏看不惯她嚣张的样子,出言教训道。 “本宫和太后说话,哪轮得到你这个奴才说话。莫非冬杏姑姑欲效仿静太妃?”她冷笑,语气含着浓浓讥讽。 一听到‘静太妃’三个字,颜太后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好在她早学会了处变不惊的本领,硬把愤怒化为嗤笑。“冬杏不得无礼,她是主你是奴。” “奴婢该死,请贵妃娘娘息怒。”冬杏识趣退下,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颜太后定定望着她小腹,认真道,“你另有打算?刚才你说的话不无道理,我们可以改变一下策略。由你的儿子做未来储君,或许更加有趣。” “无可奉告。”她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她会看着办。 她霍然起身,语调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以为你的那些雕虫小技能瞒的了哀家?慕茹雪,若让皇上知晓你背着他服用滑胎丸,他会如何对你?” 慕茹雪诧异抬眸,她竟然知道!关雎宫有她的人呢?“恕臣妾愚钝,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别和哀家耍心机,哀家能到今天这个位置,也多亏了那些忠心护主的奴才。你关雎宫在哀家眼里毫无秘密可言。你亦然。”颜太后半威胁半警告。 慕茹雪丝毫不畏惧她的威胁,反而挺直腰板回瞪她,“太后也别忘了,宫里除了臣妾皆是皇上的人。你利用郡主的死威胁皇后,万一到最后拿不出所谓的证据,你猜皇后会如何?刚烈如皇后,她定会告诉皇上一切,臣妾告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颜太后气的脸鼻扭曲。她说的没错,宫里除了她没有人能从皇帝那拿到她想要的东西,眼下自己只能由着她。但是没有人能威胁自己,尤其是她。 至于证据,她没证据岂会威胁菖皇后。“娴贵妃,哀家接到消息,芙儿有了身孕。哀家提醒贵妃,不要轻易打掉孩子。等芙儿顺利生下孩子,两个孩子……” 慕茹雪身形一僵,平静的内心刹那间土崩瓦解。她迈开步伐,脚上犹如绑了千斤重的石头,重的她喘不过气。 “娘娘,昨晚奴婢起夜,发现娘娘不在合欢殿。您出去了?”芷青伺候她穿衣梳洗,无意询问她的去向。 慕茹雪极力掩饰她心中的烦躁,从容应答道,“天气热,本宫出去透透气。芷青,你去传本宫的话,让丁太医来趟关雎宫,本宫有事找他。” 芷青疑惑的偷觊她,似乎在怀疑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她没直截了当的问,而是选择烂在肚子里。皇上叮嘱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娴贵妃,她不能把事情搞砸了。 芷青脚程快,才一会就把丁太医找来了。慕茹雪不信她,找个理由打发她走。“丁太医进宫多久了?” “回娘娘,微臣进宫十余年了。”丁太医如实回答。 “那你也算是太医院的老人了。”慕茹雪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他面前,问道,“太医,你看这些是什么?本宫不懂药理,故而请太医为本宫指点一二。” 丁太医仔细一看,道,“这是补身子的药丸,用上等药材炼制而成。微臣敢问娘娘,这药有何不妥?” 慕茹雪紧紧拽着锦帕,换药的人肯定是君皓宸。难怪她觉得滑胎丸的味道跟以前不同了,原来早就被人掉包了,她却傻到毫无知觉。“太医,本宫再请教一个问题,一个服用滑胎丸的人,能短时间怀上孩子?” 丁太医何能聪明,已然猜到她的意思。“回娘娘的话,情况因人而异,如果服用时间不长,还是有机会怀孕的。” “本宫明白了。”慕茹雪从首饰盒中拿出两张银票,正言道,“这银票是太医近日照顾本宫的酬劳,还请太医收下。” 丁太医连道不可,“为娘娘做事是微臣的本分,微臣岂敢收下银票。” “丁太医,本宫一番心意你还是收下,本宫希望你走出关雎宫后,不要对第三和第四人说起,不然本宫绝不放过你。你明白吗?”慕茹雪忿忿不已,她不能一味听命于颜太后。等她的孩子一出生,颜太后一定会把两个孩子交换。所以孩子她断然不能留下,哪怕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 皓宸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先算计我的,你该料到会有因果报应。 丁太医躬身告退,走的时候没有动她的银票。此事事关重大,他还是先去禀告太皇太后,以免出了什么问题。 那厢太皇太后听了丁太医的禀告,百思不得其解。皇帝宠慕氏并非一天两天,按理她应该想尽办法快点怀孕,巩固她在宫里的地位。但是她怎么可能背道而驰服用滑胎丸呢。 他们这位贵妃娘娘似乎存着异心,又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为皇帝开枝散叶,诞下皇子。这无疑正中自己下怀,顺了他们的心意。 “丁太医,你做的好。此事到此结局,你决不能再告诉其他人。若哀家听到闲言闲语,哀家为你是问。”太皇太后加重语气,心头升起一阵烦忧。 “微臣明白。” 这时,落燕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额上直冒汗珠。“太皇太后,关雎宫出事了,娴贵妃流产了。现在关雎宫乱作一团。” 太皇太后阴着脸,怒火逐渐染上脸庞。韵儿说的没错,她的确令人怀疑。今天她能‘流产’,他日还能杀了皇帝,她可不能让这种危险人物待在宫里。“摆驾关雎宫,哀家倒要看看她如何流产。丁太医你也随哀家去。” 到关雎宫时,君皓宸已然回宫,神色十分不好。太皇太后心如明镜,严厉问道,“贵妃如何?孩子能否保住?” “回母后,于太医正在诊断救治。”韩太后扶她坐上椅榻,小声道,“贵妃流了很多血,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皓宸杀气腾腾,一把揪住了丁太医的衣领,质问道,“朕才离宫一日,贵妃就流产了。你这个太医是怎么当的。朕留你们在太医院有何用!” “皇上,不关微臣的事。早上娴贵妃派人来找微臣的时候,贵妃娘娘一切安康。怎么一会的功夫就流产了呢!”他有口难辩,贵妃娘娘不要孩子何必拉他下水。丁太医余光瞧见芷青也在,指着她道,“皇上,芷青也在场,不信您问她。” 芷青哭着点头,“丁太医说的是真话。娘娘一直很好,却无征兆的流产。奴婢也不知何原因。” 李淑容晃着手中的蒲扇,娇滴滴道,“丁太医和芷青都说贵妃娘娘一切正常。那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是贵妃娘娘自己不小心流掉了孩子?” “闭嘴!”芷青是他的人,她的话不会有假。君皓宸怒火难消,到底是谁要害死他的孩子。“楚桓,把关雎宫所有宫人押到暴室去。朕要亲自审问。” “且慢。”太皇太后不乐意了,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皇帝居然大动肝火。幸好慕氏在他们没出手前,自己流掉了孩子,不然他们祖孙间的关系会彻底闹僵的。“皇帝,还是等太医出来,你再追究也不迟。” “孙儿不孝,让您这么热的天还四处奔波。”君皓宸在她下首坐下,一脸歉意。 “皇帝,你的确不孝。这种场合本该由皇后坐镇,偏偏让哀家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来管,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太皇太后没好气的瞪着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的面庞。“你们给哀家记住,莫在宫里耍心机,不然哀家决不轻饶。皇后虽然幽禁冷宫,但是她还是君国国母!” 章节目录 第146章 痛快 “臣妾明白。”四妃面面相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皓宸语塞,把目光移向他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于太医终于出来了。他擦擦额上的汗,诚实回禀道,“启禀皇上,太皇太后,太后,贵妃娘娘误食大量藏红花。微臣无能,没能保住孩子。” 太皇太后和韩太后双双松了口气,“说!贵妃为何会误食藏红花。” 众人鸦雀无声,连他们也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啊。 “知情不报,全部该死。”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君皓宸气急了,恨不得杀了那个罪魁祸首。 丁太医一个激灵,沉声道,“回皇上,早上贵妃娘娘问微臣一个怪问题,她说‘一个服用滑胎丸的人能否在短时间内怀上孩子。’” 闻言,君皓宸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是雪儿自己打掉了他们的孩子。不,这不可能!可是联想到前几日她与慕晖的谈话,他心底发凉。 “皇帝?”韩太后挑着眉,轻声换道。 他回神,道:“母妃,你先陪皇祖母回宫。朕……先去看雪儿。” 珍妃敛下眉眼,心情极佳。宫里要变天了,她相信不久的将来好戏就要上演了。 “你说贵妃流产了?”菖蒲诧异之余转动手中的佛珠,祈求那个枉死的小生命能早日投胎,下辈子莫再投身帝王家。 “小姐,听说贵妃娘娘服用过滑胎丸,后来还稀里糊涂有了身孕。宫里的人都传是贵妃娘娘自己打掉了孩子。”落燕消息灵通的很。虽然她看不惯贵妃高傲的摸样,但孩子是无辜的,她也为之惋惜。 菖蒲移开视线望向窗外。上次太皇太后命人修葺后,内务府的人就在四周种满了花草树木。经过两个月的生长,花儿已经开的十分艳丽,两旁高大的树木长处茂密的枝叶,遮挡去了部分阳光。 “孩子是娘心头的一块肉,贵妃岂会狠心杀了腹中的孩子,我猜其中定有误会。” 宫里的孩子向来难生养,说不定是贵妃不小心动了胎气。君皓宸排除万难立她为妃,慕氏岂会自毁前程,把尽在眼前的后位拱手让人。 菖蒲无奈摇头,宫里的是非没有一天断过,还是兰陵宫清静。她真要谢谢皇上大恩大德呢!“落燕,以后不准再说这事。人言可畏,你们要管好自己的嘴。” “奴婢明白了。”落燕乖乖闭上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皇上多么精明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把漫天谣言放在心上。等娴贵妃一失势,小姐的机会就来了。虽然这想法和之前很矛盾。 菖蒲一心抄着往生咒,哪知晓此刻落燕在想什么。 午后,原本晴空万里的边际,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雷鸣闪电交错响起。君皓宸负手背后,耳边震耳欲聋声不断。他转过身,淡然的望着床上的人。“身子好些了吗?太医说你再过几天可以下床走动走动。” “多谢皇上关心。”慕茹雪用着同样的语气回答,看不出有半点失去孩子的伤心。正是她那份冷漠淡然,彻底惹恼了君皓宸。 他一把拽住慕茹雪的双肩,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是不是你?告诉朕!” “皇上不是早有了答案,您何必来问臣妾?”慕茹雪挣脱他的钳制,笑道,“宫里所言皆是事实。臣妾的确亲自服用了藏红花。” “藏红花哪来的?”他低吼道。 “宫外弄来的。”慕茹雪说的轻松极了,“因为我不想要孩子。” 皓宸扬手掌掴她,“贱人,居然谋害朕的孩子。你打定主意朕不会杀你是不是!” 慕茹雪抹去嘴角的血迹,不畏惧的对上他的怒脸,“皇上掌握天下生杀大权,臣妾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敢抗衡您的权威。不过,臣妾想提醒皇上,孩子长在臣妾肚子里。臣妾有权让她生或死,任何人无权过问,包括皇上在内。” 闻言,他的黑眸*,愤恨熏染了整张脸。“你还是忘不了他!难道他给你的,朕不可以给你?朕已经承诺你只要生下皇子,就立你为后。你还不满意?” “臣妾从不在乎皇后宝座,而您亦不是他。哪怕您做的再好,您和他都不是同一个人。”慕茹雪流着泪,陷入无限悲痛中。有时在想要是没有她,皓凌哥哥也不会有今天。他会是君国的新帝,君国在他的统治下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这一切都因为她打破了,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害人精,一个祸水! 皓宸被她的眼泪刺激的不轻,他宠她爱她,给她所有女人梦想的一切,她仍不满足,甚至可以说是不屑。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了她,他顶撞皇祖母,违背母妃的意愿。他真是枉费精力,自讨没趣。 “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会对着自己的夫婿,为另一个男人流眼泪!慕茹雪,你是第一个!朕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继续做你的娴贵妃,二是放你出宫,你选一条。” 慕茹雪乍然抬眸,“你肯放我走?” 皓宸俯下身,犀利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容貌刻在脑子里。“好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是朕瞎了眼!想出宫去陪一个死人?做梦!朕是不会放你走的。” “贵妃,你给朕听好了。你永远都是朕的娴贵妃,谁也改变不了。朕知道你狠心打掉孩子是因为朕换了你的滑胎丸,更为你死去的‘心上人’。很好,不愧是朕的爱妃。”他阴郁冷笑,眸中蕴含了无限失望,还有一些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君皓凌死了,他再也活不过来了。你最好别再想他,虽然朕无法硬逼你,但是有一点朕可以做到。那就是囚禁你,让你此生无法逃脱朕的手掌心。” 慕茹雪不以为然,就算他囚自己一辈子,她也不会爱上他。 “来人。”他高高一喝,蓦然回望床上的人。“贵妃小产体虚,抑郁成疾,故无力代掌后宫。徐茂福,收回凤印。” “奴才遵命。” “相比皇后和颜太后同流合污,你的罪比她大多了。朕不会让你进冷宫,关雎宫会是你终老的地方。朕会让你亲眼看看,朕是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成为一代明君。” 他头也不会的离去,留下慕茹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宫殿。君皓宸说到做到,除了芷青和原先的一群宫人,他又多派了一批人看管他、监视她。她可以自由出入,却走不出这个皇宫。曾经荣宠一时的娴贵妃因‘意外’流产后突然之间没了宠爱,所有人为之震惊。 有人惋惜,自然也有人开心。慕茹雪失势让珍妃看到了希望。她殷勤的来往宸佑宫,君皓宸对她视若无睹。只顾批阅处理不完的奏折,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下了两天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君皓宸坐在龙椅上不停的喝着酒,身边已经横着四五个酒瓶。自从那天之后,每个晚上他都会躲在宸佑宫里把自己灌醉,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想某个该死的女人。 借酒消愁愁更愁,他越想灌醉自己,脑子越清晰。三年了她回报给自己的就是爱上别人,从而怨恨他。这是多么讽刺的事,他为何还要为她着想,为何还要冷落各宫。他是皇帝啊,纵使有三千佳丽也不足为怪。 想到这,他步履蹒跚的走进雨里,任凭雨水打在他身上。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远离了皇宫中心,来到一处极为安静的宫殿前。门口没有守卫,门扉半掩。他推门进去,‘兰陵宫’三个大字格外清晰。 兰陵宫,他幽禁菖蒲的地方。两个月了,她不哭不闹,反而怡然自得的过着舒服的日子。他到要看看她是否真的过的很好。 分割菖蒲听到外面有声响,顿时警觉了起来,已经过了用膳的时辰,这时间断然不会有人来。是谁在外头。难道是刺客?很快她把这个猜测给否定了,兰陵宫是冷宫,有哪个刺客会傻到来这里。 她赤脚下地,拿起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缓缓走了回去。手中的匕首是落燕给她用来防身的,原先她还笑弄落燕小题大做,说冷宫怎会来刺客,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朱红大门大开,吹进丝丝轻风驱赶了夏日的炎热。她顺着地上湿脚印往里面走,“是谁,快出来。” 四周没有点灯,她凭感觉确定那人就在她的附近。她扬起匕首乱挥,再次喊道,“再不出来我喊人了。” 皓宸不屑的哼着,迅速夺下匕首。“胆子还挺小,去掌灯。” 菖蒲不吭声,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是我的住处,请你离开。” 皓宸眯着眼,语气中透出揶揄的味道。“天下都是朕的,何况是兰陵宫。皇后,两个月不见,连朕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她心微沉,天底下有谁敢称自己是‘朕’,除了那个自以为是的皇上,再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她摸索到烛台旁,用火折点亮了粗壮的红烛,回过身果然看到两个月没见的君皓宸斜靠在椅榻上。 “皇后在冷宫过得挺滋润。”他挑挑眉,恶劣的说道。 “多谢皇上关心,在蒲心里冷宫比凤仪宫住的更舒坦。蒲很喜欢这里。”菖蒲面无表情,他来兰陵宫是为了羞辱自己?他的爱妃刚流产,他不是应该陪在她身边? “是吗?”他缓缓逼近,眼见她被逼到墙角无数可退。君皓宸邪魅一笑,伸出结实有力的双臂把她固在他与墙壁间。“贵妃流产了,是她亲自杀了孩子。你说世间哪有像她这么狠心的人。” 一股浓烈的酒味直窜她鼻尖,菖蒲皱眉推开她,但是他雷打不动,硬是保持暧昧的姿势。“皇上醉了,蒲去找徐公公。” “朕没醉,朕很清醒。二十多年来朕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清醒。”他一拳砸向墙壁,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愤怒。曾经他一厢情愿认为只要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她就是忘记皇兄。他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她无动于衷也就算了,甚至还要打掉孩子。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以前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竟变得让他看不懂。雪儿她会明白他的心有多么痛吗?她为何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菖蒲不愿与他多说什么,贵妃流产与她无关。现在的自己已经习惯冷宫的生活,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连。“以后皇上还会有子嗣的。天色已晚,蒲该休息了,恭送皇上。”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滴下,君皓宸倏地变得让人寒栗。慕茹雪是这样,菖蒲也是这样。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如同蛇蝎猛兽,避之不及?该死的女人,他就不信自己堂堂一个皇帝,要看女人的脸色做事。 “皇后,朕还未下旨废了你,你还是朕的皇后。身为皇后,你是否该尽尽做嫔妃的义务?” 菖蒲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真是疯了,居然和一个酒鬼讲道理。“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皓宸的确喝了不少酒,却不影响他的反应。“朕记得。皇后何必提以前的事,我们来日方长。以后补回来就是了。” “不,你什么也不记得。你说从今往后再也不踏进凤仪宫半步,更不会宠幸我。你还说爹是你的仇人,你要我看着菖家如何灭亡。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菖蒲深吸一口,怨恨而苦涩道,“若皇上要威逼蒲,蒲只好一死。蒲说到做到。” 可她又怎么知道,此刻她的反叛只会彻底激怒君皓宸,让他产生征服她的念头。 “你已经死过一回了,还想来第二次?”他悚然激动,用力摇晃她的身体,几乎处于疯狂的边缘。他的皇后碰不得?笑话! “朕是不会让你死的,朕明白你是怪朕冷落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朕会好好疼爱你的。” “无耻。”她扬手赏了他一耳光,趁他松懈之际菖蒲拔腿就跑。 皓宸哪肯轻易放过她,一把抓住她的青丝。奈何她的青丝还未完全长长,轻易的从他指缝间流走。“该死的。” 菖蒲往寝宫里跑,时不时回头张望君皓宸有没有追上来。正当她准备关上门时,他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你要做什么!” “你没退路。”冷冷的勾起薄唇,以不及迅雷掩耳之势绑住她的柔荑。 “放开我,放开我。”菖蒲奋力挣扎,滴滴答答的雨声掩去了她的呼喊声。 “求我,太晚了。”横抱起她走向床榻,身体立马覆了上来。君皓宸褪去彼此的束缚,满目嗜血。“朕是天下的主宰者,凡是朕想要的都会得到。而你们注定此生此世烙有朕的印记。” “不要,求你放过我,好不好!”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菖蒲惊恐的哭泣着,求饶声一刻也没断过。他怎么能这样对她,老天爷谁来救救她。“来人啊,快来人!” “没用的。门口的侍卫早不见了。”他残忍的说道。 身体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让菖蒲无法正常呼吸。她抬起湿润的视线,极力看清身上的人如何对她施以暴行。 “雪儿,你为何要哭。雪儿,雪儿……” 雪儿,她是雪儿吗?菖蒲哭笑不得,她莫名失身,竟然拜娴贵妃所赐。慕茹雪不要孩子为何要牵连她,为何要让她承受一切。 她好恨,好想推开身上的人。然后告诉他,她不是慕茹雪,而是菖蒲! 菖蒲挪开他的手臂,强撑起酸楚的身子。***愉,犹如一场噩梦,使她身心俱疲。她好想一辈子不要醒,不要面对这可怕的事实。 身上的衣服早被撕烂了,衣不蔽体。她只好重新拿了件新衣服。她走到床榻边,看着那个已经熟睡的男人,心头萌发了浓浓恨意。 短短几个月,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原本好好的一家人被他隔开,谁也见不到谁。那份天伦之乐更成了遥不可及的痴梦。爹病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但不能侍奉左右,还要眼睁睁看着被他免去官职,弟弟深受重伤。而这一切都是拜同一人所赐。 他……,居然还能安心理得的睡觉!菖蒲拿起一旁的剪刀,用力刺进他肉里。这把剪刀剪去了她的长发,也该去终结君皓宸的性命。颜太后给的断肠丸她用不上,也不想用。因为她等不了两个月,现在心中的恨意迫使她动了杀念。 睡梦中的君皓宸被疼痛惊醒,看着眼前的一幕他不但不惊讶,反而笑着抓住了她的手。“皇后杀朕勇气可嘉,不过尚无经验。力道太轻了,应该像我这样。” 话语间,剪刀又入肉好几寸,鲜血不停的溢出。余光瞥见那抹落红,君皓宸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菖蒲不经一颤,他不是睡着了,怎么会……醒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要杀他,还故意让剪刀刺的更深,他到底在想什么。“多谢皇上教诲。蒲今天又学会了一项功夫。” “很好。朕常常告诫自己,对待自己的敌人不能心慈手软,不然死的人就是你自己。皇后,记住朕今天的话。” 他疯了!世间哪有人会教自己的敌人如何杀自己。她猛得咳嗽,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黑色的血从指缝中流下,滴在衣裙上更外醒目。“没错,比起杀人我的确不如你。但是有件事我比你强,那就是你身居高位,如同孤家寡人。你身边的人没有几个是忠心对你,他们看重的无非是权势。所以你是一个可悲的人。就算我杀不了你,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皇后!”君皓宸搂过她,这才发现她脸上的胎记和嘴唇变成深黑色。该死的,她服毒! 他快速止血,又胡乱穿上湿衣服,抱着她就回了宸佑宫。 徐茂福发现自家主子不见了,正准备派人四处寻找。谁知道却看到他衣衫不整的回来了,手中还抱着一个女人。“皇上去哪儿了?这……,咦,皇后娘娘!” “快去宣太医。再让宫女帮皇后换身干净的衣服。快去。”现在没空向他解释。 徐茂福在宫里多里多年,立马联想到什么。都那么晚了,皇上不在宸佑宫,又不在任何嫔妃宫里,他用这种惊人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定是成其好事了。他唤来身边忠心的小太监,让他去长乐宫报个信。 半刻之后,于太医背着医药箱匆匆赶来,还顾不上擦干身上的衣服,就立即给君皓宸包扎伤口。 “朕没事,先去看皇后。”君皓宸瞧着床上了无生气的人,恼怒极了。她死了一次又一次,不仅命大,性子也真够烈的。“去把兰陵宫收拾干净。” 徐茂福应道,正要出去时与太皇太后撞个正着。“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吉祥。” “行了行了。”太皇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现在她哪有心情听吉祥话。“到底怎么回事!皇帝,你能否告诉哀家。” 皓宸不晓得怎么开口。因为慕茹雪私下打掉孩子,他借酒力强占菖蒲。这话告诉皇祖母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慕茹雪死!很明显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启禀太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尚有气息,却十分微弱。微臣一时间也无法确定皇后娘娘身重何毒。请皇上降罪。” “废物!”君皓宸暴喝,“治不了皇后,朕让你们太医院陪葬!” “皇上息怒。”于太医不禁捏了一把汗。 “先帮皇上处理伤口。”太皇太后心疼的抚过她的脸颊。不管如何她算是出了兰陵宫。但是如果这是拿生命换来的,她宁愿让溪儿一辈子呆在冷宫。“传哀家懿旨,命太医院所有太医为皇后把脉。” 太医们各个恐慌不安,诊断的结果无不乎‘不知’二字。君皓宸盛怒之下将他们痛打三十大板,可依然于事无补。 天渐亮,折腾了大半夜,太皇太后早体力不支去偏殿休息了。君皓宸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想起她拿剪刀刺自己的一瞬间,他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想要自己的命绝非一天两天了,就因为菖宁钰被他派去了肃州!他不否认当初有算计的成分,可这些还不是菖相自己造的孽。 ‘你身居高位,如同孤家寡人’。这句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菖蒲说的没错。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孤家寡人。尤其像他的皇位还是从皇兄手中夺来的。他要坐稳江山仍需时日,身边的人是忠还是奉承他的心里是有数的。 皓宸攥紧拳头,被人看穿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一次又一次用死扞卫自己的家人,令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看来他要先把菖相放一放,除去了外患,他才有精力对内。眼前他最头疼的大事就是菖蒲的命。 章节目录 第147章 允许 “菖蒲,没朕的允许你决不能死。你的命是朕的,唯有朕才有资格决定你的生死。” 当天夜里,七彩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远在京城郊外的某处山庄内,白衣男子笑的*众生。 “主子,您看!” “我也好久没见这位故友了。没想到他会主动找上门来。”白衣男子搂过佳人,邪邪道,“随我进京。” “为了治好皇后,你动用关系找玄晟?”宁王又惊又诧,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皇上恨透了菖家人,为何会在皇后发生意外时出面找玄晟。这不像他的作风。 “很奇怪?她毕竟是皇后。”君皓宸高深莫测的启口,他的突然转变令宁王不禁侧目。 “哈哈,没想到君兄如此想念我。” 皓宸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走到外面。抬头便见到一身白衣的男子屹立在宫殿瓦顶上。“玄兄别来无恙。” 一旁的女子身影一跃,稳稳落地。“参见皇上,宁王殿下。” 宁王打趣道,“几个月不见玄兄还是本性不改,无论到哪都有佳人相伴。” 玄晟不知何时来到他们之间,单手随意的搭在君皓宸肩上。“比起君兄后宫佳丽三千,我的回夜宫算什么。听闻君兄迎娶天下第一丑女,不晓得滋味如何?” 皓宸懒得理他,道,“她中毒了。找你来是为她解毒的。” “哦?”玄晟像看到猎物一样,整个人兴奋了起来。“君兄似乎不像传闻那样冷落丑后,倒是很上心啊。想必这位丑皇后有她的特别之处。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可不能让你的小娘子一命呜呼了。” 第一次见到菖蒲,玄晟除了惊叹她左脸的胎记,更惊叹她右脸的美貌。若她没有这个胎记,恐怕这君国后宫会从此不太平。 “君兄艳福不浅,可惜啊可惜。”搭上她手腕,刚才还惋惜不已的玄晟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太皇太后按耐不住,问道,“玄公子,皇后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此人的名字她从皓宸的嘴里听说过,他是皓宸的挚友,也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那时幽冥楼多次和朝廷对抗,玄晟暗中帮了不少的忙。所以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不吭声。因为这对皓宸有益无害,她十分赞同他们之间友好关系。 “皇后可是南诏人?”玄晟收回手,已然知晓她病出何来。 “皇后不是南诏人。菖相乃云州人士,多罗郡主出生将门,祖籍徐州。”方贤抢先回答,这和皇后中毒有什么关系。莫非……,她顿时产生了一个念头。 玄晟也不拐弯抹角,徐徐道,“那就奇怪了。皇后中毒并非一日两日了,应该是从小就有的。换而言之就是,她中毒已长达十余年,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被发现。君兄,你与皇后可有同房?”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君皓宸的身上,各个带着几分询问和探究。太皇太后更是喜出望外,“皇帝,可有其事?” 皓宸阴沉着脸,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有话直说,不必问东问西。” 看着他隐忍心中的怒气,玄晟闪过丝丝痛快。不过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他也不能快过分。“南诏国为了防止圣女偷食禁果,都会在他们身上下一种‘守宫砂’。一旦他们没了清白之身,那些圣女就会毒发身亡。” “你说皇后娘娘中了南诏宫廷秘药。”宁王担忧的皱起眉,他早听闻世间有种守宫砂,没想到今天让他亲眼所见,而被下盅的人居然是皇后。 “你肯定?”君皓宸仍然保持着那份镇定,是菖相做的?若真的是他,他岂会答应把菖蒲送进宫,相府的秘密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玄晟颔首,一副‘你不信我也无可奈何’的样子。“我非常确定。” “有解药?” 玄晟耸耸肩,他也爱莫能助,就算世间真的有解药。他也不太愿意给。因为解药十分稀有,几乎很难见到。 “真的没有?”君皓宸不信,他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鬼医,擅下毒擅解毒。天底下没有什么毒难得到他们。 玄晟思索了好久,松口道,“有是有。不过要你的血做药引。再配以凤凰山上的红晶果。这只能接触她体内的毒性,却无法根除盅虫的啃咬。醒与不醒都结果是一样的。” “皇上。”落燕跪在他面前,不停的磕头恳求。“皇上,求你救救小姐,求求你了。奴婢明白皇上不喜欢小姐,甚至讨厌她,可小姐毕竟是您的结发妻子。你就看在夫人和惠仪太后是手帕交的份上救救她吧。” “奴婢也求皇上。”红妆的眼睛哭的又红又肿,话里行间透着浓浓伤心。“一夜夫妻百日恩,皇上既然和小姐有了夫妻之事,就不能忘却一夜露水之缘。皇上,请你已宽容的心原谅小姐,红妆会感谢你一生的。” “皇帝,……” “皇祖母,容孙儿想想。”君皓宸给玄晟一个眼神,两人默契的走出仪元殿。等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问道,“为何要用朕的血做药引。” 玄晟认真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如今贵为皇帝,你身上的血还不值这个价?君兄,一点点血换一条命很值!” 皓宸找不到话去反击,“你有红晶果?” “当然。”如此罕见之物只配他能拥有。这个秘密没人知晓,唯有他和师父。“我的话言尽于此,你还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菖皇后若不幸,你就等着为她发丧吧。” 皓宸遥望九重宫阙,突然体会菖蒲那句话的深意。罢了,他根本不在乎那些血。 听说君皓宸带菖蒲出宫,珍妃恼的直跺脚,她好不容易等到慕茹雪失宠,却让菖蒲抢了先。“可恶。” 玲珑示意宫人全部退下,笑盈盈劝道,“娘娘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了。依奴婢之见这是件好事。” “好事?”珍妃冷哼,将梳妆台前的胭脂一扫而光。皇上有多久没来毓秀宫,就有多久没正眼瞧过她。天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娘娘,刚才奴婢经过御花园听到李淑容和钱昭仪两人在谈论一件事。”玲珑俯下身,在她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 “真的?”皇上突然撤了禁足令,还将皇后带回了宸佑宫。这一系列的事都不像他的作风。原来这是有原因的。“你觉得可信吗?” “奴婢觉得可以相信。娘娘您想啊,皇后进宫大半年,皇上始终不待见她,他们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者太皇太后一直守在宸佑宫,太医又被皇上痛打三十大板,传皇后中毒不醒真实性很高。” 珍妃细细一琢磨,问,“那本宫该怎么办?难道任由她和皇上出宫?皇上不喜欢她,现在她半死不活,皇上还要带她出宫,可见她的手段不一般。” “我的好娘娘,他们出宫已成定局,毕竟菖皇后身份不同,她背后有太皇太后和韩家撑腰,皇上又能怎么办。只要皇上不宠幸皇后,娘娘还是有机会的。您还是先把身子养好,一切等皇上回宫再说。” 珍妃抿抿唇。玲珑说的很对,她不能因为皇后被放出冷宫乱了阵脚。她还不一定救活,如果她死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快点怀上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不怕了。 凤凰山位于燕州西南方,离京城有四天的行程。山下有个小镇,百姓们以耕地农作为生,民风淳朴。小镇因山得名,故此被称为凤凰镇。 凤凰山终年积雪,寒冷无比。山顶的碧水寒潭更是由千年寒冰建成。这里原先是回夜宫的分舵,后来玄晟当上武林盟主,凤凰山就变成了雪园,专门种植难以生长的名贵药材。 皓宸背菖蒲上山,风衣小袄一件不落。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被冻得红红的,没有一丝热度。 玄晟玩味的注视他们,也不出手帮忙。一路上只顾和身边美人相伴,笑谈风云。有时他会忍不住嘲弄一番,缓解压抑的气氛。“皇上对皇后的疼爱并非如传言那般坏,老弟我为皇上打抱不平。” 紫衣娇柔的捶打他,“主子羡慕皇上,不如请皇上把皇后娘娘给您背。这样皇上也不必如此劳累。” 皓宸不吭声,加快了脚步。“天要黑了,还是赶紧上山。” 楚桓暗笑,皇上表面上恨菖家人,实际上他还是挺关心皇后。就拿这次皇后中毒来说,皇上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主子,让奴才背一会吧。” “不用了。”他斜睨背后的人,她倒是睡的安稳。等她醒来自己决不让她好过! 半个时辰后,他们顺利抵达山顶。瑟瑟冷风吹在他们脸上刺骨非常。雪园外四位绝*子已等候多时,“春竹,夏菊,秋兰,冬梅恭迎公子,主子。” “免礼。”君皓宸如释重负,背人上山果然是件累人的差事。“春竹,你去准备一些热水。” “请公子放心,奴婢早准备好了热水。”说着,她和冬梅把菖蒲扶上了软轿。“奴婢在出云阁准备了酒宴,请公子和主子移步。” 简单用完膳,君皓宸依记忆找到了茗香苑。趁他们用膳之际,他们两人已经帮菖蒲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房间里三个暖炉散发着浓浓热气,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完全两个世界。 雪园到处种满了名贵药材,把他们放在热水里泡澡能强健身体,虽然菖蒲一直处于昏迷中,对她仍然有效。 要解除‘守宫砂’的毒性势必要打伤元气,像她这样没内功护体的人,要康复如前需要时间敬仰。本来皇祖母让他戴上落燕和红妆,可他拒绝了。一来他们不会武功,带着他们有诸多不便,二来雪园有婢女伺候,有他们在总比落燕他们好。 皓宸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一个极浅的伤疤映入了他眼帘。这个伤疤是那次撞柱子遗留下的吧。他发恨狠似得揉着,直到哪里红了一大片才松手。“该死的女人,就那么想死!” 他怨恨的低咒,紧接着发现菖蒲并非传闻中那样丑,如果没有那丑陋的胎记,或许她会是个绝代风华的女子。 心中一动,脑海里闪过那夜缠绵。君皓宸眉头紧蹙,他在想什么,此时此刻他还有闲情往那上面想!“春竹冬梅以后就由你们照顾她了。” “照顾夫人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会把夫人当成自家主子,好生伺候着。公子尽管放心。”说话的人是冬梅,他们四姐妹从小住在雪园,对药理颇有研究,武功自然不在话下。 “君兄。”玄晟出现在门口,笑着道,“天色已晚,我们明日再去。” “好。”南诏国的宫廷秘药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君皓宸眸光深远,似笑非笑。相府肯定有南诏人。若他没记错的话,姑姑是中了南诏血盅踩死的。这个秘密还是小时候从颜太后那里偷听来的。 隔天早晨,凤凰山上下起了鹅毛大雪,白色的雪花落在地上形成厚厚的积雪。来到碧水寒潭,偌大的池谭不断冒着冷气,寒意透过衣物钻进他们身体和四肢。 玄晟打开石壁,发现石壁里别有洞天。一朵白莲生长在寒冰之中,上面两颗红色果子格外醒目。君皓宸不得不惊叹这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红晶果不宜种植,必须生长在极寒的环境下,由此更显得它弥足珍贵。江湖中人无不想得到,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能解百毒的灵药就长在凤凰山上的石壁中。 两人一靠近,无数毒虫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没一会儿白莲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虫。玄晟从怀里拿出两颗药丸扔在角落,毒虫瞬间被引了过去。“师父临死前告诉我这个秘密,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君兄,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哪个果子才是真的?”白莲千年开花千年结果,世间仅此一颗。但是这朵白莲却又两个红晶果。 玄晟拿出匕首,在君皓宸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口子。“白莲浴血而生,用你的血验证一下是真是假最好不过。” 他怒瞪那张欠扁的脸,语气恶劣道,“为什么要用我的血,你的不行?” 他真是误交损友,该死的家伙! 玄晟揶揄道,笑的一脸无害。“回皇上,皇上的血怎么能和小人的相比。再者皇后是皇上的女人,不用你的血用谁的。” 果然一遇到血其中一颗果子立即发出金灿灿的亮光。君皓宸小心取下果子,用白色锦袍包裹的严严实实。“回去吧。” 玄晟笑的更欢了。“遵命。”死鸭子嘴硬,他明明很在意那位丑后,还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糊弄谁啊。 茗香苑里菖蒲安静的躺着,面容上没有任何血色,苍白的如一张白纸。君皓宸把果子嚼碎,看着她咽下后,又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最早今晚,最迟明早。” “那……,我们还有时间切磋一下。”君皓宸打了个响指,扬手便是一拳。“我们很久没一较高下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活动筋骨。” “奉陪到底。” 冬梅和春竹莞尔,任由他们在雪地中打的你死我活。“主子就爱和公子开玩笑。” “可不是。”春兰放下帷帐,准备和冬梅小厨房煎药。“咱们走吧,说不定煎完药,夫人就醒了呢。” 夜里雪渐渐停了,四周一片寂静。菖蒲动动干涩的樱唇,口中痛吟声不断。她缓缓睁开双眼,用迷离的目光打量四周的环境。这是哪里! 这时帷帐钱出现一个人影,发现她醒后惊叫连连。“冬梅,夫人醒了。快去通知公子和主子。” 冬梅,主子?公子,夫人! 这四个陌生的字眼彻底把她弄糊涂了,她不是在宫里,这又是什么。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是谁?” 冬梅见她满脸疑惑,没有马上去解释。“夫人,你马上就明白了。”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一见到君皓宸,刚才还困惑的小脸立马变得平静。原来是他,之前的点点滴滴也重新回到了她脑海,菖蒲强撑起身子,再次发问,“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皓宸搂过她,让她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你中毒了,昏迷了七八日,这里是凤凰山上的雪园。” 随后赶来的玄晟吩咐冬梅把温着得药端来。“我是君兄的挚友,雪园是我的地方。” “叫我玄晟就好。”玄晟双手环胸,悠闲的靠在墙壁上。 “我为何会中毒?”菖蒲欲挣脱他的怀抱,可她全身无力,根本摆脱不了他。“我要知道真相。” 皓宸也不打算瞒她,一五一十道出了真相。“是朕不好,差点害你枉死。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回宫之后,朕一定彻查到底。” 菖蒲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羞愤难当的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里还有外人,他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 皓宸心情大好,打趣道,“无妨,反正都知道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落燕他们呢。”无耻。菖蒲暗骂。南诏秘药,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她想不起来。是谁要害他,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人。 “他们在宫里。”君皓宸接过药,指着他们两人道,“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宫。这些日子由他们照顾你。” “夫人先喝药,如果凉了药性就全散了。”冬梅惊奇之余,发现她脸上的黑色印记变成了红色。“夫人您的脸……。” “恩?”她的脸怎么了?菖蒲伸手摸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先喝药。”君皓宸舀了一勺,轻声软语哄她喝下。“小心烫。” 她错愕的张开小嘴,她一定是在做梦。现实中的君皓宸即厌恶她又讨厌她,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甚至还关心起了自己的安危。 浓烈的苦味加上丝丝腥甜味使得菖蒲恶心不已,才刚喝下去的药就全部吐了出来。不巧的是正好吐在君皓宸的衣袍上。“能……,不喝吗?” 皓宸蹙着眉,轻轻拍着她后背。他仔细闻闻那药味,忍不住喝斥,“玄晟,这要能喝吗?别说她喝不下去,就连你也不一定能喝。” “苦口良药。小娘子喝不下也要喝。难道小娘子还想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享受君兄对你百般柔情?” 激将法对她没用。菖蒲拿过碗一口气全部喝下,各种滋味蔓延口中。这药是她从小到大喝过的最难喝的药。她小脸皱成一团,紧紧捂着嘴生怕又吐了。 “夫人蜜饯。”冬梅早替她准备好了蜜饯,不过她想不通主子为何要增加药量。这药不该这么难喝的。 她摇头,拒绝了冬梅的好意。“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回房吧。我没事了,谢谢你们。” “夫人客气了。”既然她都下了逐客令,他们也不好多呆。 临到门口时,玄晟还不忘戏弄一番,“小娘子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皇上不回房?”菖蒲推开他,不愿与他靠的太近。她没有失忆,她记得很清楚那天自己差点杀了他。 “那是皇上的事,不是我的事。”菖蒲狡辩道,和他共处一室比死还难受。“我相信雪园还有其他厢房,皇上不睡在这,是为你自己好。” 皓宸抿唇,强硬的把她摁倒在床榻上,“你再多说一句,就别怪朕不客气。你尽管休息,朕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在这种时候做那些事。” 菖蒲红着脸,瞠眸怒视他,“那就最好。我也相信皇上不会对一个病怏怏的身子感兴趣。既然皇上不肯走,那就委屈皇上睡地铺。” 语毕,菖蒲紧紧闭上双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伶牙俐齿。”君皓宸勾起唇角,想摆脱他是不可能的事。这仅仅是个开始。他会让菖蒲爱上自己的,他知道她一定会的。 白色帷帐轻垂,帐中女子斜靠软枕,眉宇间透着淡淡的静然。半掩的窗户开启一条小缝,正好让她看清外面的景色。 凤凰山天气多变,时而下雪,时而出太阳。白昼往往比黑夜来的长,刚开始她不习惯,渐渐的她也适应了。她不能出房间,却从窗户看清了雪园的美景。她很喜欢这里。 “该喝药了。”君皓宸关起窗户,似责备道,“身子还没好,万一又着凉了怎么办!” 这几天来君皓宸如被鬼附身一样,对她嘘长问暖,呵护备至,完全不像之前那个他。他是怎么了,她昏迷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有了改变。她实在受不了他这样对自己。每次听到他的软言软语,她就浑身不自在。 喝完药,菖蒲拿颗蜜饯含在嘴里。她抬眸发现君皓宸正看着她,“皇上出宫好几日了,不打算回宫?” 章节目录 第148章 逍遥 “难得几日逍遥,何必急着回宫。朝中有菖相和皇兄在,不会发生什么事。朕相信他们的能力。”君皓宸特意提到菖相,为的就是试探她。 “前朝政务繁忙,皇上不在宫里坐镇始终不好,我觉得皇上应该尽快回宫。”他居然把监国重任交给爹。这里面可有文章?菖蒲对他不禁产生几分怀疑。 “对朕的居心心存怀疑?”他不屑的哼出声,指腹轻轻的滑过她的脸庞。“朕既然救你,菖相就不会做对他和对你不利的事。朕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每天喝的药里都有朕的血。” “什么。”菖蒲震惊万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自己听错了。这根本不像他的处事作风啊。“为什么。” “为什么?”俊脸缓缓靠近她,香盈的气息扑鼻而来。君皓宸不排斥她身上的香味,反而有些喜欢。“因为你中毒因朕而起,朕不想欠任何人。至于那晚的事……,皇后已经是朕的人了。” 菖蒲涨红了脸,颤抖的嗓音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欲擒故纵还是当真不记得了?”君皓宸*她的耳垂,碎吻沿着颈脖回到樱唇上,轻轻小啄。“皇后*的样子朕爱不释手。” 菖蒲沉着脸,扬手便是一巴掌,下手毫不客气。很快他的脸上呈现出五个手指印。“皇上差点害死我弟弟,甚至还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杀了先皇的辅政大臣。试问我又怎么会在乎那***愉。皇上是否还记得那晚你口口声声叫的是贵妃的名字。‘雪儿’,呵呵……,皇上该不会忘记了吧。” 皓宸神色一僵,抿唇不语。 “我只是贵妃的替身,在不适当的情况下成为了皇上的女人。你我二人都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愉有所改变。因为我是菖家人,而你是当今圣上。” “皇后是在抱怨朕冷落你?”他反问,语气明显不善。“打够了闹够了,以前的事就一刀两断。你撞墙在先杀朕在后,朕可有计较过?幽禁你是迫于无奈,你当着贵妃的面扫了朕的颜面,朕生气是必然的。” “迫于无奈?必然!”菖蒲讽刺意味十足,凭他几句话就可以抹杀一切?难道说他们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活该认命?她是在无法相信他的辩解。 “皇上册立我为后是要我父债子偿,幽禁我是为了贵妃,派钰儿驻守边关是报复我。皇上所做的每件都都有自己的目的。我自知不是皇上的对手,所以请皇上大发慈悲放过我。” “你想出宫?”他阴沉的问道,危险气息渐浓。 “是,很久以前我就想出宫。不,应该说从一开始我就不想进宫。”她摸索着左脸,眼睛水雾重重。“你是皇帝,我不过是个丑女。皇上该废了我,立你心爱的女人为皇后。” 皓宸怒气腾腾,他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他哪里配不上他们,让他们一次又一次要逃离离自己。“答应过皇祖母的事朕不会反悔,朕在此警告你,你是朕的皇后,休想逃离朕的身边。朕知道你还记恨朕让菖宁钰去边关,怪朕让他受伤。可你是否想过驻守边对他也是一种磨练。” “他差点没命那也是事实啊。”她激动喊道,她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分明是在为自己开脱。 “朕不是命宁王去就他了,菖宁钰现在活蹦乱跳好的很,你该感谢朕。” “就算如此,该谢的人也是宁王而不是皇上。” “没朕的命令宁王也不会去。” “强词夺理。” “朕说的是事实。”见她找不到反击,君皓宸心情再次打好。其实她也挺有趣的。“好了,你身体刚好,不宜动气。” 菖蒲撇撇嘴,那还不是他给先挑起来的。 “上次你拿剪刀行刺朕,也算替菖宁钰报了仇。朕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对你的。我们是夫妻,何必弄的像仇人一样。” “皇上的话不值得相信。”菖蒲有种不好的预感,将来她会很难摆脱他。 “朕会让你相信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君皓宸蛊惑人心道,“收起你的戒心,与朕和平共处。皇后,朕和福儿从小受到颜太后欺压,有今天实属不易。你说的很对,朕身边没有几个可信的人。所以朕决定选择相信你,因为你是朕的皇后。” 菖蒲一阵沉默,“皇上还有贵妃和珍妃。” 他居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是想起过去种种,她又无法释怀,温柔陷阱,一不当心就会粉身碎骨。 “那不一样。”君皓宸玩弄着她一缕秀发,如果她真心愿意留在他身边,也不会打掉孩子。然后说她是君皓凌的妻子。 晚膳过后,君皓宸和玄晟双双下山,说有要事要办。菖蒲从不过问他的事,只是平淡的应了声,便一个人留在凤凰山上。 “夫人,时辰不早了,您快休息吧。”冬梅帮她理好床铺。扭过头时看到菖蒲对着窗外的梅花发愣。她随手拿起一旁的披风,劝道,“夫人在担心公子?” 菖蒲也不避讳她是个外人,直言道,“你们主子和他关系挺好的,难道你们不知道我和他毫无夫妻情分?” “奴婢该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公子并非如传言那样对夫人不好,公子是关心夫人的。” 关心这两个字用在他身上太不适合了。她不否认这几日君皓宸对她很好,相反正是这份好,让她根本无法接受他和之前的君皓宸是同一个人。 菖蒲扬起苦涩的笑容,***愉使她差点没了性命,更使君皓宸对她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到底他是真心知道过去做错了,还是他亲自编织的陷进。 扶起冬梅,菖蒲笑容不在,“我没怪你的意思。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我一时应付不暇。以前在相府我从不担心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也不担心将来的命运。只是一进宫所有的事都变了。冬梅,这是你们外人不能理解的。” 不知不觉中她说出了内心深处的恐慌,或许是因为她早不把冬梅当成一个奴婢看待。 “既然公子有了转变,您为何不给他一个机会,兴许会有意外收获呢。夫人,公子不是普通人,他肩上背负的实在是太多了。也正因为如此,他难免对身边的人产生疑虑,您该了解他、体谅他。” “再多的理解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她握住冬梅的手,轻声细语的问道,“我身上的毒解了吗?” 冬梅思考着要不要说,犹豫了半天才道,“夫人毒解了,盅虫还在您体内,随时会发作。盟主会想办法将盅虫引出的,夫人莫忧。” 原来如此,她突然明白为何君皓宸会逗留在此不走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冬梅走后,她躺在软榻上久久不能入睡。她不是在担心身体里的盅虫会何时发作,而是在为将来她和君皓宸如何相处为难。他说的没错,她已经是他的人,再怎么划清关系也是徒劳而获。 她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像冬梅说的那样给他一个机会?菖蒲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她忘不了之前的一切,君皓宸三番两次欲除她而后快,她又怎么能轻易忘记。 一息长叹,一夜无眠。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君皓宸显得有些疲惫,准备回房时途径菖蒲房外,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昨天他接到密函匆匆下山,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去告诉她,她会是高兴还是像之间那样责怪他的不是。 当然他希望是前者,想着眸中闪起灼热的光芒。他推开门,见床铺整整齐齐,他立马猜到菖蒲一夜没睡。在往里瞧,发现她皱着小脸,口中低低吟哦,十分痛苦的样子。 皓宸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晃晃她身子,“皇后?” 菖蒲整个出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脸色白的吓人。听到有人叫她,她缓缓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后只道,“心口……,好疼。” “皇后?”他号脉,发现她气息混乱,再看她紧抓着胸口的衣襟,一目了然。“冬梅。” 闻讯而来的冬梅见到这一幕也被吓着了,“奴婢去找主子。” 抱她回到床榻,君皓宸不停呼唤道,“皇后,你在坚持一下,玄晟会把你治好的。”他太大意了,竟然忘记盅虫随时在她体内发作。 没一会儿,玄晟赶了过来,二话不说便从衣袖里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冬梅,你们怎么伺候夫人的。” “奴婢该死。”春竹和冬梅负荆请罪,夫人一直好好的,无半点盅虫毒发的征兆,他们也就放下了戒备,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服下药丸,菖蒲也恢复了一些神智。“和他们无关。” “别说话,你且休息。”君皓宸俯下身,似柔情低语,“宫里来报,宁钰抓住了幽冥楼的长老,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皇后,你该相信朕的眼光。” 菖蒲顿时笑开了花,紧抓他的手不放,“真的?钰儿可有受伤,他也回家了?” “没有,他还在肃州,是靖北侯亲押此人回京。宁钰受了些小伤并不打紧。”菖宁钰的确有些小本事,幽冥楼的长老是上官元擎的左右手,如今被他们抓住了,上官元擎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菖蒲失落的恩道,不管怎么样钰儿算为自己报仇了。爹收到消息一定会开心的。要是他也能回来那就更好了。 “好了,你先睡一会儿,有事等你醒了再说。”君皓宸吩咐冬梅和春竹好好照看她,自己则和玄晟离开了。 “小舅子不得了。”玄晟戏谑道,“君兄,你又得了一位干将。幽冥楼的长老……,我想上官元擎可要几天睡不安稳了。还有你们刑部大牢,不晓得牢不牢靠。” “这点你放心,我根本不打算让他关在刑部大牢。”君皓宸冷冷的暗哼,早就胸有成竹了。“不过他们还没到京城,我始终不放心。” “有杨凌在怕什么。”玄晟回望茗香苑,又问,“君兄以柔克刚,是否想征服丑后。依我之见,丑后心扉未开,你仍需努力。” 皓宸笃定道,“非也,她本是我的女人。要她的心简直一如反掌,我相信很快她会乖乖顺从我的。” “哦?君兄的心上人不是娴贵妃,莫非她不给你好脸色,你就要用丑后刺激她?也对,你是皇帝,何苦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舍弃整个后宫。丑后虽丑,性情却不错,有她在背后支持你也是件好事。”玄晟略微思量一番后,又道,“君兄,我是看着你登上皇位的,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天下女人多的是,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坏了你的大事。娴贵妃不是省油的灯。” 再次醒来,君皓宸正手捧折子,看的十分认真。她起身发觉身上的衣物不是早上那件。 “衣物是春竹帮你换的。”君皓宸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又低头认真的看起手上的折子,“过来用些点心,你该饿了。” 菖蒲摸摸小腹,他不说自己还真的没感觉到。于是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目光则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瞄,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一看到他专注的样子,她也懒得开口问东问西。 见她沉默不语,君皓宸悠悠启口,“你连‘昏君’二字都说的出口,还有什么话不好讲。这不像皇后的作风。有事直说朕听着。” 菖蒲怒瞪双眸,他不是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现在又为何拿以前的气话嘲讽她。 皓宸冷不防掐住她脸颊的粉肉,揶揄道,“知道生气是好事。要是过了头对谁都没好处,皇后,你哪里瞧见朕像个昏君。” 地方可多了,菖蒲暗道。“皇上一直留在凤凰山是否在等一个人?” 他登基不过半年,前朝政事忙也忙不完,他岂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待在凤凰山上?解毒只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因为她。 “皇后很聪明。朕一离宫不该出现的人,不该发生的事都出来了。你说朕何必急着回宫,朕很期待他们的表现。”君皓宸定定的望着她,淡然问道,“你觉得皇兄死了吗?” 菖蒲愣住了,他指的人可是废帝?“废帝葬身火海是不争的事实。蒲在相府远远看见皇宫上方火光冲天,废帝怎会没死。” “是吗?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一日没见到他的尸体,他就有可能活着,甚至还会要回属于他的东西。”他笃定的语气认定了已经死了的人,还有复活的机会。 “那娴贵妃……”她消失的那几个月去了哪里?若废帝真的没死,那娴贵妃极有可能和废帝在一起。这样的话贵妃回宫就存着不为人知的企图了。 前朝的昭贤皇后变成了娴贵妃,如此大的地位悬差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还有颜太后……,想想她让自己杀君皓宸的坚决态度,真的是为废帝报仇那么简单? 菖蒲几乎惊出一身冷汗,君皓宸一死最大的得益者无非是颜太后和韩太后两人,莫非废帝真的没死? 皓宸瞧她反常的摸样,心里一片明镜。“颜太后让你杀朕是吗?她还承诺你事成之后会放你出宫?还是……,她拿了什么做了交换条件?” “我……我。”菖蒲震惊的说不出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朕说过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你不用紧张。”果然他猜的没错,他把折子递给她,示意她看里面的内容。 她接过一看,双手不停的颤抖。“这怎么可能!即使上面说有个酷似废帝的人出现在幽州一带,并不代表他没死啊。” “他有没有死,很快就会清楚。”他不在乎皇兄的生死,他真正在乎的是慕茹雪有没有欺骗他。先是心甘情愿和他回宫,后狠心打掉孩子,说出她是皇兄的妻子这种混账话,如果她的心里没有皇兄,绝不会这么做。 皓宸抬起她下颔,认真而严肃道,“告诉朕比起他们,你们菖家是否值得朕相信,朕可否委以重用?” 菖蒲咬着牙,不太确定他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那皇上信菖家吗?” “皇后说信,朕就信。皇后说不信,朕就不信。”对慕秦两家,他不是完全相信。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他亦不想重用他们。皇祖母说的很对,菖相知错能改还是一个能委以重任的大臣。而且他的手里有菖蒲和菖宁钰两兄妹两张王牌。 “我说能信。” “很好,皇后且记住今日的话。”君皓宸满意的点头,“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皇祖母,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菖蒲欲语又止,鼓足勇气问道,“贵妃她……” “你是皇后,她只是贵妃。”提及慕茹雪,君皓宸的神色倏地一沉,三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就好比他们之间的情意。 “皇上和贵妃……”她很好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很久以前就相识了。当年朕还是一个王爷,她奉命入宫甄选,二皇兄选了太后娘家人,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君皓宸陷入浓浓回忆,一见钟情,海誓山盟,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拍。然而不久后他奉旨出征,三年后却得知她已成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紧接着父皇去世,颜太后为了不让他回来,命令颜昭围堵自己,他早获悉一切提前回京,还和皇兄领兵五十万围困京城。很巧的是那天正是慕茹雪被册立皇后的大喜日子。 菖蒲猜到之后发生的种种,当时的他们很相爱吧,不然他也不会一心立贵妃为妃。可惜时过境迁,有些事不是人可以控制的。人都想往高处走,贵妃也一样。王妃和太子妃虽然差了一个字,可是论身份太子妃的诱惑力更大,未来国母,谁不想当。 “好了,不说过去的事了。”他突然搂过她。温情脉脉的道,“来了这么多天,你还未见过雪园风景,今天为夫舍命陪夫人如何?” 菖蒲边挣扎边道,“我可以去吗?万一又发作怎么办?” “为夫岂会让夫人有事。”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门外,君皓宸身形一飞,两人已经来到了屋檐上,“小心别掉下去。” 看着平日里高高挂在天上的明月近在眼前,心中难掩兴奋之情。“要是能在这常住就好了。” “你没这个机会了。”揽过菖蒲纤腰,源源不断的真气缓缓输入她体内。“是否觉得暖和了些?冷的话我让冬梅那件风衣来。” “不……,用了。”她挪开写距离,菖蒲还是不习惯他现在这副摸样。“皇上,你说我是中了‘守宫砂’才会这样的,那是什么?” “南诏宫廷秘药。”他如实回答,要不是强行占有了她,谁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南诏……,南诏。”菖蒲喃喃重复,上次颜太后说娘是中了血盅才死的。血盅不就是南诏国的!这么说来,她和娘被同一人所害,要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皓宸洞悉着她每一个神情,关怀着急的问道,“怎么了?” “皇上,我有个请求。”菖蒲抿着唇,曼声道,“我想回相府住一阵子。” “不行!”君皓宸果断拒绝,又道,“皇后奉旨出宫省亲倒是可以,等我们回宫我会让人安排的。” 正如君皓宸说的那样,他不在宫里什么事都出来了。先是珍妃频频宣秦禄进宫,后有颜太后密召大臣,宫里的人忙的不亦乐乎。 宫外更是好戏不断,幽冥楼那位长老在押解回京的道理上遭突袭,当场毙命。三天后密报再次传来,竟然是那位长老已经押回了京城,正等待圣上亲审。原来杨凌获悉一切,带着假长老依计划上路,然后又让亲信带着真长老走小路,这才躲过一劫。 这一次她十分佩服杨凌的智慧,也不得不佩服君皓宸临危不乱的本事,而外界传言靖北侯和他不和,似乎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方式。 雪地里,三人结伴欣赏着百草园各色花草。菖蒲对他们好奇心十足,走走停停落后了一大截。 “夫人您看,那里就是碧水寒潭。”春竹指着远处那处山洞,兴奋而骄傲道,“夫人能解毒全靠主子和公子去碧水寒潭摘果子,这果子稀罕着呢。” 菖蒲捂着胸口,刚才还笑嘻嘻的脸蛋立即止了笑。最近心绞痛越来越频繁了。发作起来简直要了她的命。“这里的花草都是你们中的?” “是啊。”冬梅摘下一朵君子兰,脸上充满了无限童真。“除非有任务,我们四姐妹几乎不下山。所以这里的花花草草承载了我们的心血,也是我们最大的兴趣。” 他们是回夜宫的人,懂武功是必须的。只是山上加起来不过十余人,他们岂不是很无聊?沿着小路往前走,菖蒲发现草丛中有只小兔子,她俯下身抱起它,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这兔子也是你们养的?” 章节目录 第149章 模样 走在前面的君皓宸率先回过头,瞧她一副喜欢的摸样,小声和玄晟低语几句。“想要就带回去养着吧。” “可以吗?”她一边问,一边望向玄晟。这里是他的地方,还是得到他同意比较好。 “一只兔子而已,你拿着吧。” 菖蒲高兴的不得了,山上的日子太沉闷了,有这只兔子做伴一定很有趣。“春竹,你先把兔子送回去吧。” 皓宸低笑,牵过她的柔荑来到藏书楼前。“我们到里面看看。春竹会把兔子平安送过去的。” 抬眸,她发现藏书楼由一座主楼和两座侧楼组成。等他们一踏进楼里,更加惊奇的事发生了。只见两座侧楼和主楼连在一起,宽敞的可以容纳许多人,紧接着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映入了他们的视线,无计其数的书完全可以和上书房相媲美。 菖蒲略微扫了一眼,发现这里的书一应俱全。“玄公子,这里的书你全看过?” 玄晟耸耸肩,给了否定的答案。他对沉闷的书没兴趣,对毒物到底很喜欢。“如果你要看这里的书,可以告诉冬梅。” “我知道了。”突然有了寄托,菖蒲的心境也开阔了许多。她随手拿起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看来你的小娘子很喜欢这里。”玄晟的声音很轻,轻的只能让两个人听到。“君兄,你的小娘子资历不错,不如让我收为徒弟。你看怎么样。” “少打她的主意。你何时为她解盅虫,最近她时有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我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玄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会不忍心?君兄,以你这种的柔情攻势,任何女人都会动心的,她也不例外。你放心今明两天我要的东西就会送上山。到时候你的皇后就会没事。” “夫人,你怎么了!” 闻声望去,只见菖蒲蹲在地上,脸上痛苦的表情再熟悉不过。“你的手下何时变得这么没用!” 玄晟知道自己再不动手,有人就会吃了自己。不过,就在君皓宸抱着她回茗香苑的路上,冬梅领着一个绝*子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您要的东西属下拿来了。” “去领杖责二十下。”玄晟二话不说,拿着锦盒追上了他们。 绝*子微微一愣,悻然离去。 玄晟利索的卷起菖蒲的衣袖,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打开盒子后,从里面拿出一条小虫子。小虫子闻到血腥味缓缓往伤口上跑,然后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疼。”菖蒲惊叫,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进了她身体里。于是她伸手去抓,结果被君皓宸按的死死的。“不要,不要!好疼!” “别怕。朕在这,朕不会让你有事的。” 菖蒲听不进他的话,只知道疼楚渐渐加深。好几次忍不住起了挣扎,如果不是君皓宸按着,恐怕早失败了。 “不要,我求求你了。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会再违背你的意思了。” “皇后?”她在胡说什么! 黑血不断往外流,冬梅和春竹拿着干净的帕子不停擦拭着,很快一条条帕子被染成了黑色,不能再用了。“夫人,你一定要挺住,过一会就没事了。” 半柱香之后,黑血渐渐流尽了。菖蒲也没刚才那么痛苦了,整个人处于昏迷中。 玄晟用熏香引出小虫子,看到之前一点点小的虫子竟有手指那么粗,没过多久就死了。 冬梅撒上药粉,仔细而小心的包扎好伤口,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很。 皓宸拉高被褥,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情我会记住的。” “当然。”真真假假假亦真,他真的在演戏?玄晟意味不明的扬起唇,觉得往后的日子会非常有趣。 菖蒲昏昏沉沉的睡着,那边楚桓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皇上,大事不好了。娴贵妃失踪了。太后派人找了两天,依然没找到她。” “什么?”君皓宸激动暴喊。该死的,他派了这么多人监视她一举一动,竟然还把她弄丢了。“宫门守卫干什么吃的,连个人出宫都不知道!” “回皇上,太后问过宫门守卫,他们都说没见贵妃出宫。贵妃就这样在宫里消失了。”楚桓抬眸,看到躺在床上的皇后正注视着她一举一动。“奴才御林军统领楚桓参见皇后娘娘。” “你怎么醒了?”君皓宸略着责备的眼神,丝毫看不出受了楚桓刚才所言的影响。“冬梅,把药端来。” “皇上。”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自己听的一清二楚,娴贵妃失踪了,他一定想回宫去找她,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皇上,你回宫吧。娴贵妃是宫里嫔妃,她失踪的消息传出去有损皇上的脸面。” 楚桓不由佩服起她的大度,皇上出宫是为了她,现在病没痊愈就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回宫,换做谁都无法接受,菖皇后果然不同! “你不宜连夜赶路。宫里有宁王,他会找到贵妃的。”他也想回宫,但脸拉不下来。君皓宸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别乱想。” 菖蒲勉强撑起身子,有些想发笑。他明明在乎贵妃的安危,又何必逞强装作不在乎。“皇上出宫好些日子了,我想群臣也希望皇上坐镇宫中,认真处理国事。我……,已经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皇上和楚统领回宫吧,等我好些了再回宫也不迟。” “不行,要回宫一起回。”君皓宸坐到她身边,霸道宣告着,“你比她更重要!” “皇上说的是真心话?”她不信。贵妃对他的意义不同,而她只不过身后有着皇祖母,他怕回宫之后无法向她老人家交代。 皓宸被她说的有些心虚,为了逞能他还是坚定心中的执着,“你不信朕,朕更要证明给你看。” “皇上,你在自欺欺人。”她把目光移向一直没说话的玄晟。“玄公子,我是你的病人。按理你会送我回宫的是吗?” 玄晟挑挑眉,戏谑道,“小娘子既然开口了,在下又怎么能拒绝。君兄,你还是听她的话回宫去。失踪是小,失策是大。别让她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做了不该做的事。” 皓宸思索了好一会,道:“那好。你们晚几天上路。玄兄,她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君皓宸和楚桓一块下山了。菖蒲单独待在房里沉默寡言,叫冬梅担心的不得了。“夫人,您为何要劝公子回宫?” 人在这里心却不在,让他留在凤凰山也是徒加烦恼。“我一个人习惯了,他在这里反而让我不习惯。以前我们谁也不相信谁,永远隔了一层纱。现在他突然对我那么好,倒是让我不安。” “你没有敞开心扉,又怎么知道他安什么心。”玄晟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房里,但是句句话都向着他的那位挚友。“天底下有谁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你身为皇后难道就不想有朝一日得势,在宫里翻手为云?” 菖蒲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半分动摇,“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他的宠爱我不在乎。” “你注定不能平淡。皇后之尊会跟着你一辈子,你心中所想之事痴梦!”玄晟说话毫不客气,十分笃定道,“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脸上有个丑陋的胎记。如果我告诉你,这胎记可以消失,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菖蒲摇头,胎记是不可能消失的。这点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十六年了,脸上的胎记随着我长大而逐渐变大,要消失早消失了,岂会等到今日!” “那我们拭目以待。”玄晟已不愿多说,他坚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皓宸日夜兼程,在第三天的夜里回到了宫中。“到底怎么回事!芷青,朕不是让你看着贵妃,你怎么办事的。” “皇上恕罪。您走后贵妃娘娘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宫里。直到那天娘娘从御花园回来,贵妃娘娘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芷青一五一十的解释道,眼中泪水不停的打转。 “你们在御花园遇见了谁!” “自从那次之后,贵妃娘娘再也不信奴婢了。总有意无意支开奴婢去做其他事。那天娘娘是一个去御花园的。随行的人远远跟着娘娘,谁也没看见娘娘遇见了谁。” 皓宸撑托着下巴,手指有节奏般的敲打着桌面。现在找到她才是最重要的。“皇兄,你带一队人在京城及其百里之内暗中寻找,切忌勿扰民。另外贵妃感染风寒在关雎宫养病。” “皇上放心,微臣立刻就去。” “你先留一下,其他人跪安吧。”君皓宸赶走他们,询问道,“你觉得呢” “宫里必然有贵妃的人,颐和宫那位嫌疑很大。”宁王照实推测,出宫并非难事,她能躲过重重守卫,一定有人暗中相助。宫里就这些人,他实在想不出有谁帮她。“皇祖母正在长乐宫等你。” 皓宸颇为头疼,皇祖母向来对她有异议,这下她消失在宫里,恐怕皇祖母更加厌恶她了。“菖相最近如何?” “他安守本分,会经常问来问我皇后的消息。”宁王欲言又止,在犹豫该不该问。“皇后娘娘她……没事吧?” “她很好,过几天就会回宫。”君皓宸换身干净衣袍直奔长乐宫。现在唯有用菖蒲引开皇祖母的注意力了。 “太好了。溪儿果真是有福的人!”太皇太后安心的松口气,随后严厉问道,“你还要囚禁皇后,不让她回凤仪宫?” “皇祖母,孙儿认为皇后还是留在兰陵宫静养比较好。等她完全康复了,朕会准她回凤仪宫。” 闻言,太皇太后虽然有些不满,但勉强点了头。“也对,皇后要静养。娴贵妃更该反省,身为后妃之首漠视宫规,此等大错等她回来后,哀家必定不饶。” 因为顾忌皇室颜面,宁王不敢张扬旗鼓寻人,暗访数遍后他们还是没找到任何慕茹雪的踪迹。于是他们把范围扩大,依然无果。 “你们找了那么多天,结果还是了无音讯,朕留你们又何用!”君皓宸暴跳如雷,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 “皇上息怒,贵妃失踪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皇上不妨好好问问贵妃身边的人,说不定有其他收获。”现在的照相一扫之前的阴霾,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皇上一回宫就下旨令他官复原职,设右相只字不提。忍了那么久,心中的怒气又怎么能不发泄出来,娴贵妃失踪就是最好的机会。 宁王沉着脸撇向一旁,恐怕也只有慕太师知道贵妃去了哪里。“太师,贵妃今日可见过你?如果你知道就告诉皇上吧。” 慕太师难掩失望的神情,他劝了多少回,雪儿就是不听。如今好了她凭白无故失踪,皇上定然追究到底。“皇上恕罪,微臣管教无方。微臣真的不晓得贵妃娘娘去了哪里。请皇上给微臣几天时间,微臣一定将贵妃毫发无伤的送回宫。” “太师连贵妃在哪都不得而知,又怎么去寻她。”菖相小声说道,现在的娴贵妃已经不是皇上的宠妃,要想翻身恐怕很难。 皓宸心烦意乱,是在想不出慕茹雪到底去了哪里,宫里又有谁在暗中帮助她。“你有把握找到她?” “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找回贵妃娘娘。”雪儿早引起太皇太后不快,若她再不及时回宫,太皇太后必定不会放过她。眼下还是找到雪儿要紧,其他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皇上。”这时,徐茂福快步走进殿内,附身在他耳边低语。“皇后娘娘凤驾已到宫门口,您看是直接去兰陵宫,还是……” 菖相耳尖,听说菖蒲回宫了喜上眉梢,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选择在心里开心。溪儿能逃过一劫,又逢贵妃失踪,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去宫门口。”君皓宸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道,“皇后已到宫门口,菖相随朕一同到宫门口迎接皇后。” “微臣遵命,” 慕太师懊恼万分,表面上皇上对外宣称皇后染上风寒要晚几日回宫,可他明白皇后究竟是怎么了。难道雪儿真的无处翻身?不,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或许有个人知道雪儿去了哪里,他必须冒险一试。 宫门口,落燕和红妆早早的侯在那,等他们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宫门后,两人高兴的迎上前去。“小姐。” 皓宸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后发现菖蒲正靠在软榻上休息,肩胛处还多了一道箭伤。“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受伤了。” 玄晟也不多说,直径下了车。脸上毅然严肃的神情,让所有人感受到事态严重性。“我去宸佑宫等你,你安顿好她马上过来。” 皓宸小心抱起她,又吩咐徐茂福传御辇过来。“皇祖母听说你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让他们看到你这样他们会伤心的。” “恩。” 皓宸蹙着眉,两人双双上了御辇。他轻轻揭开衣领,问,“到底怎么回事,路上遇到刺客了?” 菖蒲点点头,“我们刚出燕州,路上就遇到了埋伏。他们人很多,冬梅和春竹也受了伤。玄公子好不容甩开他们,我们才得以回到京城。” “是谁知道吗?”才问出口,君皓宸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她自小待在相府,对外面的事一知半解,怎么会知道要杀他们的是什么人。“你先养伤,其他事你不用管。” “玄公子好像叫她傲雪。”菖蒲第一次坐御辇浑身不自在,刚才又听他说去兰陵宫,她总算松了口气,因为她并不想回到凤仪宫。 皓宸眸色一沉,她不知傲雪是谁,他却清楚的知道。幽冥楼王牌杀手,她是上官元擎最为得意的帮手,武功不在他和玄晟之下。她为何要埋伏玄晟,莫非是冲着菖蒲来的? 菖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道,“皇上,是否有什么问题?” “没有。”幽冥楼必须铲除,他再也不想等了。 再次回到兰陵宫,菖蒲感触良多,然后她惊奇发现原本冷清的兰陵宫热闹非凡,她疑惑的望向他。这……是怎么回事? 皓宸丝毫不顾忌菖蒲和那些宫女太监异样的眼神。等他们进入寝宫,更加惊奇的发生了,原本空荡而破旧的兰陵宫焕然一新,处处显得典雅清幽。淡黄色鲛纱帷帐飘然垂立,大床上铺有清凉的薄被,这和之前完全两个样。 “兰陵宫再也不是冷宫,以后只是你养病的地方。朕已经撤了你的禁足令,从今天起你可以到处走动。原先凤仪宫的宫人全部调来此处,包括落燕和红妆。” 容颜上露出木讷的神情,菖蒲仍然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奴婢北儿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菖蒲将目光移向她,“你不是凤仪宫的人。” “她是宸佑宫的宫女,朕把她调来专门负责兰陵宫大小事务。以后落燕和红妆就可以安心伺候你。” 他的言下之意菖蒲听明白了,北儿是宸佑宫的宫女,也是他的人。那么北儿是他的眼线还是单纯只为掌管兰陵宫日常事务。 “北儿在宫里多年,有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这也是皇祖母的意思。”拿太皇太后做借口,君皓宸恰到好处的踩中了菖蒲的软肋。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拒绝。 “太皇太后驾到。”内侍尖锐的叫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气氛,紧接着太皇太后在方贤的搀扶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参见太皇太后。” “皇祖母。”菖蒲眼眶红红的,正准备下地行礼时被拦住了。 “你伤还没好,不用行礼。”太皇太后扭过头,对身后的丁太医吩咐道,“以后就由你照顾皇后,小心伺候!” “是,微臣明白了。”经过上次的事,丁太医已然成为太皇太后的心腹,在太医院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朕还有事,你先和皇祖母聊着。朕去去就来。” “你还杵着做什么,快点来看看皇后的伤势。”来的路上听说他们遇到刺客,她连忙宣太医一起来,为的就是看看她的伤势。“你快躺下。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动不动就受伤生病的。丁太医,你要花心思为皇后补补。” “皇祖母,我真的没事。玄公子已经帮我敷了药,那些都是他留给我的。”菖蒲指了指桌上的药包,拒绝了她的好意。“对不起皇祖母,我总是让您操心。” 太皇太后示意丁太医退下,“你不在宫里哀家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在你现在回来了。溪儿,哀家相信以后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兰陵宫修葺一新,正是皇帝的意思。” 菖蒲微微皱眉,不晓得该说什么好。“皇祖母,我习惯兰陵宫的生活,突然之间有了变化,我恐怕适应不了。” “说什么傻话,你始终是君国的皇后。皇帝让你继续住着,虽然有些过分,但哀家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亲自接你回凤仪宫的。”太皇太后信誓旦旦,一想到最近宫里的烦心事,转而向菖相发问道,“贵妃找到了吗?” “回太皇太后,慕太师自请寻找贵妃。目前……,还没消息。” 太皇太后冷哼,永远不回来才好。“贵妃真不像样子,一次次触犯宫规不说,还谋害了皇帝的子嗣。等她回宫哀家定不放过她。” 菖蒲思索片刻,问道,“贵妃为何会失踪?宫里守卫森严,要想出宫绝非容易之事。莫非宫里有人与她里应外合!” 方贤解释道,“这事的确很奇怪,上次贵妃流产,皇上问她藏红花从哪里得来,她说是宫外。后来奴婢去太医院查过,发现滑胎丸和藏红花的确一两不差。皇后娘娘说的很有到底,或许宫里朕的有贵妃的人。” “哀家不管宫里是否有她的人,哀家只管回宫之后贵妃难逃一死。”太皇太后深深凝视菖相,正颜道,“皇帝复你官职,你就要忠心为皇帝办事。哀家命你暗查贵妃去向,势必找她回来。” “微臣遵命。”有了太皇太后撑腰,菖相安心多了。 “皇祖母,你别生气了。贵妃进宫尚浅,说不定有事才出宫去的。”菖蒲想到一个人,却没有立即把她说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废帝是否活着事关君国的百年基业,冒然说出口会坏了大事。 “就你最善良,宫里没一个人让哀家省心的。”说着,她抚了抚额头,似有不适。 “皇祖母你身体不舒服?”菖蒲着急的问道。 “太皇太后一直为贵妃失踪烦心,这不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方贤急忙为她擦点药油,“太皇太后不如回宫休息,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章节目录 第150章 休息 “是啊,皇祖母,如果您不回去休息,那我也不喝药了。” 太皇太后拿她没办法,只好安然离去。 红妆激灵的去煎药,又让殿内的宫女去准备吃的。没一会儿寝宫就剩下她和菖相两个人。 “你……”面对着自己女儿,菖相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更无法解释她从小中毒的事。 “爹,你什么也不用说,女儿都明白。在宫外皇上答应女儿会信菖家,你知道要怎么做吧。”即使对他的话不能完全相信,但眼下只好接受。 菖相心知肚明,“爹对不起你。等爹查清楚会给你和你娘一个交待。” 菖蒲笑的有些凄凉,“爹给娘一个交待就好。皇上已经恩准恩准我回家省亲,我想回家住一阵子。” “好好好,相府本来就是你家,当然可以回去小住。” “爹,太皇太后命你找贵妃,切忌不可和慕太师起冲突。你……”菖蒲在菖相耳边嘀咕几句,一脸严肃。 听完她的话,脸上满是不解。“为何去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而且一定要找不认识的人去暗访,有结果立刻告诉我。”菖蒲心里没底,若贵妃真的去了哪里,事情就不是表面那么简单了。 夜里用完膳,菖蒲独自在寝宫敷药。看着伤口让她不由想起那日的凶险。 那天他们刚出燕州,驶入管道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她掀开车帘,一只冷箭硬生生穿过她的肩胛,到现在她还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 “娘娘,皇上来了。”北儿领着君皓宸进来,就看见菖蒲半褪衣裳正在上药。 菖蒲顿时觉得脸颊热烫无比,连忙拉拢好衣裳。“皇上来兰陵宫怎么也不通传。” “奴婢该死,奴婢不晓得娘娘正在……,奴婢……” 皓宸示意北儿退下,挑眉戏谑道,“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菖蒲怒瞪他,话中含着怒气。“皇上大老远来冷宫真是辛苦,现在看也看了,是否该回宸佑宫了。臣妾恭送皇上。” “现在到自称臣妾了!”君皓宸不走反而主动为她敷药,“玄晟给了你多少药?” “七日。”上完药,菖蒲把被子牢牢裹在身上,她可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上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皓宸自说自话的躺下,手背挡去了双眼。“你说她会不会去幽州。” 果然她想到的,君皓宸也能想到。“皇上应该相信贵妃。” 皓宸没回答,不久后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菖蒲拨开他的手,发现他睡着后便把床让给了他,自己去偏殿睡。 翌日醒来,北儿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她还是知道北儿要说什么。后宫嫔妃哪个不想侍寝,而她却避而远之,宁愿睡狭小偏殿也不肯和君皓宸同居一室,也难怪那些宫人会有这种神情。 “娘娘,皇上临走前说晚上还会来。”北儿苦笑不得,伺候主子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子对一个人咬牙切齿,甚至还被人独自留在寝室里。 果然如此。菖蒲几乎可以想象君皓宸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情。她走出偏殿,瞧见外面艳阳高照,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于是吩咐他们到前院去用早膳。 还没等北儿传来早膳,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兰陵宫。珍妃一袭紫色宫纱裙艳丽非常。“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珍妃?”她怎么会来这。菖蒲心中疑惑万分。“来者是客,珍妃且坐。红妆,你去准备茶水。” 珍妃锐利的扫过她全身,她哪像中毒的样子。皇上一回宫忙着找贵妃,又忙着夜宿兰陵宫,自己根本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所以一听说皇上已经离开这去上早朝了。她立马赶了过来,为的就是亲眼见见丑后在耍什么把戏。 “珍妃来此所为何事?”珍妃的心思,她也了解几分。以前兰陵宫在众人的眼里是座冷宫。她这个失宠皇后住在这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然而自从君皓宸带她出宫,将冷宫变成她养病的地方。一切都改变了,珍妃自然对这百般不顺眼。 “臣妾听李淑容和钱昭仪说皇后娘娘中了毒,故而臣妾斗胆来兰陵宫看望娘娘。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介意。” 菖蒲微微蹙眉,她中毒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李淑容和钱昭仪是如何得知的。他们两人向来和她没什么交情,他们为什么要打听她的事。 珍妃暗笑,把他们拖下水当挡箭牌,总比自己承认知道这事来的好。太皇太后偏爱丑后,万一自己的话传到太皇太后耳里,李淑容和钱昭仪就是她的替死鬼。她何乐而不为。 “娘娘,你不舒服吗?不如让臣妾传太医来吧。” “珍妃娘娘,皇后娘娘的事轮不到他人私下议论。那些谣言不一定是事实。”北儿尖锐的嗓音穿透了珍妃的耳膜。 看到北儿在兰陵宫,珍妃先是一愣。在王府的时候,北儿是皇上的婢女,同时也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情。为此两人也结了不少怨。后来王爷称帝,北儿就成了宸佑宫的掌事宫女。谁看到她都要忌惮三分。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北儿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思,客气回道,“皇上担心宫中奴才粗心大意,伺候不了皇后娘娘,所以派奴婢到兰陵宫也好有个照应。” 珍妃咬着下唇,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真是上心,也不知是谁说皇后失宠,贵妃得宠的胡话。这贵妃姐姐突然失踪,把宫里搅得人仰马翻,皇上头痛不已。臣妾也不晓得该做什么好,皇后娘娘要是再见到皇上,一定多劝劝皇上。” 菖蒲不动声色的用着早膳,她来兰陵宫究竟想做什么。看她是否中毒,还是关系贵妃失踪。又或者两者皆不是,她是冲着皇上来的。 “皇后娘娘,贵妃姐姐出宫犯了宫规,你身为皇后理应向太皇太后进言,该罚的一样不能手软。” “向太皇太后进言?我不懂珍妃的意思。”菖蒲决定装傻充愣,绝不往她的圈套里钻。珍妃为了扳倒贵妃恢复从前的地位,居然把主意打到太皇太后的头上。她该受到些教训。 “娘娘,贵妃在劫难逃,只要你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个不字。贵妃就彻底完蛋了。皇上最尊敬太皇太后了,他一定会听的。” 菖蒲含笑,已不愿多听半字。“珍妃若觉得自己有本事,就直接去长乐宫找皇祖母吧。” “娘娘!难道你想看着贵妃再次爬到你头上去?就算你肯放过她,她也不会感激你的。”珍妃有些着急,她等着这个机会太久太久了,说什么也不能这么算了。 “现在我正在养病,其他事与我无关。珍妃,大家一同伺候皇上,都是自家姐妹。你何苦一次次要铲除贵妃。无论她出宫目的何在,我都坚信她会回来的。因为她的身份谁也改变不了。天子脚下,她躲到哪儿都能被找到。” “所以我不会去找皇祖母,因为我知道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皇祖母岂会让皇上对贵妃责骂。就算小惩大诫,皇祖母也会依法行事。珍妃,身为后宫嫔妃理应安分点,你莫要生事。” 一旁的北儿对菖皇后赞许有佳。“娘娘,您该喝药了,不然药凉药效就散了。” 小宫女端上药和蜜饯,退至不远处。珍妃吃了闭门羹虽然生气,但她心念一动又有了新主意。于是她摆出一副知错的摸样,虚心接受教诲。“皇后说的极是,臣妾知错了。既然娘娘要喝药了,臣妾就不打扰了。” 走出兰陵宫,珍妃立马换了嘴脸。“什么东西,不过是被皇上撤了禁足令,要是回了凤仪宫还不是更加嚣张。” “娘娘,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珍妃见底下没人,道:“奴婢观察过了。那小宫女是太医院的人,不是凤仪宫的宫女。” “还是你了解本宫。”珍妃得意而笑,她既然不肯帮自己,那只有做自己的敌人了。“今夜让她来趟毓秀宫。” 宸佑宫,北儿把今早的事一一汇报给君皓宸。她本是君皓宸的人,又奉命去照顾菖皇后,自然要把听到的知道的全告诉他。 皓宸闭眼深思,“皇后当真这么说?”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行了,你退下。”珍妃果然一刻也等不及。他的决定是对的,菖蒲能成大事。 珍妃走后不久,长乐宫派人传话宣她过去。因为贵妃擅自离宫。太皇太后被气出病来,现在正是需要劝道照顾的时候,所以菖蒲二话不说就赶了过去。 等她再回兰陵宫,君皓宸正躺在软榻上小歇。“皇祖母今天好些了吗?” “恩。”贵妃失踪大半个月了,他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这里,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贵妃有消息了吗?刚才皇祖母还问我呢。” 皓宸张开双眼,恼意逐渐加深。他也想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竟能让他派出去的人找不到她的踪迹,其中理由只有一个,那是他不想见到的。 菖蒲也是一阵沉默,爹那里至今没有消息。万一真的被自己猜中了,他会如何处置贵妃?是放过她还是…… “听说珍妃早上来过。皇后,朕对你的表现很满意。”君皓宸迅速转移话题,“不过,朕对皇后昨夜的表现很不满意。” “皇上让臣妾在兰陵宫养病,臣妾当然不能与皇上同居一室。”说着,她的目光飘向其他地方,脑海里闪过无数那晚不堪的画面。 皓宸注视着她,顿时明白她还在介怀那件事。于是拥过他道:“都过去了,朕知道有些事你忘不了,朕不会强求你的。等你完全放开心扉,朕希望你我二人能像普通夫妻一样和平共处。” “会吗?”她问道。他是皇帝并非普通人。他们之间的隔阂不会轻易化解,正如他说的那样,时间是唯一证明一切的方法。 “朕会证明给你看的。”他肯定的回答,眼神异常坚定,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那天之后,君皓宸不再来兰陵宫。偶尔他会派徐茂福送来些衣物和补药。而他除了要处理忙不完的政务,还要为贵妃的踪迹心烦。 没多久菖相带了一个消息进宫,对菖蒲而言这绝不是好事,因为他查到慕茹雪真的去了幽州。 “溪儿,你猜的一点没错。贵妃果真住在幽州郊外某处山庄内。我派去的人查到这处山庄原先的主人是姓唐,后来卖给一个姓莫的女子。奇怪的是那山庄守卫深严,外人根本进不去。他也是在暗处监视了好几天才有了定论。 菖蒲长叹,这下该如何是好! “溪儿,你如何得知贵妃在幽州。”菖相疑惑的看着她,当初她让自己暗中调查,他就对这件事有了怀疑。现在查到的结果更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爹,你不用多问,知道山庄的主人是谁吗?她和贵妃有何关系?”其中缘由她还不能说,君皓宸好不容易开了金口,她亦不能让他重新恨上菖家。 废帝在皇上心中始终是块心病。活着威胁他的帝位,死了他的心上人对他念念不忘,甚至还逃出皇宫。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接受不了,何况此人还是个皇帝。 菖相没继续追问,反而对着山庄的主人有所保留。“这山庄的主人是个女子。以前是傲龙堡的少小姐,和前太子侧妃同名。真是奇怪了,太子侧妃不是失踪了,怎么会出现在幽州。她不是莫都尉的女儿吗?” “太子侧妃?”菖蒲不解道,她很少关心宫里的事。对里面复杂的关系更是了解的少之又少。 “当年废帝还是太子时,一共有两位侧妃,数房侍妾。其中颜太后的侄女颜晏就是其中一位侧妃,另外一位芙妃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废帝奉旨前往宁城查勘兵布防御,正巧遇见莫都尉的女儿莫筱芙。 后来废帝不顾颜妃的脸面,纳这位莫筱芙为侧妃。颜妃不知闹了多少次,可颜太后不管不问。据说芙妃很讨废帝喜欢,颜太后极宠废帝,她又能说什么。之后那些年芙妃一直专宠,却始终没怀上一儿半女,尽管如此废帝还是很喜欢她。颜妃就彻底被冷落了。再后来废帝死于大火,他们就再也没踪迹了。” “芙妃。”菖蒲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一件大事。 “这山庄里的人也挺神秘的,要不是那天贵妃哭着跑出来,我的人也不会发现那么多事。溪儿,你现在就去告诉皇上。” 菖蒲摇头,她不能去。“贵妃出宫大半个月了,她迟早会回来的。爹,这件事谁也不能告诉,你明白吗!” “好,我会保守秘密。但是你要答应我,为了你的将来,不可和贵妃站在一条船上。她会害死你的。”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菖相嘴上答应。心里却是另外一番盘算。 菖蒲伸手拿茶盏,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传来丝丝疼痛。她轻轻抚着伤口,有些不知所措。玄晟留给她的药都是上等金疮药。眼看就要好了,谁知这两天又开始疼了,今早起来发现伤口再次裂开,渗出了血水。 “怎么了?伤口还没愈合?”菖相捕捉到了她的异样,询问道。 “没有。最近不知怎么的又恶化了,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会让落燕他们注意的。”他们应该晓得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那她的伤…… “赶紧传太医看看,万一再恶化下去,要好起来恐怕就难了。不行的话,爹另外从宫外找大夫进宫为你诊治。”她有太皇太后撑腰是一回事,势力薄弱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想站稳脚,她还需要一些亲信。毕竟宫里还有贵妃、珍妃两个狠角色。 “行了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就别担心我了。这段时间家里还好吗?” “还不是那样。你姨娘的脾气有时候连我也受不了。这不听说你被皇上带回宫,嚷着要我带她和环儿进宫。” 菖蒲岂会不知姨娘进宫为何目的。环儿从小是个美人胚子,姨娘想让她有个好归宿人之常情。只是太皇太后早很多年前就下旨不准他们二人进宫,环儿更不能嫁进皇室。“爹,姨娘是个孤儿?” “这……,我也不清楚。你外公当年在路边救下她时,她才七岁。那时她说她是个孤儿,父母双亡,我想应该如此吧。” 菖蒲轻轻恩声,“时辰不早了,你快出宫吧。免得给人家说了闲话。” “好。你先休息,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转眼又过去好几日,慕茹雪依旧没回宫。这不免让菖蒲着急,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心神不宁。虽然贵妃和她交情不深,但是她不希望贵妃一错再错,没了回头的路。 然后最让她担心的不仅仅是贵妃,还有她身上的箭伤,几乎天天在恶化,还化脓流血水,整个人处于浑浑噩噩之中,连太医都诊治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上,秦大人有急事在宫外求见。” 皓宸冷哼,语气不善道,“朕没空,不见。” 徐茂福又道,“皇上,秦大人说这事和贵妃娘娘有关。” “宣。”秦禄这个老狐狸,三天两头来找他麻烦。他到要看看秦禄找到什么。如果敢无中生有,他是不会放过那个老狐狸。 “参见皇上。”秦禄笑的奸诈无比,声音比之前底气更足了。“皇上,微臣的手下发现了贵妃的踪迹,此刻她正在幽州。” “幽州?”君皓宸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变得十分吓人,她竟然去了幽州。“贵妃的事已经交给太师处理。爱卿为何要多此一举!” “回皇上,微臣并没有插手此事。事实上微臣的家奴祖籍幽州,此次他也是在返乡途中遇见贵妃和一个蒙面男子在一起。他觉得事关重大,就将此事告诉了微臣。” “够了,朕不想听。”君皓宸恼怒吼道,“这件事朕交给太师处理,你无需多管。万一你家奴看错了人,把别人当成贵妃,那贵妃岂不是灌上不守妇道的骂名。” “可是微臣的家奴的确见到了贵妃,他是不会看错的。”秦禄成心与他杠上似得,丝毫无视他的愤怒。 “秦禄,朕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君皓宸起身走到他面前,愠言道,“你的家奴怎么会见过贵妃?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朕告诉你,就算没有贵妃。珍妃也做不到贵妃这个位置。” 说罢,他扬长而去,剩下秦禄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皇上,或许……,或许秦大人的话是真的也说不定。不如让太师去幽州看看吧。” 皓宸严厉的扫射他,如果他派人去不就验证这件事是真的了。可笑之极啊,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被人带了绿帽子,他的脸面何存,皇祖母和母妃又会怎么做。 徐茂福被瞪的立即止了声,犹豫了会又道,“皇上,不如咱们去兰陵宫吧。自从上次您去过之后,就再也没去看过皇后娘娘了。” “好啊,连你也想管朕!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她说话。”君皓宸表面生气,可话中没有丝毫怒意,他的确好一阵子没去兰陵宫了。 “皇上息怒,奴才没有收皇后娘娘任何好处,奴才只是听说皇后娘娘最近精神不振,箭伤也有恶化的趋势。” “你不早说,去兰陵宫!” 皓宸到那时,菖蒲正准备喝药,见她一副苍白无力的样子,不由的皱起眉头,“玄晟给你的药你没喝?” “喝了,快喝完了。”十天的药,按玄晟的意思十天之后她的伤应该好了。菖蒲动了动身体,浑身软弱无力,“皇上来此有何事?” 皓宸寒着脸坐在床头,强硬的要看她的伤势。“你敢反抗,朕就把你的弟弟派到更远的地方去。” 威胁有没有效,全靠用什么去威胁。菖宁钰是她的软肋,一试百灵。 果然菖蒲不在挣扎,他掀开纱布的时候,感觉到那肉和纱布连在一块了。然后那应该早好的箭伤,比先前更严重了。“到底怎么回事!北儿,你们怎么照顾皇后的!”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兰陵宫的宫人跪了一地,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儿,落燕和红妆三人。“皇上,奴婢也不晓得皇后娘娘的伤为何会弄成这样,请皇上责罚。” “太医呢,他怎么说!”玄晟是不会乱配药的,倘若一开始就有问题,太医会发现的。 “太医说,娘娘并不大碍,他也……” “废物!无碍会弄成这样。徐茂福,把丁太医给朕找来,朕要问他什么是无碍。”君皓宸立马打断她的话,扶起菖蒲靠在自己的肩上,“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几日吧。我也记不清了,刚开始的稍有刺痛。这几日就……。你别怪他们。这事和他们没关系,还有丁太医也尽力了。” 章节目录 第151章 认同 皓宸哼着,十分不认同的她的话。但是看着她肩上的伤,只好先放过他们。“都滚出去。徐茂福,让丁太医去宫门口跪着,朕不要见到他。” “是,奴才遵命。” 红妆递上药,苦恼道,“小姐病怏怏的,连兔子也病怏怏。小姐你快点好起来吧。不然小兔子也会一直病下去。” 皓宸接过药放在鼻尖闻了闻,“你们谁负责煎药?” “药都是太医院煎完送来的,应该是红儿负责的。”北儿回忆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上次红妆打破了剩下的汤药,当天晚上兔子就病怏怏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就像娘娘一样。” “该不会兔子喝了药把。”红妆脑袋转的飞快,立马总结道。 而一旁的落燕早飞身出门,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只兔子。“本来娘娘嫌一只兔子太闷,又让奴婢寻了一只,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兔子喝了几口药,刚开始还活蹦乱跳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安静了下来。众人不由一惊,纷纷望上床上的人。 “皇上。”菖蒲拽紧他的衣袍,眼泪悄然而下,这是她每天喝的药啊,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药上面。是谁干呢! “这件事你们谁也不准说出去。北儿,你出宫去趟宁王府,让宁王去找玄晟。落燕,你从今天开始要注意兰陵宫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嫌疑就关到后厢房看管着。红妆,你一如既往拿药,但是这药要在没有人的情况全部倒掉,绝不能再喝了。” “奴婢明白了。”三人知道事关重大,便分头行事。 “皇上,是谁!”她和宫里的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菖蒲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这是之前不曾有的。 “别担心,你不会有事的。有人害你的事先不要告诉皇祖母,一切等玄晟来了再做定夺。” 也只好这样了,菖蒲木讷的点头,完全没注意君皓宸的杀气。 宁王动作很快,当天夜里就带着玄晟进了宫。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流落出不该有的担心。“皇后她怎么样,查到凶手了吗?” “目前还没查到。”君皓宸的目光都在菖蒲身上,并没有发现宁王从心底里发出的那份关心。“怎么样!” 玄晟吩咐落燕重新敷药,自己则检查起那些有问题的药。“药没问题,我想一定是煎药的时候出了岔子。我已经重新准备了些药,你们自己动手煎,不要让别人碰。” 北儿应下,立即去小厨房煎药,“奴婢会小心的。” “她的伤为何会弄成这样。”君皓宸的话问出所有人的疑问。 玄晟号过脉,眉头深蹙。“一时间我也不能确定,这是凝香丸,每天服用一颗,过几天就会好起来。” 皓宸收下之后,立即给菖蒲服了一颗。“我又欠你一个人情,玄晟又要麻烦你了。你在宫里住几日怎样,也免得你来回跑。” 玄晟邪笑,一拳打在他肩上。“不了,武林盟有急事,我要去处理下。这段时间我是不会回来了。你有事可以去找冬梅,这段时间她会留在京城。” “也好。”君皓宸不在挽留,命徐茂福送他出宫。 玄晟交待落燕些细节,便离开皇宫。临走前他小声和君皓宸嘀咕道,“小心上官元擎,最近他很不太平。” 皓宸颔首,目送他离开。“皇兄,你替我转告他,要注意幽冥楼动向。尤其是肃州和云国交界那一带。” “你怀疑他还会向肃州动手。”玄晟的武林盟主之位是从上官元擎手中夺来的,一直以来他们是死对头。这次武林盟有事一定和上官元擎有关。宁王回望床榻上的人,肃州是菖宁钰在驻守,如今局势又起了变化,不知她能不能接受接下来的事。 “上官元擎一直和朝廷作对,这次又动作频烦,恐怕没这么简单。”君皓宸表面镇定,心里却有了一丝忧虑。这份忧虑不是来自于他怕上官元擎,而是担心已经死的人又活过来。 宁王附和,两人想到一块去了。“皇上放心,微臣必定竭尽全力保护皇上周全。” 皓宸从不怀疑他的用心,因为他们一块长大,又一同夺江山。兄弟间的情义不会因为某一件事而改变。“夜了,你就住宫里。” “微臣还是回王府,皇上早些休息。恰逢多事之秋,皇上皇后还是当心身边的人比较好。”他的话不仅给君皓宸听,同样也说给菖蒲听,他知道她醒了。 皓宸惊讶的回头,发现菖蒲正看着自己。“什么时候醒的?你都听到了!” 菖蒲不吭声,算是承认他的话。钰儿又有危险了,幽冥楼到底是什么样的杀手楼,他们的楼主又为何一次又一次和朝廷作对。 “这些事以后你会知道,现在养伤最重要。”他坐在床头,细心关怀道,“冬梅会留在京城,在你伤没痊愈之前,她会一直待在宁王府的。” “恩。”上次他答应自己出宫,现今她提出来君皓宸是否会答应! “朕猜到你在想些什么,朕不会答应你的。” “皇上,我还没说你怎么会知道。”菖蒲心虚的别过脸,惧怕她又再次看穿自己内心想法。 皓宸闷笑,饶有意味道,“你想回相府养伤,再找机会逃走,朕可有说错?皇后,莫非你把朕当成三岁的孩童?” 菖蒲噤言,他居然猜中了。“我哪有,这是皇上的猜测,而且皇上早前答应过我。” “如果不是为何不敢看着朕?”君皓宸把其他药丸放在床头,笑意浓浓。“每天一颗,记得按时服用。还有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起来,朕答应你的事,朕自会办到。不然等朕把你抓回来,一定会惩罚你的。” 菖蒲双眼怒瞪,她信他的话,因为有前车之鉴。“皇上放心,我不会逃走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先休息,朕会宸佑宫。”徐茂福那里也该有消息了。 兰陵宫外徐茂福在宫外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了严肃道,“皇上,你要找的人正在暴室,刚才太皇太后派人传话,势要抓到害皇后娘娘的凶手。” 昏暗的光线,阴湿的牢房,各种刑具挂在墙壁上,给人一种恐惧的感觉。君皓宸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瞧着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红儿。 “说,到底是谁给你的狗胆,让你害皇后娘娘。”徐茂福凶悍的拉起红儿的头发,颇有找不到凶手誓不罢休的味道。 “奴婢没有,皇上饶命,徐公公饶命。”红儿紧咬牙,说什么也不松口。 “死丫头嘴硬!来人啊,给她上刑,本公公倒要看她没了双手,她还怎么对皇后娘娘下毒手。” 红儿脸色瞬间大变,“不要,不要。徐公公,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是冤枉的。” “冤枉你?”君皓宸打开茶盖,冷言道,“太医院的所有人指认你为皇后煎药,而且从不假他人之手。试问你不是凶手,又有谁!” “皇上,奴婢是冤枉的。”红儿苦苦哀求,可惜他不为所动,看着他们在自己手上上刑。“不要,不要。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还愣着做什么。”君皓宸明显不耐烦,催促着徐茂福快点动手。 紧接着一声惨叫传遍暴室,红儿趴在阴湿的地上不停颤抖。“皇上,我说我说。” 皓宸满意的笑着,吩咐他们停止用刑。“如果你敢骗朕,就不是夹手指那么简单了。你想好再说。” “是珍妃娘娘。”红儿怨恨的咒骂珍妃,若不是她威胁自己,她也不会害皇后。她真是后悔啊。“那天在兰陵宫……,珍妃来找皇后娘娘,奴婢恰巧去送药,结果不久之后玲珑找到了奴婢,让奴婢把‘百日醉’放进皇后药里。他们还威胁奴婢不照做就要害奴婢的家人。奴婢是迫于无奈才帮珍妃的,皇上明鉴。” 皓宸目色一锐,低沉问道,“你再说一遍,是谁让你毒害皇后的。” “是珍妃。她利用奴婢家人的性命,威逼奴婢为她办事,刚开始奴婢本不愿,但奴婢为了家人不得不那么做。珍妃还说这药不会让皇后娘娘丢了性命,最多是没精神,伤势加重。只要奴婢每天熬药的时候加些粉末,事成之后她会放奴婢离宫。皇上,奴婢不是故意要害皇后,奴婢也是迫于无奈。” 徐茂福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主子,害皇后的居然是珍妃。这下子珍妃可要好受了。他几乎不敢往下想。“皇上,您看……” “陷害珍妃是死罪,毒害皇后罪加一等。”君皓宸扬长而去,心里却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珍妃,他差点忘记宫里还有她。 再次见到君皓宸,他的手中多了一道圣旨。她不解的望向他,“皇上。” “觉得怎么样。”他关心的问。 “皇上没回宸佑宫?”菖蒲斜靠着,脸色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半个时辰前方姑姑来兰陵宫找皇上,她说宸佑宫根本没皇上的影子。” 皓宸淡然的笑着,“朕去办了些事情,她找朕有事?” “皇祖母找你好像有重要事。”菖蒲顿了顿,目光始终没离开过他。“皇上去暴室审问红儿了?她有说是谁?” 他略微一怔,随即收敛了那份笑容。“没错,朕的确去了暴室。红儿她也招认了。皇后,你猜猜是谁要害你。” 宫里唯有五妃,如今贵妃不在,只剩下珍妃、宜妃、李淑容和钱昭仪。宜妃他们三人与她并无交集,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他们三人断然不会害自己,至于珍妃…… “你已经才到了。”他走到她面前,将之前写好的圣旨递给她。“打开看看。” 菖蒲打开一看,惊讶道,“镇国公?皇上,好好的为何要封爹为镇国公!你不是很恨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这样呢!” “你以为朕在开玩笑?皇后,朕答应过你的事,朕全部记得!封你父亲为镇国公一来让你增光,二来也算为之前的事向菖家赎罪。” “赎罪?”这两个字太重了,他是皇帝高高在上,她和菖家又算得了什么。他手上掌握这天下生杀大权,他的每一句话只凭他自己的信念,之前就是一个证明,现在他封爹为镇国公,无非是想削弱秦家势力,或者是给他们一个警告。 “你不信朕?圣旨就在你面前,你不信也得信。”君皓宸闪过一丝光芒,快的让人无法捕捉到。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菖蒲合上奏折,眼前的人本来就捉摸不透,要想了解他的用意仍需时日。不过在凤凰山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所以她会信他一回。“皇上,我不想计较珍妃做过什么,你放过红儿吧。” 皓宸低声笑笑,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应下。因为红儿早在半个时辰钱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而珍妃她的利用价值也早消失消失殆尽了。“五天之后,朕会下旨让你回相府省亲,你先养伤,今晚朕就宿在偏殿。” 他答应了。菖蒲喜出望外,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多谢皇上。” 翌日,菖融晋封镇国公,赏金千两,世袭爵位。同时追封多罗郡主君娉婷为多罗公主,其子菖宁钰连升三级,封平南将军。地位远远超过尹国公秦禄,菖家的授封一下子让菖蒲成为侧目的对象,那些奉承秦禄的大臣纷纷转向巴结菖相,奈何这位镇国公以身体不适为由将所有人拒之门外,任何人都不见。 “你做了什么事让皇上对菖家又封又赏。”秦禄气急了,一切都相安无事,突然之间杀出一个贵妃和皇后,他们不仅抢走了瑶儿的宠爱,还把皇上的注意力给夺走了。 “爹,女儿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哪有机会惹他。”珍妃也似乎气不打一出来,根本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 “那就怪了。”秦禄平静下心情,脑筋转个飞快。“你对皇后下手的事,是否败露了。” “怎么可能!您别忘了,红儿那死丫头的父母都我们手上,谅她也不敢说出去。爹你就放心吧。” 听她这么一说,秦禄也安心了不少。但是皇上最近的转变令人费解,他肯定其中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他甫走之后,珍妃就命玲珑去太医院找红儿,结果让他们意外的是红儿被贬出宫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娘娘,红儿该不会背叛我们吧。”玲珑不安的问。 珍妃也有同样的感觉,前两日她还见过红儿,怎会好好贬到宫外去。“太医院有说什么原因吗?” “他们说红儿偷宫中药材,被徐总管逮个正着。” 珍妃沉思片刻,果断道:“咱们去兰陵宫,本宫到要看看皇后娘娘是生是死。” 从菖家授封到红儿出宫,看似没多大关联,实则关系甚大。她一定要去试探一下,不然皇上会发现的。 到了宫门口,珍妃惊奇发现兰陵宫站着许多侍从,而且非常眼熟。她立马联想到君皓宸也在。于是她整理好仪容,高高兴兴的说道,“玲珑,你去告诉他们,本宫有事见皇后娘娘。” 玲珑快步向前通禀,不料被拦在门口。“娘娘,他们说任何人不得进去半步。” “可恶。”珍妃决定自己来,依然被挡在了门口。 “珍妃娘娘,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兰陵宫,违令者斩。”那侍卫毫不客气,怎么也不肯让她进去。 “狗奴才。”珍妃刚想扇他一巴掌,余光瞧见徐茂福领着人出来了。“徐总管,看你怎么教导下人的。” “奴才给珍妃娘娘请安。”徐茂福在先皇身边多年,宫里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珍妃自然也不例外。 她收回手,冷言道,“本宫有急事见皇后娘娘,请你通传一下。” 徐茂福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这恐怕不行。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兰陵宫,而且这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正在午歇,奴才不能让您进去。” 珍妃因为他的话火冒三丈,好个丑后竟然一次次勾引皇上。“那……,本宫就不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休息了。对了,皇后娘娘近日可好?” “皇后娘娘好着呢。不然她又怎么去伺候皇上。”徐茂福说的暧昧极了,明眼人一听便能听懂什么意思。 “那就好。”珍妃用尽全力迸出三个字,转身的那一瞬间却没看到躲在树后的红妆和落燕正在偷笑。 才没几天,菖蒲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君皓宸送给她一瓶祛疤的良药后如约让她出宫省亲。 出宫前一日,太皇太后特地让自己陪她老人家走遍五妃住处,让他们看清自己还好好活着。 这些天珍妃每天都来兰陵宫,哪怕根本见不到自己,她也照来不误,铁了心要看自己死了没有。红儿被贬出宫,她心慌之余也露出了马脚。所以当红妆告诉太皇太后,珍妃要害自己时,太皇太后没有动怒,而是拉着她在毓秀宫周围闲晃,然后在御花园的假山亭上喝茶闲聊。 “自从你中毒,皇帝对你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哀家为你高兴。” 太皇太后慈爱的口吻令菖蒲感动万分,“皇上的确有了改变,但是……” “皇后,哀家的话你要记在心里,哀家希望你能为皇帝早诞皇子,与你与他都是件好事,你呀可不能像从前那样对什么也无所谓。” 菖蒲垂下脸,她做不到为他生孩子,反正宫里还有珍妃他们,再加上三年一次的选秀,往后宫里绝不缺妃嫔。“皇祖母,蒲不在宫里您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皇后娘娘,您就安心吧。太皇太后有奴婢在不会有事的。倒是您奴婢不放心。”方贤望着身后的北儿,着声吩咐道,“到了镇国公府,你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娘娘,不可让皇后娘娘受到半点不如意。” “姑姑,我哪会不如意。镇国公府是我自己的家啊。”菖蒲娇嗔道,显然明白她指的是谁。 “奴婢遵命,奴婢会用心照顾娘娘。” 太皇太后颇为满意,然后将目光移向她。“哀家在宫里一辈子,也不晓得宫外究竟有没有向燕姬气焰嚣张的小妾,不过就哀家听闻的,她是唯一不把正室所处的你和宁钰放在眼里。北儿随你回镇国公府也好,有她在燕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其实姨娘对他们的态度,我和钰儿早习惯了。我们从来没计较过。”十多年来她早习惯姨娘的冷嘲热讽,她有何必去计较什么。“皇祖母。为何不能让云环进宫选秀。” “一个贱婢生的女儿也指望进宫!”太皇太后一语双关,嘴上说的是燕姬,心里指的却是景王和静太妃。“哀家在燕姬被纳为小妾那刻起,就下旨不准他们进宫,不准让她参加选秀。十多年过去了,这懿旨不会有丝毫改变。如今丞相已成镇国公,她别想有任何改变,此次你出宫省亲,皇后仪仗决不能少。” 菖蒲眉头一蹙,太皇太后厌恶姨娘,是因为娘的关系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皇祖母,云环毕竟是爹的女儿,我的妹妹。” “若燕姬真心对你们兄妹,也不会处处欺压你们。若燕姬念在你们是娉婷的儿女份上细心照顾,哀家也不会强硬到底。说来说去她即使再好,也不该去引诱丞相,还生下菖云环。”太皇太后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女。 见状,方贤连忙打圆场。“太皇太后,过去的事就算了。如今公主两个子女一朝为后,一朝为将,公主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收敛怒气道,“罢了,方贤说的对,现在你们好才是最重要。以前的事不提也罢。皇后,你要记住菖云环永远替代不了你。” 陪太皇太后用完膳,菖蒲徒步走在青石路上,身后一群宫人远远的跟着。或许是因为明天要出宫了,她感到无比开心,就像得到了新生。她等这天真的等了很久。 “娘娘,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回宫吧。”北儿提醒道。 菖蒲颔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她听到从远方传来阵阵歌声。“是谁在唱歌?” 北儿细细辨别之后道,“回娘娘,是宜妃。她的流华宫就在附近。” “是宜妃啊。”菖蒲停留原地,觉得她的歌声太过凄凉。“宜妃身子不好,足不出户,没想到她歌声这般动听。” “娘娘有所不知。宜妃进王府前曾是一名青楼歌姬,在京城乃至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菖蒲惊讶的注视着她,“青楼歌姬?她不是救过皇上的命。” “她是救过皇上的命,那是在三年前皇上还是王爷时,先皇命皇上剿灭元国余孽。说来也奇怪,宜妃所在春满楼远在京城,她却出现在徐州,还救了皇上。皇上回朝后派人四处打听宜妃下落,结果她又奇迹般出现在王府。” 章节目录 第152章 重合 “她是真的身子弱?”北儿说的话和她脑海里某些片段重合了。 北儿见四处没人,故意压低声音道,“皇上从没碰到宜妃娘娘,而宜妃娘娘在来王府后便大病了一场,三年过去了一直没好。皇上为了还她一份救命之恩,所以留她到现在。奴婢一直怀疑她是在装病呢。” 宫里到处都是谜,孰真孰假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菖蒲对宜妃虽然好奇,但是明天一出宫所有的事都和她没关系了,她无心去管。 “皇后的画功不输宫里画师。” 菖蒲已经习惯君皓宸神出鬼没,他出现在这里她一点也不奇怪。“多谢皇上赞扬。” “这个香包是冬梅给你的。”君皓宸指了指不远处的香包,“她已经离开京城。” 菖蒲闻了闻,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很香,是用什么做的。” “雪园的花。”君皓宸难得开口解释,眼神异常的诡异,只是菖蒲的目光都在香包上,根本没注意到。“你很喜欢,朕还以为你不会要呢。” “谁说的。”菖蒲把香包挂在腰间,露出浅浅笑容。“冬梅和我相识一场,她送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收下。” 皓宸挑挑眉,神色放松了不少。“喜欢就好。难得你和冬梅聊得来,这香包你一直带着,千万不要离身。” “明天就要出宫了,蒲在此多谢皇上恩典。” “皇后无须客气。”君皓宸风淡云轻的说道,显然不打算承受这份感谢。“皇后答应朕的事,可要牢记在心。” “皇上也无需时刻提醒。” 菖蒲出宫省亲,早前君皓宸就已经下过旨。所以天一亮宫人就忙开了。 向太皇太后告别完,菖蒲回兰陵宫换上凤袍凤冠,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雍容华贵。 北儿初次见她这副装扮,不由赞叹道,“这身凤袍好似专门为娘娘而做,适合的不得了。” 她浅浅一笑,率先走出了兰陵宫。这次她回府只带了北儿他人等一行人,本来君皓宸有意从宫里拨些人去镇国公府,被她一口拒绝了。只答应带一些熟悉的宫人,好在君皓宸没有坚持到底,她也安心了不少。 宫门口,长长的仪仗队一样看去望不到边。君皓宸笑着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不要这么多人伺候,朕答应了。可该有的不能少,你还是朕的皇后,朕不像失了面子。你亦不能。” 菖蒲语塞,她回府省亲是小事,却成了兴师动众的大事。 坐上凤辇的那一刻,菖蒲的心怦怦直跳。她知道从仪仗队踏出宫门开始,她终于暂时远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宫。 京城百姓看到这么大的排场,纷纷站在两侧探头张望,由于人实在太多了。护军将百姓分到街边两侧,如此仪仗队才得以继续前进。 半刻钟后,凤辇稳稳停在镇国公府钱,北儿扶她下辇的一瞬间,围观百姓大声呼唤,“皇后娘娘吉祥。” 整齐而震耳欲聋的呼唤声响彻天空,更穿透了菖蒲的耳膜。紧接着她看到自己的爹站在门口迎接她,她心里再次产生了浓浓罪恶感。 “微臣率府中家眷恭迎皇后凤驾,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快免礼。”菖蒲亲自扶起他,父女俩含笑携手走进了昔日的相府。如今的镇国公府。 府里的一切如旧,与她进宫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爹从丞相变成了大权在握的镇国公,多么荣耀的三个字,多少人羡慕着呢! 站在东院,菖蒲惊奇发现她的明月阁已经变成了凤仪阁。这三个字会跟着自己一辈子吧,就因为她是当今皇后。 “娘娘今非昔比,一切事物都要改变,何况是您住的地方。”菖相领她进凤仪阁,里面的摆设和她出嫁前几乎一样。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晚娘。”菖蒲激动万分,她终于又见到晚娘了,终于可以把一些事情弄清楚了。 立晚抹去泪水,哽咽道,“小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奴婢没有一天不在为小姐担心。如今回来了……,见您平平安安,奴婢也能向公主交待了。” 宫里的事立晚都听说了,她担心之余更怕小姐再做出些伤害自己的事。她太了解了,小姐表面的柔弱只是一种假象,在她的心底里真正存在的是种刚烈。就像她撞柱子那次。 “相爷,小姐,奴婢已在偏厅备了茶水,请诸位移步。” 偏厅连接着凤仪阁外的小池,不出门便能看到池中的莲花。菖蒲对这里无比怀念,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若钰儿在他们就真的团聚了。 燕姬嫉妒的望着她,语气明显不善。“听闻皇后娘娘得了风寒,现在可好了?臣妇瞧着娘娘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回二夫人的话,皇后娘娘的风寒未愈又受了凉,身子并未痊愈。若非皇上念在娘娘思家情切,也不会恩准娘娘回府省亲。” 燕姬的眼神逃不过北儿的法眼,渐渐的对这位二夫人心存戒备。 “你是什么人,这没你说话的份。”燕姬高声询问道,亦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奴婢北儿乃宸佑宫掌事宫女。如今在皇后娘娘面前当差。”北儿见她脸色大变,又添了一句道,“是皇上的意思,方便照顾皇后娘娘。” 燕姬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奉承陪笑道,“原本是皇上说身边的宫女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立晚啊,你再准备一盏茶。” “不用了,奴婢不渴。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奴婢,并非主子。”北儿含沙射影,让所有的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那随你把。以后多来我西院坐坐,咱们也好亲近亲近。”燕姬虽然明白她才说自己,但北儿特殊身份不得不让她咽下这口恶气。谁让她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己还指望云环能进宫为妃,甚至母仪天下呢。 “奴婢还是喜欢东院。”北儿不给她半分薄面,岂会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燕姬脸色越来越难看,奈何菖相不支声,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菖云环想帮自己的娘亲,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爹,我想先去换身衣服。”菖蒲子换了只身上的百鸟朝凤绣纹朝服,京城这会已经入秋,不在像之前那么炎热。但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有些不适应。 “快去吧。等会我们就在这用膳。”菖相冷漠的瞪着燕姬,似乎在责怪她话太多。 燕姬假装没看到,和菖云环开心聊起了府外的排场。 菖蒲唤北儿随她回房,关上房门她才问道,“你对姨娘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 北儿拿出浅黄色纱裙替她换上,“二夫人听奴婢说在皇上身边当差,两只眼睛都发光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像极了秦大人。” “秦大人?你说的是秦禄?”也难怪姨娘会这样,眼看云环到了嫁人的年纪,她着急也是应该的。不过从她的话语里自己听出了让云环进宫的意思。 北儿嗤笑,偷偷的说道,“秦大人见到奴婢后和二夫人的表情一摸一样,后来他知晓奴婢身后,立马叫人给奴婢送了些首饰和金银财宝。奴婢啊不想收秦大人和珍妃的恩惠,将那些东西全部分给王府的下人。” “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娘娘,奴婢也是为您好。您想呀,如果二小姐进宫了,不就代表姐妹两人同嫁一夫,对娘娘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奴婢觉得二夫人不简单,二小姐更不简单。” 菖蒲浅笑,连一个外人也能看出姨娘不见人,看来姨娘的确不像表面那样。太皇太后懿旨还在,她还想让云环进宫,这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北儿无奈的叹息,娘娘这性子也不像是个会争宠的人。皇上三天两头住在兰陵宫,不正是一种调和的讯息。可娘娘根本不在乎,甚至还和皇上分开睡。若换做其他娘娘,他们巴不得使劲全力讨皇上欢心。 “娘娘还是问下相爷吧。这样咱们心里也有个数。” “我会的。” 重新回到偏厅,下人已将午膳准备妥当。她坐在正首,两侧分别是菖相和燕姬,菖云环则做在燕姬的身旁。除了立晚和北儿他们,其他人都被支走了。 “晚娘,你坐下一起吃吧。”进宫前她向爹提出让晚娘当二管家,遭到姨娘强烈反对。由于她的坚持,爹才答应了她的要求。姨娘的那口怒气到现在还没出把。自从知道娘死于非命,她就将府里府外的人想了个遍,她实在想不出娘和谁结了怨,除了姨娘,她突然把目标锁定了她,所以这次回来她要弄个明白。 立晚愣在那,连忙推脱。“奴婢怎么能和主子同桌用膳,这不合规矩。娘娘,还是让立晚下去吧。” “晚娘,娘娘命你坐下,你就坐下。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红妆就近搬了张椅子,而且就放在菖相身边,十分挑衅的瞪着燕姬。“我再去拿副碗筷。” 燕姬死死盯着立晚,隐含双冰的眸子犹如两把力刀,硬生生要把他捅出两个洞来。“立晚,难道府里很空闲?皇后娘娘回府省亲事事都要谨慎。你身为奶娘兼管家,是不是该去张罗一下。” 立晚挑眉,听了她这番话后雷打不动牢牢坐在椅子上。“二夫人,镇国公府有的是下人,缺我一个不缺。况且……,皇后娘娘的意思我不敢违背。” “是本宫让她坐下的。”菖蒲夹起一块糯米团放到菖相和立晚的碗里,漫不经心道,“爹,我许久未见晚娘了,让她一起坐下用膳没关系吧。” “娘娘高兴就好,微臣没意见。”菖相举起白玉酒杯,眸子散发出浓浓疼爱之意。“爹没什么好说的,只盼望着你能和皇上白头到老,早点为君家开枝散叶。” 菖蒲微微红了眼,举杯一饮而光。“快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满桌的菜都是她最爱吃的,味道如之前一样的美味。她明白这都是出自晚娘的手,或许整个镇国公府只有晚娘一心一意对她好。但是娘的死因却没告诉她!在这一方面,她对晚娘有点意见。 一顿饭吃下来,菖相和立晚只字不提宫里半年来发生的是是非非,倒是燕姬有意无意往这上面提,菖蒲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令燕姬摸不着头脑,也多了几分安心。 “姨娘,我想和爹单独聊聊。” 她既然下了逐客令,燕姬也懒得多待片刻。于是拉这个菖云环离开了凤仪阁。“环儿,你姐姐难得回家一次,你要多亲近亲近她,往后你进宫也多个照顾。” “娘,女儿知道您就放心吧。”进宫为妃是她最大的梦想,她确信有朝一日自己会超越宫里每个人,成为皇上最得宠的妃子。 支开所有人,菖蒲直切正题,了当的问道,“爹,你老实告诉我,姨娘是否想让云环进宫为妃?” 菖相默认的点点头,他再劝也没用,她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她有这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溪儿,你不必在意这事,太皇太后是不会让环儿进宫的。” “太皇太后很久以前就下旨不准云环进宫,姨娘如此一厢情愿恐怕她老人家会不高兴。”菖蒲的忧虑大大增加,她很清楚太皇太后的态度,万一惹得她老人家生气了,姨娘会有大麻烦的。“爹的意思呢?” 菖相微楞,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自己的意见。“我压根不想云环进宫。” 听着他强烈的语气,菖蒲竟然不悦起来。云环虽然庶出,好歹也是他的女儿。爹怎么能这样说话。“换做别的人家,他们总希望自家女儿能得到皇上青睐,以保他们在官场顺风顺水。爹,我倒是认为云环进宫可以顶替我的不是,然后取而代之。” “你居然这样看不起你自己?”菖相提高嗓门,满脸不解。眼前之人是他和娉婷的女儿,他疼爱他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又把另外一个女儿送进宫里。“云环还小,她不懂宫里规矩,在加上燕姬的关系,她是无法在宫里立足的,皇上未必看得上她。” “宫里有你在,爹不会安排任何人进宫。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皇上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开始在意起你的存在。你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先一步怀上孩子。” 菖蒲沉下脸,他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赶紧生下皇子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呵,这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她可不是那么想的。前车之鉴仍见,贵妃和珍妃何等美貌,还不是一次次被抛诸脑后,独守空闺。她不愿成为他们之后的人。 “溪儿,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咱们这一大家子有今天全是因为你,若你仍在冷宫,爹还在家面壁思过,钰儿也不没机会一展抱负。”菖相苦口婆心,盼望她能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镇国公府有今时今日的荣耀,多少人嫉妒不服气,你要是再出岔子菖家就被跟着完蛋。你就听爹一句劝。” 菖蒲脸色变了变,再次用沉默回避他说的每一句话。是啊,她差点忘记自己的安危与菖相存亡联系在一起,钰儿他已经离开很久了,若他知道娘死的蹊跷,他亦不会坐视不管。 “溪儿,你好好想想吧。”菖相点到为止,并没有一味逼她。因为他确信溪儿会把他的话听进去,更会为自己为菖家牢牢抓住皇帝的心。“对了,爹听徐公公说秦禄也查到贵妃的去向,而且已经禀告皇上。” 菖蒲诧异的望着他,连徐公公也收买好了?徐茂福是君皓宸身边的近侍,他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贵妃的事您不用管,你还记得之前答应我什么吗?” “当然,不过贵妃在宫里始终是个祸害。若能借秦禄的手除掉贵妃,我们就不用动手了。”菖相冷血的神情刺痛了菖蒲的心,原来她的父亲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为了权势不惜一切,到底他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的官位。 “除去贵妃还有珍妃,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进宫。爹,你除的完吗?你已经是镇国公,又是当朝丞相,有谁敢和你过不去。” 菖蒲无奈叹口气。秦禄和爹有着相同的想法,难保他们不会暗地联手。到时候贵妃就真的麻烦了。“我不同意除去贵妃。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是皇上还是太皇太后,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你还似乎做好自己的本分,顺便管好府里的事。” 菖相尴尬的轻咳,极力掩饰那份心虚。“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吧。我会好好说说燕姬的。” 菖蒲头疼万分,所有的事情扎推而来。她自问没本事处理好,但又不得不去做。皇上明知贵妃的去向,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在想什么。 回到自己家,菖蒲难得放松心态,享受片刻宁静。凤仪阁原先是东院的一部分,是她和钰儿从小长大的地方,与主楼一墙之隔。这次她回来除了随行的宫女,其他人一律不得进入凤仪阁,所以整个东院不过十来人。 然而让她最为头疼的是姨娘像变了一个人似得,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嘘寒问暖,问她缺什么之类的。话不过三句便开始旁敲侧击宫里的事,包括君皓宸的喜好,每次都是北儿帮她解围,她才能清净片刻。 菖蒲哀声连连,姨娘是不会因为北儿的驱赶放弃心里的执着,这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奴婢做了些如意丸子,您吃些吧。”北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丸子,余光瞥见树后有个人影在。 菖蒲早看到她了,一直没让人叫她进来。她已经被姨娘烦透了,不想再来一个扰她清宁。等她慢悠悠的吃完丸子,树后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姐姐。”今天的菖云环一身大红色纱裙,衬托出较好身材,既惹眼又艳丽。 见北儿等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以为他们被自己的美貌所吸引,笑容越发灿烂。“姐姐到现在吃用午膳啊,环儿早用过了。” “没什么胃口,就让北儿单独做了丸子。”自小的疏远使他们三人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有时她会想要不是自己得到了皇上的‘关心’,她这个妹妹是否还会来东院。“北儿的手艺不错,正好还有多你也吃些吧。” 菖云环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吃过了。” 北儿命小宫女奉上茶,然后和落燕站在菖蒲身后当起了守护神,存心无视她欲言又止的摸样。 “环儿来东院是有话说吧。” 菖云环妩媚一笑,娇里娇气道,“姐姐,宫里都有些什么人呀。” 菖蒲晃着手中的扇子,淡然道,“宫里上至太皇太后,太后,皇上,下至妃嫔,宫女太监。大家各司其职,做好分内事,没什么特别的。” 她懵懂的恩着,又娇羞的问,“皇上长什么样呀,他对姐姐好吗?我听说皇上可专情了,如果能进宫为妃,一定会非常幸福。” 她来东院的重点就是这个吧。菖蒲几乎能把这些话倒背如流了。“姐姐在冷宫待了两个月,你说皇上对我如何?至于皇上专不专情,那你觉得呢?珍妃失宠在先,贵妃失宠在后,他的身边绝不缺女人。” 闻言,菖云环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但紧接着北儿的一席话让失望至极。 “娘娘,奴婢倒是觉得皇上很疼爱娘娘,不然也不会亲自去冷宫接您出来。上次皇上还对奴婢说他很后悔关您进冷宫呢。”北儿得意的瞄了眼菖云环,见她脸色大变继续添油加醋。“娘娘可不要认为奴婢在说假话,珍妃如此美貌还不是输给了您,可见心地善良才是最重要的。别人取代不了。” 落燕也附和道,“北儿姐姐说的对。娘娘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平易近人。就连太皇太后和韩太后也时常赞赏呢。” “色衰而爱弛,光又美貌有什么用。二小姐,莫非您想进宫?皇上似乎没打算选妃。” 菖云环笑容不在,失望道,“是吗?” “的确如此,眼下前朝政事繁忙,皇上不打算选妃。” 菖蒲的肯定无疑让她的心情跌入了谷底。她不该听从娘的意思来东院,他们心里一定在笑自己吧。“我懂了。” “你想进宫?” 菖云环犹豫了一会儿,羞然点头。“天下间的女子谁不想进宫为妃,环儿也不例外。姐姐贵为皇后,若有个亲妹妹进宫相伴,姐姐也不会孤单。菖家的地位也会更加巩固,你说是不是姐姐?” 原来眼前乖巧听话的妹妹,心思亦是这般。菖蒲不晓得自己说是什么好,只能尽力去劝,“环儿,皇宫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一入宫门深四海的道理你应该懂。” 说完,她便回了房。 章节目录 第153章 清淡 夜里,菖蒲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一个人出了房间。 府里漆黑一片,唯有走廊两侧的灯笼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此时的镇国公府格外的安静,走着走着,她竟然来到了西院,远远的她看见姨娘的房间灯火通明,还传出阵阵争吵声。菖蒲怀着疑惑的心悄悄靠近房间,蹲在窗口下听着里面的动静。 “燕姬,你已经是二夫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小姐出入宫闱,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目光,你居然想在这个时候送云环进宫,你是故意的!” 这声音……,菖蒲捅破窗纸,果然看到立晚严厉责备姨娘。都那么晚了,他们在做什么。 “立晚,你为了自家主子付出一切,我也可以为自己的女儿铺平道路。若蒲真把云环当成亲妹妹,她就应该主动接她进宫。” 燕姬不屑的哼着,气势丝毫不减。“怎么,你是担心云环的美貌会使蒲再次失宠?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们根本不用比,蒲早已注定她的命运。” 立晚根本不信命运,在她的心里菖蒲永远都是最好的。“我也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燕姬,你忘了公主是怎么死的?” 菖蒲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你什么意思?公主是难产死的。”燕姬低吼道。 “真的难产死的吗?这只是相爷为了平息事端,对小姐少爷撒的谎。大家都知道公主是因为中毒而死,如果她不是为了少爷,也不会早早死去。燕姬,是谁下的毒手你很清楚。” “我清楚什么。”燕姬眼神闪躲,底气明显不足。 “是你毒害公主是不是?你费尽心思有了今天,却发现相爷根本不喜欢你,于是就想出毒害公主的毒计。谁知道公主又有了身孕,你不担心,依然对公主下手,我有没有说错?” 燕姬脸色大变,但依然振振有词。“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害死公主的。倘若你真有证据,老爷是不会放过我的。” “没错,我是没证据。不过公主为何会中毒所有人都存有疑问,再加上你那个时候经常来找公主,你的动机和嫌疑比任何人都来的大。” 菖蒲想听的更清楚,根本没注意到前面的花盆。‘砰’的一声花盆摔了一地。 “谁在外面。”燕姬大喊一声,立马冲出房间。看到的却是一只小猫。“立晚,我再次警告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我没有害公主,公主是难产死的。” “燕姬,别让我查出是你干的。否则相爷他们不会放过你。包括死去的夫人!” 菖蒲被北儿拉回了房,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仍然未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颜太后说的是真的,今天她终于从他们口中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娘明明是中毒而死,为何要欺骗他们娘死于难产。她想不通也很气愤,娘不明不白的死去,凶手却逍遥法外,她这个做女儿的居然毫不知情。 他们好残忍,菖蒲靠着门扉缓缓跌坐在地上,泪水不停往下掉。现在她心中被浓浓伤心和不解所包围,脑海中全是晚娘和姨娘之间的对话。 颜太后告诉她,凶手藏在相府,晚娘又直指凶手是姨娘。莫非凶手真是这个娘昔日的丫环?回想过去种植,菖蒲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她不该躲在房里哭,她应该去问个明白。这不就是她回来的最终目的? 想着,她便爬了起来,刚要开门时,北儿却拦在了她眼前,说什么也不肯让开。“你让开,我要去问问清楚。” “娘娘,你不能去!你去了一旦得到真相,对你和整个镇国公府都不是件好事,娘娘要三思啊。”幸好她刚才跟着,不然这会的镇国公府一定是闹翻了天,紧接着明天大街小巷都会知道镇国公的原配夫人遭人毒手。 “我不要听,我一个字都不要听。”现在的她只知道娘死的蹊跷,而真凶就在她身边。“北儿,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主子就让开。” “娘娘你先冷静一下,立晚姑姑说的很对,咱们手上没证据。再怎么逼问夫人,她也不会承认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弄清楚娘的死因。”菖蒲激动的喊着,北儿怎会了解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那抹哀伤,死去的人是她的亲生娘亲啊,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发生什么事了?”落燕和红妆听到这里动静很大,于是穿衣敢了过来。“小姐,您怎么哭了。” “你们来的正好,快把北儿拉开。”菖蒲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这个门。 “娘娘,您就听奴婢一句吧。”北儿自知说不懂她,只好吩咐落燕和红妆用布条把她绑起来。“娘娘,奴婢得罪了。” “北儿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红妆疑惑的问道。 “我没时间和你们解释,反正就是娘娘要去找二夫人算账。”北儿见两人不懂,气急败坏道,“还杵着做什么,难道你们想看到娘娘出事?” 听到‘出事’二字,落燕便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接着红妆一起绑起了菖蒲。 “你们!”菖蒲头脑发昏,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绑在椅子上。“放开我,放开我。北儿,你竟然敢绑我,你就不信我让皇上杀了你!” 北儿停下手中的动作,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记响头。“就算娘娘让皇上杀了奴婢,奴婢也毫无怨言。可娘娘今日走出这个房门,死的就是菖氏一族。” “她是我娘啊,难道我不该为她伸冤?”她恨所有人,是他们让她承受失去娘亲的痛苦,是他们逼她面对所有的一切。她真想一辈子不见他们。 “娘娘,您该做的奴婢不能阻止。可您有没有想过,公主去世十余年,所有的证据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不见了。您现在去只会去打草惊蛇,到时候您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我不要听!”菖蒲使劲摇着头,根本听不进去半句劝言。因为她的心中的念头在脑子里根深蒂固了。 落燕拉着北儿走到门外,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北儿也不瞒着她,把事情将了一个大概。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五颗信号弹。这东西是皇上出宫前给她的,说皇后一旦遇到什么事就用信号弹通知他,而今晚皇上会去宁王府,他应该还没回宫。 莫约半个时辰,有三道黑影躲过重重守卫,出现在凤仪阁内。君皓宸一见到北儿,立即问道,“出什么事了。” 落燕和红妆惊讶的望着她,皇上竟然真的来了? 北儿把刚才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娘娘现在很激动,奴婢劝了好久她就是不听!所以奴婢唯有用信号弹通知皇上。” 皓宸沉下脸,斜睨沉寂在黑暗中的主楼。“朕晓得了。楚桓,你去请丞相过来。其他人守在门口。” 一进门,他便发现菖蒲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狠。“才出宫几日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当初朕真不该让你出宫。” 菖蒲先是冷冷,随即大声叫喊道,“你快放开我。瞧你找什么人伺候我!” “这么激动换作朕也不放。”君皓宸好心帮她整理长发,谁知她不领情,把他当成蛇蝎猛兽一样避开。 “皇上,你快把我放了。”菖蒲缓缓语气,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皇上该不会打算绑我一辈子吧。” 皓宸低笑,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你不适合留在这,随朕回宫。你娘的事朕已知晓,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不,我的事我要自己处理。”她揉着发红的手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是我娘啊,我有权知道真相。皇上不要拦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皓宸手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你今天太激动了,不适合去见他们。朕答应你,等你心境平复了,朕会给你机会了解全部真相。” “放开我,放开我。” “乖乖听话。”君皓宸不松手半分,继续安抚道,“现在的你一点也聪明,倘若如你所愿放开你,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皇后,你先冷静。” “皇上。” 菖蒲霍然抬头,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爹……” 皓宸低头堵住那张滔滔不绝的小嘴,消无声息的将一粒药丸喂入她口中。“先睡一觉,明天再说。” 药丸入口即化,根本容不得她拒绝,很快菖蒲昏睡了过去。 “皇上怎么会来镇国公府,溪儿她怎么了。”菖相满是不解。 皓宸抱起她,经过他身边时饶有意味道,“恐怕丞相后院起火,皇后一时受不了刺激才会如此,朕先带皇后回宫。其他事以后再说!” 菖蒲迷迷糊糊的张开双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等她看清周围的环境,她立即大声呼喊,她不是在宫外,怎么回到兰陵宫了。 “醒了?”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君皓宸自己。见她一脸怒意他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你睡了一晚上也该醒了。” 菖蒲难掩心头的怒火,随手拿起一旁的枕头砸向他。“为什么带我回宫,为什么!我只是想弄明白娘到底怎么死的。你们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也不满足我。你们……,没一个好人。” “朕从没说过自己是个好人。”君皓宸也不躲,任凭着她发疯泄气。“闹够了就去梳洗一下,瞧你这样哪像个皇后。” “我要出宫,不是要梳洗。君皓宸,你放我出宫。”她哪有心思想这些,哪里还能安心待在宫里。如果说颜太后的话是利用和提醒,那昨夜她所听到的一切足以令她的世界变得天翻地覆。她岂能在这种情况下回宫。 “带你回宫是正确。”君皓宸抓住她的双手,愠言道,“就算你出宫,也查不到任何东西。燕姬能从一个丫环摇身变成镇国公的二夫人,手腕之高心机之重,非普通人能及。试问她会傻到把证据留到现在让你去发现?” “连你也帮她说话。她究竟给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这样帮她。”她实在想不通。 “朕为何要帮她,帮她对朕有什么好处。”君皓宸试图再次安抚她的情绪,但现在的她就像一只长满刺的刺猬。说什么也听不进。“你认为她是凶手,证据呢!倘若燕姬真的是凶手,她岂会自己动手,燕姬还不至于那么笨。” “她不笨,我才是最笨的一个。我被你们耍的团团转,还眼睁睁看着杀我娘的凶手在嘲笑我。我受够了,再也不想被你们利用了。”菖蒲捶打着,挣扎着,拼命想逃离这里。“我求你让我回去,一天也好,我求求你了。” “皇后你需要冷静,激动是成不了大事的。” “我能不激动,能不伤心吗?她是我娘啊,如果不是她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菖蒲沙哑的喊着,几次挣扎后她已经没有力气了。“皇上,你放我出宫吧,算我求你了。” “朕不会答应你的。”君皓宸残忍的拒绝她。 “我就知道不该求你。你根本不了解从小失去娘亲的痛。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冷血之人,亲情在你眼里还不如皇位权利重要。”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出宫。”君皓宸扬长而去,吩咐徐茂福把她关在寝室里好好反省。 “君皓宸,你又要关我。你凭什么关着我!”菖蒲拍打寝门,不停大声喊着。尽管如此君皓宸依然没有改变心意。 三天了,君皓宸把她关在寝室整整三天了。这期间菖蒲不吃不喝不睡,像一抹孤魂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景色发呆。太皇太后和方贤轮流劝她都无济于事,硬要将绝食进行到底。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君皓宸看着她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为了骂醒她,他不得不收起那份无奈。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边,然后一把拉起她来到梳妆镜前,“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摸样了。菖蒲,你就这么不争气?你娘看到现在你这鬼样,她会多么失望。” 菖蒲死活不张嘴,迷离的双目毫无生气。要不是君皓宸拉着她,此刻的她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菖蒲。”君皓宸摇动她的身体,怒火渐扬。“你醒醒,你还要继续这样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要为你娘报仇,你这样怎么替她报!” 听到‘报仇’两个字,菖蒲总算回过神。她使劲全力推开他,责备道,“你不让我出宫,我还有什么仇可报!” “你出宫就能报仇了?”君皓宸冷冷哼着,嘲弄意味十足。“就凭你这样,还没报仇就先死了。皇后,朕说的对吗?” 菖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可是不管怎么掐,他丝毫不动。那欠扁的笑容仿佛在耻笑她的没用。 “看吧,你就这点本事!” 她发狠似得咬住他肩处的肉,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恨你们,也恨我自己。我的确没用,连你也杀不了,我又凭什么杀那个凶手。娘在天上一定很失望,我不配作她的女儿。” 皓宸搂着她,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数梳着她的长发。“发泄够了就吃点东西。朕明白你很爱你娘,咋听她被人害死,换做谁也伤心难过。但你可有想过,你的冲动会让所有事情变得复杂。燕姬单单是有嫌疑,你没证据。” 菖蒲感觉自己快疯了,“我到底怎么做,你快告诉我啊。” 她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话音才刚落,她便眼前一黑倒在了他怀里。君皓宸一把抱起她,喊道:“来人啊,宣太医。” 丁太医号完脉,如是禀告道。“皇上,皇后娘娘几日没吃过东西,身子难免熬不住。微臣会让御膳房准备些补元气的食物,不出几日便好了。” “小心伺候。”君皓宸打发她走后没多久,便听到内侍禀告太皇太后驾到,他揉揉酸胀的额头,皇祖母对菖蒲真是上心。 “皇后又怎么了!”太皇太后被这些小辈烦的心乱如麻,再也经不起如此大的折腾了。“皇帝,你倒是说话!” 皓宸轻描淡写回道,“皇祖母,皇后受了些刺激并不碍事。您放宽心吧。” “受了什么刺激,莫非和那贱婢有关?” “的确和她有关。” 就知道是她,太皇太后不屑道,“她又做什么了。” “不过是让菖云环进宫的事,孙儿会处理妥当的。不久之后的秋围,孙儿会召菖云环随行前往。” “你看着办就好。”太皇太后闪过一抹狠绝,她是不会让那个贱婢得逞的。 “小姐你总算醒了。”红妆委屈的努努嘴,抱怨道,“小姐,奴婢好担心你,你别再折腾你的身体了,好不好?” 菖蒲无力的躺在床榻上,轻柔抚摸着她的发梢,“都快哭成小花猫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小姐,这是丁太医吩咐御膳房做的银耳红枣粥。丁太医说您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要用些清淡的食物。” 闻着粥香,菖蒲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是饿了。她起身接过碗,问道,“北儿去哪里了。” 落燕替她垫高枕头,回道,“刚才两宫太后来传话,说听闻小姐晕了过去,特地准备了些补品。北儿姐姐就带着人去两宫太后那里了。” 颐宁宫……,菖蒲顿时想起宫里还有颜太后,娘的死因有假不就是她告诉自己。既然君皓宸不肯让她出宫,自己完全可以想其他办法不是吗? 可是细细一想,她又犹豫了。颜太后要用皇上的性命作交换条件,时隔几个月她仍然没完成任务,颜太后是不会轻而易举告诉她的吧。 菖蒲眉头紧锁,一副烦恼不已的样子。哪怕知晓颜太后不肯,她也要去试试,说不定她会成功的。“落燕红妆,我有件事要你们帮忙。” 入夜后起了秋风,天气凉了不少。一阵大风吹过,两旁树木上的枝叶发出瑟瑟响声。菖蒲凭着记忆找到了颐宁宫。 皓宸和颜太后面和心不和是人尽皆知的事,上次因为颜太后造访凤仪宫,牵连出后面一系列的事来,至今她还心有余悸,所以这次去见颜太后她瞒过北儿,唯独告诉落燕和红妆,就是看在他们从小跟在她身份的份上。他们不会出卖她的,同时她也需要人接应。 兰陵宫较远偏僻,占据皇宫一个小角落,但它有一处暗门是别人发现不了的,就是小佛堂西边书架的后面,这个秘密还是红妆无意中发现的。刚开始她不信,第一次走竟然发现暗道一直通道御花园假山从里。 “什么人。”门口的宫女拦下他,警惕的打量眼前的人。“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菖蒲庆幸宫里认识她的人并不多,不然以君皓宸的能力定然知道她来过颐宁宫。“奴婢乃太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找颜太后。” 那人还有些怀疑,就在这时冬杏突然出现严厉喝斥道,“你在做什么!连太皇太后的人都敢拦,活着不耐烦了。” “姑姑恕罪。”那人跪在地上,使劲扇着耳光。没一会的功夫脸颊两侧就被打的又红又肿。 冬杏瞪着她也不喊停,转而恭敬的请她进去。“太后正在偏殿,请随奴婢来。” 菖蒲被她的态度弄晕了,她从始自终都未道明身份,冬杏怎会猜出自己的身份。颜太后果真是个不简单的人,她身边的奴婢也不输分毫。 “哀家还以为谁大驾光临颐宁宫,原来是菖皇后。真是稀客呀。” 菖蒲解开风衣,福身道:“太后吉祥,臣妾打扰太后休息了。” “不打扰,不打扰。哀家正愁没事可做,皇后就来了。”颜太后笑里藏刀,命冬杏搬来张椅子,挨着她坐下。“皇后这身子骨未免太娇嫩了,你瞧瞧脸色这么差,瘦的像什么似的,又和皇帝闹别扭了。” 菖蒲举目望她,冷言道:“皇上对臣妾很好,是臣妾一不小心病了。” 颜太后挑着眉,轻松笑道,“不是就好。毕竟是夫妻俩,有什么误会总会过的,哀家命北儿拿去的补品皇后收到了?” “谢太后关心,臣妾收到了。”菖蒲不卑不亢,对她的好意并不领情,“太后如何知晓臣妾要来。” “皇后突然从镇国公府回到宫中,哀家便知晓皇后会来。” “那……,太后还记得几个月前,太后告诉臣妾的事吗?”原来如此。菖蒲第一次觉得‘安分’成为太后的颜皇后并非表面上不管世事。她几乎差点忘记他们在凤凰山上,君皓宸就接到颜太后密召大臣的事,看来废帝的出现不是巧合。 颜太后佯装惊讶,装傻充愣道,“哀家告诉皇后何事,哀家怎么不记得了?” “太后怎么会不记得。”菖蒲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成功看到颜太后的脸色变了变。“太后还记得这样东西吧。” 章节目录 第154章 提醒 “你在威胁哀家?”颜太后的声音急转而下,寒意十足。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提醒太后,莫要忘记过去的约定。今日臣妾来颐宁宫所为何事,太后心里清楚,臣妾亦不想绕弯子,请太后明示。” “皇后的心里早有答案。”颜太后缓缓脸色,意味不明道:“皇后,你似乎还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你要杀了皇帝才能问哀家要这个答案。” 杀他谈何容易,她不是没有试过。君皓宸太精明了,身边又有那么多高手保护他,她根本近不了身。给他服用断肠丸也根本不行,迟早他是会发现的。“太后,我别无他求,只想知道娘究竟被谁害死。” “杀了皇帝,哀家就告诉你。” “没有其他条件?”菖蒲想讨价还价,但是颜太后连松口的机会也不给她。 “哀家要的只有皇帝的命。” 两人僵持不下,到最后还是颜太后用笑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其实哀家早改变主意了。皇帝毕竟是先皇皇子,他死了哀家也无法向先皇交待,所以哀家要收回断肠丸。” 闻言,她安心了不少,紧接着她继续发问道,“那太后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哀家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皇后,你仍然要付出点,不过这次条件很简单,哀家要你去迷惑皇帝,并且尽快生下孩子。” 她讶然,迷惑君皓宸尽快生下孩子?这怎么可能,她断然不会这么做! “不愿意也要做,这是你的命。如果你不去,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哀家言尽于此,皇后好好想想吧。” 菖蒲敛下眉眼,她真的要答应颜太后的要求?如果不照做,她永远没办法找到娘的凶手不是吗?可是君皓宸……。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后,她还是选择答应了。“太后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臣妾告退。” 颜太后冷笑,谁让慕茹雪不听她的话打掉孩子,弄的她措手不及。眼下也只有菖蒲可以利用一下。“冬杏,明日你出宫一趟,告诉那个人菖蒲已经知晓一切,你让她小心一点!” 落燕着急的守在佛堂门口,时不时张望是否有人来。小姐私自去找颜太后,若这事被皇上知道了,一定又给小姐带来麻烦。她对着窗外向老天爷祈祷,祷告小姐快点回来。 “落燕,你在这做什么。” 北儿的突然出现让落燕吓了一跳,她努力平静心情,含笑应答道,“北儿姐姐,娘娘最近心情不好,所以一醒来就要在佛堂诵经。奴婢正在为娘娘守门呢。” “你这丫头,娘娘才刚醒你就由着娘娘胡来,万一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了,咱们一定要受罚。”说着,北儿欲推门而入,谁知落燕拦在她面前死活不让她进去。 “北儿姐姐,小姐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你先别进去。” 北儿看着她,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正当她想继续追问的时候,佛堂里的木鱼声停了,菖蒲奇迹般的出现在落燕面前。 落燕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暗暗拍拍心口,如释重负道,“娘娘,北儿姐姐关心你身子没好,正准备进来劝你呢,” 菖蒲浮虚的点着头,由着北儿将她搀扶回寝室。幸好她及时回来了,不然落燕红妆一定会乱了阵脚的。“我心烦所以才来佛堂静静,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 北儿不动声色的扫视佛堂,除了看到红妆外她什么也没看到。“奴婢打扰娘娘了,奴婢该死。只是奴婢担心娘娘的身子,才要冒失进去的。” 菖蒲笑而不语,回到寝室就看到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两宫太后赏赐这么多东西?” “是呀娘娘,两宫太后对娘娘很上心呢。”北儿拿出其中两个礼盒,柔声道,“这两样是颜太后的,其余的是韩太后和宁王妃送的。韩太后还让奴婢转告一句话给娘娘,说娘娘的命是皇上救活的,莫在糟蹋身子。” 她又是一笑,韩太后分明在责怪她不爱惜身子,什么她的命是属于君皓宸,她的命运她要自己主宰,其他人根本没资格插手。“我知道了,你把两宫太后送来的补品全部收起来。至于宁王妃,你去挑件饰品,我马上就要。”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落燕大松一口气,还好北儿没怀疑刚才小姐不在,不然要出大事的。“小姐,奴婢好担心您敢不回来。好在……,好在北儿没发现什么,不然皇上又要记恨你了。” 红妆也一个劲的附和,“奴婢也吓得半死。小姐啊,以后别去找颜太后,她可不是善类。” 菖蒲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引诱君皓宸虽然不愿,可她已经答应了颜太后的条件,不得不那么做。娘对她太重要了,哪怕豁出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皇上还在宸佑宫?”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办,君皓宸心思缜密,任何事都瞒不了他,要想成功必须骗过他才行。 “是,徐公公早上说今日皇上要在御书房召见兵部尚书,似乎有重要的事。” 他找兵部尚书要做什么,菖蒲略微沉思一下,道:“你去准备些点心,等会随我去宸佑宫。” 等他们到宸佑宫时,兵部尚书于大人还在那。见她突然出现,连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菖蒲没心思管他,淡然喊起后向君皓宸行礼。“参见皇上。” 皓宸看到她有些惊讶,昨天之前她还要死要活的,今天却一反常态主动来找他。莫非她今天转性了?“皇后找朕有事?” “臣妾听闻皇上正在于大人谈事情,特地准备了些点心。”菖蒲指了指身后的落燕,双目满含关切。“臣妾没打扰皇上和于大人谈事吧。” “没有,皇后到朕身边来。于爱卿,朕说的事你先去办,跪安吧。” “是,微臣告退。” 菖蒲刚坐下,便表现出一副知错的摸样,再加上她本来脸色就不佳,看上去纤柔娇弱的很。“我是来向皇上道歉的。前几日我失礼了请皇上见谅。” 皓宸示意他们全部退下,他转过菖蒲的脸,深深凝望进她眼底,“皇后说的是真心话?朕没有听错?” “皇上为何认为自己听错了,娘毕竟死了那么多年,有些事和人早随着她的不再一并带走了。我这个作女儿的无力查出真相,但也不希望娘为我担心而死不瞑目。所以我已经想通了,不准备在调查所谓的真相。” 皓宸没有说话,心中分辨着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皇后这么想朕也放心了。死者已矣,或者的人应该向前看才是。” 她会心一笑,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饰盒。“宁王妃送来些补品,我让北儿选了件珠钗,我也不知道宁王妃喜欢什么,所以想请皇上拿个主意。” “恩?”他打开看过之后,似乎在问宁王妃和她何时有了接触。 “早上两宫太后赏赐了许多东西,宁王妃也有份。我想……” “朕懂了,朕会转交给宁王。至于两宫太后那你就不必去了,瞧你现在的摸样,朕担心母后他们见了你会更忧心。” 颜太后和韩太后是否真的会关心她,菖蒲心里很明白。一个利用她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另一个太深邃让人看不透。这两位太后她避之不及,怎么还会去。 “皇后既然来了,就在这陪朕用午膳。”不管她是真的放心,还是假意如此,他都不会让菖蒲逃离自己的身边。 夜里,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时不时还伴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菖蒲睡的十分不安稳,梦中尽是血淋淋的画面,她被噩梦惊醒后,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是姨娘杀了娘,梦会是真的吗!菖蒲捂着头强逼自己不去想,可是梦境根本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想忘也忘不了。她披上外衣跑向城楼,完全不顾及雨水打在他身上。 “皇上大事不好了,皇后娘娘失踪了。” 皓宸猛地坐起身,打开宫门就看见北儿湿漉漉的跪在宫门口。“什么叫皇后失踪了?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回皇上,刚才奴婢起夜,发现皇后娘娘不在寝室。奴婢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怎么也找不到娘娘才斗胆连夜禀告皇上。” 皓宸阴沉着脸,穿起衣袍往外走,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也来这一套,要是让他找回来自己绝不饶她。“徐茂福,你带人去各宫门口仔细询问,记住不要惊动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 徐茂福哪敢拖延,带着北儿分两批去各宫门口询问,最后得到的无不是没见过。 皓宸青筋毕现,差点没一掌拍碎宸佑宫的桌椅。“落燕红妆,你们两人是皇后的贴身婢女,皇后去哪里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你们的确该死。”君皓宸扣着桌案,嘴边冷意十足。“朕再问你们最后一遍,皇后到底去哪里了。” 落燕抬眸,话语中满是坚定。“回皇上,奴婢不敢欺瞒您,奴婢的确不知晓的皇后娘娘去了哪里,奴婢可以用性命担保。” “皇上。”北儿匆匆跑进殿内,高兴喊道,“找到娘娘了,她在贞顺门的城楼上。” 皓宸二话不说快步赶往城楼,果然在那里找到她的影子。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眼前的人,“菖蒲,大半夜你来这做什么。”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哭腔浓浓。“出不去了,再也出不去了。我好像被困在这里。” “娘娘。”北儿连忙撑过伞,关切问道,“娘娘想出去?都这么晚了,你来城楼做什么呀,皇上为了找你,都快把整座皇宫掀过来了。” 皓宸一把拉起她,严厉道,“你究竟想做什么,说话!” 菖蒲第一次主动抱住他,眼泪流的更凶了。“他们都骗我,这是为什么啊!我只想弄清真相而已,为什么连这么一点点要求也不能答应我。刚才在梦里,我梦见姨娘把娘给杀了,她的身上全是娘的血,我想拦也拦不住,我是不是很没用。” “一个梦而已这不是真的。你想的太多了。早前你不是答应朕不追究姑姑的死。为何又一个人跑出来。”君皓宸脱下外衣,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入秋了,你这样淋雨会生病的。随朕回宫,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我出不去!我好恨爹,好想亲自问他事情经过。” “朕会让你明白的。”语毕,他抱着菖蒲回了宸佑宫,还命北儿准备好热水和姜汤、 “皇上。”菖蒲才刚唤他的名字就被他无情打断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天就快亮了。朕还要上早朝。”他躺在一侧,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她的前发。“母后死的时候朕也很伤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走了,扔下朕和福儿相依为命。除了好好活着让母后安心,我们还能做什么。皇后,你应该放开点。” “娘……,死的很冤枉。我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菖蒲泪眼汪汪的说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了。即使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愿原谅他们的欺骗。” “不见就不见,你身边还有朕和皇祖母,我们会陪着你。”君皓宸趁她失神之际,将一颗药丸渡入她口中。“睡吧。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菖蒲轻声的应着,不知道是药力的关系还是本身太累了,很快她便进入了梦想。 看着她恬静的小脸,君皓宸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菖蒲,就因为他想征服她?他不敢肯定……。刚才她抱着自己哭时,他竟然起怜惜。 翌日,菖蒲睡到上三竿,是被浓浓粥香搀醒的。填饱肚子后,她才问道,“都快午时了,皇上还没下朝?” 北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道,“娘娘,皇上早就下朝了。只是刚才去了长乐宫,太皇太后说等您醒了,也一并去长乐宫。” 菖蒲隐约猜到了什么,换了身衣服便去了长乐宫。一路上宫女太监各个神情严肃,无疑更加确定了她心里所想。 方贤领着她进入正殿,发现太皇太后和君皓宸都在,正殿上跪着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时的贵妃。这样的场景,无疑让她想起当初贵妃进宫那天,只是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参见皇上,太皇太后。” “皇后来的正好,咱们本事了得的娴贵妃终于回宫了。你做到哀家身边来,让咱们一起听听她是如何消失,又去了哪里。” 太皇太后的脸色没有丝毫怒意,倒有几分幸灾乐祸。是啊,贵妃一向不讨她老人家喜欢,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放之任之。可她并不知道贵妃不是主动回宫的,而是太皇太后命菖相将她带回来的。她坐下劝道,“皇祖母,贵妃既然回去了,这件事就算了。” “算了?皇帝,你觉得能算了吗?”太皇太后哼着,用力拍着桌案怒吼道,“说,和你在一起的男子究竟是谁。” 皓宸面容僵硬,浑身散发着浓浓杀气和愤怒。换做之前他早就帮她解围了,但是这次他不但没那么做,反而还严厉的责问:“说话。既然被抓回来,就该有心理准备。” 慕茹雪轻笑,抬眸时是如此的决绝。“皇上是想知道,臣妾有没有给您带绿帽子吧。臣妾可以诚实的告诉皇上,臣妾的确给皇上带了绿帽子。” “大胆!”君皓宸扬手便是一巴掌,下手的力道十分重。“很好,你以为奸夫逃走了朕就抓不到他了?爱妃,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朕不妨告诉你,现在绿柳山庄已经化为平地了。” 菖蒲听的心惊肉跳,这些天他什么也没做,竟然还知道贵妃住的地方叫绿柳山庄。看来君皓宸早怀疑了,并且查的很清楚。 “不可能,他们早搬走了。”慕茹雪被他一激,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她紧咬牙关,之间的强硬不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太皇太后和皇上不要连累其他人。” “是不是连累大家心里明白。” “太皇太后,臣妾已经在回宫的路上了。”慕茹雪辩解道。 太皇太后岂会相信她的话,她霍然起身,定定的注视着眼前的人。“这件事哀家不会再过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贵妃漠视宫规,不守妇道,慕太师管教无方罪无可恕。传哀家懿旨,命慕晖在家中反省,没哀家允许不准上朝。” 菖蒲为难的望着离去的身影,恐怕太皇太后早知道了吧。她会怎么做? “我的事和爷爷没关系。皇上要罚就罚我吧。”慕茹雪有点着急,她抓住菖蒲的衣裙裙摆,苦苦哀求道,“皇后娘娘,这件事和慕家无关。” “我……”菖蒲想帮却帮不了,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了。若在此时帮她,爹和皇祖母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皓宸手臂一伸,纳菖蒲入怀,有意拉开他们两人的距离。“皇祖母说的很对,慕爱卿管教无方是该受罚,至于你……,朕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皇上!”他想做什么? “朕不会废了你,你仍然是关雎宫的娴贵妃。朕会让你亲眼看着君国如何一统天下,那个奸夫如何死于朕的刀下。来人啊,送贵妃回宫!往后没朕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这刻菖蒲突然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君皓宸已经完全相信和贵妃在一起的人就是废帝无疑。他留贵妃在宫里,无非是想看看废帝到底对贵妃有情还是无情,又者他是想利用贵妃引他现身。 皓宸冷面冰霜,英俊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柔情。她的出走对他而言是个致命打击,尤其在知晓她去幽州后,他就已经彻底失望了,这样一个不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去费神,他会让她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徐茂福明白自家主子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所以一刻也不敢拖延,急忙唤人带慕茹雪回宫。 慕茹雪收敛情绪,漠然的望着眼前的人。她出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无牵挂。将来她会安分待在宫里完成她的使命。求他,是没用的。“谢皇上不杀之恩。” 皓宸冷哼,拂袖离去。 “娘娘……”慕茹雪挣脱宫人的钳制,与菖蒲面对面时她释怀了,她终于等到她翻身的那一天了,以后再也不会觉得亏欠她什么了。“皇后娘娘慈悲为怀,一定会帮臣妾的是吗?” 菖蒲犹豫一会儿,点头应道:“我尽量。北儿,吩咐他们不准为难贵妃。” 慕茹雪笑的有些痴狂,整个人却轻松了很多。“皇后娘娘,我欠皇上的,比皇上欠我的来的多,总有一天我会让皇上把欠我的全部还清。到时候我们再也不会像今天面对面说话了。” 菖蒲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更不知道多年以后他们再次面对面说话时,天下早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也好,君皓宸也罢。他们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皇祖母。”贵妃被带走后,菖蒲来到东暖阁。方贤向她悄悄摆手,示意她说话要小心。她半蹲着劝道,“皇祖母,你别太担心了。皇上会处理好的。” “哀家怎么会不担心。”太皇太后斜睨她,悻悻然道,“你很早就知道了?哀家要知道详情。” “其实皇上早接到密报,那时候我们在凤凰山上,皇上对废帝的死似乎怀疑至今。突然有这种消息,他并不奇怪。” 太皇太后长叹,他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当初要不是想让皇帝尽快登基,她也不会将此事一笔带过,弄成今天如此尴尬的局面。“一个是长子,一个是最疼爱的皇子。先皇左右为难很久,好在最后还是决定废太子另立皇子。若君国的江山落入皓凌手中,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哀家老了,她们两人哪怕对哀家尊敬有佳,始终不是皇帝生母。哀家不放心皇帝一人支撑大局。”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废帝是否真的活着还有待考证,万一是真的,颜太后不会坐视不管的,废帝也会有所行动。”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哀家最担心的一件事。颜后的性子哀家岂会不了解,皇帝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出帝位的。”太皇太后头疼万分,她挽过菖蒲的手,语重心长道,“毕竟是亲生兄弟,不管他真死还是假死,你都劝皇帝安顿好他,免得百姓认为当今圣上是不仁不义之徒。” “皇祖母放心,我明白的。”兄弟相残历朝历代都有,她的劝导君皓宸听不进去,恐怕这会儿他已经有了决定,将来发生的一切太皇太后一定不愿意看到。 回宫后,菖蒲独自坐在舆塌上遥望窗上夜景。一阵徐风吹过,吹乱了她的青丝。娘的死因还没弄清楚,这里贵妃又回宫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做,所有的事情都迫在眉睫,一件事没处理好都会给每个人带来伤害。 章节目录 第155章 看法 “娘娘。”北儿轻轻敲了下门扉,低声而着急道:“皇上有旨,请您立即去宸佑宫。” 菖蒲回过神,微微蹙起了眉头,都那么晚了,他让自己去宸佑宫做什么。于是她披了件外衣,下地开门,“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入秋后,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了,同时也是四季中她最喜欢的季节。没有夏日的炎热,也没有冬日的寒冷,舒适宜人恰好不过。刚到宸佑宫外,菖蒲惊闻摔东西的声响,走进一看才知道是君皓宸把酒杯给砸了,手上还流着血。 菖蒲准备用锦帕帮他包扎伤口,谁知他手一伸,自己就跌入他怀里,紧接着满身酒味充满了她四周。“皇上的手受伤了,不宜喝酒。况且明日还要早朝呢。” 皓宸低沉的笑着,食指指向心口道,“那里受伤会好,这里不会。” 菖蒲敛下眉眼,她该不该借机会完成颜太后的任务。他们说的很对。他们已有夫妻之实,还矫情什么。她是为娘才这么做的啊,并不是为了自己。只要自己不弥足深陷,她还是原来的自己。“皇上还有臣妾,您何苦这样。” “皇后?”君皓宸那双带着迷离眼神的黑眸涣散的望着她,试图在分辨眼前的人到底是谁!菖蒲是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怀里的人一定是冒充的。 “臣妾之前有很多地方做错了,现在臣妾后悔了,不知皇上肯不肯给臣妾一个机会。” “当真?”君皓宸似乎不想听她的答案,低头稳住那双妖艳的红唇,霸道掠夺她的美好。 菖蒲小心的抬起头,婉约的声线恰到好处的熏染了周围的气氛,制造出丝丝暖意。“臣妾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可一切皆在改变,何况是人心。臣妾累了,想找一个臂弯倚靠。” “人心。”君皓宸低头斜视她,正颜道,“既然有了改变,是否拿出一点诚意来?朕的好皇后。” 诚意?她一时没想明白,直到他抱着自己再次躺倒宽敞的龙床上,她才慢慢明白他说的诚意是什么意思。“皇上……” “不敢?朕还欠你一个完整的洞房花烛夜,不如今天就补回来?”语毕,他已经将半褪的外衣扯下来扔在地上。然后迅速拉下帷帐,彻底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菖蒲暗暗咬牙,她该不该照他的话去做!不,她不该迟疑的。刚才早就有了决定不是吗?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退缩的。于是,她鼓足勇气去解他衣袍上的盘扣,可解了半天没解开,脸再次涨的通红。 皓宸低声笑着,似乎在嘲笑她没用。他翻身躺在一侧,曼声道,“皇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要好好学学。朕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朕会等到你心甘情愿。” “皇上。”她试图辩解什么,君皓宸却不愿多听半句。 他揽过她的纤腰,下巴蹭了蹭她发梢。“夜了,朕也累了。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若朕发现你又欺骗了朕,朕不会放过你的。” 菖蒲心虚的点点头,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竟然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菖蒲。”这三个字他会永远记住的。 隔天早上醒来,君皓宸已经去上早朝,迎接她的是北儿等人暧昧不清的眼神。 “娘娘,皇上临走前吩咐奴婢,等你醒来就伺候您沐浴更衣。等皇上下了朝,他会同娘娘一起用膳。” 菖蒲也没多想,随北儿去浴池沐浴。宸佑宫有座皇帝御用的浴池,任何嫔妃不得进入。君皓宸算是给她开了先例吧。等这消息传出去,又有很多人要记恨自己了。 等北儿为她褪去里衣,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多了很多不该多的东西,她立即红了脸,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 “娘娘,奴婢给您道喜了。”谁都想自家主子能承蒙圣恩,北儿也不例外。所以当她看到这些印记后,连忙道喜,笑容越发的灿烂。 菖蒲语塞,她真是百口莫辩啊。昨天明明什么也没发生,怎么会……。一定是君皓宸趁她睡着后弄的。她怒气昭昭的下了水,什么沐浴更衣,他存心想让北儿误会。 池中水来自于地下,经过滚烫的石壁加热后,由两个巨大的龙头不断将热水涌出。再配上刚刚采摘的花瓣,整个浴池充满了浓郁的花香。她不得不说君皓宸很会享受,如此奢华的浴池也只配皇帝用。 等她沐完浴出来,君皓宸已然下朝。“那么久?看来皇后对朕的浴池很喜欢。” 菖蒲气呼呼的鼓着嘴,舌头如同打结一样说不出半句话。 “好了好了。”君皓宸搂过她,无赖道,“很香,和朕身上的一样。” 北儿捂嘴偷笑,吩咐宫人传膳,一时间宸佑宫欢快无比。 “皇上千金贵体,臣妾怎敢和皇上同用一个浴池。龙涎香只适合皇上一人享用。”现在的她恨得牙痒痒,就差没真的咬下去。 “当真生气了?”君皓宸细吻她左颊,低语垂问,“皇后昨日的话可曾记得?” “臣妾记得。皇上还肯相信臣妾吗?” “朕愿意相信,不过皇后突然转变令朕有些疑惑,到底皇后受了什么人的影响,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臣妾只是想尽心伺候皇上,别无他意。若皇上不信,臣妾回兰陵宫便是。以后臣妾再也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说完这话,她明显察觉到落燕用着特别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 皓宸没好气的捏了她一下,“促狭的小丫头,朕没期待你的尽心伺候。” “臣妾伺候不周,还请皇上见谅。”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一回到兰陵宫,菖蒲就把落燕单独留下,刚才在宸佑宫她不好当着君皓宸的面说什么,一直把话拖到现在。 落燕在菖蒲身边多年,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改变自己不是没察觉到,尤其当她说出‘尽心伺候’那句话,自己差点认不出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他们家小姐。“奴婢不明白,小姐不是很讨厌皇上,为何……” “落燕,有些事不是一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那小姐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可以为小姐分忧啊。”她不忍心看到小姐背负太多重担,做些她不想做的事。 菖蒲抱住她,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个懂自己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事。虽然她是个丫环,但是落燕是了解自己内心的人。“傻丫头,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知道太多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但你们要记住一点,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小姐,这种的身份限于宫外。在宫里我是皇后,以后你和红妆记得要改口。” “奴婢遵命,娘娘也要答应奴婢万事要小心,奴婢总觉得会有大事要发生。” 宫里向来是非多,何况是现在。菖蒲相信君皓宸和他们有相同的感觉,他是个聪明人她不否认。他懂在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现在朝廷拉党结派,各占一方,这对他不是件好事。 果然君皓宸宠幸她的消息传遍各宫,太皇太后高兴的传她去长乐宫问东问西,颜太后也出人意料的赏赐了些东西,顺便附带了一张小纸条。 “午夜时分。”菖蒲料到她会找上自己,所以也不好奇。“今晚你们要帮我一个忙,皇上今日要出宫,明日一早才会回来。你们防好北儿就行。” 昨天之后,君皓宸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很多,有些事也不会再瞒着她,颜太后一定是深知这个道理才找上自己的。纵使对君皓宸有太多不了解,他毕竟是君国的皇帝。有些事她也要适当帮着他点,谁让颜太后总令人看不透。她亦不想和颜太后同流合污。 “奴婢明白!” 颐宁宫菖蒲已经轻车熟路,许是心理抵触这个地方,她对颐宁宫有些反感,更不晓得颜太后找她究竟为了什么事。 “哀家早就说过皇后会荣宠六宫,现在事实证明一切,皇后应该相信哀家了吧。”颜太后得意的赞扬自己,同时也想借这个机会拉拢她。娴贵妃失势让她彻底打乱了步伐,眼下也只有菖蒲才能帮助她完成大业。 她四两拨千斤,把内心深处的厌恶藏得严严实实。“太后过奖,臣妾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是臣妾的福分,也是托太后的洪福。臣妾有很多地方不懂,还请太后和冬杏姑姑往后多多指点。” 冬杏在颜太后身边多年,见惯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见菖皇后客气的对她,她也和颜悦色的回道:“皇后娘娘真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哪有本事指点娘娘。” “好了,都别客气。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客气就要见外了。”颜太后从身后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饶有意味道:“这是皇帝登基时,藩外进贡的香料,哀家年纪大了用不着,今天就赏给你了。” 菖蒲打开一看,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香味。“如此贵重的物品臣妾不敢收,太后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一些香料能有多贵重,无非是哀家的一份心意。皇帝后宫嫔妃鲜少,珍妃贵妃先后失宠,如今也只剩下你一个人能亲近皇帝。哀家把这东西交给你,也是希望你能尽心伺候皇帝。皇后,你应该没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颜太后这番话,让人听不出她对君皓宸究竟是爱还是恨。一盒香料再普通不过,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玄机。菖蒲分辨不清,却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只好去这么做。“臣妾多谢太后恩典。” “你要记住,这盒香料只能在沐浴时候用。时辰也不早了,你跪安吧。” “为何要在沐浴时用?”她总算听到颜太后送这盒香料的重点了。 颜太后笑的极其怪异,好似在传递着某种讯息。“大家都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这香料绝非是普通的香料。这叫‘魅香’是专来迷惑男子的,哀家示你为亲生女儿才实话告诉你的,你可不能让哀家失望。” “臣妾不懂太后的意思。” “帝王之爱何其廉价,要想抓住他的身和心必须靠那些非常手段。十日后皇帝就要去南苑围猎,到时候带不带你去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哀家给你七日的药量,三天作准备足以。” “太后如何确信臣妾做的到?还有……为何是七日?” “离别前的甜蜜最让人难忘。等皇帝回来已是半月后,到时候少别胜新婚。皇帝会更加视你为珍宝。”颜太后笑欢极了,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现在皇帝对你另眼相看,再加上魅香的功效,皇帝彻底迷上你是铁铮铮的事实。当然……事成之后,哀家会告诉你一些秘密,算是你替哀家完成第一步的酬劳。” 菖蒲紧紧皱着眉,握住锦盒的手由于用力过度渐渐泛白。原来这香料是……,颜太后真是机关算尽,连这种低劣的手段都用上了。“臣妾明白了,臣妾会听太后的吩咐办好这件事。臣妾恳请太后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等皇上去了南苑臣妾会向太后讨教这些秘密。臣妾告退。” 颜太后冷笑,这魅香虽然好,但有个致命弱点。长久服用会令人元气大伤,她很期待接下来菖蒲的精彩表现。 宫里菖蒲因为魅香整夜睡不着觉,宫外却是一夜谣言四起。‘废帝君皓凌死而复生’这个消息不经意间悄然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京城百姓有目共睹,废帝为何会复活,又怎么逃出熊熊大火,成为百姓纷纷议论的焦点。 太皇太后和韩太后收到这消息,立马传召君皓宸,三人密谈了许久,最后君皓宸寒着脸离开了长乐宫。就在此时,颜太后突然病倒了,整个皇宫都洋溢着紧张的气息。 “原来贵妃有二心,难怪皇上对她不在宠爱。”菖相幸灾乐祸的扬起唇角,多亏他及时去告知太皇太后,不然贵妃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宫。 “爹,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君皓宸已经两天没来兰陵宫了,想必是在为宫外的谣言头疼吧。菖蒲闭眼长叹,也不晓得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颜太后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让人看不明白啊。 “皇上从废帝手里夺走皇位,不管那人是真是假,他的出现对皇上始终是一个大威胁。爹,你应该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菖相听了这话顿时沉默,他既然选择了当今圣上,就不会再次倒戈相向。毕竟溪儿已经是他的皇后,他没皇位,溪儿自然什么都不是。他亦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丞相怎么在这。” 两人同时抬头,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菖蒲惊讶的起身请安,君皓宸何时来的,他们竟然没有察觉。“臣妾(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君皓宸虚手一扶,瞥了眼菖相后直径躺到床上。“丞相来此所为何事?” 菖相如实回答,“最近谣言四起,京城各地人心惶惶,微臣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不利于皇上的事。所以特地跑来询问皇后娘娘,是否能劝服皇上取消八日后的南苑秋围。” 皓宸望着上方的帷帐出神,缓声道,“丞相的心意朕了解。不过皇兄是否真的尚在人间还有待考察,倘若朕相信了这些无稽之谈,岂不是让天下百姓认为朕怕了此人,又或者是朕心里有鬼。” 闻言,菖相觉得有些道理,近大半年皇上勤政国事,也颇受百姓爱戴。虽然他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那些事都过去了。 “丞相大可安心做你的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菖相给菖蒲使了一个眼神,然后离开了。 她沿床榻而坐,柔声细语道,“皇上最近劳累劳心,去秋围散散心也好。不过臣妾担心路上会有危险,不如让楚统领和宁王加强守卫,以免出了岔子。” “皇后为何有如此想法。”他失笑,不过在她的面前君皓宸偶尔会露出一丝疲惫。他何尝不在担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多年来的你争我夺,终有一天会有个了断,这点他们心知肚明。现在皇兄‘死而复生’,势必要将之前的账全部算清。 “皇上如此是否确定那人就是废帝?” “*不离十。” 菖蒲心里堵得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君皓宸这般肯定那人就是废帝,颜太后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将来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见她一脸呆滞的摸样,君皓宸手臂一伸将她纳入怀中。“皇后是在担心朕的安危吗?在你眼里,朕就如此没用?” “臣妾的确在担心皇上。”这是心里话。哪怕她违心顺从他,也不代表她的心铁石心肠,不顾及天下百姓的安危。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宫里除了皇祖母和方姑姑,大概也只有你说过这样的话。皇后,以前朕太偏激了,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你不要记恨朕。朕也有朕的无奈。” 菖蒲嗤笑,娇嗔道:“臣妾一向爱记仇,皇上之前如何对臣妾,臣妾一定加倍讨回来。这是皇上欠臣妾的。” “好,朕一定加倍还给你。”君皓宸的心情平和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满腹心事。 菖蒲迟疑的抬起眸子,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的回避开,小声道,“今晚皇上留在这吗?” 问出这话时,她明显觉得脸颊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皓宸低沉的笑着,犹如一潭清澈的泉水悦耳非常,让人心襟荡漾。“皇后不打算把朕拒千里之外了?朕是不会去拿狭小的偏殿就寝。” “皇上。”他肯留下她就安心了。和颜太后的七日之约也该实行了,不然她是绝不会拿到颜太后手中的秘密。 “皇上,现在谣言四起,京城百姓无不议论废帝复活,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还请皇上早做决定。”齐王无声冷笑,似乎在暗讽他的无能。 皓宸不以为然的颔首,垂问道:“齐王有何高见?今日你们一起来找朕,一定是商量过对策了,现在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微臣认为无论那人是不是废帝,皇上都不该听之任之。他的存在对皇上而且是一个大威胁。” 齐王敛下眸子,不甘和愤恨通通涌上心头。父皇不疼爱母妃,连带着对他也多了一份疏远。大皇兄从小被父皇立为太子,常常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这些他都忍了,但是有一个人他绝对不想忍,那就是他这位四弟,眼前坐在龙椅上的人。 他凭什么坐拥江山,就凭他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皇贵妃?他不屑的冷哼,皇贵妃又如何,向来坐上这把龙椅的人都是能者自居,他君皓宸能有今天全是运气好。现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半年而已,就有人死而复生报仇来了。 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他等的太久太久了。等他们两人鹬蚌相争,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君国的天下迟早会落到她君皓齐的身上。 “你们其他人的看法也一样?”君皓宸抿唇淡笑,好像根本不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头。 “臣弟……听从皇上的意思。”楚王懦弱的说道,引来齐王一记白眼。 “臣弟认为三皇兄的话并无道理,皇上初登大宝,势力尚浅,若那人真的是废帝,届时昔日颜家亲信会再次崛起,到时候皇上就要头痛了。”景王不附和也不赞同齐王的话,只给了一个中肯的答案,但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对齐王的支持更多些。 皓宸也不意外,再次追问道,“齐王的意思是……” “微臣的意思是先下手为强,在他的身份没彻底证实前线除掉他。”齐王残忍的说道,除去那人可以引起颜太后和他的隔阂,反正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好,那人的出现会是一个强大的催化剂,将他们的关系彻底决裂。这正是他想要的。 “齐王所言差异,本宫不赞同你的做法。” 闻言,几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三千青丝挽作飞云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手上配有一对乳白色的玉镯子,月白色与淡紫色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花。檀唇含笑,眉眼间满是暖意。 菖蒲出现在他们面前,莞尔一笑,福身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娘娘吉祥,” “免了。”菖蒲笑容大方得体,叫人眼前一亮。 皓宸亲自扶起她,命她在一旁坐下。“朕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的,没想到你到醒了。” 她浅笑,目光缓缓扫过四位王爷,掠过宁王时友好的点头示意。“宫里宫外发生了那么多事,臣妾哪里睡得着。臣妾听闻几位王爷一早就进宫面圣,所以也想听听王爷对此事的看法。” 章节目录 第156章 耐心 “皇后娘娘,君国祖制后宫不得干政。”齐王对她不冷不热,看到她那张脸后更加厌恶。 菖蒲直直的盯着齐王,戏笑道,“本宫进宫那么久从来未干预过朝政。这点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者皇祖母早前嘱咐本宫要多关注此事,方便向她老人家禀告,不晓得现在齐王是否认为本宫没资格过问此事?” 齐王君皓齐,先皇第三子,母妃德太妃出生名门,多年来不受宠。听说为了让齐王当上太子,她不惜拉拢之后进宫圣宠一时的庄贵嫔和良贵嫔,以壮大自己的实力。可惜他们的分量始终没有惠仪太后的大,最后还是看着皇位落到了君皓宸的身上。 齐王的脸色瞬间大便,他差点忘记丑后的背后还有太皇太后,他真是太大意了。怎么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给忘记了。“微臣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 “君国向来以仁孝治天下,且不说他是不是废帝,咱们都不该除掉他。齐王的看法太幼稚,”菖蒲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君皓宸,“皇上,臣妾说的对吗?” “皇后的话也有道理。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臣妾觉得不妨让人先去弄清楚那人的身份,若有人借废帝之名混淆视听,那此人决不能留。因为京城百姓皆亲眼看到乾清宫火光冲天,说废帝复活很难让人相信。相反若那人真是废帝,我们也不可以坐视不管,封他为王,赐予封地让他远离京城是上策亦是下策,皇位……,皇上是不能让的。” 宁王频频点头,“微臣十分赞同皇后娘娘的意见。废帝与我们乃是亲手足,我们怎能痛下杀手。” 齐王面色又是一僵,他似乎小瞧丑后的本事了。 “朕会考虑的,你们没事跪安吧。” 带他们甫走后,菖蒲却对刚才那番话产生了不安。齐王说的对,后宫不能干预朝政,刚才她已经越轨了。“臣妾是否太多事了,这事臣妾不该插嘴的。” “傻丫头,吐出来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你有什么好怕的。”君皓宸揽过她,带着宠溺的口吻问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站在朕身边并肩而战了。” “恩。”菖蒲轻声恩着,原来和平相处可以这般舒心。之前的争锋相对就像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对了皇上,臣妾有一件事一直没弄明白。当时乾清宫为何会突发大火,废帝的死而复生与那场大火有什么直接关系?按理火那么大,他很难逃出来。” 皓宸的黑眸泛起阵阵凛冽之色,当时的大火是怎么发生的,乾清宫宫人众多,怎会让大火烧了足足一夜。那些御林军又在做什么。这些问题他竟然没想过,如果不是她提醒,他都忘记深究了。 “皇后是朕的福星。”他忍不住赞道,一语道破天机正是如此。那时他忙着收拾残局,忽略了不少细节。如今看来他也有错,不该把最重要的事给抛之脑后。 他走后不久,柔福着急的来到兰陵宫,神情十分紧张,那双楚楚动人的美眸哭的又红又肿。菖蒲赶紧拉她坐下,手忙脚乱的询问道,“谁欺负你了,你不是在宁王府养病,怎么突然回宫了。” 她好一阵子没见到福儿了,询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是她的宿疾犯了。恰巧君皓宸不在宫中,宁王就把她接到了王府。这不,她刚刚念着福儿就回来了。 “大皇兄……没死?”她在宁王府养病,彻底和外界断了联系,若不是从宁王府下人那里听到了这一消息,她还被蒙在鼓里。“皇嫂,你快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菖蒲轻轻恩了一声,默认了这一事实。“你不用担心,皇上会处理好那些谣言的。你应该相信皇上的能力。” “可……可是,皇兄的皇位是从他手上夺来的。如果他没死,皇兄岂不是要把皇位主动相让?”柔福小声诉说自己的担忧,大皇兄向来对他们兄妹看不顺眼。现在皇兄霸占了他的皇位和女人,他更不会善罢甘休,将来还不晓得大皇兄会做出什么事来。“都是慕茹雪给害的。如果不是她,皇兄也不会弄成这样。扫把星,害人精。” “福儿。”菖蒲一边安抚她,一边劝道,“他的身份还未证实,你不要乱想。贵妃她是个受害者,你别记恨她。朝堂上的事还是交给你皇兄去处理,你啊安心养病。” 她原谅君皓宸?菖蒲苦涩的扬起唇,她的肆意接近是因为娘,并非出于真心。若让君皓宸发现自己是存有目的的,恐怕他会杀了她吧。不过她不在乎,用自己的命换一个真相值得。“福儿,我会帮你皇兄的,但我的力量微乎其微。” “不。福儿相信皇嫂。”宫里的女人只会一味的奉承,他们从不付出真心。柔福露出丝丝崇拜,眼前的皇后虽然有缺陷,但她心里的执着和主见是别人没有的。她坚信总有一天皇兄会把对慕茹雪的情感转移到皇嫂身上。“皇嫂,我要回宫住。” “当然可以。” 夜已深,一轮明月高挂天际。闪闪繁星点缀四周,煞是好看。 “福儿来找过你,”君皓宸如期而至,趁四周没人时开口问道。 菖蒲迎上他的双眸,笑盈盈道,“公主担心皇上,才会来找臣妾的。臣妾明白皇上不愿公主担心,所以臣妾什么也没说。” 皓宸搂过她的腰身,亲昵的点着她鼻尖。“就你最聪明。你倒是说说看,你知道了些什么。” “臣妾什么也不知道,正所谓多说多错,臣妾就算知道也不想多事。”菖蒲已经懂他的底线在哪里,再也不会傻到去触碰了。“臣妾让北儿准备好了热水,皇上线去沐浴吧。兰陵宫比不上宸佑宫,还请皇上不要介意。” “皇后能住,朕有何不可。”君皓宸略微低着头,炙热的气息直扑在她脸上,暖暖的痒痒的,扰人心扉。“皇后不与朕一起?朕不介意洗鸳鸯浴。” “皇上。”菖蒲娇嗔的推开他,脸上逐渐染上红晕。 “朕先去了。”君皓宸难得心情愉快,怎么可能放过捉弄她的机会。 沐浴后,君皓宸随意穿了件单薄的里衣靠在软榻上,浑身散发出桀骜不驯的英气,菖蒲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帅的过分,老天爷厚待他了。 “皇后如此看朕,是否被朕吸引了。”君皓宸邪魅道,同时内心充满了无限满足。最起码在菖蒲的心里,他还是能引诱到她的。 “娘娘,这盒香料是哪儿来的,好香呀。”北儿和落燕伺候她沐浴,对这浓郁的香味好奇的很。 捧起漂浮在水上的碎花瓣,菖蒲仔细一闻,顿时觉得置身在百花丛中,被浓浓花香包围。随着浸泡的时间越长,花香渐渐熏染了周围的空气,钻进了她肌肤里。 她真的那么做了,再也回不了头了。想当初她是多么抗拒他,多么的恨他。可终究抵不了一个秘密,将她一步步推入无底深渊,被迫承欢。 她不该后悔的,这是她的使命不是吗?既然选择了,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后悔。 “娘娘,您怎么了?”北儿小心询问道,最近娘娘像换了一个人似得,整日心事重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还不是和皇上有说有笑的。“娘娘,您……” 菖蒲无从解释,把头埋进了水里,享受片刻宁静。 她泡了很久,直到水快凉了,北儿再三提醒她,她才肯起身出去。从浴池到寝室不过几步路,她却走的步步艰难,像是脚上有着千万重的石头绑住了她。 落燕从小在她身边伺候,对香料的由来她也是了解过的,于是趁北儿在整理浴池时,她快速将香料收了起来,然后扶着菖蒲走了出去。“娘娘莫怕,有奴婢在呢。” 菖蒲深吸一口气,含笑点头。见君皓宸在等她,幽幽问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还不就寝?” 抬眸间,一股诱人的香味直窜她的鼻尖。君皓宸眸色一浓,嗓音也变的沙哑起来,他伸出手指轻轻一勾,道,“过来。” 落燕心领神会,铺完床后立马吩咐一干宫女退出殿外。 “过来,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他有些不耐心的低吼。 菖蒲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人已经被他拉入了怀中,霸道的吻接踵而至。 菖蒲抬起手解开他衣袍上的盘扣,却被他制止了。于是她挑衅的望着眼前的人。覆水难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迟早是要走着一步的。“皇上不敢?” 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双双倒在大床上。君皓宸恶狠狠咬了她一口,反驳道:“朕有什么不敢的。天下都是朕的,何况是你。” 唇沿着她前额、鼻子和脸颊一路滑下,最后停留在她耳垂上。他不停的逗弄着,引来菖蒲阵阵轻颤。“你在害怕。” “没有。”她死不承认。 他起身穿衣,走到梳妆台前一个劲寻找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他没猜度昨天她身上的香味应该是‘魅香’,宫里是禁止使用的,也不易得到。她是怎么得来的。 “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上朝了。”北儿在一旁催促道,脸上的笑容一刻不减。 “皇后沐浴时可用了什么。” 北儿细细一想,道,“有啊,娘娘用了一盒特别想的香料,许是被落燕收起来了,奴婢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皇上有何不妥?” “没什么,你替朕传令下去,不准任何人打扰皇后休息。” “皇后?”君皓宸眉头紧蹙,似乎在为她的身体担心。魅香是能勾起人的情欲,但长期使用会让人体力消耗巨大,她会这样恹恹欲睡正是因为这个。“朕唤太医给你瞧瞧?” 菖蒲窝在他臂弯中,眼皮都懒得张开。“不用了,我就想再睡会。皇上若忙的话,可以回宸佑宫。” 他梳理着她的长发,优雅的展露笑容。“朕闲得很,朕就留在兰陵宫陪皇后。” 随他。菖蒲慵懒的像只小猫,他应该没有怀疑自己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吧。这样也好,她就不用花心思去解释什么。颜太后和他关系微妙,让他知道这盒香料是她给的,那她别想得到颜太后手上的东西了。 菖蒲闪了闪眼睛,心里一片悸动。从小到大耶只有钰儿和晚娘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第三个对自己说这话的人会是他,曾经她最为痛恨的人。 皓宸此刻在想什么,她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至今他没完全相信自己,经常会试探她的诚意。“多谢皇上。” 没一会的功夫,菖蒲就睡着了,见她柳眉微蹙的样子,君皓宸不禁笑出声。睡着了还愁容满面的,她在梦里想什么。 “皇上。”北儿在门口轻轻一唤,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身旁禀告:“颐宁宫派人来传话,太后请皇后娘娘过宫一叙。” 皓宸低头望了眼怀里的人,半响后道,“去告诉传话的人,皇后正在休息,醒后再去。” 北儿迟疑的应下,这才退出寝室。皇上擅自回绝,太后可否会记恨娘娘,她晃晃脑袋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有皇上在太后能说什么,她想太多了。 这一觉菖蒲直到晚膳前才醒来,餍足睡饱后人野精神了不少,完全没了晌午的倦意。 两人用完膳,她被君皓宸带着去后院散步,吹着徐徐微风,她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也难得和他心平气和的花前月下。 “喜欢兰陵宫?”君皓宸背对她仰望天上明月,神情无比满怀。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站在他身后,菖蒲思忖着如何接他的话。“臣妾觉得兰陵宫没什么不好,很安静,隔绝了一切烦恼。难道皇上不这么认为?” “兰陵宫母妃也待过,整整两年的时间她一个人冷宫里,没人关心没人照顾。要不是淑母妃的协助,朕和福儿都不晓得在哪里了。” 菖蒲愣住了,原来这原先的主人是惠仪太后,君皓宸的生母。难怪他会触景生情,感叹良多。“臣妾……,皇上不该留宿于此,臣妾该死。” 皓宸转过身注视着她,一阵无言。他早已释怀母妃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了。人各有命,这都是天意。所以每当自己踏进兰陵宫,看到她冷静的摸样,他就会想起当时的母妃也是用这种平常心度过每一天。 进宫八年,圣宠六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母妃心里的那份善念恰好验证了好人有好报。就算颜太后再看母妃不顺眼,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让他唯一遗憾的是入住颐和宫的不是母妃,而是别人。红颜薄命,母妃的死他至今接受不了。 “皇上?”菖蒲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劝道,“太后在天上看到皇上如此,必定很难过。你和公主是太后仅有的孩子,她会保佑你们平安无事的。” 她的手软软柔柔,正好被自己的大手包围住。这一刻君皓宸有些失神,几乎忘记眼前的女人是他仇人的女儿,以前他又是如何对她的。“不说这些了,今日母后找过你。” 颜太后找她?菖蒲错愕的看着他,颜太后何时找过她,怎么没人告诉她。“那……,臣妾现在去?可是已经很晚了。太后应该歇下了吧。” 皓宸滑过意味不明的神情,沉声道:“朕没让你现在去,明日一早朕会陪你去的。” 菖蒲立马猜到他的用意,为难的启口,“太后召见臣妾怎么能不去,恐怕这会太后一定恼怒臣妾了。皇上明日定然要陪臣妾去颐宁宫请罪,不然太后不会放过臣妾的。” “哦?皇后真的如此认为?你且放心,朕会陪你去的,有什么事朕替你抗着。” 她猜想没错,颜太后派人传召,他没及时告诉她反而拖延到现在,分明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颜太后又会怎么对她。 皓宸将她纳入怀中,下巴蹭着她柔顺的发丝,醇厚的嗓音犹如天籁之音,不经意间扰乱的她的心房。“太后不会怪责皇后,是朕故意让皇后多睡一会儿的。” 他说的轻巧,菖蒲有种不安的预感,明日去颐宁宫绝对不会平安回来。 “好了,别想太多。北儿也该准备好热水了。你先去沐浴,朕还有奏折要批阅。” 菖蒲一听到沐浴二字脸就红了。昨日才第一天,往后的六天她必须一一照做。“那臣妾先行告退。” 皓宸隐退笑容,一脸深不可测,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说一早去颐宁宫,结果菖蒲还是睡到晌午才起来。她怨恨的瞪着君皓宸,似乎要将他大卸八块。 “你瞪朕也没用。”君皓宸欠扁的勾起薄唇。他的确是故意的,如果她是颜太后的人,根本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相反如果她不是,最多也是蔑视太后。他这么做只是想看看菖蒲究竟是否是颜太后的人。 他分明是故意的,明知道颜太后找她,他还把自己折磨的半死。等会到了颐宁宫,颜太后一定抓住这点找自己的麻烦。 “皇后不是怪朕冷落了你,既然如此朕当然要加倍疼爱你,以此补偿之前的损失。” 菖蒲一下子红了脸,他说的是什么话。自己什么似乎后抱怨过他冷落自己。他根本在无中生有,为自己脱罪罢了。 半盏茶后,一行人已来到颐宁宫前,冬杏领着人站在宫门口迎接,脸上满是敬意。“奴婢奉太后之命恭迎皇上、皇后娘娘,皇上娘娘里边请。” 那日来颐宁宫是深夜,菖蒲没有仔细看过颐宁宫到底是什么样。今日重走她发现这座宫室绝不亚于长乐宫和凤仪宫的奢华和富贵。 惠仪太后仙逝的早,颜太后身为嫡母享尽荣华富贵,就连韩太后也无法超越。这大概就是身为嫡后的她战胜所有女人的战利品吧。 韩太后以养母之尊入住颐和宫,或多或少遭人议论,所以长久以来韩太后一直持着低调的姿态出现在宫里。哪怕她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她的颐和宫也不敢这般奢华。 一个母后,一个母妃,颜太后和韩太后之间的比较胜负早定了。 穿过回廊进入花园,偌大的清和殿呈现在他们面前,菖蒲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步伐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皓宸牵过她的手,用他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安抚道,“有朕在不会有事的,母后已经等了很久了,咱们进去吧。” 闻言,菖蒲木木的点头。颜太后足足等了一天,恐怕她心里的怒气很难消除。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颜太后怎么惩罚自己,她都会认命的。 一踏进清和殿,就听到颜太后严厉的声音响起。“皇后好大的担子,哀家命人去兰陵宫宣召于你,你竟然到第二天才出现,你是不是不把哀家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她连忙跪在地上,解释道,“太后息怒,臣妾知错了。” “知错?依哀家之见,皇后找皇帝一同前来,是想让他给你撑腰来的。”颜太后寒着脸,目光直直扫过君皓宸。“皇帝,哀家可有说错?” 皓宸没有理会附和,而是选择坐在一旁看戏。 “皇后,连皇帝也不帮你,看来哀家不想罚你也不行了。来人啊,皇后漠视宫规,罪无可恕,哀家就罚皇后在宫外跪足一日。” “母后。”君皓宸低声吼道,将菖蒲一把护在身后。“母后息怒,皇后的确有错,但不至于要罚跪一日。她毕竟是后宫之主,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统摄六宫,还请母后大人有大量,绕了皇后一次。” 颜太后不以为然的哼着,斜靠在椅榻上随意翻阅着手中的书册。“皇后进宫大半年了,有哪一次是主动来颐宁宫请安的?皇帝,晨昏定省的规矩你该不会忘记了吧。若今日哀家放了皇后,以后谁还会遵守宫规。” 醉翁之意不在酒,君皓宸听完她的话,就知道她真正要找的人不是菖蒲而是他。登基以来,除了长乐宫和颐和宫,他几乎没来这请过安。原来是有人不高兴了,想把气出在别人身上,又或者是最近的流言让她看到了希望。“母后,朕和皇后都该罚。听闻母后前些日子病了,不知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帝有心了。哀家明白皇帝政务繁忙,要处理的事数不胜数,根本没有时间来颐宁宫请安。所以哀家特宣召皇后来此,不过是询问皇帝的近况,谁料到她到现在才露面。” “太后息怒,臣妾该死。”菖蒲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清颜太后的神情,隐约中还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些什么来。 “到宫外跪足两个时辰。哀家无论如何要教皇后宫里的规矩,谁也不准求情。”颜太后铁了心要这么做,连君皓宸也不好再护着她。 章节目录 第157章 坦然 菖蒲领命,磕头谢恩。临走前她还望了眼君皓宸,发现他同样望着自己。眼神交汇,什么话也不用说就能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她坦然的走了出去。 “皇后的本事哀家倒是小看了。皇帝放着贵妃和珍妃不宠,偏偏看上皇后这样的女子,口味真是独特。”颜太后丝毫不掩饰对菖蒲的轻蔑。她走到君皓宸面前,良久才道,“贵妃有错,珍妃骄纵,皇后在他们面前的确更胜一筹,真是为难你了。” 皓宸含笑不答,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从小到大她是怎么对他们兄妹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让他一下子完全相信她为自己着想,他会以为她在嘲弄自己。 “多谢母后关系,丑也好美也好都是无关紧要的,儿臣心里亦是有数。儿臣知道母后最近为那些谣言扰的心绪不宁,儿臣自知不孝,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 颜太后挑挑眉,笑的格外欣慰。“母后她老人家没选错人。既然皇帝都那么说了,哀家也没办法强求。不过哀家觉得应该撤了贵妃的禁足令,慕太师回朝后也能为皇上尽心办事。” 皓宸爽快答应,哪怕此刻他们已经连成一线,他也要这么做。“儿臣遵命。那皇后她……” “领她回去吧。” “谢母后。”不管她怎么对付自己,他都不会退缩的。 颜太后又拖着他聊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放他走。九月的京城已经入秋,阳光仍然强烈刺人,菖蒲跪了这么久,双腿泛麻,难免有些吃不消。 皓宸见状,二话不说抱起了她。“回宫。” “还有一个时辰呢。”菖蒲提醒道。 “是母后让你回去的。” 有这么好心?菖蒲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臣妾日后会晨昏定省的。” 皓宸恩了一声,再也没说话。 北儿他们没有去颐宁宫,却知晓她被罚跪的消息。当他们一回到宫中,北儿立即呈上准备好的热毛巾,敷在她双膝上。 菖蒲一阵感动,北儿伺候自己也好长一段时日了。她如此用心照顾自己,自己却没有信过她,一直将她当成一个外人。她真的不应该如此。“谢谢。” 北儿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说道,“娘娘言重了,奴婢照顾娘娘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领功,只希望娘娘从今往后能烧一点灾难,多一点笑容。” 皓宸看着她,耳边尽是北儿的话。菖蒲进宫至今似乎很少真心笑过,每次都是受罚受伤。如果不是北儿的话提醒了她,他根本发现不了这些,难道这个皇宫真的如此无趣。 感受到她的目光,菖蒲迎上问道,“皇上?” 他这是怎么了,莫非颜太后告诉了他什么?她心虚的垂下眸子,思考着她该怎么回答接下来的话。 “让你受委屈了。”君皓宸搂过她,在额上落下的一吻,话语中充满了浓浓怜惜。“是朕忘记提醒你请安的事,母后如此大动肝火,你也不用介怀。以后按时去就可以了。” 他的话让菖蒲十分意外。原来颜太后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想多了。她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柔声道,“皇上没错,是臣妾忘记了宫中的规矩,太后责罚臣妾是应该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君皓宸给了北儿一个眼神,命令他们全部退下。他抬高菖蒲的双腿,左右检查数番后才放下心来。“幸好没什么事,不然朕如何向皇祖母交待。” “臣妾没事,只是跪了一个时辰而已,臣妾还不至于如此娇嫩。” “那朕惩罚你再跪足两个时辰如何?”说着,他抱起她往外走。 菖蒲环住他的脖子,连连嗔斥道,“皇上也欺负臣妾,臣妾的双膝正疼着呢,皇上忍心臣妾再去跑两个时辰吗?” “促狭的小丫头。朕怎么会舍得让你去跪。”他只是在逗弄她罢了,君皓宸往回走,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近日皇后身上的香味很特别,朕很好奇皇后到底用了什么香薰。” 菖蒲被他吓到了,“皇上不喜欢?若皇上不喜欢,臣妾以后不用那香薰了。” “这倒没有,朕喜欢的紧。”说着,他的眸色深沉了好几分。 菖蒲紧紧的抿着唇,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她居然一点也没察觉。是她太大意了,还是太高估他的隐藏能力。 皓宸将她放到床上,嘱咐几句后,便回了宸佑宫。菖蒲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皇帝,自他即位后百姓安居乐业,勤政爱民,从不会因为女色而耽误了前朝的政事。这样一个人岂会不能当个明君。 虽然偶尔会发生些奇怪的事情,她也坚信君皓宸会处理妥当。菖蒲揉揉酸痛的双膝,颜太后究竟意欲何为。真的是因为自己没去请安才会惹恼了她? “娘娘先用些点心吧。您跪了很久想必饿了。” 菖蒲好奇的打量她,似乎不太认识眼前的人。“你是新来的?我从来没见过你。” “奴婢翡翠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没见过奴婢不打紧,奴婢是颜太后派来照顾娘娘的。”翡翠恭敬的低着头,实话实说道。 菖蒲立马沉下脸,颜太后在她身边安排了奸细,她和君皓宸浑然不知。“太后有事吩咐本宫?” “太后让奴婢转告皇后娘娘,今日之事是太后故意为之,目的是消除皇上对娘娘的戒心,因为太后已经让皇上放了娴贵妃。” “放了娴贵妃与本宫有何关系。”颜太后在打什么主意她根本不明白。她是前朝嫡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要放贵妃出宫轻而易举,何必要牵连她。 “太后迁怒皇后娘娘不去请安,甚至还让娘娘罚跪,皇上自然不会再怀疑皇后娘娘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相反,太后立保娴贵妃,皇上会如何想娘娘心中有数。” 菖蒲气的脸色铁青,贵妃都变成这样了,她还是不放过一丝利用的机会。颜太后太狠心了,万一哪天自己背叛她,她是否会用同样的办法对自己。“本宫明白了。” “太后还说娘娘近日伺候皇上辛苦了,等皇上去了南苑,皇后娘娘应改好好把握机会调理好身子。以后娘娘有什么麻烦尽量吩咐奴婢,奴婢会转告太后,太后会帮您的。” 菖蒲咬着樱唇,愤恨道:“太后如此关心本宫,本宫心领了。这样吧,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其他事都不用管了。” “奴婢遵命。” 她决不能让颜太后的人待在自己的身边,她一定要想办法除掉翡翠,不然她会寝食难安的。“你去叫北儿进来,本宫有事找她。” 晚膳前,君皓宸派人来传话说要过来用晚膳, 菖蒲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立即吩咐翡翠随北儿去传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算计别人,翡翠明明什么事也没做,她却要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是啊,她是没做错。唯一做错的就是承认她是颜太后的人,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单凭这点她就决不能留下,她不喜欢有双眼睛总是无时无刻盯着自己,注意着她所有举动。虽然北儿是君皓宸的人,但北儿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翡翠就不一定了。 “娘娘,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了。”北儿站在她身后,不解的打量着她。娘娘突然之间让她做这种事究竟是为什么。 菖蒲转过身,握过她的手道,“北儿,我这么做是有我的原因,你不用奇怪。我知道你是皇上的人,我也没想把你当做外人,翡翠不能留,你要帮我。” “娘娘相信奴婢,奴婢自当竭尽全力帮助娘娘。” 有了她这句话,菖蒲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再无后顾之忧。 大约半个时辰后,君皓宸准时出现在兰陵宫,那时他们也备好了晚膳。“晚膳如此丰富,皇后花了不少心思吧。” “皇上忙碌一天辛苦了,臣妾岂敢准备些粗茶淡饭。”这些日子以来君皓宸哪宫都不去,只留宿兰陵宫,若她不好生伺候着,韩太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皓宸含笑入座,心情也不由的好了起来。 “翡翠,去把梅花酒拿来。”菖蒲故意唤声她的名字,君皓宸对兰陵宫的每个人都很熟悉。突然之间出现一个生面孔他定然要询问。 果然,君皓宸的目光被这声‘翡翠’吸引住了。他思忖了好久问道,“宫里来新人了?朕从未见过她。” 菖蒲和徐茂福、北儿串通一气,事先早对好了说辞。“回皇上,内务府的人说兰陵宫虽然不大,但好歹是娘娘养病的地方。如今娘娘身子大好,皇上又常来,便又拨了一批人过来。” “是呀,臣妾见翡翠机灵的很,就将此人留在身边伺候。皇上请用。”话语间,菖蒲已经做到他身边,帮忙布起菜来。 皓宸望了眼北儿,确定完此事后也安了心。“北儿他们三人向来懂事听话,有他们三人照顾你,朕安心的很。至于其他人……” “皇上的意思臣妾懂。”菖蒲无辜道了一句,放下筷子再也不说话了。 皓宸无奈叹息,拉她入怀后安抚道,“朕没别的意思,朕只是想提醒你小心身边的人,以免让人钻了空子。” “臣妾明白。菜快凉了,皇上快用吧。”菖蒲眨眨眼,举止大方的笑容令人赏心悦目。 皓宸暗叹,若她脸上没有胎记,她会变成什么摸样。他甩开这样的念头,有说有笑和她聊起了宫外的趣事。 没一会儿,翡翠拿着一壶酒进来。菖蒲给北儿使了一个眼色,柔声道,“皇上,这酒是方姑姑亲自酿的,您尝尝味道如何。” “好。”君皓宸假装没看到他们小小的举动,饮完后赞道,“方姑姑一双巧手天下一绝,好酒。” “皇上喜欢就好。” 北儿淡淡的吩咐着,“翡翠,你把汤呈上来。” 翡翠见两位主子都在,自然也不好说一个不字,乖乖去小厨房把汤端了上来。 正当她端着汤走到桌前时,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身体向前倾斜,整整一锅热汤摔倒了地上,偏厅一阵混乱。 “狗奴才,你怎么做事的。万一将热汤溅到两位主子身上,你十条命也不够砍。来人啊,把她拖出去。”徐茂福气急败坏,一边吼着一边收拾残局。 翡翠怨恨的瞪着始作俑者,紧接着人就被拖到了宫外。她大声呼喊着、求饶着依然无济于事。“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绊了奴婢一***婢是被人陷害的。娘娘明鉴啊。” 皓宸眉头一动,镇定自若的扫过落燕这个罪魁祸首,然后佯装关心道:“没烫着吧。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臣妾没事。”菖蒲淡定回应,原来她的计划是将汤溅到她手上,没想到落燕会先动手。这傻丫头一定在担心自己受伤。 “奴才该死,奴才没管好手下,请皇上皇后责罚。” 皓宸挥挥手,道,“不关你的事,是她做错事。这样的人以后不必留在宫里。你是内廷总管,这件事你看着办。” 菖蒲垂着脑袋,眼中流露出丝丝难过。翡翠就这样被逐出宫了,是她亲手将她推出去的。 “既然做了,就不要反悔。”君皓宸命他们撤去晚膳,抱她回了寝室。“一个奴婢而已,不值得你花心思赶她走。” “皇上不懂。”翡翠是颜太后的人,她不能明目张胆赶走她,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逐她出宫,他日颜太后问起,自己才能趾高气扬的回话。 “好了,你是后宫之首,要如何处死一个奴婢还不简单。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皇上为何不问?”菖蒲不解。 “皇后有自己的目的,朕不愿多问,再过几日朕就要去南苑了,以后你要面对的事还有很多,你必须学会独当一面,处变不惊。” 菖蒲硬着头皮点点,不在去向翡翠的事了。 七日之约犹如过眼云烟一晃而过,眼看明日就是君皓宸出宫围猎的日子,菖蒲的心没一刻平息过。因为再过一天颜太后就会兑现承诺告诉她是谁害死了娘。 翡翠被逐出宫,颜太后不但没生气,反而还让人传话给她说做的好。她不懂颜太后究竟在卖什么药,见她迟迟没行动,她也安心了不少。 “咳咳……”菖蒲用帕子捂住口鼻,轻咳了好一阵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倦意十足,,身子也越发的懒,要不是太皇太后和韩太后兴致高要游御花园,她才懒得出门。 “皇嫂,你没事吧。”柔福担心的问。 闻言,太皇太后停下脚步问道,“皇后病了?哀家也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菖蒲赶忙来到她身边,笑脸盈盈道。“皇祖母宽心,臣妾没事。怕是这两天起风了,嗓子有些不舒服。” “皇后脸色苍白无力还叫没事?”韩太后毫不留情的责备,神情亦是不悦。“皇上一连几日宿在兰陵宫,若皇后身子不便还是不要伺候的好,免得传染给皇上。” “太后息怒,臣妾知错。”菖蒲半跪着身体,不安的等着她发难。 “韵儿。”太皇太后板着脸,亲自将菖蒲扶起。“他们关系好不容易融洽了,你也别责怪她,皇帝知道分寸。” “母后。”韩太后记恨的瞪着她,好一会儿才缓口气。“皇帝是有分寸。不过皇后的身子未免太弱了,动不动就生病。依臣妾看不如让皇帝早点纳妃。” 柔福听完这番话很生气,但她没有立即表现出来。“皇祖母,皇兄政务繁忙,明日又要去围猎,哪有时间选妃呀。再者,皇兄皇嫂正好着呢,若现在选妃皇兄必然要冷落皇嫂,到时候皇祖母抱曾孙的希望就破灭了。” “你这孩子。”太皇太后笑的合不拢嘴,福儿的话正是她心中所想,贵妃珍妃接连失宠,正好是溪儿的大好机会。在这个时候选妃不是明确之举,她亦不愿那么做。 韩太后自知不能让太皇太后改变主意,连忙转移话题。“每年围猎总是众皇子大显身手的时候,不晓得这次谁会赢。” “不管谁赢他们都是臣子。” 韩太后笑着点头,可这笑容在菖蒲眼里格外诡异,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和韩太后并无恩怨,为什么每次都要针对她,这其中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 回到兰陵宫时已近黄昏,菖蒲见君皓宸在连忙行礼。她都忘记今早他说过会过来用晚膳。“皇上吉祥。” 皓宸虚扶一把,视线掠过她苍白的脸庞。最近她脸色很不好,他有意无意暗示的几次后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真的不知道用魅香的后果,是谁给她这东西的?“你一连几日未出门,今天定是累坏了,快坐下休息一会儿。” 菖蒲摇摇头,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早想回来,就是碍于韩太后也在,她不好说是什么,所以一直陪到他们说回宫为止。 “皇上,娘娘的衣物奴婢已经整理好了。” 菖蒲迷惑的抬起头,不解的问道,“皇上为何要整理臣妾的衣物?” 皓宸嗤笑,用着宠溺的口吻说道,“如此没记性?明日朕去南苑围猎,你与珍妃伴驾随行,朕昨夜有告诉过你。” 她更糊涂了,他什么时候告诉她要去南苑,难道她真的是忘记了。“皇上,臣妾不想去?” “怎么,你不愿意陪朕一起去?”君皓宸脸色微沉,稍有不悦。这一去没有十天半月是回不来的,他根本没打算让她独自留在宫中,将她绑在身边日夜相对,他才能安心做事。 “臣妾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 “朕不会让你骑马打猎。”君皓宸失笑,她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带她去南苑虽是一时兴起,但也是想帮她解去魅香的后患。只要她半个月不用她的身子就会康复。 他都那么说了,她还有什么好拒绝的,恐怕这回颐宁宫的那位一定没料到君皓宸会带她一起去吧,她又何尝不是。 原以为等过了今天,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这样一来要等到半个月之后再说了。菖蒲长叹,谁会知道此次南苑之行会发生什么事。 “皇上不在京城,朝廷官员又要随行,皇上准备让谁坐镇京师。” “宁王。”留谁都不放心,只有宁王他能委以重任。 “皇上……,其实不该选这时候出宫。”他应该懂自己的意思吧。据她所知,两宫太后都不去,太皇太后也不去,所以宫里除了御林军和宁王再也没其他人了,君皓宸是另有打算的吧,不然他会这么放心? “朕会怕一个装神弄鬼的人?朕倒是希望他能做点什么,朕等着呢。” 见他信心十足,菖蒲理解明白他已经布置好一切,不怕他不来,就怕他不敢来。如此,不管他在不在宫里,那个人都插翅难飞。 “皇后,朕还传旨命你妹妹一同随行。” “皇上?”他为何要云环也一块去?这完全没理由啊。 皓宸不多加解释,只道,“你姨娘想让她进宫为妃,朕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能。朕命她随行,是因为其他目的,届时你就明白了。” 她望着他许久,他不让云环进宫,又让她随行南苑。莫非是想撮合三位王爷中的其中一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三位王爷是有王妃的。 这次南苑之行,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嫌太麻烦留在了宫里。一路上免去了不少束缚。 菖蒲和君皓宸同坐一辆马车,其次是柔福、珍妃和其他三位王爷王妃。宜妃向来深居简出,李淑容和钱昭仪多年来不受宠,他们断然不会奉旨随行。到是珍妃失宠多时,君皓宸能让她一起去,可见她的特别。 珍妃难得见到圣颜自然眉开眼笑,只是当她看到自己被扔在后面一辆马车,脸上些许不快,又碍着面子拉不下来,唯有识趣的待在一边。 一行人当中最开心的非菖云环莫属,随行伴驾意味着有机会见到皇上,她不是傻子,岂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虽然君皓宸不给她好脸色看,马车也安排在最后,但她已经满足了。谁让她是唯一一个奉旨随行的大臣家眷。 三天后,他们顺利抵达南苑,此地离燕京行宫不过数百里,山清水秀,空气宜人,比京城好上几千几万倍。 皓宸住在正中的雍华殿,邻侧的明月殿本该是菖蒲的住处,由于君皓宸不想让她独住,便让她一同住在了雍华殿,明月殿就由柔福独住。 珍妃的打算和君皓宸相差十万八千里,见两殿都住不得,就选了不近不远的流韵轩,一来环境清幽,二来方便了她和秦禄的联系。 三位王爷王妃连带着菖云环给安排在明月殿后方的小阁楼,与大臣住的地方相隔一座小桥,周围有御林军把守,一时让人弄不明白君皓宸欲意何为。 章节目录 第158章 精神 菖蒲一到南苑便小歇了片刻,醒来后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莫名变好。“皇上去哪里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刚才召见完大臣后就在批阅奏折,至今还未用膳。”北儿伺候她更衣熟悉,眼神始终打探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副欲语又止的摸样。 “你有话要说?”菖蒲茗口茶,柔声问道。 “二小姐……”京中众多世家小姐,皇上偏偏选二小姐伴驾。一路上她已经听到不少有关二小姐进宫为妃的流言了,她不希望成真。 菖蒲望了她许久,随即吩咐落燕去传膳。“你伺候皇上多年,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云环伴驾没有太多的意思,皇上似乎想把她指给某位王爷。” 北儿惊讶的张着小嘴,不可置信的消化着刚才的讯息。等她再次缓过神来,脸上愁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二夫人失策了。” 菖蒲只笑不语,她说的没错,姨娘要是知道皇上要将云环指给某位王爷,她定然不会同意此行的。 来到正殿菖蒲便见君皓宸正在埋头批阅奏折。虽然御驾离宫,宫里有宁王坐镇,可所有大小事情仍需经过他的手。“皇上该用午膳了。” 皓宸未抬头,手中的毛笔依然健步如飞。“你先去用,朕等会再来。” 菖蒲走向前夺过他手中的毛笔,劝道:“国事纵然要紧,可皇上若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批完再多奏折也没用。” 皓宸挑挑眉,半响后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传膳。”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传好了膳,请皇上移步花厅。” “多了一位贤后是朕的荣幸。”他打趣道。 菖蒲笑盈盈的回答,“多谢皇上赞赏,臣妾愧不敢当。皇上生系天下,要是身子垮了,遭殃的是百姓,皇祖母也会担心的。” “敢情你是替皇祖母担心朕,不是发自你的内心?” “臣妾也关心皇上。”两人在桌前坐下,菖蒲满上酒杯,敬道,“臣妾不晓得说什么好,总之谢皇上带臣妾出宫散心。” 皓宸饮完杯中酒,顺手拿走她的酒杯。“你不能喝酒,也不宜喝。” “皇上,臣妾从未来过南苑,不如皇上陪臣妾出去走走。那些奏折回来再看。” “好。”君皓宸十分爽快的答应, 先皇酷爱行猎,生前总喜欢带着众位皇子出宫来此,所以先皇众位皇子的骑术都不在话下。君皓宸驻守边关三年,打仗射猎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休息整顿一日后,他便传旨举行围猎比赛。 围场前的空地上,众人依次而坐,把酒言欢好不热闹。君皓宸和菖蒲姗姗来迟,一出现就惹得珍妃打翻醋坛子,娇媚的脸上毫无笑意。 皓宸心情不错,一身绛紫色便服显得英俊不凡。而菖蒲身上的裙装与他是同一颜色,也难怪某些人会看的不舒服。 柔福眉开眼笑,皇兄皇嫂的穿同色衣服是她的杰作,当然目的就是气某些人的。“珍妃娘娘的气色不好,莫非昨个没睡好?” 珍妃不甘示弱,娇滴滴回应道,“多谢公主关系,本宫无碍。只是突然之间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而已。” “娘娘既然不舒服,不如让臣女陪娘娘回房休息。臣女略懂推拿,相信臣女会让娘娘安心入睡。” 珍妃面色僵硬,毫不顾忌君皓宸和菖蒲的面子,扬手便是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指挥本宫做事,你好大的胆子。” 菖蒲和菖相不约而同的皱眉,却没有一人开口求情。 “你是谁。”君皓宸意味不明的问着,目光则有意无意飘向身边的人,他伸手握住菖蒲的手,示意她放宽心。 “臣女菖云环恭请皇上圣安。”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带羞涩中平添了几分妩媚,唯一不足的就是她脸上的巴掌印。 “原来是皇后的妹妹。”君皓宸佯装恍然大悟,似乎忘记是他命菖云环随行伴驾。“珍妃,今日难得高兴,何必动气。” 为了争一份颜面,珍妃唯有强颜欢笑,“臣妾知错,请皇上皇后责罚。云环妹妹,姐姐昨夜没睡好,脾气大了些,你不要介意。” 菖云环摇头,顺着她的话回答,“妹妹也有错。” “好了,都坐下吧。”菖蒲懒得看他们惺惺作态的样子,吩咐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朕自登基后第一次来南苑,诸位王爷和亲贵大臣皆可大显身手,拔得头筹者朕有重赏。”君皓宸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菖云环身上,半响之后才挪开。 “臣等遵旨。”听到有赏赐,众人的兴致都高昂了起来。随着徐茂福一声高喝,狩猎正式开始了。 皓宸含笑斜视菖蒲,谈话间流露出来的恩爱,令珍妃百般不舒服,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徐徐问道,“镇国公的小女儿及笄了吗?” 菖相一惊,起身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微臣的小女儿云环还未及笄。” “哦?”君皓宸顿顿,示意他坐回原位。 “皇上,云环比臣妾小两岁呢。”菖蒲瞥了眼对面的菖云环,发现她羞着脸不吭声,一时对她的处境担忧。皇上模棱两可的疑问,定然给他造成了误会。 皓宸故意制造出烟雾弹迷惑众人,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皇后蕙质兰心,相比菖家二小姐也不会输给世家小姐。” 菖云环得意的扬起笑容,皇上对她的印象如此之好,将来进宫不受宠也很难。“多谢皇上夸奖,臣女愧不敢当。” “菖二小姐有何不敢当,你的姐姐可是当今皇后,将来谁能娶到你是那人的荣幸。” 菖蒲抬头,见齐王妃身侧的景王妃不怀好意的瞪着前方,她蹙蹙眉,突然想起北儿之前的话。 景王妃周氏乃将门之后,心高气傲惯了,与景王和静太妃相处的不是恨好。听说这门婚事还是颜太后提出的,由先皇赐婚。 她叹口气,景王出身不好,母妃是一介宫婢如此潦倒没背景的幌子,有哪家小姐肯嫁给他为妻。而周氏的娘家得罪过颜太后,没几年便没落了,景王妃也实属可怜。 “王妃说的极是,臣女的姐姐是后宫之首,深得太皇太后和皇上宠爱。不管臣女将来如何,总比某些人来的要好。” 景王妃也不甘示弱,反击道:“菖二小姐是说本王妃,还是你另有所指?你别忘了,你的母亲不过是个偏房,多罗公主身边的丫环。” “你。”菖云环双眸瞠目,一会儿眼眶中泛起了泪水。“姐姐。” “听你们的口气似乎嫌弃六弟出身不好。”君皓宸语调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吓得他们两人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六弟的确出身不好,但他好歹是先皇亲生骨肉,君国的景王。你身为他的王妃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臣妾该死,臣妾该死。” 菖蒲奇怪的注视着君皓宸,突然联想到一些事。之前他说云环不会进宫,她未来夫君会是齐王、楚王、景王其中一人。莫非他的人选是景王?“皇上,是臣妾妹妹的错,还请你不要责怪王妃。落燕,快去将王妃扶起。” “谢娘娘。”景王妃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脾性不好,但她还是知道轻重的。就像眼前的皇后,深得太皇太后喜欢,光凭这点许多人都比不上。 “你也起来吧。”菖蒲心里烦躁,拉着柔福询问以前他们狩猎的场景,话匣子一打开齐王妃季氏和楚王妃顾氏也活络了不少,纷纷参与到他们当中来。 许是开心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回来了,让所有人出乎预料的事这次比赛是景王打的猎物最多,齐王和楚王断后。景王妃吃惊的望着他,说不出半个字。 皓宸仿佛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六弟的骑术渐长,父皇看到一定很欣慰。你说是不是皇后。” “不仅是先皇,静太妃在场一定会为王爷骄傲的。”是蓄谋还是巧合?菖蒲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她唯一肯定的是景王和景王妃毫不知情,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 “朕说过赢的人朕有重赏。六弟,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弟不想要任何赏赐。”景王垂首,隐去了眉宇间的自豪和喜悦。 菖蒲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劝道:“皇上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王爷尽管开口,皇上定会满足你。” 景王抬起头,谨慎的问道,“臣妾要任何赏赐都可以吗?” “当然。” “那……,臣妾想为母妃讨个尊号,请皇上成全。”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在说话。 “母妃出身不好,但好歹是父皇的妃子,臣弟的亲生母亲。臣妾想让母妃以后能抬头挺胸做人,而不是常被宫人笑弄。” 菖蒲和柔福担心相望,景王提出此等要求皇上会答应?当时皇上初登大宝,按祖制封赏有皇嗣的前朝妃子,静太妃能和德太妃、顺太妃平起平坐,早惹来诸多不快。 即使宫里的人明知他破格尊安贵嫔为静太妃是想让颜太后脸面尽失,但突然无辜封赏,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会反对到底吧。君皓宸,他会怎么做。 “六弟有如此孝心,朕很感动。不过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朕恐怕不能答应六弟的要求。”君皓宸高深的回绝,脸上喜怒难辨。 “皇上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岂有收回去的到底。况且刚才皇上答应臣弟任何赏赐都能应下,难道皇上忘记了?” 皓宸目光渐冷,唇角弧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皇后统摄六宫,依你之见朕是否该允了六弟的请求。” 他把如此大的难题抛向她,是存心要让她陷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吧,谁都知道颜太后把静太妃视为眼中的,此时她若帮静太妃说话,颜太后还不记恨自己? 菖蒲琢磨了好一阵子,道:“君国向来以仁孝治天下,景王此举也是出于一片孝心,臣妾觉得不如成全景王。” “皇后娘娘,这事恐怕要问过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珍妃不冷不热的回道,她还以为丑后是个多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蠢笨之人。 “皇上,先皇六位皇子只剩下您和其余四位王爷了。倘若您不能与其他王爷心口同一先皇也不会安息的。诸位太妃年纪大了,也该享享清福了。皇上登基时,唯有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尊号,怠慢了诸位太妃,不如趁这个机会再次封赏,以显各位太妃淑德。” 皓宸似乎没料到她会说这些。当初尊安贵嫔为太妃是想刺激颜太后,一个她最讨厌的人只矮她一截,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颜太后心高气傲,示旁人为无物,要想抓住她的痛脚不容易,而安贵嫔是她唯一仅有的痛处。若今天他答应了,恐怕有人少不了要头疼。 “皇上,这件事要经过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同意,皇后娘娘的凤印很久以前就被皇上收回了。皇上难道忘记了?”珍妃悠哉的端起茶盏,略带挑衅的回视菖蒲,“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朕何时收回皇后凤印,珍妃又如何得知?”君皓宸目光一锐,冷冷的扫过她的脸庞。“皇后说的正是朕的意思,各位太妃赠封号的事就由皇后处理,等回了宫再禀明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 “臣妾领旨。”珍妃不提她都忘记了这回事。贵妃失宠后一直被幽禁到现在,凤印自然被君皓宸给收回了。菖蒲不由为贵妃惋惜,她这一辈子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君皓宸是恨难回头改变主意了吧。 珍妃气急了,他这算什么。难道自己说的不是真想?真是太奇怪了,自己是怎么他了,让他这样对自己。 皓宸命景王起来,又沉声问道,“五弟六弟是先皇幼子,朕这个当皇兄的也很关心你们。前些日子皇祖母找朕说了一件事,六弟妹你嫁进王府好些年了,又时常与六弟闹不愉快,皇祖母的意思是帮六弟纳位侧妃。” “皇上不可。”景王妃大声喊道,随即发现自己失态了,跪在地上请罪道。“启禀皇上,景王答应过臣妾不会纳妃,请皇上和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皓宸用力拍着桌面,怒道,“什么胡话!六弟是皇子,纳妾是很正常的事,你没资格说不,这是朕和太皇太后赐婚。” 景王妃抿着唇,高傲的抬起眸子,悻然问道:“不知皇上要将哪家小姐指给我们家王爷?”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君皓宸将目光移向菖云环,众人的脸上不经流露出惊讶之色。“菖家二小姐乃皇后之妹,出身相府,知书达理,嫁给景王再合适不过。今日朕就为你们二人赐婚,封菖云环为菖妃,回京后择日大婚。” 菖蒲平静的遥望着前方,她猜的果然没错。他真的打算将云环指给景王。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他想给景王一个警告,告诉他只不过是个宫婢所生的幌子,他的王妃也注定要是宫婢所生。 “怎么,你们想抗旨?”见他们各个沉默不语,君皓宸的神情一下子冷下来了。 “臣妾(微臣)谢皇上恩典。”菖相给菖蒲递个眼神,两人双双领旨谢恩。 “臣弟谢皇上赐婚。”景王阴沉着脸,拉着景王妃一同领旨谢恩。 “不皇上!臣女不愿嫁给景王,请皇上收回成命。”这是在开玩笑吗?对,他们一定在开玩笑。她明明是皇妃,为何要嫁给景王这般没出息的皇子。菖云环记恨的瞪着他们,吼道:“皇上,臣女死也不嫁。” “你不嫁也得嫁。这是圣旨,若你坚持,害的不是你自己,而且整个镇国公府。” “娘娘,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北儿细心的准备好点心茶水,站在一旁劝道,“二小姐嫁给景王爷算是件好事,景王妃的娘家已经没落了,又不受王爷疼爱。正好让二小姐有扶摇直上的机会。” 想到刚才的种种,菖蒲不禁头痛万分。景王妃刚和云环结下梁子,那里君皓宸便下旨赐婚,两人同侍一夫。且不说云环是她妹妹,就拿她‘心里所属’来说,她也不尽然同意嫁给先皇这位庶出的皇子,毕竟她的母妃是一介宫婢,和姨娘的出身相似。 她否认君皓宸故意给姨娘难看,可换位想想云环好歹是她的妹妹,他们的身体里留着一半相同的血,她是希望云环找个好归宿的,只是不知景王是否是云环的良人。 “娘娘,景王是聪明人,他不会傻到冷落镇国公的小女儿,依奴婢之见,二小姐算是捡到宝了。”落燕也忍不住开口附和。 “我懂,但是云环一直想进宫为妃。皇上赐婚的时候你们也看到了,她不会听之任之的。”她也有她的顾虑,景王是幼子,在朝廷毫无半点势力,那些忌惮颜太后的人岂会将静太妃放在眼里,她担心云环嫁到王府会受到委屈。 这时,红妆匆匆忙忙跑进来,神情严肃非常。“娘娘,二小姐在殿外等候召见。她说今天见不到娘娘,她便长跪不起。” 菖蒲撑着脑袋,吩咐红妆领她进来。这里是雍华殿,若不放她进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好在此刻君皓宸不在,她正好可以和云环单独聊聊。 “姐姐,你不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我嫁给景王这种没用的人。”菖云环气急败坏,一进来就指责她的不是。 北儿自然看不下,回道,“二小姐,这是皇上住的雍华殿,你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二小姐还不明白?景王虽然在朝中没有什么威望,可他还是个王爷,二小姐刚才那些话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菖云环咬着唇,不甘示弱的反驳道,“他就是没用,他的母妃是颜太后身边的丫鬟,卑贱不堪。我才不要嫁给他。” “大胆。”菖蒲怒声斥责,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冷漠。“你只是大臣千金,有什么资格指责先皇和静太妃。云环,你太不懂事了。要是将来你真的进宫为妃,你也应该学会应有的尊重。你别忘记,你的娘也是丫鬟出身,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菖云环被她的话彻底震慑住了,半响后她又趾高气扬的道,“没错,我们是出身不高,身份低下。可我们光明磊落,从不做亏心事。姐姐,你敢说赐婚一事你毫无知情吗?你见我年轻貌美,就想尽办法阻止我进宫,以保全你在宫里的地位吧。呵……,妹妹算是看明白了。” “你。”菖蒲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她居然这么想自己。这就是她所谓的妹妹啊,幸好她被指给了景王,不然他日进宫他们姐妹俩必定成为敌人。 “菖二小姐这么想进宫成为朕的女人。” 众人回头,看见君皓宸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菖云环,她赶紧迎上前去,福身道,“皇上不是和诸位大臣商讨事情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红妆,快去上茶。” 皓宸搂着她坐到舆塌上,亲昵道,“该说的都说完了,朕不回来能去哪里?你和福儿用过膳了?” “皇上放心,臣妾和福儿都用过了。福儿说她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好。”君皓宸将目光转向菖云环,声音明显冷清了几分,“朕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菖云环,你凭什么认为你一定会进宫。” “臣女……”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皓宸冷哼,再道,“皇祖母懿旨扔在,你们母女心术不正,妄想进宫为妃,简直痴人说梦。菖云环,朕即使有再多的女人也不会纳你为妃。你最好打消那些年头,安安心心做你的景王侧妃。” “臣女是真心喜欢皇上的。”菖云环泪眼婆娑,一副我见犹怜的摸样,格外让人怜惜。可是在她眼前的并非普通人,这招对她完全没用。 “你喜欢的无非是权和那些头衔。宫里的女人向来如此,唯独你姐姐不在乎这些,你永远比不上她。”君皓宸敲打着桌面,对着门口的楚桓吩咐道,“传朕旨意,菖云环对皇后不敬,朕念其初犯命其回府闭门思过,直到大婚为止。楚桓,你找人送她回去。” “皇上,臣女真的是喜欢皇上,求你不要让我回去。皇上……”菖云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怎么也不肯离去。 “带走。”君皓宸大手一挥,不愿多看她一眼。 “皇上。”许久未知声的菖蒲本想开口求情,谁知被他一口打断。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也没什么好劝的。景王为母求封号一事,你决定好后直接禀明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切忌静太妃仍要在末。” 章节目录 第159章 告退 菖蒲应下,担忧的望向窗外。 云环被送回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爹得知消息后,唯有眼睁睁的看着她被送走。 来南苑的第四天,君皓宸收到宁王的飞鸽传书,兵部尚书于大人被发现死于家中,同时他命于大人准备的最近兵力防御图也一并消失了。 皓凌没有出现,反而出了此等大事,君皓宸恼火之余又似乎料到了这个局面,所以他一声令下御驾返回京城,匆匆借结束了南苑之行。而这一回去又有很多事等着他,也让她第一次见到了先皇另外两位公主。 菖蒲换上百鸟朝凤袍,头带金色凤冠,梳妆打理后往长乐宫走去。景王为静太妃请封号一事早传入宫中。珍妃说的对,如今凤印在太皇太后手里,她最多虚有头衔,亦不是她这个皇后能擅自做主的。这不一回宫她便急忙赶来长乐宫禀明此事。 “臣妾恭请太皇太后,两宫太后金安。”菖蒲盈身一欠,抬眸时发现颜太后正望着自己。 “免了。皇后坐到哀家身边来。”太皇太后沉默半刻,温言垂问道,“景王为母求封号一事,皇帝可是交由你处理?” “回皇祖母的话,皇上的确将此事交给臣妾,臣妾来此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菖蒲从衣袖里拿出一本册子,上面列出三个封号,都是她这几日以来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成果。“皇上说一切都以德太妃和顺太妃为先,静太妃其次,另外皇上为了尽孝还吩咐臣妾上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徽号。” “皇帝有心了。”颜太后扫了眼册子上的封号,冷冷的问道,“皇后为静太妃选了哪个?哀家倒是好奇的很。” 菖蒲知道颜太后和静太妃关系微妙,她现在又与颜太后站在‘一条船上’,自然要给她几分面子。她指向册子最后一个封号道,“臣妾觉得静太妃虽然出身卑微,但好歹为先皇育有一子。景王如今长大成人,心里定时明白前朝之事。母后贵为嫡母,对先皇幼子必定要照顾有佳。为了让景王顺心,又昭显母后大度,臣妾斗胆拟了‘敬和’二字。” 太皇太后略微蹙眉,不过很快眉宇齐齐舒展。 宫里向来忌讳多,她在拟名册时,几乎将先皇的后宫封号一一列出。‘敬和’二字虽然比不上德太妃和顺太妃的封号,但总比‘静’来的好,一不逾越太后昔日嫡后之尊。二步影响韩太后在宫里的地位。她相信‘敬和’二字最适合不过。 果然韩太后颔首附和,算是赞同了她的看法,倒是颜太后还有微词。“皇后你太抬举她了。不过……,你刚才的话也有道理,景王也算哀家的孩子。哀家始终要给她一个面子。‘敬和’就这样定下了,算是哀家送给景王新婚贺礼,为她长脸。” “臣妾遵旨。”菖蒲莞尔一笑,她总算是过了颜太后这一关。等一下她也该单独找颜太后了。 “镇国公府就快办喜事了。听说之前菖二小姐顶撞了皇帝和皇后,有这回事吗?”韩太后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再次发话,“不管如何菖二小姐即将成为侧王妃,该懂的规矩还是要懂的。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的事。” “臣妾明白。” “母后,你该午歇了,臣妾服侍您就寝。皇后会处理好这些小事的。” 菖蒲送走他们二人,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臣妾送太后回宫吧。” “也好。”颜太后由着她送自己回宫。两人一走出长乐宫,她便直切正题。“皇后最近表现不错,你要的东西哀家已经让人送到了兰陵宫。你回去一看便知。至于魅香,哀家也准备了一份,一并送了过去。” “臣妾可否不用魅香?” “怎么……,你有把握抓住皇帝的心?若你肯定,他早让你住回凤仪宫去了。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颜太后一针见血,让菖蒲毫无反驳的余地。“明年春天就该选秀了,到时候宫里百花争艳,你还有什么机会去一争高下。所以趁接下来的几个月调理好身子,赶紧怀上孩子。这是巩固你地位的唯一方法。” 她领教过魅香的作用后,几乎猜到颜太后的真实用意了。现在她只欠缺一个目的。 “你不用送哀家回宫,哀家懂你的急切。”颜太后扬长而去,心情似乎特别的好,连说话的语气也全变了。 “落燕,你去宸佑宫告诉皇上,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菖蒲急忙打道回府,颜太后说的对她已经等答案等很久,再等下去她会疯的。希望这次颜太后给她的答案不会莫须有的,而魅香她再也不会去用了。 十月初五,君皓宸上告太庙,上太皇太后徽号昭敏,颜太后徽号惠宁,韩太后徽号惠庄,以求福寿安康。 同时追封其母为恭顺哲悯惠仪皇太后,一并晋封在宫中颐养天年的三位太妃,德太妃为庆嘉德太妃,顺太妃为华珍太妃,静太妃为敬和太妃。 这样一来,敬和太妃仍居末首,庆嘉德太妃在他们两人之上,随后一道赐婚圣旨送到景王府,云环正是被灌上侧王妃的头衔,不日大婚。 景王妃眼看已经成为事实,无奈之余进宫见她。镇国公的小女儿,当今皇后的妹妹,很多人都说云环被扶正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景王妃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心里难过也是应该的。为了让她安心,她将君皓宸赏给他一把玉如意转赠给她,这才让她安心回去。 皓宸趁这个机会,也顺便封赏后宫。钱昭仪和李淑容虽然不受宠,可终究在他身边多年。于是两人同时被晋封为钱妃和李妃,算是为日后秀女进宫做准备,贵妃和珍妃并无晋封,只是赏赐了一些东西,连谢恩的机会他也不给。 等一切事情敲定,已是十月中旬。那一日,兰陵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敬和太妃的到来在她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可她毕竟是位太妃。菖蒲也不敢怠慢,便请她进来小坐。 “听闻皇后娘娘心地善良,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难怪皇上会如此疼爱娘娘。奴婢好生羡慕娘娘。”敬和太妃原先是宫女,不懂保养,才年过三十的她竟比太皇太后还老上许多,也难怪颜太后不将她放在心上。 菖蒲搀扶她坐下,笑道,“太妃始终是太妃,何苦一口一声奴婢。传出去不仅让先皇没有面子,连带景王爷会脸面无存的。” 敬和太妃听了,连口说是。“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凤仪宫早不属于她,我也变成了太妃。岁月不饶人啊。” “忘记过去也不是件坏事。即使身份不高,您好歹还有景王。景王孝顺谦和,一定会孝顺您的。您应该向前看。”菖蒲开口劝道。 敬和太妃长叹一声,许是常年在宫里看惯主子们的脸色,神情举止都显得极为小心翼翼。“皇后娘娘,皇上为何突然赐婚,菖二小姐是镇国公的明珠,文儿配不上她。” “太妃说笑了,云环是我妹妹,我不会偏心于她。景王是先皇幼子,皇室血统,景王怎会配不上云环。”菖蒲很早就想去拜访她,苦愁没找到机会。今天她主动找上门,正如她的意。“本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娘娘客气了,您有话直接吩咐就是了。” “云环是我们家最小的一个,姨娘把她捧在手心上疼爱,自然骄纵了些。还望太妃谅解她的不足之处。蒲在此谢过太妃了。”菖蒲心里不忍,总觉得姨娘和云环的脾气不会安分守己,所以趁他们没大婚之前,先说通敬和太妃,姨娘不可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皇后娘娘太客气了。菖二小姐绝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如果可以的话景王妃的位置也可以给她。那个孩子性格倔,和我也相处的不好,我倒也希望文儿能娶一个家世背景,才貌双全的女子。菖二小姐我没见过,但看皇后娘娘如此贤惠,她一定不会差到哪去。” 菖蒲莞尔一笑,希望如此。“正妃和侧妃,镇国公府都不会在意。本宫看景王妃也不是个坏人,只要大家和和睦睦相处也没什么大问题。往后太妃还是用平常心对待他们,本宫很是喜欢景王妃的性子呢。” 敬和太妃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哪怕心里不愿意也满口答应了。“一切听皇后娘娘的,回去我会说说文儿的。其实……今日我来,还有件事要请教皇后娘娘。” “太妃您说。” “我想出宫随文儿住在王府,宫里我呆了一辈子也腻了,想出宫看看。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能找太皇太后商量一下。” 菖蒲微微皱了一下眉,道,“宫里没有先例,而且皇上和太皇太后一直为前朝的事费神。若我此刻去提,太皇太后和皇上……。太妃,住在宫里享福也不错,您还是安心住下,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敬和太妃失望的应道,“那好吧。我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了,我先回宫了。” 菖蒲送她到门口,道,“太妃,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您的。” “多谢娘娘。” 等她走远,北儿好奇的问,“娘娘为何带她如此客气。要是让颐宁宫那位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敬和太妃也是可怜人,我能帮则帮,不能帮我也没办法。况且云环马上要嫁到景王府了,对她客气半分,她便对云环多加照顾。” “娘娘对二小姐真好,二小姐未必领情。”北儿提醒道。 “那就是她的事了。”她不指望姨娘和云环感谢他。她这么做只求心安,不想让任何人为难。“你们先下去,本宫想单独待会。” 菖蒲从书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颜太后给她的答案,上面只有两个字‘南诏’。她想破脑袋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凶手是南诏人。与南诏宫廷有着密切关系。可她根本不可能去南诏国,颜太后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皇后娘娘,徐公公来了,说皇上传召。” “知道了。”她收起纸条,等有机会问问君皓宸,他或许会帮自己。 宫门口御辇早等候多时,菖蒲看着这副阵仗立马猜到君皓宸也在里头,所以她二话不说钻了进来。果然看到他正靠着椅榻闭目养神。“皇上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 皓宸握住她的手,眼睛仍然闭着。“朕带你去个地方。” 他一声令下,御辇缓缓前行。菖蒲心里犯着嘀咕,对他们要去的地方充满好奇。她掀起纱幔凝望周围景色,惊奇的发现他们去的地方竟然是凤仪宫。她错愕的回视他,心跳直限加速。 他带她来凤仪宫做什么。菖蒲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都一一否定了。她一定是想多了,君皓宸怎么可能带她去哪里,说不定是恰巧要经过那里。 可是当御辇停在凤仪宫,她顿时没了底气,完全猜不透他的用意是什么。“皇上,我们来凤仪宫……” “进去就知道了。”君皓宸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随行的宫女太监没有跟着来,偌大的凤仪宫只有他们两个人。 菖蒲看着周围的点点滴滴,不禁想起当初刚进宫的无奈和难过。时过进迁,再次回到这里竟然有种特别的感触。 凤仪宫闲置了好几个月,一直无人问津。许多人一定认为她这个皇后会被废,就连她自己也这么想。可这一切都没发生,她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皇上带臣妾来此是为何?”菖蒲百思不解。 皓宸终于直面回答她的问题,“这本来就是你的地方,难道你不想回来?朕以你养病为由让你一直住在兰陵宫,现在你大好,自然要回到应该属于你的地方。” 菖蒲不吭声,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兰陵宫的生活,让她突然回到这个美丽的牢笼她真的有些不习惯。更何况她根本不想回来,一旦回到这里,就会有太多规矩管束着自己,让她不得安宁。 推开昭阳殿宫门,里面一尘不染,像是经常有人来打扫一样。“看来你真不想回到凤仪宫,可是由不得你愿不愿意,你注定是凤仪宫的主人。” “兰陵宫比这要好。”菖蒲死活题解释她心里的不愿,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说的也对。自己从哪来就该回哪去。兰陵宫是暂时的,皇祖母如此疼她,也不会让她一直住在冷宫里。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过多追究的。朕可不想让天下百姓听到帝后不和的谣言,你应该懂朕的意思。今日你就搬回来。” 这是他的最后通牒。他领着她走到凤床边上,中间有个被红布盖起的盒子。他示意去打开,菖蒲便见凤印完好无损的躺在里面。 皓宸拿起凤印递到她手上,笑着道,“朕物归原主,皇祖母年纪大了,若再为宫里的琐事烦扰,那朕就要背负上不孝的罪名了。” “皇上。”菖蒲为难的轻唤,凤印握在手里是多么的沉重,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结果绕了一圈后又重新回到了她手里。这是天意吗? “宫里的事以后都交由你处理,遇到麻烦就去找方姑姑,她会帮你的。只要你让朕不为无谓琐事烦忧,朕会让宁钰回京任职。” 菖蒲听了喜上眉梢,钰儿离京好几个月了,除了那份家书再无其他消息了,如今君皓宸放了话,他应该会说到做到吧。“臣妾懂了,多谢皇上。” 见她答应了,君皓宸立即吩咐徐茂福带人去兰陵宫收拾衣物,将她的东西全部搬回来。 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样子,菖蒲哭笑不得,当初她去兰陵宫时什么东西都没带。今天君皓宸让她搬回来,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搬,有些衣物被他嫌弃太素,仍的一件不剩,然后那些新衣物源源不断送进了凤仪宫。 她懒得多问,随他们去折腾个够。 元和元年十月十七日,菖皇后重掌凤印,统摄六宫。帝谕恢复六宫请安,宫中大小事务皆可先斩后奏。 就这样,菖蒲重新回到了阔别几月的凤仪宫。有人高兴,有人生气,但他们谁也改变不了君皓宸和菖蒲原本不平行的两条线逐渐连成一线。 菖蒲的事尘埃落定,前朝由谁任兵部尚书的纷争越演越浓。在朝中呼声最高的靖北侯被寄予厚望的同时,被颜太后一眼相中,频频召见宫中,更不惜用名利权势引诱他就范。 靖北侯一直与颜太后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直到颜太后寿辰当日,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层关系。 十月二十四日是颜太后的寿辰,宫里许久没热闹过了。君皓宸便传旨六宫要好好庆祝一番,并将此事全全交由她负责。菖蒲不敢怠慢,事事亲自过问,以求寿宴当日不出一点差错。 是日,菖蒲正和北儿商量寿宴当日节目,一个小宫女匆匆进来禀告冬杏有事求见。她略略一想,吩咐让她进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 “姑姑。”北儿如今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宫里的事情她也一一参与,可以说她已经成为菖蒲眼前的大红人。 “免了。”菖蒲含笑喊起,“冬杏姑姑来凤仪宫见本宫所为何事?是否太后对寿宴当日的节目不满意?” “娘娘说笑了,太后对娘娘的安排很是满意,奴婢来此是奉太后旨意请娘娘多加两个人。”冬杏一脸客气,看不出有丝毫不高兴。 “哦?”菖蒲疑惑的应道,凡是寿宴当日请得宾客名单,他们都一一查验过。她不记得有将谁遗漏了。“不知颜太后想请谁。” 冬杏笑笑,道,“是太后至亲,景萱长公主和绯然公主。两位公主近半年住在百合宫为先皇祈福,如今功德圆满,两位公主也是时候出宫了。太后另外一个意思是想趁寿宴当日为长公主挑选一位佳婿,长公主该出阁了。” 菖蒲颔首,她进宫那么久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充满了神秘感。“既然是长公主和五公主,本宫哪有不让来的道理,冬杏姑姑尽管放心,本宫会安排好的。” “谢娘娘,奴婢先行告退。” 北儿见她走远了,低声提醒道,“奴婢觉得颜太后一定有她的目的,娘娘想想两位公主大半年没有迈出过百合宫,突然之间要来太后寿宴,不让人多想也难。” “北儿你想太多了,他们毕竟是亲生母女,自己母后寿辰他们岂有不来的道理。”菖蒲不赞同她的说法,但接下来的话让她也开始有了怀疑。 “娘娘,太后频频召见靖北侯,现在两位公主又要现身,这两者之间就没联系?先皇崩逝不过半年,守孝理应还有两年半才对呀。” 菖蒲理解明白她是说颜太后要在寿宴上为景萱公主选择佳婿的人选非靖北侯莫属,兵部尚书何其诱人的官职,谁不想做,杨凌也不例外吧。只要他娶了长公主日后官途必定风生水起。颜太后想用这些拉拢他,让他尽心为自己办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朝政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不管景萱公主嫁给谁,她都是先皇的长公主。咱们还是一心一意张罗好寿宴吧。”靖北侯是为数不过的中立派,君皓宸这回怕是要头疼了。 一转眼,已到颜太后寿宴当日,当天早上菖蒲率后宫五妃一同去颐宁宫想太后请安。虽说不久前已经恢复了六宫请安,但她并没有要求他们几个人天天往凤仪宫跑,请安如同虚设。 “皇后这副万寿无疆绣的真不错,哀家很是喜欢。冬杏去把哀家那支双凤戏珠的金步摇赏给皇后。” 许今日是颜太后生辰,她看上去格外神采奕奕,心情也好的不得了。不过来颐宁宫这么久她仍然没见到两位公主的影子,可见颜太后是多么保护他的两个女儿。 “太后偏心,皇后娘娘送了一副万寿无疆,您就赏了一只金步摇,臣妾斗胆也向太后讨赏。”说话的是珍妃,只见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座玉观音,献宝似得吹捧道,“这座观音是由法华寺开过光的,千金难买。臣妾话了很多心思才得到的。” 颜太后瞧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减少了不少。众人立马领会,纷纷扯开话题聊起别的来。 珍妃没料到颜太后会不高兴,愣是愣在那里好久。直到内侍禀告皇上驾到,她才回过神来。 “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君皓宸请完安后,命徐茂福呈上寿礼。“母后,这是儿臣的一点心意。” 皓宸送的是百寿图,颜太后看到后眉开眼笑。“皇帝和皇后心灵相通,连送的寿礼都差不过。皇帝有心了,往后只要大家上下一心,兄弟姐妹和睦相处,他日哀家百年后也可以去向先皇交待。” 章节目录 第160章 吉利 “今日是母后寿辰,怎么能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母后定能长命百岁。”菖蒲的话听在颜太后耳里满心欢喜。 “你们瞧瞧,皇后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珍妃强压心头的不快,笑脸回应道,“皇后娘娘甜言蜜语把太皇太后和太后哄得眉开眼笑,臣妾羡慕极了。” “也不是所有人有这个本事。”慕茹雪放下寿礼坐在一侧,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菖蒲心中一叹,被关了一段日子后,贵妃的性子也变的极为平静。若不是今日非出现不可,她一定不会踏出关雎宫半步。那君皓宸呢,这是他们决裂后第一次见面,他会怎么对贵妃。 颜太后笑而不语。这时,冬杏适当的出现,说畅春园的戏就快开罗了。于是一行人往畅春园走去。 晚间宫宴安排在畅春园不远处的德庆殿,太皇太后嫌闹没有出现,倒是韩太后十分给面子,带来了一份厚礼。 太后寿辰上至帝后后妃,下至大臣亲贵几乎都到齐了。几位太妃也是盛装出席,将笑容挂在脸上,一改之前的冷眼相待。 德庆殿正中是颜太后的位置,两侧分别是韩太后和君皓宸。菖蒲和柔福坐在他下手边,对面的空位是景萱和绯然的。 颜太后听完戏便回宫换衣去了,她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杨凌,心想着今天是否会发生什么大事。 “太后驾到,长公主、五公主到。” 闻言,众人的目光通通望向宫门口,此时的颜太后换上了一件紫红色龙凤袍,头带步摇金钗,绚丽夺目。她身边的两名女子一黄一绿格外引人注目,眉宇神态间有着和颜太后相似的神韵。 绿衣女子年纪稍长,就连君皓宸也得叫一声皇姐的长公主景萱比黄衣女子绯然多了几分傲气,走到杨凌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参见太后,公主殿下。” “免礼。”冬杏扶着她入希,她淡淡的喊起,“景萱,绯然见过皇后。” 绯然可爱娇憨,客气的喊了声皇嫂。景萱不为所动,轻蔑的轻哼着,“母后,儿臣都快饿扁了,您还是下令开席吧。” 皓宸私下握住她的手,劝她不用在意。“徐茂福,开始吧。” 舞台中央舞姬随着婉约的旋律翩翩起舞,将刚才的小小不愉快给掩饰去了。菖蒲见颜太后陶醉其中,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收回目光时,发现景萱正瞪着自己和柔福,她心里泛着嘀咕,却听到庆嘉德太妃问道。 “两位公主为先皇祈福长达半年,如此孝心先皇一定很欣慰。” 颜太后自豪喜于言表,饶有意味的说道,“比起不懂尽孝的人,他们的确做的比较好,庆嘉太妃不必夸他们。” 先皇驾崩恰巧是齐王世子满周岁之际,齐王不顾守丧期间不能奏乐,硬是请了不少人在齐王府热闹了一夜,太皇太后大为不快,称其不孝。 庆嘉德太妃会心一笑,不再说话。 “皇帝,景萱也不小了。哀家准备在诸位皇室亲贵,世家子弟中挑选一位驸马,你看如何?” “母后,儿臣不想嫁。儿臣想陪在母后身边。”景萱脸颊绯红,小女儿娇态毕现。 颜太后没好气的训斥道,“你陪在母后身边做什么,母后身边有这么多人还怕什么。倒是你从小刁蛮任性,被哀家宠坏了,越发没大没小了,哀家还真担心你嫁不出去。” “景萱是先皇长女,身份尊贵,怎么也要挑选一位如意郎君,这样才能配得上长公主,你说是不是姐姐。”韩太后也难得说笑,羞得景萱急跺脚。 “母后可有合适人选。”君皓宸平静的问。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颜太后将目光移向杨凌,颇为欣赏赞道。“靖北侯年轻有为,府上世代为将,先皇多次夸奖他,哀家也是欢喜的紧。景萱能嫁给他是她上辈子的福分。” 柔福手一松,茶盏差点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杨凌先是一惊,然后起身回禀道,“公主千金贵体,微臣岂敢迎娶公主,还请太后和皇上另选他人。” “靖北侯过谦了,你与景萱年纪相仿,又未曾娶妻。等你们两人成婚后,你绝非是一个小小侯爷。”颜太后微有不悦,声音明显比之前深沉了几分。“皇帝,你觉得呢。” 北儿猜对了……,颜太后果真要把长公主下嫁靖北侯,君皓宸该怎么办呢,答应还是不答应,颜太后分明是在拉拢靖北侯。 “儿臣认同母后的说法。感情,婚后仍可培养,靖北侯也不用多加推辞。今日是母后寿辰,儿臣便喜上加喜,为皇姐和靖北侯赐婚。下个月初八是大吉日,不如就定在那天吧。” “谢皇上赐婚。”景萱盈盈一欠,娇羞的摸样已然默认此事。 杨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领旨谢恩。只是他的脸上毫无喜悦,多了几分愁容。 颜太后的笑容带着胜利的喜悦,相反韩太后等人却笑不出来,脸上纷纷染上惋惜的神情。 菖蒲不知怎么觉得心里闷闷的,按理这件事是好事,但真正摆到眼前多了几分沉闷,韩太后应该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才会如此吧。 这天,君皓宸宿在凤仪宫,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隐约中她还听到叹息的声音。她无言以对,唯有静静躺在他身边陪他一直等到第二天白日的到来。 “你一夜没睡?”君皓宸平日里警觉的很,夜里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但是昨夜他失去了原有的警觉,直到他要上早朝去了,才发现身边的人一夜未眠。 菖蒲伺候他穿衣,道,“皇上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他是聪明人,懂什么该帮,什么不该帮。” 皓宸握住她的手,劝道,“以后这些事交给宫人去做。你再去睡会,下朝后朕陪你一起用早膳。” “是。”菖蒲心神不宁,根本睡不着。君皓宸走后不久,她让落燕去宣政殿打听消息,随后落燕回来告诉她,靖北侯杨凌任命为兵部尚书。这样一来君国的三分之一兵权落入了他的手中。 “娘娘不好了,上阳宫传来消息,公主病倒了。” “什么。” “皇后娘娘,宁王妃求见。” 菖蒲扭过脸,见宁王妃远远的站在亭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点头示意她进来,“王妃是从上阳宫而来吧。” “臣妾听闻公主病了,就连夜进宫看望。”宁王妃愁容满面,眼神中带着些许泪花,“福儿的身子一向不好,这下子恐怕……” 菖蒲拨弄这茶中茶叶,也不由一叹。寿宴后的第二天靖北侯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太皇太后不反对,却对长公主和他的婚事有了异议。可皇上金口玉言,已经无从改变,她老人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天宫人禀告她柔福病了,她赶去之后就看倒原本还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消瘦了不少。太医说福儿是旧疾未愈,又添心病。要想痊愈必须保持心胸开阔。但是,一连好几天福儿都郁郁寡欢,谁劝也不听,太皇太后和皇上着急万分。 “福儿自幼和你们好,本宫正想宣你入宫劝劝她呢。怎么样了,她可听你的劝?本宫现在是一筹莫展。” 宁王妃犹豫了半天,几经挣扎后道,“皇后娘娘,臣妾有话单独和娘娘说。” 菖蒲给了北儿一个眼神,亭子周围的人全部退出三丈远。“王妃有话不妨直说,大家都是一家人。” 宁王妃本是韩家人,宁王表妹,自幼在太皇太后和韩太后身边长大。和宁王也算夫妻情深,她猜想宁王妃了解的一定比她多。 “其实有些事王爷和皇上不一定看的明白,他们常年在外,又忙于和废帝周旋。福儿的心思他们懂的太少太少,臣妾自幼看着福儿长大,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她这样臣妾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斗胆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施以援手。” 菖蒲被她弄糊涂了,难道福儿生病有其他原因? “靖北侯杨凌,娘娘该是知道的吧。他祖上世代为将,是朝廷不可多得良将,许是先皇早就中意了当今圣上,才会让他从小当皇上伴读跟随皇上左右。”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若靖北侯向着皇上,也不会在皇上夺帝位之间他选择站在废帝身边,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当时为数不多的中立派只有杨凌一人选择站在废帝这边,这恐怕就是颜太后对杨凌另眼相看的原因吧。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他登基之后,杨凌没有因此获罪,而被封为靖北侯,朝廷上下无不议论。 宁王妃不作解释,或许在他们心里她还是个外人,并非是自己人,所以有些话她们不能告诉自己。 “娘娘,真真假假假亦真,靖北侯是谁的人娘娘以后会知道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公主。”宁王妃跪在地上,美眸又染上泪花。“靖北侯不能娶长公主,请皇后娘娘让皇上收回成命。” 菖蒲吃惊的望着她,不解道:“宁王妃,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快起来。落燕北儿,你们快扶王妃起来。” “不,皇后娘娘不答应臣妾,臣妾便长跪不起。”宁王妃低声哭泣,愤恨道,“福儿和靖北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兄妹之情,可……可福儿早就心系靖北侯啊。如果靖北侯真的和长公主成亲,福儿要怎么办。” 菖蒲霍然起身,错愕惊呼,“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臣妾说的全是实情,请娘娘明鉴。心病还需心药医,福儿的病只有靖北侯才能医。皇后娘娘,福儿与你志趣相投,你就看在这份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吧,福儿毕竟是皇上的亲妹妹啊,他不能无动于衷默认这桩婚事。” 宁王妃的话不听敲打着菖蒲的心房,她说福儿心系靖北侯,这怎么可能,福儿从来没说过这件事啊。 突然之间她脑海里闪过君皓宸打福儿的画面,那次他因为贵妃打了福儿一巴掌,靖北侯不正是唯一追上去的人!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皇上已经昭告天下下个月初八便是长公主大喜日子。你要本宫如何劝皇上收回成命,颜太后和长公主那又如何交代。” “可是……”宁王妃似乎忘记其中复杂关系。是啊,长公主是颜太后的掌上明珠,而福儿是她最大敌人的女儿,她怎么会因为福儿误了长公主的终身大事。“福儿很可怜,如果她早把心里话说出来,或许也不会有今日两难的局面。臣妾真的是看不下去,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娘娘的,臣妾……” “宁王妃,我和你一样担心福儿。这件事我一时也没了对策,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你先起来吧。” “娘娘答应了?”宁王妃见她松了口,高兴的问道。 “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不过我会尽力去试试,哪怕希望渺茫。你且记住不能再告诉其他人,我担心此事传到颜太后和长公主耳里,福儿会有麻烦的。”颜太后的为人他们都十分了解,万一让她痛下杀手,到时候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臣妾懂。”宁王妃是聪明人,立马猜到她在想什么。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王府。明日本宫会宣你进宫,这些日子你就住在宫里陪福儿。” 送走宁王妃,菖蒲来到上阳宫前心情五味陈杂,曾经上阳宫记载了一代宠妃的荣耀,如今人已去上阳宫也今非昔比了。 “娘娘,事关重大不如禀告皇上后再做定夺。”北儿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劝道。“说不定皇上会改变主意的。” 菖蒲摇头,这已经不是皇上能做决定的了。妹妹心系姐夫,传出去福儿声誉尽毁,她能嫁给靖北侯倒好,要是不能谁还敢娶她,往后福儿会更难过。她承受不起这个责任。 是夜,君皓宸惯例留宿在凤仪宫。自从南苑回宫,他几乎天天留宿于此,两人相敬如宾到也相安无事。只是前朝后宫琐事太多太多,叫人无法安神。每次看到他总觉得疲倦不堪,然后还要在众人面前硬撑到毫无一人才会卸下伪装。 这,就是帝王的无奈吧。想到宁王妃和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快六神无主了,不知道这些话告诉君皓宸是什么后果。 沐完浴,君皓宸枕在她双腿上休息,菖蒲的手轻柔按着他的前额,柔声细语道,“听说皇上赏了一座府邸给长公主和靖北侯大婚。” “恩。父皇的三位公主,皇姐是最早出阁。朕不想让太后觉得朕怠慢了他们母女。于是便在昔日睿王府旁边建了公主府,以方便皇姐出入宫廷。” 方便出入宫廷,恐怕是监视吧。菖蒲暗暗叹息,长公主出嫁嫁妆、饰物都是最奢华最上成的,光是那件凤冠霞帔就是请江南苏绣高手一针一线缝制的。 “怎么了?”见她许久没说话,君皓宸睁开双眼凝视她。 章节目录 第161章 般配 “臣妾觉得……,长公主和靖北侯固然相配,但终究没有任何情分在,怕相处后争吵在所难免。”菖蒲婉转的诉说,长公主的性格他应该很了解。万一靖北侯婚后冷落她,闹起来救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太后的掌上明珠。臣妾担心靖北侯容忍不了公主的脾气,不如让婚事缓上一段时日吧。” 皓宸利索的起身,锐利的扫过她脸颊,“一口一个靖北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关心他了?” 察觉到她的怒意后,她连忙解释,“臣妾与靖北侯并不相识,几面之缘而已。那日寿宴上,皇上突然赐婚,臣妾发现靖北侯似不愿娶公主为妻,所以才……,臣妾多嘴了。” “朕没怪你的意思。自古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帝王家。朕与皇后不就是如此。”君皓宸以为她在担心景萱,宽言安慰道,“不用担心,靖北侯知道分寸,他会善待皇姐的。” “靖北侯是皇上伴读?”她问道。 “是。”君皓宸如实回答,然后困惑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臣妾听宁王妃提起过,今日宁王妃有找过臣妾。皇上,如今你是君国皇帝,谁对你忠心你必定了然于心。臣妾想问皇上,你昔日的伴读是否效忠于你。” “……” 菖蒲敛下眉眼,心里已经清楚沉默是什么意思。“兵部尚书手握重兵,靖北侯不是皇上的人,皇上怎么会让他担任重职。之前的一切都是误导人的吧,包括这次赐婚。” “皇后。”君皓宸怒斥,刚才还是温玉的俊脸立马被戾气所覆盖。“后宫不得干政,你刚才那些话无疑在挑拨朕和太后的关系。” “皇上和太后的关系究竟如何,皇上比臣妾更明白,臣妾不想干涉朝政,只是担心皇上的大业和谋术会耽误身边最重要的人,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皓宸和杨凌是敌是友他们心里最清楚,再加上宁王妃的神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福儿应该得到自己的幸福,不该成为他们权势背后的牺牲品。 皓宸平复心情后,无力问道,“你有话要告诉朕。” “臣妾的确有话要说,可现在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了,臣妾回告诉皇上的。若皇上肯把婚事延缓,你一定会得到更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与福儿有关?”君皓宸很聪明,立马联想到这件事和福儿有关。“福儿和你说了些什么,快告诉朕!” 菖蒲靠在他肩上,软弱无力的说道,“福儿什么也没说。是臣妾看到她病得这么严重有些感慨罢了。” “她会好起来的,朕已经吩咐太医院准备最好的药材和汤药,相信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君皓宸劝解着,可内心忘不了刚才那番话。“真的没事?” 她怎么能告诉他有事。菖蒲为难级了,也烦恼极了。福儿的病用再多的药也没有用,她的病唯有一个人可以医治,那人便是杨凌。 她必须找福儿聊聊,在确定宁王妃所言属实的情况下再做定夺。她希望不会拖太久。 “长公主快出阁了,福儿也到了婚嫁年龄,皇上可有中意的人选?” 皓宸沉默了良久,姗姗道了一句,“靖北侯是不可多得的良将,朝中无人能及。这点朕很明白,福儿是朕唯一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他们……” 菖蒲突然红了双眼,原来他有想过让靖北侯娶福儿。“杨凌娶长公主也是皇上受益的吧。” 皓宸没有回答,但她清楚这是一种默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福儿不过是蒙在鼓里,她不能用福儿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翌日她去上阳宫,恰巧丁太医在请平安脉。见太医频频叹息,她心里发酸,有些不忍心。等他号完脉,菖蒲命宁王妃陪着柔福,自己则和丁太医来到正殿询问病情。 “公主的病已经拖了很久,不知丁太医可有对策。皇上和本宫很是担心呢。” 丁太医思索片刻,如实回答,“公主抑郁成疾,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还请皇后娘娘劝解公主放宽心。” “宽心?公主突然病倒增加了皇上不少烦恼,如今你却告诉本宫无药可医。丁太医,你辜负了太皇太后和本宫的信任。” “微臣该死,请娘娘降罪。” 罢了,这事也不能怪他们。菖蒲似恼的瞪着他,再次吩咐道,“公主的病不得想外人透露,包括太皇太后。本宫会将太医的话如实告诉皇上的,你退下吧。” “微臣遵旨。” 回到惜颜殿,菖蒲转换好心情笑脸迎对。“福儿今日起色比前两日好很多了,太医说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康复了。” 宁王府察言观色,立即着声附和,“皇后娘娘说的极是。福儿,你缠绵病榻多日,不如咱们出宫走走吧。” 床上的人不为所动,哀伤的望着远处。没有交集,没有光芒,空洞而迷离的目光让人看了心疼。“我不想出去,出去能做什么呢。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 去看那些红艳艳的喜字和绸带吗?她做不到那么大度,她宁愿守在上阳宫也不要看到这些东西刺痛她的双眼和心。“皇嫂,二嫂,我真的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躺会。” 宁王妃别过脸擦拭去眼泪,强颜欢笑道,“福儿,皇后娘娘恩准我住在上阳宫陪你。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告诉我们……” 菖蒲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后吩咐她先到外边候着。等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她靠在床沿坐下,苦口婆心劝道,“福儿的心事能否和皇嫂说说。” “福儿没事,皇嫂不用担心我。我知道皇姐的婚事由你一手操办,你一定很忙。” “再忙也要解决你的事,福儿,你有意中人是吗?” 柔福激动的坐起来,一口否认,“我没有。皇嫂在听谁胡说八道。要是传入太皇太后和两宫太后耳里,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福儿,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你不肯告诉我实情?我知道你喜欢靖北侯,宁王妃全部告诉我了。”菖蒲安抚似得抚摸着她额头,不忍道,“何苦硬撑不在意,你明明很在乎的。” 柔福低着头,眼泪不停往下掉。“你不懂,杨凌哥哥从不知道我喜欢他。小时候他是皇兄的伴读,经常出入上阳宫,我们可以算是青梅竹马。那时大皇兄和三皇兄经常欺负我,皇兄和杨凌哥哥总会帮我出头。杨凌哥哥还为此打了三皇兄,被父皇罚跪了整整一日。” 儿时的记忆或许是最美好的,他们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没有皇位的争夺,没有权势的角逐。一旦有些事有了改变,再美好的记忆也会如过眼云烟那般,成为永远的回忆。 皓宸称帝半年来,各方势力假意屈服,可他们并非真的忠诚,他们一直在等个时机,杨凌是君皓宸的人,他不可能不帮君皓宸深入敌营,要想取得他们的信任必须付出代价,娶景萱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皇嫂,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没想到杨凌哥哥会……,会有朝一日娶皇姐。”柔福趴在她怀里,神色再次黯淡下来。“皇嫂,我不会让皇兄和母妃为难的,皇兄下旨赐婚已成定局。杨凌哥哥会是皇姐的驸马,我的姐夫,我不会抢走皇姐的驸马。” “傻丫头,爱一个人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不对,你应该去争取的。”她无法坦白真相,这会坏了他们的大事。眼下唯有走一步算一步,祈求老天开眼。“福儿,若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不管陪在你身边的人是靖北侯还是别人。” “得不到了,再也得不到了。”柔福虚弱的说着,泪水湮染了她整张小脸,比第一见到她的时候更加弱不禁风,似乎只要风一吹便会重重倒下。 菖蒲怀着无比伤感的心情走出上阳宫,内心深处再也做不到原有的平静。在清楚福儿的真实想法后,她必须要帮助她。尽管希望渺茫她也要试一试。“宁王和韩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臣妾不敢确定王爷是否知晓,但太后一定不晓得。”宁王妃说着远远便见宫人的手里拿着各种大婚时用的绸带。她厌恶的瘪嘴道,“公主大婚用得了那么大的排场?” “落燕,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上阳宫照顾三公主起居,有什么事立即汇报本宫。”菖蒲幽幽一叹,她主动握住宁王妃的手,眉宇间尽是倦意。“上阳宫就交给你了。福儿的事我会想办法的,现在能忍则忍。” “臣妾明白。” 长公主大婚在即,朝廷里那些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人频频出入在颐宁宫,几步要将颐宁宫的宫门给踩烂了。颜太后和景萱自然是眉开眼笑,比起颐宁宫的热闹上阳宫就不见的笑得出来。 经过几天的相处,景萱已经打消了对她的敌意,除了偶尔会道出几句轻蔑的话,他们总算能和平共处的坐下来聊天。绯然年纪比她小两岁,见到她撒娇扮痴,都成了凤仪宫的常客。 皓宸对他们不冷不热,并不希望他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不过因为他要忙着重新布置新的防御图,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小事。然而每当想开口说福儿的事,总会被其他事情所耽搁,就这样一直拖到了月末,离他们大婚不过十日。 “你难得出来走走,是否觉得心情舒畅多了。”菖蒲挽着柔福行走在御花园的回廊上,她用病逃避外界一切消息,眼看十日后他们即将大婚,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柔福颔首,目光依旧无神。“宫里太闷了,是时候出来走走了。皇嫂你知道嘛,以前我生病的时候杨凌哥哥总会时常来看我,这次他一次也没来过。我差点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贵为尚书,君国未来的驸马爷,怎会想起我这个妹妹。” “福儿你想多了。靖北侯忙于和皇上商讨兵步图。哪有时间去其他地方,就连皇上也好几日没来凤仪宫了。” “皇嫂,你不用替他隐瞒。杨凌哥哥有没有时间大家心知肚明。”柔福苦涩的扬起唇,目光始终望着远处一个地方不肯离去。 菖蒲顺着她的目光寻去,脸色瞬间大变。不远处的花丛中景萱和杨凌手挽手举止亲密,有说有笑的摸样像足了新婚中的夫妻俩,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景萱和杨凌同时也看到了他们,四人相对有些尴尬。杨凌的目光一直落在柔福身上,眉头深皱,似乎在想什么事。 景萱察觉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杨凌立即笑逐颜开,然后转身离去了。 这一幕刺痛了菖蒲的双眼,她确信此刻的柔福心里也在淌血。但是就在杨凌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在杨凌眼中读到了一些东西。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哪怕他心里是真的关心柔福,他也不能表露人前。 “景萱见过皇后娘娘。”思索间她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肆意显露她的幸福之情。“妹妹,姐姐总想去上阳宫看你,可为了十日后的大婚,姐姐又不着空。妹妹别怪姐姐啊。” 柔福笑脸相迎,客气道,“姐姐就快大婚了,上阳宫还是不要去的好,妹妹病了很久上阳宫难免沾染了污秽之气。” 景萱打量着她,有意为之道。“妹妹说的有道理。昨日凌哥哥还说要去上阳宫看妹妹,可我着急去新府邸便耽误了,刚才我和凌哥哥说要吃水晶果,他立马就去准备了。凌哥哥对我真好。” 柔福处变不惊,笑容依旧。“姐姐好福气,妹妹真是羡慕。妹妹不打扰姐姐了,妹妹先回宫了。” “妹妹,姐姐有话要单独和你说。”说这话时,景萱的视线移向了菖蒲。 菖蒲担心景萱会刺激到柔福,说什么也不肯走。柔福似乎不在意这些,硬是让自己先去前面等她。她拗不过柔福便答应了。 她走到离他们百米远的地方等候,没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听到景萱嚣张的笑声和柔福的哭声。 菖蒲飞快走了过去,一把搂住柔福摇摇欲坠的身子。“长公主,你和福儿说了些什么。” “我没事,没事……”柔福捂着嘴,咳嗽不断。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她的生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吗?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妹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景萱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菖蒲痛恨的瞪着她的背影,胜利者的笑容永远都是最刺眼的。现在的景萱就是这样。 “公主,你怎么了。”北儿大声呼喊道,只见柔福指缝间溢出了鲜血,脸色苍白的如一张白纸。 章节目录 第162章 错误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宣太医。”她一边吩咐宫人去宣太医,一边让北儿去传步辇送柔福回宫。她突然意识到带柔福出来是一种错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 柔福咳血的事很快传到了君皓宸的耳里,他赶到上阳宫的时候面色铁青,似乎隐忍这他的怒气。“丁太医,公主怎么样了。” “回皇上,公主气火攻心导致咳血,微臣马上去开一贴汤药让公主服下。” “臣妾该死,请皇上降罪。”菖蒲自责的跪在地上,眼眶已经逐渐泛红。“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不该带福儿出去的。” 皓宸扶起她,语气中没有丝毫责备。“这件事与你无关,这些日子以来你是怎么照顾福儿的,朕心里一清二楚。你先回宫换身衣服,朕去陪福儿。” “是,臣妾遵旨。”等她出了上阳宫,北儿和落燕气愤的迎上前,她冷冷的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长公主说,‘妹妹喜欢靖北侯姐姐早知情,你可知母后为何会突然赐婚,是因为我找母后说非君不嫁,母后才导演了这出戏。妹妹,姐姐谢谢你。将来姐姐和凌哥哥举案齐眉,必定谢妹妹成全之恩。’” 菖蒲拽紧拳头,浑身散发出冷冷寒气。原来颜太后的女儿如此攻于心计,丝毫不输她母后,可她太瞧不起自己了。听完这些气人的话,她怎么还可以无动于衷。 “传本宫懿旨,明日宣靖北侯进宫,本宫有事找他。” 皓宸在上阳宫守了一夜,直到上朝前才离去。期间柔福昏昏沉沉的睡着,半夜里还发起了高烧,这样的她让人看着揪心。宁王妃几次忍不住要道出实情都被她拦下来了。 景萱明知内情,还请太后出面赐婚,目的昭昭,恐怕颜太后也早看出来了,只是一直不说罢了。景萱去求她,她去做顺水人情,他们母女两这一招的确够狠。 “娘娘,靖北侯到了,正在宫外候旨召见、” “让他进来。”菖蒲背对他们而站,容颜上满是焦虑和不安。因为她根本不能确信杨凌的真实想法。 “微臣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菖蒲不喊起,曼声道,“靖北侯第一次来凤仪宫,定是很好奇本宫召见你所为何事?” 杨凌微微抬起头,沉声道,“请娘娘赐教,微臣洗耳恭听。”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件墨色的衣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则正射着刀锋。 菖蒲怔怔的看着他,脑海中又不由得想起柔福那张可怜的小脸,语气越发强硬起来。“靖北侯才貌双全,又即将成为皇亲国戚,真是可喜可贺啊。昨日见靖北侯和长公主相处和睦,本宫高兴万分。不过在靖北侯心中除了新人还有旧人的位置吗?” 杨凌低下头,神情满是不自然。“公主她还好吧。” 他的心里还是有柔福的,意识到这点后菖蒲总算缓了缓口气,“福儿不好,一点也不好。靖北侯……,你免礼吧。” “谢娘娘。”杨凌自然知道她那声不好的含义,那天在御花园见到柔福的时候,他就清楚的了解了,他对不起福儿。 “坐吧。”菖蒲深吸一口气,目光瞥向他的脸庞,“靖北侯的父亲是前朝的大将军,与外公一同收复失地,歼灭元国。君国有今日的锦绣江山,杨大将军功不可没,你我两家总算有点缘分吧。” “菖王爷德高望重,微臣又岂敢和娘娘一家相提并论。微臣斗胆请问娘娘宣召微臣来所为何事,公主还等着微臣。” 菖蒲笑容温和,看不出一丝恼意。“福儿和我说起儿时趣事,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掉下来。我问她为什么要哭,她说杨凌哥哥是皇上和宁王之外待她最好的一个人。” 她没有自称本宫是想拉近两人的距离,但是杨凌软硬不吃,硬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杨凌的眼神总算因为她的一句话有了松懈,菖蒲看透这点后再接再励,继续试探他的内心。“靖北侯,你与福儿青梅竹马,如今又即将成为她的姐夫,是否可以探望她一下,毕竟往日情分还在。” “如娘娘所言,微臣即将成为她的姐夫,男女有别,微臣不可逾越宫规。再者颜太后和惠仪太后有过恩怨,微臣若再这个时候去看她,必定给公主找来麻烦。” “靖北侯口口声声为福儿着想,本宫很欣慰。”菖蒲的双眼始终不离他的身上,看的杨凌坐立不安。 “要是娘娘没有其他的事,微臣想先告退了。” 还未等杨凌出凤栖亭,菖蒲步步紧逼再次发问。“在你的心里是否真心实意想娶长公主?这里没有皇上,没有太后,没有皇后,只有一个关心妹妹的姐姐。” 衣襟下的手不由的握拳,杨凌冷漠的俊脸明显被她的话激怒了。“微臣是真心要娶长公主的。我们在一起很开心。” 开心?她根本没看出来他有多开心。菖蒲步行他身边,冷冷的问道,“景萱和柔福在你的心里,谁比较重要。” “娘娘!”杨凌突然激动的怒吼,然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走了。 “娘娘。”北儿担心的轻唤,似乎为靖北侯刚才失仪的举动而困惑。“娘娘再不去阻止就来不急了,虽然靖北侯没有回答您的问题。” “不,他已经回答了。”刚才他失仪的举动恰巧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菖蒲现在百分之百肯定靖北侯对福儿也有相同的感情。 “本宫要去颐和宫,你们去准备一下。” 韩太后说过只要她遇到困难,她必定出手相助。君皓宸不适合出面,太皇太后亦是。放眼整座皇宫也只有韩太后一人能与颜太后一教高下,她必须走一趟,在靖北侯没做决定之前。 “真是稀客呀。”韩太后靠在榻上,嘴边笑意不减。“有事吗?” 菖蒲将来意一一道出,特意隐去景萱对柔福说的那些话。“臣妾斗胆请母妃帮助福儿,以此成全她心中多年的心愿。” “皇后,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皇家公主竟然与臣子私下定情,传出去有损先皇和惠仪太后颜面。你让福儿如何面对将来的流言蜚语。”韩太后坐直身板,语气一下子硬了起来, “臣妾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臣妾是没办法才来求太后的。福儿从小养在您身边,她的为人和性子您比任何人都了解。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臣妾也不会出此下策。”菖蒲俯身跪在地上,百般恳求。“母妃,您与惠仪太后是知己姐妹,您一定不忍心看到柔福心灰意冷吧。更何况阻止了靖北侯和长公主的婚事,对您和皇上也是件好事、” “何以见得?” “兵权。靖北侯已是兵部尚书,手握兵权,拉拢了他无疑得到了君国三分之一的天下。母妃和皇上同心,岂会放任颜家人再次掌权。” 闻言,韩太后抿唇轻笑。“好一个贤惠的皇后,哀家今日终于领教了。起来吧。” 菖蒲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又听到韩太后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一下对这位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太后有了其他看法。 “皇后的意思哀家懂了,哀家会想办法阻止的。不过能否成功还要看天意,哀家明白皇帝对你是百分之百放心,可哀家对你和菖家是不认同的。就像你和皇帝大婚,入主中宫,那全是颜太后的意思。皇后是聪明人,一定明白哀家指的是什么。” “太后……”韩太后很介意菖家和她,她突然明白韩太后为什么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了。 “哀家承诺皇贵妃之位必定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又或者皇后想出宫也可以,哀家一定满足皇后的要求。”韩太后勾起唇瓣,颇有一种得逞的味道。 三天后,也就是离景萱和杨凌大婚不足七日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兵部尚书杨凌突然辞官,连带着近在眼前的婚事也反悔了。 景萱大闹靖北侯府邸,可杨凌心意已决,说什么也不肯继续留在朝廷,当他的驸马爷。在他离开京城的当夜,景萱被宫人发现悬梁自尽于百合宫,幸好救治及时才免去一场更大风波。 “皇帝,杨凌其君犯上,私下悔婚,有损公主清誉,连哀家这个太后也不放在眼里,简直岂有此理。此等叛逆之人不该继续留着。”颜太后一脸怒意,眼看婚事就在眼前,他的悔婚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菖蒲心虚的站在君皓宸身边,他们何曾想到靖北侯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虽然这是她乐意见到的,但景萱自尽未遂。颜太后怎会坐视不管,将来福儿和靖北侯成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姐姐,还是景萱要紧。杨凌的事皇帝会看着办的。”韩太后瞥了她一眼,凤眼音乐散发出一种光芒,亦有种*。 颜太后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来气,她心疼握住景萱的双手,哭诉道,“绯然和景萱是哀家仅有的两个孩子,哀家再也不想失去一个。杨凌无论如何都要抓回来,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母后,长公主需要静养,不如让她先去颐宁宫暂住,以免长公主看着这些喜字徒增伤感。”菖蒲佯装镇定,她是不晓得靖北侯这么做是否是韩太后授意的,可凭颜太后恨的牙痒痒的样子,杨凌是绝对不能回来。 “不行,景萱必须住在这,六日后的大婚照常举行。景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必须和景萱完婚,其他的帐日后慢慢算。”颜太后狠绝的说道,不容任何一个人反对,她死也要挣回这个面子。 “母后……”菖蒲还想再劝,可君皓宸却拦住了她,不让她在继续说下去。 “母后,儿臣会把杨凌抓回来的,他必须向皇姐道歉,向母后赔罪。至于六日后的大婚,还是等皇姐康复再说吧。”君皓宸透过她看见床上的人奄奄一息,他竟然产生一丝痛快。 太皇太后观察者她们每个人的神态,最后道了一句,“景萱需要休息,你们还是别聚在这里打扰她休息了。皇后,你送哀家回长乐宫。” 待他们回到长乐宫,太皇太后立即屏退宫人,单独留下她和方贤询问道,“你似乎不希望景萱和杨凌成亲。” “臣妾……”菖蒲支支吾吾半天,算是默认了。 “你早知杨凌会悔婚?”太皇太后洞悉一切,斩钉截铁的问道。 菖蒲跪在地上解释道,“臣妾该死,请皇祖母降罪。臣妾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皇祖母,臣妾是不得已为之。”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哀家。”她猜的一点也没错,刚才在百合宫见他们神色各异,她就明白杨凌悔婚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里面一定大有文章。 见事情瞒不住了,菖蒲唯有实话实说。“福儿心系靖北侯,臣妾曾经私下召见过他,发现他不是真心实意想娶长公主的。于是臣妾将此事告知了母妃,臣妾不知靖北侯去了哪里,只是猜母妃有找过他。” 太皇太后瞬间错愕,福儿居然喜欢杨凌,他们一点也没看出来啊。“你瞒的好呀,这么大的事你半点口风没漏。现在可好景萱被人悔婚悬梁自尽,天下百姓都要笑话咱们皇家了。” “长公主的确可怜,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是长公主不仁在先。她明明知道福儿对靖北侯有情,她还向母后讨旨赐婚,福儿的病是被长公主气出来的啊。” “你糊涂!”太皇太后不忍心责骂她,等她静下来回想她刚才的话眼中满是锐光。“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溪儿说的句句属实。”菖蒲爬到她脚边,苦苦哀求道,“福儿很让人心疼。她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生在帝王家,有不得已的无奈和苦衷。如果不是我知晓了她的心事,福儿连争夺的心也没有。皇祖母,现在只有你能解决这事了,母后是不会放过靖北侯的。” “容哀家仔细想想。”事关重大,她不能不公于任何一方,太皇太后支撑着脑袋,双眸半眯道,“你先退下吧,哀家会看着办的。” “是。”她无奈应下。 “你说有告诉过韵儿。” “母妃的确知晓。”当时韩太后提出来的条件她也答应了,可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不在乎后位,眼前福儿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下去吧。”太皇太后闭住双眼,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略略一忖,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传两道懿旨,第一,景王和菖家二小姐将在初八大婚。第二,三公主缠绵病榻多日,哀家准备为她冲喜,与景萱和菖云环同日大婚。另外发道密旨给镇国公,让他务必先一步找到靖北侯。” 章节目录 第163章 冒牌货 听说太皇太后要为柔福赐婚冲喜,他们惊讶的说不出来。君皓宸立马宣来方贤询问事情真相。“皇祖母要将福儿嫁给谁?朕一点准备也没有。” “回皇上,太皇太后为三公主的病情劳心劳神,闻得民间有冲喜的习俗,太皇太后以此效仿为公主冲喜。”方贤流利的回答,像是有备而来。“太皇太后说了时间仓促,还请皇后娘娘抓紧时间,决不能怠慢三公主。” 菖蒲自然会好好准备嫁妆,毕竟她也是很疼福儿的,怎么会让福儿矮了长公主一截呢。只是皇祖母要将福儿指给谁,懿旨里头模模糊糊什么也没交代清楚啊。 “方姑姑,你未回答朕的问题。” “太皇太后说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皇上和娘娘就会知道了。”方贤滴水不漏,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他们相视许久,最后君皓宸无奈妥协不再多问。他就这么一个妹妹,突然之间要嫁人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皇上放宽心,即是太皇太后赐婚,此人定是与公主十分相配。公主始终是要嫁人的,虽然仓促了一些,但臣妾一定会让公主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希望太皇太后有对策应对几日后的大婚。 退出宸佑宫,方贤拉着她走到角落小声转达,“娘娘,太皇太后已派镇国公去找杨尚书,相信不出两日就会有消息了。您一定要想办法稳住三公主的心。” “福儿的心思姑姑是明白的,我又怎么稳得住。”这会消息还未传入上阳宫,怕是福儿知道会更难过。 “我的好娘娘,太皇太后已经接受杨尚书,奴婢不妨告诉你,长公主的新驸马三天后就会进京。” 菖蒲讶然,完全被弄糊涂了。“姑姑的意思是……” “奴婢一时间无法解释太多,奴婢只能告诉娘娘,太皇太后素来疼爱惠仪太后,当今圣上能成为新帝全仰仗背后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对那宫可不喜欢,她怎么会让那宫得逞。” 菖蒲脑筋转的飞快,有方贤做保证,福儿不如愿也难。不过颜太后那不会如此好对付吧。“我懂了,我先去上阳宫看福儿。” 等她走进柔福寝殿,她惊讶的发现柔福倚在床头黯然伤神,眼睛肿肿的,像是哭过一样。“福儿,你怎么了。” 闻言,柔福仰起脸,伤心欲绝的喊道,“我要嫁人了是不是!” 消息传的那么快,菖蒲向前抱住她,劝道,“你的病还没好,不能伤神动气。来,你先躺下休息,有话咱们慢慢说。” “不,我不嫁人,我死也不嫁人。”柔福哪里听得进去。她情愿一辈子守在上阳宫,也不要嫁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皇嫂,我求求你了,你去和皇祖母说说情好不好,皇祖母最疼你了,她会听的话。” “你先别激动,皇祖母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福儿的驸马是你心里的人呢。” 柔福呆呆的望向远方,痴痴的笑道,“不会的,就算他辞官悔婚,也改变不了他欠皇姐一个交待。母后不会善罢甘休的,皇祖母也不会让他周旋在我们姐妹之间。天意如此啊,我除了认命还能做什么。” 菖蒲心疼的抚摸她的脸庞,才多久的功夫就让一个人变成这副摸样。爱情是一种毒药,一旦沾上了就会倾尽所有。福儿,她太傻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不去争取又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 “总之我不会嫁给什么镇国大将军的。如果皇祖母一定要让我嫁人,那就抬着我的尸体去拜堂。反正我的心早死了。” 印象中的柔福温顺谦和,平易近人,却没料到她会放下这样的狠话。所以当自己把这些话转达给太皇太后时,她哭笑不得,话中完全没责备她的意思。 “这才是我们皇家的女儿,哀家果然没看错人。” “皇祖母,福儿这样放出狠话,臣妾不知如何是好,请皇祖母指点一二。”她不敢布置上阳宫,也不敢在柔福面前提半个字,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没辙了。 “你呀,做你该做的,有些事方贤会替你出面做的。”太皇太后安慰她的同时,不经将目光放在她肚子上。“都快一个月了,明年开春就要选秀了,你要抓紧时间怀上子嗣。” “皇祖母。”她夹在他们四个人中间,真是为难呀。 “你也不用害羞,哀家是为你好才这么着急的。皇上的太子必须由中宫皇后所生。皇帝就亏在这四个字身上。” 菖蒲颔首,算是听进了她的话。 “你呀,别总是为别人操心,偶尔也要为自己担心。”太皇太后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食盒补品,“食盒是给福儿的,补品是给景萱的。你替哀家去瞧瞧这个好皇孙。” 下面是菖蒲后一世的番外: 入夜,淡淡的夏风轻轻吹拂着如意楼檐下的大红灯笼。 金黄,火红,幽菖,各色八角灯笼装饰的整个高楼流光溢彩,仿若九天仙女撒下无数颗明珠,给这本来名声在外,妩媚多情的楼宇披上了一层宝石镶嵌的衣裳。更有娇俏嬉闹的笑声,随着晚风,流溢飘散在静谧的夜空。 笙歌曼舞,低吟浅唱,婀娜妩媚,金翠华彩,如意楼内的花红柳绿,娇花艳朵,在向所有安阳城内的男人们招手。这里是温柔乡,幸福地,是所有男人迷恋享受的地方。 三楼的四间雅阁一溜排开。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四名如意楼头牌姑娘的房间内,灯火通明,热闹喧哗。伴着人头攒动,交杯换盏,不时爆发出男人恣意的大笑与女人娇嗔的嬉闹。 四间之后,最里面的大房间内却静悄悄的,没有丝毫人声,只有窗子上的灯光寂寞地灿烂明亮着。 宽敞的走廊内,突然走过来两个男人,脚步很是急匆匆。 走在前面的人身材高挑,脸色白皙,剑眉高鼻,双眸乌黑,英气勃勃的眉宇间,蕴含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漆黑的头发向上高高束起,一块莹白玉石冠于发间,温润华贵。一身蓝宝石色的亮丝长衫,衬得他身材挺括,风采翩然,白皙修长的手中握着一把光芒温吞的白玉扇。 俊逸脸颊上那双漆黑的眼眸在转闪之间,更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狡黠与通透。使得这个器宇不凡的男人更具有一种邪魅与成熟的魅力。 如果说这个男人是个十足的美男子,那么他身边的人,就绝对是个丑八怪类的人物了!身材矮胖,个头刚及身边美男的肩头,头圆圆肚圆圆,一身灰色的长袍紧紧裹在他圆圆的身体上,活像一块布里裹着一个肉包子。如果不是那一双细小的,接近长死的眼睛内闪烁的是机警的光芒,定会有人把他当做酒囊饭袋。 眼见前面尽头处是一个大房间,是个死胡同,没有了退路。 矮胖子慌张的转头四顾,口气有些发急“爷,这可怎么好?金大勇的人已经发现了我们,这里又是个死胡同,怎么办?” 蓝衫男子璀然一笑,晶亮的眼眸内俱是好笑之色,“没有想到,我龙飞扬也有被人追的四处逃窜的时候,还真是新鲜呢!”对着矮胖子笑着说道:“关元,要不然我们分头逃吧!你看如何?” 关元的胖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爷,你还真不着急啊!这个时候还能开玩笑呢!要不是你吩咐不让我们打草惊蛇,我早就齐嚓咔嚓把他给办了!” 龙飞扬还要说什么,忽然后面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龙飞扬想都不想拉着关元疾步走到最里面的大房间门口,推门而入。 房间里面,灯火明丽,装潢雅致,紫檀色的家具桌椅,厚重古朴。窗子边垂落着烟水色的玲珑丝帘,温馨无比,更有一股清幽的香气缓缓飘荡在空气中。 只是偌大的房间里面,却空无一人。 龙飞扬正转头打量房间,却在一座高大的镂空富贵牡丹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哼!龙飞扬和关元同时惊讶地对视一眼。 关元一双小眼睛又瞪了起来,机警地低声说道:“似乎有问题啊!” 屏风后面又传来????的声音,两个人同时确定,那是穿衣服的声音。 龙飞扬有些好笑地看着关元,语气戏谑,“在别处就有问题,在这里*服,穿衣服是最正常的问题了吧?” 关元还没有回话,屏风后面忽地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清脆圆润,如珠落盘,“不敲门便乱闯,似乎更是问题吧!”话音落,一名女子出现在屏风前面。 一身淡粉色的轻萝纱裙,裙摆刺绣着大朵的金丝玫瑰花,腰身刚好,勾勒出女子身材婀娜多姿,曲线完美诱人。浅白色流苏披肩,柔软华丽,散散披在纤弱肩头,更显得风情万种。 龙飞扬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妙啊!这样的女子,应该有如何震撼人心的无双容颜呢? 龙飞扬迫不及待抬眼去看她的脸时,却有些失望。 一道宽宽的红纱,掩住了她大半张粉脸。乌黑的发髻下面,只有一双眼眸露在外面,恍如两弯溪水,清澈明透,微微不满的眉间,更透出无比的冷静凛冽。 龙飞扬砰然心动,怔然良久才在心下一叹,好一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果真是妙目生辉。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疑惑,这应该是混在风尘中女子的眼神吗?也太过干净明澈了吧! 旁边的关元此时眨巴着小眼睛不慌不忙,振振有词地回答道:“姑娘莫生气,我们是妈妈介绍来的,不算是乱闯!” 粉裙女子微微一愣,扫视了龙飞扬一眼,疑惑地问道:“那么,阁下姓金,是金大人了?” 龙飞扬的眼睛紧紧锁着粉裙女子的脸庞,缓缓摇头,“不,我姓龙!” 粉裙女子得了回答,一双戒备的眼眸内很是失望,秀眉微挑,冷哼一声说道:“妈妈只让我接待金大人,没听说什么龙大人,小女子还有要事,两位请便!”说罢,侧过身去,一副开门送客的样子。 龙飞扬的唇角却浮起一丝戏谑的笑意,玉扇一展,身体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桌子旁的椅子上,嘴里*地说道:“来这里,只要有银子,什么大人都一样吧?难道,姑娘不喜欢银子?” 粉裙女子转过脸来,目中有难掩的怒色,但仍尽量压抑着激恼的语气说道:“对不起,龙大人,我今晚有贵客,你们两位还是另寻姑娘吧!有银子,我想妈妈会给你们安排更好的姐妹,恕小女子不送!” 龙飞扬丝毫不为所动,坐的稳如泰山,语气更是笃定异常“我若是只看上了你呢?” “你……”粉裙女子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她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快速地说道:“我说过了,我今晚有贵客,还请龙大人行个方便!” 龙飞扬看见她急迫的样子,更是气定神闲地说道:“你如何知道我就不是你的贵客呢?” 粉裙女子似乎真的急了,柳眉倒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掠至龙飞扬身侧。 龙飞扬还没看清楚她如何动作,如何出手的,就觉得身体一麻。他竟然被这女子制住了穴道。手中的玉扇掉落地毯之上,若不是龙飞扬训练有素,下意识的微一侧身,那么,他早就被拍晕了。他这一本能反应,虽然没晕,却也全身麻痹。 他身侧的胖关元更是没有反应过一点来,随着女子手臂迅疾一展,他就“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趴到地上了。 粉裙女子恶狠狠地对着全身僵直的龙飞扬说道:“让你走你偏不走,算你活该倒霉,我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大事!”说完,手脚麻利,捡起地上那把玉扇,连带抓着龙飞扬的手臂拖到了屏风后面的床边。 龙飞扬做梦都没有想到,他的生命中会有一天被人塞到床底下。 而他被塞进去之后,才发现,床下竟然早已经躺了两个人,昏死过去的两个人! 立时,龙飞扬懊恼的心情好了很多,看来,倒霉的不止他一个!而当他看清楚那两个人时,更加惊讶了。 他身旁躺着的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小姐打扮,一个丫头打扮。 龙飞扬心念数转,明白了眼前的情势。床底下的这一主一仆,才是这个房间的正主,如意楼的姑娘。而外面罩着红纱的那位,应该是个冒牌货。 她将这房间的姑娘打晕藏于床底,目的是什么呢?看她的伸手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么她是什么人?龙飞扬猛然想起她刚刚问出的一句话“那么阁下姓金了?金大人?”她口里说的金大人难道是金大勇吗? 她的目的也是金大勇吗?难道她和自己一样,都在研究这个两江总督? 房间内的床足够大,所以床下才能够藏了三个大活人。可是,就算关元不肥,也无法再藏到床底下去了。粉裙女子将死肥昏厥过去的关元拖到了床帐侧边,眼见无处可藏,索性将屏风后面挂着的衣服彩裙尽数都抓下来,堆放到关元身上。 章节目录 第164章 混蛋 一层厚厚的纱裙彩服,掩盖住了关元那小山似的一堆肉,远远看去,还真看不出衣服堆里藏了一个大活人! 粉裙女子刚刚把关元身上的衣服掩饰好,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接着一群人携裹着巨大的喧哗吵嚷,从敞开着的房门涌了进来,然后嘈杂的声音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浓妆艳抹的肥硕老鸨大声浪笑着说道:“金大人,这云裳姑娘可是我们如意楼的花魁,四大头牌姑娘您已经见着了,这云裳姑娘可是比她们还要美呢!那腰条身段都是一等一的绝妙!” 老鸨将血红的唇靠近了身旁大腹便便,身材臃肿,一脸麻坑的老男人。故意神秘兮兮,却声音不低的说道:“最重要的是,她是个白璧无瑕的清官人,高大少特意给您留的见面礼,您就好好享用吧!可别辜负了高大少的一番美意!” 金大人金大勇微红的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双褐色眼珠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贪婪地向着房间里扫视,却没有锁定的目标,脸色变得有些不悦! 老鸨也随着他的目光向房间里面看,也没有看见迎候着的云裳,立时,脸色有些发沉。口里尖利地呼喝一声,“云裳,金大人来了,你还不快点出来迎接?” 假云裳整理了一下衣裙,缓缓走出了屏风。脚步款款,身姿婀娜,向着金大勇微微一礼,声音低柔地说道:“云裳见过金大人!” 老鸨看见假云裳的打扮有些微愣,瞪着肿泡眼脱口问道:“云裳,你怎么还罩着……” 假云裳微微低垂下头,尽量隐藏起自己的面容,装作很是娇柔地说道:“回妈妈,这是我细心准备的,只为了迎接金大人!” 老鸨的肿泡眼中闪过惊喜之色,拍着手一叠声地说道:“好,好,你这丫头终于开窍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看来你还真用了心思!既入了这个门,自是要好好接待恩客。今夜你伺候好金大人,金大人一高兴,你后半生就有依靠了,知道吗?” 假云裳恭恭敬敬地点头,“是,谢妈妈教诲!” 老鸨目中闪烁着喜悦至极的光芒,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她还惧怕这烈性的女子闹出什么要死要活的事情来呢,她死了问题不大,如果惹恼了面前的大官人,那可是罪过大了。现在大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面了。 老鸨子向着身后一挥手,一个浅绿衣衫的小丫头端进来两杯酒。然后,老鸨献媚地向着金大勇说道:“今晚是我们云裳第一次接客,也算是金大人和云裳的洞房花烛,来,两位新人把这合欢酒喝了,和和美美啊!” 拿过老鸨递过来的酒杯,金大勇走到假云裳身侧,垂涎三尺地说道:“云裳姑娘,我敬你!” 假云裳接过丫头递上的酒杯,向着金大勇微微一礼“大人客气了,该奴家敬您才是!您请!”两个人相对将杯中酒喝下。 老鸨的心也放进了肚子,肥脸上的肿泡眼里全是看见金子般的欣喜若狂,兴奋地拍手说道:“好,好,太好了,礼成,送入洞房!金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您好好享受,我们先告退了!” 金大勇很急切地挥挥手,眼睛眨都不眨地贪婪盯着面前的假云裳,只待这些碍眼的闲人离开,来个饿虎扑食了。 丫头老鸨一干人等向门口退去,忽然极其轻微的“啪嗒”一声,从那个屏风后面传来。假云裳耳聪目明,惊觉的微一侧身,眉头蹙起,还没有反应,手却被金大勇给抓住了。 那满是麻坑的肥脸垂涎地凑近她的耳边,淫笑着说道:“好一双柔荑啊!让人忍不住生出怜香惜玉之心!” 假云裳咬紧牙根,按下心头恼怒,抽回手佯装娇羞地低下头去,然后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给金大勇,“大人过奖了,大人请用茶!” “好,好,真是乖巧!”金大勇连杯子带手,全都抓在了他那肥猪手里面…… 屏风后面,一个高瘦的青色身影已经从窗口跃进屋里来。扫视屋内的布置之后,微做思考,欺身掠至床边,伸手掀开了床盖。然后,有些木讷严肃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似是震惊中带着万分不解。伸手将窝在床下的龙飞扬拉了出来,疾点几处大穴,恢复了龙飞扬的自由。 青衣人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请罪,“请爷恕罪,属下来迟!” 龙飞扬坐在地上,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李子木,你几时变得这么废物了?两三个侍卫需要这么久的时间解决吗?” 李子木头低的更深,“爷,出了点状况,回去再向您禀告,爷的身手怎么会遭了暗算?” 李子木明显不相信眼前的情况。龙飞扬望了望屏风前面晃动的身影,薄薄的唇边扬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哼,我敢说,她的功夫不在你之下!” 李子木一愣,木讷的脸上有些动容,只是一双细长的眼睛内,写满了不相信三个字。 龙飞扬向他一挥手,“你走吧,我要看看她今天唱的是哪出戏!” 李子木又是一惊,急忙说道:“爷不是说她功夫厉害吗?怎么还要留下孤身涉险呢?我们一起走!” 龙飞扬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快点走,我就藏在床底下,能有什么危险?” 李子木听见龙飞扬不容商量的口气,只得妥协,“好,我去把王府的侍卫全都调集来,在楼下等您!” 龙飞扬的脸色更加不高兴,口气不满地说道:“不行,如果那样,金大勇不是发现我了?我这暗算也白白的挨了,我可不干。你去查查他们嘴里的高大少是何许人也,贿赂了金大勇多少银两!” “是,可是爷,您……”龙飞扬的脸色阴沉下来,剑眉也蹙起来,“李子木,你几时变得这么?嗦了?” 李子木再也无法说什么,只得很是忧心地点头,“是,是,属下告退!”说完,站起身闪到窗边,一个飞鸟投林,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金大勇抓着假云裳的手,绕过屏风,向床边走来,声音难抑的急不可耐,“云姑娘,不要怕,你这身打扮已经让人*不已了,那倾城倾国之姿也要对着相公揭开吧?来,让相公见见你的脸蛋!” 说着,金大勇的肥猪手就要去揭开假云裳的面纱。 假云裳故意躲闪着,机警的目光在扫视房间内的一切。在确定门外的人全都走干净之后,假云裳再也忍耐不住,霍地抬手,挥开了金大勇已经摸到脸上的肥猪手。 同时,右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匕首。冰凉地泛着寒光的刀刃逼在了金大勇的脖颈上。 一心要揭开面纱,心猿意马的金大勇立时吓傻了。脖子上冰冷的铁器让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说出一句话,“云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假云裳眼中的怒火燃烧的似是要生吞活剥了面前的男人。 她咬牙强自抑制着火气,声音冷冷出口,“金大勇,我是你的天命煞星,今天你如果不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让你死无全尸,你信吗?” 金大勇微醺的酒意全都被吓醒了,全身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声音更是颤抖的不成语调。“是,是,我信,我好好回答,求侠女不要杀我!” 假云裳恨彻骨髓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肥脸,无情的声音地问道:“我问你,八年前,你是不是……” 蓦地,假云裳的身体晃了晃,忽地停住了语声。金大勇肥胖的麻子脸,在她眼前虚幻起来,同时,一股控制不住的热量,从她身体里升腾起来。假云裳心头一震,急忙运功压制那股热量。心中念头转闪,当下明白过来,是刚刚那杯酒里有问题。 该死的老鸨竟然在酒里给她下了*! 金大勇看见面前的女子全身颤抖,粉色衣裙瑟瑟微颤,手中的匕首都似拿不稳的模样,心中大喜。一双褐眼急速乱转,歪着脖子,身体也向屏风外缓缓倒退。 假云裳颤抖着声音,呵斥道:“你敢打歪主意,我就……”话还没有说完,她手中的匕首就掉落地下。 金大勇见此,再也不犹豫,转身就向外逃去。只是他还没有跑出两步,身体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原来,假云裳伸手抓过床帐旁边悬挂的帘钩,挥手打了出去,正中金大勇的后颈。 这一招也使假云裳力气用尽,她浑身无力地依靠在床边,大口喘息着。今夜的计划因为那杯媚酒,已经全部失败,现在只能放过金大勇,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全身的力气全都消失掉了,只有一股热量带着浓浓的渴望,在四肢百骸里流窜,燃烧。假云裳狠狠攥紧拳头,用尖利的指甲刺激自己清醒。可是,那种渴望,竟然是运功都控制不住的。 假云裳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拿起地上的匕首。努力抬高,对准自己的手臂,狠狠刺了下去。她不能倒下,绝不不能倒下。她要清醒着,她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只是匕首还没有触到衣袖,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手腕。同时,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喂,你不要伤害自己!” 假云裳大吃一惊,抬眼就看见了刚刚被自己塞进床底下的高大男人。 “你,你,你怎么会解了穴?”她下意识的脱口惊问道。 龙飞扬自负地一扬眉,佯装潇洒地说道:“你以为你的手法能困住我?真是小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假云裳就歪倒了下去。 龙飞扬愣了愣,急忙伸手抱住了假云裳的腰,把她抱到了床上。“喂!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刚刚不是还很凶悍强横的吗?” “喂!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刚刚不是还很凶悍强横的吗?” 假云裳呼吸急促,眼神变得迷蒙起来,那迷蒙中带着炙热的,无法掩饰的欲望。有一团火在她胸口熊熊燃烧,烧的她无法控制自己。脑际里残存的意识,仍是没有控制住她的双手。 她的手,攀上了龙飞扬的脖颈,并且紧紧搂住。 面前男人俊逸的眼眸,性感的唇线,阳刚的喉结,统统在她眼睛里放大,发光。她抵抗不了浓浓的药力,最后仅有的一点清醒意念令她颤抖的说出一句话:“你,杀了我,快!” 只是,那颤抖的语声说出这句话时,不是肃杀的冰冷,竟变成了令人*的低吟。 龙飞扬被攀住了脖子,女子淡淡的体香充斥鼻间,再听到那一声娇吟,心头不由得猛然震动。对视着女子那双媚眼如丝,娇媚异常的眼眸,还有那微微带着欲望喘息的呼吸。令龙飞扬本来平静的心思立时轰然一声,心跳如鼓。顷刻间,全身的雄性细胞全都战栗起来,身体也起了变化。 他被她蛊惑勾引了! 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揭开了女子面上的红纱。立时,一张螓首蛾眉,乌珠顾盼,明媚绝世的俊脸,出现在龙飞扬的眼里。 她犹如一朵盛开的玫瑰,媚眼流光,红唇娇艳,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诱惑与吸引。好美的女子,好诱人的女子,龙飞扬震撼之外犹如被下了蛊,全然忘记了所有。 只是修长的大手轻轻抚上女子的俏脸,带着磁性的声音低低问道:“你很难受么?是不是被老鸨给下了*?” 假云裳脸色赤红,有些痛苦地点头,咬着牙说道:“如果你不能救我,就杀了我,帮我……”本来说出来的是凶狠无情的话语,现在听起来,却那般娇媚娇憨,似是在乞求宠幸。 龙飞扬被这一声乞求催化的*焚身,似乎都忘记了呼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描摹着女子秀美的眉眼,娇艳的红唇,声音有些暗哑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以救你!” “我姓菖。”压抑的声音有些颤抖。 “名字呢?叫什么名字?”龙飞扬追问着。 女子闭了闭眼睛,轻轻吐出三个字,“菖蒲!” 龙飞扬剑眉微扬,轻叹一句,“好名字,人如其名的美丽!” 边说边抱住了浑身颤抖的人儿,嘴里极其体贴地轻声问道:“有没有感觉好受一点?” 菖蒲的脸庞更红,被这个男人紧紧抱在宽厚的怀里,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可是目中却交织着羞愤与压抑不住的情欲,“你,你……” 龙飞扬邪魅的一笑,在她耳边很是温柔地说道:“你知道这*如何能解吗?”不待菖蒲回答,又径自说道:“只需要春宵一度,自会药去毒解,我只懂这一个救你的法子,你要不要试?” 这个该死的男人大概是知道她的身份了,也知道她不敢大声呼救。所以,就要捡一个现成的便宜。真是混蛋!大混蛋! 章节目录 第165章 白费力气 面对这个无耻的男人,菖蒲恨的咬牙切齿,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栽在这个混蛋男人身上。 龙飞扬似乎知道她的心念,捧着她的脸,邪魅地说道:“你这样强行运功逼毒,会折损功力的,让我帮你吧!” 菖蒲眼中痛苦与享受交织,红唇似是更加红艳诱人。 最后一点的清醒意识令她脑际轰然炸响,羞愤交加,这个陌生的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轻薄她? 羞愤难当,菖蒲拼命转开头,躲避他继续探索的唇,颤声说道:“你无耻,趁人之危……” 龙飞扬抬起头,捧起她的脸,令她无法逃避。看着她因为情欲充满炽热的眼眸,邪魅的微笑着,“你伤我,我救你,我怎么会是趁人之危?也许,这就是缘分,你我的缘分!” 菖蒲喘息着,眼睛微微低垂,似是认命一般地说道:“可是,我好热,你先给我一杯水吧!然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龙飞扬微微一愕,随即对她表现出的乖顺很是满意,笑道:“好,这才是比较配合的态度,我拿水给你!” 龙飞扬亲了亲菖蒲的脸颊,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扶着她的身体,喂她喝下。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龙飞扬这句话刚刚问出口,却猛然看见菖蒲用尽力气,从口内吐出一颗水珠。那透明的一点直向他的眉心飞来,龙飞扬只觉得头部一痛,眼前一黑,瞬时失去了知觉。 龙飞扬醒过来时,是在王府别院的床上。 阳光洒了一地的碎金,温暖明亮的光线,使得窗外鸟雀的叫声都格外雀跃欢腾。 龙飞扬脑际闪现出那张明若秋水,柔媚迷人的脸庞。“菖蒲!”龙飞扬低呼出声,霍地一下子坐起身体。 可是,熟悉的雕栏楠木床,紫檀木条案,端砚宣纸,淡淡的墨香…… 看清楚四下的环境,龙飞扬才彻底清醒过来,这里不是如意楼,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他最后还是被她给击晕了。 龙飞扬用力的摇了摇头,昨夜的一切竟然是那么虚幻的不真实。似乎是做了一场不着痕迹的欢梦。 关元适时地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杯茶,“爷,你醒了?喝杯普洱茶吧!” 龙飞扬的面色有些沉郁,声音也很冷清“我怎么回来的?” 关元放下茶杯,老实的回答道:“回爷,是李子木把您扛回来的。当然他扛着您,后面跟着我!” 龙飞扬皱眉,忍不住的疑问:“当时什么情况?” “哦,李子木说他不放心您在床底下待着,再回去时,就发现您昏倒在床边了。他说那不大的房间里,他一共见到了五个晕过去的人,三个男人,两个女人!” 听到这番话,龙飞扬有些恼怒,但是却紧张地问出一句他最关心的话:“那床上的女子呢?穿粉色裙子的那个。” 关元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我被李子木救醒的时候,没看见床上有女人,只看见床底下有两个女人,还有那个金大勇也在地上趴着呢!” 龙飞扬心里升起一阵失落,目光也有些失望,喃喃道:“她还是走了,中了*还能全身而退,她的功夫果然不比李子木差啊!” 关元有些惊疑,瞪着小眼睛问道:“谁?哦,爷说的是打晕我的那个女子吧?我在床上看到了一块红纱,就是那个女人脸上蒙着的红纱,我还把它当成证物拿回来了呢!” 龙飞扬微微一愣,随即眼色一亮“拿来给我!” “是,爷!”关元抬腿向门口走,却又被龙飞扬给叫住了,语气似是很镇静,却带着掩饰的急切,“叫萧雅放心手头的事情,给我查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菖蒲!我要尽快找到她!” “是,爷,小的马上去办!”关元马上应答。 天色黑尽。王府别院的灯笼在夜风中静悄悄地睁着眼睛,散发着橘黄色温暖的光芒。 关元在上房的门外走来走去,烦躁不安。李子木却如木塑一般,站在门旁,木讷的脸上没有表情。 一双细长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地面,无声无息。关元终于走累了,两步走到李子木身旁,问道:“你说爷怎么还不出来呀?金大勇的轿子都等了大半天了,爷怎么不动身呢?” 看见李子木没有反应,关元将胳膊肘搭在李子木肩头又说道:“大哥,你发现没有,爷从如意楼回来就明显的不对头,你说他到底怎么了?” 李子木微微抬眼,瓮声瓮气地说道:“他被人偷了心!” 关元一愣,随即惊叫道:“啊?你说那个功夫高深的女人?她偷了爷的心?怎么可能!爷什么女人没有见过,那个女人怎么会看得上呢?” “那爷整日拿着那个红纱看了看去的,做什么?”“呃……”关元有些无语,顿了顿,不满地瞪了李子木一眼:“你何时变得这么了解爷了?我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房门打开,龙飞扬脸色沉静,穿着一身天蓝色锦袍走出门来。 向着李子木和关元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是,爷!”一高一胖两个身影,紧紧跟在龙飞扬身后,向府门走去。 两江总督府。府衙巍峨,高墙深院。此时的主楼前,兵甲森严,刀枪闪光,戒备异常。 因为两江总督金大勇今日要宴请一位贵客,当今皇上的六弟,六王爷龙飞扬。 宴会大厅里,装潢的考究精致,大红金丝地毯铺地,灯火通明,珠辉玉映,满屋光灿。一张大大的餐桌之上,珍馐罗列,熊掌驼峰,燕窝鱼翅,应有尽有。 只是偌大的餐桌旁只坐了三个人,那份冷清,似是与这辉煌灿烂,宽敞奢华的环境有些不搭调。 金大勇满面红光,对着龙飞扬和萧雅一个劲地倒酒让菜。可是,龙飞扬却似是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而已。萧雅却比他自在多了,一直很礼貌的面带微笑,频频向金大勇举杯致谢,白皙的脸上,也因为喝酒的原因微带着红晕。 酒过三巡,金大勇站起肥胖的身体,对着龙飞扬说道:“六王爷,萧大人,两位光临本府,全府蓬荜生辉,卑职对两位大人仰慕已久,这点薄酒素菜实在是不足以表达金某的敬仰之情,本想安排几位安阳闻名的歌姬来助助兴,王爷却又身体不适,所以卑职特地为两位大人准备了小礼物,还请两位大人笑纳!” 说着一拍手,门外进来两名侍卫,每个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都有一个紫檀木盒子。 两名侍卫把檀木盒子放在桌子上,立于门旁。 金大勇走动两步,打开其中的一个盒子。 立时,一道温润明光自盒*出,使得满室生辉。一片清白温亮的光芒笼罩了在场的每一张面孔。 盒内端正地安放着一只玉如意,通体莹白,光洁的毫无瑕疵。在明亮的灯光下,发散着柔和如凝脂的清白光晕,将厅内的一切笼罩在一片平和温润之中。冰寒的冷玉竟然放出温暖缠绵的光芒!被这光芒吸引住的龙飞扬和萧雅的眼光,似是被这如意牵引着,进入到一个光明希白的世界,清明皎洁,神朗目明! 看见两个人被吸引住的痴痴目光,金大勇得意地笑了,遂殷勤万分地介绍:“这玉如意由昆仑山顶级雪玉制成,洁白无比,纯净无瑕,它最价值连城的地方,是它在昆仑山顶浸雪千年,集汇日月精华,每天注视半个时辰,能使人气清神明,醒脑定惊,虽冰冷却恒生暖意,是醒神清脑的好东西,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呀!” 龙飞扬和萧雅听到这里,从玉如意上收回目光,两个人相视一笑。 终于见到一直面容波澜不惊的龙飞扬的笑容了,金大勇有些受宠若惊,似是更得意了,“这第二份宝贝嘛,就更妙了!”故意卖了个关子,嘴角挂着一丝神秘色彩,抬眼看见两名侍卫立于门旁,向他们一挥手“你们先下去!” “是!”两名侍卫走出厅门。 可是,就在厅门关上的一瞬间,一个身影如鬼魅,从房檐上飞身跃下,一个飞鸟投林,自敞开的窗口,飞身疾入。 金大勇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脖颈一凉,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竟横在他的脖子上! 金大勇立时吓得就要大声喊叫,却被黑衣人狠狠一句话给截住了,“叫,就杀了你!看你嗓音快,还是我的剑快!” 求救惊骇的呼喊被金大勇硬生生憋回肚里去,只剩下肥硕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 桌边的龙飞扬和萧雅,见此情景,也勃然变色,“刷”地同时站起。 黑衣刺客是蒙着黑色面纱的,只是他的眼光转向龙飞扬的时候,目光一怔,身体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而龙飞扬看清楚黑衣刺客的面目之后,一直郁闷的脸色,瞬间惊起巨大的光彩。暗沉的眸子,仿佛看见仙女一般晶亮异常。那面纱上面的双眼,他是认识的,熟识的。 因为上次相见的时候,这双眼睛也藏在一道红色的面纱上面,而那双眼睛每夜总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面。 这个突然闯入的刺客竟然是她。 菖蒲! 她又来向金大勇寻仇?老天,这也太过巧合了啊!难道一切都已经是注定好的么? 显然,菖蒲已经认出了龙飞扬,清冽的眼光里闪过一丝恼怒。也许她正暗自生气,怎么会又遇见了这个趁人之危的痞子男人! 没有时间考虑更多,菖蒲对着龙飞扬和萧雅冷声说道:“我来此只为向金大勇讨还旧账,不干两位之事,一旁站着,不要插手呼救,我自不会伤你们!” 龙飞扬目中的惊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好奇与作壁上观的神色。他后退一步,双手抱臂,脸上向着菖蒲展开了一个微笑。他的这个动作是在告诉菖蒲,我很听话地配合你,不喊不叫不插手。 他身边白衫的萧雅,看他做出这个姿态,也学他的样子,从容地后退了一步,毫无挣扎呼救之意。 两江总督金大勇看到他们这个样子,瞬间急得都快哭了。这么危急的时刻,你们怎么能看我的热闹呢?胖脸上立时流下冷汗来,肥胖的身躯越发抖个不停。 你们不出手相救,我只能自救了,颤巍巍的问出一声“大侠手下留情,都是出来混的,要金子要银票,您尽管开口,我有求必应!” 菖蒲冷森森道:“我要你的命!” 金大勇两腿抖的似乎都要站不住了“饶命,饶命,大侠饶命啊!我从不曾得罪过大侠呀!求您高抬贵手!” 菖蒲狠狠地瞪着他闪着狡诈光芒的小眼睛,“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若说假话,脑袋搬家,你明白了?” 金大勇立时头如捣蒜“是,是,我一定如实回答!” 菖蒲向着金大勇冷冷问道:“我问你,八年前你是不是到了边城做知府?说实话!” 金大勇稳稳了神,略微思索一下,老实的回答:“是的,本官确曾做过边城的知府!好似是八年前。” 菖蒲声音更冷,眼内杀机已现,“那么,当年向皇上奏本,大将军菖风平守城失职,放纵外匪侵扰百姓的折子,是你写的了?” 金大勇乍然听见菖风平三个字,身体不由得一抖,一双褐色眼珠,滴溜溜乱转。 “这……这个……”豆大的汗珠,从金大勇额上滚落下来,那双小眼睛目露哀光,直向几步外的静立的两个人求救。 龙飞扬听见菖风平三个字,一直沉郁的眼眸似是想到了什么,亮光闪过,脸上立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他的眼睛直直望着菖蒲,只是片刻之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菖蒲的长剑紧紧按在了金大勇的脖颈上,口气更加严厉“快说!” 金大勇只觉脖颈间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立时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叫道:“不是我,不是我,那个时候我听命于朝廷里的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如果我不那么做,我就要先死啊!” 菖蒲瞪着金大勇,声音直直的问道:“你说的大人物,是不是李过!” “啊?不是,是……”金大勇的腿肚子已经发抖的近乎站不住了。 菖蒲逼紧了长剑“到底是还是不是?说!” “是,是,是他,当时我如果不听他的,马上就会没命的!” 菖蒲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就昧着良心,同流合污,捏造罪证,陷害忠良?”菖蒲手里的长剑猛地向后撤了撤,只待向前一刺,要了眼前这个杀父仇人的命。 可是却在这个时候,龙飞扬大声喝道:“你不要杀他,他现在还不能死!” 身旁的萧雅也有些着急了,他们苦苦追查了金大勇这么久,可不能因为这刺客的突然寻仇而全都白费力气了啊。他迅疾拿起桌边的一个茶杯,狠狠甩了出去。 “砰”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只是转瞬间,室内竟毫无声息地多了四个人。 章节目录 第166章 这个男人是谁? 四个玄衣大汉各手持兵器,团团围住了菖蒲,金大勇两个人,蓄势待发。 金大勇大喜过望,激动的泪眼婆娑,眼泪都掉下来了,终于来了救兵了啊! 菖蒲一惊,毫无声息,转瞬闪出的这四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武夫。起码,轻功是一流的。如此的高手出现在这里,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个面上带着可恶笑容,一直看着她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龙飞扬看了看已经现身的侍卫,不由得对萧雅有些皱眉。这家伙,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呢!但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龙飞扬清了清喉咙,向前一步,对着菖蒲说道:“放了他,他现在还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他,即使是报仇,也不可以!” 不待菖蒲说话,龙飞扬又说道:“如果你有冤屈,可以到京城告御状,我来帮你。当然,你首先要相信我才行!” 菖蒲看着龙飞扬自信满满的脸,想起他上次的所作所为,眼里都是憎恨之色。嘴里也充满厌恶地说道:“狗官的座上客,你可以让人相信吗?告御状?这昕朝的天下已经姓李了,你要我如何告得倒他李过?我谁都不指望,只相信自己!”话落,菖蒲的眼内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机。手中长剑,狠狠向着金大勇的肚子刺去。 龙飞扬看见菖蒲眼中的杀意就暗叫不好,下意识地喝道:“动手!” 他追踪调查了这个金大勇三个月了,人证物证已经搜罗的差不多。今天本来就是动手抓捕的日子,那守在门外的四个贴身侍卫,就是为金大勇量身准备的。以防他狗急跳墙,招来更多的侍卫对抗。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菖蒲会在今夜来向金大勇索仇。也没有想到,萧雅会沉不住气,这么快让那四个侍卫现身。那么,这四个大内高手,只能先对付菖蒲了。 金大勇现在是主要疑犯,以后也许还能转为污点证人。所以,一定不能伤了他。龙飞扬这样想着,和萧雅退到了一旁。 听见龙飞扬一句动手,四名大汉齐齐向着菖蒲抓捕过去。 可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小女子,身材纤细,体格单薄,却是一位高明的练家子。而且,功力丝毫不比他们其中一位低弱。 菖蒲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手刃仇人,所以她心无旁骛,极力举剑刺向金大勇。可是,李子木为首的四个人竭力缠上她的长剑,根本不给她杀金大勇的机会。 十几个回合过后,菖蒲已经显示出劣势,她以一敌四,显然不是对手。而且,她还分心要杀了金大勇。 眼见一个侍卫的软鞭似是一条毒蛇向着菖蒲的长剑缠来,菖蒲挥剑破解他的鞭势。李子木趁着这个空隙,一把短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向着菖蒲的后背袭去。 龙飞扬大惊失色,万分慌张中不由得脱口而出“住手,不要伤她!”可是,话仍是迟了一步。 菖蒲只觉得后背一阵刺痛,手中的长剑险些拿捏不稳。身体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金大勇终于趁着这个时机,挣脱了菖蒲的束缚,连滚带爬地逃了开去。 菖蒲大怒,一双秀气的眼眸内,似是要喷出火来。再也不顾自己身侧挥舞的刀剑,更不管自己的性命之危。伸手抓过身旁椅子上的一双银筷子,狠狠向着金大勇的方向甩过去。 “噗”的一声,两只筷子,双双刺进金大勇的身体里。 “啊!”金大勇的嘴里发出一声惨嚎之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龙飞扬目光一惊,心里暗叫不好,这菖蒲出手也太过狠毒了啊! 龙飞扬目光一惊,心里暗叫不好,这菖蒲出手也太过狠毒了啊!看样子金大勇是凶多吉少,回老家了!完了,这三个月的辛苦白费了! 自从龙飞扬喝令李子木住手,菖蒲受伤之后,其余几个侍卫也不敢再向菖蒲出手了。只是手持武器,站在四周,戒备地注视着菖蒲,等候龙飞扬的命令。 龙飞扬还没有想清楚应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乱摊子,大厅的门猛然被打开了。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因为他们刚刚听到了金大勇的惨叫声。 侍卫头领猛然看见一身黑衣,手握长剑的菖蒲,又看见趴在地上的金大勇,立时大喝一声:“马上包围,给我抓住刺客。快来人,查看金大人的伤势!” 菖蒲的额头有冷汗渗出来,后背温热的血涌流的凶猛,令她有些眩晕。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一群侍卫,更让她感觉到绝望。 心里不禁暗暗叹息,菖蒲,你真够失败的。只是一个小仇人就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那么还如何对付那个大仇人? 真是难当大任啊! 龙飞扬看着涌入大厅的众多侍卫,剑眉蹙的更紧,现在怎么办?如果菖蒲落入他们的手中,那么一定比死还惨。可是,自己现在能出手救她么? 如果此时救了菖蒲,那么明天李过就会知道这个消息,自己是纯纯的授人以柄啊!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身旁的侍卫也团团围住了菖蒲,侍卫头领提着剑已经向菖蒲冲了过去。龙飞扬再也看不下去,拨开众人向前跃出几步,嘴里呼喝道:“看紧了门窗出口,绝不能让她逃了,来人,弓箭伺候。” 菖蒲看着龙飞扬咋咋呼呼的模样,眼里掠过深深的杀机。这个混蛋男人,果真不是好人!竟然助纣为虐!那么,算你倒霉,我即使死了也要捎上你! 菖蒲冷冷看着周围的兵士,向着龙飞扬缓缓提起了剑。 就在此时,龙飞扬似是被乱纷纷的侍卫中的谁推了一把,他身体倾斜了一下,竟然直直撞向了菖蒲的长剑。龙飞扬嘴里大叫着“哎呀,不要推我啊!大侠饶命!”嘴里边大声叫着,边勉强躲开菖蒲的剑尖。 李子木他们几个人可真的急了,齐声惊呼道:“爷,小心!” 这声惊呼却提醒了菖蒲。她几乎不做考虑,伸手就抓住了龙飞扬的手臂,瞬时,长剑架到了他的脖颈上面。 现场所有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傻了。不知所措地互相瞪视着,不敢妄动。这刺客手中劫持的,可是当朝的六王爷啊!现在怎么办? 菖蒲咬紧牙关对着所有侍卫说道:“闪开一条道路,否则我就杀了他!”众侍卫开始后退,可是,没有谁的命令,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萧雅本来还惊急的眼冒金星,只想着冲上去解救龙飞扬。可是,他猛然看见龙飞扬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心里有了主心骨,神色也轻松下来。 他向前一步,对着众侍卫说道:“快点闪开一条道路,绝不能让刺客伤了六王爷。快闪开!” “是!”所有的侍卫不再阻拦,惶急地闪出了一条路。 菖蒲听见那句六王爷,心头一震,原来,手里的这个混蛋男人是一个王爷!很好,该着我命不该绝! 菖蒲狠狠推了龙飞扬一下,嘴里低喝道:“向前走,不准打鬼主意!” “是,大侠放心,我一定不打鬼主意!”龙飞扬老老实实地答应着,抬腿向前走。那佯装恐慌的模样里,却听不出声音有任何恐惧的意味。 菖蒲推着龙飞扬走出了大厅,上房门前的空地上,却也站着密密匝匝手持火把的侍卫。 菖蒲心头暗骂,金大勇你这老狐狸,居然在府内安排了这么多兵士保卫,足见你做了多少亏心事。 “后退,快点后退,不然我杀了他!”菖蒲挟持着龙飞扬低声喝道。后背的血似是快要流尽了,这大声的呼喝又令菖蒲的眼前有些模糊。她抓着龙飞扬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萧雅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快点后退,不能让刺客伤了王爷,快后退!”侍卫们缓缓后退。 龙飞扬突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走后门,向右转就是!” 菖蒲猛然一惊,这个混蛋男人怎么还告诉她怎么逃啊?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重兵包围,走一步算一步吧! 菖蒲拉着龙飞扬向后侧的回廊转去。 果然,转过回廊,穿过一座侧院,就看见了高高的后门。 后面的侍卫只是在远远的跟随着。也许是顾忌龙飞扬的安危,并没有阻拦他们的去路。 眼见后门就在眼前,菖蒲心头的紧张微微有些放松。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轰天雷,向着身后的侍卫扔了过去。“轰”的一声响声之后,后门前升腾起一片巨大的白烟。 白烟过后,菖蒲和龙飞扬全都没有了踪影。只有地上的点点血迹,证明刚刚一个刺客挟持了一个王爷,逃走了! 夜色漆黑如墨,有冷冷的夜风刮过,使这夏夜竟然无端的寒冷起来。 两江总督府后面的第三条暗巷里,菖蒲放开了龙飞扬,抽回了自己的剑。阵阵寒冷从后心浸入她的身体,那无法逃躲的寒意似是要把她冻僵了。 强自忍住眼前的巨大眩晕,菖蒲声音低低的说道:“你走吧!下次见到你,一定杀了你为民除害,滚!” 龙飞扬有些不高兴,剑眉微蹙,不悦地说道:“我怎么说也算帮你逃了出来,你怎么这样恩将仇报呢?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什么叫为民除害啊?” 菖蒲没闲工夫和他废话,只是咬牙转身,向前奔去。 后面,两江总督府的方向,已经传来了吵嚷搜捕的声音。那耀目的火光,似是已经向这里延伸过来。 菖蒲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否则,仇未报身先死。可是,还没有走出三步,她就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到了下去。 巨大的眩晕中,她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着她走了过来。眼前终于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昏沉沉之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感觉身上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身体如一片绿叶,绿汁尽数被抽离,只剩下枯黄单薄的叶片,等着被土埋葬,然后腐烂。 迷蒙的世界里,大片的灰茫茫遮住了所有的光芒,一声叹息似有似无地传进耳朵里面。年少明朗的声音回响着,“还是被惊吓的生病了,哼,根本就没有外表那么坚强还要硬装……” 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在沉重的眼帘里晃啊晃,她却看不清楚那张模糊的脸。 “妍妍,有人来向爹爹提亲了,你有小夫婿啦,哈哈……”“妍妍,你的小夫婿刚刚来看你啦,你看见他没有啊?”开朗欢快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那么清晰却有那么渺远,震荡着她脆弱的神经。 “妍妍,有人来向爹爹提亲了,你有小夫婿啦,哈哈……” “妍妍,你的小夫婿刚刚来看你啦,你看见他没有啊?” 开朗欢快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那么清晰却有那么渺远,震荡着她脆弱的神经。 “哥哥是个坏蛋,总是戏弄妍妍,不理你了!” “妍妍快点长大吧,爹说你及笄了就可以出嫁了,小娇娘,小娇娘,哈哈……”嬉笑欢乐的声音却越来越遥远。 “哥哥,哥哥……” 浓重的黑色狠狠袭来,带走了哥哥,亦带走了所有的开朗与光芒。萧杀的冷寂,重重包围了她,令她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菖蒲几乎要放弃了,自己挣扎搏杀不过那巨大的寒冷。似乎马上就要被冻死了,那就死吧。可是,却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啊!爹爹,娘亲,女儿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之后,还没有为你们报仇雪恨!孩儿不孝! 爹爹,女儿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女儿没有用!爹爹,不要不理我啊!爹爹! 暗沉沉的灰色中,那个一身戎装,挺拔肃穆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菖蒲想要拼力追去,却迈不开脚步。“爹爹,不要扔下孩儿啊!” 菖蒲的手四处挣扎着,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下来。 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又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静默的空气中,传来一声低若不闻的叹息。是谁在为我叹息?这孤单冷酷人世,除了他,还有人为我叹息么? 菖蒲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眼睑费力地动了动。醒过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背部传来的剧烈疼痛,真的好痛。痛的牵扯了五脏六腑,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一只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小手。也许感受了她的疼痛,微微的握紧似是在给她力量。 菖蒲的意识全都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 微垂的莲青色的幔帐,雕满桃花的楠木床头,碧绿色的细缎枕头,由模糊到清晰,全都映入眼帘。 有一股浓烈的脂粉的香气萦绕四周,更使她一阵迷惑。自己这是在哪里?微微抬头,菖蒲发现自己背部向上,正趴在一张大床上。而握住她的那只大手,是一只男人的手。 肤色白皙如玉,骨骼修长的食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鸽血石的戒指。 菖蒲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男人是谁?她记得她逃出两江总督府之后,就晕倒了,这个男人该不会是…… 章节目录 第167章 叫嚣 菖蒲抽回了自己的手,将头微微向旁边一侧。然后,心里就猛地一沉。 她又看见了那个混蛋男人的脸。他竟然还在她身边! 龙飞扬看见菖蒲终于清醒了过来,眼眸内明光闪动。英俊的脸上不由得绽开舒心的笑容,嘴里夸张地说道:“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做睡美人,睡一辈子呢!” 菖蒲看见他那张轻浮的脸,心里就生气,冷漠地瞪了他一眼,费力地说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龙飞扬有些发愣“你的意思我不该在这里吗?那谁能把你救醒过来啊?” 菖蒲的目光更加阴沉“你救的我?为什么不把我抓进大牢里面去?哼,猫哭耗子,六王爷不用假慈悲了!” 龙飞扬有些不高兴地蹙起了眉头,“怎么?一醒来不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也就罢了,干嘛还要指责我呢?我是真心实意想要救你的!” 菖蒲不怒反笑,忍着心慌气短,冷冷说道:“你是王爷,我是刺客,你是兵我是贼,王爷救刺客?真心实意?听上去,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王爷自己都不觉着好笑么?” 因为菖蒲的敌意,龙飞扬有些烦恼地挠了挠头发,嘴里无奈地说道:“确实听上去有些离谱,但是,我救你是要你帮我一个忙,这就不离谱了吧?” 菖蒲眼光一沉,果然是有目的的。“帮什么忙?堂堂六王爷还需要一个无名女子的帮忙么?这好似更离谱!” 龙飞扬声音低低的说道:“我要你帮我扳倒一个人,李过!” 菖蒲一愣,随即唇角浮起一丝无力的讥诮笑容,“王爷说笑了吧!我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帮你扳倒一朝权相李过?你太过抬举我了!” 龙飞扬认真地说道:“你是平西大将军菖风平的女儿,你的父亲就是被李过害死的,我说的对么?” 菖蒲脸色一凛,眼内闪过无尽的痛苦之色。并没有回答龙飞扬的问话,显然是被他说中了,那苍白的脸色似是更加颓败。 龙飞扬留意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也知道金大勇和李过是蛇鼠一窝,你想要杀的人,不止金大勇,还有李过,是吧?” 菖蒲沉默了,因为龙飞扬说中了她所有的心事。不止是杀父之仇,那是灭门之恨啊! 菖蒲秀气眼眸内的光芒深暗冷漠,像一块巨大的寒冰一般,无法融化,寒意森森。 龙飞扬的目光也变得阴沉,语气不见了轻浮气躁,“李过依仗着出兵*平息了藩王混战,为皇帝一统天下,就居功自傲。现在,位居宰相一职他还不甘心,他已经不把皇帝放在了眼里。而且,他已经秘密联络了一批忠死之臣,准备谋反篡位。” “你需要我做什么?”菖蒲的脸色恢复了平静。她已经明白,龙飞扬不会毫无目的的对她说这番话。 “我要你潜入宰相府,查找那批谋反之臣的名单,以及李过谋反的具体动向,日期,还有他私制的龙衣!”龙飞扬极其认真地说完了这番话,观察着菖蒲的反应。 菖蒲却面色波澜不惊,只是沉郁地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会功夫,你还有倾城倾国之姿。具备这些条件,才有可能有机会接近李过,并且成功!”龙飞扬言辞咄咄。 菖蒲唇角扬起,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丝冷笑,缓缓道:“六王爷还真看得起我!” 龙飞扬剑眉挑了挑,自负一笑“我看人,还没有看错过!” 菖蒲冷哼了一声,“现在这情况,我好似没有说不的权利了?” 龙飞扬脸孔一板,很是义正词严地说道:“不错,你必须答应我,因为你杀了金大勇,害的我三个月的心血都白费了,我本来还想利用他扳倒李过,现在,全都泡汤了。” 菖蒲看了看龙飞扬板着很正经的脸,嗤笑了一声,无比嘲讽,“六王爷,你真会欲加之罪,用一个小小的两江总督,扳倒一朝权相,你说出去谁会信呢?” 龙飞扬没有想到菖蒲会如此聪明,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强自板着脸说道:“反正金大勇是死了,你就要为我的计划负责,而且责无旁贷!” 听见这句话菖蒲阴沉的脸上掠过一丝快意,心里轻松了许多,一直憔悴的神色都振奋起来。终于听见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那么这一刀还不算白挨。嘴里低声自语道:“金大勇终是死了,好,我的仇人只剩下一个了!” 龙飞扬看了看菖蒲苍白的脸色说道:“你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养好身体,然后,我们在细细谋划李过的事情。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菖蒲微微喘息了一口气,两臂撑起,打算坐起来。可是一用力,后背就传来几乎撕裂的疼痛。菖蒲痛的低呼一声,又无力地趴了下去。 龙飞扬急忙说道:“你做什么?你的伤口刚止住流血,千万不要妄动。” 痛的眼冒金星菖蒲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只是,深吸一口气之后,微微侧头,恶狠狠地瞪着龙飞扬,语气也似是恼极,“我的伤口是谁上的药?” 龙飞扬有些莫名其妙,“自然是我啊!你身边还有谁啊?” “你……”菖蒲此时的脸色涨的血红,只差要气的吐血了,“男女有别,你竟然……竟然……”菖蒲实在羞愤的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刚刚撑起身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上身竟然*着。只有胸口处缠着药布,把后背的伤口覆盖住了。她的手臂肩头全都暴露在外面,现在已然这样,那当时上药时赤果果的情形可想而知了。这实在是令人太过羞愧难当。 而面前这该死的混蛋王爷,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承认是他帮她上的药。那么,她是被他彻彻底底的看光,摸光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菖蒲此刻真想冲上去,狠狠剜下了这个混蛋王爷的双眼,以解心头之恨。 看见菖蒲羞愤恼怒的脸色,龙飞扬才惊觉菖蒲突然在气什么。按下心头暗笑的意思,他剑眉高挑,板着脸很是义正言辞地说道:“你后背的伤口很深,流血过多,我在郎中那里买了三副止血药都给你用上了。你性命都要保不住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还在意什么男女之别呢?真是迂腐!” 听见龙飞扬这番话,菖蒲微微愣了愣,随即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但是目中仍是有怨气的。 龙飞扬看着她心有不甘的模样,继续说道:“如果性命都没有了,你还怎么报仇啊?而且,当时你伤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一点情调都没有,我能对你有什么歪心思啊?” 听见龙飞扬后面一句话,菖蒲刚刚平复下去的脸色腾地一下又红了。这个混蛋王爷,竟然还在和她讲什么情调。 真是下流,下流死了! 几乎咬牙切齿地瞪着龙飞扬,“滚出去,我不要再听你讲话!” 龙飞扬看见菖蒲羞愤难当的别扭表情,心情竟然出奇的好。全没在意菖蒲对他的大吼大叫大不敬,唇角挂着邪魅的笑容,转身屁颠屁颠地走出门去。 菖蒲努力地伸出手臂,缓缓移动身体,将旁边的一件外衫拿了过来。几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强忍着背部的裂痛,才将外衫穿在自己身上。 总不能一直这样裸着呀,那可是要被这混蛋王爷看了笑话去了。 衣服扣子还没有扣上一个,房门轻响,龙飞扬回来了。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些食物。就在他进房间的那一刻,外面传来了很嘈杂的声音。 一个尖利的声音高声大叫着“翠红,快去迎接贾大爷,小玉,快点给二楼送酒去,一会李大爷怪罪下来,你又有好受的了!” “是,妈妈……”房门关上,外面的声音又听不清楚了。 菖蒲惊异地抬起头看着关闭上的房门,脱口问出“这是什么地方?” 龙飞扬将托盘放到了桌子上,嘴里轻松地吐出三个字:“如意楼!” “什么?”菖蒲几乎惊讶地要从床上跳起来。嘴里都有些结巴了“如……如意楼?我们怎么会在青楼里面?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啊?” 龙飞扬将一碗面端到菖蒲面前,剑眉扬起,很不在意地说道:“你杀了两江总督,劫持了当朝六王爷,现在整个安阳城正在天翻地覆地搜查凶手呢!城门都关死了,不让进更不让出。百姓的家里都挨家挨户地搜呢,你觉得应该住在哪里养伤?难道还住到客栈里面去?那样的话,你已经在牢房里吃饭了!” 菖蒲听到这些话,愕然半晌,一时间无言以对。 龙飞扬很是得意地说道:“幸好我的脑子灵活,想到了青楼这个好地方,管吃管住还有好的环境养伤。就算是官府来搜查,也想不到我们这一男一女是杀手和人质的关系!我聪明吧?” 菖蒲脸色有些发沉“你为什么不把我抓到官府里面去?” 龙飞扬有些蹙眉“我说了,我要你帮我完成计划,自然不能泄露你的身份和行踪。” “可是,你也不必……”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菖蒲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她皱着眉头的话被龙飞扬打断了“不要可是但是的了,来吃碗面,多吃点饭伤口才好的快!”说着话,龙飞扬用筷子挑起一缕面条轻轻吹凉了,送到菖蒲嘴边。 菖蒲顿时感觉有些别扭,她还从未和一个大男人如此亲密过。伸出手打算接过龙飞扬手里的筷子,可是,身体一动又牵扯了后背的伤,不由痛得低呼了一声。 龙飞扬一愣,随即有些气恼地说道:“让你不要动你偏动,看明天残疾了怎么办?别动,张嘴!” 菖蒲忍着疼痛,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瞪了龙飞扬一眼,嘴里不满地找别扭:“别动,还怎么张嘴啊?” 龙飞扬也感觉自己的话很矛盾,不由得笑了,齿如列贝,眉疏眸朗,“是,你只动嘴就好了!”然后又调皮的似是哄孩子般地说道:“乖,妍妍张嘴吃面!” 菖蒲的脸色一愣,随即又涨红了。因为龙飞扬这句戏谑的话,也因为龙飞扬喂进她嘴里的面。 看见她冰冷脸孔下又是羞又是恼又无法发泄的模样,龙飞扬笑道:“你别难为情,顶多日后将我喂饭的情还给我就行了,但是,我要加利息的,我喂你一顿,你要喂我两顿啊!”还有一句话龙飞扬强忍着压在喉咙下没有说出来,他怕菖蒲翻脸。 他要说的话是,包扎伤口时我看你一眼,你到时候要看我两眼哦! 龙飞扬想着菖蒲会有的反应,几乎笑的端不稳碗了。菖蒲自然不知道他在诡笑什么,只是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但是受着人家的恩惠,终是无法责骂! 看着她不甘不愿,强自忍耐的表情,龙飞扬越发嘿嘿得意地笑了。 菖蒲的伤势恢复的很快,这也许要归功于龙飞扬的悉心照顾。他几乎寸步不离菖蒲的身边。白天端茶倒水喂药,晚上,在床旁边的贵妃塌上和衣而卧。只要菖蒲稍有些动静,他都会惊醒地低声询问几句。 对于他如此的照顾,菖蒲从当初的恼怒冷漠变为戒备提防。实在是没听说过哪个兵对贼如此照顾看护的。就算是他要利用她,可是这照顾也实在太过离谱! 这个混蛋王爷的心思实在太叵测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菖蒲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龙飞扬笑嘻嘻地向她表示祝贺的时候,她对他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她始终清醒自己的身份,更清醒这如此费尽心血的照顾后面,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更大的。 只是现在她还无力逃避躲开,不然,她早就逃遁掉了。 天气晴朗的出奇,一览无余的天空中几乎没有一丝浮云。只有太阳骄傲地发散着灼热的光芒,那热量照耀着的平凡尘世都要蒸腾起来。 吃过早饭龙飞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房间里没有了他的鼓噪,一时间静谧极了。 菖蒲闷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瞪着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心思都是呆滞的。 金大勇终于死了,下一步是要除去李过。可是,这个当朝一品的宰相大人,是那么好近身的么?她如何才能靠近他身边呢?像夜入总督府的办法是一定行不通的,宰相府的戒备,又岂是天罗地网的严密? 菖蒲烦恼地蹙起了秀眉,只是口里的忧烦还没有叹息出来,忽然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极其嘈杂吵嚷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菖蒲凝神静听,似是挣扎厮打的声音,有男人高声的呼喝,也有女人尖利地哭闹。终于,声音到了门口。 菖蒲清晰地听见一个女声尖利的哭嚎声“李大爷,你放过我吧,我不做这个生意,求你放过我吧!妈妈,妈妈,救救我啊……” 一个男人的公鸭嗓趾高气扬地叫嚣着,“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大爷我看上了你,我有的是钱,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章节目录 第168章 心头不忍 “不,不,李大爷,我真的不去,求您放了我,我真的受不了,李大爷,求您放过我吧!”女子似是在磕头,地板上传来“咚咚”的响声。 “你他妈的就是下贱,有银子你不赚?你就他妈的欠打!” “啪啪”的响声传进门来,伴着女子凄惨的呼号,“啊!啊!李大爷,绕了我吧,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有焦急慌乱的女子声音喊叫道:“不要打呀,不要打,再打就出人命了!” “李大爷,不要打柳绿姐姐啊,李大爷,您手下留情……” 男人公鸭嗓极其恼怒地叫道:“都他妈给我滚,我今天就要给这个小婊子一点教训,我要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叫大爷!我叫你不去,我叫你不去……” “啪啪”的响声连续不断地传进门里来,被叫做柳绿的女人呼喊挣扎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似是已经被打的神智昏迷了。 菖蒲再也坐不住了,这样仗势欺人的混账为所欲为,就无人出手管束了么?走到门口,重重推开了房门。 走廊上,一个身穿紫色锦衫,脸色黝黑,身材瘦弱的男人,正在殴打倒在地上的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满脸血污,显然已经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是在瘦男人的拳脚之下,畏缩成了一团。 七八个衣着花哨的女子站在旁边,脸色悲戚,目中愤懑。全都战战兢兢地站着,却无人敢上前救助。 “住手,打够了吧?”菖蒲声音低沉地喝住了瘦男人又将挥出的拳头。 瘦男人明显一愣,随即看清楚门口站着的身材纤弱的女子,目中燃烧的怒气更旺了。对着菖蒲破口大骂“他妈的你是谁啊?敢管老子的事?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菖蒲上前一步,冷冷瞪视着他嚣张霸道的窄脸孔,义正词严地说道:“生意买卖,有买有卖,既然这位姑娘不愿意卖,你还要强买么?五尺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不下贱无耻么?” 瘦男人听见这番话气的咬牙切齿,一步就窜到了菖蒲面前,挥手一掌就向她的脸掴了过去“他妈的臭娘们,敢教训老子,你他妈是不是瞎了眼?我要让你知道知道我李大爷的厉害!” 菖蒲丝毫不在意他的攻击,看都不看,伸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只待向后一扔,给男人来个倒摔扔出去。 可是,抓住男人的手腕她才发现,手臂上的力气却丝毫也不够用。而且,一经牵扯,后背的伤狠狠地痛了起来。菖蒲的手一抖,瘦男人被她抓着手腕从她手里挣脱了开去。 同时,瘦男人恼羞成怒,没想到面前的女人还有格斗的架势。另一只手挥拳而上,向着菖蒲的脸颊就击了过来。后背的疼痛令菖蒲站立不稳,她踉跄着倒退,却如何也避不开瘦男人带着风声而来的拳头。 眼见拳头就要落到她的脸上,却猛可里,一只手从菖蒲身后急速伸出,格开了瘦男人的拳头。同时反手一掌,将瘦男人“砰”的一声打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围观的众女子都齐声惊呼起来,但是语气却很是欢欣鼓舞,解恨解气的。 菖蒲回头,就看见了龙飞扬那张意气风发的俊脸。他扶住菖蒲摇晃的身体,关切地问道:“有没有怎么样?” 菖蒲眼前一阵恍惚,那黑漆漆的眼眸里的关切情意,让她猛然想起了一个人。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间的温暖关怀倏地从她深藏的心底掀翻出来,因为尘封的过久,牵扯着阵阵疼痛! 她下意识地抿紧唇沉默着,缓缓摇头。 瘦男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都气的铁青了。对着龙飞扬恶狠狠地叫道:“你他妈是谁?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敢挡老子的路?还对老子动手?我要你全家不得安宁!” 龙飞扬轻轻揽着菖蒲的细腰,对着瘦男人亲切地微笑“我不知道你老子是谁,但是,你敢动我的女人,我就要你好看。而且,我们可以打赌试试哦,看到底是谁家不得安宁!” 菖蒲的身体一抖,那句“敢动我的女人”让她的心没来由的震荡了一下。同时,秀眉蹙紧了,脸色沉郁下来。这个男人,到任何时候都这么轻浮无礼,谁是你的女人啊? 瘦男人气的似是一头咆哮的狮子,对着楼下大喊“三园子,李小茂,快点给我上来,你们他妈的就知道喝花酒,老子我被人欺负了!快点给我摆平了这小子!” 楼梯上有咚咚的脚步声窜上来,几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顷刻就冲了过来。 一个全身着黑色短衫的壮男人对着瘦男人高声问道:“大爷,谁活的不耐烦敢欺负你,我们来了!” 瘦男人瞬间眼里有了底气,挺着胸撇着嘴角,用手一指龙飞扬,颐指气使地说道:“就是他,给我狠狠打,打死了我负责!” “好嘞,大爷,你擎好吧!”三四个大汉撸胳膊挽袖子,向着龙飞扬冲了过来。粗话更是随着杀气飞溅开来,“他妈的,敢欺负我们大爷,你真他妈不长眼!老子今天让你长长见识!” 龙飞扬英气的脸上丝毫没有恐惧之色,像是商量晚饭吃什么一般地低头问菖蒲:“你说怎么教训?断胳膊还是断腿?” 菖蒲缓缓吸气,让背后的疼痛平缓下来。然后眼睛扫了扫已经冲过来,狗仗人势的恶奴,冷哼一声“狗腿子,瘸腿个把月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 龙飞扬展颜一笑,“好,就个把月吧!”话落,身体前窜,左腿迅疾扫出。 几个大汉还没看清楚他的招式,已经全都趴下了。每个人倒下去的时候,右腿全都被门帘上串的珠子打中。 “哎哟”“啊!痛死我了!”的惨呼声响成一片,几个大汉转眼间就瘫在地上动不了了。 瘦男人立时脸色变绿了,身体胆怯地向后退了退。他没有想到,霸道一世,今天遇见对手了。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一个肥硕的红衣绿裙的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老鸨手里的娟帕随着她的动作挥舞起来“哎呦呦,怎么自家人打起来了,李大爷,这位娄大爷可是贵客,你们都是我们如意楼的活菩萨,千万不能为了小事伤了和气啊!” 老鸨那虚情假意的劲头,令所有人都撇了撇嘴。 瘦男人似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装着穷凶极恶的模样,对着老鸨恶狠狠地呼喝道:“谁和他是自家人?是他们先来挑衅,我李大爷可不是好惹的,老鸨子我告诉你,惹急了我,我拆了你这如意楼。” “可别介,可别介,李大爷,我求您高抬贵手,高抬贵手,这柳丫头也太不懂事,我给您选个别的姑娘!您快随我来!”老鸨子慌不迭的向那些站着一旁的姑娘挤眼睛,意思是,出来一个劝慰的吧! 可是,这些姑娘明显都向后退了一步。那噤若寒蝉的样子,看着瘦男人的眼神都似在看着一头野兽一般。 瘦男人却丝毫不领老鸨的情,对着已经被扶起来的柳绿说道:“我告诉你,我就是相中她了,我谁都不要!而且,我这些弟兄的伤势,你如意楼要赔偿,不然,我就让衙门里的统领关爷,封了你这如意楼!” 这绝对是柿子捡软的捏。面前的这一男一女不知什么来路,眼见是斗不过了,但是,这如意楼的老鸨却还是可以欺负凶横一番的。 老鸨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肿眼泡的眼里满是惊惧之色,那表情马上就快哭了。 菖蒲看见这个老鸨就气愤填膺。就是她当初给菖蒲的酒里下了药,使她刺杀失败,还险些被这个混蛋王爷给吃了。手里暗暗攥紧了拳头,死肥婆,有机会一定好好收拾你! 老鸨实在经不起这番恐吓。而且,她深知这李大爷所言不虚,他确实有能力让这如意楼关门大吉。 当下,又显露出她那助纣为虐,心黑手辣的本事,对着满脸血污的绿柳大声呵斥道:“绿柳,李大爷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你还给脸不要脸?春红,快去给她梳洗打扮,完了跟李大爷过府,伺候不好李大爷,你就不用回来了!” 刚刚恢复神智的绿柳听见这番话,立时吓得身体都瘫软了。扑通一声跪到老鸨身前,惊悚地大叫着“不要啊,妈妈,饶命啊,我不去,我不去啊,求求妈妈,饶了我吧……” 老鸨又气又急,抬腿对着绿柳就是一脚“滚一边去,今天你有一口气就得去!春红,你还在发什么呆?” “是,妈妈!”一位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慌张地走过来,拉起了跪着的绿柳。虽然伸手抓着绿柳的手臂,眼神却是怜悯悲凉的。 绿柳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染着血污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定定地看了看老鸨冷横无情的脸,然后转头向着廊柱狠狠撞去。 菖蒲已经发现绿柳眼睛里的绝望,所以,早就有所准备。眼见绿柳向着廊柱撞去,她掠身挡在了廊柱的前面。绿柳死意已决,这撞来的气势自然是拼尽全力。而菖蒲的伤势未愈,这一撞的后果不堪设想。 电光火石间,龙飞扬猛地欺身而上,抱住了菖蒲。用后背迎上了绿柳的撞击,前面则用手将菖蒲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砰”的一声,绿柳撞上了龙飞扬的后腰,头脑晕晕的倒了下去,所幸神智还没有昏迷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吓的惊叫了一声。那个叫做春红的女子更是慌张地扑了过去,扶起倒地的绿柳,嘴里一叠声地呼叫着“绿柳,绿柳,你没事吧?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傻,不能死啊!” 龙飞扬被撞得龇牙咧嘴,身体都趴到了菖蒲的身上,嘴里对着菖蒲夸张地叫道:“哇!痛死我了,她的劲头怎么这么大哦!” 近在咫尺,龙飞扬好看的剑眉轻扬着,那英俊脸上夸张滑稽的表情,令菖蒲的心霍地一动。这个混蛋家伙,还不是坏的无可救药,起码还有点同情心! 绿柳清醒过来,嘴里发出大声的哭嚎“为什么要救我?反正是一死,让我就这样死了算了,呜呜呜……” 菖蒲推了推赖在她身上不肯离开的龙飞扬,嘴里冷冷地说道:“怎么还有这种混蛋,恃强凌弱,竟然要逼死人命了,我要好好教训他。” 龙飞扬不好再赖下去,离开菖蒲清幽的身体,撇了撇嘴说道:“你忘记了,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还是我来吧,如果你被撞了伤了,那我这些天的辛苦不是白费了?” 龙飞扬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又气又恼的瘦男人,长身玉立,神情从容。一双皎皎如墨的眼眸里闪烁着机警的光芒,嘴里柔中有刚地说道:“这位李大爷,人家姑娘不愿意,你非要强求,难道求回去一具尸体,你就甘心了?来这里本就是寻欢作乐,享福的,你偏偏弄的这样煞风景,那还玩什么呀?今天不是黄道吉日,你快点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龙飞扬边说边将手指上的鸽血石的戒指取了下来,想都不想,挥手扔给了瘦男人,嘴里淡然说道:“这是我的一点意思,回去给兄弟们看看伤,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李大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了!” 站在旁边的菖蒲听见龙飞扬这样说,当下脸色都气青了。本来紧蹙的眉头都要竖起来了。 这个欺凌弱小的混蛋男人就该千刀万剐,怎么还要送他礼物啊?那戒指一看就是极其贵重的,怎么随手就送给那个混蛋了呢?不是威风八面,堂堂六王爷么?而且已经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了,干嘛还要赔偿啊?难道跟毒蛇讲仁慈吗? 瘦男人本来就被这又哭又闹又死的场面搞得焦躁愤懑,进退两难。而且,兄弟被打趴下一群,面子上也实在挂不住。现在,龙飞扬竟然出乎意料的表示和好之意。而且,这手中的大戒指傻子也能看出来绝对的货真价实。台阶梯子都已经铺好了,再不走就是天下第一的傻蛋了。 紧紧攥住手里沉甸甸的大戒指,瘦男人勉强挺了挺胸。上前一步,装模作样的冷哼了一声,对着龙飞扬说道:“臭小子,我今天就给你一个面子,我李三爷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看你如此诚意,我就放过了你。” 话落,瘦男人转头对着地上仍旧哭泣的绿柳恶狠狠说道:“小婊子,我今天绕过你,但是,我还是会来的,下次,我让你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弟兄们,走!” 一群丢盔卸甲的走狗恶奴,一瘸一拐地跟在瘦男人身后,骂骂咧咧地下楼去了。 一侧的绿柳被瘦男人临走的恐吓吓唬的哭声都没有了。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的衣襟,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惊惶,仿佛面对魔鬼一般。那煞白的脸色,似是比死亡更加让人心头不忍。她已经被这野兽狂魔盯上了,那么今天不死,明天也活不过五更,她真的没有活路了! 章节目录 第169章 举手之劳 龙飞扬转回头,眼睛在绿柳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伸手解下腰畔的玉佩,扔给了旁边满脸哭丧倒运的老鸨。“老鸨,我要为她赎身,这玉佩是定金,你想好了价钱一会到我房间里来告诉我!”说完这话,龙飞扬不再多言,轻轻扶着菖蒲,不慌不忙地走回了房间里面。 剩下走廊上的一大群人,全都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地静默着。她们被这位贵人的大气,仗义给彻底震惊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 房间里面,菖蒲坐在桌边对着龙飞扬不满地冷声问道:“为什么要和那个混蛋和解?直接把他打残废了才好。那样霸道凶横,不知道以前都害死多少人了!你没看那些女子吗,都畏他如虎似的!” 龙飞扬别扭地伸出手向后抚摸着自己的后腰,苦着脸解释道:“你不要忘记我们的身份,是被官府缉拿的要犯!如果真把他惹急了,跑去衙门多一句话,你我就都要惨了。” 竟然是这样,菖蒲方才明白了过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不由得又认真盯视了龙飞扬一眼。心道,原来这家伙的心思还很缜密谨慎。但是,转念一想,就算是惨也是她菖蒲惨,没有他六王爷什么事吧?他怎么会…… 心里的念头还没有想完,龙飞扬却凑近了菖蒲,蹙着剑眉,一脸痛苦地说道:“这女人的力气怎么这样大啊?完了,我这下可是要留下后遗症了,我的腰好痛哦!” 菖蒲有些吃惊,扫了一眼龙飞扬的腰,皱眉问道:“真的很痛吗?要不要去把郎中请来看看?”菖蒲知道刚刚绿柳那一下绝对用尽全力,心里还真有些为龙飞扬担心。 龙飞扬的大手背向后面,极力安抚着后腰,嘴里很是不高兴地说道:“请郎中有什么用啊?这腰可是男人身体的重要部位,万一这一下被她撞坏了,那我以后可怎么办?我还没有子嗣呢!” 菖蒲听见这番话,脸色立时泛起了红晕,眼里也有些羞恼。这个家伙怎么当着她说这种话?而龙飞扬下面的话则更夸张了“如果不是你非要出面救人,我哪会留下这个病根啊?所以,我以后要是那方面有个什么不行的,你要为我负责!” “什么?你……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菖蒲的脸可是气的似大红布了,眼里的光芒更是羞恼不堪,冷箭飕飕。对着龙飞扬正待切齿大骂,就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龙飞扬的眼角挂着戏谑的光彩,看着菖蒲羞愤的脸色,心里竟然想大笑几声。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逗她成现在这模样,他心里就感觉特别的舒坦舒畅。 龙飞扬脚步轻快地向房门走去,全没了刚刚痛苦腰疼的夸张模样。 菖蒲看见他这个模样,立时明白这个混蛋王爷又在戏耍她,直气的咬紧了牙关。但是,恼怒归恼怒,内心里却对这个混蛋王爷一直厌恶的看法,改善了几分。在她印象里,这些位高权重,庙堂之高的统治者,俱都心黑手辣,冷血无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她也没有想到他这样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人,还有一份难得同情心。能够毫不犹豫,仗义果敢的出手救人。 房门打开了,绿柳和春红站在门口。看见开门的龙飞扬,绿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喜极而泣地说道:“多谢恩人救命之恩,以后我绿柳的命就是娄大爷您的了!” 龙飞扬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剑眉微扬,淡笑着说道:“绿柳姑娘不必如此,救你的人是我的爱妾,你应该去感谢她!” 菖蒲听见爱妾两字,神色一震。这个混蛋男人,哪里来的爱妾?还没有来得及向龙飞扬放射眼神飞刀,绿柳已经扑到了她的腿前。千恩万谢地说道:“多谢夫人相救,夫人恩同再造,绿柳愿意誓死跟随夫人,甘愿为奴为婢,求夫人收留!” 菖蒲从龙飞扬身上收回怨咒的目光,只得强打精神,对着绿柳说道:“绿姑娘不必如此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都看不惯那个恶霸恃强凌弱,只是举手之劳,绿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快起来吧!” 绿柳的性子却是倔强的很,执意不站起来,脸色悲戚,泪珠垂落。“那个李三是个恶魔,被他拉回府去的姑娘回来都接近半残,他就是个野兽,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绿柳今天被夫人所救,绿柳就一辈子跟着夫人,求夫人收留我,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夫人,大爷!”说着,绿柳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菖蒲面色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如何劝慰绿柳。背后的伤又开始隐隐的痛,她挨的有些辛苦。 看着她不自然的脸色,龙飞扬就知道她的伤势又不好了。快步走到绿柳身侧说道:“绿姑娘的心意我们知晓了,只是我爱妾现在还病着,不能劳累,绿姑娘先请回吧!” 绿柳抬头看见菖蒲蹙着眉头,有些痛苦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说道:“我先回去,如果夫人和大爷有用到奴婢的,您们尽管开口吩咐!绿柳万死不辞!” 龙飞扬微微点头,“姑娘不必太客气!” 两个女子千恩万谢,无限感激,缓缓退出门去。 龙飞扬低头问菖蒲:“是不是刚才牵扯了伤口?去床上躺一下!” 菖蒲无力地答应了一声,实在有些撑不下去,只得任龙飞扬扶着向床边走去。 胸前垫了厚厚的软被,菖蒲趴在床上,感觉后背轻松了许多。但是,她的脸色却是暗沉无比的。因为刚刚她发现了一个龙飞扬没有告诉她的真相。并没有看龙飞扬的脸,声音低低地问道:“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 正给她盖被子的龙飞扬一愣,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空气静默了,菖蒲心思一沉。看来,已经被她猜中了。 “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我要知道!”冰冷的语气没有一丝波动。只有心底清楚,健康的身体对她有多么的重要。 龙飞扬清了清嗓子,脸上尽量凑起无谓的笑容,佯装轻松地说道:“其实也没有多严重了,那郎中只说你后背的两个大穴道被重伤,身体元气大伤,功力减损,右侧手臂以后无法再使用真力。” 刚刚菖蒲向那个瘦男人出手,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不妥。现在听见龙飞扬说出自己受伤后的状况,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右手臂不能使用真力!那么,她的功夫要大打折扣。她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没有除掉,这个时候,身体怎么可以出现状况? 似是不相信地转头看着龙飞扬的眼睛,嘴里急切地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能这样,我的手臂必须要完好无损的!” 龙飞扬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原本等她的伤势好了再告诉她这个真相的。可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聪明,现在已经知道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安慰她:“我想了办法了,我请了三个郎中,他们都这样说,最后一个郎中说只要你先把伤养好了,再慢慢恢复,日日锻炼,是会好起来的。” 菖蒲的脸色瞬时暗沉的如无际的黑夜。三个郎中都这样说,那么,她是真的要接受这个现实了! 龙飞扬坐到床边的椅子上,继续安慰道:“你别急,你的身体底子好,恢复的也快,你看看才几天啊,你都可以自由活动了,只要以后勤加练习,两只手臂也不会差太多的,你放心好了!” 菖蒲的手都愤懑焦急地攥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子?她还需要自己的手臂去报仇雪恨啊!怎么可以半残废了? 看见她那个急迫恼恨的样子,龙飞扬也有些紧张。急忙说道:“你可不要着急发火啊,那对你的伤势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应该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吧?现在什么都别想,先把伤养好了再说。”语气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道:“而且,我告诉你实底啊,我现在身上可是一分银子都没有了,如果你再闹腾的伤了自己,我都没办法给你治病了!”说着话,龙飞扬故意苦着脸,无奈地望着菖蒲。 看见菖蒲目中的急恨未去,龙飞扬只得掰着指头给她算,也算是转移她的注意力了。“我告诉你啊,我头上冠的玉石给了这楼里的老鸨子做房钱了,一个紫玉扳指呢给了郎中抓药了,刚刚你也看见了,戒指和玉佩都送出去了。”龙飞扬装着很是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身上这点家当全都送出去了,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一穷二白了。所以,你千万要好好的,不然,我真的养不起你了啊!” 菖蒲听见最后一句话,脸色有些发冷。蓦地又想起刚刚龙飞扬那句爱妾,立时心头火起。对着龙飞扬恼怒地问道:“为什么在人前叫我爱妾?你不占我便宜就活不下去吗?” 龙飞扬一愣,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坏笑,随即大呼冤枉般地低叫道:“难道我说你是刺客啊?只有不被大夫人承认的女人,爱妾,才有理由住在这青楼里,以防大夫人知晓这外室藏娇的事情啊!这样才合情合理不被人怀疑啊!你那么聪明,干嘛还要气这种事情?” “我,我……”菖蒲就是看不惯他那油腔滑调,轻浮调戏的嘴脸。但是他又解释的无懈可击,真是气人。 看见菖蒲有些气鼓鼓却又无法痛快责骂的脸颊,龙飞扬笑嘻嘻地说道:“好啦,不要气了,我刚刚出去打探了一番,听说城里的*已经解除了,只有进出城门搜查的比较严,我想再过几天,风声放松,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回京去了。” 龙飞扬眼里的光芒明亮璀璨,唇边的笑容都充满了无尽的希望,似是在期待着美好的明天。 只是,菖蒲没有看见他充满期待的表情。她沉沉垂下眼睑,没有做声。 她是一定要进京的,但是,却不是和他一起去! 夏夜清凉,繁星闪烁,夜风习习,一弯残月高悬幽菖的夜空。淡淡的几抹浮云缓缓的浮游天际,那浅浅流落云翼给明黄的弯月,增添了一丝旖旎柔媚。如此明媚,春情荡漾的多情夜晚,如意楼又开始了一天最繁华的时段。 因为知道了自己伤势的严重情况,一个下午,菖蒲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尽管龙飞扬鼓噪的嗓子都有些哑了,她还是沉郁烦闷地闭嘴不言,令龙飞扬很是挠头为难。 勉强吃了点晚饭,菖蒲继续趴在床上不言不动,眯着眼睛假寐。龙飞扬蹙着眉,有些无计可施。 正闷坐间,忽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来“大爷,我可以进来吗?”是绿柳的声音。只是没有了白日里的嘶哑呼喊,柔美甜腻了许多。 龙飞扬走到门口,推开房门,低声询问:“绿柳姑娘有事?” 绿柳穿了一身簇新的碧色纱裙,高腰束胸,颈下浅浅的纱衣显露出高耸胸部的那条带着诱惑的深沟。脸颊也精心的描画过,再没有了上午相见时的血污泪痕。清秀的瓜子脸,一双顾盼生神的杏儿眼,见到龙飞扬的一笑之下,唇边还浮现出两个醉人的酒窝。 这样妩媚漂亮的女子,难怪那个变态的李三会看上她。绿柳抬起眼睛轻描了一眼床上趴着的菖蒲,看见她似乎已经睡着了,眼里的神色越发羞怯起来。低声对龙飞扬说道:“大爷可否到门口,听我说几句话?” 龙飞扬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候是如意楼最忙的时候,她不去招呼客人,来找他谈话?忽然又想到,他已经知会老鸨给她赎身了。所以,她现在没有必要去接待客人了。 龙飞扬抬腿迈出房门,随手关上,有些不解地声音被关在了门外:“绿柳姑娘有何事?” 房间内,菖蒲一直假寐的眼睛霍地睁开了。唇角浮起一丝冷笑,一个青楼女子来找龙飞扬,能有什么事? 果然,外面低低的声音,很快就证实了她的猜测。 “奴家在房中准备了一桌酒菜,想请大爷过去一叙,聊表绿柳的感恩之心!”绿柳的声音格外的妩媚多情,还带着无尽的温柔。 静默了片刻,似是龙飞扬在发愣。然后听见他嘴里淡淡推辞道:“绿柳姑娘不必客气了,爱妾的身体不好,我还要关照她,你的心意我领了!” 绿柳仍旧不放弃,声音柔柔的,还暗含一丝委屈,低声说道:“难道是大爷鄙视我低微的身份,不肯赏脸吗?奴家别无他意,只是要感激大爷的救命之恩!” 龙飞扬的声音很是沉静,“没有,只是举手之劳,绿柳姑娘不必挂心,老鸨已经给了我底价,过几日,我就派人将钱送来,绿姑娘也做好准备,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吧!” 章节目录 第170章 装腔作势 绿柳的声音似是更委屈,楚楚可怜的说道:“大爷的恩情无法言谢,奴家只想让大爷开心地喝几杯,说句实在话,奴家已经看出夫人身体病势沉沉,她一定是无法侍候大爷的,那么,就让奴家来伺候好了。奴家一定让大爷高兴开心,好好享受。” 外面忽然就没有了声音,像是龙飞扬被这大胆直白的话语给惊住了。 房间里面,菖蒲听见这番对话,心里的感受更是五味陈杂。唇角费力地浮起一丝嘲笑,感慨无比。六王爷,你的行情真好,这么快就有投怀送抱的冲上来了。这位绿柳姑娘也果真是见过世面,阅历非凡,慧眼识人的。一把就抓住了这个气质高贵,黄金钻石般的王老五。而且,这番赤果果的言行绝对够大胆够泼辣够直接,最能直接触到男人的需要。 门外又传来绿柳娇柔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却似是被压抑着的“大爷,奴家一定好好伺候您,跟我来吧!” 菖蒲心里一动,莫不是已经扑到怀里了,不然这声音怎么会传来的不甚清晰呢?自诩*,那么轻浮不堪的混蛋王爷,一定受不住这娇嫩柔媚的诱惑吧?美人美酒当前,自然*快活是第一选择。 菖蒲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耳朵极力捕捉着房门外的细微声音。可是,她已经看不到听不到了。因为门外的声音消失了。没有了龙飞扬的淡淡推辞。也没有了绿柳的娇媚诱惑。 静默之后,只有过路之人匆匆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高呼招待客人的声音。看来,龙飞扬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了绿柳的房间,享受温柔抚慰去了。 菖蒲呆怔了片刻,一股吞了苍蝇的不舒服从心脏发散出来,拧的她心神都乱了起来。从嘴里狠狠咒骂出一句“混蛋,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伸手扯过床榻上的枕头,狠狠砸了出去,似是要把这满腔的厌恶砸出去。她蓦地想起师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动物!心里发出一声冷冷嗤笑,看来,男人就是这样的无情动物! 再转念一想,他是兵,她是贼,他只是因为要利用她才救了她。那么,他们之间除了利用,没有任何复杂的关系存在。他是什么人,他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恨谁爱谁,和她没有丝毫关系。 只是因为出手相救绿柳的事情,刚刚对他印象有所改善的好感,现在又化为乌有。而且更进一步看清楚了他的本性。看清楚这残酷人世,是没有意外,不存在万一的。 他就是天下万千徒有虚表的登徒子之一!像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丝毫也不例外! 菖蒲微微眯了眯冷漠如寒潭的眼睛,心沉如水。她暗暗告诫自己,当务之急是抓紧好起来。然后,离开这个混蛋王爷。他居心叵测的什么计划,什么国之大事,都是不靠谱的。她绝不能指望他会帮她报仇。而她的目的非常明确,只要手刃仇人李过,至于什么朝堂什么权谋什么勾心斗角,她全都不想参与。 她更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男人抛头撒血。想清楚自己要做的事情,菖蒲心情平和了许多。将脸转向床里,静静闭上眼睛,休息了。 那个萍水相逢,轻浮肤浅,心机不明的人,还不配使得她睡不好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菖蒲只觉得脸颊有些酥麻麻的。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 菖蒲猛地一惊,立时清醒了过来。自从她受伤之后,耳目就变得很迟钝,警惕性也远远没有以前高了。是龙飞扬回来了么?他何时进的房间她都没有听到。 房间里面很黑,桌上一直燃烧的蜡烛不知道何时竟然熄灭了。菖蒲正要惊坐起来,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是我,我给你带回来一件礼物,非常漂亮的,你要不要看?” 菖蒲放下了心,随即又在心底升起一阵厌恶。身体极力的向床里挪动了一下。她才不要靠近这个登徒子。她更不要他楼完了别的女人,又跑到她跟前献殷勤。她甚至讨厌他身上的气息,明明有股廉价的脂粉味。 “我不看,你走开,我要休息!”菖蒲的声音冷冷的似是冰块,没有丝毫温度。 龙飞扬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意,有些微愣,“怎么了?做噩梦了?” 菖蒲冷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龙飞扬不明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招惹你了么?干嘛无缘无故的发火?” 这下菖蒲可是有些气恼,你*就罢了,干嘛回来说我无缘无故发火啊? 她向着那个伟岸的轮廓直直逼问道:“我哪里无缘无故发火了?你怎么看到我发火了?我凭什么因为你发火啊?你是不是吃错了药?你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了?” 龙飞扬半天都没有答话,都像是被问傻了一般。半晌才叹出一句话“老天哦,这不叫发火这叫什么啊?这些话都能把人噎死!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原因啊?” 菖蒲霍地一滞,再也无话了。是啊,自己这一番恶狠狠的话不是发火是什么?干嘛看着人家不顺气呢?他不就是出去喝了花酒,睡了青楼姑娘!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呀? 按照他以前的说法,她只是他手里的一个可以利用的武器罢了。他们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多说无益。 想到这里,菖蒲将头转向床里,再也不发一言。任龙飞扬问了十万个为什么,她就是不说话。 龙飞扬是又气又恼,不知道自己哪里办错事了,惹的这位姑奶奶又发起倔脾气。看着菖蒲静默的背影,龙飞扬无限懊恼地自语道:“我费心费力地跑出去这半天,本来是想要你高兴高兴,怎么回来偏就和我翻脸了?” 菖蒲听见这句话,顿时秀眉立了起来,既莫名其妙又气愤填膺。转过头来语气恶劣地问责道:“你费心费力跑去喝花酒,狎*妓,是想要我高兴?你不觉得太荒谬吗?这和我有关系吗?真是笑死人!” 这次龙飞扬可是彻底呆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和绿柳跑去……” 菖蒲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做什么需要向我汇报吗?爱干嘛干嘛,不要打扰我休息!” 龙飞扬终于明白菖蒲冷漠后面的意思了,正待解释,却又眼前一亮。一把抓住了菖蒲的手臂,笑着问道:“哇,我明白了,你是在吃醋吧?看我被别的女子拐走了,是不是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菖蒲鄙夷嗤笑了一声,摆脱开他的大手,“我凭什么?六王爷说笑了!只是我讨厌那些胭脂香粉的味道,拜托你离我远点!” 龙飞扬却得意的嘿嘿笑着,心情大好地上了床,居然躺倒了菖蒲的身侧。 这可把菖蒲气坏了,“喂,我说了我讨厌那脂粉味,你干嘛还要向我身边凑啊?” 龙飞扬拿起自己的衣袖狠狠闻了闻,然后有些失望地说道:“哪里来的脂粉味嘛?浓浓的都是草药味!不信你闻闻!” 菖蒲白了他一眼,嘴里无限鄙夷道:“幼稚!” 龙飞扬却不管她的鄙夷不屑,抬起脸对着菖蒲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你天天闷在屋子里很难受,又不能出去,我帮你抓来了好玩意,你可以和它们玩玩,解闷!”说完,就将手中的一个小口袋打开了。 菖蒲本来还想追问一句,和谁们玩玩?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深暗的房间内,一长串闪烁的微弱亮光从龙飞扬手中的口袋中飞出来,缓缓飞舞在房间屋顶的各处。那隐隐闪烁的点点亮光恰似一道流光,映照的整个房间都绮丽光彩,神秘奇幻起来。闪烁的蓝晶晶的光芒,衬着黑色的夜幕,实在是太美了! 菖蒲彻底被惊住了,瞪大了一双如水眼眸努力抬起头向上仰看,半天才在嘴里发出一声叹息:“好漂亮啊,太美了!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萤火虫?” 听见她这个鲜有的兴奋语气,龙飞扬扬起眉头,侧过脸很是得意地说道:“我刚刚跑去捉的呀,这如意楼后面有个花园,昨天我就发现了很多萤火虫,所以,就计划着今天给你弄点来。” 菖蒲愣了愣,语气很是质疑地问道:“可是,你是和绿柳一起走的呀?人家不是盛情邀请你,要感激你么?你怎么不去喝酒潇洒,偏偏一个人跑到花园去?” 龙飞扬听见她质疑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你以为我和绿柳走了?就是去上床了?真是看轻我!我可不是随便找人就能做那种事情的!你当我是种马啊?” 菖蒲听见他说的这样直白,不由得有些气愤,脸色也有些涨红。气恼地斥责道:“谁要听你说这些无聊下流的东西?你爱做什么做什么!” 龙飞扬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羞怒的口气一般,继续说道:“我这身份起码要找个身份匹配的人才能成其好事啊,你说是吗?你想知道什么身份配得起我吗?” 菖蒲就知道这个混蛋不安好心,现在这话明显存在着调戏的成分。不由得嘴里恼怒地喝道:“不想,不想!” 龙飞扬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脸上憋着坏笑,装作很大方地说道:“好啦,看在我们已经如此亲密的份上,我告诉你吧,起码要是个将军女儿啊!” 菖蒲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所指,脸上更加愤怒了。眼睛里恼怒替代了冰冷,嘴里更是气的语无伦次“你,你混蛋,占我便宜,走开!快点走开,我不听你的胡说八道!” 龙飞扬心情舒畅地大笑道:“嘿嘿,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到处给我宣传啊,京里的将军多着呢,如果他们女儿都跑来嫁给我,我就要累死了!” “还说?真够厚颜无耻的了!快点走开!”菖蒲虽然嘴里恶狠狠地责骂着,心里却因为这满屋晶亮的萤火虫欢喜起来。 一股久违的亲近感觉,使得她隐藏在暗夜里的脸容平和舒展开来。曾经那幽暗无望的苦难日子里,她一个人跑到屋外,看着满山飞舞的小精灵们,独自发呆。 几番往事几番忧愁,无人懂。在寂寞静谧的夜空下,只有她无言地诉说那些离愁,家恨,孤单,给这些带着明灭希望的虫儿听。尽管那希望的光芒极其弱小,像极了她叵测颠沛的命运。但是,那毕竟还是有着一丝光亮的。 今夜再见,物是人非。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而萤火虫却依旧带着点点的温暖,闪烁在她曾经沧海,已经暗沉如冰的眼眸内。有些事改变了,有些事却永远不变,这就是所谓无常的人世间吧! 菖蒲嘴里发出低弱不闻的一声叹息,引来龙飞扬的好奇,“怎么了?叹息什么?不喜欢这些小虫们?” “不,夏夜里,它们是最美的精灵了!”菖蒲语气很是萧瑟。 龙飞扬还要继续问下去,菖蒲却发现他还躺在她身边,于是语气冷冽了下来,说道:“我要休息了,你回贵妃榻上去。” 上人的表演似是根本刺激不了他一样。 几乎没有停留,龙飞扬竟然抱着菖蒲矮身直接欺身掠到了床边。放开菖蒲,自己?溜一下,钻入了床底下。然后,不待菖蒲有所反应,一伸手臂,又把菖蒲给拉入了床底下。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发出丝毫声息。龙飞扬压抑住自己的心思荡漾,伸手将菖蒲的头靠近了自己怀里。把她身上的被子拉了拉,掩住了她的耳朵,又把自己的大手覆盖了上去。 也许,这样,可以听的不那么清楚吧! 这一个动作,却令一直羞愤难堪的菖蒲心头一动。这个家伙,还不是那么猥琐轻浮,趁人之危的! 这个家伙,还不是那么猥琐轻浮,趁人之危的! 于是,菖蒲第一次乖顺地依偎在了龙飞扬胸前,没有鄙夷挣扎斥责。仿佛温柔的小女人,小鸟依人般,心甘情愿地依偎在情郎的怀里。 任龙飞扬如何的见惯风月,不在乎男女之事,此情此景,也实在有些难堪了。 俊逸的眼眸瞪着头上的木板,心底更是心浮气躁,尴尬不已。就在他也快顶不住的时候,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一群面色凶横的官兵,伴着杂乱拖沓的脚步,呼啦一声冲进房间里面来。 龙飞扬心头晒笑,做这种事都不需要锁门,床上这位青楼女子果真彪悍至极。 床上女人终于清醒过来,慌乱地扯过床上的被子包裹住自己。然后对着屋里的官兵又气又恼地叫道:“我就是这楼里的姑娘,他是我的恩客,安阳城里的刘员外,我们都相好了三年了,你们看谁是刺客?” 带头的官兵眼睛扫了这女子两眼,对她现在的态度很是不满意。脸色绷着,装腔作势地说道:“你们的房间里面没有外人了?柜子里有没有藏着别人呐?” 章节目录 第171章 搜查 床上的男人也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脸色赤红,眼光愤恨。被人猛然打断了这兴头上的事,自然有些怒火中烧,恼怒至极的喝道:“这是我包的房间,我们做这种事,还需要藏两个人来参观吗?” 带头的官兵听见他这种语气说话,更有些恼了,嘴里气哼哼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奉上面的命令来搜查,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们做这苟且之事啊?呸,恶心!” 床上的男人登时火大了,气的有些咬牙切齿,嘴里吼道:“你再说一遍?你他妈的就是柳下惠了?你不睡女人?你把老子吓坏了,老子要向知府去告你,有种你把名字告诉我!” 带头官兵身后的小兵看见这情势,急忙低头在小头头耳边说道:“老大,这刘员外的舅舅是上头的郑知府,我们还是少惹为妙!” 带头的官兵一愣,阴鸷的小眼睛眨了眨。随即高声对小兵说道:“给他们登记,谁的亲戚也不能免于搜查,我们去别的房间看看!” “是,大哥!”小兵答应着。 眼见一群官兵都撤出了房间,那个小兵奴颜媚骨地对床上的男人点头赔笑说道:“刘员外,我们实在是打扰了,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们实在不好不执行,现在没事了,您继续,继续啊!”说完话,小兵屁颠屁颠地走出了门去,还热心地给带上了房门。 床下的龙飞扬长长舒了一口气。原本自己只想找个掩护,没想到误打误撞,床上的这位还是有官家亲戚的,老天相助啊!轻轻将覆盖在菖蒲耳边的手拿开,低声说道:“官兵走了,没事了。” 菖蒲竖起耳朵静听,就听见官兵正在搜查他们住的房间。 菖蒲所住的房间,房门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房间门口,为首的小头头厉声喝道:“人呐?怎么房间是空的?” 如意楼里的龟公,高高瘦瘦像一根大旗杆,听见官兵的咋呼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着小头目点头哈腰地赔笑道:“报告官爷,这房间里的二位可能是出去了,刚刚还在的。” 小头目望着房间里面冒着热气的浴桶,充满质疑地问道:“这明明是在洗澡,水还热着呢?怎么会出去了?是不是心里有鬼,躲藏起来了?” 龟公笑嘻嘻地说道:“大爷,您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洗过澡,才出去!” 小头目微微一愣,脸色明显不解,“为什么洗过澡才出去?什么意思?” 龟公靠近小头目,极其暧昧地笑道:“这二位可能喜欢打野战,所以,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享受去了,所以,这房间才空着。” 小头目阴鸷的眼睛里闪现出一丝恍然明白的光芒。又不怀好意地问道:“去哪里打野战了?” 龟公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也许花园,也许房顶,也许溪边。” 龟公凑近小头目笑嘻嘻地说道:“总之到一个好地方享受去了。”声音又低低的问询道:“大爷不知道吧?这打野战可比床上刺激呢!” 小头目的小眼睛里充满兴味,很有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龟公拍胸脯保证,“自然是真的,天天在床上,一点都不刺激,乏味了,您说呢?” 小头目仿佛被人上了一课似地,双眼冒光,不住的点头。 龟公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低声推荐道:“改日您过来,我介绍个漂亮姑娘,你们也去试试,怎么样?” 小头目眼里淫邪的光芒更甚,眼神在龟公脸上转了转,向他点了点头。正待下令离开,又收住了脚步,对着龟公说道:“这房间里面住的是哪个姑娘,有登记吗?” 龟公急忙回答:“这房间是一位大爷给包下来的,他金屋藏娇,住的是他的一位爱妾!” 小头目又确定一下,“是一男一女?” 龟公万分肯定地点头,毫不含糊地说道:“绝对是一男一女!他们住了很久了!” “哦,那就好,搜查别处。”小头目一挥手走了。 “是!”身后的兵丁又扑到别的房间门口。 随着惊骇的叫喊与吵嚷,又惊动打扰了床上奋战中的野鸳鸯。 菖蒲心中的羞愤无法言说。她的眼睛已经习惯了床下的黑暗,所以微一抬头就对视上了龙飞扬微微蹙起的,带些厌恶的眼神。 龙飞扬也看见了菖蒲眼底的错愕与羞怒。而且,那一直病弱的脸色,被一层羞愤的嫣红取代了。乌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她俏若梨花的脸颊上,更有一种往常不曾出现的柔美娇柔,令人怦然心动。 筒状的被子并没有裹严实了她的脖颈。那一片致白致嫩的肌肤,与半个白皙如玉的肩头,令龙飞扬心里莫名地燥热起来。 龙飞扬闭了闭眼睛,狠狠打压住自己的虚火,靠近菖蒲的耳朵,低声说道:“怎么办?如果现在出去,官兵还没有走,我们刚刚耳朵受到的折磨就白费了。” 菖蒲有些生气,心底的恼怒也实在压抑不住了。语气很是冷冷地责问道:“干嘛不向后院跑?为什么一定要钻到别人的床底下?这是青楼,你不知道这个后果吗?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生怕菖蒲的声音惊动了床上两个奋力运动的人,龙飞扬急忙一把按住了菖蒲的唇,嘴里低低的解释道:“他们把前面后面全都封锁了,后院一览无余,我们两大活人,能藏哪里去?那花园里,连一棵高树都没有,而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呀!我们还没到后院,准被捉住!” 语气顿了顿,很是郁闷地说道:“而且,你以为我愿意听这狼哭鬼叫啊?你当我不是男人啊?” 听见他这番解释,菖蒲生气的表情舒缓了许多。后面一句话又令她的脸色有些发烧,下意识的咬了咬唇,羞恼地说道:“可是,可是,难道要一直听下去吗?我实在是……” 看见菖蒲羞愤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窘迫模样,龙飞扬眼睛眨了眨,心里忍不住偷笑。逗弄她的坏心思又跑了出来。将唇贴到她耳朵上,低声说道:“别急,就当参观学习了,或者,我们也试着练习一下,怎么样?” 菖蒲听见他这番戏谑的语气,可是气的无地自容。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龙飞扬,恨不能把他吞了。 龙飞扬却丝毫不生气不害怕,笑的诡异兮兮的。 佯装说话,唇一动,竟然偷吻了一下菖蒲的俏脸。偷袭成功,还没容菖蒲有所反应,龙飞扬低声笑道:“我逗你呢!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呢!我怎么能对你做这种事?” 菖蒲脸色涨红,一贯冷厉的脸上明显的又气又急,低声斥责道:“你混账!如果我好了,你就要耍坏心眼欺负人了?” 龙飞扬笑嘻嘻地低声道:“偷香窃玉不做,但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会光明正大的做。” “你,你真不害臊!”菖蒲斥骂一句,倏地伸出手臂,想狠狠推开龙飞扬。 却忘记了自己身上只包裹了一床薄被,手臂一伸,脖颈下的被子哗地被撑开了去。 心猿意马,热血沸腾,龙飞扬的脸又向前凑近一寸。他真的有些忍受不住了。这个时候还不动心,那他真就不是男人了。 蓦地,幽幽的体香之中,一丝淡淡的草药气息钻进鼻腔。 令龙飞扬滚沸的心清醒了许多。她真的还在伤着,现在,还不可以! 幸好最后的一丝理智还在,龙飞扬霍地清醒了过来。 他慌忙一把扯住了被子,掩在菖蒲的胸前。嘴里急急地低叫道:“你干嘛啊?如果再这样诱惑我,我真要受不了,要动手窃玉偷香了!” 菖蒲自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裸裎相见,更是羞愤窘迫的马上要自杀了。手忙脚乱地抓紧了被子,掩盖住自己的身体。也实在没脸再和龙飞扬说话,羞愤的将脸都缩进被子里了。 尽管菖蒲万分不愿意,仍是被龙飞扬给抱回房间里面的。 隔着薄薄的被子,她能感受到龙飞扬身上的每一处力道与肌肉。他热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脸上,染起无尽的羞涩窘迫。尤其他那双黑漆漆带着戏谑与好笑的眼眸,实在令她无力抬起头来。 将菖蒲放到床上,龙飞扬拿过一套干净的衣衫放在床头,对她说道:“快点把身体擦干,换上干衣服,你现在身体弱,可不能受了风寒。” 菖蒲羞涩涨红的脸颊全都掩进被子里,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龙飞扬转身向门外走去,菖蒲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抓住干净的内衫。却还没有拿过来,龙飞扬忽然又走了回来。 菖蒲立时吓得“啊!”了一声,慌忙缩回了手。然后瞪着龙飞扬的眼睛变得恼火凌厉起来。“你怎么又回来了?”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莫不是你又要动什么歪心思,要欺负人? 龙飞扬看着菖蒲恼怒惊慌的模样,唇角浮起邪邪的坏笑。凑到床前,故意地问道:“怎么?怕我回来欺负你呀?呵呵,我现在才发现,这个时候欺负你,是不是很省力气呢?因为你都没有穿衣服,我动起手来你都无法挣扎呢!” 话落,龙飞扬嘴里发出一阵得意的坏笑。眼里戏谑的神情直气得菖蒲脸色涨红,柳眉倒竖。怒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趁人之危,居心不良,心术不正,混账……” 龙飞扬慌忙打了一个手势,阻止了菖蒲的话语。嘴里装作惊骇地说道:“停,千万不要再说了,下一步恐怕是要喊人说我强迫你了吧?” “你……无耻!”眼神羞愤,菖蒲嘴里艰难地蹦出三个字。 龙飞扬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剑眉微蹙,很是委屈地说道:“你冤枉我,如果我要无耻,刚刚早就无耻了,还等到现在吗?你真不懂好人心,我回来是要问问你,你背后的伤口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找郎中来?” 菖蒲听到这番话明显有些错愕。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轻浮不正经的男人,回来是询问她的伤势。 愣了半天,她才回答道:“我的伤没有碰到,不碍事,你不用担心……”头垂下去,声音低低的,明显底气不足。对于自己对人家的敌意与误解似是很有愧色。 龙飞扬看见菖蒲那个隐忍的,低头承认错误的表情很是满意。俊逸的眸子里染满了晶亮的光芒,笑嘻嘻地说道:“好了,不用说对不起了,我已经听见你心底的声音了,快点换衣服吧,我在门口给你把风。”说完,人已经快速走到门口,推门出去了。 菖蒲抬起眼睛,看着关闭上的房门,怔愣了良久。也许,这个男人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讨厌,可恶。 他那肤浅,邪魅的外表下面,似乎还有一颗正人君子的良善心胸。 龙飞扬站在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悠悠摇晃的大红灯笼,心里竟然泛着一股甜蜜。漆黑明亮的眼眸里都是幸福的光芒。只为了刚刚在床底下,菖蒲那小鸟依人般的倚靠。 其实,她也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女人。只是,她喜欢把自己伪装的很强大冷漠罢了。刚刚那娇羞气愤的俏模样,竟然令人生出无比的怜爱关心。 而她乍泄春光时候的窘迫与不知所措,更让人感觉到一股弱弱的娇憨与颤栗。 龙飞扬的剑眉高高扬起,俊逸的眼眸内满是欢喜与笑意。心底的感觉告诉自己,他竟然那么喜欢那个娇弱害羞的菖蒲。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不为人知的她吧! 正想到这里,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快速掠了过来。 龙飞扬有些吃惊,定睛一看,一袭黑衣,身材修长,动作敏捷,有如一阵疾风翻卷而来。这个身影他太熟悉了,来人竟是李子木。 李子木那一直木讷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龙飞扬之后,终于有了变化。几步掠到龙飞扬面前,躬身一礼,嘴里万分欣喜地说出一句话“爷,终于找到你了!” 龙飞扬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还是被你找到了,不是已经捎信告诉你们不要找我了吗?” 李子木脸色很是振奋地说道:“可是,我们还是不放心,那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厉害了,萧公子也害怕你出了意外。” 龙飞扬有些无奈,微蹙眉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子木老实地回答道:“有个男人到当铺打听他手上戒指的价钱,被萧公子碰见了,那戒指正是爷平时戴着的。所以逼问了那个男人这个戒指何处来的,他说了如意楼。” 龙飞扬脸色有些发沉,语气也冷淡下来“所以,他才派人来如意楼天翻地覆的搜查?” 李子木有些发慌,急忙说道:“没有,萧公子只是命令我们几个人来这里寻找看看,那伙官兵是安阳城的郡守派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章节目录 第172章 搜索 龙飞扬的眉头蹙起,有些想不通。蓦地想起那个叫李三的人说认识什么官府的人。看来,萧雅的这一次逼问,他反倒去官府那里告发龙飞扬了。 李子木不知道龙飞扬在想什么,他四下环顾一番,然后向前一步,凑近了龙飞扬的耳边,低声说道:“爷,你怎么住在这里?你何时回去?宫里传来消息,李过要去攻打邻国玉国,正在操练兵马,爷,我们要早想对策啊!” 龙飞扬一怔,声音低沉地问道:“消息准确么?” 李子木回答道:“萧公子传来的消息。”李子木的意思龙飞扬自然明白,萧雅的消息,从来不会出错。 龙飞扬随即眉头蹙的更紧了,眼神变成暗沉复杂。 李子木看见他沉吟不语,不由得有些发急,口气也焦躁起来:“爷,你干嘛一直住在青楼里面?京城现在已经一团糟了,皇上现在还是一味的玩鸟斗狗,不问政事,如此下去,李过凯旋之时,就是天下换主之日啊!爷,你快点跟我回去想办法啊!” 龙飞扬眼睛动了动,一丝果决的光芒闪过,对着李子木低声说道:“我现在还无法回去,你先回去准备好启程事宜,明天申时,我们回去与你们会合,马上离开安阳城,回京城!” 李子木愣了愣,惊讶地脱口而出“我们?除了爷还有谁?” 龙飞扬沉声说道:“还有那个女子,菖蒲!” 李子木彻底呆愣住了,半天才不可置信地叫道:“什么?你是说……” 龙飞扬面色一沉,一个凌厉的眼神,顷刻制止了李子木嘴里的惊呼。 李子木的目光有些惊慌地扫视了一眼龙飞扬身后紧紧关闭的门,脸色巨变。他慌张地打量着龙飞扬,眼神之中,忧虑万分。语气急急地说道:“爷,难道你一直和她住在这里?你一直不回去的原因是因为她?爷,你没事吧?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龙飞扬冷冷打断李子木的话,“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记住我的吩咐就好!另外,不要和第二个人说我在哪里,包括萧雅!” 李子木怎么能这样轻易就走掉了,他实在担心的要死了。嘴里惶急地说道:“爷,你怎么还要带着这个女刺客走呢?她冷酷无情,手段太过残忍狠毒,爷,你和她在一起太危险了,我不能走,我不放心!” 龙飞扬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里非常不高兴。不止因为李子木抗命不从,而且,他竟然出口污蔑菖蒲,这是他最生气的地方。 “住口,你再?唆,家法处置!”龙飞扬一改平时的玩笑不羁,俊逸的眼眸内,冒出浅浅的火苗来,语气也极其严厉。 李子木被骇了一跳,看来,爷真是生气了。那威压的王者气势,还是令他忍不住瑟缩地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只得低声说道:“是,属下马上离开,但是,爷你一定要小心,这个,爷拿着,留在身边以防不测。” 李子木边说边从腰畔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送到龙飞扬面前。 这把匕首是龙飞扬赐给李子木的。西域生铁锻造,小巧轻便,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龙飞扬有些不满地扫了那匕首一眼,淡淡说道:“我用不着,你拿回去。” “爷,你的安危不是你一个人的啊,你是昕国唯一的希望了。而且,那个女子实在太过狠毒了,爷知道金大勇怎么死的么?他被一只筷子插入了喉咙,另一只筷子,刺透了他的一只眼珠子,死状惨不忍睹。爷,你怎么会留在这样乖戾残忍的女人身边啊?” 李子木已经为龙飞扬担心的无以复加了,爷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住在青楼里面?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管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害了爷! 龙飞扬听见这番话神色微愣,但随即为菖蒲解释道:“金大勇是她的仇人,对待仇人自然不能手软了,我和她也无冤无仇,她怎么会害我?而且,她会和我一起回京对付李过!” 李子木神色动了动,低声问道:“是她亲口答应爷和你一起回京的么?她那样乖张狠厉的一个人,肯和爷一起走么?” 听见这句话,龙飞扬猛然一惊。 那日菖蒲的疑问闪现心头,“我必须跟你回去?”不太甘愿的口气与疏离,明明已经告诉了他她的本意。李子木说的对极,她是不甘心跟他一起走的。她也不会甘心受他的控制。 龙飞扬的眼睛眯了眯,心头一凛。她如果安了离开的心,以她的个性,是绝对不会跟随在他身边的。而她冷冽的性格,更会在离开之后和他分散天涯,毫无瓜葛,绝不再见。 不行,他不能在四处去寻找她。国事纷扰,内忧外患,他没有那个时间与精力。他也没有那个耐心了。双手倏地收紧,心头下了决定。他必须把她紧紧留在身边,哪怕用绑的! 想到这里,伸手接过了李子木手中的匕首,低声说道:“回去准备好车马,明天申时等候在别院门口。不要担心我,更不要派人来,记住了?” “是,爷,我马上回去准备。” 李子木见龙飞扬接过了匕首,心里安稳了许多。但嘴里又担心地说道:“爷,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如果拿你做人质,只怕皇上……” 龙飞扬冷冷打断了李子木的话“不要?嗦了,回去!” 李子木只得住了嘴,一万个不放心地从走廊尽头离开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静默了半天,龙飞扬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间里面没有声音,静悄悄的。龙飞扬猛然一惊,莫不是菖蒲听到了什么,她会不会…… 龙飞扬急忙推开了门,却看见对面的床上,一个秀美安卧的背影。 菖蒲已经面向墙壁睡下了。 龙飞扬的心全都放进了肚子里面,轻轻关好房门,走到床边,低声问道:“睡了么?” 菖蒲似是疲累了,睡的很是香甜,小巧的鼻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龙飞扬细细端详着她的睡态,浅浅昏黄的灯光下,睡着的她更像是月光下的一朵幽菖。侧卧着的纤秀身姿,安宁平和,薄如蝶翼的睫毛微微轻颤着。左侧的手臂放在身上,皓白如玉的手腕上一颗小小的朱砂痣,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那样嫣红可爱。 龙飞扬轻轻握住了那只小手,用指腹摩挲这那颗朱砂痣。情不自禁在心里慨然一叹,也许是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吧,只这一颗小小朱砂痣在她身上都美的不染凡尘。 这样一个清冽绝世的女子,居然被他遇见了。这就是天意!他不能辜负! 看着菖蒲纯净温婉的侧脸,龙飞扬的唇角浮起可以期待幸福的憧憬笑容。轻轻为她提了提薄被,然后转身回到贵妃塌上,也躺下休息了。 只是龙飞扬没有看到,菖蒲面向墙壁的眼睛,在他躺下去的一瞬,睁开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里,聚满了深深的寒冰与不被信任的冷意。 他终究是不相信她的! 他还是接过了他属下递给他的匕首! 他对她的嬉笑亲近全都是在演戏罢了! 除了利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格外的关系。 他的善意,良心,热心,也许只是做给她看的。那样,利用起她来,比较不会费事! 只不过他比她高明,她把戒备与防御全都放在脸上,而他全都放在心里!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菖蒲的唇角浮起一丝不着痕迹的冷笑。 六王爷,你好演技!那么,别怪我不告而别吧!本来还是要感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的。现在看,什么都不必了!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热辣辣的太阳早早就跑了出来,发散着近乎多余的热情。全然不顾人间的冷暖离合,爱憎痴缠。 一夜好眠,龙飞扬被耀目的阳光刺激的睁开了眼睛。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会是一个好日子,他会带着她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那么,从今天起她就可以解除禁锢,不被抓捕,自由自在起来了。 是不是应该将这个好消息早早告诉她呢?龙飞扬有些得意地扬起剑眉,转身下了贵妃塌。 只是,他的目光看向床里的时候,笑容僵滞在了嘴角,就连眼神都惊愕住了。 床铺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整洁干净,莲青色的幔帐也捋顺地垂挂在左右床杆上。 床上,空无一人。 龙飞扬只感觉脑际一片空白。 一瞬间,所有意识都消失了。惊怔了片刻,他才霍然清醒过来,身体如风一般扑到了床前。果然,在折叠的整齐的被子上,看见了一张纸。 龙飞扬一把抓过了那张纸。字体娟秀,力道干脆,寥寥数语,却震的他眼前发黑。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走了,自己的仇自己解决,你的图谋,我爱莫能助。多谢连日来的照顾,令你枉费心机,抱歉。后会无期!” 她还是走了。她还是不肯跟他走。她还是不相信他! 手中的信纸轻飘飘地坠落到地上,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色,刺的龙飞扬眼前一阵恍惚。 骤然间就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了。缓缓地转头,却再也看不见那个表情冷漠,眼神清冽的纤细身影。 空旷的房间里面,自己的呼吸竟然都变得遥远空茫,没有了生气。 费力地低头捡起那张信纸,龙飞扬的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苦笑。眼神茫然地没有聚焦,嘴里喃喃道:“我的图谋,我的图谋,你真的知道我的图谋么?菖蒲,你自认为了解我么?傻啊……真傻……” 王府别院。 房间里面安静的没有一丝声息。 一身素蓝锦袍的龙飞扬垂着头坐在案前,看着案头盛放的菖花,痴痴发呆。漆黑束起的长发上冠的那块朱红玉石,发出惨淡,殷红的暗光。往日皎皎如墨的眼眸内,全是怅惘与化不开的郁结。 案头放着一份菖蒲的身份调查,自然是出自神机营的萧雅之手。 菖蒲,平西大将军菖风平三女,现年二十岁。八年前,菖风平驻守塞外边城。因为边城知府金大勇上奏皇帝,指责菖风平守城失利,放任玉国盗匪侵害百姓,有通敌叛国之嫌。菖风平被革职查办,扣押大理寺。不出半月,罪证确实,皇上降旨,大将军府被查封,菖家满门获罪,尽被诛杀。菖风平长子长女在这次事件中全部被杀,只有小女菖蒲身处边城,躲过一劫。却在菖府惨遭灭门之后,不知所踪,人间蒸发。 龙飞扬反复地研磨着这份调查,双手暗暗攥紧了拳头。她所面对的是天大的恨事,她要报的是灭门之仇。 菖蒲,你所背负的太过沉重,难怪你会那么清冷无情,对人充满戒备敌意,真的难为你一个弱女子了! 菖花淡淡盈盈的幽香,萦绕在宽敞的房间里面,若有若无,无处不在,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远处近处,窗前廊下,到处都是那张冷淡明媚的脸颊,到处都响彻着那清脆如珠的声音,可是,他伸手去抓,却全是空空。 那一种无法言说,接近窒息,呼吸不上空气的感觉,令他有些难受的蹙紧了眉头。他不知道那感觉叫什么,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只是心头那一点点的痛与酸,却像是毒药一般,隐隐作痛,动辄发作,无法控制,无法剔除。 房门被轻轻叩响了,关元肥胖的身体跚跚走进门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案旁,大气都不敢喘地低声说了一句:“爷,您该吃午饭了!” 龙飞扬缓缓抬起头来,沉郁的脸色令关元眼皮发跳,心虚气短。 这几天,关元乃至整个王府的人都变得小心翼翼,畏手畏脚,因为,自从王爷回府之后,脾气突然就变得暴戾起来。 原来总是悠然自得,微笑自信的神态,似是一夜之间,就被仙神给换了一个人!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势,再也看不见了。 昨天,因为李子木多了一句嘴,要王爷尽快回京,就被王爷发落了杖责五下,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 关元和众亲随一直认为,王爷这是被劫持以后,受了刺客的影响和刺激,所以脾气才变得狂躁狠毒起来。 众人都心里暗暗叫苦,那刺客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他们还要生活在王爷身边啊!王爷这个样子下去的话,他们是不是都全都没有活路了? 而且,王爷想要找的那个女子,原来就没有消息,这几天,就更没有消息了,偏偏王爷受了刺激后找的更凶了,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每日里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想到这里,关元无限悲戚地撇了撇嘴,心里暗暗说道:爷,您快点变正常吧,如此下去,小的们都要受不了了! “萧雅来了没有?他手下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府里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有没有找到她?城里都搜索了吗?”龙飞扬一连串问出一大堆话,吓的关元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章节目录 第173章 西山土匪 胖脸皱成一团臭*的模样,眼睛为难地眨了眨,声音颤抖着说道:“回爷,萧公子没有来,他那边没有丝毫音讯,府里派出去的弟兄还没有回来,目前还没有那女子的消息!”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龙飞扬将案上的那块徽墨狠狠砸了出去,吓得关元眼睛一闭,差点昏过去。 龙飞扬霍地站起身,剑眉倒竖,双眼恼怒,瞪着关元怒骂出口,“没有没有没有!所有的答案全是没有!一群大废物,平日养着你们做什么?一个小小的安阳城,怎么就找不出一个人来?萧雅这个笨蛋,不是吹神机营消息灵通,天下无敌吗?现在,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他到底有没有在找?” 关元强撑着自己不被吓瘫了,颤抖着身体,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回爷,萧公子也在找,只是,只是,宫里来了消息,要您尽快回京,李过那里实在闹的太凶了,萧公子正全力刺探李过的情况,所以……” 听到这句话,龙飞扬气的就差把条案掀翻了,嘴里更是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跟我玩花样,他表面答应我,其实,根本没有派人找,是不是?”不待关元答话,龙飞扬面色冷厉语声坚决地说道:“下令,调集京里神鹰营的兵士,给我把安阳城翻地三尺,我一定要找到她!” 瞬间,关元大惊失色,一双小眼睛瞪的有蚕豆大,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地惊叫道:“爷,万万不可,营里的兄弟是留着上阵杀敌用的啊!而且,这样的话,只会在李过眼前过早地暴露了我们的实力呀!爷,您清醒清醒,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啊!难道您要学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吗?” “我自然知道后果,而且不需要你来提醒!”龙飞扬语气坚决,恼怒的眼神之中有种执拗的坚持。 关元呆愣了片刻,看着龙飞扬异常狠厉的神色,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终于将心一横,向前一步,圆滚滚的身体勉强挺了挺,声音直直的说道:“爷,恕小的说句不中听的,如果昕国换了国姓,只怕这个人是永远都找不到了。” 龙飞扬听见这句话猛地一愣,随即眼睛怒瞪着关元,眼里喷出的愤怒火苗似是要把他当场给烧了。 关元不敢对视他的眼光,心一横,认命地低下头,暗地里攥紧拳头,嘴里继续说道:“我和李子木都是爷身边最亲近的人,如果不说实话,不进诤言,那么,爷就没有亲人了!” 龙飞扬就待冲口而出的咆哮,被关元这句话瞬间就浇灭的连余烟都没有了。怔愣地瞪视着眼前似是视死如归的关元,龙飞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回到了身后的楠木椅子上。 房间里面安静极了,关元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浑身无力地等待着龙飞扬的处罚。 良久,龙飞扬用手狠狠捏了内眉心,心念转闪,将脑际的纠结烦躁狠狠压迫下去。 是的,这个时候,他不可以恣意妄为,他还有属于他的责任!他不能眼睁睁的置大哥于不顾!他不能白白葬送了这些年得来不易的心血!羽翼未丰,不能被敌人发现了自己手中握有的利刃! 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牙关咬紧,然后,倏地一松,黯然一声长叹,终于说出一句话:“备马,回京!” 关元猛然一惊,旋即抬起头来,万分不相信地问道:“爷,您说……什么?” 龙飞扬面无表情地说道:“备马,回京!” 关元的小眼睛眨了眨,瞬间迸发中晶亮的神采,脸上的表情仿佛中了头彩一般,欣喜万分地说道:“是,是,小的马上就去准备!爷,您先用午饭!小的这就去传!” 千等万等,等的就是王爷的这句话啊!爷终于想通了,太好了,这是昕国百姓之福啊! 看着关元肥胖的身体,如风一般冲出门去,龙飞扬怅然地依靠到椅子上,眼光黯然不已。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心,也许现在,他还没有权利去追寻自己的那份奢侈幸福吧! 可是,菖蒲,我还会在什么时候遇见你?我们还有多久能再次见面,老天,或者你,会给我一次机会么? 一声寂寥的叹息之中,案头的菖花,盈盈颤栗,安静的时光里,只有它无言肆意地盛放! 京城王府。 朱红的大门四开,门上的大铜钉在灿烂的阳光下发出耀目的金黄色光芒,门旁的两个石狮子被擦拭一新,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自大门口至内宅的台阶道路,全都铺上了丈余宽大红毡毯,各处大门小门的檐下,全都换上了新的大红灯笼。 红毡两旁,摆满了盈盈盛开的栀子花,油绿的枝丫间,朵朵洁白硕大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摇点头,幽幽浓烈的香气,随风飘溢,熏染的偌大的王府都变得清雅芬芳起来。 一溜的侍卫佣人丫鬟仆从,全都新衣新褂,垂着头规规矩矩地侍立门旁,欢迎王爷回府。 龙飞扬跳下马来,站在府门口,看见这开门迎客,阵势浩大的场面,不由得有些微微蹙眉,语气不悦地对身后的关元问道:“怎么如此大动干戈?我回个府,至于弄成这样鸡飞狗跳的么?” 关元的胖脸上有些皮笑肉不笑,急忙回答道:“回爷,我听说这是琴姑娘的意思,她说王爷出门已久,心神劳顿,回来应该看见府里有了新面貌!” 龙飞扬神色不耐烦地一挥手,剑眉微敛,淡漠地说道:“好了,我已经看见新面貌了,告诉他们都回去各司其职吧!” 关元还没有回答,大门里就走出了两名衣着华丽,容貌娇俏的女子。 一个女子着粉裙,瓜子脸,柳叶眉,身姿婀娜。一个女子着黛裙,面如满月,肤色白皙。 两个女子全都妆容精致,神态娇媚,向着龙飞扬齐齐施礼,嘴里也整齐地说道:“奴家迎候王爷回府!” 龙飞扬看了看她们,眼神淡淡,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我不在的日子,两位姑娘可好?” 身着粉裙的琴楠抬起精心描绘过的脸颊,一双桃花眼仿佛生出无数个钩子斜瞄着龙飞扬,嘴里妩媚地娇笑着说道:“王爷不在,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过的哪有滋味呢?只是每天都嫌日长罢了。” 旁边身着黛裙的棋依也抬起头,圆润的脸庞上挂着微笑,款款说道:“是呢,琴姐姐一直都在和我说要私奔出去……找王爷呢!” 棋依的话说到一半顿了顿,只吓得琴楠脸色都白了,最后,明白了棋依的意思,不由得捶了她的手臂一下,轻啐道:“你个死丫头,才见王爷的面就给我奏本,可见往日的嘘寒问暖都是虚情假意!” 棋依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挑着柳眉笑着说道:“我只是向王爷如实禀报你的思念之情罢了,姐姐怎么还辜负了我的心意,喝骂我呢?” 琴楠的脸色被闹的羞红,佯装不满地抓住了龙飞扬的手臂,娇声委屈地叫道:“王爷,你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她现在当着你的面就欺负我,可见,你不在的日子,我的日子过的如何了,王爷,你要帮我!” 龙飞扬唇角微挑,淡淡笑着说道:“你们姐妹相知相爱,情深意长,如果为了我争风吃醋,坏了情意,我岂不是罪过了?” 琴楠亲昵地挽住了龙飞扬的手臂,娇笑着说道:“王爷说的是,我们姐妹自然会全心照顾伺候着王爷,绝不会给王爷填不是,增烦恼的!” 龙飞扬微微点头,不着痕迹地轻轻抽出了琴楠怀里的手臂,说道:“你们回去吧,我先处理下这段时间家里耽搁的事情!” “是,奴家告退!”棋依很是乖巧地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一礼,说出告退的话。 只是那琴楠却是不甘心的,秀眉微扬,满脸娇笑地又上前一步对着龙飞扬说道:“王爷一路劳累,奴家给王爷准备好了最爱吃的点心水果,王爷还是歇息一下再忙公事吧!还是身体要紧呀!” 只是,她的一腔关怀爱意明显落空了,龙飞扬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迈进府门,向着上房的方向走去了。 后面,关元和府里的老管家疾步跟上,只留下了府门口满脸哀怨的琴楠和脸色柔和的棋依。 王府上房。 老管家如实向龙飞扬禀报着府里的近况,龙飞扬听的心不在焉,手里拿着一支狼毫,在纸上随手涂鸦着。 只是老管家说到一件新鲜事的时候,龙飞扬才拧眉细听起来。 “近日,京城的西山突然冒出了一伙土匪,打家劫舍,无所不为,除了抢夺来往客商的钱财粮食,还专门抢年轻女子,百姓们苦不堪言。这股土匪把京城闹的是鸡飞狗跳,*人怨。” 老管家看见龙飞扬停住了信手乱写的笔,听的很是认真,讲述的也更加仔细起来,“所以现在,但凡是要经过西山才能进京的西部客商,旅客,全都绕道而行,或者干脆不进京了,就是京城里的人,都不敢出西门了!” 关元听的满脸诧异,不由得出言问道:“何方土匪,竟敢在天子脚下逞凶撒野?”旋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嘴里不屑地哼道:“也许那土匪也看清楚现在京城里面的形势了吧?所以,才丝毫不惧怕什么皇权威仪!” 龙飞扬抬起头,冷静地问道:“驻守京城的神虎营都没有出城去剿匪?那个九门提督聋哑了?就任其嚣张猖狂?” 老管家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郁闷之色,“神虎营倒是去剿过了一次,但是大败而回,然后,就做缩头乌龟了。” 龙飞扬有些发愣,剑眉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疑问道:“神虎营的人都失败了?那这也不是一般的土匪啊!”语气顿了顿,又问老管家,“皇上哪里没有什么示下么?” 老管家很是无奈地摇头,“皇上一如往常,玩鸟斗狗,不问政事,前两天还派人张榜天下,要举行斗蛐蛐的赛事,说是谁的蛐蛐拔了头筹,赏银一千两呢!现在城里的各家各户不做正事,都在拼命的抓蛐蛐呢!” 关元听到这里,一双小眼睛可是冒出激恼的光芒,脸色也急躁起来,甩了甩袖子,嘴里嘟囔着“这皇上万岁爷可怎么好啊?怎么就知道玩呢?真是急死人了!” 龙飞扬的眉头也拧在了一起,沉声说道:“说说李过的情况。” 老管家如实回答道:“自王爷走了没多少日子,李过就上书说要准备*邻国玉国,说他们国君背信弃义,没有按照祖制向我们昕国朝贡。皇上从来都不反驳他的话,所以,就给了他一个大元帅的名号,让他好好操练手下的兵马,只待粮草准备充足,就起兵攻打玉国!” 关元凑前一步,又有些焦躁地问道:“万岁爷怎么不等爷回来,就给李过这个出兵的权利了呢?” 老管家转头说道:“据说李过又给皇上弄来了两条好狗,纯种的獒神,比老虎还凶猛,万岁爷一高兴,什么都答应李过了!” 关元的细眉细眼愤恨地凑在一起,嘴里低声咒骂出一句“奸佞小人,哄万岁爷开心,才能施展他的狼子野心!” 龙飞扬眼神动了动,似是思虑着什么,嘴里问道:“现在他们出征的粮草准备的如何了?” 老管家回答道:“据说已经准备好了六成了,李过这些日子也在积极操练兵马,而且,李过还准备明日出城去*西山的土匪。说是算做练兵!” “哦?他还有这个打算?”龙飞扬心念闪动,眼眸内划过诧异之色。 关元实在有些沉不住气,急急地问道:“爷,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我们不能让李过出兵去*玉国啊,玉国的国君还没坐稳那个皇位呢,如果真让李过得了胜仗,功高盖主,那他凯旋之日,就是皇上让位之时啊!爷,快点想办法啊!” 龙飞扬眉间沉重地扫了关元一眼,虽然不像他那般沉不住气,但是,心头也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嘴里淡淡说道:“你们先都下去,我要安静一下!” “是,爷,老奴给您准备点可口的饭食去!”老管家知趣地向外走去,看见关元还要鼓噪,老管家轻轻拉了他一把。 关元只得闭了嘴,无奈地垂头走出门去。 有些事情,急躁担忧都是无用的,关键是要有迅速果决的决策及出手! 龙飞扬将自己关在上房里面整整一天,翻越查看玉国地形图,研究昕国与玉国的接壤位置,咽喉要道,以及边界要塞。直到掌灯时分,他才匆匆吃了一口晚饭,疏散了一下绷紧的筋骨。 然后,随手拿起桌子上萧雅派人送过来的,关于西山土匪各方面情况的折子,细细分析起来。 此股土匪极其凶悍狠毒,但凡抓住的过往商客全都被搜刮尽财务,鞭挞三十,只给一件内衫遮体,赶下山来。而抓住的女眷,却被扣留在山上,一直没有音讯,生死未知。 章节目录 第174章 大功绩 据回来的客商说,这股土匪的身材全都高大健壮,头领是一个神秘人物,没有人看见过他的本来面目。 传说这个土匪头领性格极其暴戾狠毒,但凡见过他真正面目的人全都去见了阎王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被劫掠的客商乍入匪巢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就是无论男女都要被双双撕去衣袖,双臂*着向前平伸,经过一处罗汉像。 龙飞扬看到这里,双眉拧紧,心里更是疑惑万分,这是哪门子土匪的规矩?难道是在看胳膊上的纹身?难道土匪们在寻找什么人?那个神秘的土匪头子究竟又是什么人呢? 案头的灯光渐弱,想是它也感到困乏了,瑟缩着黯淡下去。 龙飞扬动了动僵僵的脖子,发觉眼睛都有些酸涩起来,不由得抬起双臂,伸了一个懒腰。目光扫过案头堆放的乱七八糟的信笺,纸张,蓦地,眼神触及到半张宣纸上面,龙飞扬伸出手,拿起那张压在最下面的宣纸。 原来却是他听老管家讲述土匪事件时候,信笔涂鸦的字。 雪白的宣纸上,写满了字,内容却只有三个字,菖蒲! 龙飞扬看着那三个字,嘴角泛起苦涩纠结的笑容。竟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写出她的名字,我是不是病染膏肓了? 室内极其安静,案头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照射着那黑白分明的宣纸,撒了一室的恍然。 龙飞扬呆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眼前浮动起她冷冽清纯的眼眸,心里隐秘处的酸痛,又如涟漪泛泛的晕开全身,软软的疼掩盖掉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不知望着那张宣纸有多久,蓦地,房门外传来的细细的争执声音,惊醒了空冥状态下的龙飞扬。 剑眉蹙起,龙飞扬有些不悦地起身向门口走去,他听到了熟悉的关元的声音,心里暗暗不爽,都快要半夜了,关元又在门口鼓噪什么? 走近门旁,还没有开门,就听见关元不耐烦的话语,“琴姑娘,爷真的正在忙,他不希望被人打扰,你先回去吧!” 琴楠娇柔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执着万分的精神,“关小哥,你去帮着我通禀一声,如果爷说不见,我自然就回去了。我给爷熬了一碗红参粥,最是提神补气,爷要趁热喝了才好!” 关元的声音响起,“琴姑娘把粥给我就行,我给爷送进去。” 琴楠的声音清脆异常,“不必了,这是我的心意,还是我送进去比较好。” “可是,爷吩咐了,不见任何人,琴姑娘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关元显然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 琴楠锲而不舍,“关小哥,爷忙碌一天了,我们做下人的自当要体恤爷的辛苦,让我进去给爷按摩一下,不是进了我们身为家人的心意了吗?我保证……” 龙飞扬听到这里,眉头蹙的更紧,一股厌恶倏地自心头升起,内忧外患,心事重重,他哪有心思享受温柔乡美人意?霍地转回身,走到案旁,迅疾灭了案头的灯火,然后,走到床边和衣而卧。 果然,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慢慢消失无际,只剩下了一室的清冷,空旷。 龙飞扬侧了一下身体,才发现手里仍抓着那张宣纸。怅然良久,龙飞扬苦笑了一下,将那宣纸轻轻放到了枕头下面,幽暗的夜色中,他在心中低问道:枕着你的名字入睡,是不是醒来的时候,你就会在身边? 又是炎热的一天,太阳躲在一层黄白云的后面,肆意张狂着,巨大的热量蒸腾四处发散着,热的人忍无可忍,逃无可逃,却莫之奈何。 龙飞扬早早的进宫面圣,却被挡了回来,皇上去行宫避暑,外人一概不见。只着了一个贴身的公公,在午门宣旨,赐给龙飞扬一盒点心,说是六弟出京体察民情,一路辛苦,送一盒点心,以慰劳苦。 然后,龙飞扬和关元及其一大群仆从,提着那盒点心浩浩荡荡,哭笑不得,愁眉苦脸地回到了王府。 刚进府门,老管家就禀告龙飞扬,萧雅已经在上房等候着他了。 萧雅一身清白薄衫,手里握着一把玉骨扇,风姿秀逸地在上房内悠然地欣赏着字画. 对开的八扇花格子窗户,不时有徐徐的凉风吹入,使得幽静的室内,越发显得清凉静谧。 听说王爷回府了,萧雅立于门旁相迎,相对于萧雅的从容淡定,温和笑颜,龙飞扬却显得有些狼狈,满身大汗淋漓,刺绣着麒麟的宝石蓝的朝服全都紧贴在身上,脸色也有些热的发红。 萧雅唇角带些戏谑的笑容,很是关心的问道:“王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先冲个冷水澡?” 龙飞扬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坐到楠木桌边接过老管家递过来的凉茶,狠狠灌进嘴里半壶。 看着他愤懑不甘的模样,萧雅急忙说道:“王爷,千万不要喝猛了,对身体不利呀!” 龙飞扬放下茶壶,喘匀了气息,冷淡地问道:“你怎么跑我这来了?不是每天忙的不见人影吗?” 萧雅看着龙飞扬不善的脸色,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好几天没有给王爷您请安了,很是惦记,所以亲自前来问候!王爷一向可好?” 龙飞扬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少来这虚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朝?” 萧雅掩饰住眼里的得色,说道:“早起我就知道皇上去了行宫了,上朝自然免了。” 龙飞扬脸色一沉,剑眉竖起来,“神机营营主的消息果然灵通,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一大早火急地跑去,还没有见到人!” 眼见龙飞扬要翻脸,萧雅急忙赔笑说道:“王爷别生气,我这个小角色不去无伤大雅,但是王爷是一定要去的,不然,皇上准备好御赐的东西,岂不是浪费了?” 龙飞扬微微一愣,“你知道皇上会赐给我东西?” 萧雅目光清澈,晶亮无比,扬起唇角淡然笑道:“嗯,因为今日不比往常,我觉得皇上一定会给你留下什么。” 龙飞扬听见萧雅的话里有话,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对守候在门口的关元说道:“把那盒点心拿来,都先下去歇着吧!” “是,爷!”关元肥滚滚的身体此时已经像是一个刚出锅的包子了,肥胖的脸上赤红无比,脸颊脖子更是大汗淋漓,咕噜噜的汗珠子不时滚落下来,薄薄的外衫都湿透了,如果周围温度低些,应该能看见他头上热气腾腾冒出的气来。 所有的闲杂人等全都退了出去,寂静下来的宽大房间里面,只有龙飞扬和萧雅两个人对着桌子上的一盒点心发怔。 精致的紫檀色食盒内,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六个小窝窝头,黄褐色的外皮泛着油亮的光芒,尽管已经凉透了,但仍散发着玉米与栗子的香甜。 “玉米面,豆面,还有栗子面的窝窝头,我喜欢!”萧雅对着这六个窝窝头,发出由衷的一句感叹,同时咽了下口水! 龙飞扬的眉头却蹙的紧紧的,凝视着小巧的窝窝头,嘴里问道:“李过真的是去西山剿匪了?几时出发的?” “寅时,估计现在已经交火了!你就等着喝他的庆功酒吧,五万大军去剿五百土匪,他也真能想得出!脸庞大不怕丢人啊!还美其名曰练兵!”萧雅说的字字清晰,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窝窝头。 龙飞扬扫视着黄亮亮的窝头,突然心头一动,俊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点,对着萧雅问道:“据说他准备出征的粮食已经筹集六成了?” “嗯,差不多有这些!” 龙飞扬抬起头,瞪着萧雅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皇上送给我窝头的含义你懂了吗?” 萧雅微微一愣,不解地问道:“什么含义?” 龙飞扬自负地笑了,紧拧着的眉头也放松开来,对着萧雅淡淡说道:“皇上希望李过出兵吗?” 萧雅脱口而出:“自然不希望!可是,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出兵?他是权倾朝堂的宰相,功绩显赫,手握重兵,就连你,他都不放在眼里!” “粮食!如果他准备的粮食只剩下了两成,或者突然都没有了,他还能出的成兵吗?” 萧雅秀气的眼眸突然明亮起来,脸色都变得振奋,一叠声地说道:“对呀,对呀,还是王爷聪明,只有你能领会皇上的意思啊!这就叫釜底抽薪!”伸手抓过一个窝头,放进嘴里,含混地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龙飞扬淡淡一笑,“自然要马上动手,李过不在京城,一切都好办,在他们大军回来之前,解决了那些碍事的粮食就万事大吉!” 龙飞扬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款款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女子柔弱的声音响起来,“王爷,奴家给您沏了一壶碧螺春,温度刚刚好,您要不要喝一杯?” 龙飞扬和萧雅齐齐转头,就看见棋依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轻盈纱裙,身后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丫头,两个人袅袅婷婷地走进上房来。 龙飞扬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旋即转身对萧雅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办的好有赏赐,办不好军法伺候!” 萧雅嘴里的窝窝头还没有咽下去,听见那句军法伺候,惊吓了一跳,窝窝头瞬间成了凶器,险些噎死他。 “咳……咳……王爷,您不能这样对待我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神机营营主,这么重要的事情……” 龙飞扬转脸看向走进门来的棋依,淡然笑着说道:“还是依依知道我的口味,我来尝尝这碧螺春是不是眉山正宗的!” 棋依立时笑靥如花,一双明媚的大眼睛聚满了温柔笑意,忙不迭地让身后的小丫头拿来杯盏,为龙飞扬斟满一杯茶! 龙飞扬接过茶杯,眼光冷冷瞄了一眼萧雅,低声说道:“还不走?你以为你拥有的时间很多吗?” 萧雅伸着脖子,强咽下嘴里的窝窝头,苦着脸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门去。 棋依急忙招呼住萧雅,边斟茶边说道:“萧公子别走,先喝完了这杯茶再去忙也不迟呀!” 萧雅回头看了看龙飞扬带着浅浅笑容的,却满是凌厉光芒的眼睛,认命地叹息一声,“唉!我是劳碌命,等我回来再喝吧!”说罢转身匆匆而去,身影顷刻消失在高树成荫的庭院中。 棋依有些不解地问道:“这萧公子忙什么呢?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有了?” 龙飞扬扯起唇角,淡笑着说道:“这家伙每日养尊处优都不知道如何办差了,惰性太重了,从今以后我要好好训练他,让他重新明白神机营的办事宗旨是什么!” 棋依微笑着说道:“在王爷身边做事,他如何敢怠慢呢?就像我们,每时每刻都想着让王爷舒心高兴的法子,王爷高兴了,我们才算是尽了本分!” 龙飞扬看着俏脸写满真诚的棋依,眼神动了动,面色轻松地笑着说道:“依依的话就是贴心呐!陪本王下一盘棋吧!看看我不在家的日子,你的棋艺精进了没有!” 棋依笑意盈盈的点头,吩咐身后的小丫头摆伺棋盘,自己则又殷勤地给龙飞扬倒了一杯茶。 夕阳西下,薄暮沉沉。上房门前的庭院全都被镀上了一层柔柔的金色。高大的梧桐树的叶子都似被镶嵌了金边,在淡淡的晚风中,轻轻吟唱。 龙飞扬和棋依坐在梧桐树下听琴楠弹奏她新谱的曲子,相思引。 棋依支着下颌听的津津有味,龙飞扬却极其的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不时扫向院门,他在等一个消息。 终于,院门口传来了关元那咚咚咚熟悉的脚步声,龙飞扬不由得精神一震。 关元胖乎乎的身体飙风一般地刮进门来,快步走到龙飞扬身侧,低声说道:“李过剿匪归来,大败土匪,在相府摆酒庆贺,请王爷您过府一同庆祝!” 龙飞扬猛然一愣,瞪视着关元,不甘心地问道:“只这一件事?没有别的事情要禀报了?” 关元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微微纳罕地说道:“没有别的事情了,相府的仆人刚送来的帖子,小的马上就来禀报您了!” 龙飞扬的眉间有些沉郁,心里暗骂道,这个混蛋萧雅,李过都已经凯旋而归了,你还在磨蹭什么?难道要当场被人家抓住才甘心么?嘴里沉声吩咐道:“备马,去宰相府!” “是,爷!” 当朝宰相府。 楼台高峻,画廊雕柱,金碧辉煌,富丽豪华。 大气巍峨的府门口,铠甲整齐,训练有素的兵士戒备森严,招呼客人的成群仆役侍立两旁,随着鱼贯涌入的朝廷里的大小官员,更显得吵嚷热闹,一片欢腾。 龙飞扬赶到相府的时候,朝里的官员近乎来了大半。 当朝最有权力的相爷剿匪大胜,出师大捷,这可是千载难逢地锦上添花的时刻啊!所以,但凡能靠的上前的,需要仰仗的,趋炎附势的官员们,全都热情洋溢地聚集在今天的主角李过的身边,毫不吝惜地奉上逢迎拍马的诗句,赞不绝口地赞美着李过这一大功绩。 章节目录 第175章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李过年界四十,身材适中,体格健壮,身穿紫色锦衫,腰间白玉带,足蹬软底?靴。一张微黑的脸颊上,双目炯炯有神,只是那个嚣张的鹰钩鼻子破坏了他威武的面现,令他的眼神都带着无尽的狠厉与狂妄。尽管心情大好,向着众人微笑着,那颊边的皱纹却都似刀削一般,深刻冷冽的如狮虎的额纹。 龙飞扬看着那张野心勃勃的脸颊,强忍着心头的憎恶,施施然走过去,摆出往日的嬉笑神色,对着李过笑着说道:“宰相大人果然勇猛过人,轻松就除去了这群危害百姓的顽匪,实在是大快人心,可喜可贺!” 李过看见龙飞扬走过来,眼里光芒一闪,假笑道:“六王爷过誉了,想我大昕国天子脚下,怎么能被一群乌合之众搅闹了呢!也是不枉我军操练多日,今天用兵还算顺利,只是跑了那土匪头子,但是丧家之犬,已经无可畏惧了!” 在六王爷面前,李过的语气也很是狂妄自大,根本不把龙飞扬放在眼里。 李过身后身材肥硕的九门提督接话道:“相爷不必烦恼,那土匪老巢都被平了,一个土匪头子能掀起什么大浪来,这抓捕土匪头子的差事就交给卑职好了!” 李过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酣畅直至:“好,这差事就留给你了,也给你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九门提督的肥脸上丝毫看不出窘迫的意思,立刻拱手膜拜,笑嘻嘻地说道:“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李过转头对着龙飞扬问道:“六王爷此次出京有什么收获没有?据说还遇见了刺客,险些受伤?” 龙飞扬唇角扯起,轻描淡写地笑着说道:“相爷果然消息灵通,所幸只是有惊无险,想我作孽不多,老天还舍不得收了我去!” 李过哈哈大笑,眼里的嘲讽之色毫不掩饰:“不愧是六王爷,那般惊险动魄之事,到王爷嘴里如此云淡风轻了,果真是大家风范呀!” 龙飞扬心里一沉,看来,他身边的事情李过早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这个李过,究竟派了多少眼线在监视着他? 龙飞扬看着李过并没有笑意的眼睛,神色不慌不忙,嘴里戏谑地说道:“相爷还知道惊心动魄!相爷的消息真比神机营还要来的迅速呢,堪比半仙呀!我看明天要让萧雅跟在相爷身边好好学习学习才是了!” 李过还没有接话,就听见龙飞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疏朗淡淡:“王爷所说极是,萧某真是深感惭愧呀!”话落,萧雅一身白衫,落落洒脱地出现在李过面前。先是脸色谦恭,拱手对着李过笑呵呵说道:“萧某祝贺相爷首战告捷,军心大振!” 李过一双厉眼落在萧雅身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神机营主来晚了,要罚酒三杯!” 萧雅微笑着点头,谦谦有礼:“相爷赏的罚酒,自当是敬酒,岂敢不从命!” 李过身后的九门提督大声吵嚷道:“对呀,今天我们庆贺相爷大捷,一定要痛饮三千,不醉不归呀!” “对,对,不醉不归……” 李过身边的众人纷纷附和,群情洋溢,兴高采烈。李过在恭维祝贺声中,仿佛君临天下一般,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霸气笑容。 龙飞扬的脚步向人群后面撤了撤,看着李过狂妄的笑脸,暗暗咬紧了牙关。微一侧身,就看见萧雅气定神闲地向他走了过来,龙飞扬脸色有些发冷,嘴里冷笑着说道:“萧公子,你好雅兴,还要罚酒当敬酒喝呢!” 萧雅双目亮晶晶的,面不改色微笑着说道:“王爷别急,别管罚酒敬酒,只要是好酒就行了,好酒不怕晚,您就耐心等着喝好了!” 萧雅的话音刚落,突然门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跑到李过身边,说道:“相爷,皇上驾临了!” 李过和在场的官员都是一愣,任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会亲自来相府参加这场庆功宴。 李过精光烈烈的眼眸内,闪过志得意满的傲慢光彩。就连皇帝小子都给他面子,亲自来给他庆贺。那么普天之下,李家权势熏天,谁与争锋? 李过施施然向门口迈动脚步,大声招呼府内的仆人以及身边官员,“来呀,迎候圣驾!” 昕国的皇帝龙飞云,三十岁年纪,身材纤细,脸庞白皙,长眉细眼,鼻梁高挺。身着明黄色的祥云滚边龙袍,头上镏金冠,足下金黄色软靴。胸前锦衣上飞舞的金色盘龙图案醒目显赫,至高无上! 如果不是这身刺眼的明黄色衣服,与身后长长的仪仗队伍,他那脸上谦谦君子的温和神态,更像是一介弱质书生。 宴会大厅之内,龙飞云走到主位上坐下,对着下面迎候接驾的人笑呵呵地说道:“各位爱卿平身,寡人今日正闲的慌,行宫也无甚可玩,听说相府今天有热闹,就冒昧前来,相爷,寡人是不是有些打扰了?” 李过抬起头朗声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驾临,相府蓬荜生辉,小臣欢迎之至,求之不得,何来打扰一说?” 龙飞云看着李过的脸色,似是放下了心一般,笑着说道:“那就好,相爷这样说,寡人就安心了。相府不止有好酒,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都拿出来,给寡人玩玩!” 下面众人发出一阵轻松的笑声,这个皇帝,是出了名的爱玩,虽然已经年届而立,却仍如十岁稚童一般,就是喜欢玩。 李过笑容满面地招呼家中下人将自己家的宝贝拿出来,龙飞扬站在迎驾的人群中,耳中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叹息。他循声望过去,发现这声叹息是从左侧不远的监察御史林正南嘴里发出来的,不由得心头一动。 这场宴会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到来而拘谨严肃起来,反而,因为皇帝的好玩之心,众人都嬉闹放肆起来。 李过自然拿出府内所有值得一玩的物件宝贝,全都呈给了龙飞云。 龙飞云满嘴的鹰,鸟,狗,和李过等人真诚的交换玩物心得,训狗秘笈。伴随着酒香肉香,以及厅堂内翩翩起舞的美姬柔媚的舞姿,宴会大厅内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嬉闹淫靡。 龙飞扬坐在桌边有些心思怔忪,暗暗惦记着那件重要的事情,喝了几杯酒竟然不知酒味。 忽然一个翩翩身影走到他的桌边,向着他温和地笑着打招呼,语声稚嫩,“满堂嬉闹,偏偏六皇叔似是心思恍惚呢,又惦记着哪位佳人呀?” 龙飞扬微微抬起头,看见一个文雅俊俏的少年站立桌前。 一身浅白色的贴身锦服,暗绣着大朵芙蓉花的图案,华丽贵气。漆黑的发间冠一块火红的赤离玉,腰畔系着皎月环佩。白皙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丝亲近温和的笑容。 龙飞扬的眼眸眨了眨,唇角扬起,露出一丝淡笑,说道:“原来是龙裕,你这小子,不编排几句六皇叔,你心底就不舒服,是吧?” 龙裕是龙飞扬皇叔醇亲王的孙子,醇亲王年届以高,德高望重,五个儿子都在朝廷做事,只有大儿子益王爷因病早逝,膝下只有一子,就是面前这个龙裕。 因为可怜他小小年纪丧父之殇,醇亲王对这个孙子格外栽培看重。龙裕倚仗祖父的倚重,贪玩任性,人品学识不见增长,倒是学得一手讨皇上欢欣的本事。 何处文玩稀有,何处有训鹰高手,何处有宝马良驹,何处有美人依楼,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他现在年纪不大,却是皇上眼里的红人,他学会了他老子从来不会的东西,投其所好。 在龙飞扬阅历非凡的眼睛里,这个侄儿聪慧非常,心思细腻,绝不是巴结权贵,见钱眼开的酒色之徒。他对皇上格外的亲近与讨巧,已经让龙飞扬心生疑虑,却又无话可说。所以,与这个远方侄儿相处,龙飞扬只有四个字对待,敬而远之。 龙裕今天却似有讨好之意,凑近龙飞扬跟前,向着他身上打量着,“六皇叔,今天怎么没戴一样宝贝出来,给我长长见识呢?” 龙飞扬淡笑,眼眸里闪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我一天到晚美人在侧,应付不过来,哪有心思寻什么宝贝,我还想向你讨宝贝呢!” 龙裕听见这话,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的笑容,笑道:“我知道六皇叔每日里都极其的忙,怕是不屑在美人身上浪费功夫吧!我这段时间帮助皇上寻找上等的蛐蛐呢,也没时间淘换宝贝啊!”语气顿了顿,“我知道六皇叔是宝石玉器的行家,但凡你看中的,绝对没有次货,若是六皇叔得了宝贝,看不上眼,一定要想着侄儿点呀!” 龙飞扬微笑点头,“好,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龙裕又说道:“还有,等哪天我如果寻了真宝贝,六皇叔爷一定要帮我验看验看啊!” 龙飞扬更是笑道云淡风轻,“这个自是没有问题。” 龙裕扫了一眼龙飞扬的手指,很是惊奇地问道:“上次我送给六皇叔那个鸽血石的戒指怎么不见戴?有了好宝贝,那个丢掉了吧?” 龙飞扬微微一愣,随即想起在如意楼,他早就把那戒指送人了。微微挑起嘴角,淡然笑道:“那么好的宝贝怎么能丢掉呢?被一个红颜知己相中,送她了!侄儿不会怪皇叔吧!” 龙裕清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淡然,嘴里笑道:“怎么会?那下次我再送六皇叔一个戒指好了。这次一定要比鸽血石还好!” 龙飞扬笑着点头,很是高兴地说道:“还是我的侄儿够仗义,六皇叔先谢过了。” 龙裕也笑了,唇红齿白,眼眸晶亮,说道:“六皇叔,你这一谢,我可是无法抵赖了呢!” 龙飞扬呵呵真笑了,“那我就等着你来送礼了!” 龙裕深深点头,语气笃定:“自然,自然,侄儿会时刻留心。”正说着话,一个小太监小跑到龙裕跟前,“小王爷,皇上召唤您呢!” “哦,就来。”龙裕向龙飞扬告退之后,去向皇帝身边了。 酒过半酣,很多人已经流露醉意,龙飞扬端起酒杯走到了林正南的桌前,淡笑着说道:“林大人似是心有隐疾,怎么面露不快之色?” 林正南一直在闷头猛喝酒,看见龙飞扬出现在眼前,嘴角浮起一丝苦笑,“难道六王爷心里比较舒泰欢喜么?陛下如此玩物丧志,六王爷不觉的昕国未来堪忧?” 龙飞扬的眼睛机警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微笑着说道:“看看,林大人喝多了啊!怎么会如此指摘陛下呢?吩咐家人,快些告退回去吧!别惹了陛下不快!” 林正南大笑道:“六王爷多虑了,陛下哪有时间管我呢!来,六王爷,我们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 龙飞扬看着林正南微醺的红色脸颊和暗沉嘲讽的眼眸,嘴里淡淡说道:“林大人,夏夜如此之长,夜长梦多,所以万事不要先下结论,或者,林大人醉里乾坤之后,又是一番新天地也未可知!” 林正南微微一愣,随即呵呵笑道:“看来六王爷还是满怀憧憬之人啊……” 林正南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刚刚的管家慌慌张张地奔进门来,穿过妖妖艳艳的舞女,直奔向李过坐前,顾不得皇上,在李过面前低低耳语几句。 李过一直洋洋自得的脸色在听完管家的话之后,霍地变色,几乎没时间管皇上,他起身就向大门疾步而去,身后的两个仆从也急匆匆跟随而去。 龙飞扬心念一动,对着林正南说道:“看来宰相大人这是有了急事了,竟然连皇上都不照管了!” 话落,龙飞扬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萧雅,就看见萧雅坐在案后,端着酒杯向他惬意地挑了挑眉毛,一副成竹在胸,怡然自得的模样。 龙飞扬心领神会,一直焦躁悬着的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面。 昕国京城接连半个月没有降雨,又夜遇东南风,天干物燥,城外囤积粮草的营地不幸起火,李过筹集的出兵粮草在一夜间化为乌有。 在微凉的夜风里,龙飞扬站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听见李子木传来的这个消息,顿时感觉一身清凉。 抬头看看刷刷作响的梧桐叶子,龙飞扬惬意地抬起手臂,疏懒地舒散了一下筋骨,心里暗道,李过,大戏开场了,第一回合我胜了!你好自为之吧! “爷,接下来怎么办?”李子木的语气很是振奋的,他现在内心的想法就是希望一鼓作气,一举拿下李过才好。 龙飞扬听出了李子木的意思,眼睛淡淡瞄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道:“万事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要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现在,还不是痛快淋漓的时候。” 李子木眼神动了动,脸上浮起尴尬之色,他确实有些心急了。 章节目录 第176章 喜上心头 龙飞扬继续说道:“你去好好调查一下监察御史林正南的背景资料,这个人,中正耿直,洁身自好,以后或可重用。”“是,爷,小的这就去。” 李子木的话音刚落,一个娇柔的声音自两个人身后款款传来,“王爷,奴家给您准备了薄荷莲子粥,清淡消暑,您刚喝过了酒,用一点柔和肠胃吧!” 龙飞扬转回头,看见棋依一身鹅黄色轻纱裙,柔媚的身影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身边的小丫头平儿手里端着一个青瓷食盅。 龙飞扬心情不错,当下说道:“还是依依想的周到,但是,本王现在还想喝酒,依依陪本王喝一杯如何?” 棋依有些微愣,走到龙飞扬身边轻轻劝阻道:“王爷刚刚喝完酒回来,还要继续喝那会伤了身体了吧!” 龙飞扬笑着扬起剑眉,抓住依依的手向上房里面走,边走边笑道:“不管那么多,今天我心里高兴,李子木,让关元给我送两坛杏花白过来!” “是,爷!”李子木应声而退。 战告捷,龙飞扬心里真的很高兴,一直压抑的心头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上房内四处飘荡着浓浓的酒香,眼见桌上的一坛杏花白已经见了底,龙飞扬的脸色也喝的红润润的了。 棋依坐在龙飞扬身侧,笑语盈盈给龙飞扬倒酒,明媚的大眼睛里,全是温柔如水的情意。 龙飞扬仰头又喝干一杯酒,酒意已经涌上脑际,含混着对棋依说道:“差平儿去把琴楠也叫来,人多喝酒才热闹嘛!” 棋依的大眼睛眨了眨,凑近龙飞扬耳边说道:“回禀爷,琴楠今天身子不方便,不然,以她的性子早就来了,所以,今夜奴家伺候您!” 说罢,棋依柔媚的身体就紧贴到了龙飞扬的身上,一双玉臂,也攀住了龙飞扬的脖子。微红着脸颊在龙飞扬耳边娇羞地说道:“爷,天色不早,我们安歇了吧!” 杏花白最是后劲大,浓浓的醉意中,龙飞扬的眼神有些迷离,棋依娇羞红润的面庞,在他的眼前摇晃着幻化成菖蒲恼羞恼怒的俏脸。 良久,龙飞扬嘴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吟哦,“妍,我好想你,每天却只能在梦里亲吻你……” 棋依的身体猛地一颤,沉溺迷醉的眼睛霍地睁开了。 妍是谁?王爷的嘴里怎么会有陌生女子的名字? 也许感知了怀里娇躯的震动,龙飞扬微微抬起眼睛,看见棋依眼里的错愕,更发现了自己吻错了人。 晃了晃模糊的眼神,龙飞扬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轻轻推开怀里的棋依,低声说道:“依依,你回去吧!今天本王真的累了!”说完这句话,龙飞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床边走去。 棋依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这个暧昧旖旎的良宵佳夜,又是她期盼了多久才等到的,她不能错失良机。上前一步,慌忙扶住龙飞扬的身体,棋依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嘴里娇柔地低叫了一声,“爷,这段日子奴家想死你了,让奴家伺候你吧……” 龙飞扬从她怀里抽出自己的手,有些摇晃着径自走到床边,疲倦地说道:“你回去吧!本王喝多了。”话落,龙飞扬对着门外高声叫道:“关元,送依依回去!” “是,爷!”一直守在门口的关元急忙答应了一声。 棋依眼睁睁看着龙飞扬躺倒了床上,却不能够再上前,手指狠狠抓了抓裙衫,眼里闪过无限的失望之色,只得向出现在门口的关元走去。 龙飞扬真的喝多了,这杏花白的酒劲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直宿醉不醒,直到第二天下午,龙飞扬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房内安静极了,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撒进房间里面,懒散而又灼热。 龙飞扬揉了揉隐隐钝痛的头部,缓缓坐起身来,向着门外招呼,“关元!” 话音未落,虚掩的门就应声开了,关元肥硕的身体闪进门来,看着龙飞扬有些痛苦的脸色,关元急忙递上手里的绿茶,很是关切地说道:“爷,喝点绿茶会舒服点!” 龙飞扬接过绿茶喝了一口,低声问道:“萧雅来过了吧?怎么没有叫醒我?怎么能错过了李过恼羞成怒的好戏呢?” 关元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说道:“萧公子在这说的好热闹,您都没有醒过来,所以,只能任您睡醒再说了。” 语气顿了顿,关元继续说道:“萧公子说李过确实是大为光火,说这把火不可能是自燃起来的,一定有人放火,在朝堂上一直要求皇上追查纵火凶手。” 龙飞扬抬起头,听的认真,马上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一副昏睡未醒的模样,听说您也宿醉未醒还开玩笑要给您送醒酒汤来。对于李过的吵闹,皇上只是让李过自己去查,说如果查到了一定会严惩凶手。” 龙飞扬有些好笑,轻松地说道:“嗯,去查吧,就算是查出来也换不回三十万担粮食了!” 关元想了想又说道:“只是萧公子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监察御史林正南启奏皇上,说这把大火也许是天意,实在不该冒然出兵,发起争战,涂炭百姓!” 龙飞扬听到这里脸色一沉,急问道:“后来怎么样?” “后来李过勃然大怒,他那一股窝囊火就全向着林正南发泄出去了,硬是说他妖言惑众,不利国威,有通敌卖国之嫌,然后逼着皇上要赐死林正南!” 龙飞扬心头一惊,“赐死了吗?” 关元摇头,说道:“没有,萧公子给说了情,皇上降旨,林正南被流放三千里。” 龙飞扬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被他狠狠砸了出去,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这个李过,实在太过骄横狠毒,欺人太甚!” 关元被吓了一跳,肥胖的身体抖了一下,随即低声说道:“李子木也刚刚和我说,爷正准备好好重用林正南,他就被李过给除去了。” 听到这句话龙飞扬微微一愣,心念数转,然后霍地心头一惊,莫不是昨天夜宴上,他和林正南说的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了。然后,被李过发现了龙飞扬的心思,今天找了这个借口,手脚麻利地除去了林正南! 想到这里,龙飞扬背脊一阵发冷,李过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个权相到底在他身边安插了多少羽翼眼线? 半月之后,酷热的天气因为两场大雨变得凉爽起来,徐徐飒飒的凉风成为了秋天的先锋脚步,火焰焰的太阳不再炽热,在格外蔚蓝的天空中,不骄不躁,踱步而行。 龙飞扬和李子木刚刚从神鹰营视察回来,关元就忙不迭地呈上了一张喜帖。“爷,李过要娶第五房夫人了,邀请您三天后去相府喝喜酒,这是喜帖!” 龙飞扬微微一愣,拿过喜帖扫了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道:“娶个小老婆也要大宴群臣吗?这搜刮手段倒是很老土!” 关元撇着嘴,很是嘲讽地说道:“李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只听说这个非常与众不同,是天下最冷艳的女子,所以他才会给了个名分,做老五!” 龙飞扬鄙夷地冷哼了一声,“最冷艳?他搜刮来的女子哪个是心甘情愿的?不冷才怪!” 关元继续禀报道:“萧公子刚刚来过了,说西山的土匪居然卷土重来,又开始大肆劫掠了。那个土匪头子还真厉害,短短的时间又招兵买马,占山为王了。他也不怕李过再去平了他们。” 龙飞扬剑眉蹙起来,很是疑惑地自问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在京城天子脚下做土匪,而且,锲而不舍,那个土匪首领的脑袋没受过什么刺激吧?” 关元也很是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嘴里说道:“是啊,这帮土匪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沉默了一下,关元向龙飞扬请示道:“爷,我们要准备什么礼物给李过?” 龙飞扬很是疲累地一挥手,脚步向上房走去,嘴里扔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吧!金银珠宝,李过喜欢的就是这个!”“是,爷,小的这就去准备!” 七月十五,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上干净的没有一丝浮云。 相府门前,张灯结彩,嬉闹非凡,大红的地毡从大门口直铺到富丽堂皇的千禧楼正厅。往来穿梭的仆从奴婢,上门道喜祝贺的各级官员,亲朋好友,熟人旧客,将浩大的相府门前拥挤的水泄不通。 龙飞扬身后跟着关元和李子木,也随着众多的贺喜人群来到大厅里面。 到处红花红灯红红火火,龙飞扬冷眼看了看热闹喧哗的相府,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李过,物极必反,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太过风光之后,你都不怕从巅峰摔下来粉身碎骨么? 将近吉时,偌大的大厅内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人群拥挤观望着,热闹地议论着,都在期待着见一见这昕国权倾朝野的相爷大人的新夫人。 正厅两旁已经排满了座位,朝堂上位高权重的人物都有一个座位,以示尊贵。 龙飞扬身后坐的是吏部侍郎,他和身边的人正在窃窃私语着,“据说这位新夫人是怡红楼的姑娘,因为家道中落被迫入了乐籍,某一天遇见了相爷,相爷是一见倾心呢!” “能让相爷甘心娶回来给名分的女子,必是有过人之处啊!” 一个猥琐的声音传来,“一定是让相爷欲仙欲死的美人,伺候男人有过人之处的!” “去,孙胖子你滚一边去,你不怕相爷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嘿嘿,这女人的身份就是会让人想入非非嘛!” 龙飞扬鄙夷地瞄了这几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一眼,唇角扬起嘲讽的笑容,除了青楼妓馆,哪里的姑娘甘心嫁给跋扈狠毒的李过呢?也只有这样身份的女人才和他般配吧! 这厢正议论的热闹非凡,正厅前的司仪已经在高声唱喝,“吉时已到,两位新人拜天地喽!” 李过一身大红锦袍,袍上刺绣着银色万字花纹,腰间紫玉带,足底暗红皮靴,春风得意,满脸笑容地出现在正厅前。伴随着极大的热闹喧哗声,大厅门口,出现了一大群的丫鬟婆子,两个衣着簇新的小丫头搀扶着新嫁娘走在最前面。 新嫁娘身材高挑,火红的衣裙上用金线描绘着富贵牡丹的喜庆图案,一方嫣红的盖头,遮挡住了脸庞,众人只能看着她纤细的身姿,暗自臆想那摇曳的盖头下面的如花脸颊。 在后面婆子的笑闹声中,劈啪作响的爆竹声里,新嫁娘跨过了火盆,接过婆子送过来系着红花的斧头,款款向着厅前的李过走来。 龙飞扬面色平静地随着众人看着款款而过的新嫁娘,淡漠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表情。可是,当他眼睛扫过新嫁娘抱着斧头的手的时候,眼睛霍地睁大了,整个人的表情竟似雷劈一般惊愕住了。 新嫁娘抱着斧头露出的手腕上,竟然有一颗清晰的朱砂痣。 那颗朱砂痣是龙飞扬记忆最为深刻,镂刻进骨头里的完美。那颗朱砂痣是在他梦里每夜萦绕不去的怅惘与思念。 龙飞扬的脑际里恍地响起一声惊雷,整个人都似傻掉了,这个披着新嫁衣的女人,李过的五夫人,竟然是菖蒲! 大惊大喜之后,几乎不做多想,龙飞扬就已经肯定,这个新嫁娘一定就是菖蒲。 她为了报仇,竟然要委身嫁给李过!她究竟费了多少心机,才靠近李过身边,才有了今天的婚礼? 菖蒲,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独自闯进这龙潭虎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眼见那俏丽的红色身影经过眼前,走向李过,龙飞扬急的什么都顾不得了,霍地站起身,向前迈步就要抓住新嫁娘的手。 还是李子木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龙飞扬的衣袖,嘴里惊骇地低声急道:“爷,你要做什么?宰相大人马上要拜堂了!” 龙飞扬猛然一惊,这才从急迫兴奋中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该以何身份阻止菖蒲嫁给李过?他又如何能阻止的了相爷的新婚之喜? 心头猛地一沉,眼光扫过近前几个人诧异的目光,无奈地拂开李子木的手,恨恨坐回椅子。 只是目光直直地望着菖蒲走向李过的背影,她走的每一步都似是火辣辣的绳索,牵扯着龙飞扬的心疼痛异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个混蛋么? 他只能看着她孤身涉险,爱莫能助,装作浑然不知么? 不行,他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他不能让她冒这样大的凶险! 手指狠狠攥成拳头,龙飞扬牙关咬的紧紧的,一个主意霍地窜进大脑里面。他要把她抢出去! 司仪尖利的嗓音响彻大厅里面,李过牵着新嫁娘的手含笑行礼,脸上冷冽似狮虎额纹的皱纹全都舒展开来,想来这次是真的喜上心头了! 章节目录 第177章 尽了全力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司仪最高亢的声音响过,地下众人都起哄高声大叫起来,“让我们见见新娘子的真面目啊!” “对啊,对啊,让我们见见相爷的五夫人是何倾国倾城的模样啊!” 李过也被感染了喜意,嘴里哈哈大笑道:“众位想见见我的新夫人?我要问问我夫人是否愿意才行!”底下立刻有人大呼道:“相爷也要听命于新夫人啊?可见这新夫人在相爷心中地位啊!” “是啊,究竟是如何的女子,让相爷甘心拜倒石榴裙下,相爷快开恩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龙飞扬的手暗暗攥紧了拳头,心跳都变得异常起来,他不知道如果盖头掀开了,他会不会忍不住直接上前抢人。 李过在新嫁娘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着众人笑着说道:“五夫人害羞,脸皮薄,今日就不见了,待三日后,本相宴请大家,到时候五夫人自会亲自接待,各位同僚亲友,三日后再见吧!” 在众人的一片叹惋声中,新嫁娘被丫鬟婆子簇拥着,走去了新房。 同时喜宴开始,相府的管家邀请各位官员入席喝喜酒。 龙飞扬借口如厕,带着李子木和关元离开了大厅。 三个人行至偏僻的地方,李子木极其不解地问道:“爷刚刚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失态?” 龙飞扬的脸色再没有了以往的轻松嬉闹,而是变得异常的冷峻,他转头看着李子木低声说道:“李子木,我要你去帮我抢一个人,要马上动手,不得有误。” 李子木更加吃惊了,双目圆睁,纳罕地问道:“爷,您要抢谁?” “李过的五夫人!” “什么?”身侧的关元几乎惊呼出来,又慌忙地捂住了嘴,机警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急急地低声对龙飞扬说道:“爷,您发疯了吗?这个时候,去劫李过的新夫人?这,这……” 龙飞扬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对着李子木说道:“你速回王府,带五六个人,伪装成西山土匪的模样,趁着人多手杂,从后门进相府,劫持了新娘子绕京城一周,然后回王府将她藏在春风阁,行动一定要保密。” 李子木听的惊心动魄,都没有反应过来,龙飞扬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新娘子功夫不错,你们几个人要小心,她一定不会跟你们走,必要的时候,打晕了她,但是,绝对不要伤了她,明白了吗?” 李子木目中万分不解,可是,看着龙飞扬此时坚决狠厉的脸色,知道此事非同寻常,实在不能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是,爷,属下明白!” 旁边的关元急的抓耳挠腮,慌张地鼓噪道:“爷,您想清楚了吗?这女人可是李过的小老婆,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激怒了李过?爷,你这是为什么呀?找他的晦气也不用这个法子吧?爷,您再好好……” 龙飞扬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命令道:“少罗嗦,跟我回宴会厅,李子木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是,爷,属下马上就去!”李子木向来是极其听话从不?嗦的,转身而去,青色的身影顷刻消失掉了。 剩下关元,不敢再做声,只是愁眉苦脸地跟在龙飞扬身后,向宴会大厅走去。 李过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神情是非常高兴的,所以,酒喝的异常痛快,几乎前来敬酒的人,来者不拒。所以,没有多久,他就已经喝的醉意朦胧了。 龙飞扬端起酒杯,走到李过面前,无论如何,他总要装装样子,对着李过笑嘻嘻地说道:“相爷年富力强,功德无量,今日又得如花美眷,实在是羡煞旁人,本王敬相爷一杯酒!” 李过的脸孔喝的红彤彤的,笑着拍了拍龙飞扬的肩膀,说道:“我知道,六王府上只有两名皇上赐的歌姬,王妃的位子还没有人坐,九门提督的女儿极是中意六王的人品能力,过几日我给六王做个媒如何?” 龙飞扬心头微惊,脸色却面不改色地呵呵笑道:“多谢相爷挂念,只是我这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没有玩的尽兴呢,不急着娶个王妃捆住我,相爷的好意心领了!” 听见龙飞扬的推辞,李过并没有不高兴,只是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之色,依旧呵呵笑道:“是啊,六王年少*,正是好时候,晚些成婚不迟,来,我们喝酒,喝酒!” 这顿喜酒喝的肆无忌惮,人仰马翻,仿佛末日来临般最后的狂欢。所有的官员,客人都在酒后露出癫狂不羁的本性,嬉笑怒骂,兴奋异常。 龙飞扬也佯装喝了不少的酒,大量的酒水也洒在衣衫上,而且酒过三巡,东倒西歪之余,还踢碎了相府大厅门口摆放的一个青瓷花盆,足见他喝到什么烂醉的程度。 关元勉强扶着醉意迷蒙的龙飞扬去向李过告别,龙飞扬身上刺鼻的酒味在三尺以外都可以闻到。 关元撑着摇晃的龙飞扬,勉强笑着对李过说道:“相爷,我家王爷有些过量,我先送他回去了,恭喜相爷新婚大喜!” 李过看着还在吵嚷着要酒的龙飞扬,笑道:“看来,六王是真的为我高兴,居然喝了这么多,好好侍奉你家王爷!” “是,多谢相爷!” 关元扶着踉踉跄跄的龙飞扬,费力地走出大厅门口,边走边说道:“爷,您还好吧?回府先给您喝点醒酒汤才行。” 李过看着这一主一仆的背影,微醺的脸上浮起轻蔑的笑容。 满脸的鄙夷不屑使这笑容变得冷冷,只是这笑容刚刚绽开,就被慌不择路,大汗淋漓跑来的管家给打破了,语气更是惊慌失措,结结巴巴的:“相爷,不,不,不好了……” 春风阁,是龙飞扬的书房。 独门独院,偏居王府一隅,这里放着龙飞扬府内极其隐秘的一些文件,图册,以及神鹰营的机密文件。所以,除了龙飞扬,以及手下亲信关元和李子木,外人一概不得入内。 金黄色的午后阳光,懒懒地照射在阁前的那棵两丈来高的海棠树上,飒飒晃动的树叶使得满地的金光变得斑驳闪烁,摇曳迷离。 龙飞扬脚步急急的奔进了春风阁,穿过重重书架,终于看见,在他平日里短暂歇息的那张楠木床上,躺着一个人。 大红的刺绣着富贵牡丹的衣裙,雪白的袜子,挽起的高高的漆黑发髻,只那一个纤弱的背影呈现眼前,龙飞扬的心就猛地沉静下来。 是她,真的是她,菖蒲! 为了报仇她竟然真的要嫁给李过。 她真的要牺牲自己所有的一切。 龙飞扬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柔弱的小手,俊逸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比疼惜的光芒。 傻丫头,你就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浩大的人间就没有东西是你留恋,值得你放弃复仇的么?为什么不肯与我合作,帮你报仇呢? 菖蒲的脸色向着墙壁,沉沉昏迷着,脸上的粉红胭脂掩盖了她白皙如玉的肤色,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翕动着。比之上次相见,她又清瘦了许多,脖颈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芊芊如玉的手也更加瘦骨嶙峋。 如龙飞扬所料,她是绝对不肯跟李子木走的,李子木只得先将她打晕了,才将她劫出了相府。 龙飞扬看着此时的菖蒲,心里有欢喜有忧愁有心疼还有恼怒,她不是鄙视他用美人计的么?可是,她竟然要嫁给那个恶毒的混蛋,她这不是美人计是什么? 那个猥琐男人的话语又回荡耳边,“一定是让相爷欲仙欲死的美人,伺候男人有过人之处的!”想到这里,龙飞扬的心头霍地升起浓浓的怒火,他忽地伸出手去,扯开了菖蒲的衣领,用尽力气,将她左肩的衣服脱了下去。 上次菖蒲受伤的时候,他在她的左臂上看见了那颗象征女子贞洁的守宫砂,他知道她是纯洁的处子。 现在,那番愤怒与紧张的心思让他迫切地要知道她有没有把自己出卖给了李过,她有没有用到曾经不耻的美人计! 这一刻,他竟然那么在意她还是不是完璧的! 衣衫扯落,浩白如雪的手臂上,一点嫣红的守宫砂悄然存在,那红艳艳的颜色,耀的龙飞扬的唇角向上弯起。只是,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就听见“啪”的一声,左脸颊猛烈的一痛,龙飞扬竟然被人给扇了一个耳光。 龙飞扬下意识地捂住了脸,惊愕地抬起头,才看清楚菖蒲已经清醒过来了,不仅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还似是要吃了他一般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你要干什么?”冷冽如珠的声音带着愤怒响起来,同时,菖蒲迅疾地掩好了自己已近*的身体。 她一定是误会他要对她不轨了,这让龙飞扬有些尴尬,更有些气愤,他们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她竟然还这样怀疑他?而且,有生以来,龙飞扬还是第一次被人甩耳光,身为王爷的骄傲与优越感令他恼怒起来。 这熟悉亲切的体香,这冷冽清纯的眼睛,是他日夜惦念,相思入骨的。终于,她又出现在他眼前,又落在他的怀里,他无法用言语诉说自己的深情渴望,他只想把她揉碎,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掺入自己的心脉里面。 龙飞扬神智癫狂激动着,几乎忘乎所以,他死死箍住菖蒲的手臂身体,发泄着自己长久的思念,渴慕。 可是蓦地,一阵刺痛传来,惊醒了龙飞扬的神智,菖蒲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因为吃痛,龙飞扬的嘴唇下意识的一缩,菖蒲终于趁此机会狠狠推开了他,同时,眼里愤怒屈辱的怒火似是要烧灭了他,嘴里大叫着:“混蛋,你滚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劫持我来这里?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计划?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我只想要复仇,为什么你就不肯让我实现这个愿望?” 龙飞扬用手轻拭去嘴角的鲜血,掩饰着自己心潮澎湃,盯着菖蒲大声说道:“我说过向李过复仇要好好谋划,你这样冒然出复仇只会铩羽而归。李过不是好对付的,他害的人不计其数,自然有极其多的人想要他的命,所以他防范甚严,对付他,我们要从长计议。” “不,我不需要好好谋划,我已经等不了了,我要去报仇,你不要拦着我。”菖蒲近乎怒吼地喊出这句话之后,就要起身下床。 龙飞扬自然不会让她跑出去,伸手去抓她的手臂,菖蒲真的生气了,左手迅疾向着龙飞扬出手,向着他胸前的几处大穴如风点去。 龙飞扬闪身躲过,两只手齐齐又去抓菖蒲的肩头,两个人在书房里面争斗厮打起来。 龙飞扬身手利落,闪躲腾挪丝毫不逊于李子木的功夫,看着菖蒲又急又怒泛红的脸颊,以及狠厉的毫不留情的出手,龙飞扬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但他还是有分寸的,出手的招式中只用了两成力,他不能伤了她。 只是三招过后,龙飞扬的脸色大变,因为他看得出菖蒲攻向他的招式已经拼力施为,用尽全力。攻击的动作再没有了他初见她时候的高深莫测,行云流水,反而处处生滞,力道不足。 一招孤雁归巢使出,龙飞扬紧紧扣住了菖蒲的两只手,同时,惊疑万分地问道:“你的右臂怎么了?为什么会根本使不出力气来?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菖蒲被扣住了手腕,死命的挣脱都变得毫无意义,她愤怒地向着龙飞扬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的右臂已经废了,彻底废了,别说使力气,就算是拿只笔都要很费劲,我已经没有一丝一毫被你利用的价值,为什么你还不放了我?” 菖蒲的脸色极其惨白,她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一双清泉似的眼眸内全是空泛的绝望。 龙飞扬听见这番话不由得大吃一惊,神色都呆滞了,一时竟然无语。 “呵呵,你满意了吧?我终于变成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残废了。”嘲讽的语气之后,菖蒲的眼里还是闪烁起泪花,尽管她努力压抑着,可是,那水雾还是氤氲开去,模糊了眼前写满震惊的脸。 紧紧咬牙,强压自己心头火山一样的愤怒,菖蒲又冷冷说道:“我费尽了万分心机,我终于接近了李过,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劫持到这里来?为什么连我最后的这一点愿望都被你给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欺负玩弄一个卑微女子,对你来说就是那么好玩刺激么?” 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从菖蒲眼里流出来,流过嘴边,流进心里,冲花了她脸上的红妆,那么晶莹玉碎,黯然神伤。 这一刻,所有坚强冷漠强大的外表轰然崩塌!她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却被面前可恶的男人全都毁了,她再也没有力气了。 章节目录 第178章 不甘心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清秀脸庞,龙飞扬的心猛地一痛,轻轻一个使力,将菖蒲的身体拉进自己的怀里,嘴里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我没有打算阻止你复仇,我只是想要和你合作。我没有玩弄戏耍你,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是我不好,你别难过了!” 菖蒲真的压抑的太久了,那么深重的仇恨,悲伤,压抑,孤独,全都压迫在她纤弱的心上。 这次,当她拼尽了所有,打算鱼死网破,终于要手刃仇人的时候,龙飞扬却又把她给劫持了出来,破坏了她最后的苦心计划,她真的崩溃了,她再也无法撑下去了。 所有的压抑掩饰都被击毁了,菖蒲伏在龙飞扬的怀里哭的震天动地,声嘶力竭。她终于露出了她最脆弱最卑微的一面,她也是个女孩子,她也需要亲人爱人的呵护关爱,她真的累了! 龙飞扬将菖蒲紧紧抱在怀里,任她哭个痛快,同时,他的心却是沉重无比的。 她的右臂怎么会废了?上次离开的时候,还只是不能使用真力,还是可以活动的,为什么现在会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傻丫头,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爱惜自己? 龙飞扬轻轻抱起菖蒲,将她抱回床里,轻轻帮她拭去泪水,带着些歉疚地低声安慰她道:“别伤心,我会帮你报仇雪恨,我还会让皇上调查当年的冤案,为菖将军*昭雪,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所有悲伤委屈发泄的差不多,菖蒲才有些清醒过来。 看见龙飞扬抱着她的暧昧姿势,菖蒲慌忙向后缩了一下身体,快速离开龙飞扬的怀抱,同时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自冷漠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只要放我走就万分感谢了,六王爷!” 龙飞扬的手臂空空地前伸着,显得有些尴尬,他看着菖蒲又变得冷漠清冽的眼光,眉头郁闷地蹙了起来。 暗自叹息一声,收起疼惜的眼神,脸色又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李过这个人奸诈无比,心黑手辣,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不能和他玉石俱焚,因为他不配!而且,他的恶行惹的天*怒人怨,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菖蒲并不理会他冠冕堂皇的说辞,垂下目光,冷冷说道:“我的仇我自己报,不会指望别人,就算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我姓菖,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费心了!” 龙飞扬郁结地眉头蹙的更深,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不需要我的相助?我愿意帮你啊!” 菖蒲冷冷的三个字扔过来,不带任何温度:“不需要!” 龙飞扬就要被她的冷漠打败了,他马上要抓狂了,但是又忍住了,嘴里强装着轻松淡然地说道:“我也不是白白帮忙,我是有条件的!” 菖蒲有些微愣,抬起眼睛脱口问出:“什么条件?” 龙飞扬的脸颊浮起一丝魅*惑的笑容,尽管笑意并没有融入眼睛里,语气也是轻浮的:“我帮你报仇,你要嫁给我!” 菖蒲瞬间吃惊之后,眼里又升腾起恼怒的火苗来,声音激越地斥责道:“你这叫趁人之危!无耻!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龙飞扬不急不恼,强自微笑着说道:“我这叫好人有好报,而且,我也再说一遍,你必须接受我的帮助,我一定要帮你报仇,这个,你说了不算!” “你……你……”菖蒲已经气的有些无话可说了。 这个世界上,有强辩的,有强*奸的,有强赌的,就是没有听过要强迫帮忙报仇的!而且,面对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王爷,竟然有理说不通,菖蒲直气的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 龙飞扬看着气恼的菖蒲,眼里升起一丝快意的光芒,只要把她气的跳脚失常,他才心里舒服。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她冷冰冰,无动于衷的模样。 身体向前凑了凑,眼光扫过她的右手,问出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你的右手到底怎么了?在如意楼的时候还只是不能吃力,现在为什么已经接近废了?” 气恼不已的菖蒲听见如意楼三个字,眉间的恼怒消散了许多,那些照顾相处的日子,那个有些邪恶却心存善意的男人,终是令她无法再发泄恨意。 缓缓垂下头,静默半晌,菖蒲低声说道:“我急于右臂尽快恢复,日日拿剑练习,用力过度,所以……” “你怎么这样心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现在把自己弄伤了,怎么办?身体是大事情啊,你怎么这么笨呐?”龙飞扬气愤地打断了菖蒲的话,边数落着她,边拿过她的右手,轻轻拿捏她手臂上的骨骼,查看伤情。 菖蒲冷淡地抽回自己的右手,语气万分萧索地说道:“不用费心了,我看了很多的郎中,已经没有救了!” 菖蒲的眼里闪烁着深深的绝望与空洞,对于一个需要功夫报仇的人来说,右手残废了意味着什么,龙飞扬自然是清楚无比的。 看着菖蒲苍白憔悴的脸色,龙飞扬心里是又气又急又心疼,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抓住菖蒲的手,很是气愤地质问道:“那天为什么留书而去?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走?如果你相信我,如果你肯配合我,现在你就不会废了右手,伤了身体,说不定现在李过早已经被我们两个送回老家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菖蒲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看着龙飞扬淡漠地说道:“因为你是王爷,高高在上,谋划朝堂,你的筹谋和我的痛苦悲伤是两码事,你不会了解所有亲人全都死去的悲伤,你也不会明白看着仇人天天快活的痛苦。我只要杀了李过,我不要做你的棋子,我更不要卷入你们谋夺江山的争斗中去。” 龙飞扬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她在说什么?这和江山权谋有什么关系? 不待他说话,菖蒲又冷冷说道:“我父亲曾说过,没有永远的政敌,如果某一天,你们因为某个缘由达成了一致意见,皆大欢喜,那么,我的仇就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你会丢卒保车,我如果依附于你,就是最先牺牲的那个马前卒!您说是么,六王爷?我绝对不会傻傻等着你把我献出去,成就你们的霸业雄心!” 听完这番话,龙飞扬的心猛地一沉,眼光变得深幽沉郁,剑眉都竖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要逃离他身边的原因,原来,她早已经从自己的父亲那里深谙了官场的生存法则,原来,从头至尾,她都没有相信过他!只是把他看做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术的政客! 可是,如何能让她知道他的心,了解他对她的不同? 他帮她,难道只是为了江山社稷吗?她为什么一直都看不见他的真心呢?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放在那一个特定的套子里来看他的所作所为?难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就这样失败? 龙飞扬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就待冲口而出的话,在喉结打了一个圈,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对她剖白有用吗?她会相信他吗?她已经先入为主否决了他,那么,他纵是说出千言万语都没有什么作用了吧?而且,即便说出来的话,在她眼里也只是别有用心的欺骗,利用! 想到这里,龙飞扬暗暗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决地说道:“无论怎样,我都不允许你牺牲性命去刺杀李过,你就待在春风阁里,不准离开,李过的事情,从长计议。”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要马上离开这里。”菖蒲说完这句话,下床就向书房门口跑去,应该说是逃去。 龙飞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立时又气又急,这个女人,似乎从来就没有温顺地听过他的话!所有的事情都要和他对着干! 龙飞扬脚步迅疾追过去,在书房门口拉住了菖蒲的手腕,嘴里气愤地大声说道:“你给我站住,现在李过在全城搜查你,我这里是最安全的,你还要跑去哪里?” 菖蒲微微愣了愣,随即回过头向着龙飞扬轻蔑一笑,“六王爷,你搞错了吧?我是李过的五夫人,他只是在拼命寻找我,对我来说相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你再拦着我,我一定禀告相爷大人,你图谋不轨,意欲强迫,要他与你势不两立!” 听到这番话,龙飞扬登时气的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女人,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不知好歹? 火从心头起,龙飞扬再也顾不得许多,恼怒地对着门口大喝道:“李子木,给我拿一根绳子来!” 菖蒲的脸色有些微变,瞪着龙飞扬问道:“你要干什么?” 龙飞扬怒极反笑,眼神带着一丝狠意与邪恶:“我要捆牢了你,看你怎么去最安全的地方!” “你这个大混蛋,我和你拼了!” 菖蒲气的咬牙切齿,左手倾注全力,狠狠向着龙飞扬打了过来,龙飞扬早就戒备在心了,闪身躲过菖蒲的厉掌,同时右手疾出,抓住菖蒲的手腕,将她两只手紧紧扣在胸前。 两个人正打的难分难解,突然庭院门口远远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王爷,我和棋依姐姐来给您送醒酒汤来了!” 龙飞扬一愣,这是琴楠的声音,她们怎么来了?漆黑的眉头不悦地蹙起,这一对难缠的女人,这个节骨眼又来瞎搅和什么? 菖蒲听见这个声音也愣了一下,随即看着龙飞扬的眼光变得讥讽无比,“六王爷,美人来见,你还管我做什么?快点放开我!” 看着菖蒲嘲讽鄙夷的目光,龙飞扬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这下子她又误会了! 管不了许多,龙飞扬压低了声音对着菖蒲说道:“我这个春风阁是极其机密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内,你好好住在这里,莫动莫叫,我用王爷的身份向你担保,一定帮你报仇,你相信我,好不好?” 菖蒲唇角浮起一丝冷笑,轻轻自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好――”话音落,她突然转脸向着房门口大声呼叫起来,“来人,救命啊,混蛋王爷……” 庭院外面传来琴楠奇怪的语气,“咦?春风阁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王爷在里面吗?” 棋依的声音也带着好奇的响起:“是啊,春风阁一直是王府的禁地,怎么会有女子的喊声?是不是进了飞贼了?” 远远李子木的声音传来:“两位姑娘听错了吧?我怎么没有听见女子的喊声呢?” 琴楠的声音明显不高兴了,带着浓浓的醋意:“李大哥,王爷在春风阁吗?他是不是在阁里约了美女?” 李子木的声音淡淡的,波澜不惊:“琴姑娘,王爷在阁里研究神鹰营的事情,何来的美女?” 棋依的声音也很是无奈地说道:“琴妹妹,即使王爷在阁里约了美女,也不该是我们过问的,我们还是回去吧?” “可是,可是……”琴楠明显的声音激恼不甘,似是在向房门走过来。 李子木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送客的意味:“王爷已经醒酒了,两位姑娘的心意,我自会禀报王爷,王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两位姑娘还是请回!” 伴随着冷哼声,琴楠的声音激恼失望:“姐姐,我们怎么尽心也是闲杂人等,姐姐,我……” 棋依的声音低低的:“妹妹,只要王爷的吩咐我们就照做,王爷是我们的天呐……” 声音渐低,终于门外一切慢慢恢复平静。 房内,菖蒲气恼地狠狠推开了龙飞扬,狼狈不迭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再如此轻薄于我,我就杀了你!” 龙飞扬看着面前这个刁蛮凶悍的小女人,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嘴里也恨恨地说道:“如果你再想着离开,我就将你扒光了,锁在阁里,我看你怎么出门,怎么去那安全的地方!” “你,你,你无耻混蛋垃圾野兽,你不是人!”菖蒲真要被龙飞扬给气疯了,她真想狠狠一掌,打死他。 龙飞扬不管菖蒲如何喝骂,伸手将房门紧紧关闭,同时,将窗子也全都关的严严实实,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次,他是一定不会放手的,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哪怕手段卑鄙无耻! 菖蒲看着变得恶毒卑劣的龙飞扬,怒目切齿,站在阁内的条案旁气的浑身颤抖。 这也许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吧?亏她以前还觉得他有些良心,是个良善之人,现在才看清楚,他就是一只中山狼! 看见菖蒲气恨难平的眼神,龙飞扬冷淡地说道:“春风阁外面有无数侍卫守护,没有我的命令,李子木四大高手寸步不离。所以,就算是你手臂没有受伤也逃不出去。还有,就算是你逃了出去,我也会马上派人告知李过,你是要杀他的仇人,你为了复仇才嫁给他的!”警告威胁的语气后面是满腔的不甘心。 章节目录 第179章 装作平静 “你敢!”菖蒲义愤填膺的怒喝一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那表情似是要当场撕了龙飞扬。 龙飞扬冷冽一笑,眼里无奈恼怒交织:“我有什么不敢?反正你以为我从来都不是好人,更不值得你信任!为了目的,我会不择手段!” “你无耻!”菖蒲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案头的端砚,向着龙飞扬狠狠砸了过去。 龙飞扬轻描淡写地闪身躲过,脸色阴沉,心痛却又强撑着无事一般地说道:“我自认为一向很有耻,可是,你硬是逼我变得无耻!而且,我才发现原来无耻比较简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菖蒲的脸色由白转青,一双清冽的眸子燃烧着愤恨至极的怒火,牙齿咬的咯咯响,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龙飞扬一定死了一百遍了。 愤怒并没有烧尽理智,她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愤怒争闹就可以解决的。 终于,菖蒲狠狠跺脚之后,快步奔向床边,将身体缩在床的角落,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全身,再也无话。 以她往日的刚烈性子是绝对不会容忍这份屈辱的,但是,大仇未报,使命未完,她要忍耐,她要狠狠忍耐。菖蒲暗暗攥紧拳头告诫自己,绝对要坚持坚忍下去。 因为她的命不是自己的! 傍晚,天色暗了下来,浓重的火烧云退去之后,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灰云浮游天际。扯天扯地的夜色,向着世界漫散开来。 浅暗的光线里,春风阁里掌起了灯,不甚明亮,但橘黄色的光芒,让人看到温暖与清朗。 龙飞扬派人将上房的很多东西都搬到了春风阁,大有在这里好好过日子的打算。 晚饭端了上来,各色菜肴冒着诱人的香气,摆满了一桌子,这是龙飞扬让人精心准备的。而菖蒲缩在床角,整个下午几乎一动未动,沉默如空气一般,对抗着龙飞扬的恶毒霸道。 龙飞扬走到床边招呼她吃饭,菖蒲的脸都缩进被子里,依然不言不动。 看见她这个模样,龙飞扬的眉头蹙紧,有些无可奈何,更有些尴尬。 其实,整个下午他也在检讨自己,这样对待她,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原来不相见日夜思念,现在终于相见却又要互相伤害,龙飞扬暗暗责怪自己,这件事情处理的太过幼稚了。 看着菖蒲露出被子外面的黑黑发髻,龙飞扬低低叹息了一声,坐在床边开始投降,低沉磁性的声音极具歉意,“不要生气了,我们讲和好不好?就像当初我们在如意楼那样相处,好么?下午我确实有些过分,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不理我啊!” 菖蒲的身体纹丝不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龙飞扬的话。 龙飞扬脸色有些难堪,身为王爷之尊,他何时这样低声下气求过人?但是谁让他惹人在先呢? 蹙了蹙眉头,只得继续诚心诚意地说道:“我答应你尽快帮你报仇,我们以一个月为期,如果一个月后,我们联手杀不了李过,我就放你离开,如何复仇,海角天涯,我不再阻拦过问!怎么样?” 湖蓝色丝绸的被面终于动了动,菖蒲的脸露了出来,只是眼里仍是含着愤恨疑惑的,“你的话当真?”语气充满了质疑不信任。 龙飞扬神色有些振奋,她终于肯跟他说话了,遂一叠地点头,言辞咄咄:“自然当真,王爷一言,驷马难追!你就相信我吧!” 菖蒲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然后垂下了目光,看样子是默许了。 龙飞扬心里一阵轻松,眉梢洋溢起淡淡的欢喜,眼里的光芒也带着些狡黠璀璨。 他表面没有说什么,内心里的算盘却打的噼啪响,这一个月下来,我一定要牢牢套住了你,我要让你离不开我!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龙飞扬一如从前的自信,笃定。 伸手轻轻掀起被子,关切地对菖蒲说道:“先吃饭吧,一个月的时间里,你要好好回复体力,我再召几个名医,好好诊视你的手臂,一定会好起来的!” 菖蒲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下了床,跟着龙飞扬来到了桌边。 她要吃饭,她要喝水,她要好好活下去,只要能够复仇,她什么都可以付出,尊严更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经过一个下午的思考,菖蒲已经考虑的很清楚,这个痞子王爷,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他一定要帮她报仇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是知道,她的仇要自己报,谁都不指望。一个月内,她会寻找到机会,向上次一样不告而别,疾速逃离他身边。 菖蒲面前的碗里如小山一般堆起,龙飞扬也许想一晚就把她吃成一个大胖子。 橘黄色的灯光照射着桌边纤弱沉默的身影,在雪白的墙上映出无法言说的孤单与凄清。一切映入眼里,令龙飞扬的心没来由的隐隐生疼。 只是,可以真切地看着菖蒲冷俏的脸庞,那如泉清澄的双眸就在眼前,还是令龙飞扬感到无比满足与幸福,一直被担忧思念捆缚的心在这一刻变得轻松安然起来。 给菖蒲又夹了一块香酥鹿脯,龙飞扬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你怎么遇见李过的?” 菖蒲停住了筷子,并没有意外龙飞扬的提问,脸色很是平静地说道:“我谎称家道中落,入了怡红楼,和那里的妈妈说定卖艺不卖身,后来,李过去了怡红楼,我假装不小心撞到了他,引起了他的注意!” 龙飞扬眼神动了动,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他没有逼你就范?” 菖蒲低下头,看不清楚她的脸色,淡漠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讥笑嘲讽,“妈妈曾教导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妈妈想把我卖出大价钱,要我吊他的胃口。” 龙飞扬暗暗有些脸红,自己好没有出息,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脸色板了板,装作无事一般地问道:“你没想到在怡红楼下手么?”龙飞扬太了解菖蒲了,所以直接问到重点。 菖蒲终于抬起头来,眉宇间尽是懊恼,语气也很是无奈挫败地说道:“没有机会,他的身边如影随形有两个侍卫,他们的功夫比我师傅逊色不了多少,我的手臂偏偏废了,我怕一击不中,打草惊蛇!” 听到这番话,龙飞扬又有了倚仗,似是被他言中了似的扬起眉毛,加重语气说道:“所以我才说,杀李过绝对不是轻松的事情,必须筹划仔细了!有勇无谋,只会败事!” 菖蒲有些郁闷地垂下头,眉头紧锁,没有答话。其实这个道理,她早在怡红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龙飞扬又给菖蒲夹菜,嘴里安慰道:“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且有我在,你一定可以手刃仇人!”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被敲响了,然后李子木的声音传进来,“爷,琴楠姑娘求见。” 龙飞扬微微一愣,随即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见!” “琴楠姑娘说依依姑娘恶心呕吐,浑身无力,八成是有了身孕,要爷过去看看!”李子木的声音明显有些偏低。 听完这句话,龙飞扬和菖蒲互相对视一眼,全都一阵错愕,立时,龙飞扬额头出现无数条黑线,冷声呵斥道:“怎么可能?即便身子不舒服,找大夫去,我也不会看病!” “是,爷,明白了!”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着龙飞扬似是被人戳破了隐私一样涨红的脸色,菖蒲将鄙夷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菜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吃饭。 龙飞扬却不能不说,他心里暗骂晦气,好不容易和她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偏偏那两个不省油的灯一定要来打扰他们。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 龙飞扬剑眉蹙了蹙,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解释道:“琴楠和棋依是皇上大哥赐给我的两个歌姬,我不能不要,有时候会逢场作戏,去她们那里过夜,我怎么也是正常男人……”看了看菖蒲冷冽无波的脸色,龙飞扬又继续说道:“但是遇见你之后,我碰都没有碰过她们,我们两人没有相识,前面的事可以不算,可是遇见了你,我就要为你守身如玉!” 菖蒲微微一愣,杏眼都瞪大了,听见那句守身如玉又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唇角泛起浅浅的冷笑,“王爷身份尊贵,年轻有为,喜欢谁爱谁都是一种荣耀,何必向我解释这些?” 龙飞扬看着菖蒲无所谓的态度登时心里如浇沸油,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冲口说出自己隐忍了很久的话:“就是因为在意你,我才要向你解释,我府里王妃的位子一直空着,而能做六王妃的人只有你,嫁给我,好不好?” 菖蒲看着龙飞扬无比认真的眼神,可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这个混蛋王爷一贯戏谑邪魅,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招? 惶急地抽出自己的手,不满地斥责道:“不要跟我开玩笑,我没有这份心情,你快点去看看什么琴棋姑娘吧,万一有了你的骨肉,你就不必担心你的腰有毛病了!” 她竟然这样说话! 龙飞扬真的有些发急,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为什么你就不认真考虑我的话呢?我一直对你的心,你怎么就是看不到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快要发疯了?” 菖蒲看着龙飞扬一本正经的急切眼神,不由得心里一动,难道这个混蛋王爷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打算娶她为妃?他一直的关心照顾甚至捆绑,都是因为他有这份心?可是,他是王爷,她是刺客,这两个不搭调的身份好似有些可笑。 霍地想当初起在如意楼的不信任,菖蒲眼光暗沉,这也许又是他打算好好利用她的手段吧? 想到这里,菖蒲的身体向后动了动,低声说道:“无论你如何想的,我现在都没有心情思考你的话,而且,我自小订了亲,即便能有开花结果的日子,我亦是不会嫁给你的!” 听到那句订了亲,龙飞扬惶然一惊,同时脸色也变了。 自己千算万算,都没有将她的私人情况打听清楚,真是有些荒唐了。 他慌乱地瞪大了眼睛,语气急急问道:“和谁订了亲,几时订的亲事?男方是什么人?你家遭变故,他还承认这份亲事吗?” 龙飞扬后面的一句话,直击要害,令菖蒲一直平静的眼神霍地掀起狂涛骇浪。 是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将军的女儿,家道中落不说,更是漏网之鱼,丧家之犬,她还能指望那个人遵守那份遥远的誓言么?而且,父亲从未提过那个人,可见父亲也是不愿意她嫁给他的吧! 恍然间,那双黑白分明,带着明朗温和的眼眸闪现眼前,那一声叹息诉说的深深担忧又萦绕耳边,现在想来,竟然那么渺远,那么空乏,那么不着边际。 半生流离,恩怨辗转,也许,执拗的封锁,长久的等待,都是她一厢情愿的信守吧! 缓缓垂下头,嘴里淡淡却是坚定地说道:“他不承认无所谓,我承认就可以了,他救过我的性命,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龙飞扬再也沉不住气,剑眉倒竖,语气急躁,“可是,如果他嫌弃你的身份,根本不打算娶你,不愿意履行婚约,你还要一直坚守吗?” 菖蒲低声说道:“那是他的事,我是一定会坚守的!” “你,你怎么这样死心眼?小时候的事情怎么能当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守在记忆里过日子的,而且救过你性命的不止他一个吧?”龙飞扬有些气急败坏。 菖蒲却不待他继续说什么,站起身走向床边,边走嘴里边低声说道:“我要休息了,你还是去看看什么琴棋姑娘为好。”话落,走到床前,身体又缩进床里,盖上被子不再说话。 龙飞扬看着如此冷漠疏离的菖蒲,心里的懊恼犹如大海的波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房,英俊的脸庞充满不甘,俊逸的眼眸里也全是折磨。 她竟然是定过亲的,她淡漠冷寂的心中是藏着一个男人的! 经过短短的相处他已经了解她,她是那种性子清冷的人,从不愿表露自己的心迹,可是,现在她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那个男人是镂刻进她血脉中的人! 她心里竟然想着别的男人! 一想到这里,龙飞扬的心头就翻起狠狠的狂浪,带着浓浓的嫉妒与恼恨。拳头紧紧攥住,龙飞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样坚决,纵使你有千千万万个理由疏远我,我也不会退却,我不管那个男人是谁,老天既然让我遇见了你,我就绝对不会放手!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李子木的声音低低传来:“爷,萧公子求见!” “让他到上房等我!” “是,爷!” 龙飞扬隐忍着怒气,走到床边对着菖蒲尽量装作平静地说道:“我去处理一下事情,你既然累了就早些歇息,我明天派一个小丫头来照顾你!” 章节目录 第180章 妇人之仁 菖蒲缩在床里没有丝毫动静,只是锦被下的眼眸黯然无光,此情此景,她是没有权利说不的! 萧雅带来一个消息,李过正在大肆调兵,准备去西山荡平了可恶嚣张的土匪。 现在京城的绯闻传的满天飞,一朝宰相的婚礼成了一场绝大的笑话。 他堂堂相爷的小老婆居然被土匪劫去,三岁的小孩子都笑的要掉牙,李过已经被气的穷凶极恶,就快要发疯了!所以,极其迅速地调兵遣将,打算毫不留情地铲除了这伙无耻之极的土匪! 龙飞扬听见了这个消息没有丝毫的庆幸,让李过除去西山土匪这个毒瘤也算是借刀杀人,可是,看李过这幅拼命的架势,除了颜面为题,可见他还是很看重菖蒲的! 那么,王府内一定要极其小心隐蔽地藏好了菖蒲,不能让李过得到一点点的讯息,如果稍有不慎泄露了蛛丝马迹,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也许,所有长久潜伏的野心张狂罪恶全都会因为这条导线爆发。这个貌似平和,国泰民安的局面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全面被打破。 那么,他要面对的就不单单只是李过这个野心昭彰的政敌了,或许会是席卷了龙氏江山的灭顶之灾。 想到这些,龙飞扬的心思沉重了许多。 萧雅走后已经是子时了,夜色正深,孤星明灭,萧萧的冷风凉浸浸的四处游荡。 龙飞扬起身走出上房去春风阁,边走边对身后的老管家说道:“明天挑一个机灵本分的丫头到春风阁伺候。” “是,爷!”老管家看着龙飞扬凝重的脸色,小心答应着。 刚刚走到春风阁的园门,李子木青色的身影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带着一股慌乱的凉意。 李子木对着龙飞扬低声说道:“爷,守阁的侍卫失踪了一个!” 龙飞扬心头一惊,旋即凌厉的眼神四处扫视春风阁周围,拧眉问道:“平白失踪?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正在查找!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李子木的目光也是阴沉担忧的。 对方究竟有多高的身手,竟然能在这周围密集的侍卫中毫无觉察地掳走一个人,若是这个人还藏匿在府内,后果不堪设想。 龙飞扬惊疑过后,脚步更加迅疾地向阁内走去,这一刻,他异常担心菖蒲的安危。 春风阁的房门是紧关着的,就在龙飞扬霍地推开门的瞬间,他猛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风一般掠过了左侧的窗子。 那个人似是正在向阁内偷窥,发现有人进门才惶急地闪避逃走。 龙飞扬怒目瞪大,大喝一声,“抓刺客!”身体旋即如箭一般急掠出去。 他身后跟随的李子木几个人更是毫不怠慢,“嗖嗖”几声,向着那扇窗子急追过去。 如龙飞扬所说,守护春风阁的侍卫极其众多,而且,龙飞扬身边的四大高手全都守在这里,所以,那个黑衣人刚刚跑到园中的石径处就被众多侍卫团团围住。 黑衣人的功夫极其高强,否则也不敢独自一人夜探王府,面对众多围攻而上的对手,他临危不乱,每一式出手至少带有三层变幻招式,一双手臂犹如千臂长猿,变幻莫测。 只是奈何王府的侍卫众多,拼斗搏杀中,黑衣人的招式渐落下风。 终于在李子木手中短刀闪电一击之后,黑衣人踉跄倒地,几乎同时,周围侍卫的武器全都迅疾压在黑衣人的脖颈上面。 黑衣人眼见大势已去,毫不犹豫的将头一歪,似是在衣领上咬到了什么,然后,身体一阵痉挛,竟然服毒自杀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尤其龙飞扬,心中一阵惊愕,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他快步走过去查看黑衣人僵直的尸体,借着火把的光芒,黑衣人青紫恐怖的陌生的脸,令龙飞扬眉间掠过浓重的疑虑。 李子木提剑上前,仔细检查了黑衣人的尸体,低声禀报龙飞扬道:“此人身穿布衣,二十出头年纪,腰间系着麻绳,脚穿草鞋,一副山里人打扮,手中有老茧,是握剑所致,所服毒药为鹤顶红。” 龙飞扬的剑眉都蹙在了一起,嘴里疑惑地问道:“山里人?山里人跑到王府目的何在?” 胖关元从后面挤进来,在龙飞扬耳边低声说道:“爷,是不是西山的土匪呢?” 龙飞扬微微一愕,神色更加惊异,他刚刚假扮土匪将菖蒲抢了来,现在,西山的真土匪就来了? “西山土匪?他们来王府做什么?难道来打探情况,准备报复我的冒名之恨?”龙飞扬的话音刚落,春风阁的房门被猛然关上了,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龙飞扬霍地一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那阁内的菖蒲会不会……想到这里,龙飞扬顾不得许多,风一样地冲到了阁门前,慌张地推开了房门。 橘黄色的灯光下,菖蒲正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茶杯沉思。 看见那个纤弱的身影安稳地存在着,龙飞扬悬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面,转回头对着身后的李子木说道:“仔细搜查他的衣服鞋子,不要错过一丝蛛丝马迹,尽快确定他的身份!” 李子木躬身应道:“是,爷,小的马上去办。” 侍卫都退了下去,春风阁内安静下来。 龙飞扬走到桌边还没有说话,菖蒲低声说道:“不用查了,这个人是李过的侍卫!” 龙飞扬大吃一惊,星眸圆睁,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他是李过的侍卫?你怎么会确定他是李过的侍卫?” 菖蒲缓缓抬起头,秀气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沉重,目光清澈如水,低声说道:“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是我刚刚看见了他的功夫,他是李过身边功夫最好的两个侍卫之一,李过最忠心的近身侍卫。” 龙飞扬愣了愣,然后惊疑地问道:“可是,他怎么会来到了王府?难道李过已经知道我把你劫来了?” 菖蒲微微点头,笃定地说道:“他一定已经知道!” “不可能,春风阁防范如此严密,除了关元和李子木知道这阁内的人是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龙飞扬难以相信地反驳着。 菖蒲看着龙飞扬的目中升起淡淡的轻蔑,嘴里缓缓说道:“李过一定知道你把我劫持来了,所以才会派人来刺探,而且,王府这么大,这刺客哪里都没有去,直接来到了春风阁!不是么?” 龙飞扬被菖蒲的话给震惊了,俊逸的眼眸内全是惊愕的光芒,嘴里更是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王府里面有内奸?” 菖蒲面色平静,只是掀了掀眉毛,淡淡问道:“你觉得呢?” 龙飞扬怔愣着眼神,缓缓坐在桌边椅子上,满脸骇然,却又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下午将菖蒲劫持到了春风阁,现在子时刚过,李过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并且知道了菖蒲详细藏身的地方,那么,府里的这个内奸一定是龙飞扬身边最亲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有机会去府外送信!会是谁?能是谁? 怔然半晌,龙飞扬抬起手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一定不会是李子木和关元,他们对我是誓死忠心的!” 菖蒲沉思着说道:“你身边亲近的人,今天下午之后谁出府去了?可以从这个方面查一查。” 龙飞扬抬起头对着门外叫道:“关元。” 话音刚落,关元肥胖的身体推门而入,恭敬一礼,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龙飞扬强压着心头的震惊恼怒,缓缓问道:“今天我回府之后,府里的人谁出过府?” 关元微微愣了一下,思考着说道:“据我所知,好似没有人出府,爷在府里,都怕您随时传召,所以都没有离开。” 龙飞扬的脸色变得极其郁闷,居然没有人出府,那李过是如何得到菖蒲的消息的呢?也不可能是飞鸽传书,因为王府里面根本就没有鸽子!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菖蒲的怀疑是错误的? 桌边的菖蒲轻声问关元:“那么,今天下午之后,有谁进府吗?” 关元又是一愣,随即说道:“萧公子来过王府!” 龙飞扬神色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萧雅?他最好的朋友?难道他投靠了李过,不惜出卖朋友想在李过面前邀功? 可是转念一想,又被龙飞扬给顷刻否决掉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向萧雅透露过,他劫持菖蒲的事情。萧雅根本不知道菖蒲在王府里面,何来告密一说? “除了萧雅,还有别的人进府吗?”龙飞扬烦闷地继续问道。 关元的细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努力地回想着,“好似,没有谁来了府里了……” 龙飞扬又一次失望了,没有人进府也没有人出府,那么,即便府里有内奸,这消息是如何传送出去的? 或者,府里根本没有内奸?可是,李过又如何知道菖蒲被藏在春风阁里的呢?那个黑衣人又为何直接闯入了春风阁? 龙飞扬的眼光转到菖蒲淡漠的脸上,其实他从内心里希望这只是菖蒲看错了人,因为他万分不愿意接受身边有内奸这个事实!也许这个刺客根本不是李过的近身侍卫! 菖蒲冰雪聪明,心思细腻,当她看见龙飞扬一扫而过的疑惑目光,当下误会了龙飞扬的意思,唇角瞬时浮起一丝嘲讽的冷笑:“王爷,你还是不相信我的,是么?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好了!那个人就是西山的土匪!”话落,菖蒲脸色冷寂地站起身,向床边走去。 只是她刚刚离开椅子,关元就从嘴里发出一声惊呼,手也用力的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我想起来了,刚刚棋依姑娘身体不舒服,刘大夫刚刚进府给她诊治来着。” 龙飞扬的心霍地一跳,随即急急追问道:“刘大夫进府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人就走了,只给棋依姑娘施了一点针灸!” 棋依!难道棋依是李过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龙飞扬瞪大了眼睛,心里充满疑虑。 只是瞬间,下午的一个片段清晰地浮起于脑际,下午他和菖蒲在门口争吵的时候,琴楠和棋依都听见这春风阁里有女人的声音。 龙飞扬还命李子木调集所有府内侍卫守护春风阁,这一个动作,再傻的人都能判断春风阁里的女人非同寻常。 龙飞扬心念数转,霍地想起当日对李子木交代调查林正南的时候,棋依就在他的身后。也就在第二天,林正南就被李过淫威逼迫,流放三千里! 所有的点被串成了一条线,泛着狰狞的阴毒凶恶,触目惊心地出现在龙飞扬眼前,令他身上奔涌的血液变得寒冷。 可是,再转念一想,琴棋两个人是皇上大哥赐给他的歌姬,为什么棋依会是李过的人?难道棋依是李过安排在皇上身边的棋子,后来被不知内情的皇上又赐给了自己?大哥绝对不会把李过的奸细安插在自己身边的! 只是李过,你的狼子野心太过卑鄙无耻,嚣张至极了! 龙飞扬的拳头霍地攥紧,狠狠砸到了桌面上,楠木的八仙桌子立时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深深的缝隙。他自诩千般小心,万般警醒,却绝对没有想到,他的身边早已经被李过安排了阴毒狡诈的美女蛇! 关元被龙飞扬吓了一跳,惶急地问道:“爷,您怎么了?千万别伤着自己啊!” 怒火在龙飞扬眼里翻腾,此时,他真想立刻抓住棋依那个贱人,乱棍打死,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转念一想,不能这样轻易就饶恕了她,他要留着她,好好对付李过,大戏才刚刚开场,还有那么多热闹没上演呢! 龙飞扬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眸瞪着关元,冷冷吩咐道:“让李子木派人暗中监视棋依和琴楠,还有那个刘大夫,记住,一定不要打草惊蛇!” “是,爷!”关元应声而去。 菖蒲静静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头,低垂着眼眸,无声无息地静默着,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龙飞扬平息下心中怒火,缓缓走到床边,有些苦笑地解释着:“你别多心,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当时只是想也许你看错了人。” 菖蒲继续垂着头,一言不发,冷冽的脸色毫无波动。 龙飞扬坐到床边,轻轻拉过她的左手握住,带着怅惘与郁闷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我是想逃避。那么亲近的人,居然心怀叵测,阴毒之极,是敌人的眼线,这我是从心底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的。”语气顿了顿,带着无比的苦涩,“虽说日日处在权利争斗的漩涡里,我还是习惯把身边的人当做亲人!” 龙飞扬唇角的苦笑更大,眼里的光芒也是自嘲的:“也许,我只有妇人之仁,不适合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吧!” 听到他这番话菖蒲微微一愣,缓缓抬起脸,看着龙飞扬强自撑着的脸色,以及眼中很受伤的表情,心头有些微动。 章节目录 第181章 你不要太轻敌了 “幸好有你在,而我也发现,你的心思终还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很高兴。”龙飞扬的目中洋溢着淡淡的温暖与欢喜,那撑着的脸色与眼里的真诚,令菖蒲戒备生气的心思,缓缓松动。 室内安静极了,所有的敌对与猜忌,因为这番心里话变得薄如尘埃,轻轻飘落到夜色深处,不见踪迹。 橘黄色暖暖的灯光照射在菖蒲秀美的脸颊上,那一双清冽的眸子里的恼怒冷漠已经消失无踪,只是含着埋怨,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龙飞扬的心情变得好起来,将菖蒲的手握的更紧,嘴里又戏谑地笑道:“幸好发生了这件事,让我看清楚你的心,我现在已经不吃李过的醋了,因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菖蒲听见吃醋两个字脸色有些微微窘迫,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白了龙飞扬一眼,从嘴里蹦出两字,“幼稚!” 龙飞扬不以为意又如释重负的笑了。 第二日太和殿早朝,龙飞扬怒气冲冲地大闹了一场。 他将昨日刺客的麻绳草鞋全都扔到了金銮殿上,向着皇上大声叫屈,当着文武百官,义正词严地诉说西山土匪的嚣张霸道,不仅劫持了相爷的新婚夫人,还夜入王府企图不轨,他不能再坐视不顾,他要领兵去剿匪,希望皇上答应神虎营的兵士归他调遣。 皇位上的龙飞云一身明黄龙袍,身体慵懒地斜靠在龙椅上,本来文弱的脸色也是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模样,似是宿醉未醒的状态。听见龙飞扬嚷着去剿匪,也不阻拦,含含糊糊答应了。 御座前站在右首位的李过脸色是阴沉的,骄横的一双豹眼,斜看着表情逼真的龙飞扬,一直沉默。 直到龙飞扬提到要掌管神虎营的兵权,调遣神虎营的兵士的时候,他一直淡漠的眼里闪过一丝厉光,原来,龙飞扬的目的在此。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龙飞扬话落,皇上竟然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李过刚刚迈出脚步,说出半句话,“臣有本启奏……” 龙飞云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慵懒地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朕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马上大声宣旨,“退朝!”话落,太监宫女一行人簇拥着龙飞云鱼贯走出了金銮殿,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只余下李过恼怒地冷着脸色,尴尬地站在龙座前,愤恨不已。 初秋时节,天高气清,阳光灿烂。王府内的枫树叶子,已经开始染了浅浅的黄色,条条道道的黄色镶嵌在大片绿色之中,摇曳多姿,飒飒清爽。 在龙飞扬眼里,今天的王府格外的干净通透,而他的心情,比这天空还要晴朗。 进府的时候,指着牵马的马童说道:“衣袖怎么开线了?去账房领五两银子换身新衣服。” 突如其来的好运,惹的小马童不知所措地呆愣住了。 肥胖的关元涎着脸凑过来,不失时机地对着龙飞扬媚笑道:“爷,我的衣袖也破了,也赏小的几两银子吧!” 龙飞扬扫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说道:“罚你五天不准吃饭,身体瘦下来,衣服就撑不破了!” “啊?爷,您好狠的心啊!”关元当下苦了脸,一副要哭的委屈样子。 龙飞扬呵呵大笑着,轻快地向春风阁走去。 春风阁,房门紧紧关闭着,四面的花格子窗户只打开了两扇,飒飒的秋风,飘忽婉转在绿色窗纱外面。 窗前的案头上,雕刻着金兽的熏香炉内燃烧着淡淡的熏香,幽幽的茉莉香气,萦绕飘渺在宽敞的房间里面,馨香阵阵的清幽香气让人忘记烦扰,心神安然。 菖蒲坐在条案后翻阅着一本书,清冽的眼眸中,看不出喜悲,只有浓重的无奈。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浅黄色衣衫的小丫头,身材纤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清秀的大眼睛,紧抿着的唇角写满了小心翼翼与灵动聪明。 她安静地侯立在菖蒲身后,不时给她面前的茶杯撤换热水。 房门口传来脚步声,接着龙飞扬挺拔的身姿闪进门来。 小丫头急忙向着龙飞扬施礼,“见过王爷!” 龙飞扬站住身形打量了小丫头一眼,问道:“叫什么名字?” “奴婢嫣儿!” “嗯,先下去吧!” “是,王爷!”嫣儿乖巧地退出门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龙飞扬轻快地走到案边,对着菖蒲高兴地说道:“今天在殿上我好好演了一出戏,皇上已经答应将神虎营的兵权交给我,我手中的筹码和李过旗鼓相当了。明天我就去平匪,先做个样子给他看看。” 龙飞扬边说边抓过菖蒲面前的杯子,将杯内的茶水一饮而尽。 菖蒲将目光从书卷上转到龙飞扬兴高采烈的脸上,淡淡说道:“李过不是好对付的,你这招将错就错未必能瞒得过他,先不要得意忘形!也许下一刻,他就有所动作了!” 龙飞扬靠近菖蒲身边,很是暧昧地在她头上嗅了一下她的气息,笑嘻嘻地说道:“是,王妃教训的甚是,我一定会小心的!” 菖蒲听见王妃两个字,神色一僵,平静的眼眸内蕴含起恼怒来,冷冷斥责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直接冲出去,告诉李过你的计划!” 龙飞扬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里却装作慌张的模样急忙告饶,“是,是,我不敢再胡说了,你千万不要冲出去,被李子木看见我们小两口吵架会很丢脸的!” “你还说?” 菖蒲真的恼了,霍地站起身体,就要向门口走,龙飞扬可是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她,嘴里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还不成吗?妍妍莫气,生气脸上会长雀斑!” 菖蒲看着他嬉皮笑脸的神色,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向床边走去。 菖蒲昨日身上的喜袍已经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素白色的长裙,几条鹅黄色的杨柳枝绣在裙角,走起路来,摇曳轻盈,似展新枝。 这是早上龙飞扬吩咐关元给菖蒲置办的,匆忙中选的料子质地不是很上等,但是,穿在菖蒲身上依旧的风采嫣然,亭亭玉立。 白皙如玉的脸颊上,不施粉黛,乌黑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梳理成一个流云髻,发侧插了一根很朴素的银钗。 龙飞扬眼光扫了一下那根银钗,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郁闷地说道:“这春风阁里连个梳妆台都没有,首饰挂件也没有一样,这怎么行?我派管家马上去置办。” 说罢龙飞扬就要走向门口,菖蒲冷声问道:“你怕李过不知道你在春风阁藏了女人?” 龙飞扬愣了愣,旋即眼中露出一丝郁闷,搔了搔头发,轻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可是,你的打扮也太朴素了吧?发上只有一根银钗,我龙飞扬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寒酸?” 菖蒲刚刚缓和的脸色听见这句话又有些恼怒,瞪着龙飞扬似是要开口喝骂,龙飞扬急忙陪着笑脸说道:“别气,我又说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哈!” 菖蒲气恼的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坐到床上,沉默不语。 龙飞扬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看案头上的熏香炉,没话找话地问道:“这香气很淡雅,让人闻着舒服,是你让人熏的?” 菖蒲低头不搭理他,龙飞扬凑近床边,问道:“你还喜欢什么,都告诉我,我派人找来。”见菖蒲还是不语,龙飞扬又凑近了些,“今天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菖蒲终于被龙飞扬给烦的不堪,瞪了他一眼,嘴里冷冷地说道:“那熏香是嫣儿烧的,我什么都不喜欢,你不要来问我啦!” 龙飞扬微微一愣,随即说道:“看来这小丫头还真有些脑子,给你熏这个安心凝神的香木。”语气顿了顿,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有些叹惋地对菖蒲叹了一口气,“不过,好似她的心思也白费了,你还是那么狂躁啊,都没有变好一点。” “你……” 菖蒲气的真想伸手掴他一嘴巴,嘴里激恼地喝道:“拜托你离我远一点,那样我就能安心凝神了!” “呵呵,好容易才找到了你,我怎么会离你远一点?我现在只想天天抱着你入睡呢!” 龙飞扬唇角的笑意邪魅之极,那戏谑逗弄的眼神,直气得菖蒲咬牙切齿,想都没有想,床榻上的枕头就向他飞了过去。 龙飞扬轻巧地跳了开去,呵呵开朗的笑声,撒满了整个房间。 只要看见她被他戏弄的面红耳赤,羞臊难当,他的心情就出奇的高兴,龙飞扬都感觉自己有些变态了。 黎明,刚刚泛出浅灰色的天际光线朦胧,西北角上浮着的几颗失光的星星,没有了活泼调皮,只是空泛地悬挂着,一切都还在甜睡中。 王府内的侍卫却已经集合完毕,站列整齐,只待龙飞扬一声令下,便大举出发,去到西门会合神虎营的兵士,一起去征讨西山土匪。 龙飞扬一身银灰色束腰铠甲,腰间佩着一把青玉剑,高高束起的黑发间冠着一块硕大的黧黑宝石,足蹬厚底皮靴,身姿挺括,英姿飒爽。 一双英俊的眼眸里闪烁着皎如明月的光彩,那高贵的王者气势,似是神祗下界,在灰色的晨光中散发着耀人眼目的光芒,令人不敢逼视。 他大踏步的走到府门口,正待发出行动的命令,突然,关元自府门外脚步匆匆而来,在龙飞扬耳边低声说道:“爷,府外突然出现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虽然小商贩的打扮,但是看身形都不是普通人!” 龙飞扬一愕,眼神动了动,惊疑地问道:“难道是李过的人?” 关元微微点头,冷哼一声,“除了他,又会有谁呢?” 难道李过要趁他不在家,打算来硬的,把菖蒲劫回去?或者不敢明目张胆,要来偷的? 龙飞扬的眼眸里光芒闪动,唇角浮起冷冷的笑容,不行,不管明的暗的,他都不能让这个贼子得逞,他更不能冒失去菖蒲的危险,他不能再一次弄丢了她。 想到这里,龙飞扬低声对关元说道:“拿一套兵士的衣服速去春风阁,让菖姑娘穿上,和我们一起出发!” 关元明显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龙飞扬的意思,不敢再说什么,点头答应:“是,爷,小的马上去。” 太阳升起来了,早上的雾气缓缓消散,显露出碧蓝的天空更加高远。林间的鸟雀在晨曦里争鸣雀跃着,却因为受到突然涌入的大军惊吓,呼扇着翅膀成群结队的冲上天空,喧嚣而去,使得这个本来安逸宁静的早晨变得仓惶不安。 龙飞扬坐在高大的黑马上,看着身侧并骑而行,穿着一身灰色兵丁服侍的菖蒲,唇角浮起得意的微笑,眼内俱是志得意满的舒畅。 他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因为他最在意的人就在身边,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而他一直心有忌讳的神虎营,现在也归到他的麾下,加上他暗自训练的神鹰营以及萧雅的帮助,打败李过的日子指日可待。 到时候,他就对得起大哥,可以轻松地功成身退了。他可以娶心爱的人为妃,成亲生子,惬意人生,过着悠闲富足的神仙生活。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落阳。那是多么令人向往,闲适幸福的日子啊! 想到这里,龙飞扬的眉毛都兴奋的似要飞起来了,若不是顾忌身侧的众多兵士,只差一点就要拉住菖蒲的手了。 按捺着心头的激动,抬眼看着渐行渐近,郁郁葱葱,草木丰茂的西山,龙飞扬心神放松,悠闲自得,也许这次剿匪之旅,可以看成是带着心爱的人出城踏青的美事! 念及此,龙飞扬转头对着身侧的菖蒲说道:“如果一会找不到这山里的土匪,或者一举拿下他们,时间这么早,我们就在山顶来个野炊怎么样?” 菖蒲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看龙飞扬嬉笑轻松的表情,眼里的光芒是沉郁的,嘴里淡淡说道:“你竟然是这样看待这股土匪的?当初李过可是平了匪巢的,现在他们却有本事卷土重来,你不觉得这个土匪首领不简单么?” 龙飞扬自负一笑,“我手下的兄弟怎么能和李过的人比呢?而且,一小股土匪都搞不定,我还怎么办大事呢?你不要太过谨慎了。” 菖蒲转回脸,看着前方,嘴里轻轻说出一句话,“山势险峻,道路狭窄,你不要太轻敌了!” 龙飞扬眼光有些贪恋地停留在菖蒲俊俏出尘的脸上,笑嘻嘻地说道:“是,多谢妍妍提醒,我知道了。” 龙飞扬府内护卫以及神虎营调出的兵士总共有四万人,他以为这么多兵士去攻打小小的顽匪,是杀鸡用了牛刀。还有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军进入山中竟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的匪徒强盗,甚至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章节目录 第182章 救命啊 而进入深山里面龙飞扬才明白,为什么这山里的土匪屡禁不止,因为这西山的地形确实太过复杂了,有的地方重峦叠翠,悬崖接天,有的地方又两峰夹峙,峭壁如门。 一条进山小路蜿蜒曲折,盘横崎岖,可是行进间却变得横生枝节,路径交错,时而岔路三五条,时而又要绕过峥嵘的巨大山石,根本看不清下一步的路怎么走。 也因为这样,他和菖蒲也不能在继续骑马,只是随着兵士,有些艰难地向上攀登着。 前面的山路越发狭窄峭立,龙飞扬也暗暗小心提防起来,菖蒲刚刚的话说的是没错的。 他正暗自观察四周的环境,偶一回头,竟然看见菖蒲在一块石头上用头上的银钗画了一个折线,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妍妍,你在做什么?” 菖蒲边继续走边低声解释道:“刚刚进山的小路太过错综复杂,我留下标记,回来的时候不会迷路。” 龙飞扬淡淡笑了,其实每条路径都会留下兵士守卫的。 但又不能拂了菖蒲的心思,于是回头看了看那个毫不显眼的折线,脸上装着很佩服的表情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可是,这个折线怎么看呢?只是条简单的折线,我还真弄不清楚。” 菖蒲没有发现龙飞扬的口是心非,嘴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师傅曾经告诉我,进山之前必须要先留下标记,免得迷路。折线向上,一长一短,长的是要去的方向,短的是回来的方向。” 龙飞扬含着无比钦佩地表情说道:“厉害,既简单又实用,你师傅果真是世外高人!” 眼见入山很深,竟然还没有敌人出现,龙飞扬心中也由轻松自若变得诧异惊疑起来,但是他这个主帅不能心思不稳,于是对着菖蒲笑着说道:“我就猜测到这帮窝囊废一定不敢和我手下大军硬碰硬,你看,竟然吓得做缩头乌龟了。” 菖蒲自然不知道龙飞扬的心思,俊俏的小脸很是凝重,嘴里思虑着说道:“我总感觉不对头,怎么会一个人都看不见?” 龙飞扬正要说什么,突然,前面传来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与此同时,窄窄的山路两旁,密林深处霍地飞出无数的冷箭,向着他们疾射而来。伴着冷箭,巨大的镶嵌尖刀的大竹排被绳子吊着,向着狭窄山路上的他们相对夹击而来。 龙飞扬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菖蒲的手臂,急速后跃躲避开竹排,同时,手中长剑挥舞,拨打疾射乱窜的冷箭。 狭窄陡峭的山路本来就不似平地便于行动,现在受到这番突然的袭击,大军已经乱了阵脚,瞬时人喊马嘶,挣扎拼杀乱作一团。 李子木跃至龙飞扬身材,急急问道:“爷,你没事吧?” 龙飞扬有些恼怒,没想到这群土匪竟然玩阴的,实在太过狡诈狠毒。厉声对着李子木吩咐道:“将大部队散开,小股前进,拉开距离搜山,凡抓住或者手刃土匪者,重赏!” “是,爷!”李子木下去传令。 龙飞扬拉着菖蒲向一处平缓之地跑去,却还没有跑出几步,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他们身侧不远处的一个土丘竟然爆炸了,想是这山上的土匪早就埋伏好了的火药。 脚下猛烈震颤,巨大的飞尘翻滚着扬起,连带着石块沙粒铺天盖地砸落下来。伴随着几声惨叫,几个靠近土丘的兵士全都被炸毙命。 龙飞扬和菖蒲也因为巨大震力,全都摔倒在地上,沙尘飞扬,乱石纷飞中,已经看不到彼此,就连方向都已经辩不清楚。 菖蒲只感觉头晕晕的,耳朵嗡嗡作响,眼睛被尘土给迷住,头上的头盔也被她摔掉了。幸好身体的各处没有剧烈疼痛的感觉,费力地挥了挥眼前飞扬的沙土,她缓缓向旁边爬去,因为刚刚龙飞扬就在她的右侧。 尘沙飞扬,遮天盖地,四周是挣扎嘶喊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乱纷纷的无法细辩呼喊的内容。 菖蒲慢慢向前爬,嘴里放声呼喊着,“喂,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嗓子里都是沙土,以至于发出的声音都嘶嘶颤颤的。呼喊过后,却没有人回答她,只有灰突突的硝烟尘土簌簌扑落。 菖蒲愣了愣,随即心里有些发慌,怎么会没有声音?难道龙飞扬遭遇了不测?想到这里,菖蒲的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龙飞扬比她更靠近那个土丘,若是一两颗铁珠实弹不长眼睛,那么…… 菖蒲不敢再向下想了,脑际中竟然出现了扰乱心神的恐惧,一贯冷静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慌乱过。 这一刻,她竟然那么想听到那带着戏谑的,近似无赖的声音,她那么渴望看到那双通透中带着狡黠的眼眸。 惶恐不安的心中一个念头特别清晰,无论怎样,你不能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菖蒲再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试着站起身体,尽管看不清方向仍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硝烟渐渐散尽,前面出现了亮光,龙飞扬,你在哪里?菖蒲还没有喊出嘴里的话,却猛然间一个失足,身体竟然失去平衡,空落落地向着一个未知的黑暗摔了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身体急速的跌落着,菖蒲拼命地挥动手臂想抓牢些什么,却是徒劳。 她根本来不及挣扎,就在巨大的黑暗中呼啸着坠落。须臾之后,“噗”的一声,身体砸到了地上。 菖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失足跌入了一个隐秘的山洞。而她晕头转向地落地之后,身体居然没有感到剧烈的疼痛,这让她极其意外。 按她刚刚摔落到地的速度和时间判断,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死也会摔的脏腑错位,怎么现在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呢? 手臂动了动,身下似乎很柔软,还有一种温度,她愈发惊奇,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菖蒲刚刚坐起身体,就感觉身下有东西动了动,接着,更加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身体下面居然坐起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菖蒲惊骇地抬起头,就对视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那眼眸中的黑色如漆如墨,仿佛要吸了人的灵魂进去。 恰似霍然一声惊雷,霹雳于脑际,菖蒲的脑中一片空白,这个人…… 呆愣的菖蒲心思恍惚,还没有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还没有想好开口说什么,甚至还没有离开面前男人的怀抱,猛然听见一声厉喝从旁边传来,“大胆狗贼,竟敢暗伤我们主人,纳命来!”话音落,菖蒲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 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她就被人给打晕了! 菖蒲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简单干净的木床上,身上盖着软软的薄被,房间里面淡淡萦绕着松木特有的松香气味。 菖蒲缓缓抬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素雅干净的木屋内,墙壁和门,以及窗子都是用均称的圆木建筑而成,想那些木头全是红松木,所以房间内才飘荡着幽幽的天然松香味。 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入夜了,黑色的窗子框里,不时有夜风飘散进来,带来清新的花草香气。 一切都那么安宁,静谧,带着杳然世外的轻松平淡。 房间里有灯光映照四周,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桌边,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健硕宽厚。 晕黄的光线使得他的背脊挺拔如山岳,也让菖蒲霍地想起身体摔落时,撞上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眼中有一点点惊异,有一点点痛楚,还有暗如黑夜的莫测无常与神秘。 那眼中有一点点惊异,有一点点痛楚,还有暗如黑夜的莫测无常与神秘。 似是熟悉的脸庞,却又模糊了的容颜,是那个人么? 看着那笔挺欣长的背影,想着那双深邃眼眸,菖蒲一直紧绷的神经竟然飘忽起来。恍恍惚惚,不甚清晰的脑际里,那些如烟过往,那些个至死不忘的画面清晰地闪现出来,宛若昨天…… 元和二年,夏至。 大漠边城。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高高的天空更是湛蓝湛蓝的,一丝浮云都看不见。 边城的统帅府,花园里大丛的蔷薇花坚强皮实地展露着灼灼的生机,那鲜艳娇媚的花朵在清风里,盈盈摇曳,花枝招展。 花园后面的小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机警地左右看了看,快速地闪出门口,向着城外的方向溜去。 她就是十二岁的菖蒲。 还没有发育的纤细身材,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色衣裤,上身是紧袖短衫,下身束腿长裤,柔亮的丝质料子,在微风中轻盈灵动,带着整个人都活泼跃动起来。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俊俏的小脸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狡黠明媚。 因为怕人认出来,她还自以为是的戴了一顶哥哥以前戴过的宽檐纱帽。 春起的时候,菖蒲和哥哥随父亲平西大将军菖风平戍守边塞。 正是成长的年纪,对一切的新鲜事物都喜欢探究的年纪。没有了京城将军府里一板一眼的重重规矩,刻板束缚,没了母亲的日日训诫,天天女红功课,她就像一只飞出了牢笼的小鸟。 没用多久,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民风纯朴,安静古老的边城。 这里对她来说是相对自由的乐园,尽管一切物质条件都简陋贫乏,但是,自由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从不抱怨这里的简陋环境,甚至安贫乐道。 今天,趁着父亲和哥哥都不在,她一个人悄悄的溜出了统帅府,她要去边城南塞寻找传说中大沙漠的宝贝――沙漠之狐。 众口传说的沙漠之狐全身皮毛火红异常,从头到尾没有一根杂毛,而且,据说眼睛都是赤色的。这种动物不仅皮毛靓丽,而且,极具灵性,如果和人一旦结缘,会誓死跟随,比猎人的狗还要忠心。 小小的菖蒲早就听到了关于这种动物的种种传说,心思单纯,充满幻想的她,日思夜想就想得到一只沙漠之狐,可以和她日日为伴,夜夜跟随。 往日里父亲看管的虽然不比母亲严厉,但有哥哥那个马屁精不停地向父亲奏本她的不是,所以,她只能常常做梦捉到沙漠之狐。 这次,父亲和哥哥全都出门去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出了边城的南塞是大片的沙漠,一望无际的黄色连接天地,莽莽戈壁,浩渺空远。 菖蒲看着眼前似是没有尽头的满眼黄沙,俊俏的小脸上浮起大大的为难。 这么浩大的沙漠,她到哪里去找火狐啊? 传说火狐都藏在沙漠深处的孤岩峭壁里面,可是,穿过眼前这片大沙漠好似就有问题,她带的那点水已经见底了,而且,刚刚还把带着的小点心都给吃了。 眼见中午了,热辣辣的太阳凶悍地撒下滚滚热浪,脚下的黄沙被晒的滚烫,大有把人烤熟了的意思。 菖蒲有些懦弱地向后退了退脚步,可是,又不甘心就此回去,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啊,也许,这是能抓到火狐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进退两难,菖蒲的小脸愁眉苦脸地皱成了一团。 游移的目光四处逡巡,看见不远处有一棵红柳树,菖蒲想都不想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树荫下面。 走了一上午,她也有些累了,闷热的天气又令人精神萎靡,靠在树干上没有多久,疲累的菖蒲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菖蒲猛然被一阵诡异的呼呼喘息声音给惊醒了,霍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前面的景物,全身就被吓得僵直住了,就连呼吸都吓的停止了。 一只猎狗大小的动物正站在距她五步开外的沙地上,低低嗅着鼻子,虎视眈眈地盯视着她。 那灰黄色的皮毛,以及狠厉凶恶的三角眼睛已经告诉了菖蒲,这个地方是不会有狗的,前面紧紧瞪视着她的是一匹狼,沙漠里的野狼! 脑中一片空白,菖蒲被吓的一动不动,人和狼对持足足有半刻钟,菖蒲才回过神来。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惊吓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快点爬上身后这棵树,或者还可以保住性命。 菖蒲不动,狼亦不动,它还未弄清楚面前人的攻击力,所以,不会贸然攻击。 可是,被惊吓过度的菖蒲是不知道狼的本性的,就在她窜起身体,想要爬上树的时候,狼的野性被惊醒,张开血盆大口,凶狠无比的向菖蒲扑了过来。 菖蒲惊恐万状,魂飞魄散,手脚已经不听大脑的指挥,手忙脚乱之中手臂根本没有力气搂住树干,眼见野狼冲了过来,菖蒲惊骇的大声尖叫起来,“救命啊!快来……” 话还没有喊完,耳边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恶狼竟然惨叫一声,摔倒在了她的脚下,灰黄色皮毛的脖颈上有鲜血迅速地蔓延开来,染红了地下的沙子。 章节目录 第183章 我不喜欢问题多的人 菖蒲愕然半晌,才惊慌失措地发现野狼的脖子上深深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着一块巨大菱形的红色宝石。 同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在她的前方响起来,“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伤着?” 菖蒲痴愣愣地抬起眼睛,就看见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十七八岁的年纪,浅灰色的一身束腰丝袍,垂顺的料子干净利落,修长的身体迎风而立,袍脚飘飘欲飞。 漆黑的长发向上束起,白皙的脸上一双丹凤眼目光清澈,闪烁着温和文雅的光芒,漆黑如墨的眼珠犹如白水银中的两颗琉璃珠,炯炯有神。鼻若悬胆,薄薄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带着一丝淡然笑容。 好一个风姿洒脱的翩翩少年! 只可惜,菖蒲并没有在意这少年丰神玉朗的外貌,而只是看到了他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是什么笑容?分明含着八分讽刺,两分笑话! 倔强骄傲的菖蒲瞬间心头有些气结,放开搂着树干的手,抬腿走到少年面前,对着美少年冷哼了一声说道:“自然没事,就算你不出手救我,我也会爬上树,不会让野狼咬到我的。” 美少年听到这番话显然有些意外,刚刚明明是他出手救了她的,怎么现在听起来好似他多管闲事呢? 漆黑的眼眸眨了眨,嘴里马上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我追踪这群野狼好几天了,刚刚只发现这一只,我估计那八*九只也在不远处吧!你好自保重。”说完,灰衫少年转身欲走。 听见他嘴里说出还有八*九只野狼的话,菖蒲的头发根都惊恐的颤栗起来了,她慌张地向四处疾扫了一眼,对着灰衫少年叫道:“喂,你不要走啊,怎么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灰衫少年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菖蒲有些恐惧发白的小脸,唇角浮起一丝笑容,很想打压她的嚣张逞强,所以嘴里装作很轻蔑地说道:“女人真无用!看见只狼就怕成这个样子!”边说话边走到狼的尸体旁,拔出了那把匕首,在狼皮上擦拭着血迹。 菖蒲听见这句话,逞强的性子又战胜了恐惧,马上还击道:“女人无用?哼,再厉害的男人都是女人生的。” 灰衫少年看着菖蒲瞪着眼睛,不服气的小脸,眼里的笑容越发的明显,不由得想逗她一逗,装着不屑地说道:“我娘说嘴巴厉害的女人都善妒。” 菖蒲毫不示弱,一字一句回敬道:“我爹说嘴巴厉害的男人都没真本事。” 灰衫少年站起身体,装着生气的样子说道:“喂,我可是刚刚救了你的命!” “可是,你却骂我没用,两相抵消,我们两不相欠!”菖蒲的歪理邪说很是底气十足。 灰衫少年有些哭笑不得,嘴里说道:“你不讲道理!” “彼此彼此!”菖蒲就是嘴硬不肯服输。 灰衫少年看着她那亮晶晶的很是强横的眼眸,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很是妥协地说道:“好了,我说错了,女人真有用!” “啊?” 菖蒲没有想到这少年转换如此之快,这么快就承认错误了。 愣了片刻之后,菖蒲马上说道:“那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竟然连认错都不落人后! 这牙尖嘴利的女孩子,还真有意思! 灰衫少年一下子笑了,瞬间菖蒲的眼前光风霁月,云淡风轻。 那俊雅清秀的笑容,在菖蒲的眼里灿烂过了天上的太阳。 “你叫什么名字?”灰衫少年微笑着问道。 “我姓菖。”菖蒲从来不肯轻易说出自己的名字,因为父亲曾经告诫过她,在边城他们一家身份特殊,不可以轻易透露自己的姓名。 灰衫少年也不难为她,只是自我介绍道:“我叫玉善!” “什么?御膳?哇!你是菜呀?这个名字好,哈哈哈!”菖蒲笑的眉眼弯弯,灵动的双眸充满了俏皮与可爱。 玉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的光芒,笑着看她,脸色不急不恼,清朗温和的声音说道:“你渴了吗?喝口水吧。”边说边将腰畔的水囊解下来,递给菖蒲。 菖蒲真的渴坏了,拿起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然后,一抹嘴对着玉善问道:“哪里来的水,怎么这样好喝?” 玉善又笑了,晴朗的眼眸里泛着温和的笑意,“渴了才知水甜,饿了方知饭香!” 眼光不经意扫过菖蒲头上鸦黑的发髻,看见她的头上竟然插着两支一摸一样的银钗,不由得好奇地问道:“怎么带着两支一样的发钗?” 菖蒲盖上水囊的盖子,带些骄傲地说道:“爹爹前几日给我们姐妹打造的,我一支,姐姐一支,姐姐不在这里,我先替她戴着,等回家以后给她。” 灰衫少年的眼睛眨了眨,“送我一支,好不好?” “不好,钗头上雕刻的菖花,是我们家姐妹的姓氏,是爹爹专门送给我们的,你要它做什么啊?”菖蒲回绝的干脆利落。 “只当是送我一个见面礼如何?”玉善循循善诱,菖蒲却毫不买账,“不好,干嘛要我送见面礼啊?你送我的见面礼呢?” 玉善清亮的眼眸内有些局促,眼光闪了闪说道:“我送你一头狼啊!” 菖蒲的大眼睛瞪起来,激越地叫道:“喂,这野狼也算是礼物啊?亏你说得出口!” 玉善温润的眉间有些不甘,看着菖蒲晶亮的眼眸很是迫切地说道:“我救了你的性命,要一支银钗做报答还不行吗?” 菖蒲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撇着小嘴说道:“一点也不高尚,哪有向人主动要酬谢的?” 玉善被她的一句话说的很是气馁,有些失望地后退了一步,无奈地说道:“好了,我不要了。” 他的眼光扫了扫地上倒毙的野狼,对菖蒲说道:“趁着天色还好,你快点回家去吧,这个地方,不是你一个小女孩久留之地。我也该回去了。”说罢,玉善就向城里的方向走去。 看见他有些失望的背影,菖蒲忽地咬了咬唇,跑前几步拦住他的脚步,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递给玉善。 “我把自己的这支银钗送给你好了,另一支我回家送给姐姐。” 玉善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浮起万分欢喜的笑容,轻轻接过银钗,拿在手中仔细打量摩挲着,嘴里笑吟吟地说道:“好!等你及笄了,我拿着这银钗去找你!” 菖蒲有些奇怪,抬起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呼扇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及笄呢?” 玉善看着她*天真的小脸,温柔地笑了,扬了扬手中的银钗很是神秘地说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俊美脸颊上的笑意,清朗温和,温润如水,清晰地印刻在菖蒲少时纯净的心版上。 每每忆起,恰如春风,明似皓月,指引她纠错的生命,挺起她憔悴的脊梁,在她每个就要后退放弃的关头,送给她无尽的憧憬与期待…… 人世辗转,毫无预期,她自己的那支银钗送给了玉善,而准备送给姐姐的那支却永远都没有送出去,因为在不久之后,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她。 她和她们分开的时候,只是一次简单的离别,她从来没有想到,那次离别之后,她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一句冰冷之极的话,不及黄泉,再无相见! 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菖蒲心里一阵绞痛,下意识的伸手到头上触摸那支永不离身的银钗。 手指触到发髻上,却是空落落的,这让菖蒲霍然一惊,难道在混乱挣扎中,将那支银钗弄丢了?老天,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弄丢了? 她正待坐起身惶急的寻找,忽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桌边的男人也似是从怔然沉思中抬起头来,低声说道:“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黝黑的男人走进门来,浓眉大眼,脸颊上布满络腮胡子,一身玄色紧身衣,束腰短摆,显得身材更加壮实魁梧。 向着桌边人垂首恭敬地一礼,说道:“禀主人,已经全部清查完毕,山上弟兄们伤一百五十人,亡三十二人,俘虏敌方伤兵贰佰七十五人,其余尸体全都掩埋。” 桌边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仿佛此时也是神思恍惚,并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与振奋。 玄衣大汉又说道:“俘虏的敌方伤兵中还有一个他们的头领,这些人究竟怎么处置,请主人定夺。” 听到头领两个字,菖蒲的心忽地一颤,瞬间脑际中又是惊惶又是安慰,难道是龙飞扬?龙飞扬受伤之后被他们抓住了?如果被抓住就证明他还活着啊! 菖蒲喜忧参半的心思还没有纠结出什么,就听见桌边的男人淡然说出一句话,“埋了。”语气毫无波澜,更无感情,仿佛吩咐吃饭出门一般平常平淡。 而这两个字听在菖蒲耳中,不亚于轰天惊雷! 这个被称作主人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冷血狠毒?那贰佰七十五条生命就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判处死刑? 玄衣大汉毫不迟疑地躬身应命,“是,主人!” 菖蒲再也忍不住,霍地坐起身来,叫道:“不可以!” 猛烈的起身令她的后颈剧痛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袭来,菖蒲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 人影一闪,菖蒲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就对视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深不可测的眼眸仿佛氤氲着雾气的寒潭,令人莫名地感到一股神秘与威压。 只是他此刻的表情是惊异与隐忍的,一贯深沉的眼里闪烁着晶亮的光芒,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似是在隐忍着无法言说的激动,紧抿的唇角努力隐藏着惊涛骇浪的心思。 菖蒲被他的表情震撼住了,她的眼光仔细地扫过他脸上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纹,她在熟悉与陌生间徘徊,她在曾经与现实间寻找,恍如梦境。 陌生的眼眸,凛冽的神色,鬓角上带着狰狞的伤疤,还有那眉宇间蕴含的狠厉干脆,生杀予夺的霸气,令她完全失望了。 如果说眉眼轮廓有些许的熟悉,也只是人世浩渺,大千世界,偶有相似罢了。 她心中的温婉少年绝对不会有如此狠厉冷漠的神色,不会有两个字埋葬上百人的毒煞,更不会有如此令人不齿的身份,土匪首领。 菖蒲在这一瞬间就否决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面前男人绝对不是她一直追寻,思念的人! 菖蒲已经从刚刚简单的对话中明白了过来,她从山洞的上方不慎摔落下来,砸到的这个男人是西山的土匪首领。因为她穿着的一身兵服,被他近身的护卫当做敌兵给打晕了。 菖蒲也搞不清楚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巧事,她竟然会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身上。 而令她更搞不清楚的是,以她的身份,她现在应该在那贰佰七十五个俘虏之中,等待被埋葬,可是,为什么她会待在土匪首领的房间里面? “你醒了?”低低的一声问询,自薄薄的唇角逸出,打断了菖蒲的神游天际,心思恍惚。 微一低头,菖蒲发现自己身上的兵士服已经没了踪影,只穿着里面白色的内衫。 那么,自己的女子身份是一定被这个土匪首领知道了的,他把她留在自己房间里面有什么目的?难道因为她的美貌,要对她不轨? 刚刚简单几句对话,她已经知道了他是冷血嗜杀的人,那么,在惹怒他之前,她要先拿回自己最关心的东西。 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不高地问道:“我的银钗呢?我头上戴着的银钗到哪里去了?” 土匪首领微微一愣,随即深邃的眼眸内聚起再也无法掩饰的激动,他向前垮了一步,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银钗?” 他这个激动的表情令菖蒲有些不解,但嘴里还是说道:“是的,我要我的银钗。” 土匪首领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件东西,送到菖蒲手里。 精巧别致,小巧玲珑,正是菖蒲往日不离身的那支银钗。 看见银钗完好无损,菖蒲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她把银钗重新插到发间,眼神戒备地对着土匪首领说道:“我要离开这里,放我走。” 土匪首领微微一滞,他没有想到菖蒲马上提出了要离开的话。 神色不动静静看了菖蒲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有那么多菖蒲无法看透弄懂的东西。末了,嘴里吐出淡淡的一句话,“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菖蒲疑惑地看着土匪首领,终于没有忍住,问道:“我认识你吗?尽管我是身不由己来到这里,但我们的身份应该是敌对的吧?为什么要给我治伤?因为我是女人吗?” 土匪首领隐隐闪亮的眼光因为菖蒲的这番话再度变得灰蒙蒙,深邃无波。 沉默片刻,缓缓转过身去,嘴里飘出一句话,“我不喜欢问题多的人。” 章节目录 第184章 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菖蒲有些气结,冷冷地瞪着那个欣长的背影,谁让你喜欢了?与你这样残暴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我的耻辱! 门旁的玄衣大汉一直都没有离开,一双戒备的大眼睛紧盯着菖蒲,生怕她对那土匪首领不利似的。 土匪首领对他吩咐道:“下去吧,传晚饭。” 玄衣大汉应声领命,却又被菖蒲给叫住了,“喂,你先不要走,那些个俘虏不能杀了,我要见那个头领。”顾不得想这些暴戾的土匪会如何对待她,她此刻更关心龙飞扬的安危。 听见她的话,室内的两个男人全都是一愣,旋即,玄衣大汉的眼内闪烁起厌恶轻蔑的光芒。这个女人如此多嘴,怕是活的腻烦了,哪怕你貌美如花,貂蝉再世,我家主人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土匪首领霍地转回身看着菖蒲,眼神里光芒闪动,语气咄咄地问道:“你认识那个头领?你们是什么关系?” 菖蒲被问的一滞,旋即神色有些尴尬。 是啊,她和龙飞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王爷,王妃?笑话!他的戏谑不羁,*玩笑怎么会是真的?兵与贼?也不是,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个人。那么是同伙?不可能,他是堂堂王爷,她是丧家之犬。 “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吧!”菖蒲怅惘地在心中想到这句话,却不经意从嘴里说了出来。 土匪首领神色一凛,静默片刻,对着玄衣大汉吩咐道:“那些人先在九龙洞关押,明天再说。” “啊?”玄衣大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有想到主人会改变想法,这绝对是绝无仅有的。能令主人改变心思的人,他还没有看见过呢。 玄衣大汉的眼光瞄了床上的菖蒲一眼,强忍着诧异,低头应道:“是,主人,属下马上去办。” 房间里面寂静下来,土匪首领缓缓走到床边,高高的暗影渐渐覆盖住菖蒲的身体。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外衫,质地很是华丽,柔软中泛着亮光,领口袖口都刺绣着浅白色的曼陀罗花,细小的花朵在灯光下泛出刺目的白光。 而在菖蒲眼里,他整个人也如那曼陀罗一般,神秘莫测中还带着深深的毒液。 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菖蒲的脸色有些发白。之所以叫土匪那就是打家劫舍,穷凶极恶,狂暴狠毒的人,现在,他要对她图谋不轨,强占索取了吗? 虽然这个人的外貌刚硬冷寂,并不十分凶神恶煞,丝毫没有传说中土匪的粗鲁,可是,那嗜血冷酷的作风,已经让菖蒲看清楚了他的本质。 随着他脚步的走进,菖蒲的左手缓缓攥紧了拳头,虽然右手废了还有左手,就算拼死一搏,她也不会束手待毙的。 岂料,土匪首领并没有靠的太近,只是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淡淡问道:“据我所知,今天围剿我们的统帅是当朝的六王爷,龙飞扬。你所说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是指他吧?” 菖蒲一愣,没有想到这个土匪首领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确实,她和龙飞扬的关系很是尴尬,可是,面对这个莫测未知的土匪首领,她更选择站在龙飞扬一边,她不打算说出龙飞扬的任何事情。 看见她沉默无语,土匪首领的眼神闪了闪,继续说道:“进山剿匪势必要刀锋相向,可是,这兵卒之中居然还有女子,你和他的关系非同寻常,是么?”语气顿了顿,“龙飞扬正在和宰相李过抗衡,昕国的国姓是姓龙还是姓李,都取决于他的决策了,是吧?” 菖蒲听见这番话,万分惊异,这个土匪首领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如此准确地说出她和龙飞扬纠缠不清的关系,还会如此了解现在朝堂上的争斗? 转念一想,龙飞扬和李过的微妙关系,在昕国已经不是秘密,但凡是昕国上层社会的人,都会略知一二的吧!而土匪首领后面这句话却着实让菖蒲大惊失色了。 “你和龙飞扬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那么,他打算利用你除去李过?你们的目的都是李过这个人吧?” 菖蒲再也听不下去了,瞪着大眼睛惊异万分地看着土匪首领,直直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土匪首领看见菖蒲如此失态,唇角终于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漆黑的夜幕中璀璨的流星华丽划过,语气淡淡:“我就是这里的土匪头子,只是兼有算卦的本事。” 菖蒲听见后一句话,微微一愣,随即秀眉蹙起,眼色冷冽下来,心里又气又恼又无法发作,不说就不说,还拿算卦忽悠人,你当谁是三岁小孩子? 还没容她表现出不满的意思来,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了,四个身着褐色短衣的小厮,提着食盒,走进房间里面,后面跟着刚才那个玄衣大汉。 四个小厮轻手轻脚撤掉桌上的茶杯茶壶,然后将食盒里的饭食一一摆放在桌上。随着各色菜品的上桌,房间里面升腾起浓郁的饭菜香气。 闻到这浓香的气味,菖蒲的肚子适时的轻叫了起来,她已经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饭菜摆好,四个小厮躬身一礼之后,全都悄然退下。 玄衣大汉在他们离开房间之后,拿着一根很细的东西,逐一饭菜盘碗里试了一遍,然后低头对土匪首领说道:“主人,可以用饭了。”话落,知趣地退出门外。 玄衣大汉的此番举动,令菖蒲的心里有些错愕,吃个饭还要这样逐一试毒,小心翼翼么?这个土匪首领也太过谨慎,太过惜命了吧? 土匪首领对着菖蒲说道:“先吃饭,饭后再让大夫诊治一下你后劲的伤势。”他边说边走到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拿起勺子,向一只细瓷碗内盛乌鸡山药汤。 黑色的鸡肉白色的山药,黑白分明之中,几颗红艳艳的枸杞点缀其中,随着热气掀起,一股浓浓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汤已经盛好了,菖蒲却没有动静,土匪首领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却发现菖蒲垂着头坐在床上,根本没有动。 “肚子不饿?” 菖蒲抬起头,一双俊美出尘的大眼睛里充满固执地光芒,她对这个土匪首领从心底里厌恶鄙视,所以,她不打算装下去,于是直直问道:“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你要干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没有解释,我是不会吃饭的。” 土匪首领放下手里的瓷碗,深邃的眼眸看着菖蒲有些倔强的脸,在眉间浮起一丝浅浅的释然与轻笑。“如果……” 土匪首领的嘴里刚刚说出两个字,突然,一直沉静的脸色霍地变了,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他修长的身影恰如一股旋风,直冲向床上的菖蒲,同时嘴里低叫道:“别动!” 菖蒲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有明白他究竟要干什么,身体就被他给扑到在床上。他的脸贴到了她的脸上,他的唇几乎已经吻到了她的樱唇。 菖蒲根本没有防备,惊骇过后,心头升起浓浓的恼怒,混蛋,竟然这样明目张胆的欺淫病弱,吃人豆腐!她想都不想,左手就挥了出去,“啪”的一声脆响,土匪首领的脸颊被结结实实地掴了一耳光! 土匪首领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个结果,整个人都似吃惊地呆愣住了。 他健硕的身体半压在菖蒲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菖蒲趁着他呆愣的片刻,狠狠推开他的身体跳下了床,却在转眸间,猛然发现,土匪首领的左手上竟然抓着一条蛇。 这个发现让菖蒲大惊失色,嘴里发出一声下意识的惊叫。 床上怎么会有蛇出现? 虽然那冰冷如鞭的身子在土匪头子的手里已经不动了,可是看着那三角形的蛇头就让人明白,这是一条毒蛇! 这一刻,菖蒲也明白了土匪头子刚刚荒唐的举动,他是为了要救她,才慌张地冲了过去,压倒了她。她冤枉了好人,不仅没有回报他的相助,还甩给他一个耳光。 菖蒲的脸色涨红了起来,自己错怪了好人,诋毁了他的一片好意,有些尴尬! 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那个玄衣大汉疾速掠进门来,他刚刚听见了菖蒲的惊叫。 看清楚床上缓缓起身的土匪首领手中的毒蛇,玄衣大汉一惊,身体迅疾掠到床边,扶起土匪首领,极其关切地问道:“主人,您没事吧?” 土匪首领将手里的毒蛇交给玄衣大汉,深邃的眼眸内冷意森然,犹如闪着冰凌寒刀的冬水。 玄衣大汉的目光机警地四处扫视着,惊疑不解地说道:“木屋周围五里内都撒了必杀散,怎么房间里面会出现毒蛇?”忽地,大大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失声道:“难道是刚刚送饭的这几个……” 土匪首领眼眸内的寒气已经消散无踪,只剩下了深邃沉静,语气毫无波澜地淡淡道:“都埋了!” 玄衣大汉立即垂首领命,“是,主人!” 旁边站着一直愧疚不已的菖蒲听见都埋了三个字,立时心头一惊。 看着土匪首领那沉默萧杀的脸孔,她再次强烈感受到了他的残暴嗜杀,身体不由自主的被那凛凛的杀气逼的倒退了一步。 那是四条人命啊,只三个字就让他们消失人世了? 菖蒲想都没想,马上说道:“不能埋了,你应该抓住他们调查幕后真凶。几个小厮,万万没有毒杀主人的胆子!”下意识里,她还在试着挽救那几个素未平生的人。 土匪首领缓缓走到门旁柜子上放着的铜盆前洗手,嘴里淡淡说道:“时机不到。” 菖蒲更加惊异了,时机不到? 冰晶般眼眸眨了眨,终于明白过来,语气更加不可置信,“难道你已经知道谁是主谋了?你知道谁要害死你?” 土匪首领放下手巾走到桌边,并不回答菖蒲的问题,口气平缓地说道:“先吃饭,慢慢你就知道了。” 菖蒲看着他有些发红的半边脸颊,背脊升起一阵寒意,她情不自禁的又向后退了一步,刚刚心里涌起的歉意全都被愕然惊惧给淹埋了。 那四个小厮,即使有一个人胆大妄为要谋害主人,可是其余三个人是无辜的,无辜的生命却要被连累至死,如此冤枉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眼前,那阴森的黄泉路上,顷刻多了三个枉死鬼。 而面前的男人,却镇定自若,云淡风轻,吃饭喝水,再自然不过。 他究竟有多冷血?他究竟有多狠毒?他是不是像刚刚的那条毒蛇一样没有体温? 菖蒲冷冷注视着桌边淡然平静的男人,然后,唇角浮起鄙夷的冷笑。 她在嘲笑自己,怎么会在初见的时候把这个冷血男人误认做他。这么残暴冷酷,无心肝的人,怎么会是温润善良,给她无尽希望与勇气的那个他? 桌边一直等待的土匪首领微微纳罕地抬起头对着菖蒲说道:“怎么不吃饭?你在想什么?” 菖蒲静静地站着,脸色冷冽异常,从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我在想,你何时对我说那两个字?” 土匪首领微微一愣,“哪两个字?” “埋了。”菖蒲直直望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充满毫不掩饰的鄙视与敌意。 她一直以为龙飞扬就是她见过的最糟糕的高层混蛋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和面前的冷血男人比起来,龙飞扬已经算是活菩萨级别的了。 土匪首领被菖蒲的眼神给震住了,深邃的眼眸瞬间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疼痛,随即,垂下眼眸,掩饰着自己起伏不平的心思,嘴里却清晰地说道:“如果有说那两个字的一天,一定是我离开人世的时候,我要你给我陪葬!” 菖蒲的心猛地一颤,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究竟存着什么心思?听他的语气,难道要把她扣在身边一辈子? 可是,她和他是如此陌生,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菖蒲的心头纠结,惊疑,烦乱的一团糟,土匪首领又对着她说道:“过来吃饭。”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 菖蒲却执拗地向后退了一步,似是赌气地坐到了床上,她才不会听一个身份不详,目的叵测,冷血狠毒的土匪首领的话。 这一刻,菖蒲竟然在心底想念一个人,龙飞扬。 他轻浮,戏谑,玩世不恭,还很混蛋,很痞子,可是,他的心是善良的,是有温度的,他从来没有狠辣冷血地在她面前杀过人,尽管他有着无上的权利。 只是,他现在好不好,土匪俘虏的那个头领会是他吗?他们有没有虐待他? 菖蒲在心底担忧着龙飞扬,眉间越发沉郁。 土匪首领深邃的目光掠过菖蒲倔强的脸颊,唇边发出低弱不闻的一声轻叹,然后轻描淡写般地说道:“你不找李过复仇了?身体饿坏了,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一句话,惊醒了沉默中的菖蒲,她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着妖怪一般瞪着面前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他竟然还知道自己要去找李过复仇! 章节目录 第185章 忿忿不平的咒骂 老天,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有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土匪首领并没有在意菖蒲的震惊无比,这似是他早就意料之中的,伸手将乌鸡山药汤推到她的这边,带着命令般地说道:“为了李过,吃饭。” 菖蒲愣了一下,静默半晌,终于缓缓站起身。 一句李过,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现在不是逞强斗狠的时候,她再次告诫自己,菖蒲,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想清楚这些,她咬了咬牙,走到桌边,什么话都不说,闷头吃饭。 看着她依旧蹙着的,带着满心不甘的眉头,土匪首领的眼内掠过一丝柔柔的清亮,只是转瞬消失掉了,恰似一颗迅疾璀璨的流星转瞬消失于黑暗夜幕。 房间里面安静的荒凉,菖蒲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扫了一眼对面的土匪首领,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要见见那个受伤的头领!” 土匪首领似是胃口不佳,几乎没有动筷子,神色也是怔忪沉思的,听见菖蒲这一问,抬起漆黑的眼眸,淡淡说道:“你不必见了,那个头领不是龙飞扬,龙飞扬出师大败,损兵折将,此时怕是在家里暴跳如雷呢!” 菖蒲听见“那个头领不是龙飞扬”,“在家里暴跳如雷”登时心中放宽,一直紧蹙着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只要龙飞扬没有受伤,没有被抓到就好,因为她知道,他比她负担的责任要重多了。 这一刻,菖蒲心中竟然有一种庆幸,幸好被抓住的是她。 土匪首领看着菖蒲变得有些安然的脸色,一直神思恍惚的眼神忽地严峻起来,将手中的筷子扔到了桌子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叫大夫来给你脖颈后的伤口换药。”说罢人已起身走到门口,却又转回头来对菖蒲说道:“山中狼多,最好不要乱走。” 菖蒲还没有回答,那个欣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而他消失之后,菖蒲本能地靠近窗子,打算逃跑的时候,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黑暗阴森的窗外,除了戒备异常的重重守卫,她还看见了无数绿莹莹的眼眸,在漆黑的夜色里狰狞闪烁着,那泛着嗜血残狠的野性,仿佛可以吞噬眼前一切。 菖蒲惊骇失望地坐回到床上,震惊无比,这个土匪首领,不仅占山为王,招募兵马,他还豢养狼群吗?他究竟是什么人呐? 城中六王府。 龙飞扬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已经接近疯狂了。 这次西山剿匪,本来只是想做个样子,给李过看看,得到神虎营的兵权才是最重要的。可是,龙飞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一世英名不仅栽在了这些个为人不耻的土匪的身上,就连他最最在意的人,竟然也丢在了地形复杂的西山上。 因为不熟悉地形,与土匪的混战中,他手下的兵士已经伤亡极多,可是,为了寻找到菖蒲,他硬是叫兵丁在山上撑了一天,直到最后天色黑尽,他们也没有找到菖蒲。若不是李子木发了急,强行拉回了龙飞扬,他真的要被土匪借着夜色给消灭在西山上。 上房内的文房四宝,花瓶字画,茶杯茶壶,此刻全都混乱不堪地撒落了一地。 龙飞扬呆愣愣地看着满地狼藉,双眼已经接近赤红色。他为了保全她才把她留在身边,他为了可以时刻在她身边保护她才带着她,可是,最后,他仍旧是把她给丢掉了。她又一次消失在他身边,就像前几次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而且,生死未知! 本来她已经能够和他和平相处了,本来她已经答应给他一个月时间留在他身边了,本来,他的幸福日子已经攥在手心里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希望憧憬只是一个美丽的气泡,在他面前“啪”的一声粉碎掉。她又消失了,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缺口。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来,接着一个淡绿色的身影缓缓走进门来,柔媚的身体带进来一股浓浓的香风。乌黑的云鬓高耸,绿色的纱衣飘逸,巧笑嫣然,婀娜动人,来人正是棋依。 她手里端着一盅参汤,款款走到龙飞扬身边,声音娇柔地劝慰道:“王爷,您不要生气,身子重要,人没伤着就是福气了,先喝碗参汤定定神。” 龙飞扬抬起眼睛,看清了身前的人之后,赤红的眼里瞬时升起巨大的接近爆发的怒火。死贱人,如果不是你偷偷将妍的消息告知李过,我怎么会带着她去西山?她又怎么会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死贱人,我今天要你好好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龙飞扬一把狠狠攥住了棋依的手腕,眼内是恨不得食其骨肉的冲天愤怒。 就在这个时候,关元肥胖的身体走进门来,手里拿着一个薄册子,对着龙飞扬一礼,朗声说道:“爷,受伤,阵亡以及被敌方俘获的兵士的人数已经清查出来,爷,您过目。” 龙飞扬心头的恼怒之极,恨彻骨髓,因为关元的这一声禀告倏地清醒了过来。 他霍地明白,现在,还不是收拾面前贱人的时候,她既然来打探消息,我就要让她满意地回去。龙飞扬在心底告诫自己,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才刚刚开始,最大的敌人还在身边潜伏,他绝不能自乱阵脚,前功尽弃。 棋依显然被龙飞扬的怒气给吓住了,脸色变得苍白,身子也微微颤抖着,人都近乎眩晕过去,所谓做贼心虚,就是她这个样子。 “王爷,您这是……”棋依勉力支撑着,强自镇静自己,颤抖着声音问出这句话。 龙飞扬仿佛清醒一般后退了一步,放开了棋依的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嘴里无力地说道:“我被气疯了,这群兵士实在是太废物了,简直就是窝囊废,对不起,依依,你没有被我吓着吧?” 棋依听见这番话,眼神中的惶恐与惊颤缓缓退去,心里仿佛长舒一口气似地,脸色转换,复又极其温柔地说道:“王爷言重了,这次剿匪王爷失望而回,奴家感同身受,那些兵士素日里游手好闲,不练兵法,也不是王爷的错,您的身子才最重要啊!” 龙飞扬上前一步,万般珍爱地握住了棋依的手,嘴里感叹地说道:“还是依依说的话有道理,听你这几句话,我心里舒服多了。” 棋依柳眉微展,笑意盈盈地说道:“多谢王爷夸奖,您先好好歇歇,这军中之事,盘根错节,繁重劳累,也不急于一时。” 不急于一时?现在,也许到了速战速决的时候了! 龙飞扬通透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一个大胆的决定,顷刻浮出脑际。 他抬起头,刚刚舒展开的眉头佯装又蹙起来,对着关元吩咐道:“把名单交给萧雅就行了,顺便通知他,我明天早朝还要向皇上调兵,我要调李过手下的兵马助我去平匪,让萧雅帮我说话。我要再加一倍的兵力扫荡西山,如果不平了他们的匪巢,我就不姓龙!” 关元愣了愣,小眼睛里全是错愕,他显然没想到龙飞扬会当着棋依的面透露这么重要的讯息,但王爷的心思他难以揣测,嘴里马上应道:“是,爷,小的马上派人去萧公子府上。” 接近子时,橘黄色的灯光幽暗地照射着已经恢复平静的上房。龙飞扬坐在条案之后,脸色怔忪地看着案头的那盆菖花,神思恍惚,目光游移。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关元的身影闪进门来,走到案边低声说道:“爷,刘大夫已经来过了,计划很顺利。” 龙飞扬幽深的眼眸看着桌上瑟缩的蜡烛,轻轻说道:“如果明天李过和我一同进山剿匪,计划才叫顺利。” 关元轻蔑地笑了笑,胖脸上的神色鄙夷之极,嘴里说道:“李过那贼子,野心昭彰,他怎么会甘心让你指挥他的兵将,分割他的兵权?他一定会争着进山的。” 话落,关元无限崇拜地看着龙飞扬,小眼睛放光,赞叹道:“也只有爷能摸透他的心思,而且,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西山地形复杂,悍匪毒辣,兵匪混战中,李过大人只怕要为国捐躯了!”说到这里,关元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一般,得意地嘿嘿笑起来。 龙飞扬白了他一眼,低声斥责道:“别得意忘形,第一步才刚刚走出去。而且我们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他也许正等着这次机会除去我呢!” 关元愣了愣,随即敛去了笑容,小眼睛眨了眨,低声道:“爷说的有道理啊!明天我和李子木是绝对不会离开爷身边的。” 龙飞扬缓缓摇头,语气坚决:“不,李子木和桑原四个高手一定要早早去山上埋伏好,虽然这次行动的目标换了,但是更要万分小心。李过,不是好对付的,他比西山的土匪更加凶狠。” 关元有些发急,语气急急地问道:“啊?李子木他们都不在啊?那您怎么办?我一个笨蛋不会功夫啊!万一您遇见危险怎么办?” 龙飞扬抬起眼眸,扫了关元的胖脸一眼,讥笑地说道:“你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笨蛋?或者你明日在府里看家吧!” 关元当下就急了,小眼睛瞪的老大,“那怎么行?这么重要的战事,我一定要参加!爷,你别看我胖,关键时刻,我可以给你做盾牌啊!” 龙飞扬淡淡轻笑了一声,脸色又凝重下来,看着门口,对关元低声说道:“你真的不用去了,如果明天下朝,李过同我一起进山,你在家帮我做一件事。” 关元立刻毫不犹豫地问道:“什么事,爷您吩咐。” 龙飞扬清亮的眼眸掠过一丝狠厉的杀机,声音更低:“我走之后,你传刘大夫给棋依看病,然后抓住他们在一起的场面,给他们一个*王府,勾搭通奸,污损王爷声誉的罪名。” 关元一愣,随即很是解气地说道:“好,我让这两个吃里爬外的贱人好好尝尝宗人府的二十八种刑罚。” 龙飞扬又叮嘱了一句:“关于李过的计划,能问出多少是多少!详细记录好了!” 关元点头,“是,爷,最后怎么处理他们?要留下做人证吗?” 双手攥成了愤怒的拳头,一股恨意盘桓在脑际,声音冷的没有温度:“我这一生最恨别人欺骗背叛我,他们已经不配做人证了!” 关元又问道:“那如何处理?” 龙飞扬俊逸的眼眸内闪烁着冷厉的光芒,薄薄的唇角冰冷决绝地吐出三个字:“浸猪笼。” 清晨,太阳从薄薄的云层中露出羞怯怯的脸,金色的彩霞遍布蓝灰色的天际。山林云雾消散,峭壁染赤,晴空艳阳,满山苍翠。 林间雀跃婉转的鸟鸣声,早早就叫醒了心神不宁的菖蒲。 她正在对着铜盆里面的水影梳理长发,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身穿灰布短衫的女子走进门来,“姑娘起床了?奴婢来伺候您梳洗。” 菖蒲看着面前脸色微黑,五官秀气的女子有些发愣,这荒山野岭,土匪巢穴,还有伺候人的丫头? 同时,心里又惊疑又惶惑,这个土匪首领究竟是什么意思?扣押着她,还派人伺候她,难道真要她做压寨夫人吗? 灰衫女子见菖蒲沉静无语,便上来给她梳头,可她的动作令沉思的菖蒲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一躲,碰歪了柜子上的铜盆,“咣当”一声,铜盆里的水洒溅了一地。 灰衫女子吓坏了,慌忙跪下收拾狼籍,嘴里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姑娘莫生气。” 菖蒲还没有说出话来,房门便被打开了,土匪首领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扫了一眼低首慌乱的侍女,嘴里淡淡道:“掌嘴三百,下去。” 灰衫女子浑身一抖,随即一叠的叩头,“谢主人,谢主人。”说罢,颤抖着身子走出门去,那惊惶的背影逃也似的离开。 菖蒲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随即怒火中烧,对着土匪首领大声叫道:“喂,为什么要责罚她?是我自己把水盆碰撒的。只是撒了一盆水,至于掌嘴三百吗?” 这一刻,菖蒲真想冲上去,给这个混蛋冷血的家伙一耳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呢?根本拿别人不当人看! 土匪首领对她的大惊小怪并不意外,走到床旁边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嘴里淡淡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本分都尽不到,浪费。” 菖蒲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冷血无情的男人,牙齿咬的紧紧的,心里止不住的破口大骂,铁石心肠,油盐不进,豺狼成性,残暴恶毒…… 她心内忿忿不平的咒骂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昨日那个玄衣大汉匆匆走进门来,对着土匪首领一礼说道:“禀告主人,前哨探报,一小队官府的兵士,有十人左右悄悄进山,背着弓弩箭羽,隐蔽到了鬼见愁的树林里面。” 章节目录 第186章 你的目标要非常明确 土匪首领停住了手里的翻找,转过头对着玄衣大汉问道:“只有一小队?没见大队人马?” “回主人,没有大队人马,而且,他们竟然藏了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头。” 土匪首领微微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告诉前哨严密监视,稍有异动,马上禀告。” “是,主人。” 玄衣大汉转身向门口走,土匪首领又叫住了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布丹,多派人去各处前哨,今天,一定会很热闹。” “是,主人。”被叫做布丹的大汉恭敬地退出门去。 土匪首领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样式简单普通,质地却华丽柔软,丝绸的妥帖越发显得身形欣长高大,整个人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清白光芒。 一双向上挑起的丹凤眼内,深邃如氤氲着雾气的寒潭,那眼眸内的黑色与身上的白衣,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 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资料,土匪首领坐到桌边,对着菖蒲说道:“我们早些吃饭,然后迎候龙飞扬的大军再来西山剿匪。” 菖蒲听见这句话有些吃惊,尽管心中怒气翻涌,根本不屑再和面前冷血无情的男人对话,但龙飞扬三个字还是让她疑惑地问出一句话:“今天龙飞扬还会来西山?” 土匪首领的唇角浮起轻蔑地一笑,说道:“他进山剿匪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人现眼,大败而归,依着他的性子,自然会再次反扑。” 土匪首领的话淡淡的,但是说到丢人两个字,格外有深意地看了菖蒲一眼,深邃的目中闪过一瞬的恼意。 菖蒲的心不由自主的提到了嗓子眼,龙飞扬是不是好勇斗狠之人她不清楚,可是,龙飞扬会为了她再次来到西山吗?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面前这个土匪首领更是嗜血狠毒,这样贸然前来只会损失更多的兵将啊! 菖蒲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龙飞扬,你不能再继续轻敌,继续冒失了啊! 看着菖蒲自眉目之间流露出的担忧焦灼,土匪首领的脸色更冷,眼睛里掠过浓重的乌云,全然没有发现手里的书都被他的大手捏变形了。 刚刚吃过早饭,布丹又来禀告,有大批官府的兵士全副武装,浩浩荡荡进山而来。 进山兵士的人数似是昨天的一倍,而最奇怪的是,大军前面有两个骑马的头领。 一个是六王爷龙飞扬,另一个是当朝宰相李过。 土匪首领听见李过两个字,瞬间眼眸一亮,脸上闪过顿悟的表情。 菖蒲听见这番禀告也极其纳罕,龙飞扬进山剿匪怎么会带着死对头李过?他们这两个冤家对头何时变成同仇敌忾的盟友了? 土匪首领微一沉吟,对着布丹吩咐道:“告诉手下兄弟们按兵不动,今天我们只看热闹,不用出手。” 布丹显然有些不解,但是丝毫没有废话,马上领命而去。 菖蒲也被土匪首领的话弄糊涂了,事关龙飞扬的安危,她强自按住心中的鄙视,疑惑地问道:“两股大军来剿灭你们,你怎么都不紧张呢?为什么不用出手,你要看什么热闹?” 土匪首领抬起眼眸看着菖蒲疑惑不解的神色,淡然解释道:“龙飞扬果然聪明,他这次上山,目标不是我们,是李过。” 菖蒲愣了愣,灵秀的大眼睛眨了眨,想起刚刚布丹的禀报,恍然明白了什么,马上问道:“那么,刚刚那最先埋伏下的一支小队是龙飞扬的人?” 土匪首领向着菖蒲赞许地点头,“完全正确,他要借着官兵与土匪混战的局面,灭了李过。” 菖蒲心头一动,随即心里暗道,龙飞扬,你真聪明。 可是,旋即,当日龙飞扬的话浮起脑际。 “我帮你报仇,你要嫁给我!” “我答应你尽快帮你报仇,我们以一个月为期,如果一个月后,我们联手杀不了李过,我就放你离开,如何复仇,海角天涯,我不再阻拦过问!” 难道龙飞扬真的为了她要加快了消灭李过的计划?他真的用一月为期来实现自己的诺言?可是,如果他杀了李过,她真的要嫁给他吗?这个问题,似乎还从来没现在她的思想意识里面思考过。 菖蒲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发髻上的银钗,爹娘,哥哥,姐姐,你们的在天之灵等了这么多年的报仇雪恨,是不是很累了? 李过,如果今日是你的死期,那么,送你下地狱的人也应该是我。 想到这里,菖蒲冰晶般的眼眸内燃起巨大的坚决,她对着土匪首领语气直直地说道:“李过这个人,别人不能杀,我一定要亲手刺死他。所以,你放我离开!” 土匪首领似是并没有意外菖蒲的话,看着她冷厉愤恨的眼神,似是微微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今天,确实是一个除去李过的好机会,可是,你要想清楚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一剑刺出去那么简单的?” 菖蒲有些微愣,眼光在土匪首领深沉的脸上扫视片刻,随即冷淡地说道:“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放我离开就好,哪怕我杀了李过之后你再抓回我,我都心甘情愿。但是,灭门之恨,我一定要报仇!” 土匪首领望着菖蒲的激愤脸色怔然良久,眼里闪过复杂纠结,然后说道:“我不会放你离开,既然你执意复仇,我会帮你,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先说给你听。若是日后,你因为这个后悔,我是提醒过你的。” 菖蒲对土匪首领的这番话显然有些诧异,她绝对没有想到土匪首领会提出帮她复仇,他和她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呐! 他竟然要帮他报仇,这让她又惊又疑,无法置信。 土匪首领不看她质疑惊讶的眼神,微微侧过脸淡然分析道:“权相李过,倚仗着当年帮助刚刚即位的皇帝平定了各处藩王混战,居功自傲,骄横跋扈。除了自己手下的二十几万大军以外,驻守京城神虎营的九门提督,早已经投靠了他。可以说,京城就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这些年皇上龙飞云近乎成了傀儡皇帝,处处受制于他,只能够每日里玩鸟斗狗,不问政事。” 土匪首领看着菖蒲,语气加重,“其实,这只是龙飞云的韬光隐晦之计,暗地里龙飞云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就是六王爷龙飞扬。现在,能与李过抗衡的人只有这个六王爷了。龙飞扬手握着神鹰营的重兵,掌管天下信息的神机营营主是他的好兄弟。只待他们羽翼丰满,龙飞云就要开始有所动作了。” 土匪首领语气顿了顿,看着菖蒲听的认真错愕的表情,继续说道:“这次,李过终于耐不住性子,要夺皇位了。他的第一步是出兵玉国,最好打个打胜仗,那么,功高盖主,皇位唾手可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导线,其实龙飞云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他不是吃素的,他不会让龙家的江山姓李的。” 菖蒲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惊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龙飞云是世人皆知的一个昏君啊,他的昏聩无能连昕国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 土匪首领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洞察的明光,嘴里不以为意地说道:“你以为龙飞云整日里奢靡享受,不问国事,就是懦弱无能,昏君一个了?你错了,表面上,龙飞云无所作为,事事听从李过,只能依靠着李过这个权相过日子,其实这是龙飞云的高明之处!他这个人能忍别人所不能忍,能吞别人所不能吞,胸有城府,深不可测!只怕日后,他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人!” 菖蒲更加吃惊,几乎脱口而出,“你要对付龙飞云?你难道也要篡权夺位,想做皇上?” 土匪首领看着菖蒲震惊的神色,淡淡一笑,语气竟然有一丝轻松:“没有,只要他不对付我,我自是不会对付他的!” 菖蒲有些呆愣愣的,虽然没有听明白土匪话里的深意,但这一刻,她对面前土匪首领的鄙视反感中忽地增添了一丝刮目相看。 他居然对朝堂上的局势分析的如此清楚,洞若观火,那么这个人,也许真的有狂妄的本钱。 静默片刻,她还是很惊疑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这复杂的政事和我杀了李过复仇有关系吗?” 土匪首领微微点头,语气咄咄:“自然有关系,现在,李过独揽大权,为了牵制他,龙飞扬是皇上最倚重的人。但是,如果你一举刺死了李过,皇权归回正统,那时候,龙飞扬应该是个什么处境?” 菖蒲呆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只是脸色渐渐有些泛白。 土匪首领继续说道:“狡兔死,走狗烹,只怕那个时候,龙飞扬难过的日子就来了。你想到了吗?” 菖蒲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是,她稳了稳神,强自分辨道:“不会的,他们是亲兄弟,而且,龙飞扬为了皇上可谓殚精竭虑,就算日后有个什么不妥,皇上也断不会为难他!” 土匪首领看着菖蒲黑白分明的眼眸,眼里掠过复杂之色,嘴里淡淡说道:“你太不了解权利这个东西了,既然你这样想,我也就不必多说,我们走吧!” 菖蒲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问道:“去哪里?” “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杀了李过,我说帮你报仇,自然不会食言。”土匪首领说的云淡风轻。 菖蒲却呆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真的么?她真的太难以置信了,他为什么要帮她?她凭什么得到他的帮助? 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这样清楚朝堂上互相牵制的两方力量?竟然明白所有的权利之争,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菖蒲瞪着面前那张沉静冷酷的脸,心头更增添了几分戒备警惕。 难道面前的男人他真的要谋反篡位,想要皇位江山?他把她扣留在身边又为了什么?难道想将她作为人质威胁龙飞扬?这样狼子野心,目的叵测的人的帮助,她应该接受吗? 土匪首领见她呆愣着不动,催促道:“走吧,如果错过了时机,要杀李过就不那么容易了。” 菖蒲已经从片刻的沉思中分析清楚了状况,她抬起眼睛淡漠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的仇自己报。” 她深深明白人的一时喜好是无法依靠的,尽管此时他对她没有伤害,但是,利用过后,等待她的依旧是埋了的结果,因为他的本性就是凶残的。 而心高气傲的她,更不屑一个土匪的帮助,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土匪首领显然有些意外,随即,浓浓的剑眉蹙起,眼里对菖蒲执拗的倔强闪过一丝无奈。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他一把拉住了菖蒲的手,大步向外面走去,嘴里坚定无比地说道:“我需要帮你报仇,我想要帮助你!快点跟我走!” 菖蒲听见这句话,立时心头火起,竟然又来了一个为她要强出头的人!这天下间荒谬的人怎么会这么多? 菖蒲狠狠甩开土匪首领的手,可是,竟然甩不脱,他比她更要有力气。 菖蒲气急败坏地叫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放开我!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土匪首领的脚步却更加快速的前进,牵扯着菖蒲跌跌撞撞。“这是我的地盘,自然我说的就算。” 土匪首领轻轻一句话,却有无比强势的力量。 菖蒲被震撼住了,他那不容置疑,生杀予夺的神色与语气,竟然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错觉。菖蒲有些恍惚地揉了揉眼睛,刚刚在那张沉静的脸上看到的霸气与高贵,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看花了眼。 高耸入云的山峰将太阳金灿灿的光芒遮挡住了,幽暗的光线中,曲折的山路陡峭狭窄。两座近乎连接在一起的山峰下,仅容一个人通过的曲径,坎坷不平。 土匪首领走在前面,他仍旧紧紧拉着菖蒲的手,生怕一放手她就会飞走似的。 他的手似这呼啸的山风一般,没有温度,冰凉有力,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将那颗红色的朱砂痣攥在手心里。 菖蒲心里是极其别扭愤怒的,但是她的挣扎毫无用处,而且,当她隐约听见官兵上山的脚步声之后,心里的那个深藏了八年的念头越发强烈。 她真的想杀了李过,现在,就要斩杀了他! 积压了多年的仇恨与愤怒正在心里左冲右突,想要冲出一个快意的出口。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不能眼睁睁错过了,她在心里警告自己,菖蒲,你现在的任务是杀了仇人,其余的事情,都不应该放在心里。 不管面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目的是什么,你的目标要非常明确,只要能杀了李过,又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转了多少个弯菖蒲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当土匪首领身边的布丹将一块巨石推开之后,她的眼前霍然开朗。 章节目录 第187章 血红的光芒 这是一处半山腰,陡峭的岩壁上藤萝树枝生长的密密实实,将这里凿出的缺口掩饰的非常好。前面不远处的山路,就是进山的必经之路。只是路中央横亘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只有绕过石头,才可以继续前进。 而石头旁边的路,只能容一人通过。 土匪首领对着菖蒲说道:“这里是地势最有利于我们的地方,石头旁边的路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他没有前呼后拥的侍卫保护,而且,即便要逃,他都没有退路。” 菖蒲的眼光直直望着那块巨石,听着渐近的厚重脚步声,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八年前被烧的草木不生的破败将军府,乌黑凄凉的断壁残垣,荒郊野外凄惨至极的几十个坟头,娘亲温柔的笑脸,尽数闪过菖蒲的脑海。 手指暗暗攥成拳头,李过,今天,该是你还账的日子了! 土匪首领接过布丹手里递过来的弓箭,问向菖蒲:“你的箭法如何?” 菖蒲微微停滞了一下,眼光扫过自己的右臂,脸上掠过沉重之色,低声说道:“我右手使不上力气。” 土匪首领并没有多问,只是淡淡说出三个字:“我帮你。” 听见这三个字,菖蒲心头一动,随即,将眼光盯紧了前面窄窄的山路,她不去想这份帮助会需要她付出如何的代价,她只知道,这一刻,那压抑着的要摧毁她的巨大仇恨已经再也等不下去了,她的心似是化成了一只利箭. 她要复仇! 菖蒲不知道是如何射出那一箭的,破空的嗖声,震撼着她的耳膜,神经,携裹着那么多嬉笑,悲伤,哀痛,撕心裂肺的往事,向着那个一身金色铠甲的身影呼啸飞去。 土匪首领帮她执弓,把握方向,他沉稳有力的大手附在她的小手上面,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气让他整个人像松树一般挺拔健硕,高不可攀。 这一刻,菖蒲竟然有种错觉,仿佛身后这个身影是父亲健朗的身躯,那带着严肃的慈祥,那爽朗的关心,那军人威武的风度,全都出现眼前,震撼着她压抑已久的心弦。 “爹爹,女儿为你报仇了……”看着那支箭羽准确地飞向仇人的咽喉,菖蒲在心底轻轻说道。 她瞪大了眼睛,等着看那疾飞的箭羽刺入李过的咽喉,等着看那可恶残狠的头颅下面开出鲜艳的血花,等着八年之后,可以快意地呼吸一口不再歉疚的空气。 可是,那箭终究是经过了两个人之力,最后偏了方向,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刺到李过身上的铠甲,而是刺入了他的左眼。 土匪首领紧张地抓住了身前的石头,冷峻的眼眸瞪大了,这一击不中,那么,就没有机会了。 李过痛苦地哀嚎起来,震天动地的嚎叫,惊的山林中的所剩无几的飞鸟振翅疾逃。 转瞬间,一个银灰色的身影转过了巨石,扶住了踉跄嚎叫着的李过。 菖蒲看见那个身影之后,全身一震,龙飞扬! 一身银灰色盔甲的龙飞扬竟然扶住了李过! 前面和后面的兵士出现了骚动,后面有呼喊声传过来,前面的官兵也向着李过的方向涌去。 这令菖蒲的血液都冰冷了下来。毋庸置疑,这次复仇,又失败了! 那失了准头的箭羽,是要不了李过的命的,顶多毁了他一只眼睛! 可是突然,她那大大的眼睛霍地清亮了起来,因为人群涌动中她看见,龙飞扬抱住了李过的肩头的同时,竟然攥住了插入他眼内的利箭。 只是瞬间,李过的呼号声就消失了,更多的血污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 龙飞扬转头向后呼唤着兵士,手却迅疾离开了箭身,而且,他还转身有意无意的向菖蒲藏身的地方扫视了一眼。 只这一眼,菖蒲的心就安定下来,她知道,李过一定毙命了。 她的血海深仇,终于报了! 李过终于死了,合了三个人的力量,才杀死了这个权倾朝野,威名赫赫,不可一世的野心家。 菖蒲的眼里氤氲起浓浓的雾气,阻挡了视线,模糊了青山。 没有轻松的感觉,她的心思恍恍惚惚的,模糊成了远山的渺茫雾气。 那些孤单困苦折磨的暗夜,那些无法言说的恨,那些再无相见的痛,那些日夜苦练功夫的艰难,在这一刻终于全都终结了。 她竟然没有多少欣喜若狂,狂喜万分的解脱,心中是空落落的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走,支撑不了她前面的路。没有目标,她有些茫然了。 土匪首领依旧拉着她的手,步履稳健的向前走,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菖蒲怅然若失,隐忍的,百感交集的目光,一直沉郁的脸色中竟然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歉意与愧疚。 暗红色的木屋又出现在眼前,菖蒲迷茫的眼睛眨了眨,清醒了过来,她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无论如何,不管怎样,她都不该待在这里! 霍地挣脱开了土匪首领的手,菖蒲冷冽地瞪视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清晰无比:“放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土匪首领的神色一愣,他抬起冷峻的眼眸,淡淡地说道:“我不会放你走的。” 菖蒲神色更加冷漠,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深邃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要扣留着我?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和你毫无瓜葛,你什么就是不放我走?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毫无瓜葛四个字,令土匪首领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刺痛,随即垂下眼睑,淡然道:“就算毫无瓜葛,我也不放你走,没有为什么,我是土匪,这里,我说了算。” 菖蒲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火气,虽然他帮她复仇了,可是,她仍旧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她对他的鄙夷蔑视毫不掩饰。 冷冷对着土匪首领说道:“我不是你的什么东西,我也不是你的手下奴婢,我是自由的,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现在就走。”话落,菖蒲不做考虑,抬腿向前面的山路走去。 土匪首领站在原地,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根本没有阻拦菖蒲的意思。只是菖蒲还没有走出去两步,土匪首领后面跟随的十几个护卫全都提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菖蒲已经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本来她就心性高傲,现在,她的仇已经报了,她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控制,她终于可以恣意的活下去,那么,她更不会被这个土匪首领捆缚住! 根本没有思考,挥动左手,向着阻拦她的土匪狠厉出手。 令菖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土匪竟然比训练有素的兵士更加迅猛凌厉,没有几个回合,她就已经处在了下风,而且,这还是看在土匪首领的面子上,他们没有痛下杀手的原因。 菖蒲心头愤恨与痛苦交织,如果她不是残废了一只手,这些嚣张的土匪会把她不放在眼里吗? 今天,就算是战死,她也不要继续呆在这个土匪窝里。 眼见菖蒲神色狠厉,出手疯狂,土匪首领再也看不下去,急掠到她身边,趁她无暇顾及,迅速出手,扣住了她左手的脉门,然后,拉着她向木屋走去。 可怜菖蒲,被扣住了左手,竟然再没有还手之力,任她如何挣扎踢打,都挣不脱土匪首领强有力的大手。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他的强势。 房门被土匪首领“砰”地关上了,菖蒲的身体被狠狠惯在了床上,后颈的伤被撞的刺痛起来。 菖蒲忍着剧痛,挣扎着坐起身体,对着土匪首领恼恨万分地大叫道:“你究竟要干什么?你这个残暴冷血的家伙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要杀要剐我都不怕,只是你不要妄想折辱我?除了一具尸体,你什么都得不到!” 土匪首领显然生气了,漆黑深邃的眼眸内有火苗在燃烧,鬓角上的疤痕都有些抽搐,他站在床边对着菖蒲恶狠狠地说道:“难道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惜血战到底,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和那个人团聚就这么重要?你就这么想回到他身边?” 菖蒲被他的话给惊呆住了,反应了半天才问道:“和谁团聚?回到谁身边?你在说什么?” 土匪首领眼里闪烁着恼恨至极的火苗,他冷厉地说道:“自然是和龙飞扬!李过已经死了,他不马上回朝请功,竟然还在大肆搜山,他这是在找你!” 似是满腔的怒火就快要爆发了,土匪首领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转身向门口走去,嘴里冷冷扔出一句话,“我根本不会放你离开,不管你如何想的,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房门“砰”的一声关死了,惊的菖蒲心里惶然一动。 龙飞扬在大肆搜山,他真的在找她吗?她对他真的如此重要吗? 他真的帮她复仇了,可是,那复仇的动机里面,究竟有几分是为了她?权谋江山才更重要吧? 这个土匪首领究竟是谁?他究竟要怎么对她?她真的有利用价值吗?用她可以要挟到龙飞扬吗? 难道最后,真的应了爹爹的话,她沦为了一颗最卑微可怜的棋子? 进山的官兵确实没有马上离开,他们展开了大规模的搜山,大有一草一木都不会放过的意思。 他们奉了龙飞扬的命令,一定要剿灭了土匪老巢,一定要把死伤的弟兄统统带回去。一定要把那个至关重要的人找到。 而山上的土匪们则奉了土匪首领的命令,统统隐藏了起来,不参加龙飞扬这次狗急跳墙的闹腾。 黑夜悄悄来临,漆黑的大幕掩盖了白日里的堂堂皇皇,也置换掉了白日的闹腾喧嚣。 官府的兵士终究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而木屋里面的菖蒲,大半天也没有看见土匪首领,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对待她,但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她绝对不会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去要挟龙飞扬,哪怕去死,她也不会害了龙飞扬! 月上中天,清辉皎皎,幽暗的山林更加寂静,空旷。清爽的山风在山谷林间飘荡,吹拂着树丛草地,发出肃肃的响声。 菖蒲机警地向窗外看了看,轻身跃起,跳出窗子,向着木屋后面的竹林掠去。 木屋前面的地势比较平坦,一条山路,通向山下,守卫的土匪也比较多。木屋后面不远处是一片苍翠的竹林,山势陡峭,守卫不多,菖蒲早已经观察算计好地形,只要入了竹林,那么,她就算是逃出生天。 可是,菖蒲忘记了,她能想到的,土匪们自然也能想到,所以,还没有跑出去三丈距离,菖蒲就被迫停住了脚步。 漆黑的夜色里,十几双绿莹莹的眼睛向她逼迫过来。 菖蒲没有想到,树木草丛中,除了大批的侍卫,竟然还有十几头狼在守卫着。 那种灰色皮毛的动物,一步一步的逼近过来,锋利的牙齿以及血红的舌头,让菖蒲的心瞬间凉了下来。这个土匪首领竟然如此歹毒狠厉,不仅用人,还用狼时刻监视着她,防止她逃跑,他究竟要干什么?他究竟打算怎么对付她? 这个混蛋垃圾暴徒土匪,菖蒲怒火中烧,实在气极了,再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棵粗壮的枯枝,向着最靠近的一只公狼狠狠刺去。 狼终是凶残成性,不明白事理的畜生。 窜在最前面的这只公狼浑不在意菖蒲手里的枯枝,张开血红的大嘴,高高跃起,向着菖蒲的咽喉凶残地撕咬下去。 手里的枯枝戳到狼身上,应声而断,菖蒲眼疾手快,飞起一脚,狠狠蹬在恶狼的肚子上,恶狼被蹬了一个跟头,嘴里发出一声哀叫。 它身后两只狼毫不惧怕,左右齐齐窜前,向着菖蒲的手臂和小腿,狠狠撕咬下去。 菖蒲左手拼尽力气,狠狠一掌,格开了一只饿狼的攻击,另一只狼的嘴却已经咬到了她的小腿上。 菖蒲脸色一白,只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却听见“噗”的一声闷响,那只狼竟然陡地倒在了地上,暗红的血从它的脖颈下流淌出来。 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狼的脖颈中。 菖蒲霍地回头,就看见土匪首领正站在她身边不远处,只是,他此时的脸色是铁青纠结的,仿佛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大海一般暗沉凶险。 湛湛清辉洒遍山林,银亮的月光下,菖蒲清晰地看见了倒毙的恶狼脖颈上的那把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着一块巨大菱形的红色宝石。 那血红的光芒,刺花了菖蒲的眼睛,她只感觉脑际轰然一声炸响,仿佛被雷劈中了,瞬间天旋地转。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情节,一样的匕首…… 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会是他? 菖蒲抬起头,神色迷茫震惊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只是求证的话还没有询问出口,一道极光骇眼地闪过,密林深处,竟然飞出了一支暗箭,直直向着土匪首领的后心射去。 章节目录 第188章 朝思暮想 菖蒲是面对着竹林的,所以,来不及思考,她猛地飞身跃起,将土匪首领扑到在地,同时,肩头一阵刺痛,那只暗箭深深刺入了她的身体。 土匪首领大惊失色,一把抱住菖蒲,还没有说出话来,三条黑色人影,闪电般地出现在密林前面,刀,剑,长鞭,气势迅疾,风驰电掣般地向着土匪首领刺杀过来。 眼见情况危险至极,土匪首领忽地嘴里发出一声轻啸,刚刚徘徊在周围的几匹狼,霍地窜上来,向着那三个黑衣人撕咬扑杀起来。 三个黑衣人杀人经验有余,对付恶狼的方法不足,面对这残忍至极的野兽,登时惊吓畏缩的连连后退。 肩头的刺痛竟然麻木起来,这让菖蒲有些心惊,身在江湖她自然知道,如果伤口很深并且不痛,那么,一定是中毒了。 这支冷箭上竟然淬有毒药! 土匪首领紧紧抱着菖蒲,万分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怎么样?伤口很痛吗?为什么要救我?” 清白的月光下,菖蒲看见那张冷峻沉默的脸,此时是惊慌失措的。 曾经那么熟悉,记忆那么深刻的眉眼,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 身体里的力气似是被怪物给吸走了,大片的黑色翻涌过来,菖蒲软软的倒在他的怀里,神智有些模糊起来。 但一个声音执拗地在脑际里叫嚣着,不会的,一定不是他,根本不可能是他,这只是一个巧合,一场误会,一个噩梦,她下意识的要推开他,却使不出力气来。 这里的杀戮撕咬很快引起了周围守卫的主意,布丹为首的大批守卫土匪,急速冲了过来,人和狼将那三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土匪首领紧紧抱着菖蒲的身体,向木屋里疾奔,神色仓皇地叫道:“回答我的话,快点跟我说话,菖蒲,你不能死,不能死……” 菖蒲已经萎靡的神志在听见自己的名字之后,终于在嘴里发出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终于放弃了身体深处对毒素的最后抵抗。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她想抬起眼睛仔细看清楚那张已经模糊的面目全非的脸,她想记起那温润如风的笑容,她想触摸天下间最温和纯洁的脸庞,可是,扯天扯地的黑色淹没了所有,她在最后失去知觉之前,在嘴里发出极其难以接受,困惑不甘的声音,“不……” 黄昏的雾霭象轻纱一样笼罩着统帅府的旧式青砖瓦房,大片的火烧云缓缓退出天际,留下大片的灰蓝,等待月亮出场。 窗外的蝉声显得短促,似是鸣叫了一天,很是需要歇息蛰伏。 朴素简单的床上,一阵一阵的冷意侵袭着菖蒲的身体,尽管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那纤细的身体还在发抖着。 刘管事的老婆刘妈将冰冷的手巾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嘴里不停地唠唠叨叨,“怎么一个人就偷偷跑出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烧的这样厉害?唉,不是我说你,小姐啊,老爷现在正为闹土匪的事情烦心,你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好好待在家里,做做女红,背背三从四德,不是很好的事吗?现在突然生病了,老爷会为你担心的……” 处在迷糊眩晕之际的菖蒲,浑身无力,实在忍受不了念经般的唠叨,眼睛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语气低弱,“刘妈,我要吃荷叶粥。” 刘妈微微一愣,只得住了嘴,起身向门口走,边走边感叹着,“唉,这孩子,比她哥哥姐姐都有心机,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天天都想什么呢!非把自己折腾病了才罢休了……” 房门轻响,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了,菖蒲烧的发红的小脸向被子里面偎了偎,昏昏沉沉的睡去。 恍恍惚惚中,一声叹息似有似无地传进耳朵里面,年少明朗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回响着,“还是被惊吓的生病了,唉,根本就没有外表那么坚强还要硬装……” 菖蒲费力地挑了挑眼帘,却沉重的似压千钧,谁在她耳边说话?浮浮沉沉中,却只记得一声无奈怜惜的叹息,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是白日里那个少年的声音。 玉善,他怎么会来到了她的床边?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住址? 也许,这只是她被惊吓之后的又一个昏梦吧! 荒漠,恶狼,利齿,匕首,少年……整整纠缠了一夜,挣扎了一夜。茫茫漆黑的光景中,只有那份明丽醇和的笑容,给她安慰与依靠,给她牵引,走出惊恐荒凉的大漠。 当天际露出火红的晨曦,窗棂被染成金黄色时,菖蒲的烧终于退了。 她睁开大眼睛,呆愣愣地望着灰色的屋顶发怔,神思恍惚迷离地回忆着昨天的遭遇,昨天的叹息。 房门轻轻被推开了,大她三岁的哥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走到床边,粹不及防地对视上菖蒲瞪大的眼睛,哥哥吓了一跳,随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不满地说道:“你一大清早就学诈尸啊,吓死人了。” 菖蒲不用想也知道哥哥来的用意,准是来逼问她昨天的去向的,她心里暗哼一声,这次,她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一反常态的却是,哥哥笑嘻嘻地凑到了床边来,很是神秘兮兮地说道:“妍妍,告诉你一件事啊,听了不准尖叫。” 菖蒲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的戒备越发强烈了。 哥哥没有在意她的冷漠,很是按捺不住地说道:“昨天,有人来向爹爹求亲了,有人相中你要娶你回去做夫人了呢!” “什么?”菖蒲还是不可置信地叫喊了出来,惊愕地坐起了身体。 哥哥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紧张兮兮地转头看了看门口,然后一叠声地低叫道:“别叫,别叫,爹爹不让我告诉你呢!” 身姿小小的菖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愕,急忙掰开哥哥的手,压低声音问道:“是谁?谁来求亲?他长什么样子?我以前见过吗?” 哥哥挠了挠头发,装着思考着说道:“他和我年纪相仿,长的很漂亮,和他一位世伯来的,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身份,爹爹也很神秘的不肯告诉我。” 菖蒲有些郁闷地蹙眉,不屑地说道:“漂亮有什么用?漂亮的人都骄傲的像公鸡!他是不是像你一样脾气很臭啊?” 听到这话,哥哥有些生气地瞪大眼睛,“我脾气很臭吗?要知道你这样没良心,我才不带他来看你呢!” 菖蒲更加惊异,大眼睛瞪圆了,急忙问道:“他来看我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哥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数落道:“你发烧烧的满嘴胡话,什么狼啊,玉啊的,怎么会知道他来看你呢。” 菖蒲霍然明白过来,原来,昨天的那声叹息是真实的,原来,昨天他来看过她,原来,向她来求亲的人是玉善。 初生的太阳越发光芒万丈起来,映照在菖蒲红润年少的脸颊上,清亮的眉宇间竟然生出无限的欢喜与憧憬。 那么俊雅温润的人,是她的夫婿,那么健硕可以依靠的人,是她的夫婿,如果这是真的,他们是不是可以像那些偷偷看过的书中写的,天天过着才子佳人的幸福生活? 第一次,菖蒲少女的心思里面萌发出无限的蓬勃春意,也许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已经有人来上门提亲了! 哥哥突然笑了起来,手指在菖蒲的脸上轻刮了一下,嘴里嬉笑着,“呀,脸都红了,小娇娘,你有小夫婿啦,哈哈……” “哥哥是个坏蛋,总是戏弄妍妍,不理你了!”菖蒲装作生气的样子,推开哥哥,掩饰着自己的羞涩。 哥哥却愈发嬉笑起来,笑道:“妍妍快点长大,爹爹说你及笄了,才可以嫁人哪,嘿嘿,要不要我给你的小夫婿传个信呐?” 哥哥的话音刚落,一个浑厚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来:“厚任,你在胡说什么?总是戏弄妹妹,没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伴随着语声,身材魁梧高大,一身青色便装的菖风平大步走进房间里面。 那威武刚正的身姿,吓得菖厚任立时变色,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向着父亲垂首而立。 菖风平看了看菖蒲的脸色,微蹙着眉头问道:“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一会多吃点饭,按时吃药。” 菖蒲也恢复了平时毕恭毕敬的脸色,向着父亲乖巧地点点头。 看见菖蒲已经无恙,菖风平对着菖厚任低声说道:“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对你说。” “是,爹爹。”菖厚任的回答显然底气不足,他愁眉苦脸地看了看菖蒲,跟随爹爹走出门去,不用想也知道,一场训诫正等待着他。 一只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擦汗,盖紧被子。 一个声音,坚决的,执拗的在她耳边呼唤着,像极了若干年前的那声叹息,无奈怜惜。 只是那手上的温度是冰凉颤抖的,没有一丝热量,无法融化的寒冷刺激的菖蒲在迷茫虚幻中,忍不住想要推开,逃离。 少年温润如风的笑容与土匪首领残暴的语声“埋了”,不断交替在她的脑际,叠印的两张脸,交织的善与恶,那份无法分清楚,辨明白的纠缠转换,使菖蒲头痛欲裂。 不知道天色是几时,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变化,菖蒲渐渐清醒了过来。 只是,那只带着凉意有力的大手,令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她没有勇气面对她身边的人! 她不要睁开眼睛,她不愿意看见面前冷酷的人,她不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可是,她又是不甘的,她不愿意相信,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在眼前,就在手边。她多么想坐起身,证实她身边的这个暴戾的土匪不是珍藏在她心中的那个温和开朗的少年。 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猜度,那个温和少年长大后的模样,他会是一个青衫布衣,背着书箱的江南书生,他会是一个将领,风云叱咤,为国戍边,或者是一个背着弓箭,行走大漠的健硕猎人,再或者是一个耕种农桑的淳朴后生…… 在绝望灰色的际遇里,她曾经猜想了一万次他的未来,他的现在。 正因为这些猜想,她才会坚持着心中的信念,向着那份希望,顽强地撑下来,她要活下去,再次遇见他。 可是,她一万次猜测之后的事实是,他竟然成为了今天这样令人无法相见的堕落模样,拥有这样一个为人不耻的身份,土匪! 房门外有轻微的响动,接着,有脚步声走进门来,然后声音极低地问道:“主人,那三个人什么都不肯说,有一个已经挨不住了。”是布丹的声音。 身边的声音冷寂无情中透着无比愤怒,恨声说道:“不必审了,浪费时间。” “可是,还是要留下人证吧?”布丹语气有些疑惑。 身边人语气更冷:“人证?他还会惧怕人证吗?如果惧怕他就不必这么费心费力了。” “那这三个人如何处理?” “全部喂狼!”冰冷的语气似是锋利的冰锥。 听见这四个字,菖蒲的心猛地一抖,连带着手臂颤了颤。 身边的人绝对不是玉善,那份暴戾与残狠分明是魔鬼降世,玉善怎么会变成魔鬼?不会,绝对不会的! 似是觉察了菖蒲的颤栗,身边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响起来:“你醒了么?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菖蒲再也逃避不下去,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张冷漠深邃的脸孔近在咫尺,丹凤眼,高高的鼻梁,薄凉的嘴唇,鬓角上凛冽的疤痕。 除去那块疤痕,这是曾经伴随着她八年血脉魂梦中的脸孔,只是,那眼眸内的寒寂与冷酷,使这张脸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如此可恐。 看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直担忧冷冽的眼神终于看见了一丝明光,语气也带着欣喜地说道:“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喝水吗?” 菖蒲怔怔地看着面前人,眼里全是陌生,低弱的声音终于问出满心不甘的话,“你……真的是……”倏地住了口,此时,她猛地胆怯了,她竟然那么怕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竟然那么怕被证实。 面前人一滞,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刺痛与纠结,他明白她的意思。迟疑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声音是苦涩的:“是,我就是八年前边城南塞的那个玉善!” “嗵”的一声,菖蒲的心猛地跌落进无底的深渊里面,再也没有了跳动的力气。 她望着他怔然良久,然后,缓缓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愿意睁开。 曾经所有弥漫着忧伤,仇恨,痛苦的岁月如烟漫过心头,几番往事几番忧,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她的苦难辗转,只有他知道,因为他就在离她最近的距离――她的心里。 在漫长悠远的岁月里,菖蒲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的就是那张带着纯净笑容的脸,那是已经化作接近神祗的一种光明与希望。 章节目录 第189章 好大的帽子 可是,当年那温润的笑脸现在却变成了嗜血残暴的一个土匪首领的底片,那一直渴望牵住的大手,此时沾满了血腥与罪恶。 她怎么能够面对?她怎么能够坦然接受?她怎么安之若素? 龙飞扬当初的话竟然清晰地在耳边响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守在记忆里过日子的。” 一丝凄凉嘲讽的笑容缓缓浮起于菖蒲的唇角,这一刻,她猛然惊醒。 原来,她爱上的不过是记忆里的爱情。 没有人甘愿一直守在她美丽的梦中,等待与她再次重逢。 她的爱情,只是她一个人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空气静默的接近窒息,闪烁着橘黄色光芒的蜡烛,映照的菖蒲的脸色更加惨白如纸。 玉善忧虑沉郁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这张绝美出尘的脸,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她没有认出他来,一直都没有认出他。 也许,漫长的八年时光,已经从她的记忆里剔除了他当初的模样。 可是,她不知道,他一直在找她,穷尽所能,费尽波折的在寻找她。 用八年的时光寻找一个人,是不是可以算作精诚所至? 以至于,那日当她摔落到他身上时,他以为上天被他感动了,才将她送回到他身旁。 可是,她对他除了厌恶就是鄙视,她真的忘记了他,忘记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他出现在她生命里。 玉善伸出手,缓缓抓住了菖蒲的手.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能够在我身边,忘记不忘记又有多重要?而且,当你醒来就担心的寻找那只银钗的时候,当你为了救我的性命将我扑到的时候,你的心里还是有我存在的,是么? 这,已经足够了! 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一碗碧绿的荷叶粥,放在了床边。 玉善将菖蒲扶起来,轻声说道:“起来,喝点粥,你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是,箭是淬过毒的,还有毒素留在你的体内,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要尽快找大夫将你体内的毒清出来。” 菖蒲缓缓睁开眼睛,轻灵的眉目间全是无望与麻木. 她的仇终于报了,她的梦也终于醒了,没有人等她,没有人需要她去寻找,没有人给她力量活下去,那么,她的什么毒什么伤还需要治疗吗?不必浪费了吧? 而此时,面对眼前这个残狠无情的土匪首领,菖蒲竟然在心中涌动着一种恨意,仿佛是他杀死了当年那个温柔少年,是他亲手绞杀了她沉溺的美梦,她不要也不会原谅他! 身体向后缩,缓缓推开玉善的手,低弱不闻的声音说道:“不,我不需要,你走开,别管我!” 她的右臂原来就已经使不出力气,甚至抬高都是问题,而现在,推开玉善的同时,菖蒲骇然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全是麻痹,没有了丝毫知觉。 暗林中射出的毒箭伤在她右边的肩头,她的这条半残手臂,经过这次毒杀,终于彻底的废掉了。 菖蒲心头泛起巨大的绝望,这次真的残废了,恐怕师傅都没有办法救治她了! 看见菖蒲戒备冷漠的眼神,玉善的心猛地一阵紧缩,她怎么会这样讨厌他?难道她对他真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情意? 可是,她还是不顾性命安危的救了他啊!她到底怎么了? 抓住菖蒲颤抖的手,玉善担忧地说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气,现在你的伤势还没有好,不要乱动,我们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话,先吃饭。” 菖蒲将身体缩到了床里,垂着眼睑根本不看玉善的眼神,更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 玉善有些急躁,拿起粥碗里的小勺,打算喂菖蒲吃饭,可是,菖蒲却将脸转向床里,根本不给他机会。 玉善浓黑的剑眉蹙了起来,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里有冷冽在流动,转过头对着门外冷厉说道:“布丹,将做饭的厨子给我埋了,他做的饭不合蒲的口味。” 门外静默片刻,立时传来布丹的回答:“是,主人!” 菖蒲却霍地坐起身来,对着玉善瞪大了不可置信又绝望之极的眼睛. 他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他是不是与魔鬼交换了灵魂?他的心怎么会变成黑色冷血的?杀人如草芥,豺狼成性,他还是人么? 菖蒲颤抖地坐直身体,她不能因为自己害了无辜的人,暗自咬牙,嘶声说道:“不要,我吃粥,我喜欢这碗荷叶粥。” 看见菖蒲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那份深深的惊惶与痛恨,玉善心里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你好好活下去,我不在乎用什么手段,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转头对门口说道:“布丹,先下去吧。” “是,主人。” 温热香甜的粥缓缓吃进嘴里,没有任何味道,如同嚼蜡。 菖蒲怔怔地看着碧玉的粥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睛的余光看见床边人佩带着的金色罗丝盘结腰带,以及腰带下缀着的墨绿色的玉佩,她心里忽然一阵清明。 面前的人已经谁都不是了,岁月已经把一个文雅少年变成了冷血魔鬼。 她不打算明白是谁把他变成了魔鬼,也不打算与魔鬼同在,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他,逃出这个土匪窝! 她是不会与残狠的恶狼同流合污的! 一碗粥吃的干干净净,菖蒲的脸色也精神了许多,看见她这样,玉善一直阴郁担忧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轻松。伸手为她盖好被子,低声说道:“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就起程回去,我找最好的大夫一定治好你的伤,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辜负你哥哥的期望。” 沉默的即将闭上眼睛的菖蒲猛地听见哥哥两个字,心神一凛,随即,一股哀伤仿佛滔天巨浪,深深席卷了她。 灰蒙蒙的眼神看向玉善,因为泪水,他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 玉善微蹙着眉头,眼神纠结忧虑,似是陷在深深的回忆里,语声深沉地说道:“你哥哥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也很热情,最重要的是,他极其心疼你这个小妹妹,他把你喜欢吃喜欢玩的东西全都告诉了我,他希望我可以对你好,好一辈子。” 仿佛一把刀,在心里搅,菖蒲的心痛的厉害,晶莹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簌簌滚落,顷刻融进绿色彩锦的枕头里面,氤氲成一片模糊。 玉善握住菖蒲冰冷的手,声音更加低沉,语气中充满疼惜:“老天让我再次找到你,我就会好好珍惜,只是,你不要排斥我,哥哥的在天之灵也希望我会好好照顾你。” 菖蒲的眼睛无力的闭上,那灰色高大的身影被她闭合在眼神之外。 我最亲爱的哥哥是一定期盼着他的小妹妹幸福的,可是,我的哥哥亦不会希望他的小妹妹嫁给一个为人不耻的暴虐土匪! 马车辚辚向前,周围静极了,只有车轮滚滚的声音。 菖蒲躺在马车里面,算计着路程,已经出了山里了,马车没有进到京城里面去,而是沿着相反的方向,沿着官道向着京城西边的桐城而去。 显然西山不是土匪的老巢,显然玉善的势力比菖蒲想象的要大的多,因为这一路他们都畅通无阻。 菖蒲多么希望有官军拦下他们,盘问一番,检查一下啊!那样,她就可以有机会逃出去,起码,可以撒泼争吵一番,引起龙飞扬的注意,如果龙飞扬还在寻找她的话。 李过真的死了,所有路过的闹市大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整个昕国都处在一片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的氛围中。 菖蒲获悉了这些只言片语的消息之后,心里的希望更加渺茫。 在这个国家转型,权臣乍死的动荡时刻,龙飞扬又怎么会有闲工夫寻找她,救助她呢?而她现在伤残的身体,右臂全废,每夜还要深受寒毒的折磨,已经半死不活,想要逃离这群手段凶悍的土匪,是绝对不可能的! 跟随马车的人除了玉善和巴丹,只有十几个人,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吧,他们都打扮成了客商的模样! 菖蒲不知道山上那些大批的土匪从哪里撤走的,她更不知道玉善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但是,她沿途尽可能的找借口停歇下来,她在背人的角落画上师傅交给她的路线标示。 菖蒲清楚,天下间可以看得懂这个标示的人,只有两个,她的师傅和龙飞扬。 她多么希望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会发现这些标示,可以来救她,可以让她离开这些令人憎恶的,恶魔般的土匪啊! 出了桐城,是坎坷不平的盘山路,高高青苍的山峰在远处无言静立。天气晴朗,悠然轻柔的白云,随着萧萧的峡风在峡谷中飘荡。 马车的车辕上坐着的玉善脸色是极其沉郁阴鸷的,本来,他想坐在车厢里面,看护着菖蒲,可是,一见到他,她的神色似是更痛苦,那冷漠绝情的眼神,令他从心里感觉冰凉无力。为了她能够好受一些,他只得坐着车辕上,默默向前赶路. 她真的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了,沉默无情的岁月,把曾经的他们都改变成了无法接近的遥远模样。 山路旁的青山青翠欲滴,莽莽苍苍,林间的鸟雀嬉闹雀跃,自由自在。 玉善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似是压着千斤巨石。昨夜驻在桐城平安客栈里,菖蒲被寒毒折磨的脸色苍白,全身发颤的模样,让玉善现在想来都心疼万分。他找来了两个城内最好的郎中,得到的结果却是摇头叹息。 菖蒲身中的这份毒,很是奇特,每夜子时发作,寒冷如冰,毒素慢慢消耗人体的中气热量,直至油尽灯枯而亡。如果不是识毒治毒的行家,是不敢冒然出手的。 所以,玉善才更加焦急的赶路,天不亮就又向西出发了,仿佛前面有神医在等着他们一样。 盘山路上马车更加颠簸,菖蒲被摇晃的有些头晕目眩,她多么想离开这痛苦折磨的境地,却那么无力。 将近午时,山路越发难走,驾车的马匹似是也很疲累了,走的极其缓慢,嘴里不停地喷着泡沫,似是再不愿意向前迈出脚步。 蓦地,山路后面传来了马蹄隆隆的响声,仿佛有一支马队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车厢里面,昏昏沉沉的菖蒲霍地被这响声惊醒过来,她极力细听,然后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幻听,真的有一队人马向他们这里冲过来了。 难道是龙飞扬吗?真的会是他来找她了吗?老天保佑,龙飞扬,一定要是你,一定要是你啊! 菖蒲激动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她极力地撑着手臂,坐起身体,这一刻,她竟然那么迫切地想看到龙飞扬嬉闹的,邪魅的笑脸。 马队越来越近了,终于一声呼喝远远传了过来:“前面的马车,停下来接受检查。” 听见这个声音,菖蒲的心头轰然一声,山崩海啸,视线都被激动的泪水模糊了。 这是她极其熟悉的声音啊!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声音啊! 龙飞扬,你终于出现了,你终于来救我了! 马队已经追到了近前,土匪的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接受检查。 玉善一副商人打扮,银灰色的一袭长衫,头上一顶黑色纱帽,腰中挂着件玉佩,足蹬软底?靴。 他利落地跳下了马车,转回头准备接受盘问,可是当他看清楚来人的面目时,一直沉静淡漠的眼眸瞬间升起了一丝戒备与恼怒。 他是认得龙飞扬的,而龙飞扬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龙飞扬并没有穿着进山剿匪时的盔甲,只是一身清白长衫,干净爽利,那俊逸的眼眸,英挺的眉宇间,此时是带着焦急与迫切的,几乎脚不沾地的跳下马,身体就向着马车掠去。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触到马车的车帘,就被一只大手给格住了。 “这位朋友,你凭什么检查我家眷所乘的马车?”玉善冷漠霸气的眼神充满敌意,紧紧盯着龙飞扬的脸。 龙飞扬一愣,随即放下手,重新审视起眼前的男人来,嘴里淡然说道:“我们奉了皇上的命令,正在缉拿京城西山逃窜了的土匪,我怀疑你的马车里面有嫌犯,自然要检查。” 玉善冷冷问道:“请问尊驾哪位?如何证明你是官府的人?” 龙飞扬向后退了一步,炯炯有神的眼光在玉善脸上转了转,唇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容:“阁下似乎很紧张哦!那么,如果马车里面的人果真是你的家眷,又何妨出来一见?” 玉善眼神里闪烁着无尽地寒意,语气冷冽地说道:“我内子偶感风寒,怎么可以出来吹这山风?尊驾没有官府的令牌,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拦截马车,怕是有杀人越货之嫌!” 龙飞扬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扬起,嘴里笑道:“杀人越货?好大的帽子!那也要看这车厢里面的人值不值得!” 龙飞扬的话音刚落,车厢里面传出来一个低弱的声音,“龙飞扬,救我……”声音是激动颤抖着的,带着无限的迫切与焦急。 章节目录 第190章 老者 龙飞扬和玉善齐齐被这句话惊呆了,两个人距离马车半尺间站着,半天都没有反应。 龙飞扬惊呆的原因是不敢相信,他一直苦苦追索寻找的人终于出现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惊的呆愣住了。 玉善的惊呆是从心底发出的巨大的震撼与失落。 他高估了自己在菖蒲心中的位置,他以为菖蒲知道他土匪的身份,她会保护他,她一定不会让龙飞扬这个官府的人伤害到他,因为她曾经那么不顾性命地救了他! 可是,现在,她竟然张口向龙飞扬呼救,她竟然置他的安危于不顾,她真的变了吗?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无情? 龙飞扬最先反应过来,他霍地上前一步,掀开了车帘,菖蒲苍白瘦弱的脸颊出现在他眼前。 一瞬时,龙飞扬眼眸里的光芒亮过了此时天上的太阳,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抓住了菖蒲的手臂,声音激动的有些颤抖,“老天,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巨大的惊喜令龙飞扬忘记了身侧的危险,灿烂的笑容涂满了他俊逸英挺的脸颊,他用痞痞的笑容掩饰此时激动雀跃的要跳出胸膛的心,“看我还是很聪明的吧,你留下的标示我都看懂了!” 这一句话,那么得意那么亲昵,却令旁边的玉善的心猛然沉入冰海,万劫不复! 她竟然留下记号,等龙飞扬来救她,她竟然这样迫切的,用尽心机的要逃离开他身边,她竟然这样对待他! 玉善深邃的眼眸里浮起凌厉万分的杀机,他抬起头,向着身侧不远处的布丹微一扬头,发出狠绝的示意。 一直戒备地睁大双眼的布丹立时向着身后的十几个土匪一挥手,十几个土匪手里瞬间各自多了一把武器,几乎步调一致,势如闪电般地向着龙飞扬身后的那队人马包围过去。 而布丹,则向着要扶菖蒲离开马车的龙飞扬急掠了过来。只是还没有攻到近前,玉善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声音低沉冰冷地说道:“我自己来。”话落,玉善一掌,直直向着龙飞扬的后颈砍去。 菖蒲在龙飞扬的扶持下已经离开了马车,只是双脚刚刚站到地上,嘴里就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小心!” 龙飞扬自然不是吃素的,他扶菖蒲的时候,全身早已戒备着,因为他看得出来,面前这个灰衫冷厉的男人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打发的角色。 身子一矮,龙飞扬躲过了玉善的一击,随即左手闪电疾出,向着玉善毫不留情地回击过去。 菖蒲勉力扶着旁边的马车,才站直了身体,心窝处凛冽的寒冷一直袭击着她,令她冷的全身发抖。 龙飞扬终于来救她了,她终于可以逃离土匪的掌控了,这一刻,她狠命咬牙坚持着,她不能倒下,她要和龙飞扬一起离开!她无法面对变得恐怖嗜血,面目全非的那个人,她要逃的远远的,远到永远不见! 龙飞扬带来的*个侍卫已经和土匪交起手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子木竟然没有出现在侍卫之中,而那十几个土匪俱都伸手敏捷,训练有素,功夫高强,完全没有乌合之众的散漫与不堪一击。 所以不消一刻,龙飞扬的侍卫已经全都处于下风。 菖蒲的目光紧紧锁在龙飞扬身上,她担心龙飞扬会受伤,她希望龙飞扬打败了玉善,可是,下意识里,她又不希望玉善真的受伤,她只要他放开他们就好。 她只想远远的离开他,不再管他究竟是谁,她永远也不想再看到他! 龙飞扬为了龙飞云在官场江湖打拼多年,他的身手只逊于李子木,所以,在他手下的侍卫节节败退的时候,他对付玉善却游刃有余。 玉善的脸色似是暴雨欲来的天空,萧杀阴森,对于龙飞扬不遗余力的扑杀,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耀白的光芒刺的菖蒲眼前发花。 那把匕首她是认得的,八年前就已经认得了,那是玉善杀死野狼的匕首。 看着玉善手中挥舞的锋利的匕首,菖蒲的心里一阵惊慌失措,玉善真的生气了,看他狠绝的出手与凌厉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算灭了龙飞扬! 手指狠狠攥成拳头,菖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龙飞扬你千万要小心! 尽管玉善那么迫切恼火,不顾后果地想刺死龙飞扬,却在龙飞扬迅捷快速的身手前有些力不从心。 随着一道耀眼晃白的光芒疾速闪过,龙飞扬右手肘巧妙的顶夺之后,玉善手中的那把匕首竟然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青石上。 只是一瞬间,龙飞扬迅疾的掌势就密不透风般地包围住了玉善。 没有了匕首的相助,玉善的处境岌岌可危。龙飞扬一招驷马难追快如流星般的使出,直向着玉善的面目劈了过去。 菖蒲心头一惊,瞪大了眼睛还没有看清楚那一掌的落处,忽感觉脖颈上一片冰凉。 一把泛着湛湛寒光的短刀抵到了菖蒲的脖子上,是布丹! 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下去,双目赤红,魁梧的身形都紧张地绷紧了,就连抵着菖蒲脖子的短刀都有些发抖,没有人发现他此时担心主人的紧张程度。 没有时间警示,布丹对着龙飞扬厉声呼喝道:“龙飞扬,不要为难我家主人,否则我杀了她!” 浑厚的声音充满了紧张焦急,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大气。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是一怔,包括菖蒲,面对布丹的冰冷寒刀,她并没有多害怕,只是感觉心猛地一沉,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消失殆尽。 曾几何时,现在这个场面就是菖蒲一直隐隐担心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它会来的这样快! 菖蒲狠狠闭了闭眼睛,然后抬起冷如寒冰的目光望着已经被龙飞扬制住的玉善。 这就是他一直扣留她的目的,有了她,他就可以稳稳控制住龙飞扬,乃至龙飞扬手下的神鹰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稳操胜券,胜利在握。 他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狼子野心的人,终于要用她来威胁龙飞扬了! 他事事算计的那么精明,洞察,也许,从发现她和龙飞扬之间关系暧昧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谋算好了今天的一切。 全身都冰冷的没有了温度,即使没有寒毒的入侵,巨大的绝望与心碎狠狠包裹住了菖蒲。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有多白痴有多不堪。 她相信,虔诚,迷恋,憧憬了八年,今天的结果却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昏天黑地的耳光。 面前这个陌生可恐的男人不仅变得心黑手辣,冷血残暴,他还要利用她这枚棋子来控制龙飞扬!他还有多么深不可测的野心与欲望?而身后布丹自然是明白主子的意思的,所以,不用任何授意就知道如何威胁的了龙飞扬! 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在菖蒲的喉头,她清冽的目光中凝满了赤红的血丝,冰寒的胸口传来的一阵剧痛险些撕裂了她。 “放开她!”龙飞扬变得尖利的声音在菖蒲听来竟然那么惊慌失措。 玉善终于趁着龙飞扬大惊失色的机会狠狠摆脱了龙飞扬的控制,他跃开两步铁青着脸色,向旁边青石上的匕首迅速扫了一眼。 这一眼令菖蒲的心瞬间惊恐起来,以他残暴狠毒的性子,他今日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龙飞扬的,而龙飞扬有她掣肘,如果放弃所有抵抗,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她绝对不能连累了龙飞扬! 只是眨眼的瞬间,菖蒲霍地凝聚身体里弱如残火的真力,向着身侧的布丹脸上疾出两指。 “啊!”一声惨嚎从布丹的嘴里发出,菖蒲戳到了他的双眼。他因为受疼踉跄着后退,菖蒲趁机迅疾避开了他手里的短刀,身体几乎没有停留,拼尽全力向着身侧不远处的路边扑了过去。 盘山路。 路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菖蒲站到了路边,身后是万丈悬崖。 白色的裙衫在山风中翻飞,一头青丝,如漆如墨,在风中纷乱如她再也无法理清,无法澄明的思绪。 退后,再退后,没有一丝留恋的退后,那纤细瘦弱的身体颤抖着,似是要随着这呼啸的山风羽化飞去。 她的脸色是极其苍白的,憔悴无神的眼睛里,蕴含着无比的痛苦与纠结,没人了解她此时的心情,没人明白她那美好梦想被利刃戳成千疮百孔的惨痛。 她第一次正视玉善,也是最后一次向他开口,语气哀伤欲绝,一字一句,再无生机,“玉善,过往种种,笑话一场,我们的所有牵扯到此为止,我不要被你利用去害人,如果上天可以给我选择,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 话落,菖蒲将目光转向龙飞扬,唇角浮起一丝凄凉无奈的笑容,宛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艳绝菖花,“谢谢你,曾经那样的帮助过我!谢谢你,帮我杀死我的仇人!现在,我情愿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没有任何的阴谋与利用。永别了!” 话音乍落,菖蒲的身体真的随着山风飘荡了起来,那纤弱的身体如一只断了翅膀的白色蝴蝶,向着路边的无底深渊飘落下去。 “不――” “不要――” 两个男人惊骇无比的声音齐齐响起来,惊天动地,带着无际的绝望与心碎,震慑的空旷的峡谷隆隆作响。 龙飞扬的脑际一片空白,身体几乎快如闪电地窜起,直掠向菖蒲站立的地方。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死去,他无法接受她这样死去,他要留住她,哪怕失去性命! 修长的大手努力向前伸出,再伸出,但是只抓住了一股山风,她长长的裙角掠过他的手指,却轻飘飘的错过了。 生死转换间,龙飞扬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迅疾的身姿势如惊鸿,形似白练,寻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向深深的崖底追逐而去。 在脚底离开崖边的瞬间,他的脑际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和她在一起,他不能让她孤单单的一个人离去,哪怕死! 水,汹涌奔泻着,毫不留情地灌入了喉咙,鼻子,耳朵…… 初秋的水温并不寒冷,可是湍急的水势,奔腾翻卷的波浪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席卷了所有的渺小卑微的生命,包括人类。 深暗的水底,没有光亮,没有希望,更没有生机。 身体浮沉在汹涌的水流中,龙飞扬在极暗的光线中拼命寻找着菖蒲的身影,蓦地,他的手指触到了一片柔顺,那是菖蒲的头发。 龙飞扬惊恐惶惑的心头一振,双腿用力又下沉了半尺,一把抓住了菖蒲的手臂,然后便死死抓着,再也不肯放开。 拖着菖蒲纤弱的身体极力的向上浮起,水面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龙飞扬感觉右脚传来一股巨大拉扯的力量,他拼力地蹬着水想摆脱这股牵绊的力量,却有些无能为力。 一个惊惧的念头出现在脑际里面,他的腿被茂盛的水草缠住了! 刚刚因为抓住菖蒲而振奋的心情顷刻被骇然取代,他已经几乎用尽全力托举菖蒲,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返回水下摆脱水草的缠绊,而当他的力气用尽之后,他和菖蒲的后果不堪设想。 龙飞扬极力将菖蒲向上推举,希望她的脸可以露出水面,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同时,右腿向上拼力抽离,他期望可以挣脱开水草的束缚。 水面就在眼前,龙飞扬猛力的蹬踹并没有挣脱水草柔韧顽固的纠缠,只是,偶尔一下,他的脸可以露出水面,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呼吸,拼力上浮,然后呼救。 值得庆幸的是,远处的岸边有人在活动,龙飞扬的呼唤终于引起了岸边人的注意。 力气几乎用尽了,右腿也有些僵直,身体沉沉坠落,不断有水呛进鼻子喉咙里面,眼前有些模糊起来,龙飞扬咬紧牙关坚持着,用最后的力量向上托举着菖蒲。 即使没有希望,他也要把她保护到最后一刻。 耳边传来划水的声音,接着,一个墨绿的身影恰似一条游鱼,敏捷地游到了龙飞扬近前,同时抓住了他的手。 龙飞扬心头一松,眼里激动的险些流出泪来,迅疾将菖蒲的手臂推送到那个人的手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喊道:“救她!”然后,他的身体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向着暗黑的水底,委顿飘荡着沉去。 大片的黑暗袭来之前,龙飞扬的唇角浮起安然的微笑,只是张开着双臂,甘心沉沦下去。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如果老天需要用他的性命来交换她的,他甘之如饴! 昏昏沉沉之中,人中穴的一阵刺痛直冲脑际,龙飞扬被这痛刺激醒了。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色红润,布满皱纹的脸。一个身着褐色布衫,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者正温和地望着他。 龙飞扬有些恍惚也很是惊恐,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来的老人家?菖蒲到哪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191章 最佳时机 他霍地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是在一张木床上,周围是一个极其简朴,甚至简陋的陌生房间。斑驳的墙壁,掉漆的桌子,老旧的竹凳,面对这一切,他更加惊异,慌张失措地问道:“请问老人家这是哪里?和我一起的人哪去了?她还好吗?” 看着他急迫慌乱的样子,老者急忙安慰似的说道:“小哥莫急,和你一起的姑娘正在隔壁房间,我的女儿和老伴正在帮她换干衣服。是我的女儿救了你们,这丫头水性好,在这桐花江里救了很多人呢!” 听到这番话,龙飞扬紧张之极的神经一松,这一刻,他真想向菩萨跪拜,谢谢上天,可以让她完好无损。他也明白过来,刚刚在水中的那个墨绿身影是面前老人的女儿,幸好她的相助,他和菖蒲才逃出了生天。当下向着老者毕恭毕敬的一礼,“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银发老者谦和的一笑,“小哥不必多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力所能及,桐花江边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老者话音刚落,身后浅白色的门帘一挑,匆匆走进来一个健壮的后生,黑衣黑裤,二十岁的年纪,脸膛黑红,温顺的眉眼,厚实的嘴唇,显示着忠厚老实的秉性。 刚进门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份焦急,“黄老伯,你快去看看那个姑娘,青青说她一直昏迷不醒。” 听到这句话,龙飞扬的心猛然一沉,几乎没有考虑,身体迅疾地跳下床,只是右脚落地的瞬间,麻木无力的感觉令他险些栽倒。 幸好那个后生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龙飞扬才没有摔倒下去。 黄老伯看见龙飞扬这样万分担忧的样子,急忙说道:“小哥别急,你的右腿被水草绞缠的有些浮肿,要慢慢恢复才行。” 龙飞扬哪有时间管自己的腿,他语气惊惶地说道:“黄老伯,请您帮我去请个郎中好吗?我……内子的身体本来就受伤了,又经过这次落水,情况一定不是很好,拜托您快点请个郎中来!” 刚刚进门的后生接话道:“这位大哥先别急,黄老伯就是我们桐花村里的赤脚医生,村里人有个小病小灾,都来找黄老伯!” 听见这番话,龙飞扬仿佛落水人抓住了稻草一般,眼里发出欣喜的亮光,对着黄老伯又是深深一礼,语气也是迫切的,“那就麻烦黄老伯快些看看内子的伤势,我这还有……” 龙飞扬两只手在身上摸了摸,只摸到了一块腰畔的玉佩,慌忙扯了下来,递到黄老伯面前,“我这块玉佩还值些银子,算作药费吧!” 黄老伯微微一愣,眼睛在那块玉佩上停留片刻,随即将它轻轻推了回来,淡淡摇头道:“小哥客气了,不必银子,我也会救人的!”说罢,转身向门口走去。 龙飞扬愣了愣,管不了许多,急忙踉跄着跟随而去。 这是三间古旧的青砖瓦房,中间为厨房,左右两侧为卧房。 龙飞扬跟着黄老伯穿过厨房,来到西面的房间。 菖蒲已经换上了一件水绿色的干衣裳,苍白着脸色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一位年逾花甲的老大娘正端着一碗姜汤站在床边,想必这就是黄老伯的老伴了。而床边坐着一个身着鹅黄色夹衣,黑色长裤的姑娘,她此时正在揉搓着菖蒲的双手,她一定就是那后生嘴里的青青了。 龙飞扬看见菖蒲紧闭的双眼,眼神更加焦灼,从他扶着菖蒲离开马车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菖蒲的身体极其虚弱,尤其是她冰冷的双手,仿佛是冬天里的僵石,没有丝毫的温度。 那一刻龙飞扬就知道,菖蒲在土匪的巢穴里面受了伤,而且是重伤。而经过这一番落水,菖蒲的情形是可想而知的。 龙飞扬奔到床边,抓过青青手中菖蒲的双手,急切地呼唤道:“妍妍,你怎么样?你快些醒过来啊!妍妍,听到我说话了吗?” 青青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盯视了龙飞扬片刻,然后退开身体,离开床边,向着黄老伯低声说道:“这姑娘右肩有伤,好似是箭伤,而且,她身体里面好似有病,浑身冰冷,气息也很微弱,爹爹,你看要怎么办?” 黄老伯花白的眉毛蹙了蹙,然后走到床边对着龙飞扬说道:“小哥,先让我看看她的伤势。” 六神无主的龙飞扬霍地清醒过来,急忙退开一步,让黄老伯坐到床边,为菖蒲把脉。 诊视片刻,黄老伯又仔细审视了菖蒲的眼睑,面色,然后对着龙飞扬说道:“你夫人的箭伤不算大碍,上一点我的止血药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只是,她体内的余毒是个棘手的事。” 龙飞扬大吃一惊,“余毒?她中毒了?” 黄老伯笃定地点头,眼内闪过为难之色,嘴里徐徐说道:“她的眼睑失血,唇周青色,身体异常冰冷,这都是中毒的表现,而且,她这个毒似是很诡异,致使她脉细混乱,寒凝脏腑,我……没有把握!” 听到最后一句话,龙飞扬惶恐的心又是一沉,经过这么多波折惊险,他终于握住她的手了,难道还要寒毒把她夺走吗?不可以,他一定要留住她! 他稳了稳神,久经风浪的心思努力镇静下来,对着黄老伯说道:“那么,请教黄老伯,此地是否有治毒的大夫或者世外高人,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救她!” 黄老伯抬起温和的眼睛,看了看龙飞扬急迫坚定的模样,眼里掠过一丝为难,犹豫片刻之后,他还是缓缓摇头,“我们这方圆百里,看病的赤脚医生有几个,但是,治毒的人,却是没有!” 黄老伯的话音刚落,门旁边站着的那个后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后山上的绛珠果不是可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他身侧的青青突然伸手戳了他的腰一下,语气有些不悦地说道:“大壮,你的牛喂了吗,不干活就跑到这里来瞎掺和,回头你爹又该骂你了,快回去。” 大壮被这一戳,立时住了口,有些畏缩地看了眼青青的脸色,嘴里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还要回去喂牛呢,你们忙吧!”说完,匆匆转身走出门去。 看着他宽厚的背影消失门后,龙飞扬的心头一动,他刚刚要说什么话,被那个青青给阻止了?难道此地有特殊的草药可以治毒,黄老伯一家人却不打算告诉他? 黄老伯看了看菖蒲的脸色,皱着眉头对着青青说道:“你给这位夫人肩头上些止血药,包扎好了外伤再说吧!” 青青还没有应声,龙飞扬一把拉住了黄老伯的手,语气中带着万分焦灼恳求的意味,“黄老伯,感谢你们一家仗义相助,这样的热心肠是一定有好报的,我夫人身世凄凉,孤单苦命,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恳求您告诉我,此地有什么解毒的东西可以解开她的毒,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她,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黄老伯,请您一定要帮我!” 龙飞扬简直要急疯了,此时,他因为紧张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恳求与急切,他的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令房间里面的三个人面色都凝重起来。 黄老伯微微叹息了一声,面露难色地说道:“不是我不打算告诉你,而是事关人命,只怕是你去了也救不了她,反而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啊!” 龙飞扬听见这番话眼睛里立时闪烁起希翼期待的光芒,焦急地说道:“您只要告诉我怎么办就好,只要能救了她,我在所不惜。” 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青青看见龙飞扬这样果决的态度,恳切的话语,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久久停留在龙飞扬脸上,似乎在心里思忖着什么。 黄老伯为难地还要推辞什么,青青却似是下了决心,上前一步对龙飞扬清晰地说道:“桐花山里有一种植物名字叫绛珠果,树高八尺,秋天结果,果实绛紫色,可以解百毒。” 龙飞扬听见解百毒三个字眼睛里冒出晶亮的光芒,欣喜地对青青问道:“真的可以解百毒吗?那太好了,现在正是秋季啊!桐花山在哪里?快告诉我,我现在就去采这种绛珠果!” 青青稍稍有些迟疑,黑红的面庞被一丝忧虑笼罩,语气低低的说道:“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而是,这绛珠果树只有一棵,它被一只大蟒看守着,从来没有人能从大蟒的嘴边拿回绛珠果。所以……” 龙飞扬愣了愣,原来如此,这解毒的果子居然还有大蟒守着,黄老伯是怕他把性命搭进去,才执意不肯说的。了解了对手只是一只畜生,龙飞扬心里有些轻松,带些释然的笑了笑,“黄老伯,青青姑娘,你们不要担心,我有些功夫底子,一条大蟒还不足为患。请青青姑娘告诉我果树的确切位置,我现在就上山去。” “可是,那只大蟒已经守了十几年了,它都快成精了,以前也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取过果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得来,你还是不要去了,你夫人不仅救不了,你的性命也……”青青蹙着细眉,语气有些纠结矛盾,此时她有些后悔刚刚的冲动,不应该告诉他绛珠果的事情,他们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龙飞扬去送死。 “不,不要去……”一个低弱颤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房间里面的人齐齐转头看向床里。 菖蒲不知道何时清醒了过来,她憔悴无神的眼睛微微睁开,向着龙飞扬缓缓摇头,“不要去……为了我……不值得……” 龙飞扬看见菖蒲清醒了过来,目中欣喜的光芒闪过,脸上也多了几许宽慰之色,慌忙走到床边握住菖蒲的手,装着很轻松的模样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一定能救得了你。我的身手你还不了解吗?一条大蟒根本不算什么,不要担心。” 菖蒲执拗地摇头,语气低弱,但是充满焦急无奈,“不,你不要去,你的身份不允许……” 龙飞扬心头一动,他怕菖蒲情急之下泄露了行藏,如果黄家人知道他是当朝的六王爷,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真心相助他们。 他急忙打断了她的话,“我没事,你要相信我,妍妍,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充满信心的和寒毒战斗,不要对自己灰心,知道么?” 菖蒲又急又无力,她还要说什么,却被龙飞扬的话给打住了,“别说话,先吃点东西。”话落,龙飞扬向着黄老伯的老伴低声询问,“大娘,有吃的东西吗?我想她吃点饭才能更有力气。” 黄大娘一叠地点头,“有,有,我刚刚做的面,这救人的功夫,我还没有下锅呢。” 龙飞扬礼貌地微笑着,“那就有劳大娘了。” “哎,我马上就去下面。”黄大娘端着姜汤转身走出门去了。 龙飞扬又对着青青说道:“有劳青青姑娘,替内子包扎一下她肩头的伤口。” 青青微微点头,手脚麻利的从墙角的柜子上拿过药面药布,走向床边。 龙飞扬将目光转向黄老伯,用眼光示意他出门谈话,黄老伯看清楚了他的意思,转身走出门去。 天色已经黄昏了,暗红如珊瑚球般的落日在一脉淡淡的红光中,缓缓西沉。不远处的江水也似是奔腾了一天疲累了,在夕阳下默默闪烁着耀目的粼光,向着浩渺的远方悠然流去。 三间正房前面是一个竹篱笆围成的院落,青青的菜畦中,蔬菜瓜果正是收获的季节,硕果累累,密密匝匝。 龙飞扬身上穿着一身短式的褐色土布衣裤,这是他落水昏迷之后,黄老伯和大壮给他换上的。只是龙飞扬的身材高大,这身衣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短小紧拘。 他缓缓走到屋檐下面色沉静地对黄老伯说道:“既然有解毒的良药,我打算现在就进山,还望黄老伯告诉我绛珠果树的具体位置。内子的身体虚弱,怕是无法再耽搁了。” 黄老伯看着龙飞扬坚决的眼神,静默了片刻,似是思考着什么,末了,说道:“你真的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你要知道,这种事是没有侥幸的!” 龙飞扬缓缓地点头,目光冷静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踌躇。 黄老伯的眼神闪了闪,布满皱纹的脸上微显震动,更带有无限感慨,终于缓缓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吧。但是,现在不是进山的最佳时机,那畜生生性惧怕阳光,每到正午时候必会找一清凉之地昏睡,所以,明天正午,是你进山最好的时机。” 龙飞扬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蹙着眉头,眼里闪烁着无尽担忧的光芒。 看他这个模样,黄老伯温和地说道:“我明白小哥的意思,一会我让青青给夫人熬一碗药,先稳住她的心脉,坚持这一两天不会有事的。” 章节目录 第192章 无能为力 龙飞扬听见这番话,担忧的神色缓了缓,向着黄老伯真诚地说道:“多谢黄老伯,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 黄老伯淡淡摇头,通透的目光扫过龙飞扬俊逸的脸庞,温和地问道:“小哥客气了,还没有问小哥贵姓呢,夫妻二人怎么会掉入这桐花江中啊?” 龙飞扬眼睛眨了眨,心念数转,然后沉声说道:“我免贵姓娄,这次和内子回家探亲,没有想到半路会遇见土匪,内子受伤掉落江中,我为了救她也落入江中,多亏青青看到了我们,不然就……” 黄老伯面色微微有些惊愕,然后唏嘘道:“没想到竟然是这番遭遇,实在是不幸啊,娄小哥别急,既然来到了我家也就是缘分,你们夫妻把心放宽,把身体养好再走。老朽不才,也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龙飞扬眼里流露出无限感激之色,“多谢黄老伯,实在是打扰你们一家人了。” 黄老伯温和地说道:“娄小哥不必客气,只是,明天这上山之事或许再另做打算吧?那畜生出没桐花山有十五年了,无人敢进山,我担心你去了,吉凶难测啊!我们去桐城找个高明的大夫怎么样?” 龙飞扬缓缓摇头,语气冷静,“这里距离桐城不止两天的路程,来回往返,我担心内子支撑不了,而且,如果请来的大夫也束手无策,那她怕是就没有时间了。” 黄老伯神色郁悒起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 黄老伯一家人是善良淳朴的,从黄大娘端过来的面里就可以看得出来。冒着香气的海碗里面,除了碧莹莹的菜叶,还有五个白嫩嫩的卧鸡蛋。 黄大娘将海碗交到龙飞扬手里,轻轻地叮嘱道:“多让她吃几个鸡蛋,这东西补身子。” 龙飞扬感激地含笑向黄大娘致谢,“谢谢您。” 黄大娘走了,屋里安静下来。 龙飞扬走到床边扶起菖蒲,水绿色的衣裳衬着她憔悴萎靡的面容,使得她更像是一张缺失水分马上就要枯萎的树叶。 半抱半扶,让她舒服地依靠在枕头上。“来,妍妍吃面。”龙飞扬一句话说出口,令神色黯然的菖蒲脸色一变。 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当初在如意楼里面,龙飞扬也是这样说的。兜兜转转,为什么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为什么她总要接受他的照顾?为什么总是在她最需要最衰弱的时候,他出现在她眼前。 静若秋水的眼眸里面氤氲起淡淡的雾气,迷离恍惚。 龙飞扬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也迟疑了一下,随即撑着笑脸说道:“看看,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怎么都是我在照顾你呀?我命令你快点好起来,我也好享受一下你的照顾啊!” 菖蒲睁大无力的眼睛,缓缓摇头,避开龙飞扬举起的筷子,声音低低的说道:“为什么要救我?我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你牺牲性命的相救?你太不珍惜自己了。” 菖蒲的心情一直是不平静的,从她醒来之后看见龙飞扬正在焦急地寻找为她解毒的法子,从她清晰地听见龙飞扬出那句,“我夫人身世凄凉,孤单苦命,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山呼海啸般的再无平静。 她被震惊的无所适从,孤寂生命里从未有过的震撼,感动,漫流过早已经冰冷封冻的心田。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龙飞扬曾经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不带半点欺骗戏耍的。他真的对她用了心,尽了心! 什么样的欺骗戏弄要豁出性命?什么样的伪善算计要不计生死?就连那个她画地为牢牵念了八年的人,都对她的跳崖无动于衷,不是么? 这一刻,第一次,菖蒲正视眼前的男人,这个她一直认为轻浮无耻,玩世不恭的混蛋王爷。 她不是铁石心肠,她真的被他感动了,过往所有的鄙视,轻视,还有相互利用的戒备全都在事实面前崩溃掉。 她看着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温度与情意。 龙飞扬听见那句“你太不珍惜自己了”,不由得心头一动,她这是在关心他吗?这一句嗔怪怎么这样亲昵,亲切? 一直深深担忧,精疲力竭的脸色,瞬间绽开最俊朗明亮的笑容,语声又恢复了以往的调侃嬉笑,“别担心,虽然没有术士算过,但我们两个人都是大富大贵的命,自然不会半途就被鱼吃了,还有好日子等着我们呢!” 看着龙飞扬撑着笑意后面的沉重,菖蒲心底微微一叹,低声说道:“不要去,你的身份尊贵,前程似锦,不要为了我去冒险,而且,李过已经死了,你不需要再利用我,更不要为了我失去宝贵的性命。” 没有血色的唇牵起一丝艰难的笑容,眼眸里的光芒微弱认命,“我的仇已经报了,再如何的短命,都没有遗憾了!” 龙飞扬听见那句利用有些发愣,随即不甘心的呼声几乎冲口而出,“我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利用你去复仇,那只是把你留在我身边的借口,将江山国事,铲除异己全都加注在一个女子的身上,要男人何用呢?你冤枉我了。” 看着龙飞扬满眼不甘,甚至委屈的眼神,菖蒲惨然一笑。 其实,他不必辩解,她已经知道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从他追随她纵身跃下悬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全都知道。 冰冷挣扎的昏梦中,他对她付出的所有情意如水潺潺流过她一直戒备敌视的脑际,让她渴望醒过来,渴望再见到他。 只是现在想来她当时真的很可笑,更愚不可及,因为她几乎从来没有注意,在意,他对她的好。 就是因为珍惜这份失而复得的美好,感念他的深情厚谊,那么,现在,她更不能让他为了她去冒险。 “我明白你的心,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进山,你给了我人世最好的一个结果,我是没有遗憾的,所以,答应我这最后一个要求,好不好?”菖蒲的神色带着祈求看着龙飞扬,目光执拗恳切,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她不能继续连累他,更不能害了他! 神情微微滞了一下,龙飞扬的眼里掠过浓重的担忧,看着菖蒲郁结负重的眼光,心里的念头闪了闪,然后强自微笑道:“好,我答应你,我不去,黄老伯已经告诉我去附近请别的大夫来给你看病,他还要青青熬药给你喝了试试,没准你明天就好了呢!别想那么多,先吃饭。” 菖蒲的目光带着疑惑,不相信地问道:“是真的?” 龙飞扬非常笃定地点头,语气丝毫没有迟疑:“自然是真的,你都说了,我身份尊贵,前程似锦,这么好的未来我怎么舍得呢?所以,我不会去冒险的,你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龙飞扬边说着话,边将面送到菖蒲嘴边,想让她吃几口,恢复一*力。 菖蒲蹙着秀眉,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我没有胃口,你先吃吧!”说着,身体向后靠了靠,似是还要继续躺着。 龙飞扬无奈地蹙起眉头,然后,身体坐到床边又靠近了菖蒲一些,嘴里有些无赖地对菖蒲说道:“如果你不吃饭,我可要用嘴喂你了。” 菖蒲脸色一惊,然后有些慌乱地扫了一眼门帘处,低声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龙飞扬继续无赖,尽管语气是装出来的轻松:“我没有胡说,你也不必害羞,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夫人,我用嘴喂饭给你也不过分啊!” “你……你怎么这样……”菖蒲立时羞恼起来,苍白的脸色泛起淡淡红晕。 她激恼又羞涩的表情,看在龙飞扬眼里竟然那么可爱,那么珍惜,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 将海碗又靠近了一些,龙飞扬笑着问道:“到底是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 菖蒲红着脸色,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语气恨恨的,却又有一丝嗔怪在流转,“还是那么无耻下流。” 龙飞扬终于笑的开心了,语气爽朗:“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张嘴吃饭。” 菖蒲无奈地向床边靠了靠,乖乖地张开了嘴,在心里却有些无力地喟叹,每次她都斗不过他! 这个痞子王爷,总有办法使她就范,真是够无赖的了! 吃过饭,青青果然端来了一碗药,让菖蒲趁热喝了。 然后龙飞扬细心地将被角掩好,对着菖蒲温和地安慰说道:“你睡吧,喝了这碗药,也许身上的毒性就解了。好好睡一晚,然后,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去了。” 菖蒲听到回家两个字,不由得心头一动,抬起眼眸,看向龙飞扬的脸。 他挺直的脊梁稳稳坐在床边,俊逸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希望与憧憬,唇边带着一丝微笑深情地看着菖蒲。 看见菖蒲朦胧如水的目光,龙飞扬有些感叹,语气低沉充满磁性,“我没有想到崖下会是一江碧水,意外之中我还带着浓浓的感激,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老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对着滔滔江水发誓,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弄丢了你!” 菖蒲被那份深情的目光给蛊惑了,痴痴的看着面前人英挺的眉宇,阳刚的面庞,心头竟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欢喜。 只是,当龙飞扬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时,她还是垂下眼睑,心里涌起淡淡的黯然。除去了眼前的生死未知,他与她之间有那么遥远的距离,真的能做到不离不弃么?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未来,是一个多么莫测,迷茫的词汇啊! 心中的隐忧与不确定令菖蒲的目光有些黯淡,低低的问道:“我究竟哪里好?值得你这样的义无反顾么?我的一条手臂已经废了,我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残废,也许以后的某一天你会后悔的!” 龙飞扬的眼睛扫过菖蒲的右臂,眼内闪过疼惜之色,看着她有些黯然伤怀的脸色,他撑着笑脸,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一直很后悔,怎么这么晚才认识你?如果早几年认识的话,我们的孩子是不是都可以请先生启蒙了?” 菖蒲微微一愣,随即又被他的话气到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气恼地说道:“就会说这些个下流话,还是那么无赖的模样!” 龙飞扬终于发自肺腑,得意地呵呵笑了,他喜欢看菖蒲气恼羞涩的模样。只是,笑容还没有消退,他突然感觉菖蒲的手指有些发抖,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 龙飞扬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菖蒲全身抖做一团,咬牙硬撑着说道:“每天夜里我的寒毒会发作的很厉害,现在,只怕是又发作了。” 龙飞扬慌了,急忙站起身来,语气都颤栗了:“那怎么办?我请黄老伯来看看?” 菖蒲全身都抑制不住的抖动,她缓缓摇头,牙齿都有些打颤,“不必了,在桐城里面,两个名医都没有办法,这里的希望就更不大了。” 龙飞扬一愣,急忙问道:“那怎么办?我给你打些热水来?” 菖蒲的眼睛无力的闭起来,声音低弱不闻,费力之极:“不必了,不用管我,一会发作过去就好了。” 眼见菖蒲身体抖成了一团,脸色青白的更似寒冰,龙飞扬急的双手都攥成了拳头。怎么办?该怎么办?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吗? 霍地想到了什么,龙飞扬飞快地脱下了鞋子,外衣,然后上床,掀开被子,将菖蒲紧紧抱在了怀里。 菖蒲显然有些惊异,却没有力气推开他,只是虚弱地说道:“放开我,这样……对你身体不好……放开……” 菖蒲的身体冰冷的似是一块寒冰,龙飞扬的胸膛被这块寒冰刺激的生疼,他却毫不犹豫地将她紧紧抱着怀里,同时,心疼无比。他已经这样寒冷了,她又在忍受怎样的煎熬啊? 温热的大手护紧她的后心,嘴里无比疼惜地说道:“坚持住,明天就好了,明天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你一定没事的。相信我的话啊!” 菖蒲浑身冷的发颤,甚至都可以感觉全身的骨头被冰寒冻僵了,只是,这耳边温柔鼓励的话语,紧紧抱着她的宽厚胸膛,让她的心变得温暖起来。 将头软软地靠进他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心头竟然出奇的平静,丝毫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慌与遗憾。一个念头在心底升起,如果就这样死去了,她短短的生命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吧! 因为有一个人,曾经不顾生死地爱过她! 龙飞扬真的怕菖蒲挺不过去今夜,心里混乱惊慌之极,他很是紧张地观察着菖蒲的脸色,鼻息,他好怕她的眼睛再也睁不开。 看着菖蒲寒玉般白煞的脸颊,一种浓浓的无力感觉涌上龙飞扬的心头,他是王爷,他身份尊贵,他至高无上,可是,在疾病痛苦面前,在生老病死面前,他是那么没用,那么渺小,那么无能为力。 章节目录 第193章 我们回来了 抱紧了怀里冰冷的身体,龙飞扬撑着焦急的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对着菖蒲低声说道:“你不是问我你哪里好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不好?” 菖蒲闭着的眼睫毛微微轻颤了一下,唇角逸出极低的一声,“嗯。” 有了这一声,龙飞扬绷紧的情绪放松了些,他不能为她解除痛苦,但是可以分散她痛苦的注意力,他要陪她熬过这一关去。 他们一定可以熬过去! 龙飞扬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菖蒲耳边缓缓响起来,带着甜蜜与苦涩的追忆,“第一次遇见你是在青楼里面,那天你打扮的那么美艳,而那双眼睛却那么清冽无尘,语气也是冷冰冰的,那么冷艳至极的一个人站在我面前,让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 龙飞扬痴痴地看着菖蒲的脸,语气更加深情,似在迷蒙着喃喃表白:“那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世间真的是有一见钟情这种事的,我才明白,原来心动的感觉竟然那么让人震撼,无法控制。” 菖蒲紧蹙的眉头微微战栗了一下,唇角缓缓动了动,艰难吐出两个字,“肉麻!” 龙飞扬苦涩地笑了笑,眉间的担忧又消散了些,她还是清醒的,在认真听他的话,这样就好。 “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心里的一个强烈的念头。”龙飞扬继续回忆着,那些过往是他永远雕刻在心版上无法磨灭的甜蜜:“我在心里暗想,要尽快将你赎出去,然后娶你为妻。” 说到这里,龙飞扬忽然声音低低的笑了,有些感慨地说道:“你总是说我无赖,幼稚,现在想想我当时还真是幼稚,竟然就一门心思认为你是个青楼女子,不疑有诈,呵呵。” 听到这里,菖蒲的唇角微微扬了扬,露出一丝艰难的微笑,仿佛一朵脆弱易碎的菖花。 龙飞扬强忍着心里的心疼,用手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装作有些嗔怪地说道:“你很狡诈哦!” 菖蒲沉重的眼睑艰难地抬起来,那曾经如水的清澈的眼眸此时是憔悴煎熬的,但是那憔悴中却带着一丝光芒,尽管微弱却幽幽不熄。 龙飞扬对视上那双即将枯萎的眼眸,充满鼓励地语气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坚强的,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妍妍,我一直都弄丢了你,这次,你一定要留住我身边,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巨大的寒冷令菖蒲的眼眸又无力的闭上了,只是,她的头却艰难又缓慢地点了点。 看见她这个费力的动作,龙飞扬的眼眸霍地润湿了,模糊了近在咫尺的容颜,一阵激动汹涌的浪潮霍地席卷了心头,再无平静。 只有他知道,他等她的这个点头等了多久,等的有多艰难,等的有多么煎熬,而现在,她终于点头了,却有一场未知的生死横亘在他们之间。 更紧地抱住了她冰冷的身体,希望自己身体的热量可以给她些许的温暖,龙飞扬暗暗咬紧牙关,妍妍,我一定能救得了你,我一定为你取回绛珠果,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一定要我们幸福! 妍妍,你一定要坚持住! 也许老天也被龙飞扬的深情厚义感动,第二天,是一个响晴响晴的好日子,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临近中午的时候,龙飞扬借故离开了菖蒲,来到了院门口。 他走的时候装作那么不经意却又那么控制不住地轻轻捏了一下菖蒲的手。 他不能惊动她,他又那么的舍不得她!只有他知道,此次离开,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出门之前他回头静静看了菖蒲一眼,用尽这最后的一瞥,将她的模样深深镂刻进自己最为珍惜的心版上。 黄老伯和青青以及大壮都已经面色沉重地等在了那里,看着走过来的龙飞扬平静淡然的脸色,三个人眼里都是一阵纠结,仿佛在送别即将交赴刑场的死刑犯。 龙飞扬早已经在心底盘横数遍,他自然知道此去很有可能回不来,能够为祸山林十五年的畜生,自然是凶险无比的,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出路,这是唯一能救菖蒲的机会。而且,看见昨天菖蒲寒毒发作的痛苦模样,龙飞扬就已经知道,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脚步沉重地走到院门口,向着黄老伯微微拱手,言辞恳切地说道:“多谢黄老伯你们一家人的诚挚相助,我们夫妻二人,没齿不忘,如果此次进山我没有回来,请你们善待内子,能多熬一天是一天……最后,请将我的这块玉佩和内子埋在一起……” 站在黄老伯身侧的青青霍地打断了龙飞扬的话,脸庞都激动的涨红了,焦灼的语气中更带着坚定,“不会的,你一定能回来的,娄夫人还等着你回来呢!你一定要回来!” 龙飞扬微微一愕,他抬起眼睛第一次看清楚面前姑娘的模样。 也许过于亲近了阳光的缘故,她圆圆脸庞的肤色是微黑的,细眉大眼,一双眼眸水灵灵的似是桐花江水那般清澈,两条粗黑的发辫甩在脑后。身姿健美,体态匀称,一副渔家姑娘坚毅勇敢的青春模样。此时,她带着焦灼的眼眸里更有无限的担忧。 龙飞扬向着她微微一笑,语气充满感激,“素未平生,能够得到你们的帮助,我们已经非常感谢,谢谢青青姑娘救了我们夫妻二人的性命,希望我去了之后,青青姑娘多多费心照顾内子,如果没有机会报答你们,就让我们两颗心在天上为你们祈福吧!” 黄老伯满目无奈,将手里的一个纸包交给龙飞扬,叮嘱道:“这是一包雄黄粉,记住,在风口的方向撒出去,那畜生天性惧怕雄黄,也许能降住它。” 龙飞扬道过谢接过纸包,揣进怀里。在青青的示意下,旁边站着的大壮微微上前一步,将一把柴刀递给龙飞扬,语气有些瑟缩地说道:“这个拿上防身,我昨天特意磨的,很锋利了。” 龙飞扬笑着接过柴刀,“谢谢你,大壮。”大壮摇了摇头,脸色有些发白,瑟缩的眼里闪烁着惶惑之意。 青青说道:“大壮知道那条山路怎么走,沿着山路走就可以看到那棵绛珠果树,由他带你进山,你们两个人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龙飞扬微微一愣,急忙说道:“不必了,那畜生极其危险,大壮也不会功夫,不用陪我去了,只要告诉我怎么进山就行了。” 大壮一直惶惑的脸色仿佛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颤地马上说道:“那好啊,我爹说进山的路很简单的,你只要一直沿着大路走,不用拐弯……” 大壮的话突然被青青打断了,低低的语声中带着命令的严厉口吻,“你带着娄大哥进山,他不熟悉山路,万一走错了方向,过了午时,就麻烦了,你们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啊?哦!”大壮似是很惧怕青青,听见她这般硬硬的口气也没有勇气反驳,只是脸色灰白起来,想来,他是极其惧怕山上的大蟒的。 龙飞扬眼光在两个人之间扫了扫,然后说道:“那好吧,时候不早,我们就走了。” 龙飞扬提起柴刀大踏步地走出院门,却又回过头来,对着黄老伯一拱手,眼里的光芒期望无比,“黄老伯,内子一切拜托了!” 黄老伯努力压抑着自己感慨震动的神色,笃定地点头,语气诚恳:“娄小哥,放心吧,医者父母心,我一定会尽力照顾好她。” 龙飞扬微微一笑,眉宇间掠过一瞬的释然,然后,健硕的身形转身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大壮皱着眉头期期艾艾地看了看身侧的青青,无奈地撇了撇嘴,惶急地脚步追上龙飞扬的。 青青呆愣愣地看着门外的大路,看着龙飞扬的身影渐渐远去,变小,消失在山村后面,双手下意识的绞紧了,清澈的眼底是无尽的担忧与期待。 日光偏斜,青青不知道在院门口来回走动了多少次,阳光每偏斜一分,她的心就被惊惶又揪扯一分。手背被手指攥的发青,她心里暗暗念叨着,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正心思恍惚间,猛然一个人影向着她歪倒了过来,青青出于本能急忙伸手扶住了那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菖蒲。 青青惊讶的心里猛地一跳,慌张地问道:“娄夫人,你怎么出门来了?我娘呢?” 菖蒲拼尽了力气才走到院门,她紧紧抓着青青的手,身体颤抖着,脸色惨白地问道:“告诉我,他是不是进山去了?” 青青一时语塞,看着菖蒲惊慌失措的眼神,实在说不出话来。 青青的表情令菖蒲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之色,心沉冰海。 龙飞扬竟然真的为了她进山去找解毒的药果,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龙飞扬,你竟然骗我! 菖蒲霍地站直了身体,跌跌撞撞地走出院门,她要去找龙飞扬,她不能眼看着他被大蟒伤害,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青青立刻吓坏了,伸出手扶住菖蒲,嘴里慌张地叫道:“娄夫人,你不能去啊,娄夫人,快回来。” 菖蒲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青青,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向院外走去。 青青真急了,她转头向着房子里面喊道:“爹,娘,快点来帮忙,娄夫人要进山,快点来拦住她呀!”话落,她惶急地奔出院门,想拉住菖蒲,可是,不知道病弱的菖蒲从哪里来的力气,青青竟然抓不住她。 后山脚,青青葱葱的草木极其繁茂,苍翠蓊郁的山林生机勃勃。因为山里的野兽令人惊惧,山路基本都被荒草盖住,枯枝掩藏。 菖蒲不顾青青一家人的劝阻,执意来到了山脚。 她的世界唯一的亮点即将消失掉,此刻,她只有一股赴死的决心。 三四个人拉拉扯扯着走近山脚,刚刚转过进山的大石头,青青就惊讶地看见了一个人,大壮! 他此时正坐在一棵枯树干上,眉眼无神,向着幽深的山里发呆。 这个发现令青青大惊失色,她霍地窜前几步跑到了大壮身前,焦急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娄大哥呢?他在哪里?” 大壮被吓了一大跳,慌张地从树干上跳起来,语气结巴地说道:“他,他不让我跟着他进山,让我在这里等他,可是,等了这么久了,还是……” 话还没有说完,恼怒之极的青青挥起手,狠狠给了大壮一个耳光,“你混蛋!起码陪着他走一半山路啊!” 话落,迅疾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杂物,伸手操起地上一根干枯的粗壮树枝,青青坚毅果敢的身姿头也不回地向山里冲去。 这可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惊骇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直到黄大娘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响起来:“青青,你不能去,青青,你快点回来……” 菖蒲的心霍地一沉,怎么能让素未平生的青青去冒险,她急忙嘶哑着声音叫道:“青青,快回来,你不能去冒险。” 可是,转瞬间,青青的身影就消失在幽深苍翠的草木间。 大壮被青青的耳光给打的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几乎没有思考,循着青青的脚步,急速地向山里跑去。 黄老伯焦急万分的声音也响起来,“大壮,大壮,你们要小心啊!” 日光偏斜,金晃晃的阳光洒遍了山林草树,枝叶摇曳间,那满地的碎光动荡刺眼。 随着落日西沉,心头的希望破灭,斜靠在一颗树干上的菖蒲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缓缓地歪倒了下去。 惨白如纸的脸上,憔悴绝望的眼睛里面没有了一丝生机,她不仅害死了龙飞扬,她还害死了两个正当年轻,大好年华的年轻人,她的罪孽,深重无比,万死莫赎! 她比这山里的畜生还可恨,她害死了这么多人! 黄老伯和黄大娘急忙将菖蒲扶到一块青石上坐下,此时,他们也全都已经急的六神无主,精神恍惚了。 这山里的大蟒凶猛异常,那两个孩子又都这么倔强,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 黄大娘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哭了出来,她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就在一切都接近崩溃的时候,突然,草丛中传来??的脚步声音,接着,大壮的声音响了起来,“老伯,娄夫人,我们回来了!”声音是兴高采烈,兴奋欢畅的。 这一声,令已经绝望的三个人瞬间站立起来,振奋无比。 黄老伯几乎不能相信地急向前跑了几步,前面掩映的树枝被拉开,三个人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 只是,龙飞扬是被大壮和青青搀扶着的。 菖蒲看见龙飞扬的一瞬间,心潮呼啸,激动万分,泪水不受控制地冲击进了眼眸,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她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眼光,疾步走过去,欣喜异常地扑到了龙飞扬的怀里。 章节目录 第194章 南寰 所有的离伤忧苦在这一刻都艳得过天上的太阳,眼前的每一丝风都闪烁金光,欢喜满满。 菖蒲用左手紧紧抱住了龙飞扬的腰,仿佛她一松手就要失去他一般,语声激动的难以自抑,“你怎么又扔下我?你说过不会再弄丢了我的,你说话不算话……”哽咽打断了菖蒲责备的话语,只有热泪在脸上恣意的流淌。 菖蒲的这份责怪又带着无比的亲昵与依赖,也带着失而复得的万分欣喜。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真正恐惧的意味,她也发现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她更发现一贯戏谑不羁的他竟然这样强大勇敢!她无法不被他感动,震撼。 这样的男人是可以被安心倚靠,被亲近信赖,投入生命的! 龙飞扬被大壮搀扶着,看着菖蒲喜极而泣的脸庞,感受到她的患得患失,疲惫至极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艰难的笑容,“妍妍,我取回了绛珠果,你的毒可以解了……”话音未落,龙飞扬脸色一暗,双眼紧闭,昏了过去。 菖蒲大吃一惊,慌张地呼喊道:“你怎么了?怎么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黄老伯急忙走到近前,边检查龙飞扬的身体,边向着青青问道:“他怎么了?伤到哪里了?你看到了什么?” 青青看见龙飞扬昏了过去,神情也紧张起来,慌忙和大壮把龙飞扬放倒在地上,嘴里说道:“我去的时候看见娄大哥已经杀死大蟒了,只是大蟒的尾巴缠在了娄大哥的右腿上,我用柴刀砍断了大蟒的身体,娄大哥才脱困了。” 黄老伯伸手撕开龙飞扬右腿的裤脚,只见他的小腿肿胀异常,呈现青紫之色。 黄老伯沉重的面色稍霁,缓缓说道:“只是被大蟒缠的血脉不通,没有大碍,大壮和青青速速扶娄小哥回家,覆上些活血的草药就没事了。” 菖蒲低弱焦急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他是昏迷的,是不是大蟒是有毒的?” 黄老伯查看了一下龙飞扬的眼睑,语气笃定地说道:“他没有中毒,之所以昏迷是被累倒的,他和大蟒一定拼尽了力气,万幸他没事啊!” 菖蒲紧张惊恐的脸色放缓下来,只是紧紧抓住龙飞扬的手,再不放开。 青青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紫色的硬皮果子,递给了黄老伯,“爹,这是娄大哥给我的绛珠果,你快点给娄夫人解毒吧!” “好,我们马上回家,娄小哥真是好样的,竟然除了这里最大的祸害,他是英雄啊!”黄老伯看着每个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并且还得到了绛珠果,激动喜悦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温和慈祥的目光充满敬佩。 是夜,月明星稀。 柔和似絮,轻匀如娟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皓月从东方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晕,由深而浅,若有若无。 菖蒲微微喘息着将一碗热汤端至床边,本想叫醒昏睡的龙飞扬,可是看着龙飞扬疲惫至极,睡梦中还蹙着的眉头不由得轻轻一叹。 房间静谧,似是被这声叹息惊醒,龙飞扬的眼睑微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见那双英俊的眼眸聚焦在自己脸上,菖蒲心头一喜,秀眉微微舒展,靠近了龙飞扬身边低声道:“饿了么?黄大娘刚刚给你熬了一碗鸡汤,喝一点吧!”说罢,将鸡汤端了过来。 龙飞扬疲累地眨了眨眼睛,缓缓摇头,声音低低的有些嗔怪:“你的身子那么弱,怎么还来伺候我?快点放下碗。” 菖蒲强撑着脸色,眼里有温然的光芒闪过,安慰着龙飞扬,“我已经没事了,黄老伯已经把绛珠果烘焙成粉末,合了两味药给我服下了,黄老伯说我只要服三天,身体里的余毒都会被清除。我真的好了。” 似是在证明自己说的话属实,菖蒲向着龙飞扬绽开了一丝笑容。 龙飞扬只觉得眼前一花,幽暗的房间里面仿若一朵俏丽无比的菖花盈盈绽放。这是第一次,她对着他绽开发自真心的笑容,他尽管在心内期盼了一万次,现在竟然如置梦中。他看的呆了。 菖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汤碗,轻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情,“你为了救我不惜孤身涉险,我为你端一碗汤又有什么不应该呢?” 昏黄的烛火静静燃烧着,那淡淡光芒,映照在菖蒲白皙的脸上,那么柔弱又那么执着,清明的眼眸里面,龙飞扬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她的眼里,终于有他的身影了! 龙飞扬轻轻的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洗手作羹汤,只为良人尝,这多像是恍惚朦胧的美梦啊! 菖蒲将汤碗放到旁边,打算将龙飞扬扶起来,可是,还没有恢复身体的她力气不够,而且,她只能用一条手臂搀扶龙飞扬。 刚刚向上一使力,却不料左手臂一软,她竟然扑到在了龙飞扬的身上。那宽厚的胸膛,还有男子的阳刚气味立时令菖蒲有些发窘,脸色都涨红了起来。 正待慌张地离开龙飞扬的身体,却被他健壮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身体。 菖蒲更加窘迫,慌乱地低斥道:“你干嘛?快点放开我!我没有力气把你扶起来……” 龙飞扬又恢复了一贯的无赖作风,唇角浮起邪魅的笑容,故意调侃道:“你是故意的投怀送抱的,我没理由拒绝啊!” 下面是菖蒲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夕阳的余晖洒在天际,云罅里泻下几抹绛红,映在赤红如榴的砖瓦间,透出静默的丝丝岁月,高低层叠的殿阁檐角坠着略显陈旧的铜铃,铃舌轻曳,散出依稀几声清脆,宫墙间迂回蜿蜒的甬道,偶尔经过如履薄冰的宫女,转眼,不知又消失在哪一处的宫门里。 这里,是大梁国的皇宫,亦是她摆脱不掉的宿命,不论是欢笑,或是,忧愁。 生命中如数重要之人,都在那一年,镌刻在心底,从此,无法抹掉,直至一世一生。 然,经年之久,每每见那散落的一树桂花,沉积的情愫依旧无法怅然。 那重叠在一起的耳语时常萦绕不散,她偶尔也会不住的轻喃,“不过是锦绣山河……” 落日中,倚上水榭阑干,远眺世间浮华,不免轻叹,不知是她恍惚了昨夕,还是岁月经不住蹉跎…… 那一年,她十五岁,韶华正好。 车顶金杏色绦穗伴着清脆的马蹄声轻晃,还透着浅浅的秋华,她欹在车身内,闭着眼帘,头有些微微的痛,车上还有五位面容娇好的女孩,同她一样挽着环髻,着了栗色长衫,怀抱着各自的小包裹,抿着双唇,面上忐忑。 她们,是皇上赏赐给大梁南王的美人,夹在一辆辆载着金银珠宝的马车中间,向那北地进发。她的心里像是缠上了青藤,搅得心烦意乱,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一生为奴,辗转难定,可内心却又有些许期待。 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轻轻挑开车帘,略显稚嫩的脸上顿时显出难以言表的喜悦,她笑着露出皓白的银齿,“终于要出宫了!真的要出去了!” 众人听闻来了精神,纷纷探出头去张望,阳光下,“神武门”三个鎏金大字分外耀眼,顷刻银铃般的笑声在车内弥散。 数倾光芒从帘帐射进,昏暗的狭小空间忽然有些刺眼,她轻眯着眼睛,城门上的字还是明晃晃的入了眼底。 是啊,要出宫了。 这可是她想了一辈子的事儿。 “姐……姐……” 那呼声甚是熟稔,她慌忙卷起窗上竹帘,抬眼望去,是个着了内侍宫服的少年。 她探出一段细白的手腕,有些急切的唤着,“星辰!” 少年终是追上了马车,随车快步行着,“姐姐要保重,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 以后…… 她听着,眼中忽有些湿潮,可还是努力笑着,又向外探了探身子,拉上了他的手,“你也一样,要好好保重。” 星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递于她,“姐姐拿着,出了宫,用钱的地方多。” 她接过,托在手心还有些沉,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他笑着,眸中带着些许骄傲,“攒的,这宫里用不上,姐姐要努力脱去奴籍,和星辰过上好日子。” “姐记着,姐要和你过上好日子。” 车子驶出了神武门,那一抹褐色的身影愈来愈远,终是看不见了,这才有些不舍的放下竹帘,泪水安静的淌着,她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子,思绪却是笼上心头。 五岁那年,爹一夜之间成了罪臣,从左丞显赫的位置上跌下,自那夜后,她便没有再见过爹和娘,听说已经处死了,她和弟弟星辰便入了奴籍,一个成了掖庭宫的小宫女,一个成了小太监这些年他们是相互的依靠,可如今,她却要离开这皇宫,离开星辰。 “姐姐莫哭,姐姐如此美貌,定是能博得王爷的宠爱,那时就能和亲人再团聚了。”那个活泼的女孩歪着头眨着眼睛看着她,脸上漾着喜悦。 “说的容易,南王可是玉面修罗,咱们去了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车里另一女子嘤嘤的哭了起来。 传闻,这大梁国的南王常年征战在外,性子好嗜,只要不合他意的,终是无法逃过杀戮的命运。 可她好似没有听到,只是拭去脸上的泪痕,“你叫什么?” “环儿。”脸上渲着三月初桃的微潮,“王爷也是人,环儿最会哄人开心了,王爷一定会喜欢环儿的。” 那一份天真感染了她,嘴角不禁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笑意。 宫外甬道两旁种满了桂树,散风轻蒲的吹过,携了无数的花瓣,甜甜的腻在空中。 她闻着花香,这甜,也腻在了她的心头。 玉面修罗么,她也是不信的。 七年了,本想着会忘记,可那梦中少年的轮廓愈加分明,南王,你可还记得我,还记得那个名叫颜菖蒲的小奴婢…… 四邑城在大梁国以北,只有冬夏两季,季节变换不过也是一夜之间的事,每年八月初便泛起细细的雪花,一直持续到来年五月。 皇城陌都桂花飘香之际,正是四邑城的初冬。 车内只燃了一鼎小金炉,添了几次碳,火苗又要熄灭了。寒凉之气透过帘缝袭着忽明忽暗的炉火,衣衫单薄的她们瑟瑟发抖,唯有环紧双臂。 “上辈子造的什么孽,竟来到这种惨绝人寰之地。”车上的美人蹙眉轻怨,还不时的有人附和。 “蒲姐姐,好冷啊。”环儿通透无暇的小脸映上一团粉红,她不住的揉搓的十指。 菖蒲不免有些心疼,握着环儿的手揣入怀中,一阵冰凉隔着衣衫侵入身体,她不由的打着颤。环儿有些过意不去,想要抽回,她却是越发的攥的紧了,只是浅浅的笑着。 环儿看着菖蒲,有些出神,“姐姐笑起来真美。” 她羞红了耳根,没有言语,笑得越发腼腆,不由的卷起竹帘,远处蜿蜒的城墙愈来愈近,她的心跟着也扑扑的跳着。 天地间,连着云端的轻素铺陈开,分不清天际,只剩下纷飞的雪粒,北地雪原,茫茫无界。 一袭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城楼的女墙上,裘里长袍挂了褐色狐毛领,显出一派超然之气,有些冷峻的外表与皓白的天地合二为一,无不昭示他是这茫茫雪域的主宰,让人不禁要顶礼膜拜。 临高俯瞰,那对人马化作一缕细线,缓缓而至,他不禁眯起了狭长的双眸,眸中闪着异乎寻常的光华,嘴角微微上扬,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马车终是停了,美人们撩起车帘走下,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青砖高墙朱红钉门,她们仰着头,赤金牌匾只两字,“南寰”。强大的气场笼在四邑城上空,彷佛又站在了陌都的宫门外。 “这……这分明就是皇宫啊!”其中的一位翘首而望,口中轻喃。 惊异的又何止她一人,四邑城外的众生,又怎会知晓这隐匿的宫殿。 一声巨响,沉沉的大门拉开,顷刻间,阴霾浮尘竟透出五彩晕环,颜菖蒲有了错觉,犹如进了圣天宝殿,雕栏玉砌,层层叠脊,如仙,如画。 她们环顾着四周,脚下踌躇,那怯意萦在心头,便无法消散。 大门轰隆关紧,寒凉渐消,向里而去,暖意丝丝袭在周身,不多时竟熏出香汗。 远处,有座汉白玉桥,微尘不染皓白而立,从上缓缓走来一队女侍,清雅的淡粉襦裙,银粉绦带飘在腰际,就连这下人的服饰也比宫里高出一等。 为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衣着考究,面上和煦,俯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们抿着双唇,心里不安,沉默许久,颜菖蒲觉出那眼神定在自己身上,不由的低眉攥着衣裙,四下里极静,只听得嬷嬷轻蒲而不失威严的话语,“都到里面来,嘘声轻步,不要惊扰。” 章节目录 第195章 王爷喜那安静的主儿 美人们心悬在半空,不由的提起衣裙,捏着脚步随那嬷嬷前去。 弯过九曲亭轩长廊,还可见碧波无限的一湖涟漪,这隆隆冬季,湖上竟绽着淡粉的睡莲,这是陌都也不曾有的景致,翻飞的彩蝶绕着阑干,翩翩旋至,却又憩在一丛丛的嫣红绿意处,不在辗转。 那一处通透敞亮的院落,还泛着蔷薇诱人的香气,叠叠高树后掩映着精致的楼阁,阁上有一淡紫的身影反手而立,远远的,却又看不真切,只那不甚清晰的轮廓,便叫人心悸许久。 嬷嬷站在一旁,等候着什么人,她们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还有着小小的期盼,会是等王爷么?这么美的王府,南王又会是怎样的男子,每个人的面颊都浮着娇羞的红晕,颜菖蒲也很忐忑,她记得他有一双狭长的双眸,很好看,却又冰冷,可就是这份冰冷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相思。 细细碎碎的踱步声临近,却是一位鹤颜老者,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嬷嬷轻揖,语下恭敬,“徐公公,人都到了。” 早有府上的小太监搬了座椅,徐公公颤颤巍巍的坐下,口中不住的咳,掏出绣花的丝帕拭着嘴唇,小太监上前轻垂着后背,“王嬷嬷辛苦了……” “这是王府的主事徐公公,还不快快行礼?”王嬷嬷对着美人们说道。 徐公公挥了挥丝帕,“罢了罢了。”他缓了缓精神,却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来王府的路上,可有人说四邑城……是惨绝人寰之地?” 话语未落,美人们早已惊得浑身颤抖,不过是些车上的碎言碎语,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府怎会知晓的一清二楚,只听得??风声引出一树??,却是无人敢应。 徐公公轻轻哼笑,俯瞰着眼前的美人,“莫以为不说便可无事,若是招认,便保你性命。” 只听扑通一声,失言的女子花容无色,跪着不住的磕头,“公公饶命,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他满意的“嗯”了一声,复又问道,“可有人说南王是玉面修罗?” 原本在车上哭哭啼啼的女孩紧咬着双唇走上几步,却不料脚下一软瘫坐在一旁,其他的美人腿上也是虚软无力,都只得咬紧牙支撑着。 “好,很好,招认便还有救。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她们抬起头,惊恐的看着他,徐公公微微颔首,“皇上赏的美人果然模样好,充入官妓吧。” 官妓…… 颜菖蒲十指嵌在包裹丝滑的绸缎里,脑中嗡嗡作响,只这一瞬,怎就入了妓籍,容不得多想二人已被拖了下去,娇蒲的呼救声划破宁静。庭院前,还遗留着慌乱中散落的珠花。 老者面上无澜,轻喘着捻起手中的茶碗盖,轻轻推着浮上的茶根,“若是没记错,有人还说过……我们王府像是皇宫……” 那口无遮拦的女孩慌忙跪着爬到徐公公的脚下,梨花带雨的哀求,“公公还请扰了奴婢这一次,日后定好好伺候王爷,家父是朝中四品中大夫,还望公公开恩!” 烧制精美的茶碗嘭的一声置于桌上,漾出大片水迹,“你父亲就是一品大员也不容此等忤逆犯上之言!” “公公,奴婢不会出南王府,就是死也不会入妓籍!”她语下坚决,就是拼了命也要留下,即使做不成南王的妃子,也不愿堕入花街柳巷,为族人唾弃。 徐公公起身,抚顺褶皱的衣襟,俯眼看着脚下的女子,只哼笑一声便抬腿离去,嬷嬷欠身恭送,所有的人都捏了一把汗,那女孩轻虚了一口气,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水。 “咱家就随了你愿,立斩,送入玫瑰苑做肥……” 做肥…… 她的双肩有些颤抖,壮着胆子抬眼望去,徐公公早已没了踪影,她唯有紧咬着双唇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浅月银辉,寂夜绵长,颜菖蒲躺在通铺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耳边还回旋着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徐公公冷冷的哼笑声,还有嬷嬷一路上的不断教诲,那寒凉由心底而起便无法抹去。 忽然一股凉气窜入,是环儿钻了进来,她搂着菖蒲的臂弯,“好姐姐,一起睡可好?方才做了噩梦。” 菖蒲听闻,不由的揽过环儿,怎么能不做噩梦呢,那三个女孩像是被暴雨击打的花苞,没有绽放便凋谢了,除了她是奴籍,其余的家里都在朝为官,在马车上相互取暖的六人,如今竟只剩下三个。 环儿轻轻笼上手,在菖蒲耳边低语,“姐姐可见阁楼上那紫衣的身影,一定是王爷,环儿喜欢的很。” 说完还娇羞的吐着舌,弯着眼眸笑着,菖蒲不由瞥了一眼已熟睡的另一女子,她唤作静晨,父亲为昭武校尉,静晨被白日的事吓得魂不守舍,一整日呆呆的坐着不言语直到安寝,“你不怕吗,环儿,我们的日子好像不好过。” 她竟然咯咯的笑着,“不怕,只要心里有王爷,自然就无事,环儿还觉得她们死的好,省得以后还得夺宠!” 菖蒲心里咯噔一下,喉咙发紧,她竟然说她们死得好…… 菖蒲只道她年纪小,说话没轻没重,“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环儿不多时便酣睡了,菖蒲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越发的睡不着,唯剩下一声轻叹,伸手拉了拉滑下的被褥,心中还是无法相信,他怎么会是玉面修罗,怎么会……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王爷的身影,日子还算平静。 菖蒲走在庭廊石子小径,手中唤作十文珠帘的菊花开得正好,如瀑的绦瓣羞敛低垂,一团粉嫩中只见澄黄的芯子,不觉已到了门边,瞧里望去,环儿把玩着手中的金簪,丝毫没有留意她,菖蒲只得在槛外欠身做福,“小主,奴婢给您送菊来了。” 环儿抬起头,笑着跑来牵她进了屋,“几日不见,环儿怪想你的。” 菖蒲没有回答,把十文珠帘妥置于绫窗之下,衬着霞光的菊瓣也镀上一层金边,她浅笑着作揖,“小主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环儿摇摇头,要留她喝茶,菖蒲却婉言相拒,她还要去静晨那屋再送一趟这十文珠帘。 看菖蒲这个样子,环儿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尽是埋怨,“我知道姐姐心有不甘,明明是一起进来的,却只能做婢女,若是唤作我也是要伤心上一阵子的,可如今进了王府,谁都没有见过王爷,我还不是和姐姐一样的?!” 环儿的一席话搅起菖蒲内心波澜,嬷嬷说的对,她不过是奴籍,怎能和环儿她们一样做主子,因着南王需要婢女才从掖庭划拨来的,也不是什么侍姬身份,可她只想离他近一些,能时常看着那轻浅的背影也就心满意足了,别的都是奢想。 “小主,您多想了,奴婢的命本就轻贱,也不指望别的,只一心做事,安安分分的便好。只是还要去晨主子那里送花,所以耽搁不起,吃茶还是下次吧。” 环儿听闻这才作罢,只是有些不舍的送她到门边,“姐姐要时常走动,陌都来的也就我们三人,若我以后发迹,还望姐姐多帮衬,定是不会亏待的。” 菖蒲渐渐走远,晚风吹来,南王府笼着玫瑰馥郁之气,她竟然有些恍惚,那个四品中大夫家的千金小姐就葬在玫瑰苑,想到此不由的打了个哆嗦,那香气也好似带着淡淡的腥甜,不由的加快几步,却在转弯撞见轻咳的徐公公,布满沟壑的手扶在墙上,每咳一下都仿佛耗尽了全力,那绣着兰花的丝帕落在地上,他哆哆嗦嗦的弯下腰去捡,菖蒲没有多想,抢先蹲下身子捡起丝帕,恭敬的递给他。 他接过,揣入袖中颔首,“倒是个伶俐的丫头。”只此,也无他言,颤颤巍巍的离开了。 颜菖蒲低垂着头站了许久,听不到声响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去了静晨那屋后,原本平静的心又揪在了一起,静晨亦如那日三人同寝时的摸样,呆呆的看着她送来的菊,眸中发怵。 菖蒲不知她怎会如此害怕,心中不免担心,却又无从安慰,陪着她一直坐了许久,待回到婢女合居的屋子,早已撤下了食桌,没法子,只得一人偷偷潜进厨房,随意的抓起一个剩下的窝头,窝头有些硬难以下咽。 她轻咬了几口,却是思绪万千,还记得刚入宫时,她和星辰时常的饿肚子,有时是她接济星辰一个窝窝,再或是星辰偷偷的塞给她一个糕点,他们两个就这样活了下来,九岁那年她选入春园做舞姬,境遇才好些,师父柳香虽然严厉,但也没少给她好吃的东西,可她最爱的还是那一盘晶莹剔透的桂花糕,还有那双狭长的双眸。 一整天的做杂活,腰肢早已酸痛,她轻垂着肩头推门而入,婢女们早已躺下歇息,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也被人占了去,她上前推了推,弄醒了那个婢女,“这个地方是我的。” 那个婢女一脸的不耐烦,“怎么就是你的地方了,不想惹事就赶快躺下!” 这个唤作英子的婢女是这里资历最老的,其他的侍女都很怕她,可菖蒲不知哪来的勇气,夺过英子的方枕摔在了地上,英子见状从炕上跳下,推搡着菖蒲,单薄的衣衫被揪得七零八落,嘴里还在碎骂,“不就是脸蛋漂亮点儿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到头是个奴才命!” 争吵声惊醒了其他的婢女,她们纷纷坐起,好似在看戏,有些还兴高采烈,颜菖蒲不想惹事,整理好衣衫,便不再与她计较,随便挑了一个角落蜷缩着躺下了,英子又在地上骂了好一阵子,才又回到炕上。 漆黑的夜里,不时有呓语传来,或是劳累的打鼾声,菖蒲也很累,却是越发的睡不着,披了衣来到屋外的石阶上坐着,月华如绸,明亮而又温润,照着胸前那一点朱砂痣分外妖娆,原以为南王府内四季如春,原来到了夜间也是一样的寒凉,她紧了紧衣衫,却见簌簌而下的落叶,翻转着坠入地上,她站起拿来树枝帚,一片一片的聚在一起,埋入泥土。 敲更声已过,刚好丑时,南王赵羽成背手走在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每到此时他都会不由的心悸,转辗难眠神思紧张,索性便在府内闲走,却听得一处门里清晰的沙沙声,不由的走上前,透过门缝,颜菖蒲单薄的身影落入眼底。 她低垂着头,即使是最普通的罗裙,依旧罩不住那如月的气息,安静而恬淡。他心有所想,默默的看了许久却是握紧了双拳抬步而去。 徐公公的院落里还亮着烛火,赵羽成没有多想便推门而入,徐公公披着衣衫,正要安歇见闯入的主人,却早已司空见惯,下了地恭敬的询问,“王爷又睡不着了?” 赵羽成“嗯”了一声算作回应,随意的坐下,烛火匹噗作响,大滴的烛泪顺着乳黄的烛身顷刻淌下,却又瞬间凝固,“刚才,我见着她了。” 徐公公一愣,却又很快的明白了指的是谁,“是个乖巧的丫头,留在婢女的屋内有些可惜,奴才想让她去那里。” 赵羽成深思,银纹玄衣在火光中耀着微亮,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一幕还浮在眼前,她的眼神那样通透,带着无尽的感激与欣喜,他冰冷的心竟有些触动,却也只是一瞬。徐公公见他久不言语,知道说错了话,尴尬的笑笑,“是奴才斗胆揣测王爷的心意了,不管王爷怎么想,放在您眼皮底下总是妥帖的。” 他倏地起身,没有回答,便向门外走去, 徐公公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无奈的摇摇头,这小王爷还未及冠,性子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冷,除了领兵打仗便是修缮王府,也不大爱说话了,想想竟有五年没有回过陌都,小王爷心里的结怕是越结越深…… 暖香阁四角安放着烫金的青铜鼎,除了青烟的瑞炭放置其中,映出一片绯红之色,光是听那烘烘的燃烧声就很煦暖,侍女又添了些用蜜捏成的花型炭身才轻步退了出去。 “你说,王爷为什么不见我,天天这样可怎么是好。”环儿慵懒的躺在榻上,弄皱了缎织的坐垫。 “小主别急,好事多磨。”颜菖蒲捧着茶碗,看着碗盖上的振翅蝴蝶,许久才答了一句。 虽然环儿是主,却没有份位,不得宠日子照样不好过,环儿忽的坐起,语下透着几分嫉妒,“你知道吗?静晨昨夜侍寝了,今一早才回来,现在整个王府的奴才都在围着她转。” 菖蒲心中微颤,原来……王爷喜那安静的主儿。她没有再搭话,只听环儿不停的埋怨,“我低三下四的去恭贺静晨,可她像个木头一样不搭理我,想想我哥哥也是朝议大夫,我却受人如此轻视!” 她嘴角略微挂起,慌忙举起茶碗清啜着,透亮的茶汤散着淡淡的香气,入口只觉一阵清爽。 章节目录 第196章 攻心计 朝议大夫……爹爹当时可是尚书左丞,监管吏、户、礼三部十二司,在她的幼年,也是住在有亭台楼阁和小桥流水的地方,家中访客如织门庭若市,往来的内眷都争着为她做媒,可颜家轰然倒塌,那些人顷刻就不见了,这往昔的浮华不过都是些过眼云烟,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窝头来的实际。 从暖香阁出来,远远的那一处游廊水榭,衬着长衫的月白,有些清冷。静晨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榭下的游鱼。 静晨昨夜侍寝了…… 颜菖蒲一怔,却是抿着双唇快步的走开了,穿过廊庭,大批的随侍从身边涌过,紫衣玉面的男子夹在众人之间,好似一阵风。她甚至没有抬头的勇气,只是敬畏的跪在脚下,待那阵风吹散,她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殊不知那狭长的双眸在身上片刻的停留。 回到那个四壁清徒的屋子,才舒展紧攥的双拳,露出一枚精致的睡莲金钗,是环儿塞给她的,她小心翼翼的放入包裹,却发觉星辰给的钱袋子不见了。又翻找了许久还是无果,心中一凉,跌坐在椅上没了精神。 那应当是星辰全部的积蓄,就让她这样给丢了,想着眼上便蒙上一层轻薄的雾气,绣鞋猛地被踢了一脚,她慌忙向里缩了缩,耳边还有那不屑的咒骂,“真是碍事!” 嫩粉罗裙从眼下而过,却见英子腰间垂下的栗色穗子,菖蒲看着,咬紧了双唇,倏地站起拦住她的去路,一把抓下那穗子,竟然带出一个缎袋,那分明就是星辰留给她的钱。 英子上前猛推了她一下,“干什么拿我的东西!” 菖蒲向后踉跄了几步,努力的站稳,心中的怒火翻涌,顷刻便无法压抑,她上前两步,“啪”的一声,英子的右脸显出通红的指痕,双手抱紧钱袋子,眼眸像是一柄弯刀,“这银子,是我的。” 英子恼羞成怒,上前撕扯着菖蒲的衣衫发髻,抢着她怀里的钱袋,“狐狸精!哪儿写着是你的银子了?!” 菖蒲拼命的护着,衣衫凌乱,发丝泻下,就是这样她也不会松手,在皇宫没少受人欺负,怎会来了王府就怕了。 清脆的帛裂长衫已成零碎,露出一片皓白凝脂,只觉英子的长指甲嵌入肉里,随后一阵疼痛,背上显出道道血痕。她无法再忍受,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推搡,只听哐当一声和着惨叫,四下里便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她哽咽着,有了片刻喘息,眼中噙着泪,地上还有英子揪下的几缕长发,犹如塘上浮藻,轻飘无力。 菖蒲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虚眸瞥着英子,却见英子歪躺在地上,睁着双目微启双唇,她心中一阵慌乱,慌忙蹲下,哆哆嗦嗦的把手指置于英子的鼻尖。 啊!竟然……竟然没气了! 她滑坐在地上,片片血迹从英子身下淌出,汇成小溪蔓延脚下,那血流宛如一条巨蟒,摇头摆尾的向她扑来,菖蒲慌忙站起,裙尾却沾上了猩红,浸入儒裙的血渍迅速的扩散,吸食着颜菖蒲内心的恐慌。她努力的向后退着,留下一串血印,彷佛朵朵耀眼夺目的花。 听得门外几声尖叫,婢女们四下里逃窜,“杀人啦!” 她杀人了……她失手杀了英子…… 南王府有地牢,空空荡荡,水声滴答的回响,漆黑的火盆燃着不多的炭屑。菖蒲蜷缩的坐在草席之上,她无法安歇,只要一闭眼便是英子睁大的双目和渐散的瞳仁,浑身不住的战栗,不多时便嘤嘤的啜泣,啼哭声在地牢上空久久不散。 姐要努力脱去奴籍,和星辰过上好日子…… 那日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星辰俊美的面颊,红唇皓齿间灿烂的微笑,还有栗色袖缘浴上的金色霞光,“姐,我要做到大总管,然后买下老宅,接你出宫,再给姐姐找一个好人家。”每当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便会隐隐的疼,若是爹爹还在,星辰也是令人钦羡的少年郎,他会入朝为官,或是驰骋疆场,可如今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星辰,姐对不起你……”她哽咽的呢喃着,陌都的弟弟还等着和她团聚,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就要丢掉性命了,泪水不住的淌下,头深埋在双臂间,啜泣声变成了难过的痛哭。 “吵死了……跟鬼似的!听得爷汗毛都立起来了……” 低沉有些沙哑的男声传来,颜菖蒲受了惊吓,这……这地牢里还有旁人,她走到栅栏处,向外张望,对面的监牢里黑漆如墨,她壮着胆子轻声唤着,“有……有人吗?” 没人回应,只有她纤细的低问声声回荡。 她侧着头向外,“是谁在外面……” “你这女人到底让不让人睡觉!” 颜菖蒲慌忙闭了嘴,还是没有看清,是对面传来的声音,这里还关着其他的人,她有些好奇,难道也是杀了人才被关起来的? “大……大哥?” 却只传来沉闷的鼾声,她不免叹了口气,低下头瞥见罗裙尾处点点猩红,英子睁着的双眸再一次浮现,她慌乱的撕扯着,一片片缀血的布散落在脚下,她轻喘着缩到了墙边。 地牢外也入了夜,王府上灯,朱红的灯笼挂满檐前,摇曳中朦胧的火光汇成无尽的迤逦。屋内通明,羊皮灯罩绘着山水丹青,徐公公俯首而立。 细细的毛笔沾着青墨挥洒在细白的绢纸上,亦如行云流水,铁画银钩。可腕上一抖,提笔间却被这不大不小的墨迹污了,他顺手甩入笔洗,如絮的墨渍在清水间回旋。 “本王只出去一两日,她便杀了个人?”初听徐公公讲,也是吃了一惊,眼前不觉浮现清辉之下单薄的身子,还有廊庭上低眉轻跪的谦卑。 “也是那婢女该受这一遭,平日里作恶的很,拿了那丫头的银子,那丫头气不过,失手把她推倒,头磕在了桌角才丧命的。” 竟是如此,他轻浅一笑,“以前小看了她。”果然留在婢女的屋子里不合适,若早接出来,也不会闹成这般。 “王爷,这要怎么处置?”徐公公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赵羽成按揉着眼前的穴位,又是几日没合眼,又舒展了下腰身,“就照你上次说的办吧。” 沉沉的牢门打开,菖蒲睁开困顿的双眸,却见是徐公公身边的小太监,她心里一凉,怕是到了期限,今日就要和爹娘相聚了,起身,拂去身上粘连的草粒,缓缓的跟着他走向生命的末路。 她出了监牢,不由的向对面看去,虽然很暗,却是桌椅具备,也干净许多,只见那一魁梧高大的背身靠向墙里,双手做枕酣睡着,除此,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踏上层层石阶,一缕光线顺着地牢门缝射入,她不由抬起素手遮上眼帘,外面是晴日,煦暖如初的高阳悬在天际,走了许久,却是又回到了初次进府的那个院落。王嬷嬷坐在那里,一列的婢女恭敬的站在身后,眼睛却不住的撇看着她。 颜菖蒲缓缓的跪下,如纸般无色的双唇抿着,轻轻的叩首。 “颜菖蒲,你可知罪?”王嬷嬷波澜不惊的问着,可她心如止水。 “奴婢……知罪……”地上散着淡淡的土腥,鼻尖触及青砖,只觉一阵冰凉。 王嬷嬷轻叹一口,“收拾收拾东西吧,今日起,去玫瑰苑当差。” 去玫瑰苑?!她直起身,疑惑的看着王嬷嬷,“不……不是要偿命吗?” “别以为进了玫瑰苑便是好差事,做的不好,直接做肥。” 玫瑰苑……做肥,她给嬷嬷不住的磕头,“嬷嬷还是让奴婢去做些别的事情吧,奴婢怕。” 王嬷嬷俯瞰着眼前这个受了惊吓的丫头,衣衫凌乱,背上的伤痕红肿,一道一道,触目惊心,“你又不是没杀过人,怕什么!莫要多说,否则便是死路一条!快去拿好你的东西。” 颜菖蒲神思恍惚,颤抖的站起,向婢女的屋子去了,王嬷嬷遣散了身旁的侍女,徐公公颤颤巍巍的从树后走出。 见身旁没了人,她才开口道,“当初招她来便觉着奇怪,好端端的舞姬怎么被王爷要来做粗使丫头,性子也淡。如今杀了人竟然还能入玫瑰苑,果然不简单。” 徐公公微微颔首,“王爷的心思,咱们猜不透,若是她能留在王爷身边也好。”徐公公和王嬷嬷是从陌都皇宫跟来伺候王爷的,南王年纪渐长,也越发的英气逼人,可他们却是越来越看不分明,只是隐隐的心里不安。 颜菖蒲收拾好包裹,脚下如棉虚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玫瑰苑去了,她好似瘟神,经过的婢女都远远的避让,不敢靠近,不觉心中凄凉如冰,她可是杀人犯啊,王爷就这样饶了她一命,或许,王爷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嬷嬷说,做的不好直接做肥,怕是要惩罚她吧,怎会让自己轻易就死了呢。 玫瑰苑朱红的大门紧闭,馥郁的香味越过围墙妖冶的弥散,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叩响了门环,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约莫五十光景,妇人打量着她,“你便是那颜菖蒲?!” 颜菖蒲欠身作揖算作回应。妇人敞开门便不再理会她,菖蒲只得紧紧的跟着,玫瑰苑里的玫瑰好似血海一般,微风吹拂,一浪又一浪的涌来,她意识有些模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再次醒来,已盖上丝质的锦衾,浑身无力,手指轻滑在丝被上,却是什么都抓不到。 “你可醒了,快把它吃了吧。”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子笑眼看她,衣衫华丽气质不俗,她手里端着一碗粥,菖蒲不由的舔着嘴唇,上手接过,已顾不得旁人,便大口的吃了起来,可吞的太快咳个不止。 女子咯咯的笑着,“慢一点,你怎么饿成这样。” 菖蒲羞涩的捏紧汤匙,拭去唇边的粥渍,“姐姐怎么称呼?” “宛丝,叫我阿丝就好。” 宛丝……像丝一样温蒲的女子,她不由感叹,“这名字真好听。” 阿丝弯着双眸,如星芒熠煜,“我也很喜欢,是王爷取的。” 心如石子坠湖泛起一丝涟漪,王爷……这里的每个人都与王爷有关,除了她。她只想远远的仰望他的光华,可也像是奢望,“阿丝姐也在玫瑰苑当差么?” 阿丝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孩,眼眸清澈通透,来了王府这么久,她竟然还是懵懵懂懂,“我是王爷的贴身侍女,不是玫瑰苑当差的,以后你和我住一起。” 竟是王爷的贴身侍女……她低着头,撕扯着衣袖,“你不怕么,我……杀了人的……” 阿丝接过菖蒲的粥碗,脸上的笑意消散,“这里有太多的鬼魂,也不多英子的,早就习惯了。你好好休息,既然来了玫瑰苑,就要懂得珍惜。” 门扉轻轻的合上,阿丝出去了,菖蒲盯看着床上的镂空雕花,又沉沉的睡着了。 阿丝出了玫瑰苑,那幽深的小径上模样俊俏的女孩焦急的张望,一身绫罗软纱清香扑鼻,她迟疑的走上前,“什么人?难道不知这里是禁地吗?” 女孩微微一笑,“姐姐,我叫环儿,住在暖香阁。” 原来是暖香阁的那位,阿丝环着双臂,打量着她,“你是陌都来的小主?” 环儿颔首,眼眸中瞬时多了几许高傲,阿丝却是厉声的训斥,“怎么这么没规矩,没王爷的命令,竟然随意在王府里逛,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环儿面颊煞白,绞着手中的丝帕,眼中有些闪烁,“我也是一时心急,自从进了王府现在都没有见过王爷,听说王爷常来这里,便想试试能不能见上一面。”说话间,素手轻抬拉上阿丝的双手,阿丝一怔,忽然觉得手中沉甸甸的,竟是一锭黄金,不由的仔细瞧了瞧环儿,黛眉朱唇还有那挂在唇边的笑,却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符。 阿丝把金锭扔到环儿怀里,向王爷的卧寝去了,“还是回去吧,这玫瑰苑可不是小主能进的地方……” 环儿咬着银齿,握紧金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一个王府的奴婢都敢对她不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眼前的那道红漆木门分外惹人,见阿丝已走远,她不顾告诫提着衣裙掂履向前,透过门缝向里瞧去,熟知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那妇人,也是满脸的不屑与轻视,“怎么还不走,想到这园里做肥了?!” 环儿一惊,顾不得身份远远的遁去,转过曲径才抚着胸口连连喘息,涂着丹蔻的十指抓着胸前的衣衫,泪水如泉涌,她早已有所耳闻,那玫瑰苑是王爷的私人禁地,没有允许旁人是不得入内,好一个颜菖蒲,施了什么媚术,竟然到此当差,原以为是性淡如菊的女子,原来却是最攻心计的一个…… 章节目录 第197章 熟悉的感觉 颜菖蒲一早便被园中的妇人叫起,她默默的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听着每一句训话。 什么时辰浇水,什么时候施肥,除此以外不得在玫瑰苑内闲走,王爷见不得枯萎的玫瑰,见不得苑内小径上有残破坠落的花瓣,园内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待盛放时采那最新鲜最耀眼的晒茶,侍女是要学会做玫瑰茶点,味道不得有偏差,王爷进园后要退避…… “你都听清楚了吗?若是有一条不和王爷的意,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她额上已渗出细小的汗珠,努力的记忆刚才的每一句话,“是,李嬷嬷,奴婢都记下了。” “还有,不得随意与园外的人讲里面的事。” 颜菖蒲紧紧的跟着李嬷嬷,却好似又想起了什么,吞吞吐吐言语闪烁,“嬷嬷,英子……是不是葬在玫瑰苑……” 李嬷嬷转身,与她打了个照面,眼神清冷的俯瞰着血红的海洋,“她,没这个资格。” 没资格……可那四品中大夫的女儿却葬在此,难不成这做肥也有贵贱之分,她直觉毛骨悚然,看李嬷嬷已走远,忙急急赶了两步。 飞檐楼阁之下,竹篾轻窗半掩,一壶紫砂满清茶。赵羽成依窗而望,赫赤如焰的羽瓣肆意在苑内的各个角落,最显眼的却是花间那曳地的水蓝褶裙,莲步轻移,一把花剪略过青丛,残败的花枝便落入竹篮,她的身影还是如此单薄,他看着竟有些出神。 “王爷,娘娘的祭日到了。”虎将李钟看出主子神思黯淡,辗转间笼上的轻愁伏上剑眉,久久不散。 祭日…… 母妃离开已有七年,依稀记得她桃花上妆,翩翩广袖迎风飞舞,乌黑的鬓发点着珠翠,含笑搀扶着父皇的臂膀在宫前赏看落日霞光。她,可是大梁国最美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占尽世间的宠爱,可那芳华却在盛放之际悄然枯萎。 直到那水蓝的裙角消失不见,赵羽成随手关上了窗。阁楼之上四面皆窗,朝北的那一扇却挂着一把锁,他走上前,捻起锁把玩许久,“玫瑰苑里该上些肥了。” “王爷放心,此次是臣亲为。” 赵羽成转身,看着执剑起誓的李钟,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有些话,男人之间不必多说,李钟你记着,你和阿丝是本王最看重的人。” 乌漆的栏杆掩映在郁郁葱葱之间,他不由拂栏向北而望,陌都此时定是一片好风光…… 颜菖蒲坐在床上,捻起手边五彩的丝线,细细的搓成一缕,递于阿丝。阿丝借着幽幽的烛光,吃力的把彩线穿入花针,轻轻的打结。绽红的绯衣绣着绿翅颈鸳,再把一颗一颗细小的珍珠串在衣缘,菖蒲看着发呆,这嫁衣真的很美。 “阿丝姐,这珍珠都用去两箩了。”颗颗大小相同,色泽一致的珍珠真是少见,可床上还放着两萝。 “王爷说了,要用最好的,我想用什么去账房领便是了。”最后一颗缀在袖上,泛着莹润的光泽,阿丝咬断锦线,看着锦服面上潮红,“女人一生只嫁一次,嫁衣亲手做的才好,即使累些也值得。” 菖蒲内心有些翻涌,女人一生,只嫁一次,她不由想起那双狭长的双眸,“姐姐嫁给王爷真是好……” 话没说完,却被阿丝的手指戳着额头,“丫头,我可不是嫁给王爷,虽然王爷不舍得放我走,可我铁了心的要嫁人,他拿我没办法。”她忽然眼珠微转,露出狡黠的笑,“你定是恋着王爷呢,怎么那话说得如此吃味?” 菖蒲慌忙站起,揉搓着衣襟,脸上一阵燥热,“哪……哪有!我还没见过王爷呢……我……我还要去浇水,姐姐忙,我先去了!” 她没来得及披衣,便匆匆逃出了门。外面轻风而来,她不觉长舒一口,面上很燥。 走到阶下的那一口澄清的水瓮,平静的水面倒着她如花的容颜,不由的抚着面颊,来了玫瑰苑竟然比先前胖了些。舀了半桶清水,细细的浇灌起来,花香愈加的浓烈,趁着丰盈的满月,一地的银白散落。 其实在陌都皇宫的春园,也有一处种满了玫瑰,但那却是姹紫嫣红,玫瑰花坛的中央砌着硕大的台面,她常常伴着清辉习舞。着了丝薄的衣衫,挽着高高的发髻,只在眉间贴上月牙花黄。她还记得,那舞名为《月下仙子》,静夜之下,清脆的梆声跃起,踮起繁复的攒花绣鞋,脚下便起一阵细风,夹着月琴的空灵,水袖轻挥――宛若飞燕。 师父柳香说,她只有努力的成为春园的第一舞姬,才有可能接替师父成为女官,才能脱离奴籍,所以,她日夜不停歇,只为那在她看来……高高在上的官位。 “你胆子真不小,竟敢在此轻薄习舞。” 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菖蒲一惊,转身却见那俊秀的容颜,还有那双思念了七年的双眸,脸上一红,方才发觉自己的失态,竟然边想着《月下仙子》的舞谱边跳了起来。 皓白的手臂还悬在半空,她慌忙收手俯首跪倒,“奴婢知罪。”除此,唯剩下颤抖的心尖和热烫的面颊。她想好好的看看他,看他变成了什么模样,看他是不是旁人口中的玉面修罗。 赵羽成走近了才发觉,她比看上去还要纤弱,王府的夜晚有些寒凉,她只穿了单衣素衫,轻风携着纱衣,凝脂若隐若现。他不由心中一悸,“你叫……” “颜菖蒲。”她擅自抬起头,嘴角挂着羞涩的笑,看着这个无比尊贵的男人,他的眉目如此俊朗,宛若天际最璀璨的星芒,一枚紫色发带垂在脑后,衬得越发风逸无边。 赵羽成也一怔,熟悉的微笑熟悉的眼眸,还有胸前那点猩红的朱砂,他有些不能自已,慌忙背手不再看她,许久才说道“你退下吧。” 颜菖蒲心里一凉,他已不记得那个叫颜菖蒲的小奴婢了…… 她站起躬身慢慢退下,转身之际一阵酸涩翻涌,眼中有些湿潮,他不认识她了,不认识了…… 赵羽成看着她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颜菖蒲欹在绫窗前,静静的夜月廊庭之下,赵羽成伫立不语,他好似一尊雕像,一尊没有任何瑕疵的雕像。 七年前,她昏倒在掖庭宫外的赤红墙角之下,那一次是她受罚,三天滴水未进。待睁开朦胧的双眼,却发觉石阶上静坐的皇家少年,华丽的锦衣衬出一丝淡淡的气宇。 那时的他回过头,递给她几块糕点,却是什么都没有说,颜菖蒲一把抓起塞入口中,透明香甜,那是飘着桂香的八月,那是几块已凉的桂花糕。她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只是看着他笑,看着他狭长的双眸痴痴的笑。她还记得他只问她――你叫什么…… 她就若这散落在宫中的一树桂花,心里美的不知如何,“菖蒲,颜菖蒲。”羞涩的在衣襟上擦着粘糊糊的小手,可一抬眼,少年却起身走了,只听身后的随从恭敬的叫他二皇子. 那一年,她只有八岁。 那一年,她认定,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凉了,快关上窗子歇息吧。”阿丝轻轻的唤她,菖蒲回过神,才发觉那峻拔的身影早已不见,她羞涩的一笑,关上了窗扉,吹灭火烛,却是轻吁着辗转难眠,王爷怎么就忘记了呢…… 竟是过了整整两个月,颜菖蒲才第一次走出玫瑰苑,跟在阿丝的身后不多言不多语,若不是帮阿丝去账房取东西,她怕还是没有机会出来,塘前的粉荷零星点缀,坐在用花砖堆砌的池台上,脚下撩拨着兰花狭长的茎叶。 远远的却见那俏丽的身子,就如这塘中的粉荷,摇曳生姿顾若生盼,九尺粉纱环在臂间,配那正好的容颜。她赶忙起身轻轻拜下,“小主。” 眼下现出勾着金丝的绣鞋,环儿把玩着手中的软纱,俏皮的笑着,“好姐姐,许久不见,气色好了不少。” 菖蒲低着头浅浅的笑,可这笑却如一枚银针刺在环儿的心头,看着菖蒲手中大小垒叠的锦盒,那一份酸涩愈加浓烈,“姐姐进了那园子也不和环儿讲,害得我一直担心。” 她怎么有机会见到环儿呢,生死却在一念之间,就是如今也是恍惚若梦,她紧紧的抱着手中的锦盒,“小主近来可好?” 环儿的眼眶微红,不多时便拂上丝帕,“连蒲姐姐都取笑我,姐姐好歹能见着王爷,可我却连王爷的影子都没摸着。” 颜菖蒲微微蹙眉,环儿不会知道她的心思。 她,也只是能够见到他而已…… 王爷就是那天际耀眼的星芒,纵然离得很近,纵然以为触手可及,到头才发觉那不过是水中的一抹倒影,再美再神采奕奕又怎样,他还是离自己那么远,她不过是墙缝里的一只蜗牛,一只仰望星芒的蜗牛。 阿丝在池塘的另一边高声唤她,菖蒲只得欠欠身子便走开了,却没发觉环儿异样的眼神。 回到玫瑰苑,这里清净的很,整个人都很放松,在旁人看来严肃冷漠的王爷也只是安静的赏看着玫瑰,有时不过多一杯清酒,平日里傲气十足的阿丝姐却也带着甜甜的笑,她没有受过委屈,心下无物的平静。 多年之后,菖蒲还会想,若是能一直呆在玫瑰苑宛若避世的生活未尝不可。 然,她的光华注定无法掩藏,她的一生都与平淡无缘,从她踏出皇宫的那一步起,这世间的纷纷扰扰便越见清晰。 她多时只是静静的看着阿丝做女红,看着阿丝满足的笑意绽满眼角。每每上灯,便来到园中灌溉玫瑰,馥郁的花香渐渐习惯,侵在衣里,也是沾了芬芳的香气。 她甚至怀疑这与人做肥的事不过是骇人罢了,可她终是见了那场面,终是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一晚,厚云遮月,天际一片暗沉,她像往常一样修剪花枝,只听得门轰隆撞开,三两人影戳戳而来,手中的葫芦瓢坠入水桶,溅起清冽的水滴,湿了衣裙。她眯着双眼看去,竟然是王爷,背上还有个人,身后跟随两名提刀的随从,慌慌张张的闯进了她和阿丝的卧寝。 菖蒲一时缓不过神,只是痴痴的跟在后面,立于门边便不在向前,纱窗上攒动的人头让人惴惴不安,不多时却见阿丝红肿着双眼推开门扉,“菖蒲!快,烧水!” 她急急跑到瓮旁打着清水,倾倒在锅中,奋力的拉着风箱,她不知为何心慌意乱。 一盆一盆泛着白雾的清水端入卧寝,朦朦的烛光中她才看的分明,王爷和随从身上都是血,刀缘还在滴答,坠在地上盛放出一朵朵妖冶的血花。阿丝的床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她记得那人是王爷身边的近臣李钟,看阿丝挂满泪珠的双颊,她才明白,原来,李钟便是阿丝的良人。 她俯首而立,却是看到李钟搭在床沿旁的手,惊恐的差点儿昏过去,那手中紧紧的揪着一颗人头,人头上杂乱的发丝还挂着玉簪。血淋淋圆滚滚的头颅还睁着双眼,他好似还未想明白,便已成为刀下鬼,菖蒲突然阵阵作呕,脚下无力。 不多时,徐公公颤颤巍巍的便赶来,这里除了她,所有的人都没有在意那血腥的人头,这里好似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惊恐的看客。 “王爷放心,无大碍,都是皮外伤。”徐公公检查过才放心复命。 赵羽成长舒一口气,“帮本王照看一下。”他上前努力拔开李钟的手,可李钟却死死的攥着,赵羽成没法子只得用剑斩断发丝。 咕咚一声,人头落地,李钟的手中还有缕缕沾血的青丝。 赵羽成瞥见在旁吓傻的菖蒲,用剑挑起,人头蹿入空中,再用刀背一挡,便直直的飞入菖蒲怀中。 “啊!”她惊出一身冷汗,滑倒在地。人头滚落在一旁的花架下,可血却溅在脸上。 赵羽成扔下刀剑,抬起衣襟跨出房门,“抱紧点儿,快跟来。” 王……王爷在跟她说话?!她脑中一片空白,哆哆嗦嗦的爬上前,闭着眼睛重新抱起,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 晚间的云霞在天际渲着晕红,细小的雪粒纷纷而至,转眼间便飞若鹅毛。雪花轻落于玫瑰瞬间融化,凝成通透的水珠顺枝而下,坠入泥土,皑雪只积上小径,没了青砖,也掩盖了地上稀疏的血渍。 颜菖蒲小跑着跟在赵羽成身后,单薄的鞋尖挂着小簇雪团,只觉一阵湿凉。她紧紧的跟着,雪落遮挡了视线,只看到伴着雪翻飞的紫色衣角。 玫瑰苑有许多的机关,赵羽成弯过一丛丛的假山终是停下了,双手在石上摸索,咔塔一声地上的方砖打开,里面竟是地道,颜菖蒲跟着他走了下去。 渗着水流的石墙满是绿苔,叠叠的脚步声撞破宁静,颜菖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章节目录 第198章 情不自禁 走下石阶,她才知晓,果然――这里是地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间间的牢房,北边的那一间她还住过。颜菖蒲不敢低头,她害怕撞上怀里那突兀兀的眼珠子,这人脸上油腻腻的,还有未消散的酒味,可惊吓令她忘记了作呕。 她还记得地牢里的那个男人,可如今却是空无一人。她顾不得迟疑只见赵羽成举起火把旋开按钮,石墙打开,黑漆漆的里间被火把照个通亮,里面很煦暖,有一青铜大鼎烧的正旺,轰轰的火声袭来,她却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赵羽成摊开手看着她,颜菖蒲不明白,他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夺过怀中的人头,“怎么,还没抱够?”顺手便丢进了青鼎。 火光一暗,瞬间却亦如从前那般耀眼,烧焦的糊味四下里弥散,颜菖蒲在衣裙上擦着沾满血渍的手,还不忘打量着四周。满屋子的乌色陶罐,一排排整齐的叠着,每一罐上都贴着红纸,上面还写着什么。匹噗声渐小,颜菖蒲看着王爷抽出鼎中装有骨灰的匣子,倒入其中一个陶罐,她轻掂着走上几步,红纸上的字才看得分明――道州刺史周庆。 赵羽成把陶罐复了位,四下里极静,颜菖蒲站在一旁,却见他眼眸中的黯淡。原来这双透着无尽光芒的眼睛也有悲伤的时候。不过,那一丝黯淡少瞬即逝。他忽然回身眯着狭长的眸子,淡淡一笑,“原以为你杀过人胆子一定不小,看来本王也有看不准的时候。” 那如三月春风般的微笑,融化了菖蒲的不安,也吞噬了她内心的恐惧。 原来,王爷知道她杀了人,原来,真是王爷饶了她一命。 她不再害怕,低垂着头羞赧的抿着双唇。 赵羽成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她总是那么安静,静静的站在一旁,静静的微笑,静静的羞涩,却是让人无法忽视,亦如她伫立在血红的玫瑰苑内,再美的景致不过都做了陪衬。 菖蒲抬起头,且见他滞留的眼神,脸上顿时一阵燥热,怯生生的唤他,“王爷……” 赵羽成清醒过来,他竟然失神了,不由的攥紧了双拳,赵羽成啊赵羽成,莫要玩火自;焚,他撇过头看着眼前的陶罐,嘴角的笑意顿时散去,语气冰冷,“这里的骨灰有一百余三罐,施肥时若少一罐,便用你的性命来补,可记住了?”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王爷,转眼就冷若冰霜,颜菖蒲只觉背后一阵凉麻,“奴婢记下了。” 地牢共有三个出口,一个通向府内,一个通向玫瑰苑,再一个则是赵羽成的卧寝。 刚才还在昏暗的牢房,此刻却已坐在通透明亮的屋内。颜菖蒲第一次来这里,她心里突突的跳着,桌上的盅碗十分精致,大多贴了金,明晃晃的入了眼便一片眩晕。 “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颜菖蒲看着赵羽成脸色有些惨白,慌忙跑过去,他解开了衣衫,啊!腹部好长的一条口子,之前紫衣上沾满了血,看的不分明,丝薄的单衣早已湿红,这下才知道,那血大多是赵羽成自己身上的。赵羽成扔给她一个小瓶和一卷白纱,“给本王上药。” 说话间他已卸了衣衫,赤;裸着上身躺下了。颜菖蒲跪在床边,心里一阵一阵的疼,白色的粉末倾倒在伤口上呲呲作响,赵羽成咬紧牙关,额上渗出豆大的汗水。 她眼中噙着泪,“王爷……很疼么?” “动作快些,本王若是疼死了定拉你陪葬。” 她胡乱的擦着眼泪,均匀的把药敷好,又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门吱呀一声开了,带进一阵凉风,吹起帘帐,竟然是主事的王嬷嬷,“王爷,刑部尚书的部下闯了进来。” 赵羽成面上平静,“就说本王已经安寝了。” 王嬷嬷领命,急匆匆的关上门扉去了。血水渗出了纱布,映的一团粉红,赵羽成只披了单衣,敞着青衫坐在桌前沉思,门外却是一团吵闹。 “大人竟敢擅闯王府,这可是犯上之事!”是嬷嬷的声音。 “还是王爷的安危要紧!等见了王爷再治我的罪也不迟!” 这可怎么办才好,颜菖蒲慌了神,若是他们进来,必定会看到王爷的伤口,她神思飞转,慌忙脱去衣衫,赵羽成迟疑的望着她,可她来不及解释,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芊芊玉臂环在他的脖颈,正好挡住了腹部的伤口,赵羽成一时明白过来,却是心中暗笑,这丫头还真是…… 门被撞开,呼啦涌进一群人,来势汹汹的众人却见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刚才和他们交过手的定是南王,他还受了伤,怎么此刻却怀坐美人,难道是他们弄错了…… 颜菖蒲又羞又怕,把脸颊紧紧的贴在赵羽成的胸口,脸烧得通红。赵羽成顺势揽上纤弱的腰际,面上震怒,“何人竟敢闯进王府,还坏了本王的好事?!” 为首的武将额上已滴汗,他们慢慢的向后撤,却发觉路被王府的家兵堵死了,他们寡不敌众,武将笑着赔罪,“王……王爷,微臣知罪,若不是看到有刺客逃入王府,也不会如此鲁莽,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 赵羽成眯着双眸,冷冷的哼笑,“你把南王府当窑子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擅闯四邑地界,按四邑令,你便是死罪。” 家兵一听此话,蜂拥而上,除了他们的武器,他们来不及争辩绑着退了下去,将领还在苦苦的哀求,声音却是越来越远。 顷刻的喧闹不见了,屋内又恢复了安静,颜菖蒲闭着眼睛长吁一口气,那芬芳的气息却伏在赵羽成炙热的胸膛,他不由的气血上涌,轻咳一声,“还不下去?!” 颜菖蒲恍如梦中初醒,慌忙从赵羽成身上跳下跪倒在地,“王爷恕罪……” 赵羽成俯瞰着,那皓白的肌肤如丝般光滑,触及他的身侧,竟不由的心悸,他不敢去看她,瞥着脚下,她的衣衫也满是血迹,起身翻找了一件男衫丢给她,“快穿上。” 颜菖蒲羞得无地自容,捡起衣衫哆哆嗦嗦的穿着,却听赵羽成好似自言自语,“偌大的王府,若不是本王放他们进来,他们又怎会有那个本事……” 原来……是这样,颜菖蒲越发觉得自己愚蠢,她跪着磕头,“王爷,是奴婢一时心急……” “起来吧。” 赵羽成打断了颜菖蒲的话,毕竟是冬日,虽然王府内四季如春,可跪在地上多少有些凉,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心中竟有些不忍。 道州刺史已死,刑部尚书的得力部下也已捉入瓮中,多少能让左仆射的人行动暂缓,他想着便郁结在眉中无法释然,陌都那边竟然按捺不住了,果然,他赵羽成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不要奴婢给您煮茶喝?”颜菖蒲看着赵羽成难看的脸色,全只当他伤口疼。 赵羽成看着她,这丫头长开了,模样真不错,怪不得会进入春园,只是性子有些痴,他只“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他侧躺在床上,伤口还在隐隐的疼,可看着她心里却很踏实。 通红的小炉上焙着新茶,还冒着细小的水泡,氤氲团团,她的身影却与那个梦中的女孩重叠,女孩有如宝石般黑漆明亮的瞳仁,有胖嘟嘟的小脸,女孩会娇嫩嫩的唤他表哥,陌都的皇宫里,他们一起蹲在小炉旁看着搪瓷锅里翻滚的美食,一起咽着口水。 他还记得小表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表哥,四邑城的糖葫芦很好吃,陌都可没有,下次我带给你尝尝。” 可翌年冬日,他没有等到小表妹的糖葫芦,他的小表妹……死了。 颜菖蒲踱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的端过茶碗,“王爷请用茶。” 赵羽成撇过头,扯过一旁的锦衾,“不喝了。” 煮好的茶怎么就不喝了…… “王爷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她探着身子想要查看,赵羽成只给她一个背身许久没有回答,她放下茶碗,坐在不远处的榻上,她没有值过夜,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她竟然离他这么近,王爷今日还对她笑,怪不得南王府四季花红树绿,他的笑能融化冰川,能够春暖花开,想着想着心便怦怦的跳着,王爷怎么会是玉面修罗,他是个极温润的人。 渐渐的有些困顿,她用手支着头打着瞌睡,却听得王爷猛地从床上坐起,赵羽成闭着眸轻喘,颜菖蒲赶忙起身,点燃烛火,幽冥的房内瞬间通亮,他的脸色惨白,声音前所未有的低糜,“什么时辰了?” 外面更声正好,颜菖蒲端过还在炉上煨着的茶汤,“王爷,是丑时。” 他听闻抬起头,却见是她,面上有一丝恍惚,才想起菖蒲留下值夜了,他长舒着气,又是丑时…… 每每到了丑时,赵羽成都会从梦魇中惊醒,那些残破不全的碎片,拼合成一个又一个让他痛心的场景。梦里总是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或是母妃惨白的双颊,转瞬便是漫天的火光,还有已烧的漆黑的楼阁殿堂。从陌都到四邑城,如此多年,却依旧摆脱不掉。 “更衣。”他起身再无睡意,接过茶碗清啜几口,神思清稳不少。 颜菖蒲小心的服侍,为他披上银色深衣,捋顺腰间的玉佩,如此深夜,王爷看上去竟有些许憔悴。那个经过身侧便如同一阵风的王爷,怎会如此让人心疼。 赵羽成理了理袖缘,推开房门,漫天的星斗璀璨,层层高树披着银铠。 雪,停了。 没有满世界的白素,只是轻巧的缀在屋脊上,檐角上,松尖上,还有……颜菖蒲的心头。 她静静的跟在赵羽成的身后,听着镂空青砖下哗哗的排水声。陌都也是会飞雪的,不过只是细小的雪粒,有时透着太阳的光华,那雪看上去纤弱的很。她还记的有一支舞唤作《筱雪丰年》,是柳香特意为她编排的,还是独舞。如雪般皓白的衣衫,特意做了七尺长的斑斓水袖,高高耸起的发髻插满羽钗,她练得纯熟,只等冬至那一日皇宫的夜宴上大放异彩,没想到,她竟然出了宫,走出了春园。 不知为何,她心头有过一丝的落寞。佩声骤止,赵羽成停下了脚步,她险些撞了上去,慌忙退后几步。赵羽成回过身,却见颜菖蒲如履薄冰,身上的宽服有些松垮,她还穿着他的衣衫,赵羽成不由的抬起头仰视着眼前的阁楼,“你回园子去吧。” 颜菖蒲有些不舍,她头一次离他这么近,却又要分开了。她欠欠身子做了揖,便转身而去。 赵羽成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回来。” 颜菖蒲一怔,恭敬的转过身,他看着她通透的眼眸,语下清冷,“李嬷嬷嘱咐你的话还记得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她低垂着头,“王爷放心,园子里的事奴婢会烂在肚子里。” 赵羽成一挥手,她便慢慢退在那一条蜿蜒小径深处,这一刻,他突然动了一个念想,他想能经常看见她,而不是站在阁楼上远远的眺望 待那身影最终散去,他才移动脚步,没走多远,层层掩树后,一抹桃红灵动的穿梭。他不觉皱着眉中,这是谁,天已有些蒙蒙亮光,但却又看不真切。 赵羽成走上几步,看清了那张俊俏可人的面庞,她如瀑的长发垂在身后,缀着镶有缤纷红果的华盛,她点着脚尖,翻看着松叶上的积雪,时而露出明媚的笑容。 不觉哼笑,还真是费尽心思。 他重咳一声,“何人?” 女孩受了一惊,收回一双素手,从林间退出,恭敬的作揖,“王爷万福,环儿见过王爷。” 他脑中迅速的闪过,环儿那个朝议大夫的妹妹,此时不比落雪时,她一双手早已凉的通红,可他却未看在眼里,“在此做什么?” 她端着小竹筒乖巧的回答,“环儿听侍女说,王爷最爱喝松针上的落雪沏泡的茶汤,这一场雪难得能积在松针上,所以所以环儿一整晚的都睡不着,待雪停了便起身来采,想着澄清滤好放入坛子里,王爷想喝的时候也方便。” 环儿的声音宛如铜铃,清脆好听,可赵羽成只是又撇看了她一眼便走开了,“那你继续。” 她欠着身子恭送,王爷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时,面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只和她说了这么两句,却没有正眼瞧她一下,一晚上的心血都白费了,可她却无法忽视夜色下披着男衫的颜菖蒲,心头的火苗越烧越旺 赵羽成站在阁楼上,向东的那一扇窗大开,他瞥见环儿把竹筒扔在地上,抬起衣裙快步而去,采雪煮茶呵,想必等了他许久吧,他随手覆上窗,情不自禁的推开向南的那一面,浅紫的身影已进入玫瑰苑,亦如平常那般安静 静素的落雪,只一个晌午,便在南王府消失殆尽,唯有湿漉漉的青砖面上依稀昭示昨夜的素裹银花。玫瑰苑的花间小径落满殷红的羽瓣。芊芊玉指捻起,拾入洁白的袋中,然后去填那早已挖好的花坑,泥土一层一层的掩埋,直到平整如初,好似从未有如此一场雪,从没有被雪凋落的残花。 章节目录 第199章 蹒跚 颜菖蒲擦了擦手,转向园子里的私厨,炉火上那一锅瓷白的米粥弥散着枣香,一早就煨在火上,至此已是三个时辰,她盛一碗送给阿丝,可李钟并没有醒,还时常发热,阿丝一边掉泪,一边用温水擦拭他的身体,菖蒲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一旁绣了一半的并蒂红莲,眼中也是雾气连连,她不忍再看,退出门外。 馥郁的玫瑰苑,亦如往昔的平静,不过她渐渐有感,这平静背后宛如海底的礁石暗涌。能够进入玫瑰苑的每一个人――他们,好像在做一件事,一件心照不宣,却又彼此默契的事。她不敢去问,她就是一个局外人,她听不懂暗语深眸中的字字玄机。 她只知道,地牢中的骨灰陶罐又多了五十,它们属于那夜闯入王府之人。 颜菖蒲每日打理好玫瑰苑,便披着清清月辉去服侍王爷上药,裂开的伤口已愈合,可疤痕狰狞的显在腹部,赵羽成的身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伤口,或是箭伤,或是刀伤。原来,王爷吃了这么多苦,她用极轻蒲的手指为他涂抹药膏,可却是疼在心里。 赵羽成瞥见桌上精致的盅碗,“那是什么?” 颜菖蒲为他整理好衣衫,端过幻着炫光的琉璃盅,“王爷,这是红枣桂圆粥,奴婢见您受了伤,特意做了些。” 青花暗纹的汤匙潜在粥内,他不由的拾起,浓浓的枣香弥散在盅缘,他看着颜菖蒲,羞红的面颊仿佛缀了桃花,那是怀春少女才有的面色,她抿着双唇局促的不敢抬眼,赵羽成心下一沉,难道她…… 他手上用力一掷,汤匙慢慢滑入粥底不见,清粥溅在颜菖蒲手背上,烫出红点,她努力握紧托盘,依旧不敢抬眼去看,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拿走,不要处心积虑的讨好,本王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心顿时沉入谷底,王爷竟然这样想她,眼眶微红,“奴婢没有……” “不要再踏进这个门槛半步,否则,直接充入官妓。” 官妓……原来自己的命就是这么下贱,她向后退了几步,便转过身跑开了,泪水四溢。 那盅碗静置在桌上,赵羽成听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远,心头也是一阵烦闷,晶莹的琉璃闪着亮光,好像还能照见她怯生生的眼神,那抑郁无法压制,顺手把盅碗推到在地,清脆的破裂声有些刺耳,碎片在地上打晃。 为什么一看到她便难以把持,总是烦躁不堪,明知道自己会控制不了,却还是把她接来,本想远远的注视着―,可又鬼使神差的把她弄进了玫瑰苑。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起身推开窗扉,月华初上,细风的清冷压制了他心头的一瞬彷徨,这一步,是否走错了。 可他不曾想,多年之后,只是她的背影便会勾起无尽的伤痛…… 颜菖蒲一路哭着跑回玫瑰苑,幸好晚间没有人撞见,她蹲在玫瑰花丛旁,眼泪渐渐凝干。 花香浓烈,她看的出神,不由的上手抚摸着,如丝绸般的花瓣静静的舒展,层叠繁复,纵然是花海,纵然妖冶的开放,可走近了才发觉――每一枝都是孤单的。它们在风中微微的颤抖,可又是那般坚韧。指尖骤然剧痛,她慌忙缩回,竟然忘记茎上有刺。猩红渗出,菖蒲放置唇边吮吸着,这痛让她清醒了。 她暗暗的骂自己,颜菖蒲,你不过是个奴才,一个苟活人世的奴才…… 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向卧寝走去。朦朦橘光笼上门缘,她推门而入,阿丝坐在床边,握着李钟的手,不住的婆娑,阿丝又是一天没有吃东西,身形也略显消瘦。 “阿丝姐,吃些东西吧,这里我守着。” 阿丝轻轻的摇摇头,目光聚在李钟的面颊,“我不饿,这几天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晚上还要代我去值夜呢。” 不要再踏进这个门槛半步…… 王爷的厉声斥责还在耳边回旋,她怎么可能再回去值夜,可看着阿丝深陷的眼眶一时难以开口,转身欲去私厨煨些饭菜给阿丝,却听到床上低声的呻;吟。 “钟哥,钟哥!”阿丝的声音有些颤抖,语声中难遮住的兴奋。 颜菖蒲也赶忙来到床边,李钟缓缓的睁开双眼,手指微微的抽动,他环顾着四周,有些恍惚,侧过脸却是微微挂起嘴角,“阿丝……” “是我,你终于醒了。” 阿丝转过身对着一旁的菖蒲,“快去请王爷来!” 菖蒲只“嗯”了一声便提裙跑去,王爷连日来只要一提起李钟,眉中紧蹙便无法释然,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只片刻,便站在了王爷的卧房外,她犹豫再三,还是抬起素手轻叩着门扉。 赵羽成依旧站在窗前,听得门声有些微怒,这是哪个奴婢,如此不懂规矩。他戒备心极重,身边的贴身侍女也就是阿丝一人,他不愿理会,可门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王爷,是奴婢。” 赵羽成一听,顿时来了气,这个臭丫头,他走到门前,哐当一声拉开门扇,却见门外的颜菖蒲打了个冷战,低垂着头。 “怎么又回来了,还得本王迎你?!” 颜菖蒲抿着双唇,抬起头,眸中带着几许怯意,“王爷……李大人醒了。” 赵羽成夺门而出,颜菖蒲却是怔在那里,门大敞,五彩的琉璃盅碎在地上,一滩瓷白的米粥,还缀着桂圆和红枣。 她心里一阵酸涩,双脚不由的跨进门里,拾起地上的托盘,一片一片的捡起,然后收拾干净…… 赵羽成火速的来到玫瑰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微臣让王爷费心了。”李钟气丝微弱,原来那个身材魁梧的少将此刻已虚弱不堪。 赵羽成握上李钟的手,眼中满是愧疚,“莫要这么说,你要出了事,本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能够为王爷效力,是李钟的福分。那道州刺史……”还未说完,便不住的咳,阿丝扶起他靠在松软的垫上。 “放心,他的命本王已收了。” 又说了两句,李钟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阿丝掖紧被褥,才站起身,“奴婢这两天不能照顾王爷了,您要好好保重才是。” 赵羽成看着她深陷红肿的眼眸,心里不住的埋怨,都是他太心急,否则又怎会让李钟受伤,“阿丝,这件事本王对不住你,你好好照顾李钟,不要担心本王。” 推开门扉时,才发觉夜已深了,璀璨的夜空,无尽的幽深,远远的水瓮旁颜菖蒲单薄的身子映入眼底,她双臂环膝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赵羽成不由的心悸,怕是晚上说的话太重了,伤了她的心。 阿丝见赵羽成怔怔的看着颜菖蒲,眼中有些淡淡的情愫,便开口说道,“菖蒲这丫头心细,王爷留在身边吧。” 又是让她留在身边,为什么旁人都在替她说话,他语下不觉带着嗔怒,“怎么,你就这么厌烦待在本王身边?!” 阿丝被话噎了,许久才尴尬的笑了笑,“奴婢终究是要离开王爷的,即使以后还留在王府,可……终究是不一样了。” 赵羽成心忽的揪住,是啊,到那时就不一样了,她不能跟他一辈子,“你们两个竟然偷偷好上了,早知道要离开我,当时就应该棒打鸳鸯。” 阿丝心中释然,王爷一直在为这件事耿耿于怀,怪他们一直瞒着他,怪他们撇下他有了秘密,又有谁会想到,如此孤傲清冷的王爷,竟然羡慕她和李钟的厮守,阿丝还记得王爷说过,“我不娶亲,阿丝也别想嫁人,让你孤老终生。” 虽是如此的下咒,最终还是给她最好的銮驾,最好的嫁妆,然后留下酸酸的那句话:一直都是三个人在一起,他会不习惯。 阿丝不由的走上几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清辉之下的颜菖蒲,周身散出恬淡的气息,冲淡了玫瑰香,与盈盈月色合二为一,“旁的人看不出,奴婢却懂王爷。”赵羽成侧过身,却见阿丝对他浅浅的笑,“王爷的眼中有她。” 有么?为何他觉察不出,反而是心烦意乱,“都是本王太宠你,说话都没顾忌。” 阿丝转身回了屋里,“反正奴婢没空照顾您,王爷就看着办吧。” 赵羽成无奈的摇摇头抬步而去,走近水瓮不由的眯起了双眸,原来,她在看那琉璃盅,那已变成碎片的琉璃盅。她努力的拼合完整,双手小心的护着。 赵羽成上前一脚,琉璃盅再一次变成了碎片,叮当的脆响惊得她抬起头,却见赵羽成冷漠的眼神,她慌忙直起身,颤抖着俯首而立。 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衣袂飘然向远而去,颜菖蒲看的出神,却听得一声斥责,“还不快跟来,傻站着干什么!”颜菖蒲回过神,心怦怦的跳着,急忙跟上。两人没有言语,一前一后走在树影婆娑的王府内。 赵羽成一脚跨进门里,却见她守在门外不肯进来,也不去管她,看了一个多时辰的兵书,也略显困意,可她还守在那里,他没有抬眼,只是懒懒的说了一句,“进来把门带上。” 颜菖蒲站得腿脚有些麻木,瘸拐的跨进门里关上房门,为赵羽成铺着床榻,然后默默的立在他的身后。微微的火光照在脸上,那侧脸的轮廓分明,挺拔的鼻,剑一般的眉峰,还有……狭长的双眸。 即使王爷恶语相向,她还是觉得他极好,她默默的告诉自己,就当是报恩,即便只能站在身后静静的守望。 烛火匹噗作响,焦黑的灯芯曳出几近黯淡的烛光,颜菖蒲拿起小剪,小心的剪着烛花,室内忽的又通亮起来,一时而来的明亮让赵羽成放下了手中的书,不由的撇看着鹤身烛台旁的颜菖蒲。 王爷的眼中有她…… 不,他的眼中谁都没有,他的心早在七年前就死了,跟着指腹为婚的小表妹死了,而眼前的这个小奴才,不过是他的囊中物,不喜欢也要抢来的囊中物…… 李钟的情况渐好,可以在玫瑰苑内稍稍的走动,颜菖蒲时常远远地看着阿丝搀扶着李钟闲走,心中便十分倾羡,他们真好,阿丝姐的并蒂红莲只剩下几片莲瓣了,缀在大红的缎面上,用金线勾着纹路,细细延展连着祥云端,白日压在柜里的喜褥,晚间铺展开,一针一线,即使熬红了双眼阿丝还是浅浅的笑。 颜菖蒲也会痴痴的看着,她若是能嫁人也要亲手做嫁妆,不要缀在袖缘的珍珠,也不要成捆的金线,就只是最普通的布料,绣上她也爱的并蒂红莲,想着想着便庞然失所,她又怎么会嫁人,她是官奴,是要一辈子给人做牛做马的,若是能碰到怜惜她的男人,做个填房便是此生的大幸。 可一看到王爷,这随遇而安的心智便全都不见了…… 水汽氤氲,浮在空中,一团湿热,南王府竟然有一池温泉,冒着水泡的泉水清澈,岩石作围,隐隐有动听的水流声,颜菖蒲站在不远处,却是羞红了脸颊,虽然换药时也见过赵羽成的赤身,可却从没敢看过,那白皙宽阔的胸膛上坠着水珠,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头枕上岩石,闭着双眸,像是睡着了一般,是那样安静,却搅乱她的心湖。 身后忽然起了脚步声,一听便是徐公公,颜菖蒲侧过身微微做福,徐公公领着小太监缓步来到赵羽成的身旁。 “王爷,今日要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她心头一紧,不由的抬起头,身后的小太监已经走上前,手里的托盘上是两个朱红的牌子,虽然她近身服侍赵羽成,这侍寝还是头一次碰见,不由的一阵酸涩。 只见赵羽成微微睁开双眸,小太监已跪在温泉边,他抬起手拾起牌子把玩着,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许久未语,只是又扔了回去,继续闭目歇息。 “那奴才就让依兰堂的小主候着。” “让她到这儿来。” 徐公公面上一怔,却又恢复如初,领命退下了。 颜菖蒲的双手绞在一起,依栏堂,那便是静晨了,看来王爷真的很喜欢她…… “臭丫头,还不快给本王擦背。”赵羽成唤了她几次,都没有反应,只见她痴痴的眼神便一阵烦闷。 颜菖蒲回过神,拿起一旁细白的绢布,在清水中浣洗湿润,轻轻的擦拭着赵羽成的肩头,温泉散出汩汩热气,熏在她的脸上,片刻便一团燥红,她不由的抬起手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只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小太监细声唤道,“王爷,小主已到。” 她手上一抖,细白的绢布坠入泉中,赵羽成不由的蹙眉呵斥着,“滚出去。” 她被自己的失手惊出一身冷汗,慌忙起身,提起衣裙逃了出去,门口是早早候着的静晨,菖蒲见了收起脚步欠身作揖,静晨好似没有看到,小太监引在前面,颜菖蒲看着向朦胧深处走去的静晨,婀娜的身段下那步履竟有些蹒跚。 章节目录 第200章 不情愿 徐公公轻咳几下,颜菖蒲抿着双唇,恭敬的站在门外。 “不要走神,待会儿还要进去伺候。” “是。” 门前的院落,轻风吹动,一树??,树叶飞旋,洒落而下。 温泉池内还是依旧煦暖,雾气蒸腾。 身旁的侍从一一退下,白玉钩下松散的帘帐垂落,映的一室万般旖旎。 静晨颤抖着走上前,看着那背身,心头便起凉意。赵羽成听声依旧闭着双眸,滴滴答答的水声回荡,除此,静谧之极。 许久,静晨终是按捺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声的抽泣。 赵羽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想好了么,是去玫瑰苑做肥,还是去做官妓?” 抽泣声渐大,静晨的玉镯磕在地上,清脆作响,“奴婢……奴婢全听王爷的……” 他不由的向下滑着身子,炙热的泉水没过脖颈,“看来,那一夜长见识了,你给本王记着,这里是四邑城,你是死是活只消一句话。” …… 皎皎月光笼在树梢,银白下颜菖蒲单薄的影子欹上青墙,这一个时辰,时间仿若凝固,可时间又仿若过了几世几生,直到静晨在月色下渐渐远去,她才神思恍惚的进了门里。 “臭丫头,快给本王穿衣。” 他冷冷的命令着,颜菖蒲为他穿上银紫的锦缎长衫,轻轻抻展褶皱,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口中轻喃,“奴婢不叫臭丫头,奴婢叫颜菖蒲。” 赵羽成侧身,他怎会不知她叫颜菖蒲,只不过他不喜欢,“长本事了,敢顶撞本王。” 她没有回答,伸手系那腰带,却忽然悬空被赵羽成抱起,她慌乱的叫着,情急中搂上他的脖颈。 四目相对,两双清澈的眸子,一双怯生生,一双写满深意,颜菖蒲低下头,脸羞得通红,怀中像是端了小鹿。温热的指尖让赵羽成浑身一颤,淡淡的玫瑰香潜入鼻中,他呼吸有些急促,却不再看她,一松手,菖蒲便被抛入池中,溅起无数水花,温热有些滚烫的泉水湿了衣裙,她呛了口水努力的站起。 池中的颜菖蒲,玲珑凹凸的身段一览无余,环髻松散而下,贴在面上,可那玫瑰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他沉着气息俯瞰着她,“以后,你就叫臭丫头。” 臭丫头?这算什么名字,她拂去额前湿漉漉的水珠,无辜的看着赵羽成。他又是被这眼光一颤,不由的伸手把她搂出水面,干净的衣衫也侵入湿潮,颜菖蒲轻咳着,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惨白,从上到下都滴答不止。 刚才怎就抱起了她,还失手把她扔进水里,只记得气血冲入脑中嗡嗡作响,他不觉懊恼,拍拍手,帘帐后的小太监呈上衣物。 颜菖蒲抬眼望去,那是为静晨小主准备的替换衣衫,静晨竟然没有动过,考究的锦织绣着尊贵的花纹,她迟疑的回过头问赵羽成,“奴……奴婢能穿吗?” 他背过身,看着窗棂上洒下的皎白月光,“不想穿就湿淋淋的出去。” 她一阵欣喜,弯着双眸抿着红唇,褪去湿漉漉的外衫、儒裙,还有亵衣。 赵羽成不曾回头,却撇看见池中镜一般的水面照出的瓷白身躯,发丝垂在胸前,她在浅浅的笑,水面上,最夺目的不过胸前那血红的朱砂痣。 父皇说,他是大梁的镇疆南王,身边怎能缺了女人,随着珠宝马车而来的美人,除了这个臭丫头,其余均是父皇一手操办,可他不稀罕。 呵,南王,一个封地本在南方,却请命来北地雪原的南王,有谁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们又都知道吧…… 曳地的鹅黄裹裙,银绿的丝线画就纠纠缠缠的青藤,乳白的小花开满裙角,她爱不释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每一片叶子每一朵小花都像是真的嵌在裙上,仿若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又罩上朦胧的白纱外衫,皓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头发还未干,垂泻在身后。 赵羽成转过身,却是眼前一亮,那句话果然不假,人靠衣马靠鞍,那绝美的容颜就是青草丛中的宝石,纵然耀眼,也是要锦匣来装,否则便如同掉进了石罅里,那光芒终究无法见得天日。 颜菖蒲重重的落下每一步,她喜欢听绣鞋上珠花碰撞的声音,????却让她心头踏实。 出了门槛,徐公公还在外守候,见她这身打扮,惊异之色渐重,他上下打量着颜菖蒲,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侍寝了?”南王走出已远,徐公公压低声音问她。 倏地脸又红了,她手指缠绕着胸前的发丝,“没……没有,是奴婢不小心跌入汤池,弄湿了衣衫。” 徐公公“哦”了一声,他方才有些恍惚,远远的颜菖蒲向她走来,一身的雍容华贵,竟不由自主的想去下跪施礼。可他又有些失望,若是王爷真宠幸了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南王府的人丁太过于稀少,虽然富丽堂皇,可终究冷冷清清。 清晨,一早的空气极好,勾花的铁架上嚼舌的八哥不停的唤着“臭丫头”,这八哥来了几日,便学着王爷的口气欢喜的叫着,颜菖蒲听着心烦,上手去戳那肥嘟嘟的肚子,八哥“啊”了一声扑腾着翅膀安静了,只瞪着两只眼珠乌溜溜的看着她。 她手中的丝帕搅作一团,王嬷嬷进去已久,隔着门扇依稀听得清楚,可她不愿意听,便远远的站在花丛旁,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开了。 她恭敬的跟在王嬷嬷身后一起去了。 “本来你只是临时替代阿丝做事情,这些领赏打封的事无权插手,可我想了想,阿丝再有一阵子就出嫁了,跟着学学东西也好,便斗胆向王爷提意让你见习,可要珍惜才是。” 王嬷嬷不紧不慢,颜菖蒲小心翼翼,“谢嬷嬷提拔。” 一行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依兰堂,簇着青青的兰草叶,一进入依兰堂便觉清爽,跨进门里,却只见静晨手里端着茶盏呆呆的坐在榻上。 王嬷嬷轻咳一声,静晨回过神,局促的站起,有些惊恐的看着来人。 “奴婢给小主道喜了,从今起,小主便是南王府的静妃娘娘,份位已下,这是王爷给的赏赐。”只一个手势,后面的太监侍女鱼贯而入,闪着金光的钗环,上好料子的绸缎绫罗,大小的摆件,一时间摆满了堂前的空地。 静晨还是痴痴的看着,而后缓缓的下跪,“谢王爷赏赐。” 颜菖蒲听闻,不觉有些诧异,她为何这般神思,若是旁人有了份位,定是喜形于色,而她…… 王嬷嬷赏赐完便离去了,只留下颜菖蒲照应,一屋子的侍女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是啊,主子荣升了,他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静晨看着桌上的首饰,忽然脸色煞白,她哆哆嗦嗦的拿起一枚通体白洁的羊脂玉钗,颜菖蒲也侧眼看去,质地做工均属上等,可怎么看都不似女儿家的饰物。 静晨恍惚了片刻,一把拉住菖蒲的衣袖,“菖蒲,王爷最近有没有提到我……” 菖蒲看着她失神落魄的摸样,不由的心悸,无奈只能摇摇头,静晨跌坐在榻上,原本惨白的双唇咬得通红,颜菖蒲还要打理玫瑰苑,便起身说道,“娘娘,奴婢要回去了,改日再来请安。” 她出了依兰堂,才长舒一口气,一直心下酸涩,可为什么要这样在意?他是王爷,他迟早会有如花美眷,何必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好姐姐!” 颜菖蒲不由的放缓脚步,抬起头,却见是环儿,长廊上艳丽的身影亭亭而立,看来是专程等她的,“小主……” 环儿眼眸中闪着泪花,上前握着菖蒲的手,“现在……府里都有静妃了,我该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呢,不得宠终究是不得宠,她看着环儿哭花的妆容,许久才回了一句,“该来的迟早要来,小主别担心。” “姐姐帮帮我,多在王爷面前提提环儿的名字……” 颜菖蒲微微蹙眉,她不过是个小婢女,在王爷身边早已如履薄冰,怎又顾得了旁人,而且,那是自己时时仰慕的男人。 环儿见她踌躇不语,擦干了脸上的泪,“我那里有前几天采好的松上雪,知道王爷爱喝,就是让王爷到我那里坐坐也好。” 她一时躲不过,也只能答应,“我试试吧……” 环儿欣喜而去,可她却压抑至极,心田长了草,割了一茬又一茬,却还是疯长。 可心里长了草的又何止她一人,静晨把自己关在房内,不走动也不吃饭,只是不住的婆娑着羊脂玉簪,只要一想起王爷冰冷的面容,她还会时不时的打个冷颤。王爷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 不觉凄惨的笑着,静妃,呵,不过是想告诉她,荣辱只在他一念之间,生死也同样,她除了听他的还能做些什么…… 颜菖蒲回来时,赵羽成已不在,定是去了怀故阁,那个阁楼是她不能靠近的地方,每次她只在阁楼下静静的等待,有时王爷会在那儿呆上一天,从楼上下来时,面色都异常凝重。 王爷不在,可她却闲不下,拿起抹布把卧寝从里到外擦了个干净,书房的桌面上,还摆放着未来得及收起的绢纸,王爷的字真好看,像是银蛇游鱼,却又笔笔苍劲。 她也是念过书识过字的,三岁时,坐在爹爹的腿上,爹爹握着她的小手,如今想起,那丝丝温暖还是会传递在心头,就这样一笔一划的写着,“蒲儿,这是‘颜’家的‘颜’,一辈子都要写好的字……”,她还能背上几首诗来讨爹爹的欢心。如今字时常不写早已生疏,诗也记得残缺不全。 她不由的拿起架上的毛笔,轻沾了些墨,想要提笔去写,可又不知道写些什么,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早不是什么左丞千金,会不会写字又有什么关系。 轻轻抬起胳膊,不料“哗啦”一声碰倒了笔架,散落了一桌的毛笔,她慌乱的去扶笔架却又撞翻了茶碗,顿时桌上一片狼藉,不觉暗骂自己简直就在添乱。 暗黄的茶渍侵染在宣纸上,她立刻忐忑不安,还好都是写过的,卷起扔掉王爷应该不会发现,她麻利的收拾着,抱起弄湿的宣纸,却掉出一张暗黄的白纸,摇曳着坠入地上,颜菖蒲捡起,多半也已浸湿。 她举起,透着阳光看去,这纸的质地极差,泛着淡淡的黄,可被茶水浸过的地方显出褐色污渍,她心下一紧,这是什么?! 随着褐色扩散,她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污渍,而是字! 努力的辨认着,北狄……什么呼伦……纪……谨上? 好耳熟的名字,啊……竟然是北狄! 她瘫软的跌坐在了地上,内心一阵惊慌,怎么办,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怎么会…… 王爷怎么会和大梁的外敌有联络,那是大梁边境时时防范的部落,即使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是知道南王镇守四邑城,目的便是抵御北狄的骚扰,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王爷他……竟然通敌? 颜菖蒲失神落魄的坐在地上,没发觉书房外沉稳的脚步声。 赵羽成撩起帘帐走进,满桌的凌乱,还有被风吹起翻飞的宣纸,顿时来了火气,这个丫头,他只出去一会儿房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又上前几步,却见桌下瘫软的颜菖蒲,脚边是摊开的纸,他忽然感觉不妙,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茶碗打翻,顺着桌缘滴滴答答,她手里竟然拿着密信,信上的字显现! 啊!颜菖蒲腰上一阵剧痛,她被赵羽成踢倒在地,手中的纸早已被夺去。 好痛,眼中顿时溢出泪水,可她强忍着站起,却不敢抬头去看他,“王爷……” 赵羽成怒火中烧,竟然让她知道了……他伸出右手扼住颜菖蒲雪白的颈,手上的青筋暴跳,“说!是谁派你来的!” “啊……”颜菖蒲无法开口说话,呼吸急促,胸闷发慌,她弱小的身躯抵在雕花的书柜上动弹不得,双手努力的抓着,却是什么都抓不着,她努力的深呼着气,可却越发激怒了赵羽成。 他手上顿时又加了几分力道,颜菖蒲原本惨白的面颊愈加没有血色,她眸中的泪水静静的流淌,意识渐渐模糊. 眼前出现漫天飘飞的桂花和年幼时的她,小小的她欣喜的用手接着,一朵两朵……细小澄黄攒在手心,贴近鼻翼深深的嗅着,她要把这甜香印在心头,珍藏一个冬日,等待下一季的盛开。 以后,都不用再这样等了,她已经见到了他,她要把命还给他了…… 晶莹温热的泪滴坠在赵羽成的手腕上,颜菖蒲微睁的双目渐渐闭上,眼帘上都挂着泪珠,就如同被猎人捕获的小鹿,拼命的挣扎,却渐渐的没了力气,她细白蒲滑的双手垂在身侧,身子向下斜滑。 赵羽成像是被闪电击中,那清澈的眼眸闭上了,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怯生生的叫他王爷,他以后……再也不会看到她微嘟着嘴,不情愿的听自己唤她“臭丫头”。寒骨的凉意速起,他倏地收回右手。 章节目录 第201章 讶色 颜菖蒲单薄的身子瘫软在地,新鲜的空气涌入嗓内,她不住的咳,慢慢失去的意识瞬间恢复,脖颈上满是红紫的勒痕,她抽泣着,用尽浑身的力气跪着收拾满地的狼籍。 “跪好了!”一声巨吼从头顶而下,她立刻扔掉手中的宣纸,抿着双唇,颤颤巍巍的跪好。 “来人!”随着令下,太监匆匆而至,赵羽成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押下去!” 颜菖蒲被侍卫架着拖了出去,发丝散乱,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这一次……怕是真的躲不过了…… 赵羽成关上房门走了出去,左手团着那不该见天日的纸,他用力的揉捏,手还在颤抖,一路上经过的婢女太监纷纷散开,他的脸色很难看,一脚踹开玫瑰苑的大门,却见阿丝扶着李钟在苑内晒太阳,巨大的声响让二人面面相觑,赵羽成压着心头的怒火,轻轻的关上了门。 “伤口恢复的怎样?”虽然语气平淡,却无法掩饰内心的狂澜。 “王爷放心,再有几个月微臣便可继续领兵了。” 虽是这么说,但李钟瘦了很多,恢复起来并非易事,赵羽成心下愈加沉闷,“阿丝,给本王沏茶。” 阿丝扶着李钟坐下,便进了私厨。 “王爷,出了什么事?”李钟知道赵羽成是故意支走阿丝的。 赵羽成摊开手露出纸团,“被颜菖蒲发现了。” 李钟抬眼望去,脸上顿现惊异之色,“王爷要怎么办?!” 怎么办? 赵羽成脑中一片混乱,灭口当然是最好的法子,可他下不了手,尤其是碰上那双清澈弯眸。 李钟看着主子沉默不语,早已猜透八分,“要么杀,要么就变成自己人。” “本王也想过,可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口风就不好说了。” 李钟低着头浅浅的一笑,“她是颜家之后,说到底也是与王爷在一条线上,她没有理由背叛王爷,况且王爷亲自向皇上开口要了她,想必并不打算放她走吧。” 赵羽成双手紧握,眯着狭长的双眸,“可本王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阿丝端来煮好的茶汤,却见赵羽成起身而去,“王爷,您不喝茶了?” 赵羽成用手托起一朵玫瑰,用力一拽,殷红的花脱离茎叶躺在手上,“不喝了。”话音未落,人已走远,只剩下一地零落的羽瓣…… 颜菖蒲受了惊吓,在通亮的行刑室里半睡半醒。 梦里,她站在玫瑰苑的小径上,花海中那抹银紫的身影慢慢向她走来,眯着狭长的双眸,对着她温蒲的笑着。走近了,王爷的笑容却不见了,若冰霜般寒冷,王爷的身后闪出两个健硕的家丁,他们赤;裸着上身,把铁锁绕上她的脖颈,从两边拼命的撕扯,她无法呼吸无法挣扎,耳边只有他们二人的哼笑声,还有王爷冷冷的话语,“看了不该看的,怎么能这么便宜就让你死……”斥责声浮在上空回荡,伴着划破天际的闪电,轰隆的雷声呼啸而过,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砸得她睁不开眼。 又是冰凉的雨水泼在脸上,她打了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帘,渐渐看得分明,这里不是玫瑰苑,这里也没有王爷,可那两个彪形大汉却在眼前,这哪里是雨水,而是浇在身上的冰水。 她伏在草席上,纵然满室通亮,她却还是冷得浑身发抖,那水刺骨的寒凉。 “臭丫头!睡够了?!”满脸横肉的大汗俯瞰着她,她不敢出声,手掌紧紧的攥着草席,枯黄的草在手中弯曲折断。 不由分说,她被粗暴的拎起,绑在沾满血污的十字木桩上,墙壁上的火把闪着明黄的火焰,也照在她惨白的面颊上。 啪! 沾了盐水的鞭子落下,单薄的衣衫划破,绽出带血的口子。 疼,钻心的疼。她强忍着不叫出声,可这更激怒了行刑的侍卫。 一鞭又一鞭从她的身上滚落,坠在地上,竟然溅出了火星子。即使这样,她也只是小声的抽泣。 还记得小时候在颜家,她偷学表哥爬树,高高的树上有红果子,她爬上去便下不来,坐在树枝上嘤嘤的哭,到了傍晚才被家丁救下,还没站稳,就被爹爹拖到堂前受训,一指宽的戒尺磨得铮亮,她伸出粉;嫩的小手掌,爹爹不由分说便重重的打下,口中还在训斥,“一个女儿家没有闺中的模样,学男孩子爬树,若是传出去,我的颜面何存?!”一下两下,直到手掌通红肿胀,直到娘跪下求情,爹爹才扔下了戒尺,气愤而去。 人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不论是偷偷爬树,还是看到了天书密信,她从没想过能侥幸的逃脱,只是有些悔恨为何会这么不小心,总是把事情做糟。 她疼,疼得已经麻木,盐水侵在肉里慢慢的扩散,她终是昏了过去。 家丁上前,用鞭抬起她的下颔,露出满是汗水的脸颊,惨白没有血色,像一朵凋谢的梨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这么快就昏过去了,还没动大刑呢!要不在泼一盆水,上烙铁!” 两个人显然没有尽兴,那提议的一个大摇大摆的向炭盆去了,却是被另一个拉了回来,“王爷说身上不能留下疤,否则死的可就是我们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还没打过瘾呢!” 隐隐的,颜菖蒲又被疼醒,她恍恍惚惚的发觉已吊起,双脚离地,胳膊被抻起撕裂的疼痛袭来,眼下明晃晃一片看不清楚。 “大哥大哥,她醒了!” 瞬时,绳索一松,她扑通一声落入脚下的大缸,全身浸在盐水里,水很冷,还刺在伤口上,她忘记了屏气,水窜入口鼻无法呼吸,胸口疼闷,她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绳索又吊了起来,她不住的咳,意识渐渐模糊。 绳索来来回回的下落提升,她本能的在落水的那一刻闭气。 “大哥,她还挺能撑的,我猜她下次落水能撑一炷香的时间。” “怎么可能?!最多撑个几口气而已!” “这丫头不是从南边来的吗,南边的都会水的,听说潜入水中一天一夜还能活!” “真的?!那我们打个赌,她若是能撑一炷香,我便请你喝酒!” 颜菖蒲听着对话声,却是没有反驳的力气,绳索再一次重重的下落,她已不会闭气,她太累了,早知道是死的结局,却还是苦苦的挣扎,何必呢…… 两个家丁也累了,坐在一旁说说笑笑,火盆上架着烧鸡,流出的油滴在火上呲呲作响。他们正高兴,没发觉赵羽成的到来。 赵羽成寻觅着,却未见颜菖蒲的身影,不由皱上眉中,“那个臭丫头哪儿去了!” 家丁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王爷,在水缸里……” 水缸! 赵羽成不由的放眼望去,水缸上方掉下的绳索,一双纤弱的素手耷拉着绑在上面,他心下一沉,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把她捞起,衣衫零零碎碎,颜菖蒲就像是一团棉花,瘫软在他的臂弯里,寒意弥散开,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小心的把她放在草席上,重重的拍打着她惨白的面颊,可她没有任何反应,赵羽成慌了神,手指触上她的唇,冰凉没有血色,他立刻覆上双手在胸口猛烈的振压。 奴婢不叫臭丫头,奴婢叫颜菖蒲…… 她怯生生,却又不肯任人摆布。 时间细细的流淌,一分一秒,亦如往常,安静的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七年前,他坐在宫墙外的石阶上,那个饿昏的小婢女歪躺在墙边,阳光如碎金洒下,温暖的照在修长卷翘的睫毛上,如垂翼的黑蝴蝶休憩在某个荒凉的角落。 她满身伤痕,新的旧的纵横交错,每一个刚入宫的女孩子都受过如此的鞭挞,可她瘦弱如枯死的树苗,没有等到甘甜的雨露便奄奄一息。一个时辰了她还未醒,他本想走的,却鬼使神差的又多坐了一会儿,他心中暗暗决定:若是一炷香内还未醒,他便把桂花糕喂东宫的狗,也算是有个交待。 虽然只有十一岁,可他明白深宫中的女孩迟早是要凋谢的,死――是最平常不过的字眼。准备起身的那一刻,她却醒了,他冷冷的看着她,这臭丫头命真大,凉了许久的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她吃的狼吞虎咽,还不忘擦着粘糊糊的手,羞涩的对他笑着,那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感恩,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不谄媚的笑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手更加拼命的按压着。 她是自己向父皇要来的。 她是他的小奴才,没有他的允许,她不准死! “咳咳……” 颜菖蒲皱了皱眉,吐出几口水,赵羽成终于松了一口气,闯了祸的侍卫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他没空理会这两个人,用力把她抱入怀中,抬脚而去。 外面的风很大,回旋时有幽幽的呜咽之声,天已漆黑,廊亭里挂着七彩的花灯,灯上影出绚烂的花影打在廊柱上,赵羽成快步的走在其中,颜菖蒲身上还在滴着水,隔着衣衫愈加的凉,一滴一滴坠在地上,也坠在他冰冷的心上。 侍女们远远的看着,看着颜菖蒲躺在王爷的怀中,诧异的睁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羽成撞开门,把她轻放到床上,虽然呼吸微弱,可是,她还活着。 “王爷,出了什么事?”王嬷嬷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忙来照看。 “快去叫大夫!” 屋内明亮温暖,赵羽成站在屋外,入骨的寒风一阵一阵吹来,撩拨着他的鬓发。孤夜寂寂,只见得值更人那一点朦胧的火光穿梭在王府的院落。 “王爷,那两个家丁……?” 他在风中伫立了一整晚,让徐公公忐忑不安。 朱红的唇在黑夜中勾着冰冷,一张一翕间生死已两隔,“杀。” 颜菖蒲终是抬起了眼帘,头有些昏沉,还在瑟瑟发抖,换了干净丝滑的绸缎,她……还活着,这里又是哪儿? 她努力的睁着眼睛看,头却撕裂的疼,可无论眼前有多模糊,那背对着她的紫色身影却早已映在了心里。环顾着四周,银纹的帏帘松散的吊着,满屋子的清草香,雕着花纹的案几上是景泰蓝的熏香小炉,这里是王爷的内寝,她躺在王爷的床上。 王爷竟然放过了自己…… 颜菖蒲挣扎的下了床,跪在赵羽成的衣袍下,“王爷想怎么处置奴婢都行。可有一句,奴婢不是细作,奴婢心里只有王爷。” 赵羽成手指微微一颤,她是因为他才会来到南王府,怎么可能是细作,他当时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赵羽成转过身,脚下的颜菖蒲松散着发丝垂落在地,红粉的面颊眼神凄凄。 她为何总是这副模样,总是这副让他难以下狠心的模样。 他不再去看,语下冰冷,“要本王怎么相信你?” “奴婢的命是王爷的,想要……随时拿去。” 赵羽成松开紧握的手掌,纸团坠入颜菖蒲的怀中,她抬起头却见赵羽成注视的眼神,她捡起,可又被抢了回去。赵羽成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不见,走近火烛,焰火舔舐着纸缘,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灰迹…… 腊月初一,亦是纷飞的落雪,一片一片宛若芦花悄然而下,然后潜在每一个角落。 华丽的车辇在雪地上如履平川,只留下一串车辙。在府上三个月,习惯了鸟语花香,早已忘记这里是北地雪原银装素裹,茫茫无界。 她只穿了对襟小袄,碎花罗裙下精致的绣鞋在车边摆动,颜菖蒲与执车的小太监并排坐着,雪粒落上袖缘如颗颗细小的珍珠,她歪着头看着身侧的风景,连绵的溯雪来不及消融,长长短短的树挂晶莹剔透,她第一次见如此景象,掩藏不住的兴奋。 “蒲姐姐,外边冷,还是到里面暖暖吧。”小太监好心的劝道。 颜菖蒲“嘘”了一声,用手指了指帘内,“王爷歇息呢,现在进去会吵到王爷。” 小太监侧身望着眼前的女孩,模样极好,总是微微挂起唇角,“蒲姐姐比阿丝姐安静多了,阿丝姐若是在,定是一路上和王爷吵闹不休。” 颜菖蒲听闻只是浅浅的笑,这几日还仿佛在做梦,她竟然成为了王爷的贴身侍女,地位仅在王嬷嬷之下,她也知道,王爷这样做不过是怕她泄密,欣喜中多少有些失落。不管怎样,她的愿望实现了――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守望,数九最冷就是这几日,她又向袖里缩了缩手,“王爷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军营吗?” “其实王爷一年大部分的日子都在军营度过,每年腊月初八会亲自为将士们熬粥,发放军饷。小年时才会回到四邑城,这一天也是四邑百姓最高兴的日子。” 四邑百姓最高兴的日子?沉沉的疑惑绞在脑中,王爷不是玉面修罗吗,难道四邑城的百姓都不怕他,小太监没有看清她的讶色,依旧讲个不停,“王爷回城的那一日会宣布来年的减税月数,百姓们可眼巴巴的盼着这一天呢!” 章节目录 第202章 不解 王爷竟然逾越朝廷减税,这四邑城果然是个奇怪的地方。她不敢多问,缩了缩肩头,从袖筒中伸出素白的双手,寒凉攒进手心传入衣里,她不由的搓着手掌,笑着对小太监道,“真的好冷啊!” 那清若铜铃的声音传入耳畔,赵羽成微睁开双眸,车帘一角翻卷着,时不时显出外面碎花的红色小袄,还有他们轻轻的笑声,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书。 “蒲姐姐,我听他们说您原来是舞姬,怪不得生的这么美。”小太监从未见过如此容颜,总觉得这样的女子多半是要养在金屋碧瓦中的,又怎会坐在马车上与他聊天。 还未等到回答,却身后飞来一物,直直的打在头上。小太监吃痛却是不敢出声,颜菖蒲吃了一惊,低眼看去却是王爷的书扔了出来,定是他们在外面吵到了王爷。 小太监脸色煞白,执缰绳的手不住的哆嗦,他胆怯的轻声问道,“蒲姐姐,可怎么办才好?” 颜菖蒲也是惊出一身汗,她拾起身后的书,吹散页上的雪粒,不安的向里望望,“我先进去了。” 轻轻的挑起帘帐,便对上了那双带着寒气的眸子,她抿着双唇侧身进了车里,跪着呈上那本书,赵羽成冷冷的接过,便不再理她。车内焚了香,淡淡的爽清之气让人精神大好,轰轰作响的火炉散出热气,可颜菖蒲还是在微微的颤抖。 “倒茶。” 她终于长吁一口,慌忙站起身,沏了茶汤恭敬的递于他的面前,赵羽成接过也只是清啜了几口便放在了案几上,抬眼见她战战兢兢,却生出几分戏谑,“这么喜欢和太监呆着,往后本王便把你许给太监。” 原想看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等到的却是她眸中蒙上的淡淡忧思,呆呆的立在一旁便不再说话,赵羽成心头一阵烦闷,翻开书的扉页,却听到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奴婢的弟弟也是小太监,也向小杜子这般大……” 赵羽成不由的捏紧书页,抬眼看去,颜菖蒲的眼眶微红,手指绞在一起,他轻咳一声,把茶盏又递于她,“凉了。” 须臾间的恍惚倾散,她接过茶盏,指尖相触,赵羽成心下一紧,她的手指冰凉,周身的暖意瞬时减半,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心头不知为何有些许酸涩,她就是这般安静,却总是搅得他心慌作乱。 茶汤冒着热气再次端了上来,他已没有心情去喝,颜菖蒲默不作声的在金炉里添着兽身蜜炭,车子依旧吱吱呀呀的行进,窗帘不停的拍打在窗框上,袭进点点明亮。 赵羽成用修长的手指掀起帘角,远远的城楼已略见清晰,“梁”字旌旗在纷飞的落雪间影影绰绰,心中不免长叹,算上今年已是第五年了,明年,又是怎样的光景…… 待颜菖蒲随着赵羽成走出马车,眼前的景象震撼心扉,成千上万的士兵跪在车下,白茫茫的天地之间,素银的铠甲散开,一列列犹如蛇蟒蜿蜒。 雪骤停,日华而下银光闪闪。静素中只有猩红的缨绦在风中摇曳。 “末将参见王爷。”为首的将领上前恭敬的单膝而下。 刹那间,那无尽的将士齐齐单膝跪地铠甲??而鸣。 赵羽成一步一步稳稳的走下马车,厚底软靴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颜菖蒲跟在身后,只见他大氅上根根分明的狐毛随风而起,映的那张侧脸无比冷峻,他周身散开的气场令颜菖蒲不由的屏着气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 队列中清出的小道,他走在其间,脚下的勇士山呼千岁,一声声回荡在上空,这是北地雪原王者应有的仪仗,这是那俊美男子应有的威严。 营帐中,豪放爽朗的笑声阵阵传来,将领们无法掩藏的喜悦。颜菖蒲斜坐在帐外的一方青石之上,抬头看着繁星烁煜的夜空,没有月的夜晚比往日更加的寒凉,轻风拂过耳边鬓发,钻入领口,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蒲姐姐,可以用膳了。”小太监低眉复命。 她站起,向营帐而去,帘帐里橘黄的灯火摇曳,卸了铠甲的将领只穿了轻便的衣衫,因是到了年关,气氛十分愉悦,“王爷是否用膳?” 赵羽成环顾着众人,难得一脸的笑意,“众位兄弟,今日就一醉方休!” 颜菖蒲轻轻扣掌,侍从鱼贯而入,只是大块的炖肉和些清酒,碗碟也不算精致,但是有酒有肉,这已足够。 赵羽成率先举起青瓷的大碗,仰面喝下浓香的酒,众人便不再拘礼,几碗酒下肚,个个酒气冲天,划拳的、嬉笑怒骂的,全然忘记了高高在上的王爷。 颜菖蒲安静的立在他身侧,大碗换成了铜鼎,又为他斟了一杯,赵羽成没有喝,只是举起鼎,眯着长眸俯瞰着众将。 营帐里不多时便酒气冲天,还有头脑不清醒的将领在堂前起舞,三三两两倒在了席间,赵羽成一挥手,侍从们扶着醉酒的将领出了营帐。他靠在椅上闭上眼睛,前所未有的疲乏袭来。 “王爷,喝杯醒酒茶吧。” 赵羽成睁开眼,茶汤已推到了他的面前,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肩头忽然倍感舒适,侧头看去,是那双纤细单薄的手,不免一怔,却没有躲闪,亦没有发怒。她轻轻的揉捏,赵羽成才发觉肩头愈加的酸痛。他的左肩曾在杀场上受敌一剑,若不是凭借年轻力壮,早已命赴黄泉。不过每每天气变幻,便难掩的遗留之痛。 “王爷早点歇息吧,劳顿一整日了。” 赵羽成听闻,心里没缘由的烦闷,他倏地坐正,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心也不由的悬起,只见他眸中又蒙上的一丝阴冷,“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本王!” 她不禁攥紧手掌垂落身侧,就因为这一句话就生气了?颜菖蒲心里一阵酸涩,想必还是因为看到天书的事情吧,王爷从心里厌烦自己,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努力的浮上一丝笑意退到营帐外,却还是忍不住回过身说了一句,“若是王爷如此不自在,那就请把奴婢的命收回去。” 他看着门边消失的一抹粉红,心下很不是滋味,这丫头看上去逆来顺受,其实骨子里不愿受制于人。 赵羽成平日里极少饮酒,宴会之初的那碗清酒已让他难以消受,又在椅上歇息片刻,才缓缓的走出营帐。咧咧寒风迎面而来,酒顿时醒了大半,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却又忽然袭上暖意,转过身却见为他披上大氅的颜菖蒲,不由的唇弯如菱――还以为把她气走了,没想到还守在外面。 许是受了风,有些站不稳,他顺势扶着颜菖蒲的手臂,皑皑雪地间,落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她的手臂过于纤细,仿若最脆弱的文竹,只可做那趣意横生的盆景,稍稍触碰便会有损折。赵羽成借着酒意一把搂过她,身子沉沉的欹在她的肩头。 颜菖蒲一怔,心下乱撞。她羞红了面颊,身子裹在他的大氅内,温热而又安全,他有些沉重的气息和着浓浓的酒气吹散在脖颈,她不敢去看,只是抿着双唇低头不语。 执灯的小太监走在前面,灯笼散出朦胧的红光,更显出幽深无际的黑夜。颜菖蒲渐渐有些吃力,还好马车就在前面,隐隐听得错落而来的马蹄声,不多时在不远处停下,来人下了马,快步向这边而来。 “禀王爷,前方加急奏报。” 赵羽成睁开双眼看清跪在眼前的人,松开了颜菖蒲,她赶忙退在了身后。他接过奏报,缓缓的绽开绢纸,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中,一把夺过太监手中的灯笼,举在眼前仔细的看了一遍,瞬时把那奏报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他回转身吩咐她,“你先回去。” 她顺从的和侍从上了马车,赵羽成见人走远了才说道,“他现在何处?” “在一百里外的一所废庙安置了。” 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幸好有暗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的内人子嗣无一幸免。” 赵羽成摊开手掌,纸团安静的躺在手心,心下不免有些凝重,若是当时再留他几日,也不是此番光景,想必他已是万念俱灰了。 “运进四邑城。” 暗卫上了马加鞭而去,营帐外的雪地上只剩下孑然修长的身影,赵羽成眯起了双眸看着渐渐远去的人马,心下也有些茫然。 他不信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颜菖蒲下了马车,眼前的这座府邸虽不比城内的奢华,但依旧气势盛人,她随小太监进了府,府内不似南寰府花香四季,只是植满了长青的松柏,因有人打扫,松针上并无树挂或是积雪。 她推开了房门,是王爷惯用的香料,抬眼望去,她有了错觉,好似还在四邑城内,这里的摆设与南寰府别无二异。 她铺好床,便一直坐在榻上等,许是到了子时,赵羽成才推门而入。狐毛大氅上满是雪粒,鹅毛大雪纷纷而下,门外的栏杆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她穿的有些单薄,丝丝凉意窜入袖中,便关上了房门,屋内唯有轰轰的炉火声,把风雪挡在了门外。 “这么冷的天,王爷是走回来的吗?”颜菖蒲伺候他更了衣,却见那湿漉漉的靴面和留在地上的一串脚印。 赵羽成“嗯”了一声,便斜靠在床上,自从听了暗卫的奏报,心里便有些郁结,竟一路走了回来,脑中一直在盘算,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棘手,那关外的人成了烫手山芋,可若不救他,下一个便要轮到自己了。 她见王爷神思凝重,便也不敢去打扰,又在炉中笼上些火便披了外衫退出门外。 一下雪,天际便会泛起红晕,即使是夜晚也是那般渲染开,她用手指覆上栏杆,浅薄的积雪沾在手上,点点细小晶莹的亮光闪烁,她把手指置于口中,冰冰凉凉还打了个冷颤,耳边萦绕着弟弟星辰儿时的声音,“姐姐,雪是甜的,是天上洒下的糖沙。” 怎么会是糖呢,无味无色,只是筱入心脾的凉,也不知陌都的弟弟怎么样了,临走时给她的钱袋子怕是星辰所有的积蓄,他这阵子定是没有钱去孝敬调教他的公公,日子很难过吧。还好如今她做了王爷的贴身侍女,奉银也多了不少,节省些往后托人捎回陌都,他也好过的松闲些,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 一想到这里,她便隐隐的痛,他们是奴才命,做奴才的怎会有团圆的说法。这世上,惟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只要知道星辰还活着也就足够了。 想着想着眼眶便有些微红,她深深的吸着气,拍了拍手上的雪,转身进了屋里。赵羽成已在床上睡去,长衫***,露出白皙宽阔的胸膛,她蹑手蹑脚的上前,为他盖好锦衾才吹灭火烛在榻上躺好。 黑暗中枕着双手久久不能入睡,那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从帘帐里传来,让她心下彷徨,王爷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转眼间便是腊月初八,一大早的颜菖蒲便随着赵羽成来到了军营,营帐外的一片空地上支起二十多口大锅,架上烧的正旺的炭火,五彩的谷物倒入大锅中熬煮,没一会儿便浓香四溢,再加入花生、莲子、大枣,用大铲在锅里不停的翻搅,慢慢的变得粘稠,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蒲姐姐,这费力气的活还是让我来干吧。”小杜子边说边抢下颜菖蒲手中的大铲,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虽是最冷的隆冬,却也是热的阵阵散汗。 她向远望去,一夜落雪后,日华而下,照的满世界明晃晃,高高的看台上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人,却也只有那一抹银紫落入眼中,王爷在看军队操练,时不时便有整齐嘹亮的口号声传来。环顾着四周,伙夫们卷起衣袖,面颊热的通红。虽说她不用亲自做这些,可也不愿倦怠,弯下身子拾起炭和柴火,向炉灶下加去。 熬好的腊八粥一碗一碗盛好,她抿唇笑着递到将士手中,那将士却是憋红了脸,捏着碗缘羞涩的跑开了,片刻功夫颜菖蒲的面前便排起了长龙,其他的伙夫只好拿着大勺站在一旁闲聊,赵羽成远远的看着,他看出将士们那痴痴的眼神,便不由的怒火中烧。 颜菖蒲回转身看见营帐里那个银紫的身影,忙把大勺递给小杜子,提起衣裙踱着碎步向营帐而去。 赵羽成见那人群散开不再混乱,便松了口气坐回雪狐榻上,随意翻开着兵书卷轴。 “王爷找奴婢?” 那轻蒲的声音传入耳畔,他没缘由的烦闷,手上的兵书“哐当”一声落在桌上,“以后没有本王的吩咐,不准随意走动。” 她抬起头,不解的看着赵羽成,又是这般冰冷,于是局促的揉搓着衣角,“奴婢又做错了什么?”总是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责骂,她是不情愿的。 章节目录 第203章 最适合她不过了 “这里的军妓有的是,无需你在此处招蜂引蝶。” 他竟然说自己是军妓,还说她招蜂引蝶,王爷竟是这样想的……不知怎的眼中便噙上了泪,“王爷不用羞辱奴婢,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她转身退到门边便不再看他。 赵羽成心里很不爽快,这个臭丫头学会顶嘴了,先前阿丝的脾气便不大好,那是他宠坏的。这丫头却只偏偏脾气随了她。他一时没了火气,重新拾起了兵书。 “禀王爷,镇守西北的沈将军已入关。” 他一怔,心里吃疑,怎么会在四邑地界入关,往年都是从西入关的。 “随行的还有什么人?” “还有沈家大小姐。” 他反手而立,思忖良久,“备下酒宴,今晚款待沈将军一行众人。” 几近黄昏,赤红的云霞洒在天际,还有零星的麻雀在房檐上蹿飞。颜菖蒲站在府外的石阶上眺望。她已在此站了一个时辰,手脚冻得发麻,只能不住的搓着手取暖。终是听到隐隐的马蹄声错落而至,不由的下了石阶,远远的那一对人马越见清晰,其间最显眼的却是那一抹艳红。 连连的驭马声起,一行人下了马,颜菖蒲看清了那匹白马上的人,大红的骑马装外覆着乌木黑的斗篷,俊俏的脸庞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大红缨穗做成的耳坠子悬在肩上,她俯瞰着马下的颜菖蒲,一抬脚敏捷的跨下马。 颜菖蒲只觉一股凌人的气息压了过来,眼前那高身伟壮的男人想必就是大将沈元庆吧,她弯身作揖,语下平缓,“奴婢见过沈将军,王爷已在大堂等候。” 沈元庆忙抱拳回礼,“那就有劳姑娘了。” 她在前面带路,一阵浅薄的茉莉香浮在鼻尖,没察觉那沈家大小姐已在她身侧,“你叫什么?” 她停下脚步,却是不敢看她,低着头有些拘谨,“奴婢叫颜菖蒲。” “从哪儿来的。” “奴婢来自皇城陌都。” 沈元庆觉出自己妹妹出言不逊,忙上前拽了拽她的衣袖,“妍儿,不得无礼。” 沈妍儿满不在乎,在齿间哼笑着,“这个奴才可比那个叫阿丝的顺眼。”话毕便向前而去,径直进了向南的大堂。 她怎会对府上如此熟悉,竟然还知道阿丝姐,颜菖蒲顾不得迟疑便也进了大堂。 刚跨进门里便听到那兴高采烈的声音,“王爷,是不是都把妍儿忘了?” 颜菖蒲抬眼望去,那俊俏的沈家小姐挽着赵羽成的臂膀,样子十分亲密,她不由的心下酸涩,退在赵羽成的身后不再言语。 沈元庆顾不得胡闹的妹妹,俯身跪倒参拜,“末将沈元庆见过王爷。” 赵羽成只是抬了抬手,“沈将军不必多礼,既然来到四邑,便是本王的贵客。” 侍从为其看了座,又奉上一杯清茶,沈元庆有些拘礼,一问一答间也只是简单的寒暄。 “沈将军稍作歇息,晚间本王设宴款待。菖蒲,快带沈将军去卧房休息。” 颜菖蒲正端着茶壶,听闻赵羽成唤她的名字,手一抖竟然险些摔在地上,她急忙放下茶壶,便引了沈元庆出门。 弯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在向东的厢房安置了,颜菖蒲躬身而出,却又被沈妍儿拦住,沈妍儿侧着眼帘看她,直看得她心头发慌,“小姐有何吩咐。” “我不喜欢你的名字。” 沈元庆走上前,瞪了沈妍儿一眼,“你让我省省心好不好?!”她只是吐了吐舌头便闪到了里间。 颜菖蒲站在门边不知所措,憋了许久才想到离开,“将军歇息吧,奴婢退下了。” “颜姑娘不要介意,我妹妹从小在军营长大,缺乏管束,让姑娘见笑了。” 她抬起头,淡淡的笑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上了房门。 她什么都不介意,亦或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脑中一直回想着王爷唤她名字的情景,原来,自己的名字从王爷的口中说出竟会那么好听…… 沈元庆回到里间便沉下了面孔,看着在梳妆镜前篦发的妹妹,心里压着一团无名火,“我警告你,不要去招惹南王,停留两日便启程回都。” 沈妍儿好似没有听到,妆台上那盆芳馨四雅的茉莉花羞赧的开放,她还记得曾对他说过,她不喜欢四邑城,因为这里没有茉莉花。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沈元庆渐渐没了耐性,高声质问着。 沈妍儿站起,端着那洁白如棉的茉莉置于炉火旁,隆隆冬日,这娇弱的花蕾才刚刚开放,可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此大费周折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喜,在陌都时爹爹曾说她不过是一厢情愿,如今看来是爹爹错了,那一份欣喜扎在心底,便无法剔除。 她回过头,依旧带着笑,“知道了,真?嗦。” 日头终是退下了天幕,明月高悬,虽有残缺却不失为好月色,赵羽成坐在桌前蹙眉冥思,一边是尚书左仆射,另一边是尚书右仆射,他不过区区一个南王,竟然惊动了权倾朝野的两家重臣……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他抬起眼帘,却见颜菖蒲端着精瓷小碗而来。 “奴婢给您熬了汤茶,宴前喝一碗可解酒。” 赵羽成一怔,颜菖蒲已猜不透他的心思,垂手站在身侧,小声的说着,“沈将军出了名的酒量,若王爷不想喝,宴后奴婢再去熬新的就是了。” 清凌凌的声音宛若一眼泉水,叮叮咚咚的趟过烦躁,心头的焦灼瞬间压下,清透的茶汤泛着点点涟漪,他端起仰头喝下。 放下茶碗却是盯着她看了许久。颜菖蒲被那眼神灼得滚烫,脸颊像是上了新妆,他开口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奴婢问过小杜子了。” 原是如此,他不由的抿起双唇,这臭丫头也不似先前那般胆怯了,他站起身,颜菖蒲便为他换了新衣,菱花窗前忽有节奏的轻声叩响。 她想要去打探,却是被赵羽成拦下,他对着窗子轻唤一声,“进来吧。” 穿了夜行衣的暗卫跳入窗子,见到颜菖蒲也是一惊,她看到暗卫眼中的那一抹踌躇之色,“奴婢在外面等。” 待她关上房门,暗卫才开口说道,“那人已到四邑城,下一步该如何处置?” 原本舒展的眉中再一次蹙起,想必沈元庆正是为那人而来,他不找到些蛛丝马迹绝不会善罢甘休,“先安置好,随时听候本王召唤。” 门开了,亮光泄出,颜菖蒲不由的朝里望去,那黑衣人早已不见,也不知从何处遁去。赴宴的时辰已到,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不语,却是各怀心思。 丝竹之声幽幽而起,宴席对面的月台上洒着清辉,乐声似有似无,不甚杂吵亦似浮在耳边。赵羽成面南而坐,欣赏着美妙横生的乐曲,数级台阶之下朝东安放着蝙蝠宝瓶镂刻的桌几。桌几上一碟碟菜肴甚是精美,光是看着便赏心悦目。 沈元庆在西北驻守,常年荒漠黄沙,条件亦是不能和四邑相比,心中不免生出些感叹,“还是王爷这里悠然闲得啊。” 悠然闲得?赵羽成听着不觉抿着双唇而笑,这四邑城是他向父皇要来的,他为大梁守着边疆,为那人守着天下,只为了母妃娘家能够保全故居,尚且有祭拜之所,为这个目的,他已留下一身的伤痛。 丝竹之乐骤停,须臾间转换了欢喜的曲调,他清醒过来,对沈元庆道,“沈将军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圣上看在眼里,加官封爵指日可待。” 赵羽成的一番话说在了沈元庆的心坎上,父亲是德高望重的重臣,位高慎微,生怕一不留神酿成大错,不惜亲自上表把他派往边塞执守,如此已是十个年头,当初一同入朝的挚友,许多早已叱咤池潢,而他已到而立,依旧是那个守城的将军,心下的不平随着时间渐渐沉淀,越积越深。 沈元庆面色凝重,赵羽成看在眼里,那一丝笑意更加明朗,“菖蒲,快为沈将军斟酒。” 颜菖蒲只觉气氛异乎寻常,不由的屏着气息拾级而下,烫金簪花的酒壶内,碧若翡翠的琼浆倾入金樽,还未斟满,沈元庆已举起一饮而尽,而后重重的置于几上,颜菖蒲见他动了怒气,不由的看向赵羽成,却见那长眸中闪烁的光芒,她复又斟满才来到沈妍儿身边。 那灼烧的目光定在她身上许久,颜菖蒲如针芒相刺,“你那名字太拗口,奴才就应叫做小红、绿儿之类的,还是改了吧。” 颜菖蒲一抖,不料却把酒倒在了樽外,洒在了沈小姐的衣袖上,大红的袖缘侵染着大片的污迹,她心下慌乱,忙跪在沈妍儿面前,“是奴婢不小心,望小姐恕罪。” 沈妍儿心上烦闷,衣衫就这样污了,王爷身边怎会有如此笨手笨脚的奴婢,她不去看颜菖蒲,侧身向赵羽成说道,“是王爷的人,还是王爷看着办吧。” 赵羽成见颜菖蒲跪在沈妍儿面前,不由的握紧拳头,“还不滚下去!” 颜菖蒲听闻,忙站起身踱着碎步跑出了门。 沈妍儿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由的心下一沉,竟然只是让她出去了,若是以前,这个婢女最少是要受杖责的,沈妍儿片刻迟疑后却还是弯着双眸笑眼看他,“到底是王爷身边的人,竟是舍不得责罚。” 赵羽成好似没有听到,只是举起酒樽清啜着,沈妍儿不觉脸上一臊,原来是她在自讨没趣。不由的也举起酒樽吞下一口,可谁知此酒与家中的酒酿甚是不同,如此烈辣只呛得她不住的咳。 “女孩子家还是不要逞能的好,这酒烈,还是换菊;花醪吧。” 王爷还记得她爱喝菊;花醪……那一丝小小的不堪瞬间消散,侍从已为她换了青瓷的酒盅,她端着却迟迟不舍得喝下,面颊绯红,不知是已醉了,还是那一线悸动上了心头。 “本王记得沈小姐酷爱狩猎,腊八过后本王要为祭祀围猎,若是不嫌弃,小姐就多停留几日一起吧。” 沈妍儿一脸的兴奋,她最爱的便是骑马逐日了,“真的可以吗?那真是太好了。”她脱口而出,才发觉忘记了哥哥的告诫,两日后他们要启程,怎么有机会去围猎。她不安的瞥看沈元庆,他早已自斟自饮,有了三分醉意。 赵羽成见沈元庆借酒消愁的模样,也不再谈论此事,“小姐快扶将军回去歇息吧。” 沈妍儿忙站起身,去扶有些站不稳的沈元庆,赵羽成走下台阶,来到他们身边,用几近耳语对她说道,“放心吧,小姐会如愿的。”那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钻入她的耳中有些痒,她的心怦怦的跳着,羞红了面颊出了门。 颜菖蒲端坐在门边的石阶上,和小杜子托腮看着那半弯的皓月,“小杜子,你说我为什么总是笨手笨脚的?” 弯月上了树梢,半弯如镰,小杜子看的出神,“那怎么能怪你呢?都是她多言多语,往常若是阿丝姐,才不会让她如此横行。” 身后忽然重重的咳着,小杜子和颜菖蒲吓坏了,靠墙而立,低垂着头不敢言语,赵羽成踱着步走到小杜子面前,“你跟本王已不是一两天了,怎么嘴还是这么碎,自己去领罚,十杖责!” 小杜子脸色煞白灰溜溜的转身而去,颜菖蒲心底一凉,都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 “还不快跟来。” 赵羽成已走出去很远,颜菖蒲回过神,提着衣裙跟了上去。她把手缩在衣里,却还是不住的打着哆嗦,那羊皮小袄也失了温热。长长的青墙上,浮着赵羽成修长的身影,他抬头看着房檐上直立的鎏金小兽,兽身散着弦月浅浅;的光华。 “她不过一个千金小姐,还轮不到本王的贴身侍女下跪,你若再给本王丢脸,就把你充入军妓,本王说到做到。” 颜菖蒲抬起头,只见银紫的发带在微风中纠缠不休,她忽然脚底起了暖意,直至暖上心头…… 那日,碧穹笼盖,日光如金细碎而下,面前是连绵不尽的杨树林,冬日褪尽满树的繁茂,银灰的树干笔直高耸,宛如一尊尊威严静立的兵俑。 耳边起了细风,浅浅轻吟。脚下不住的踏雪声,稀稀疏疏,放眼望去,几十匹健马在林前挥蹄轻踏。 那是一匹栗色骏马,微寒的清晨,马儿轻喘,口鼻泛起团团白气。颜菖蒲轻咬着朱唇,忐忑的坐在马背上,素手紧握缰绳,马鞍上的花纹繁复,色泽暗哑高贵。 据说这匹马的脾性温和,最适合她不过了。 她原本以为呆在车辇内等着便好,没想到王爷竟为她也备了马匹。他说,他身边的人怎能不会骑马,传出去会被人耻笑。她听闻硬着头皮接过马鞭,看到那高头大马,内心还是不住的发怵。一个不留神,赵羽成宽大的手掌托起她纤弱的腰身,还未曾惊慌便安然立于马上,她不知要如此更没有骑马的装束,依旧是那淡粉的罗裙,百褶的裙散在健硕的马身上,只露出一双攒着珠花的绣鞋。 章节目录 第204章 悲凉 赵羽成不知为何总喜欢看她受惊的模样,仿若隔世的一朵小花,从未见过浩瀚的天际,待慢慢的看清这个世间,却又是那般无措。 清灵灵的驭马声从身后传来,赵羽成侧身而望,那一白一黑两匹骏马疾驰,白马上殷红的影子为这单薄的冬日填上一笔明丽的颜色。他不由的弯起双眸,挺拔的身姿安于马上,那丝英气从眉宇而出便再也无法掩藏。 “王爷!”沈妍儿远远的便见赵羽成,心下不住的欣喜。 走近了才见沈元庆一脸的沉闷,赵羽成却是轻笑着与他搭话,“沈将军来迟了。” 沈元庆听闻,抱拳还礼,“还望王爷恕罪。” 那日晚宴后,他醉的不醒人事,待睁开朦胧的睡眼,才听沈妍儿说起他已经答应南王留下一起围猎,捶着疼痛欲裂的头,却依旧想不起是何时答应过此事,不觉有些懊恼,他怎在南王面前失了态,父亲还指望他查到呼伦纪的下落,此刻误了事不说,还耽误了回都的日程。 沈元庆一时的不悦很快淹没在人群的兴奋中,一车一车的木笼运来,整齐的安放在林前,冬日围猎本无那么多的飞禽走兽,多是府上豢养,再等围猎时放出。 沈妍儿驱马来到赵羽成的身边,不料却瞥见身后那怯怯诺诺的身子,只觉扫兴,语下不禁多了几分醋意,“王爷还真是离不了这侍女,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赵羽成没有搭话,回头看了一眼局促的颜菖蒲,依旧潜着那丝微笑,沈妍儿碰了壁,心又坠入了谷底,只要一提到这个小婢女,王爷便有意的避开不谈,她越发的心里不安…… 未曾深想,便见赵羽成一个下落的手势,笼门打开,束缚已久的兽禽亟不可待的冲出,四肢短小却很凶悍的野猪,细腿轻盈的梅花鹿,还有背身凶猛的黑熊,一时间卷起尘土,向树林的深处而去,转眼便消失殆尽。 赵羽成一个眼神,身后的随侍便开口道,“一个时辰之内,若哪位大人猎得好物,王爷有重赏!” 人群中顿时炸开,赏不赏赐的居其次,他们许久没有上过战场,手脚早已按捺不住,这一时的爽快才更重要。号角而起,呜咽长鸣,却是最高昂的呐喊。 长鞭声声而下,马啸长嘶绝尘而去,安静的杨树林里顿时天翻地覆。沈妍儿看着众人远去,也已按捺不住,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王爷,妍儿要去了。若是我猎到好物,可是要特别的赏赐!” 赵羽成胯下的马也已乱了脚步,“小姐想要什么特别的赏赐。” “日月同辉!” 赵羽成心上一紧,俏丽的身子早已挥鞭而去,日月同辉……那是父皇赏赐给母妃的玉佩,世间倾城,绝古断今。 他覆手而望,远远的人影绰绰,依稀还有轰鸣马蹄声,他也是许久未拿弓提剑了,如此机会又岂能相让于他人。 他驱马来到颜菖蒲的身侧,解开狐毛大氅向她抛去,不偏不倚把她裹入氅内。她的脸已冻的通红,素白的双手有些青紫,赵羽成伸了伸臂膀活动着筋骨,“试着骑骑马,不要走远。” 马鞭落下几声清脆,只见飞扬的马尾镀上一层金色的炫光,颜菖蒲注视着赵羽成离去的方向许久,狐毛大氅上缎带蒲软,她不住的婆娑,这是王爷的贴身衣物,有他淡淡的体温,还有惯用的香料味,周身的寒冷渐渐消散,这温暖如此安全。 “蒲姐姐也去林子里走走吧,这马王爷轻易不让人骑的。”小杜子站在马下,看着那绝美的人,心下总是不由的亲近。 还未等她说话,马儿便向前而去,也不去追赶前方的人马,只是驮着她在林间缓行。 她还是第一次见杨树,在陌都总是植满粗壮的梧桐,一年四季均是那般繁茂青绿,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可见硕大的鸟窝,黑白相间的喜鹊在树间飞跃,鸟鸣啾啾四起,虽然四邑没什么好景致,却也让人觉得清爽怡人。 她试着上手摸着马儿的脊背,马鬃如那宫绦细密软贴,随着步韵上下起伏,原本的局促渐渐平息,她直起了腰身在马上轻晃,她心下很满足,满足这每日能看到王爷的日子,还有这份怡然自得。 嘴角还挂着那丝惬意,抬眼间笑却僵在面上,背身立于马上的人不禁让颜菖蒲内心忐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有高高耸起垂落的发尾,青丝在风中纠缠,与大红的耳坠牵绊着,她蓦然转身,颜菖蒲直撞上那剪水秋瞳。 “我问你几件事情。”沈妍儿仰着头,看着天际的浮云,薄薄淡淡的一层,轻透明晰。她原本已跑出去很远,可心下总是隐隐的不甘,有些事,不弄清楚心里是不会舒坦的。 颜菖蒲不去看她,低头扶着马鞍,心怦怦的愈跳愈烈。;这个沈家千金几次与她交谈都不怀好意。 如今,她又孤身一人。 “我听说,南王府上有了几位侍姬,还有一位封了妃,可有此事?”沈妍儿故作镇静,语下却是急促。 颜菖蒲这几日早已看出沈妍儿对王爷的情意,可没想到会如此炽烈,她还是恭敬的回答了,“属实。” 沈妍儿听闻,不禁策马临近,马沉重的呼吸声不由的掠过颜菖蒲的耳畔,“那妃子叫什么?模样怎样?王爷……常常要她侍寝么?” 颜菖蒲不由的抬起头,见沈妍儿眼眶有些微红,可她竟也铁了心不愿附和,“小姐不该打探王爷的秘事,恕奴婢难以相告。” “你!……”自恃高贵的千金小姐丢了颜面,不觉红潮入面,“看在你是新进的,我便不与你计较,可你要清楚,我想知道的事谁都瞒不了。” 颜菖蒲不由的对上她的双眸,瞳中均映着对方清晰的眉目,颜菖蒲越发的不愿听命,“若是如此,还是小姐亲自去问王爷吧。” 宽大的狐皮大氅在皑雪中有些扎眼,沈妍儿心底的那份醋意顿起,堂堂的右仆射千金,竟然比不过最卑贱的奴才,耻辱上了心头便不住的颤抖,愤怒从脚底一直窜入天顶,她不由的抬起腿一脚踢在颜菖蒲身下的马肚上。 纵使再温顺的马也无法吃痛,不住立身嘶鸣。 “啊!……”颜菖蒲紧紧的抱着马脖,险些从上摔下。栗马乱了阵脚,一阵狂躁,从天而降的马鞭“啪啪”作响,颜菖蒲只觉一股冷风从耳边窜过,马已向前闪去。 看着一路上杂乱的马蹄印,沈妍儿的马鞭还垂在地上,她心头笼上一丝快;感,不由也夹紧马蹬,向前追去。 颜菖蒲心下十分慌乱,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只是拼命的搂着马脖,飞起的马鬃打在脸上生疼,可恐惧犹如撒开的网,快速的笼罩着她。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谁可以救救她啊…… 这样的恐惧很久都没有出现,上一次还是她饿得奄奄一息时,双手也是这样的颤抖,婆娑在刻着万寿菊的青砖上,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她快要饿死了,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爹爹和娘亲的面容,他们温蒲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蒲儿饿了吗?你娘给你做了爱吃的甜糕呢……” 那宛若梦境般的画面,却是无尽的恐惧,她曾听宫里年长的嬷嬷说,人快要死时,会见到已故的亲人,他们会接你走上那布满彼岸花的往生路。可她还有弟弟,她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意念战胜了身体,也战胜了恐惧,待她抬起眼帘,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一次,是他救了她,可这一次…… 马终于跑累了,跌跌撞撞的在雪地上踩踏,被那一根横着的木桩牵绊,硕大的马匹轰然倒地,溅起的雪粒犹如晨雾氤氲。颜菖蒲被狠狠的甩了出去,滚落在地,厚实的大氅也甩到了一侧,冬日的寒凉瞬时而来,寒冷刺入骨中,只有一处是滚热的,却伴着让人窒息的疼痛。 颜菖蒲向那痛楚望去,小腿被横在地上的树枝贯穿,流出汩汩的鲜血,微热的血融化了身下的洁白,留下殷红的印迹。 沈妍儿赶上,忽见满地的血迹,不由的握紧了马鞭,这个小奴婢竟然受伤了,颜菖蒲脸色惨白,唇色如缟,额上筱出豆大的汗水。 “你……你没事吧。”沈妍儿试探的问她,却见颜菖蒲蓦地抬起头,清澈的眸中蒙着一层寒凉,仿若透着剑气,直刺在沈妍儿的心头。 沈妍儿不禁眯起双眸,最初的不安与内疚随风而散,“至于用那样的眼神么?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况且还是你自己不小心。” 颜菖蒲不回答,只是冷冷的笑,嘴角勾起一丝不屑与清冷。 沈妍儿瞬间激怒,从前是那个叫阿丝的婢女,也是如此不屑的看着她,嘲笑她,如今又换成了颜菖蒲,长长的马鞭举起,碧空划过一道弧线,把万般的愤然集于一处,只为消除这多年来的不甘与怨念。 高头白驹上,玉面红唇间,只有黛眉轻挑。 颜菖蒲看着,越发的哼笑着,只一两句话便激怒了她,倒是没什么城府,模样发起怒来也十分可憎。除去那显赫的家世,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女儿家,这个样子的女子怎能配得上王爷,颜菖蒲口中不由的轻喃。 那声音很轻,沈妍儿却是看得分明。 不过如此…… 她竟然说自己不过如此! 愤怒被激起,戾鞭即若触上那弹指可破的肌肤,身后却是一阵轰轰隆隆,沈妍儿看见颜菖蒲惊呆慌张的眼神,手腕轻抖,马鞭重重的落在她的身侧。 沈妍儿转过身,白驹不禁向后退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带着戏谑与嚎叫。 卷起的尘土雪粒遮挡了视线,翘首而盼沈妍儿也不觉皱上心头,来人十之二三,穿着敞怀的长袍,袍色张扬明艳,尽是夺目。她吃了一惊,这来人…… 顾不得多想,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颜菖蒲,不由的俯身伸出手。 那是一双素白却又布满茧子的手心,颜菖蒲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只是抿着双唇擦拭着额上的汗珠。轰鸣声越来越近了,沈妍儿显得有些焦急,“快拉着我的手上马!” 她是要救自己吗……她应该很讨厌自己才对。 颜菖蒲想要用力,却是疼痛无比,鲜血染红了罗裙,她怎还会有力气,口中越发的干渴难忍。 “快啊!”几近命令的口吻,短暂而又急促,夹杂在杂乱的轰鸣中。 紧要关头容不得迟疑,颜菖蒲咬着牙向前探了探身子,却还是差了那么几分,人马就要近了,沈妍儿焦灼的看了看尘土飞卷之处,她倏地收回手,扬鞭而去,“还真是碍事!”。 颜菖蒲的手还悬在半空,周围只剩下她一人,看着白马疾驰而去. 齿间不觉哼笑着,她太天真了,那个女人恨不得自己消失,又怎会真心救她。她抬着有些沉重的眼帘,马蹄声落,人马呼啦围在她的身侧。 为首的男人披散着长发,续着络腮胡,脸上洋溢着鬼魅的笑容,露出一排皓齿,及肩的耳坠闪着夺目的光华,刺得她眼痛。 “主子,这女人长得不错,把她带回去,这趟便不算白来。”那人身后猥琐的随从讪讪的笑着。 络腮男扬起高傲的头,虚眸看着,却是一言不发。她慌忙低下头,汗水滴答的坠在雪上,疼痛袭来,她抓了一把未消融的雪块,刺骨的寒凉涌入体内,顷刻便融化在手心,寒凉丝毫没有减轻身体的痛楚,反而愈来愈烈。 他终是开口了,“暂且带在身边。” 吆喝声夹着兴奋的口哨声此起彼伏,颜菖蒲的眼前渐渐模糊,只看到两三丛的人影从马上而下,随后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络腮男看着已经不省人事的颜菖蒲,只希望她不要死在途中,平添了晦气。 “主子,我们还继续找吗?” 杨树林纵横交错的树干挡住了前方的视线,他已不敢贸然向前,如今他跨过边界也算是深入大梁,若是被赵羽成发现可就不好办了,“先退回去吧。”昂起头又向树林深处眺望,多少心有不甘,他不信连个尸首都找不到,若是一直找不到,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又回头看了看密林深处,一群人仿若幽灵般消失了。 四邑营地,其间觥筹交错,正午日头最高,旺火上烤着美味,渗出的油坠入火中“呲呲”作响,而席间的众人早已大醉伶仃,小杜子在一旁为赵羽成斟满酒盅,却是心急如焚,“王爷,那些人已快出四邑地界了。” 小杜子只觉一阵寒光从赵羽成的眸中射出,慌忙闭了嘴,他看见沈妍儿对颜菖蒲出手相逼,便赶忙执车前去追赶王爷相告,没想到王爷却不慌不忙,依旧打猎。 小杜子心里生出一丝悲凉,做奴才的就是如此,尽心尽力的侍奉主子,到头来却要被随意的丢弃,想必以后自己也是这个下场吧。 章节目录 第205章 来龙去脉 小杜子还在走神,宾客早已三三两两作散,赵羽成出了营帐,却见沈妍儿局促不安的站在帐外,“王爷不打算救她吗?”日头之下,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觉那紫色深衣中银纹隐隐闪烁。 “不过是个奴婢罢了,不要放在心上。” “可是……” “小姐受了惊吓,快回去休息吧。” 她本想呆在赵羽成身边,却见他语中凝着冰霜,也不似先前那般对她,不敢再任性,便顺从的回房歇息了。沈妍儿走远,赵羽成才问小杜子道,“沈将军呢?” “回王爷,沈将军早已沉睡。” “那行人现在何处?” “已出大梁。” 颜菖蒲睁开倦怠的双眼,全身虚弱无力,不远处燃着一堆火,那群人三三两两的围在火旁,她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环顾着四周,荒郊野外,树木稀疏,回头望去,竟看到高高的城墙,她心下十分慌张。 “我们已出梁国了。” 颜菖蒲顺着声音看去,是那个长满络腮胡,却相貌出众的男子,他依旧狡黠的笑着,还带着几分得意。竟然出了大梁,她不免有些心急,“你们是何人?要带我去哪儿……” 男子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俯身触及她冰凉的鼻尖,“看你的穿着打扮,定是从王府出来的,带着你也好一路上解解闷儿。” 她不由的向后退着,内心充满了恐惧,“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还没想好呢。”随即爽朗的笑声响彻原野。 伴着张狂的笑,一两声惨叫夹杂其中,他骤然止声,回转身却见随从倒地,他快走两步,在随从鼻前打探,竟然死了。 “主子!是赵羽成的箭!”他听闻,拔下箭身,果然在箭尾发现了标记。“快上马!撤!”不过为时已晚。 天地一线,万里素寂, 高头骏马,紫衣银铠, 他倒吸一口气――竟然就这样被他追上了。络腮男沉默片刻,回头笑着对颜菖蒲说道,“难不成我捡了个宝贝?”话罢对向赵羽成爽朗的笑着,“南王,好久不见了。” 隔着几丈远,却只见赵羽成孤身一人,可他却感到背后的丝丝寒气,侧眼撇去,脖上已架了两柄锋利的剑。身边的随从也早已被控制。 “来了不打招呼这是你的失礼,走了却不相送便是本王的过错。”赵羽成安然立于马上,看见不远处面若白纸的颜菖蒲,不由的眯起了双眸。 络腮男听闻,响彻上空的笑声震破耳扉,“南王太客气了。” 赵羽成一个手势,他脖上的剑瞬间消失,随从也恢复了自由,络腮男揉了揉肩头,“哈哈……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骑上马,经过赵羽成的身侧,那低沉的嗓音却令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你想要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也妄想从我这里拿走其他的东西。” 络腮男勒马而停,回身又望了一眼颜菖蒲,“看来她很值钱,值得收藏。”直到看见赵羽成愤怒的眼神,他才觉出一丝的胜利感,还是那般肆无忌惮的笑着,“若是找到我想要的,我们会是最亲密的伙伴……” 赵羽成调转马头,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忽高忽低的呼叫和口哨声四起,果然是蛮夷,他却不由的口中轻喃,“伙伴――恐怕也是你的妄想吧。” “王爷!怎么办呐……蒲姐姐受伤了!”小杜子呜呜的哭着。 颜菖蒲靠在一棵树上,抬眼看着赵羽成一身的银光从马上而下,他来救她了,她终于等到他了,他不是那个玉面修罗,他只是她要跟随的王爷…… 祭祀围猎,意外突显(7) 淡粉的裙尾血迹斑斑,赵羽成的心有些隐隐的疼,他蹲在她的身旁,却见煞白的脸上竟绽开一团红晕,轻轻的掀开罗裙,脚腕上那有些纤细的荆枝还带着沥干的血渍。 颜菖蒲不知怎的,刚才还能忍受的痛楚此刻却是无法忍耐,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坠在赵羽成的手背上,有些温热,赵羽成微微抽动了一下手指,“一点儿小伤就怕成这样,真丢本王的脸。” 颜菖蒲未等惊慌已被腾空抱起,耳边只有风轻轻的撩唱,不由的搂紧赵羽成的脖颈,他交颈的领口有着繁复的花纹,还潜着那一丝幽幽的熏香,她只是低垂着头,收起了眼泪,像是做错了事,不敢造次更是不敢言语。 这一番路程有些远,沿路返回天际已渲着绯红的霞色,她就轻轻的靠在赵羽成的怀里,偷偷的赏看着夕阳下的四邑,她的心头却是暖的,虽然这里是北地雪原。 “本王让你在近处走动,怎的竟出了四邑城,难道你不知道关卡外便是狄南么?” 直至看到城门,赵羽成才开口,亦如往常的清冷,颜菖蒲听闻也没有反驳,“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本不该骑马的。” 耳边轻蒲的气息拂过,是赵羽成叹着气,“她又欺负你了吧。” 原来王爷都知道,她拼命的摇着头,“怨不得旁人,是奴婢太软弱了。” “再忍耐一下她就会离开的……” 她不禁回过头看着他俊秀的面庞,夕阳下如此棱角分明,那剑眉长眸也镀上了金光,王爷是在安慰她吗…… “王爷……” 赵羽成在门外一站立一个多时辰,直至暮色渐临。他寻声望去,便见沈妍儿怯怯诺诺的身影躲在暗处,他不去看她,只是挑拨着眼前的那盏花灯,“沈小姐有何事?”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衣襟,满是褶皱,那原本高傲的眼神此刻无比暗沉,“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赵羽成齿间哼笑一声,瞬间射出无尽的冰冷,“不过是个奴才,小姐费心了,没那个必要。” “我没有别的意思。”沈妍儿向门边凑着身子,很不安的向虚掩的门扉里望去。 “没听到本王的话么!” 赵羽成突如其来的厉声,令沈妍儿打了个冷颤,若不是如此,沈妍儿早已忘记她面前的这个人是大梁国的王爷,并不是可以在他面前随心所欲的男人,她忽然发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没多想噗通一声跪在赵羽成的面前,大红的缨穗耳坠不安的摇曳,她眼中噙满了泪水,“王爷……” 幽深漆黑的夜,她看不清那张日日思念的面庞,十几年来第一次生出了恐惧。 “这茫茫雪原不适合小姐,还是快快回陌都去吧。” 沈妍儿看着他进了门里,颤颤抖抖的从地上站起,她为何越来越捉摸不透他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懂他…… 这一年,刚过了腊八,南王华美的仪仗便回到了四邑城内。 这一年,南寰王府的众人炸开了锅。 据说,那个贴身侍女颜菖蒲是被南王抱着进府的。 据说,四邑城及周边城镇的名医全部聚集在驿站里,等待随时的召见。 南王府的玫瑰苑一如既往的瑰丽,整苑馥郁的芳香冲散了让人拘谨的气息。那一处楼阁正虚掩着窗扉,默默的注视着苑内的一切。渐渐听到有人上了阁楼,赵羽成才坐在椅上,围上那烫金手炉,闭目冥思。 “王爷,所有的大夫都来过了。” “情况怎样。” “恐有遗症。” 恐有遗症…… 赵羽成眼前不禁浮现出清清月华下那纤细的腰身,覆着广袖薄衫翩翩起舞,若是舞姿示众,定是会*世人,那晚他见她痴迷沉醉的眼眸便可知颜菖蒲是何等的嗜爱习舞,若是真有遗症,她一定很难过吧. 他抬起眼帘,李钟未提剑俯首站在面前,他心里竟有些酸涩,“想一想从前的事,本王便觉得愧对颜家,如今她若再如此,本王更是彻夜难眠了。” 年幼时的他对宫廷中发生的事并不在意,可自从母妃出事,他又来到四邑之后,才慢慢了解到当时的一些情形,当年掖庭宫外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奴才竟是颜家之后,而颜家却是母妃一党中最早被肃清的一门,自此之后,唐家便顺了尚书左丞的官位,直到如今成为尚书左仆射,更是太子太师。 “王爷不必如此,这天下纷争必定是有所牺牲,王爷不要让这些性命白白葬送就好。” 是啊,这是天下纷争,不管他愿不愿意去争这个天下,他终归是被作为宿敌的,“李钟,何时能回到陌都……本王没把握。” “王爷,我们没有退路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赵羽成的眸中竟闪过一丝黯淡,“你后悔么?” 面前的人不由的轻咳几声,“后悔不过也是条死路。” 赵羽成听闻,嘴角不由的浮上笑意,说的对,后悔也不过是条死路,他赵羽成不该这般犹犹豫豫,只有重新回到陌都,所有的人才能活着。 直到更声起,府内上灯,赵羽成看着苑内燃起橘黄的灯火,才转身下了楼阁…… 颜菖蒲盖着厚厚的被褥,已不记得营地的寒天腊月,还是王府惬意,这里永远煦暖如初,待大夫都走后,只觉得头嗡嗡作响,他们逐一的把脉号诊查验伤口,虽不说什么,但她都明白,腿里的荆刺怕是无法取出了,想着眼眶也有些微红。 “那个沈家小姐就这样溜回去了?要是我在,定是要掌她的嘴,害你不知何时才能痊愈。”阿丝端过刚刚熬好的汤药递给颜菖蒲,也是一心的不满。 她听闻,却是努力的笑着,伤口还有些隐隐的痛,幸好已无大碍,“她是千金小姐,定是任性些的。” “沈妍儿一门心思削尖脑袋要嫁进王府,还没见过这样的千金小姐。” 原来,大家都知道沈妍儿对王爷的心意,她纤弱的手指在碗缘婆娑,瓷上凹凸的花纹浅浅的印在指腹上。屋内那般安静,只有隆隆的火声。 “菖蒲,你要好好的照顾王爷,若是能跟了王爷……最好。” 颜菖蒲倏地抬起头,却见阿丝的眼眶微红,还有着点点闪烁,“阿丝姐……” “在陌都时,我答应过王爷一辈子不离开他,可如今却要嫁人了,只要一想起来便愧疚。”阿丝无法忘记南王独自徘徊在偏殿甬道上的身影,那般落寞,那般脆弱,却又不让人轻易的触碰。 她只能远远的跟在他的身后,远远的陪他看尽皇宫的落日夕阳,远远的看尽花开花落,“即使所有的人都离开王爷,阿丝也不会。”她犹记得赵羽成转身显出的复杂眼神,许久沉默的他才露出微笑,“好,阿丝说到就要做到。” 可如今,她竟是第一个违背誓言的人。颜菖蒲紧紧握着阿丝的手,阿丝微微的战栗,那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无声的坠下…… 再有几日便是除夕了,府里上上下下已有了年味,花坊的侍从在廊庭旁摆满了杜鹃,白如雪绯如霞,大团大团的肆意开着,崭新的纱灯透着幽幽的火光映在阑下的湖水中,微微的涟漪旁是一盏盏游走的荷花灯。 赵羽成丝毫没有睡意,外面一片的繁华似锦,而地牢里依旧是阴潮黑暗,手中举着火把,提着衣襟一级一级的向下而去,声响回荡在地牢中,叠叠不休。 还是那个人呆过的监牢,他俯首而立,火光舔舐着黑暗,那人的光华早已不在,像死尸般静静的躺在木板上。赵羽成对身后紧紧跟随的暗卫问道,“他一直都是如此吗?” “回王爷,一直如此。” 赵羽成又向前探了探火把,却还是未能看清那个人的面容,他也便不再勉强,心头不由阴云密布,情况果真不妙。出了地牢,门外小杜子举着灯笼恭候许久,抬头眺望,纵然再华丽的火光依旧遮不住夜的黑暗,他心头一紧,“到府外驿馆。” 赵羽成的忽然造访,让还未离去的吴太医受宠若惊,他早就听闻北地雪原的紫衣王者,可如今跪在赵羽成的脚下,他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瞥见深紫的衣角轻盈翻卷。 “令尊的身体可好?” 沉稳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吴太医不由的战栗,“回……回王爷,家父身体安好。” 赵羽成听闻只是哼笑了几声,“哦?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本王府上有刚从雪山上采摘下的七品红莲,原本是要赏给吴太医的。” 七品红莲!吴太医苦苦寻找来延续吴父性命的药材竟然在南王府上,一时间只悔恨自己的言不由衷,更加对赵羽成胆战心惊。 “吴太医是想要知道令兄的死因才进入太医院的吧,如此算来已有四五个年头,连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不会懊恼么?其实,你想知道当时的来龙去脉并不难。” 烛光下,吴太医壮着胆子抬起头,只见那英俊无暇的侧脸,还有嘴角微微弯起的弧线。他瞬间明白了,他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王爷需要微臣怎么做。” “只是到府上小住几天而已。” 吴太医顺从的上了马车,赵羽成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有为颜菖蒲看病为借口,否则以吴太医的谨慎,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四邑的,有了吴家的医术,地牢里的那个人就有救了。 章节目录 第206章 晦气 回到府上,已过了丑时,他的困意也渐渐袭来,却见卧寝里那明黄的灯火,这时又是谁在他的房间。疑惑中推开房门,却见颜菖蒲用手支着头打着瞌睡。他重重的咳着,总算惊醒了她。 颜菖蒲扶着榻沿站起,拍了拍有些绯红的脸颊,“王爷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颜菖蒲想要服侍他,可腿脚不灵便,还未走到赵羽成的身侧,他已脱去了外衫,她怏怏的站在一旁抿着双唇,有些尴尬。 “本王让你歇着,为何不听令?”赵羽成不由的看向她的身下,水绿的罗裙遮掩了受伤的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是奴婢歇着,谁来伺候王爷。” 听她这么说,赵羽成便不再责怪什么,只是轻轻的掉转身,说了句“臭丫头,你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现在又能做些什么……腿脚不灵便,做什么都跟不上赵羽成的步伐,可阿丝的话还在耳边萦绕,眼眶忽然有些红,“即使什么都做不了,奴婢就这样陪着王爷也好。” 赵羽成回转身,见她揪扯这手中的丝帕,竟又不由的心悸,他没有多想便把颜菖蒲横抱在怀中。 “啊……!”颜菖蒲有些惊慌,还有些羞涩,在营地时就是这样子的抱着她,赵羽成身上的香味让她不由的心醉。仿若飞上了云端,身子也飘在了九天之外。 赵羽成轻轻的把她放在桌前的软椅上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展开白皙的绢纸,颜菖蒲还未回过神,双手捂着胸口喘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研磨。” 颜菖蒲恍然大悟,羞红了脸颊,忙提起衣袖小心的研磨着,乌黑的墨汁在砚台里变得浓稠,赵羽成拿笔伸臂而来,两个手背不经意的触碰着,传至二人的手心,她感觉到无法接近的冰凉,而流入赵羽成心田的却是浅浅的温暖。 他怔了一下便把手移开,那一排排恢宏之气的草书跃然纸上。可颜菖蒲却忘记了研磨,王爷的手……怎么会是冰冷的。 那字好似游龙戏凤,颜菖蒲虽然识字但有些也不认得,直到赵羽成提笔而起,她依旧痴痴的看着。 “你会写字吗?”赵羽成见她那副模样,不由的问了一句。 颜菖蒲笑着点点头,却倏地神色黯淡,恍惚间又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没有提笔了,想一想多半已是忘记。在她眼里,写出漂亮的字才算做会写。 赵羽成从笔架上挑选了一只小巧的毛笔递于颜菖蒲的手上,“写给本王看看。” 她紧紧的捏着手上的毛笔,却是憋红了面颊,看着蒲软服帖的笔尖竟不知如何下笔,“奴婢还是伺候王爷写吧。” 话音刚落便见赵羽成深邃的眼眸,她知道自己又违令了,只觉头皮发麻,面前已铺好崭新的绢纸,她狠了狠心下笔写了几个字,慌忙把毛笔投进了笔洗里。 赵羽成看着,“王爷吉祥”,这四个字歪歪扭扭的挤在纸的一角,像极了受气包,这写出来的字倒是与她本人有几分相像,他竟然笑出了声,“确实是写的不怎么样。” 他把自己手中的那一只又递给颜菖蒲,宽厚的手掌包裹着那纤细瘦弱的手,颜菖蒲的心不由自主的怦怦跳着,赵羽成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握着她的手在纸上边写边说着,“回去和阿丝学学,本王的侍女中,你的字是头一个不能入眼的。” 炙热的气息伏在脸上,耳边只剩下赵羽成轻蒲的话语,刚才他的手还是冰凉的,怎么此刻却又温暖炙热,她无措的低下头看着,“花颜缀上锦绣,云雨断却山河,万千里平川空叹,寂岁绿了阑干,红了枝头……”这是一排端正的小楷,带着几分娟秀。 她心头默默的念,竟生出一丝丝的凄凉。“这诗……好冷。” 赵羽成骤停,看着那双戚戚然的水瞳,“你能读得懂?” 颜菖蒲依旧是抿着双唇,轻轻的摇着头,“虽不是很懂,但默默的念出来,便觉得有些怅然。”,那一排小诗在眼前铺就成一副山水画,她忽的抬起头,露出春晖般的笑意,“奴婢喜欢这一句。” 赵羽成顺着手指而望,是那句“寂岁绿了阑干,红了枝头”。这不过是他随笔写的罢了,她竟然喜欢如此韵调的诗句,一时间有些茫茫然。 颜菖蒲却忽然有了兴致,小心翼翼的握着笔身,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不多时纸上便满满登登,却都是“颜菖蒲”这三个字,却也只有这三个字入了赵羽成的眼…… 匹噗的火烛声时而蹦出,随之便是一阵暗过一阵的灯明,颜菖蒲想去剪烛花,却又是被赵雨成抱起,她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轻轻的揽着他的脖颈,赵羽成就这样抱着她出了房门,走在花丛彩灯间,她竟然有些贪恋他的拥抱,还有那双宽阔厚实的手掌。 漆黑的夜空又降起了飞雪,只是扬起细小的雪粒,静落无声,身侧是惊慌无措的侍从纷纷下跪,引得一片??。 她不敢去看,或许;明日又将处于猜忌与嘲讽的风;口浪;尖,不过此时此刻她宁愿如此沉沦。 “没有本王允许,今后不得出玫瑰苑半步。” 那话语既严肃又冰冷,可颜菖蒲心头却是暖的,“可是奴婢想要伺候王爷。” “还敢违令?伺候本王?如今本王还要服侍你这个臭丫头呢。” 她不再反驳,只是稍稍挂起唇角,抬起头的一刹那,遥看漆黑之中那些晶莹闪烁,宛若天上的繁星,坠落在如此安静美好的夜晚,她稍稍的侧过脸,却见假山一角那抹艳粉的颜色,黑暗中如此的艳丽夺目,她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低着头烧红了面颊不敢再看。 那假山后的人……定是环儿吧,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些不安。 王爷走了已经有一个时辰,可颜菖蒲还沉浸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时而羞涩,时而失落,团抱着被褥却是一言不发。夜已至深,阿丝吹灭了火烛,两人并排躺下,可却丝毫没有睡意。 “在想什么呢,菖蒲?”阿丝轻轻的牵过她的手,见她眸中依旧那般明亮,不由的问了一句。 “王爷丑时总是睡不着的,醒来会要茶喝,我不在该怎么办才好,可为什么王爷也不让阿丝姐服侍呢……” 原是因为这个,阿丝的眸中有些暗沉,想必王爷知道她要成亲了,所以怕旁的人闲言闲语才不让她再进卧房了吧,王爷什么都没有说,却是把该做的都做了,阿丝这样想着,眼眶又有些红了,“别担心,小杜子向来在外面守着,你要好好的调养,也好尽快服侍王爷,我看的出来,王爷很在意你的。” 颜菖蒲这样听着,内心却是波澜不定,“想一想不管是在陌都还是四邑,我终究不过是个奴才,也只能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其余的……都是些妄想罢了,还不如安分守己……断了那份念头。” 阿丝回转头,却见那一行晶莹的泪水顺颊而下湿了香枕,自从表小姐死后,王爷还未对谁如此上心,不论是府上的娘娘,或是小主,亦或是普通的侍女,她跟在他身侧多年,又怎会不明白,王爷做的这些事早已逾越了他往日的常理,颜菖蒲胆怯的爱慕着,他不经意的在心尖也留下了位置,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情形――王爷不再孑然,有那个可以与之牵手一生的女子。 她用手抹去颜菖蒲的泪痕,“人生漫漫,你又怎知会一生为奴。” 人生漫漫…… 颜菖蒲无法想象在她这漫漫的一生中,竟会邂逅如此的俊逸少年。 她更不会想到,在那往后如花般的韶华中,所遇见的一季又一季的花开花落。 转眼间,便是除夕。 即使再拘谨的王府,这一日也沾了许多喜庆,赵羽成坐在正席之上,看着冲天而起的焰火,心中却是无法释然,又一年了,这北地茫茫的积雪,再有几个月便消融殆尽,想着不由的举起金樽仰头而尽。 席下的静晨只是拘谨的坐着,不吃不喝,更不去赏看焰火,手中那一块丝帕早已搅得凌乱,尽管是南王的妃子,也是有日子没见过王爷了,她不敢抬头去看他,只有那支牡丹金钗光彩夺目。 环儿稚嫩的面庞贴着花黄,桃红的衣裳衬在纱衣里,映的面上一片红润,她时不时的仰起头不经意的看向正席,只希望他能够抬起头看她一眼。 徐公公站在身侧,稍稍提醒着赵羽成,“王爷,今日是喜庆之日,喝醉了不大好,算一算时辰,陌都的圣旨怕是要到了。” 赏赐的圣旨…… 他不由的捏紧了金樽,那赏赐不过是成箱的黄金,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丝竹之乐从未停歇,伴着纷飞的雪花,倒是一副祥瑞,“现在什么时辰?” “再有一炷香便是子时。” 再有一炷香……便是天赐二十三年了,透过闪着金光的酒樽,席下的众人已看不清容颜,只是红红绿绿的人影绰绰,半晌他才说了句“赏”。 颜菖蒲穿了崭新的衣裙,淡青的长裙绣满了百花图,她有些爱不释手,不停的婆娑着,裙上的针脚细密,丝线一针搭着一针,应是梁南水乡的绣法,嬷嬷说是给娘娘小主采买多出的,王爷知晓后便叫人为她裁了衣,她坐也不敢坐,生怕起了褶。 “蒲姐姐,王爷的赏赐下来了,府上的一人一两银子,姐姐可是和嬷嬷的赏银一样多,有三两呢!”小杜子怕是得了赏就跑了回来。颜菖蒲在玫瑰苑憋了好几日,终是可以在府上走动了,她却只是在卧房等着赵羽成。 “你不用服侍王爷吗?怎么一个人就跑回来了?”看着小杜子气喘吁吁,她随口问了句。 “哦,我是来告诉姐姐一句,今夜王爷要在静妃娘娘那儿安寝,您也早点儿回去歇息吧。” 原来……是这样,她挤出一丝笑,“不要紧,我就在这儿歇了,你快去服侍吧。” 小杜子答应了一声便跑开了,却没跑几步又扒在门上探进了脑袋,“蒲姐姐,这大过年的,我也说上几句吉祥话,愿姐姐早日做上主子,小杜子愿伺候您一辈子。” 颜菖蒲一听羞红了脸,她推开排窗,窗外一盆盆的花团锦簇,都说王爷的心里有她,可这是真的么…… 不管怎样,她的心里终是装着王爷的…… 过了子时,一番热闹也就作罢。侍从们得了赏,各个都喜逐颜开,每一处院落只留了一两人执守,其余的也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守岁,隐隐的从门里还可听见嬉笑声。 依栏堂的门外也摆满了绯红的杜鹃和海棠,风还是有些凌烈,回旋着吹过,便坠了一地的落花,门口那盏簇红的灯笼高高的挂起,让人不禁浮上念想。 原本清素的内室换上了暖色的帘帐,赵羽成斜斜的靠在榻上,不知是睡去了还是在冥思。室内点着他惯用的香料,可不知为何,静晨只觉得汗毛竖起难以忍受。 她双手环臂,长发瀑在脑后,因刚沐浴过,发梢还有微微的潮气,滴漏声声入耳,不紧不慢,就这样悄悄流逝着。静晨倾身坐在堂前的椅上,赵羽成的衣襟有些散乱,交颈的领口敞开,只见那缟白的亵衣,她低垂着头,时不时的揪扯着发尾,直拽的生疼也不停下。 侍女已剪了几次烛花,只有烛泪安静的滩在壁上,一滴,一滴,最终连成线。 帘帐外脚步声渐近,赵羽成轻轻的抬眸,来人是小杜子,小杜子看了一眼静晨便来到赵羽成的身侧,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于他,赵羽成接过,小杜子躬身退出门外。 赵羽成伸出指腹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凝脂朱唇,黛眉水瞳,他未曾想那粗矿的昭武校尉竟也生得如此的女儿,“倒是一副好模样,只可惜做本王的妃子……还差了那么几分。” 静晨抑制不住的恐惧,脚下一软身子瞬间滑落在地,“臣妾该做的都做了……” 话音未落,却只听得几声浅笑,“陌都的圣旨来时,想必让静妃失望了吧。” 她听闻,一脸的局促与惊恐,赵羽成俯瞰着花容失色的妃子,心如静水再无波澜,他松开五指,泛黄的宣纸摊在衣襟上,她只看了一眼,便知此劫难逃。 “你来四邑之前就应知道,若无王令,即便是飞花柳絮也是出不去的,更何况是一封含着藏头诗的家书。”他回转身,重新坐回榻上。 时间仿若骤止,气息凝重而又让人生畏,外面更声又起,正是丑时,小杜子推开门,踱着步轻声走到静晨的眼前。 “又是新年伊始,本王迟迟没有给静妃赏赐……是因为有特别的东西要赏给你。”赵羽成长吁一口,果然他还是不喜欢依栏堂的气息。 小杜子放下手中的锦盒跟着赵羽成退了出去,静晨不敢哭,正月里的怕王爷说她晦气。 章节目录 第207章 疑惑 那锦盒很小巧,镂空雕着交颈之鸳,见人都走了,静晨捧起锦盒,略有些沉,用手指翻开盒盖, “啊!……” 她脑中犹如蜂鸣,锦盒里安放着一只手,割裂处那淋淋的血迹泼洒在盒壁上,食指上还戴着羊脂玉戒,她再也无法忍耐,眼泪簌簌的掉下,她恨自己的草率行事,她恨自己低估了南王,更恨自己害了他…… 门里的哭喊声撕裂心肺,赵羽成却是眯起长眸,腰间的玉佩清脆交绊,和着让人沉醉的花香。 微风依旧寒凉,夜依旧漆黑,零零星星散落的爆竹声也没有打破这一切。 “王爷吉祥。” 赵羽成抬眼望去,廊庭的尽头是那含笑娇羞的女子,丑时了,她竟然还守在这里,他没有回答,亦没有停顿,仿若那一阵轻风,吹乱了伊人的心,却又毫不留情的离去。 只那紫色深衣的背影,环儿便看的出神,静晨又侍寝了,就连颜菖蒲都可以离他那么近,为何自己却总是连他的气息都抓不到…… 颜菖蒲点着烛火还未睡去,更声四起,每到此时她便要为赵羽成奉茶,她知道他睡得很浅,就是那小小的更声也会心悸许久,可若听不到更声却又彻夜难眠。依栏堂的静妃娘娘怕是还不知道吧,若是王爷醒了喝不到茶该如何是好。静晨又是那样子的性情,想必王爷会不高兴的。 她正想的出神,眼前的烛光渐渐模糊成晕,却听到清晰的推门声,她原以为是小杜子,没想到却是王爷,“王爷回来了?” 她有些意外,却见赵羽成神色凝重,幸好在小炉上煮着茶汤,汩汩的还冒着热气。端到赵羽成的面前他也没有喝,赵羽成只是斜靠在椅上便睡去了,颜菖蒲为他盖上薄被便退出门外。 小杜子还守在门边,颜菖蒲上前拉过他的手,塞给他几块碎银,小杜子有些吃惊,“蒲姐姐,小杜子怎能拿你的钱呢。” 颜菖蒲看着他的模样,不过十二三岁,彷佛又看到了弟弟星辰,“拿着吧,新年了,讨个好兆头。” 小杜子不再推脱,喜滋滋的揣入怀中,“蒲姐姐就是这般好。” 她嘴角浮上笑意,俯下身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埋入盆中。小杜子看着她腿脚不灵便,方想起了一些事,“蒲姐姐可知道军营里那匹栗马是谁的吗?” 颜菖蒲直起身子,拍着手上的浮土,却见小杜子一脸的神秘,她摇摇头却是无从知晓。 “那栗马是表小姐的坐骑,自表小姐死后,谁都没有骑过呢。” 表小姐……竟然是表小姐的。 她回头望了望卧房,橘黄的灯光掩映出斑斑斜影,“莫要再提了,王爷听到怕是又要罚你了。” 小杜子听闻不由的吐了吐舌头,颜菖蒲倚上阑干,夜幕渐渐退去,天际已浮上那一丝亮白,新年就这样到了,她竟是头一次觉得欢喜,听说四邑的夏季十分美,那景致是陌都都不曾所见的。 她很期待,期待去看看被积雪掩藏下的这个世界。 远远的便见嬷嬷而来,颜菖蒲欠着身子行礼,嬷嬷就站在门外,“王爷,静妃娘娘那边……” “降了她的份位,贬为下等侍女,剩下的事嬷嬷看着办吧。” 浑厚的男声穿破门板,生生的刺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王嬷嬷一怔,却也领命而去。只剩下不知所以的颜菖蒲,她想不明白,昨日静妃才侍寝,今日就降了位…… 古人云:一候桐始华;二候田鼠化为鹌;三候虹始见。说的便是这清明时节。 依旧有飞雪,偶尔和着星点的雨水,已无冬日里那般的寒冷。虽说四邑季节交替不过一夜之间,但薄薄的浅雪下,依稀可见冒出绿尖的嫩芽。一切就是如此无声,待到那热浪涌来融化冰川,才显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若不是到了清明,颜菖蒲恐怕早已忘记那个令她恐惧至深的夜晚,该来的都会来,没有一样是唬人的。 那一日,乌云密布连着天际,厚沉阴暗,她默默的站在月台上,载着骨灰的小车,一车一车的运来,整齐的安放在那里,乌褐色的罐身,每一罐都沉甸甸,黏在其上的朱色纸条随风翻卷,她原以为再次见到会淡定许多,可那侵入骨髓的悚然还是让她汗毛竖起。 “禀王爷,共一百五十三罐,一罐不少。” 她欠身复命,却见有些神思恍惚的赵羽成,空地上摆着案几、香炉、贡品。黑线遗留在静燃的香上,他黯然接过,插入香炉,渺渺的青烟渐渐升上天际不见,他撩起衣襟跪于青砖之上,只留下一声闷响。苑内的众人也纷纷跪下,颜菖蒲不知这是为何,只见赵羽成俯身跪拜,他凝重的注视着满园的玫瑰,缓缓的站起身,微风吹拂着他的鬓发,青丝纠缠不休,那朱红的唇角似有微微的抽搐,许久,才向小杜子做了一个手势。 “开罐!” 罐瓦碰撞之声四起,那一百余三罐纷纷启盖,瞬时间氤氲升腾,颜菖蒲看着不由的手心筱出汗水,一罐又一罐的骨灰倒入花坑中,再浇上水便与泥土混成花肥,这便是最丰厚的养料,她看的出神,难怪王府的玫瑰出奇的艳丽,难怪王府的玫瑰出奇的芳香,竟是这样的人祭…… “菖蒲,王爷已经走远了。” 阿丝扯了扯颜菖蒲的衣袖,她却依旧惘然若失,口中不住的轻喃,“王爷为什么要用人做肥呢,为什么……” “因为这里葬着王爷的母妃……” 刹那间,她脑中一阵轰鸣,“王爷的母妃?!” “不错,王爷的母妃便是盛宠一时的枚妃,今日是枚妃的祭日。”阿丝不愿多说,只是看着满苑赤红的玫瑰暗自神伤。 王爷的母妃竟然是那个周身散着玫瑰香气的枚妃…… 她曾听宫里的老人说过,枚妃的容颜宛若九天神女,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却一夜之间骤亡。宫里的揣测很多,但她年纪尚小,也并未在意,现在回想起,也只不过以上的记忆。 她不觉有些懊恼,作为王爷的贴身侍女,竟然连这些事情都不得而知,心中越发的疑惑,祭奠枚妃为何要用人祭。 颜菖蒲翘首而望,远远的只见那一袭紫衣,她赶忙提着衣裙跟了过去。 两人默不作声,原本厚重的云层被太阳拨开,千缕万缕的光束从天而降扫走了阴霾,她跟着赵羽成出了府上了马车,一路上亦是无语,直到登上了四邑城的女墙。 赵羽成手扶青砖,砖身早已出现斑斑痕痕,那是岁月雕琢的印记,他犹记得刚来四邑的那一年,个头还不及这女墙高,惦着脚尖俯瞰着城外的一切,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天,分不清地,只有刺骨的寒冷。他心中暗暗的在问,难道这便是他要执守一生的地方么? 算一算,那时不过十二三岁,却不知何来的胆量谈条件,圣上的眼眸暗淡无光,那是见到母妃的尸身时才流露出的感情,可他知道,除了那目光却不能再给他更多。 “成儿,梁南的水乡更适合你,朕赐予你作封地如何?” 呵,温溪蒲湖如诗如画,一侬细语温蒲乡,是个好地方,要不了几年,怕是要在笙歌艳舞中忘却仇恨,从此虚度半生。身子不由的颤抖,腰封那枚玉佩牵绊作响,垂首间安然入了眼帘,日月同辉……母妃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手覆在其上紧紧的攥着,叮叮的清响骤停,他已下了决心,“父皇,还是北地吧,儿臣……可以离母妃近些。” 他转身出了殿堂,殿外桂香四溢,花满檐阶。 “成儿!” 他停下脚步,却是没有回头,他怕又见那满室的游尾雕龙。 “既然去了北地,就要信守承诺……” 原来至此……圣上早已忘了与母妃的情意,他又何必苦苦纠缠…… 记忆的闸门打开,流进心田的便是无尽的痛苦,赵羽成回转身不愿再看,却见在旁枉然若失的颜菖蒲,微风轻抚,那绝美的容颜透着无尽的忧伤。 “在想什么?” 颜菖蒲被吓了一个激灵,双手在裙上婆娑着,“没什么……只是看着王爷如此,奴婢心里也有些郁结。” 听她这么说,心湖竟也泛起一丝涟漪,“菖蒲,替本王去做一件事如何。” 她倏地抬起头,赵羽成眼眸中的阴霾早已一扫而光…… 回去的路上,赵羽成挑起车上的竹帘,外面一片喧嚣,临车越过两匹快马,是向王府的方向去了。 马蹄声急,原本一言未发的颜菖蒲也忍不住向外探去。 小杜子从帘帐外喊着话,“王爷,怕是明前茶到了。” 四邑地处极寒,所饮之茶皆是从外而来,这清明还未过,明前茶便已送来,均用雕刻精美的锡罐装好,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的送往四邑。 “禀王爷,这茶刚炒好便送来了,路上用时十多天,现在饮用正是时候。” 掀开罐盖,清香散出,片片如一,碧绿青翠,果然是上等。他随手捻起两三片,“这上等的龙井还是要上等的水来冲泡啊。” 颜菖蒲站在一旁听着,却是想起那日假山后单薄的身影,没多想便脱口而出,“环主子那儿有从松针上采下的雪水。” 赵羽成抬眸,嘴角透着那丝笑意,“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如此替她着想。” 颜菖蒲知道自己多言,窘得不知所以,他见状依旧笑面,起身把那锡罐递于颜菖蒲手中,“那本王就去那里坐坐好了。” 她听闻忙长舒一口…… 即使暗道有灯火,颜菖蒲还是会不由的心悸,手中乌漆雕百果图的两层食盒略微有些沉,拖着扭伤的脚,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重新回到地牢。 呼伦纪还是那副模样,她不愿与他说话,只从食盒中端出熬好的粥,听王爷说,呼伦纪很少吃东西,大多是暗卫把饭菜灌到他的嘴里的,所以原本魁梧的身材现在也消瘦的不成样子。 把盛满粥的瓷勺置于嘴边,他却是不张口,原来只觉得伺候王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颜菖蒲没想到他才是最难伺候的,“我不计前嫌的来服侍你,多少要吃一点吧。” 没有回应,甚至连拒绝都没有。 颜菖蒲知道他不过是想绝食而死,“到底有什么仇恨至于舍弃性命,若真死了,便连最后的念想都没了。” 颜菖蒲的话语与梦中女子的唉呼混在一起,又交织成多少不堪的画面。 呼伦纪闭上眼眸,面前是那薄暮渐启缕缕硝烟的场面,雾蒙蒙的原野上只剩下焚烧成灰迹的王旗,横七竖八的尸身下汇聚成一片血的汪洋。 着了洁白圣袍的女子端坐在一方青石之上,微晨中沐浴着一丝淡浅的华光,落雪萧瑟,只听空中弥散的天籁之音,百转千回低声浅吟,蒲美的曲调却撞破他冰冷的心,就那样落魄的奔向她,以至于丢弃手中沾满血污的剑柄。 近了,她如往常般微笑,洁白的衣襟上洒满血珠,开成一朵朵妖冶的花,留给他的却是最深情的眼眸。 王……要活下去,替我和未出世的锦报仇。 艾玛…… 颜菖蒲见他眼角滑过的泪水,头一次见男人落泪,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掏出袖中的丝帕为他擦干,手腕却被呼伦纪轻轻的扼住,她一惊却是不忍抽回,只任他攥着。 过了许久他都不愿放开,颜菖蒲的手腕有些发麻,“还是吃些东西吧,快点好起来,才能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他睁开眼眸,口唇有些干涩,“想去的地方……” “对,回到关外去,回到你想去的地方。” 呼伦纪一脸的疑惑,“你怎知我在关外?……” 颜菖蒲惊愕,看来他的脑子也伤到了,“忘了吗?四邑城外的杨树林,若不是王爷,我早就被你掳去了。” 呼伦纪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一时黯淡一时闪烁,颜菖蒲只是吹着那碗还有些滚烫的粥,“你我两看相厌,还不如快点好起来,早早的都能解脱。” “我要见赵羽成。”昏暗的眼眸透过一丝坚毅,皱起的眉中犹如山峦叠嶂。 “那先喝了这碗粥,我便去请王爷。” “你个臭丫头!我要见赵羽成!”他又低声嘶吼着,拼尽了全力。 颜菖蒲不寒而栗,这样的男人是如此可怕,即使生命剩下最后一丝痕迹,也会带来震动天地的雷鸣。 地牢湿滑的石阶上,颜菖蒲依墙而立,王爷和那个男人已经谈了一个时辰,她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待,直到听见叠叠的脚步声,她才提着衣襟走上前。 她欠身作揖,赵羽成许久不语,覆手立于牢门之外,气息异乎寻常的凝重,他只留下一句话,“好好服侍他。” 银紫的身影在黑暗中遁去,颜菖蒲侧头,微弱的烛光照在呼伦纪的面颊上,嘴角似在微微的抽搐,一双瞳孔赤的血红。到底王爷和他说了什么,无奈心头万般疑惑,也只能了了。 章节目录 第202章 脑中空白一片 她依旧潜心的伺候他,呼伦纪不再反抗,任凭她上药喂饭,其余的时间一如既往的安静。几日之后,他便换了一副模样,不管做的是什么样的饭菜,他都狼吞虎咽的吃掉。不管汤药有什么怪味道,他也全部一饮而尽。 颜菖蒲费力的把沸水加入浴桶,幽幽的暗室升腾出的一片氤氲。 “水都凉了,还不快点。”呼伦纪双臂搭在桶缘,冰冷的命令着她。 颜菖蒲不愿与他多说,瞪了他一眼,又费力的提起一桶从头顶浇下,热水宛若瀑布而下,飞溅的水花冲在方才长好的伤口上,还有些撕裂的疼,呼伦纪用手揩掉眼前的水花,“不想伺候就给我滚。” 他怎会是如此的野蛮粗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拿起绢布为他擦着身子,呼伦纪本想着听她顶嘴,没想到却还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侧目只见颜菖蒲有些红润的面颊,眼眸含泪,她和他果真是两看相厌,一时间竟有些惘然若失,“赵羽成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如此听他的话。” 哗啦的水声在四壁荡起,更显得一室寂寂,呼伦纪见她许久未语,知道又惹恼了她,便闭上眼眸向下潜了潜身子。 “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认定今生要相随的人。”她话语落寞,飘忽无力。 呼伦纪一怔,不觉哼笑,“你不过是个奴才,他救你如同救起路边濒死的饿犬,哪有那么多的情意。” 热水又从头顶浇下,水帘蒙盖了眼睛,这一回他却没有生气,颜菖蒲不再理会他,她纤细温热的手指触及他的皮肤,那丝浅浅的温暖便涌上了心头,呼伦纪喉咙有些哽咽,艾玛以前也是如此为他净身,细长的手指捋在发丝间便觉一阵酥麻,他回过头看了看颜菖蒲,她只是默默的移开了目光,不愿多看他一眼。 呼伦纪喜欢看颜菖蒲的眼眸,只有那双眼眸与艾玛相像,也只有那双眼眸淌着一湾让人沉静的清水。 “你年幼时便跟着赵羽成吗?” “不,原来是舞姬。” 舞姬…… 呼伦纪不觉哑然失笑,“像你这样一瘸一拐的又怎能跳舞,唬人的吧。” 他只想取笑她,看她生气的模样,这也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乐趣。可说完便有些后悔,他只见颜菖蒲抿起的双唇,不多时便用衣袖擦起了眼泪。 污秽不堪的呼伦纪换上干净的衣裳,桃木的梳子在发间游走,她为他盘起长发,铜镜前续着络腮胡的俊逸男子摸着面颊暗自无语,眼神一凌,倏地抽下发带,长发散乱在肩头,未干的发丝上还有缎带的印记,“我不是梁人,如此娘娘腔的打扮不适合我。” 颜菖蒲捡起散落在地的缎带,不免心中唾骂,果然是蛮夷,彷佛上古不开教化的野人,“若是养好了病便赶快回去吧,你的艾玛一定等急了。” 呼伦纪的心被收紧,多日不见的心痛阵阵袭来,嘭的一拳砸在镜上,细碎的镜片扎入肉里,顺着衣袖淌出鲜红的血,染红了丝白的亵衣。 “她……死了……” 颜菖蒲不由的攥紧了缎带,原来她从一开始便伤害了他,这个男人到底承载了什么样的苦难. 她掏出袖中的丝帕,拉过呼伦纪的手,小心的为他包扎着,不经意的抬眼,他皱起的眉中从未舒展,那一刻,心中竟起了怜悯与哀伤,这样的苦楚她也品尝过,那疼痛犹如抽丝般一点一点的从身上剥离,待你以为忘记了全部,可不经意的熟悉,依旧会在瞬间击垮那颗伪装已久的心…… 此时暗道里忽有急促的脚步声,颜菖蒲心中有些慌乱,前去查看,却见气喘吁吁的小杜子。 “出了什么事?!” “蒲姐姐,王爷令你不要出地牢,陌都的人来府上了,一定不要让牢里的人暴露。”小杜子传完话便离去了。 只留下心悸的颜菖蒲,呼伦纪也察觉出异乎寻常的味道,“陌都来的人么?” 她点点头,只见呼伦纪斜靠在墙上闭着眼帘,“听说陌都很美,有机会定是要去瞧瞧的。” 地牢里一片漆黑,牢外却是春光明媚。 赵羽成带着四邑城的官员站在城门的吊桥上,远远的,却见恢弘无比的仪仗,金光耀眼,彩绦飞扬。他默默的撩起衣襟半跪在浅薄的积雪上,身后的官员也都全数跪拜,只听????的声响。 清街的响锣沉闷的敲打着,每一声都撞击在赵羽成的心里。他不由的抬眸看去,冗长蜿蜒的仪仗铺陈开竟有数百米之远。攀着花纹的车舆缓缓的行进,硕大的车轮压下一串厚实的车辙。 礼乐终是停止,舆上宝珠金冠束发的男子站起,一袭杏色四爪银蟒长衫,只在腰间扎了凝白的玉带。 “臣弟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赵羽成垂首恭敬的行礼,随后便是连绵不绝的千岁纳福。 太子赵羽良甩开内侍搀扶的双手,趋步向前扶起已跪了许久的赵羽成,“二弟快快请起,竟让你在此等候许久,是为兄的过错。” “太子此话折煞了微臣。” 话音未落,赵羽良已握紧他的双手,“二弟怎连一声大哥都不肯叫。” 赵羽成抬起头,却见那消瘦惨白的面颊,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紧握他的手还透着筱凉,不由的心头一阵,“大哥……” 赵羽良终是露出温润的笑容,拉着赵羽成向御辇而去,赵羽成见他如此,倏地停下脚步不再向前,赵羽良回转身,眼神中多了一丝落寞,“二弟可曾记得,儿时的我们一起坐在牛车上逐鹿?白驹过隙,只几年……便生疏了。” 赵羽成听闻不再推脱,嘴角也浮上一丝笑意,赵羽良心满意足的携着他坐上御辇。 响锣声骤起,辇上只听闻轰隆隆的仪仗行进,赵羽成看着华盖上摇曳不止的宫绦,心一阵纠过一阵。四邑的街边跪满了来看天颜的百姓,他们山呼千岁,偷偷的窥看着车上之人,眸中无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车上的二人占尽了世间的英华,只那静默的身姿便引来令人生畏的气息,不禁心生忐忑。 “从陌都出来时气候尚好,沿街开满桐花,没想到二弟这里依旧皑雪冰封。”赵羽良见那街边檐角缀着的积雪,不免心生感叹。 “大哥来时应与臣弟知会一声,也好修葺行宫,如今不得不委屈大哥到府上了。” “二弟,” 赵羽成听闻,抬头对上赵羽良的深眸,那眸中总是带着万般的温和,“这些年,你受苦了。” 赵羽成不由的攥着衣襟,一阵酸涩上了心头,稍顺浮上明朗的笑意,“不说了,大哥要多住一阵子才好。” 说话间,南寰王府便安然立于眼前,朱红的钉门铮铮发亮。须臾间,府门打开。一府的女眷侍从恭迎接驾。 二人下了车,王府的富丽之气也不觉震撼着赵羽良,他走上前,看见跪着的徐公公和王嬷嬷,竟生出一份欣喜,“公公和嬷嬷快起吧,如此多年未见,身子也还硬朗?” “多谢太子惦念,奴才身子尚好。”话音未落,徐公公便不住的咳,四邑的虚寒之气侵入体内,多年的病愈发的难以抑制,开了春也不见好转。 赵羽良直感叹岁月青葱,想当年,他最爱去临渊宫找二弟玩耍,宫里的嬷嬷会做漂亮的面人,把面蒸的虚白胖实,一肚子的果馅儿桃仁,入口那般香甜,如今就是王嬷嬷也步履蹒跚了。 一路上的繁花锦簇流水写意,奇山嶙峋高树郁葱,身侧丝丝暖暖,犹见湖中欢游的喜鸳锦鲤,长廊壁画绫窗格景,“东宫也未曾有这般的好景致,想当年,临渊宫也是这般好。” 赵羽成听闻,不由的手心冒出一层细汗,此话怎听都是在说自己忤逆,却又见赵羽良好兴致,未有责怪之意,一时也只得沉默不语。 赵羽良身子孱弱,路途甚远早已疲乏,为怎寒暄便到府西的流潋居歇息了。趁此空挡,赵羽成才喝上一杯清茶,坐在堂前的椅上冥思,心事如同青藤愈长愈茂。 “王爷,您看这太子来到北地是何用意?”李钟看着白日里的仪仗,不免有些紧张。 是何用意……赵羽良来的如此突然,直令他措手不及,最近他的动作极大,想必是惊动了陌都的圣上,“无论如何,太子都不该出现在四邑城,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王府里各处的院宅都去了地龙,唯有流潋居还烧着热火,赵羽良盖着厚实的锦衾,还是觉得有些寒凉,喝了常服的汤药,只觉得口中苦涩,只一会儿的功夫,额间便有些微微的滚烫。 “太子就是不听劝,北地属极寒,这刚来便又身子不适了,若是让圣上知晓,定是要忧心的。” 赵羽良抬起有些沉重的眼帘,是东宫的属官太子宾客昌元,一路上跟随而来,一直替他揪着心,昌元送上鎏金的绘梅手炉,他接过却被细碎的炭灰烟味熏到,眉头轻蹙便是一阵微咳。 昌元不由的摇着头,上前递上丝帕,“太子本不该做这些,即使是兄弟手足也不必如此这般啊。” 临行前,圣上站在万明殿外,轻眯着双眸翘首而望,他心里也是万般纠结,可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来这一趟的,为了赵羽成,更是为了自己。他看着面前焦灼的属官,却是闭上了眼帘,“昌元,莫要再说了。” 颜菖蒲已有几日没有出地牢里,呼伦纪的身体越见好转,他时不时的在牢中摩拳习武,她为他梳好发髻,可呼伦纪总是胡乱的卸下发簪,只零散的披在肩上,他说这样的打扮才叫男人。 他练得功夫与大梁的极为不同,套路生猛不得寰转,每一掌打下便在青砖之上留下石坑,轰轰隆隆的声响直叫颜菖蒲心慌作乱,“你小声点儿,万一被外面听到可就不好了。” 他仰天长笑,似与她作对,“我便是要让外面的人听到,这个赵羽成竟一连几日不得见,想把老子困死在这儿吗?!” 整日的老子长老子短,若与她语上不和,更是粗俗难耐,颜菖蒲仿若置身地狱得不到超脱,也只得耐着性子的服侍他。 又是轰轰的声音,颜菖蒲随声望去,呼伦纪竟然敲打着地牢的大门,她赶忙提着衣裙上前,“求你别砸了,若再如此可就真出事了。” “那你告诉我那暗道怎么使。” 他铁了心的要出去,颜菖蒲揉搓着手上的丝帕,“王爷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不要再惹事了。” 呼伦纪眯着眼眸哼声笑着,转身便走向暗道的石门,抬起腿便是一脚,只听石头崩裂坍塌的声音,眼前便是一阵烟雾弥漫。她呛得直咳,抬眼间却不见了呼伦纪的身影,颜菖蒲赶忙追了过去。 她拉上呼伦纪的臂膀,暗道里阴潮黑暗,看不清他的神色,“大……大哥,我求求你了,不要闹了。” 他倏地停下脚步,暗道里只有颜菖蒲沉重的喘息声,侧头却是咧着嘴笑着,“现在肯叫我大哥了?不过比原先听着顺耳。” 颜菖蒲听他如此说,恍然大悟,“上次在地牢里的那个也是你?!” 她没等到回答,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呼伦纪把她扛在肩上,纤弱的颜菖蒲如同一只拎起的小鹿,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惊慌失措的她用拳头敲打着呼伦纪的后背,“蛮夷!蛮夷!你到底要做什么?” 响亮的笑声震得她耳朵生疼,“老子带你出去转转!” 浅浅的月光犹如纱帐,隔着漆黑的夜,时不时的撩拨着按捺已久的心,房瓦上,颜菖蒲环抱着双膝,低头不语,只拨弄着绣鞋上的攒珠,一阵阵沙沙的响声清脆入耳,她有些郁结,更多的是担惊受怕,府里的气氛与往常的十分不同,她不知道府上来了什么人,但五步一岗的皇家兵,她大体也是能猜到了,是皇亲吧。 “你知道么?沧原之上的月夜总是燃起篝火,只那样席地而坐,喝着大碗的酒,看着姑娘们跳舞……那是多么的沉醉……” 颜菖蒲侧过头,见他枕手躺着,望着那弯明月暗自神伤,“你想家了吧。” 家…… 他可还有家……他的家在哪里…… 妻子、孩儿……还有子民,他们都离开了自己,他如同苍茫草原上离群的狼王,失去了生存的目标,只剩下失落的等待着死亡…… 颜菖蒲知道他心中难过,忙搭着话,“好冷啊,我们回去吧。” 沉默的犹如一尊石像,静静的立身坐起,呼伦纪忘情的仰天长啸,彷佛一匹狼,呼喊声在王府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颜菖蒲的脑中空白一片,随后便是嗡嗡做鸣,糟了! 她慌张的站起,提着衣裙上前捂上呼伦纪的嘴,“你真的想要害死王爷吗?!”可由于太用力,失去了重心,身子一滑便向房檐处坠去。 章节目录 第203章 壮观的场面 “啊!”她失声尖叫,触及的瓦砾稀稀疏疏的下落,砸了一地。 手指从最后一片檐瓦上滑落,恐惧占据了整颗心,怎么办……可怎么办才好……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么高的楼阁掉下去便会没命了,砰的一声坠落,她颤抖着不敢睁眼,过了片刻却是没有一丝的疼痛,她缓缓的睁开了眼帘,自己早已躺在了呼伦纪的怀里。 远处一片脚步声追来,呼伦纪回头看了看,“我们回去了。” 话罢便抱着她向黑暗的深处遁去,她不做声,只是紧紧的攥着呼伦纪胸前的衣衫,隐隐可见那越见健硕的胸膛,她无力的闭上了眼帘,冰冷的手指触碰着他的肌肤,那一丝温热平息了心头的恐惧…… 歌舞升平的席间,却是被这一番惊扰大乱,赵羽成握着手中的酒樽,低头不语,许久小杜子才踱着脚步跑了进来,“禀太子、王爷,不过是两只野猫在房梁上打架,这惊蛰刚过牲畜们便思春不安分了。” 赵羽良垂首,片刻却是温笑着,“真是虚惊一场,二弟,我们继续。” “太子,那几声狼叫十分可疑,恐怕有居心叵测之人对太子和王爷不利啊。” 昌元立在身后,打断了赵羽良的话。丝竹之乐骤停,席间的众人屏气凝神不敢造次。赵羽成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金樽,束发的紫金发带垂落肩头,遮盖了狭长的眼眸。 “四邑是苍茫之地,常有狼群出没,太子和昌大人不必惊慌,想必是匹与狼群失散的狼在呼唤同伴。”李钟笑着回答,却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昌元,是你太小心了,这里可是南寰府,怎会有人随意潜入。”昌元皱起了眉中,却不在言语。 气氛出奇的凝重,无法迂回,赵羽成举起金樽猛地仰头一饮而尽,琼浆顺着嘴角流下,污了交颈的领口。 “太子,王爷,妾身斗胆来一段金平小调助助兴,恐是殿下从未听过的。” 赵羽良和赵羽成均惊愕,抬起头却见一袭粉衣浅月罗裙的环儿立在席间,一双剪水秋瞳含笑如花,嘤嘤之语犹若铜铃,赵羽成不由的皱起眉中,赵羽良却是拍手赞许。 环儿端起双手,轻曼飘渺的歌声从齿间流转,只和着韵律扣掌,轻风徐来,吹起锦绣银花的披帛, 皓月浅华,逐那水涧一清。 婉婉轻歌,揽尽世间婀娜。 乱了鬓边杏花成妆的美色。 忘了哀愁,青丝初覆上额。 …… 赵羽良喜这轻快的曲调,侧身不由的倾羡一番,“如此美姬,二弟为何迟迟不给份位,实则委屈了些。” 赵羽成放下手中的金樽,长眸轻眯,“本想着正妃入了府再给她份位的。” 赵羽良只觉盈虚荏苒,不觉感慨,想当初,他们还是在宫中戏耍玩闹的孩童,可如今早已疏离致远,“过不了几年,二弟便要享受那天伦之乐了,想想大哥我还真是不长进。” 赵羽成抬头便见赵羽良无奈摇头长叹,他忽然萌生出一丝快;感,微微挂起了唇角似乎有些许得意,“大哥还在找她么?” 被说穿了心事,赵羽良脸上现出一片红晕,杯中斟满的美酒泛着丝丝涟漪,他笑着“嗯”了一声,赵羽成心头一冷,“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不会的,”赵羽良浅浅的笑着,显出两个酒窝,“日月可鉴,我此生定是要找到她。” “若是找到了,可她……变成了丑妇,大哥又该如何?不怕世人耻笑么?” “即使是丑妇……我也只要她……” 赵羽成心中哼笑着,仰头饮尽了壶中所有的美酒,“大哥,我有些醉了。” 赵羽良见他这般,慌忙吩咐环儿,“快扶你家主子下去歇息。” 赵羽成扶着环儿的肩头,有些踉跄的退了席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转身笑着,“若是大哥遂了愿,定要赏我顿酒喝。” 几丈外,那杏色轻衫闪着淡淡的银华,赵羽良只是含笑点着头向他挥了挥手。 我此生定是要找到她…… 赵羽良轻蒲的回答却刺得赵羽成心痛,扶着环儿腰际的手不由的攥紧,环儿紧咬着双唇,却是疼得不敢出声,可她扶的更紧了,她头一次离他这么近,他身上的香味令她沉醉。 找到她?不过是……妄想罢了 赵羽成真的有些醉了,隐隐的香气钻入鼻中,他睁开眼,却见满面通红的环儿,眼眸随即转冷,他直起身子一把推开了环儿,环儿没有防备险些摔倒,沉浸在喜悦中的她被浇了一盆冷水,眼中有些闪烁,怯生生的唤着,“王爷……” 须臾间,却是被赵羽成掐着脖颈抵在长廊的栏杆之上,他那狭长的眸子迸射出无数把利剑,缠绕着不屑向她齐齐刺来,“本王最讨厌耍小聪明的人。莫以为出了头本王便会高看你。” 他倏地收回手,不愿看那惊恐的眼眸,环儿惊慌的跪在地上,俯首贴地不敢抬头,“妾身知错了。” 赵羽成立在原地不愿多看她一眼,风吹来,酒醒了不少,便独自踉踉跄跄向廊庭深处去了。 “环主子快起吧,地上冷,别凉着。”小杜子有些不忍,提点了一句便急匆匆的去追赵羽成。 环儿抬起头,眼泪簌簌的掉下,宛若长龙的红灯尽头,只能隐约看见小杜子摇摆的浮尘,还有那银紫翻飞的衣角,为何王爷如此看不上她……为什么…… 环儿失神落魄的回到了暖香阁,任凭侍女换下衣衫,镂空雕琢烫金的铜镜里,殷红的唇早已没了颜色,泪水花了妆容,留下一道道痕迹,如瀑的长发泻在胸前,执梳篦发不言不语。 镜中是那般姣好的容颜,如此的韶华却要独守空房,那可是她深爱的男人,从阁楼上的第一眼便深深的爱上,不论旁人怎样议论,她都不疑的觉得王爷甚好。 他是玉面修罗,他滥杀无辜,他行为古怪,他笑里藏着杀气,可只要他抿起双唇,即便是隆隆的冬日,在她眼里也是春日暖阳。可王爷为何这般厌恶她,是她长得不够美吗?还是……不喜欢自己的脾性…… 没有人知道她费了多少心思才离开了陌都,她总是满心欢喜的期待,期待王爷能多看她一眼,期待他能给她一个名分,为何对旁人来说如此容易的事,她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主子,可以沐浴了。” 她寻声望去,不觉冷冷笑着,是被贬到暖香阁的静晨,浴桶里冒出团团氤氲,蒙在粉红的纱帐上,一室的煦暖。她每晚都期待着侍寝,浴汤里满是乳白的奶汤,大朵大朵的花瓣飘在水上,五指探入水中,搅起丝丝涟漪,花瓣随着波澜摇曳。侧目而望,静晨安静的立在一旁,心中的愤恨犹如烈火烧的愈来愈旺,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竟然也侍寝了数次,手指还在滴答着水珠,“你想烫死我吗?!” 静晨惊慌的抬起头,定了定神,舀了一瓢冷水掺入浴桶中,“您再试试?这回不烫了。” 环儿撩拨着清水,“又凉了!” 静晨走上前试了试,“怎么会,刚刚好……” “啪”的一声,静晨的脸上已多了五道鲜红的指印,她用双手捂着脸,眼中透着疑惑,“你……” “当初大家都是皇宫的奴婢,只几天功夫你便忘了本了?!”环儿用眼睛剜着静晨,逼得静晨连连后退。她猛地扼住静晨的手腕,眼圈又是红了,“告诉我,王爷到底喜欢你什么……” 静晨的眼神忽然转暗,喜欢她什么……她怎么能说的出口,环儿用力的摇着她的肩头,泪水四溢的流淌,“你说啊……快告诉我……” 静晨瘫软在地上,神思有些恍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环儿的妒火无法掩藏,她用拳头捶打着平静的水面,溅起一朵又一朵的飞花,溅在脸上,掩盖了泪水…… 赵羽良平日里极少饮酒,见到多年未见的赵羽成,一时兴起便多喝了几杯,双手抚上阑干,身上一阵燥热,夜里湖中点了五彩的花灯,在水中打着转四处游走,安静的夜晚,只有假山处的水车在不息的轮转,扬起的水流又泻入湖中,哗哗的声响更显的一夜静谧。 他眼前有些模糊,便顺势坐下歇息,在这王府多日未出门,若是无人提起便也忘记这是极寒之地。看到如此的王府,他心里宽慰了些,二弟过的好,他也就心安了。 “殿下,方才有密探来报。” 昌元一脸的凝重,赵羽良见他如此,也没了这份闲情雅致,“回去再说。” 重兵把守的流潋居内,依稀有一两点人影,时而欹上长窗,时而隐匿其中。跪在堂前的密探递上一封密信,赵羽良借着烛火仔细的查看,每念一个字,心头便凝重一分,直至最后,急火攻心咳个不停。 他掏出袖中的丝帕捂在口鼻处,忽的一阵腥甜,不禁火气上涌生生吐出一口血,看着帕上鲜红的血迹,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眸。 “殿下!” 借着昌元的臂膀坐到了榻上,他揩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定了定神,“本宫不信……” “殿下,即使再不信,南王和北狄勾结都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相勾结……赵羽良沉着气息,口中的腥甜味还在上涌,“北狄已经被南狄灭了,还谈什么勾结不勾结的,莫要再说了!” “可通州刺史也是南王刺杀的,殿下怎可如此心慈手软,我们来四邑不就是为了查清这些事情吗?!” 榻前的桌几上摆着翠意横生的文竹,竹影单薄,片片苍翠却又弱不禁风,“除非本宫亲眼所见……否则谁也无法说服本宫。” 夜寂绵长,也不知续了多少次烛火,他身子羸弱,却又不愿就寝,披着深衣在堂前踱步,即使是汤药也无法抑制那咳症,推开一排长窗,窗边便是严防执守的兵卫,大红的缨穗在风中摇曳,远远的只见一湖的粼粼波光…… 昨夜的风出奇的大,卷着扬沙肆意的打在门扉上,风声妖冶,让人不明的心悸,笃笃的敲门声起,赵羽成揉着额头看着来人,李钟着了一身的戎装,铁甲??,“王爷,都已妥当。” 一切……都妥了…… 赵羽良的笑容总是那样温润,面颊也总是那般苍白,他的手也是凉的,却是紧紧的握着自己不愿松开。 儿时的我们常常坐着牛车逐鹿…… 夕阳的薄暮中,尚还年幼的自己静静的坐在临渊宫的宫门前,阶上落满了凋零的落花,赵羽良就这样陪着自己,从天际绯红到星斗璀璨。 二弟,莫要难过,若是我掌了这大梁的江山,定是分你一半…… 李钟看着赵羽成这般模样,不免有些担心,“王爷,天要亮了。” 是啊……天要亮了,昨夜方与赵羽良分开,他便知晓,有些事已经无法掩藏,他眯起狭长的双眸,“听令行事。” 清晨中的几许鸟鸣清脆婉尔,三三两两在枝头间辗转,越过檐角,翻过花枝,然后冲入碧空云霄嬉戏追逐,扰了他人清梦。 那一袭玄衣只在衣缘绣了赭色的暗纹,层层衣里外衫繁复,走在花丛草木间,衣襟下摆便已沾了薄薄的一层露水,不禁驻足,远远的修竹长道尽头便是流潋居。 昌元守在门外,便见一身庄重的赵羽成,那凝重的气氛扑面而来,他一怔,不由的俯身行礼。 “太子可醒了?” 昌元面露难色,回头向门里看了看,“不瞒王爷,太子昨日染了风寒,又因贪了几杯酒,直到明前才隐隐的睡去。” 赵羽成眉头紧锁,心下不免一沉,“竟然如此……金田河要开河了,今日天气尚好,本想着邀太子前去观赏。” “看来是要伏王爷的兴致了。”昌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却也无从探明。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门外的二人均朝门里看去,赵羽良只穿了月牙白的长衫,罩了裘毛大氅,面上浮着一丝笑。 “殿下怎么不多歇息片刻,一整晚的劳身。” 赵羽良浅浅的笑着,“如此好的光景,怎能在屋里虚度了,二弟我们走吧,为兄也极想去看看呢。” “大哥……”他手指微缩,望着赵羽良苍白的面颊,眉目间已笼上一丝烟云。 “不打紧,那壮观的场面此生都未曾所见,既然来了四邑怎能轻易放弃。” 赵羽良脚下有些微踉,厚重的大氅包裹着单薄的身子,赵羽成看着已走出几步远的赵羽良,攥紧拳头跟了上去…… 四邑的街井极其热闹,吃食杂耍样样俱全,有从南边贩卖的珍珠玉石,也有邻邦卖的稀奇玩意,更有贩卖各种牲口的,人群熙熙攘攘稍有不慎便会走散。呼伦纪拽着颜菖蒲的衣袖在人群间穿梭。 “这位公子真会挑,这匹马可是从关外草原上来的,血统纯正,堪比赤兔汗血啊!” 章节目录 第204章 上天的恩赐 呼伦纪翻开马嘴看着牙口,嘴里却丝毫不饶人,“放你娘的狗臭屁,腿这么短还敢冒充是从关外来的?” 马贩子倏地冒出一头汗,慌忙陪着笑,“哎呀,这位大爷口上留情,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 呼伦纪虽说样子英俊,可那把络腮的长胡外加粗矿的个性,便已让常人招架不住,他翻看了几匹马,终是见到合意的,“就它了!”他回过头看着颜菖蒲,“快掏银子啊。” 颜菖蒲一脸的不悦,不情愿的摸出钱袋子,掏出一枚银锭交在了马贩子的手上,呼伦纪高兴的牵过马便垮了上去,颜菖蒲一见却是真着急了,她提着衣裙站在马下,“大哥……咱们回去吧,这天气怪冷的……” 话只说了半分,便被呼伦纪拎到了怀中,“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说好去捉鱼的,今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手腕一挥,鞭声四起,马蹄错落耳边一阵呼啸,便离那人群愈来愈远。 颜菖蒲一路上胆战心惊,呼伦纪是外邦人,太过于显眼,虽然穿着大梁的服饰,却还是觉得奇奇怪怪。可呼伦纪却是什么都不在乎,“四邑的金田河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河,那开河的鱼真是美味啊!哈哈……” 他说的兴起,时间久了也觉得没劲,颜菖蒲安静的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他的胸前不言不语,“你说句话啊!少给老子摆这幅臭脸看。” 颜菖蒲回转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都说神鬼怕恶人,你就是那恶人,都说了不能出地牢,你这不是连累王爷么?”话罢头上便已挨了一掌,她闭了嘴不敢再说,却是愈加的不屑。 “除了赵羽成你嘴里就吐不出别的东西了?!再提他名字看我把你扔下去!” 颜菖蒲只觉得委屈,如此蛮夷,若早知道他如此,还不如病哀哀的躺在地牢里呢。 不一会两人便上了植满杨树的林间小道,高耸的树枝还挂着零星的积雪,却已有冒尖的绿芽,日头高悬,薄薄的雪块噗嗤一声塌陷坠入小溪,融为清冽的溪水,潺潺的流走。 马蹄声忽然有些杂乱,呼伦纪随即勒马,一阵嘶鸣后,他耸着耳朵静静听着。 颜菖蒲不由的紧张起来,“怎么了?” “嘘……” 呼伦纪下了马把耳贴在地上,颜菖蒲愈发觉得他是一个奇怪的人,过了许久他才直起身子,拍了拍沾在身上和着雪水的泥土便跳上了马,他哼笑一声,“有意思。” 调转马头便向远处的小山丘策马而去。 “这是要去哪儿?不去捉鱼了?” “让你看看特别的。” 颜菖蒲跟着呼伦纪到了山丘,在一棵古树下栓了马,呼伦纪脚下腾空,打横抱起颜菖蒲便上了树,树枝还在微微的颤抖,小腿般粗细的树枝上坐着两个人,她还偶尔听到噼啪树裂的声音,她甚至不敢向下去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摔了下去。 “看那边。” 她撞着胆子看去,不觉被眼前的景象震惊,“这……这便是开河吗?” “恩,你在看树林那边。” 颜菖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这一下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那是……” “那是赵羽成的银铠军。” 隆隆的响声透过地面传向上空,远处一白一黄交界分明,从天际处如同踏着青云缓缓而至,面前的冰面渐有松动,龟裂般的的支离破碎,待那界线近了,惊天动地的咆哮扑面而来,数不尽的碎冰被震起或是推翻,带起雾气连连,混沌的河水就这样翻滚着驶向远方…… “想不到,世间万物,微小的变迁便会震撼心扉,只感叹岁月长河中,你我不过是其中一粟,不能翻云,亦不能覆雨。”尽管穿着裘毛大氅,水汽还是侵入衣里,面前滔滔的河水推动着冰面翻滚着,那声音犹如万马奔腾。 赵羽良的金冠蒙着太阳的光华,赵羽成站在身后看的有些刺眼,他也望着几丈开外的金田河,多少有些恍惚,“大哥是天河之中的一粟,落入凡间便会震天动地,而我才是真的河中一粟,慢慢的坠入河底,混在泥浆之中,不论怎样翻滚,最终……还是会被鱼虾吞掉。” 撇看着林中,偶尔闪过铠甲耀眼的光芒,只要他一抬手,身后的银铠军会一拥而上,皇家兵全部在金田河下游,留在赵羽良身侧的不过百人,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赵羽良回转身,他菱角微翘,那丝淡定看穿了江野平川。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赵羽成,背对着金田河,两人的身影愈来愈长。 “二弟,无论何时,我都不希望你有事。” “大哥……”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我会上奏朝廷准你回都。” “……” “我需要你……做我的左膀右臂。” 赵羽成紧锁眉头,他没想到会是如此。他撇过头,不愿对上赵羽良的目光。“臣弟从未有过如此念想,回到陌都……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赵羽良把手搭在赵羽成的肩头,却是那般单薄无力。他的眼眸一如儿时的清澈,时光彷佛又回到了七八年前。 二弟,你来我宫里睡吧,临渊宫那么黑又只你一个人,不怕吗? 赵羽良轻叹一声,望向身后银灰一片的树林,眼神有些暗淡,“今日的景致真的很好,不论是这金田河,亦或是那……林间的景色。” 赵羽成倏地抬起眼眸,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时光瞬间凝结,屏蔽了滔滔江水,也屏蔽了呼啸的风声。赵羽良轻浅的笑着,松开了赵羽成的臂膀,翘首仰望着太阳的晕彩,“即使林间的景色再美,也不及陌都的景色啊。” 赵羽成一惊,顺着赵羽良的眼眸望去,远远的一片金光闪闪,蜿蜒至深见不到尾,早已断了银铠军的路。 “我本带了十万的护卫军,却又怕惊扰二弟,所以便都安置在了郊外……如今,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赵羽成按在腰封处软剑的手终是放下,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粟终是一粟,翻不过江河,跳不出的混沌,“太子为何迟迟不动手。” 赵羽良向河岸踱去,离那河水越紧,每走一步,便可见松动的土块和着泥石坠入深不见底的河中,“因为,你是我二弟……” 呼伦纪和颜菖蒲远远的看着。 “王爷不会有事吧。”她紧握着拳头,心慌作乱。 河边的二人上了车舆,林中的银铠军渐渐隐退,只剩下浩大的皇家兵。呼伦纪搂着颜菖蒲从树上跳上马背。 “真无趣。” 两人上了马一阵疾驰,却在四邑的一间茶馆坐定。临窗的阁楼之上,泡了一壶龙井,呼伦纪临高俯瞰,却又不言不语。 “府上的茶汤比这里的要好百倍,回去我泡给你喝,王爷就要回来了,知道你出了府可不好。” 呼伦纪哼笑一声,继续看着来往如梭的行人,“反正已经出来一天了,也不在乎这一时一刻的。” 街边忽然响起沉闷的响锣,在前探路的侍卫挥着响鞭清理路上的行人,一条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只一会儿,大梁皇储华美的仪仗便铺陈开。 呼伦纪紧锁额头,竟从袖中掏出一段竹管。 奢华的车辇缓缓而至,他把竹管置于唇边,猛地一吹,竟从竹管中射出几枚银针,直刷刷的射向茶楼下的马身上,瞬间马腾空而起,疼痛的嘶鸣着,汩汩的鲜血顺着针孔从马;眼流下。 “有刺客!”四下埋伏的侍卫纷纷聚拢,围在车辇四周。 颜菖蒲吓得魂不守舍,慌张的从座上站起,向下探望着,“你真的想害死王爷吗?!” 呼伦纪捂着她的口鼻,“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发现。”颜菖蒲有些喘不上气,支支吾吾的挣扎着,“我们回去了。”只一抬脚,便蹿上房檐消失了。 赵羽成下了马车,看着细密的针孔,针早已全数扎入眼中,他手心渗出细微的汗水,回过头唤着赵羽良,“大哥可好?” 赵羽良端坐在车舆之内,闭眸摘下腕上的翡翠佛珠,拇指轻捻淡定从容,彷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不妨事。” “保护好殿下,快速抓捕刺客。”昌元急出一头汗,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指挥着侍卫。 “昌元,”赵羽良轻声唤着焦急的太子宾客,“不过是蚊虫叮咬了马,不必惊慌,换匹马赶紧回府吧。” 昌元欲言又止,终是忍了下来,“是。” 地牢里,颜菖蒲坐在桌前有些惊魂未定,她吓得浑身瘫软,这可怎么办,若是发现呼伦纪是刺客,王爷和王府的处境必定身份艰难。不知在地牢里坐了几个时辰,想必已是深夜了吧,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牢大门打开,赵羽成拾阶而下。颜菖蒲站起,局促的低着头,“王……王爷。” “呼伦纪呢?” “刚睡下。” 牢门里的木床上,呼伦纪尽兴的打着鼾,赵羽成面色阴沉,反手而立也不去看他,“起来吧。” 鼾声骤停,呼伦纪眯着眼睛虚看着,知道躲不过,便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扰老子好梦。” “为什么要这么做。” 颜菖蒲听闻,不由的一怔,王爷知道是呼伦纪做的了…… 呼伦纪仰天大笑,那般张狂目中无人,衣衫凌乱赤;裸着胸膛,斜靠在墙上不羁的撇看着赵羽成,“不过是想帮你罢了,可惜……偏了。” 不知何处来了一阵风,袭着火烛,火苗摇摇曳曳险些扑灭,颜菖蒲看不清赵羽成的容颜,他站在漆黑之中,与黑暗合二为一,“他是那般的脆弱,可本王却杀不了他。” “你是没那个本事,还是根本就下不了手。” 赵羽成对上呼伦纪挑衅的目光,“你不用激怒本王,只是时候……未到。” 呼伦纪冷冷的哼笑,“想不到堂堂的玉面修罗也会如此婆婆妈妈。” 话音未落,赵羽成腰间那柄软剑已出,只一道寒光,剑身便对上呼伦纪的鼻翼,“你的命是本王救的。” 呼伦纪仰起头,扫了眼那锋利出鞘的剑身,“大不了老子把命还你。” 嗖的一声剑又回到了腰间,“听说,呼伦焱半月后即将代替你统领部落。” 狭长的双眸眯起,还有微微挂起的菱角,却在瞬间激怒了呼伦纪,呼伦纪咆哮着,一掌劈在桌上,顷刻木桌变成了废柴,颜菖蒲紧紧的靠在墙边,无处躲藏,这些,本不该是她所能见的。 赵羽成看着缩在一旁的颜菖蒲,一把搂在了怀里,她不安的揉搓的衣角不敢抬头,赵羽成看着失了心的呼伦纪,语下也是多了一丝戏谑,“看来,你的病好的差不多了,这丫头本王收回去了,太子走后,本王便安排你出关。” 颜菖蒲被赵羽成牵着出了地牢,她不由的回过头,只见昏黄的烛火中,他的手臂似有鲜血涌出,他的双肩还在颤抖,竟在那一瞬有些放不下他…… 地牢外已上了灯,北地的春日风沙极大,一到夜间愈加凶猛,府上的青砖路满是被折断腰身的花枝,顶着残败的羽瓣,被风吹起又打在花墙上,丝毫没有躲避亦或是反抗的力气。 颜菖蒲单薄的衣衫被风鼓起,只觉黄沙钻进袖口,她站在赵羽成的身后,见他一直看向流潋居,那里烛火通明,依稀可见掩树后树立的长茅,她心中生出些许疑惑,为何王爷的目光那般复杂。 赵羽成长舒一口,回转身,见颜菖蒲朝流潋居张望,神色旋即转冷,他扼着她的手腕,他抓得那么紧,勒出一道道青筋。颜菖蒲心生忐忑,王爷这又是怎么了。 若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日月可鉴,我此生定是要找到她…… 心中的怒火无法压抑,赵羽成愤恨的说,“记住,你是本王的奴才,若是本王不放你,休想离开本王身边。”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怕自己离开吗?赵羽成松开了她,向廊庭深处去了,颜菖蒲跟在后面,摸着被扼的生疼的手腕,心里竟是暖的,“这辈子奴婢都不会离开王爷,除非,王爷不要奴婢了。” 赵羽成一怔,没有停下脚步,心下却是无法平静。 我只向圣上开口要了你,所以,休想逃走…… 离开呼伦纪的日子真是舒畅,再也不用听他老子长老子短的口头禅,也不用被他时不时的暴力而受到惊吓,回到王爷的身边,更加觉得王爷才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 她捧着锦盒走在去暖香阁的路上四处张望着,有一段时间没在府上走动,竟生出如此多的变化,杜鹃盆花换成了紫红的芍药,比先前的还要艳丽,廊庭处的墙画原是点着爆竹四处逃窜的孩童,如今也已换作三三两两放纸鸢的仕女图,桃花大瓣大瓣的从枝上伸出来,伸进廊庭里,惹得人驻足观望。 心里出奇的喜悦,好像压抑了许久终是得到了解脱,就连深深的呼吸闻着花的香气,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章节目录 第205章 要你何用 廊下的湖水中哗啦哗啦的作响,她探头望去,竟是一个侍女在齐腰的水中淌着,看样子是在找寻什么东西,这个时节的湖水入骨的冷,她不免有些担心,“那边的是谁?” 女子回过头,擦了擦额上的水渍,颜菖蒲才看清竟然是被贬的静晨! “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拉着我的手上来。” 静晨没有理会,又摸了半晌才向岸边走来,一身湿漉漉,腰身以下沾满了污泥,她不住的打着哆嗦,颜菖蒲看着心疼,“在找什么?水那么冷,很容易害病。” 静晨有些许恍惚,不顾滴答的水迹便坐在了假山处的青石上,鞋子丢了一只,另一只也沾满了污泥,遮盖了绣花的鞋面,“环儿说……她的耳坠子掉在湖里了,让我替她找回来,若是找不到就不能上岸……” 竟是环儿……她怎会如此冷血,颜菖蒲心中团着一股怒气,“我去找她,你是当过主子的人,即使是下等侍女也不该做这些。” 静晨拉着颜菖蒲的衣袖,“没用的,我就是死在她手上又能怎样?这一切不过都是我自找的……” 颜菖蒲不知道静晨侍寝的那晚到底做了什么,竟会惹怒赵羽成,她不知如何开口去问,一时间有些哽咽,“我去求她,求她让你跟着我……” 颜菖蒲端着锦盒快步的踏入了暖香阁,堂前的榻上换了崭新的团花锦缎蒲团,环儿斜斜的靠在榻上,摆弄着榻几上新开出的兰花。她沉了沉气,站在门口欠着身子行礼,“环主子,奴婢送赏赐来了。” 环儿缓缓抬起眼帘,却见是颜菖蒲,有些吃惊,从榻上站起,“蒲姐姐从地牢里出来了?我正为你担心呢。” 颜菖蒲没有回答也不去看她,垂首跨进门里,“太子从陌都带来不少东西,王爷昨日查看,见那一对臂环做工极好,便赏赐给环主子了。” “是王爷赏给我的?!”环儿一脸的惊喜,还有些不敢相信。 颜菖蒲只“嗯”了一声,便旋开了锦盒的搭扣,环儿迫不及待的拿了出来。 澄黄的金子足有两指宽,镂空雕着凤蝶扑花图,凤蝶的翅身用金线绘成了多样的纹路,那一对凤尾最好,飘逸轻盈,仿若不小心便会飞走一般,斑斓的花簇是艳丽的珐琅工艺,从远望去只觉金光闪闪,走近了看又雍容华贵,不愧是宫中的藏品。 环儿爱不释手,便带在了臂上,配着纱罗广袖,若隐若现愈加的迷人。她在原地高兴的转着圈,对一屋子的侍女发问,“好看吗?” 侍女们无不惊叹,一屋子的称赞让环儿飘飘欲仙,面上红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可爱,“谢谢蒲姐姐了,王爷还说了什么?” 颜菖蒲不愿多说,扣上空了的锦匣,递到侍女手中,“没了。” 环儿有些失望,可瞬间又喜上眉梢,那日在宴席上的做法是有些大胆,不过却真的引起了王爷的注意,她挺而走险却换来了赏赐,不觉有些沾沾自喜。 颜菖蒲抬起头,语下十分冰冷,“环主子,奴婢想问您讨要静晨,要做的事情有些多,需要个帮手。” 环儿脸上瞬间冷了下来,她挥了挥手,聚在一起的侍女都散开了,她复又坐在榻上摘下臂环不住的端详,“蒲姐姐,你是在心疼静晨吗?她可是王爷给我的奴婢,怎能随随便便的就打发了呢?” 她只觉得环儿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多少是要提点才能懂些事的,便耐着性子多说了几句,“可那样冰凉的水泡上几个时辰,身子怎能受得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当过主子的人,不该如此的。” 环儿听着竟然眼眶筱出泪水,“蒲姐姐现在是王爷的贴身侍女,说起话来也硬气了,而我只是个没名分的侍姬,王爷不过看我可怜,多赏赐了个丫头而已,那耳坠子是我娘临死前的遗物,相信静晨才会让她下湖去找,难道蒲姐姐就看不下去了……” 颜菖蒲没想到她竟这般曲解,只觉得可笑,却也知道跟她讲不通道理,“环主子替自己的将来想过吗?万一静晨又复了名分,环主子到时该如何面对。” 环儿站起身子向卧寝去了,“若她真有那么一天我也问心无愧,若是蒲姐姐想要她就去求王爷吧,我做不了这个主。” 暖香阁还飘着桃花淡淡的香气,堂前早已空无一人,颜菖蒲冷冷的哼笑一声,或许环儿的性子就是这幅摸样,只不过是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她出了暖香阁,便急急的向湖去了,依着静晨的脾性,她定是会在水中一直找寻的。果然远远的便见静晨在水中翻找,她边小跑边疾呼着,“静晨!不要找了!” 颜菖蒲不相信环儿有什么耳坠子掉在了湖里,那不过是个托辞罢了。 只见静晨回转身,看了她一眼,眼眸中充满了绝望,身子便渐渐的向下陷去。 不好!静晨失去知觉了!颜菖蒲一阵惊慌,若再不救会丧命的!她高声的呼喊着,可四周竟没有侍从经过,她等不及了,廊庭上用红绸系着花灯,她灵机一动,站在阑干上顺手扯下红绸,一头系在腰间,一头系在阑干上便跳下水去。 湖水,比想象中的还要冷,刺入骨髓,难以忍受。湖里的锦鲤摆尾游来,一条一条簇拥在她的身侧,张着大嘴啄着,虽然隔着衣里,却还是很疼,她抿着双唇,努力的从淤泥中抬起腿,向静晨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她边游边不忘呼喊,渐渐有人向这边跑来。 不远处的静晨虚弱的挣扎着,颜菖蒲忽然觉得很心酸,为什么她们离开了陌都,却还是无法平静的生活下去,无论是主子还是奴婢。 “快!快下去把人救上来。” 身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温蒲的想让人眷恋。颜菖蒲顾不得回头,她已经拉上了静晨的手,身后是扑通扑通的落水声,还溅起硕大的水花,很快来人游到了她们身边,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几个人从湖水中抱起静晨和颜菖蒲向湖边游去。 直到被扶上了岸,她才长舒一口气,身上的衣服全已湿透了,下身满是泥浆。身上披了厚实的毯子却还是止不住的打哆嗦。 静晨昏了过去,她用手拍打着静晨的面庞,“静晨!醒一醒静晨!”身旁一个未曾谋面的男子俯身为静晨把脉,简单的查看着。 “昌元,她怎么样了?” “不妨事,一会儿就会醒。” 赵羽良看着脚下那个狼狈不堪的侍女,头上挂着浮藻,因为污秽看不清她的容貌,“你会水吗?” 颜菖蒲抬起头,眼前那着了杏色长衫紫金冠束发的男子正俯瞰着她,玉面红唇,眉宇间总有一丝淡淡的温蒲,他的气场与王爷的不同,虽然无比震慑,却又让人不禁向他靠近,她痴痴的看着,许久才蹦出一句,“不会。” 赵羽良一惊,却又对她刮目相看,不禁轻声笑着,“不要命了吗?” “奴婢什么都没有想,方才鲁莽了。” 凌乱的发髻披在额前,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赵羽良的心被猛烈的撞击着,这眼眸……随即却又摇了摇头,是他多想了。 “大哥!” 赵羽成急急的赶过来,颜菖蒲听闻,复又抬头望了望赵羽良,原来……他便是太子。 “大哥,让你见笑了。”赵羽成瞥了一眼颜菖蒲,她慌张的垂下眼眸,心扑扑的跳着,这一回,她算是闯了大祸。 赵羽良依旧那般笑着,“人没事就好。” “还不滚下去!” 静晨已经被抬走了,颜菖蒲从地上爬起,不忘行了个礼,便匆忙退下了。 从玫瑰苑换了干净的衣衫,又看了看静晨,便回到了赵羽成的卧房不安的坐着,直到晚间赵羽成才回来,推门一刹,颜菖蒲便跪在地上,他驻足看着她,没有理会只坐在桌前,翻出本书随意的看着。 他没有让她起身,颜菖蒲便一直跪着,初有些寒凉,到后来麻木生疼,趁他不注意偷偷的揉了揉膝盖却是入了赵羽成的眼,他对她有些无可奈何,“起来吧。” “奴婢做了太多的错事,跪着心安些。” 赵羽成齿间哼笑着,“本王以为你不知道呢。” “奴婢没有看好地牢里的大人,三番两次的让他出来搅局,今日又在太子殿下面前丢了王爷的丑,真是该死。” 颜菖蒲说完也不见赵羽成理会,他只是一页接一页的翻看着书,她有些沮丧的跪着,心里难过极了,想必王爷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原谅她了。 窗外还是阵阵风声呼啸,到没有前些时日的猛烈,大抵天气好转了,只是吹得窗格作响。 “为什么要救她。” 她抬起头,看着目不转睛的赵羽成,王爷知道静晨被环儿捉弄吗?可为何没有阻止…… 她心里有些凉,喉处哽咽,“到底是当过娘娘的人,若是如此受罚,岂不是打了王爷的脸面。” “这么说来,你还是为本王好了?” 她不敢再说,只见赵羽成站起,一把拉起了她,膝盖酸酸麻麻,竟有些站不稳。 “若是她就这样死了,便是她该死。” 那话语贴着耳朵传来,颜菖蒲倒吸了口气,眼眶微红,王爷一如既往的冷漠,冷漠的让人害怕,冷漠的让人心碎。 “听着,臭丫头,有些事该管,有些事则不该,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保全自己…… 颜菖蒲觉得很悲凉,原在陌都的皇宫时,时刻都不敢放松警惕,谁也无从知晓今日的好姐妹,是否明日已成为某个主子的心腹,那时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每个人都是那般的冷漠,不论是跳湖的,亦或是不明缘由的失踪了,也都不敢声张不敢问,一切都沉闷的如同掩藏至深的沼泽,一不小心便会深陷其中。 她想着,后背便起了凉意,“这样做,能保全一辈子吗?到头来,不过都是一样的命。” 赵羽成蹙眉,抬眸间,才发觉颜菖蒲神情恍惚,想着赵羽良看颜菖蒲的眼神,心头便又沉了下来,“今晚你回玫瑰苑去吧。” 她从恍惚中惊醒,“王爷,让奴婢留在这里伺候您吧。” “让你回去就回去!” 她咬着嘴唇,僵持了一会儿,便也死了心,转身出了门,却又被赵羽成叫住,“明天也不准出玫瑰苑,听到了吗?” 她心中有些许不解,却没有问出口,沮丧的说了句,“奴婢知道了。” 颜菖蒲好久都没有回到玫瑰苑,入了夜,便和阿丝手牵着手并排躺下了,阿丝的女红做的差不多了,都压在柜子里,晚上还拿出来翻看了一遍,每一次用手摸在喜服上,脸颊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李钟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婚期便定在两个月后,王爷赏给李钟一座大院,可阿丝说还是要住在府上,也好有个照应。 颜菖蒲摸着阿丝的手,由于做女红,手上不经意便扎了好多的针眼,摸上去指尖还有些剌手,想着阿丝要出嫁,心里便酸酸的,“若是阿丝姐往后嫁了,便再也不能这样子躺在一起了。” 她想着便挽着阿丝的胳膊,又向阿丝靠了靠。 夏日里日头落得晚,又过了七八个时辰,天际才显出绯红之色,随着夕阳渐移,那份燥热也慢慢退去,暖香阁点了安息香,放在珐琅制的香炉内,琥珀色的浅浅一炉,便能燃到晚间。 赵羽成睁开朦胧的睡眼,头痛欲裂,连日来的饮酒,身体早已吃不消了,满世界粉红的纱帐,他已记不清这是何处,口渴的很,他记得方才颜菖蒲说过,膳房准备了新鲜的冰粥,怎就一会儿工夫便睡着了。 “臭丫头……” 他唤着颜菖蒲,可嗓音嘶哑发不出声来,全身虚软无力,眼前本就朦胧一片,不得已只得又闭上了眼帘。 “王爷醒了?” 她眼眶又有些红了,这几个时辰,颜菖蒲彷佛过了上百年,心掉进了涵洞,被压在渊下的深潭里,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她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不争气,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她不住的数着湖中的锦鲤,却怎么也数不对,一直数到了日头西下。 她又一次鼓足了勇气,看着穿戴好的赵羽成,问道,“王爷在这里用膳吗,一整日的没有进食了。” “沐浴。” 汤池里氤氲连连,池边种满了芭蕉,宽大的叶子垂上水面,映出一片绿意,瞬间便觉得凉爽不少,赵羽成心情烦躁,屏退了随侍,偌大的汤池殿里,颜菖蒲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王爷,可以沐浴了。” 赵羽成转过身,却是一脚踢在颜菖蒲的腰间,那撕裂般的疼痛重重袭来,上次的淤青未散,这一次又踢到了旧处,她疼得额上筱出汗水,却是不敢做声。 “为何不叫醒本王?要你何用!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章节目录 第206章 不曾离去 她只觉得委屈,趁着腰间疼痛嘤嘤的哭了起来,“王爷想怎么骂奴婢都行……不过,那暖香阁是王爷自己要去的,怎能怪在奴婢的头上。” “你!……”赵羽成听她顶嘴,举起手掌向她扇去,可终是悬在半空没有下手. 她坐在地上,双手捂在腰间,只一双剪水秋瞳幽怨的看着他. 赵羽成的火气降了大半,那一脚他是用了些力气的,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的了,嘤嘤的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泣,一时间他也手足无措,直到颜菖蒲不哭了,才无奈的说道,“好了,快点来伺候。” 颜菖蒲从地上爬起,忍着腰间的剧痛,拿起葫芦制的水瓢,赵羽成踩着石阶进了汤池,里面散了各式的药草,只泡了一会儿便觉得清清爽爽,淡淡的薄荷香吸入,身上的疲乏解了大半,头痛也舒缓了不少。 可那一滴一滴的温热却淌在肩头,他侧目,颜菖蒲还在哭着,鼻尖有些潮红,眼中布满血丝,她没发觉泪水全数坠在了赵羽成的身上,他也没有理会,只是闭着双眸头枕在池边,这一整日的到底做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从汤池里出来,已是星满夜幕,夏风飞旋着吹过,带来一阵凉爽,赵羽成的发际还有些微潮,拌着晚风,是越发的清醒了。弦月如镰,睡在枝头,衬起一湖的荷塘月色,满湖的荷花或是傲然独立的开放,亦或是并蒂的双生子,羞赧的抱着花蕾藏在荷叶间。他的心里空牢牢的,说不出的惆怅,只有??的树叶摇摆,再也见不到其他。 在那一方青石上坐定,远远的侍从拿着火烛点灯,一盏一盏绯红的纱灯蒙上火光,渐渐的变成蜿蜒至深的长龙,盘踞在楼阁的檐角上,欹在嶙峋的假山旁。 坐了一会儿,他便觉得饿了,才发觉已是一整日的没用膳。 赵羽成见颜菖蒲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知道她在和自己置气,只是无奈的弯起菱角,“还有玫瑰糕么?” 颜菖蒲一愣,“王爷若是想吃,奴婢只有现做了。” “不妨事。” 赵羽成爱极了玫瑰苑的玫瑰,如血般的红,枯萎凋谢的玫瑰成批的移走再种上新鲜的,依旧如初的红,有谁知道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玫瑰的香味是筱入心脾的,他站在青砖小路上,闭着双眸嗅着那香气。 母妃也是这般的爱玫瑰,临渊宫的花园里也是这般的火红,取那最好的花瓣晒干做成香枕,亦或是泡茶,再者腌制好存放起来做成蜜饯,母妃喜欢用玫瑰制的熏香,更衣妆成时总捧起斑斓炫彩的衣襟熏上好久,直到那香味侵入肌肤才肯作罢。 母妃是那样绝代风华的女子,却早早的如星陨落。 “王爷,进里边歇着吧,别着凉了。” 他抬起双眸,是阿丝,他淡淡的笑着,“好,本王去你那里坐坐。”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不过是府上自制的,用玫瑰花蕾制成了干花,配上一小撮嫩尖的绿茶,只加了蜂蜜,玫瑰是上好的,绿茶也是上好的,倒也是别处无法尝到的口味。 用白瓷的浅口杯盛好,品相也极好,他端起轻轻的啜饮,“前些时日,四邑的官员进献给本王几枚金钗,样子甚好,回头你去看看,挑你喜欢的拿去。” 阿丝挑眉,却是喜得弯起眼眸,“谢王爷了,若是再赏赐下去,奴婢要把整个王府的财宝都搬去了。” 他只是呵呵的笑着,“若是你有那个本事,尽管搬去好了。” 阿丝心里一暖,却是有泪水溢出眼眶,赵羽成见了又是万般无措,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先前是那个臭丫头,如今连阿丝也难过了,“别哭了,本王见不得这些。” 阿丝擦着眼泪,努力的笑着,“奴婢……只是舍不得王爷。” “舍不得就不要嫁了,一直留在本王身边。” 阿丝一听只是嘟起了嘴,“那怎么行。” 赵羽成伸手摸了摸阿丝的发丝,眼眸中浮上一丝温蒲,“阿丝怎也学会口是心非了,让本王空欢喜一场。” 等了许久,早已饥饿难耐,他等不及了,抬步向厨房去了,却是站在门口不再向前. 朦朦的烛火中,那纤弱的身子来回的忙碌,时而拉着风箱,时而和着面团,他忽然有了错觉,母妃在御膳房也是这样子的忙碌,不让别人插手,一气呵成,他站在锅台边却是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在抬眼望去,才看清那只是颜菖蒲,目光不由转暗,还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一脚跨入门里,厨房愈发的热,糕模里方才扣出一份玫瑰糕,还冒着蒸腾的热气,赵羽成上手抓起一枚,顾不得便放在了嘴里。 “小心烫……” 成儿,小心烫,怎这般心急…… 那是母妃说过的话,还有嗔怪的眼眸。 他想着,却被生生哽住,吐不得便整团的吞了进去,顺着喉咙一直滚烫腹部,却也只能轻咳几声。 “王爷,慢点吃,这份刚刚好。”颜菖蒲拿着另一盘玫瑰糕递在赵羽成的手上。 赵羽成只觉丢了脸,到底没尝出什么滋味,用手推开盘子,“不吃了,回去吧。” 她折腾了一整晚,还有未出锅的,幸好他总是喜怒无常,颜菖蒲便也渐渐习惯了。 回到卧房,他又吃了些夜宵,便翻出兵书来看,想想竟有将近一个月未看书了,整日的醉生梦死,哪还有工夫来研读兵书,猛然的拾起却又无法上心。 他不免有些嘲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便应随了圣上的愿去水乡,什么弑母之仇,什么灭门肃清,恍惚间也逍遥自在的很,管他天下是何人的…… 他想的爽快,心里却莫名的烦躁,把书置在一边,却见颜菖蒲坐在榻上表情痛苦,她双手捂着腰间,汗水已浸湿了额前鬓发,赵羽成走过去,一把抱起颜菖蒲,头还有些昏沉,险些从后跌倒。 “王爷……”颜菖蒲忍着痛,见他如此,惊慌的叫了一声。 赵羽成把她抱到床上,便去撕扯丝薄的衣衫,颜菖蒲不由的护着,连心尖都在颤抖,眼前不禁浮现着暖香阁看到的一幕,“王爷要做什么……” 他没有理她,只觉得衣衫难解,索性撕碎了,那料子极好,是王爷赏赐的,就这样破了她心疼的很,残破的衣衫挂上手腕处的镯子,赵羽成不由的蹙眉,“墓里挖出来的么,这劳什子的东西戴着干什么。”说话间便去拖拽,竟然无法解下,怎奈那银镯子牢不可破,他便也懒得去管了。 颜菖蒲只剩下一条裹裙,她的手在颤抖,竟还有些小小的期盼,赵羽成解开腰间的丝带,皓白的凝脂一览无余,胸前那枚朱砂痣娇艳欲滴,颜菖蒲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只是打着哆嗦。 赵羽成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间,心不由的一紧,纤细的腰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大片的积在那里,有些狰狞,“这旧伤是何时的?” 赵羽成轻轻的按捏着,颜菖蒲忍着痛回答,“王爷醉酒时不小心碰到的,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起身从柜中翻找出一瓶药膏,黑糊糊的一团便涂在了淤青上,灼热之气从腰间散开,夹杂着疼,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枕上,赵羽成见她哭得伤心,也只得开解道,“若是不用力,药是进不到体内的。” “奴婢知道……可还是……疼” 赵羽成心头泛着酸涩,终是上好了药,为她盖上丝被,便也并排躺下了。颜菖蒲长舒一口气,便要坐起,“奴婢还是到下面去吧。” 他长臂挡在她的胸前,闭着眼帘说道,“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她不再勉强,静静的趴在床上,赵羽成很快便睡着了,火烛匹噗作响,却是没有人去剪烛花,瞬间腾起的烛火最终掩藏在黑暗之中,只见泛起了丝丝青烟。 她侧着头看着赵羽成,那如雕塑般俊逸的脸颊,透着皓月浅浅的华光,若是沉睡千年才可换来这难得的一瞬,她也愿意交付出三生三世。 颜菖蒲做了一个梦,梦里烟雾缭绕,脚下是清水深潭,修竹索桥的尽头撑着一只小船,玄纹紫衣的赵羽成,背对着桥站在船上,没有山林,没有飞鸟游鱼,只有连着天际的水面,微微起了风,吹得索桥摇摆不定,尽头的小船似有松动,赵羽成换转身,眯起狭长的双眸,唇角是一丝戏谑的笑,“臭丫头。” 她听他在唤自己,提着衣裙上了索桥,可风愈加的大了,她渐渐的站不稳,向桥下张望,原本临近水面的桥忽然间腾空了,仿若瞬间站在了悬崖上,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人撑槁,赵羽成不再看她随着小船向远处去了。 “王爷要去哪儿?等等奴婢!” 她努力的呼喊,可他却听不到,风吹断了索桥,她从高处跌落,跌进了清水深潭…… “臭丫头!臭丫头!” 颜菖蒲打了个激灵,倏地睁开了眼眸,只见排窗皆开吹进凉爽的风,窗外的廊庭上那只八哥还在奋力的叫着“臭丫头”,她赶忙从床上爬起,身侧是叠放整齐的衣衫罗裙,穿戴好了,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便已知道晚了时辰。 “王爷可用过膳了?”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赵羽成只是“嗯”了一声,她见如此便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赵羽成见她一切妥当,便推门而出,“到外面走走。” 一路上,赵羽成都不言语,只是走走停停,摆弄着花草,亦或是逗着湖中的锦鲤。廊庭里遮挡了炎热,又临着湖水,应算是府上最清凉的地方了,在那紫檀木圆桌旁坐定,随侍早已沏上一壶茶,可直到茶凉,赵羽成都没有尝上一口。 坐的久了也觉得无趣,小杜子急急的跑来,“王爷,暖香阁的主子求见。” 赵羽成蹙眉,想着她一身的桃花香,便厌恶至极,“不见。” 他起身便欲离去,却还是撞上了守在庭口的环儿,“妾身按蒲姐姐上次说的重新做了玫瑰糕,王爷要去尝尝吗?” 赵羽成如云般的走了,只剩下望云兴叹的环儿,她有十二分不甘,昨日王爷还炽烈的让她无法承受,怎么今日便冷若冰霜了。 “环主子,王爷对暖香阁有赏。” 环儿失落的兴致瞬间又被点燃,她心扑扑的跳着,眼眸中满是期待。 “赏环主子东海珍珠十二颗,碧玺金簪两枚,丝缎十匹,暖香阁侍女静晨恢复份位,可回依兰堂居住。” 环儿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会如此…… “公公,您说静晨她……” “现在是静妃娘娘了,奴才恭喜二位主子了。” 忽然间天旋地转,她差一点摔倒,她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已被废为下等侍女的人会咸鱼翻身…… 赵羽成只是没有目的的闲走,日头见上,也越发的炎热了,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楼阁,颜菖蒲站在楼梯下便不再向前,他思量许久,“上来吧。” 颜菖蒲一怔,便随着他踏上了楼阁,这四处皆窗的楼阁还真是奇怪,她小心的打量着,有一扇窗却是上了锁的,锁有些锈迹斑斑,她不由的上手去摸想要擦拭。 “莫动!” 她倏地抽回手,只见赵羽成推开一扇窗,这里视线极好,高树灌丛中还可见穿梭的侍从,颜菖蒲不住的向下张望,却见远处的环儿发疯似地撕扯着发丝,直至凌乱不堪。 “王爷,为何不给环主子份位。” 赵羽成侧眸,见她痴痴的看着下面,不由的哼笑着,“难道你希望本王给她么?” 颜菖蒲不知如何作答,眼神蒙上一丝黯淡,“奴婢没想法,王爷心里舒坦就好。” 他复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致,还真是有趣,这个臭丫头,心口不一,倒是聪明,与一般的奴婢不同。外面忽有笃笃的脚步声,却见是李钟。 “王爷,通州传来表小姐的消息!” 表妹的消息?赵羽成脑中阵阵轰鸣,“怎么可能,她已经死了!” “臣也不信,只是听线人说在通州有一个眉目与表小姐极像的女子,一时间臣也拿不定主意了。” 表小姐…… 蒲姐姐,你知道吗,那匹栗马可是表小姐骑过的…… 与王爷指腹为婚的表小姐…… 他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齿间轻喃,“你们……都下去吧。” 颜菖蒲回头又看了看赵羽成,便随着李钟下楼去了。站在楼下的青砖路上,她停下了脚步,“李大人,表小姐……如今可好?” 李钟回过头,摇了摇头,“不过是传言,还未知真假。” 她抬起头仰望着楼阁之上,葱葱郁郁的高树间,只透出一扇窗,看不到他的面容,只有那玄纹银紫的一角…… 夜如漆,楼阁之上的窗扉全数紧闭,颜菖蒲依旧站在下面不曾离去,幽幽的光从窗里蒙出,摇曳不定,表小姐没死,王爷一定很开心,很快就要去通州了吧…… 章节目录 第207章 出城难 楼阁之上,赵羽成圈膝席地而坐,面前燃了七七四十九盏烛灯,橘黄的火焰静静跳跃,时而摇曳,烛泪成线滩了一地,他就这样呆坐着,往昔的岁月不住的在脑海中盘旋。 那绚烂多彩的画面里,全部都是她天真稚嫩的脸庞,在空旷的原野上他们奔跑,还牵着那一枚小小的纸鸢,纸鸢逆着光飞上苍穹碧空,阳光洒在她浓黑卷翘的睫毛上,宛若扑翼的蝶翅,他一手牵着丝线,一手握着表妹的手,洋溢着掩藏不住的欢喜。 这一切,好似昨日才发生,想一想竟已过了将近茫茫七载。 他倏地起身带起一阵细风,袭着火烛的明亮,他不再去想,也只有这一瞬的记忆是美好的。 小心翼翼的跨过火烛,那枚锈迹斑斑的锁愈加的沧桑无光,他从身上掏出钥匙,犹豫不决,却还是插入锁孔,他拉开窗扉,一切的痛苦如同泄洪般朝他涌来. 外面的风吹进,赵羽成的手有些颤抖,忽然背后起了凉意,转身之间,只见那四十九盏火烛竟全数熄灭,只剩下烧的焦黑的烛捻…… 渐渐起了鸟鸣,暮色已近阑珊,他终是熬了一夜,看着那些亲手点燃的火烛静静的伫立在地上,宛如四十九座静立的墓碑,他冷冷的哼笑着,枉他守了一夜。 迈着沉重的脚步下了楼阁,只见颜菖蒲靠在假山上睡着了,早晨寒露重,她的衣衫有些湿潮,睡的本不踏实听到声响便醒了,见赵羽成那般憔悴,知他一夜未眠。 “王爷回去歇歇吧。” 赵羽成没有言语,覆手在府上徘徊,颜菖蒲跟着,只觉得心疼。 那一排修竹甬道上,赵羽成终是等到了李钟,李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已入了他的眼。竹叶如剑,瑟瑟而下,与那黄土混杂,便也不见了往昔的风采。 “你不想让本王去吧。” 李钟见他猜中了心思,便也不再隐瞒,“通州不是王爷的地界,且消息真假未定,若是贸然前往,实属冒险之举啊。” 李钟说的没错,这也正是他犹豫之处,原先的通州刺史已被他除掉,如今新上任的依旧是唐家的门生,亦是那个人的心腹,昨日又是那般卦象,心中不免要多思量思量。 “王爷看这样如何,臣带些手下入夜潜入通州搜寻,若找到了那姑娘,便带回来给王爷看。” 赵羽成久久沉默,风吹竹林,细瑟入耳,那决定早已下了,“不论真假,即使是龙潭虎穴,本王也是要走这一遭。” 翠绿的修竹林前,那身影颀长,向南而望,眉宇间已寄了淡淡的相思,茫茫七载,怎能在此坐等…… 听说,通州地界的气候多变,早时穿袄,午间便要着丝薄的衣衫,颜菖蒲犹豫不决,捡起这一件,又放下那一件,只一个小包裹却不知要带些什么。 “路途遥远,王爷丑时又易惊觉,一路上要多费心了。”阿丝时不时的嘱咐着,替她收拾着衣物。 “阿丝姐放心吧,我会做好的。李大人应该还在府上,不去送送吗?” 阿丝羞涩的笑笑便跑了出去,她只捡了一薄一厚两套衣物,把星辰给的钱袋子放在了亵衣的夹层里,虽说跟着王爷出门本不需要这些,可她不知为何,十二分的心神不宁,放好了碎银子,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过了晌午,一行七八人便出了城,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常,乔装成商贾的众人竟然也骗过了守城的将领。赵羽成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他不在城内,一番掩饰后倒也轻松自在。 颜菖蒲总是不住的偷偷撇看,虽然赵羽成一身的巨贾打扮,可强大的气场依旧让人无法靠近,见他只是闭眸在马车上歇息,便出了马车,与小杜子并排坐着,烈日而下,刺眼又炙热,她抬臂挡在眼前,不多时便昏昏沉沉。 “喝点水吧。” 小杜子递上水囊,她接过仰头喝了一口,清冽的水甚是甘甜,瞬间炎热消了大半。 “蒲姐姐没去过通州吧。” 她点点头,她自幼生于水乡,不过是些儿时的记忆,后来到了陌都也只是宫婢,皇城自是没有好好逛过,这样说来,四邑倒成了她最熟悉的地方,“我想,通州和四邑大抵是差不多的,都是北方,只不过四邑处在极北罢了。” 小杜子赶着车,一副小书童的打扮,倒也清清爽爽,“到了通州,咱们得了闲便出去玩玩,也不枉出来这一趟。” “小杜子,表小姐……一定是极好的,否则王爷也不会如此的记挂在心上。” 小杜子朝车里瞅了瞅,见赵羽成还在沉睡,便伏在颜菖蒲的耳边轻声说着,“若是表小姐果真没死,那才是个麻烦事呢。” 他见颜菖蒲一脸的惊异,便继续说道,“王爷的表家是满门抄斩,突然多出个张家遗后,王爷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接进府上,要是被朝廷知道追究下来,不光是咱们,就是当时行刑的人也都是要受牵连的。” 颜菖蒲听了,身上一冷惊出些凉汗,“那……那可怎么办啊……” “主子们都不怕,做奴才的怕什么,最坏的打算不过是到别处继续做奴才罢了……” 小杜子赶着车,眼神亦有些恍惚,颜菖蒲默不作声,虽说是这个理,可她不希望王爷有事…… 几天几夜的颠簸之后,终是顺利的通过了通州的城门,包了一处客栈歇脚,并打探消息。 赵羽成在房内来回的踱着脚步,时时不能镇定,直晃得颜菖蒲心头发慌,她去打了一盆水,“王爷擦擦脸吧。” 他接过浸湿的丝帕,随意的擦了擦,“你和小杜子去买些小姐穿的用的,省得到时候匆忙。” 得了令,颜菖蒲便和小杜子出了客栈。 通州与四邑的景致差不多,不过是民居的风格有些迥异,逛了逛街井,也并无什么奇珍异宝,两个人不免有些扫兴。 “还以为通州是什么好地方呢,殊不知还不及四邑的一半好。” 颜菖蒲也只是笑笑,“谁说不是呢,咱们还是赶紧采买吧。” 赵羽成说了,一切都要最好的,她看着绫罗绸缎,一时间也有些眼花缭乱,不知如何是好。便按着自己的身形买了几件,都是上等的衣料,款式样子也极好,待从首饰铺,胭脂铺出来时,早已是两手满满。 看着日头渐移,出来的时辰也够长了,两个人在街边面铺吃些东西也稍作歇息。不远处竟人头攒动,甚是热闹。颜菖蒲好奇,站起身子去看也没瞧出个什么,只好问面铺的掌柜。 “您定是外乡人,前面的是卦摊,摆卦的是精通玄术的高人,善摸骨,住在通州的深山里,算一算竟是有三个月没有来了,您要是有前世今生未解的疑惑,可算是逮着正着。” 小杜子一听,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蒲姐姐,我帮你去排着,吃完了快来啊。” 颜菖蒲见他兴致高昂,也不好伏了他的兴致,也匆匆吃完甩了碗筷跟了上去。 顺着错开的空隙她向里瞧去,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眼神煜熠,红唇银齿,自是那一番道风仙骨。老者有一双单薄皙长的手,纤弱的手指抚在求解之人的手上,声音极轻,仿若飘在天宇,却又近在身侧,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颜菖蒲不觉有些紧张。 小杜子向里凑着身子,“蒲姐姐,快啊,轮到咱们了。” 颜菖蒲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被小杜子推到了凳子前坐稳,忐忑不安的伸出右手,老者覆手上前,一时错愕,不禁抬头向她瞧去,瞬时便收回了手,老者身边的双髻少年收起了卦摊,“我家师父要回了,今儿就到此为止了。” 人群向四处散开,小杜子着了急,“师父,我家姐姐命相如何,怎看了一半就要走呢?” 老者呵呵的笑着,捋着长须颔首说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不过腕上的饰物戾气较重,待姑娘具有强弩之势时,方可降伏。” “那……那我姐姐的姻缘如何?” 老者的眼眸似一湾深潭,深不见底,“自是那富贵之人,有琴瑟和鸣之缘,但凡事要看的清醒,方可得这一世安宁啊。” 一袭白衣的老者,扶着双髻少年的肩头,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人群之中,转眼不见。 回去的路上,夜幕稀薄,浅月而上,长长的石板路上,只有两人稀疏的身影。颜菖蒲抬起手腕,那有些乌黑的银镯,透着黯淡的光泽,戾气……难不成这镯子果真是从坟堆里挖出来的…… “姐姐听到了吗?那师父说您是富贵命,想必一定能嫁进南王府的。” 她听着羞红了面颊,“小杜子,谢谢你,。” 小杜子双手提着包裹,“蒲姐姐一向待我这般好,小杜子只想多做些。” 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担心…… 她回想着一番话,越是捉摸不透,到底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高大的树下,是纷纷清鸣的蝉声,越发显得炎热了,王爷定是已找到表小姐了吧,想着便不由的加快了步伐。客栈上了灯,簇红的纱灯挑在房檐角下,远远的便可看见字号,客栈一旁的马庄上拴着马匹,小二正喂着粮草,看来李钟已经回来了。 她提着衣裙匆匆上了楼,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表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子,让王爷丧失了理智的女子,定是这世间少有的。 竹篾窗纸里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人影。她抿着双唇轻轻的推开门,压抑的气氛好似瞬间窒息,屋内,并无女子。 她静静的放好东西,便站在门边,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赵羽成端坐在椅上,紧蹙眉中,许久才吐出一句,“怎么能找不到呢,不是一直有线人跟着么?” “臣已经派人再去打探了,不久就会有消息。” 赵羽成摆摆手,李钟便不再多言,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便跌坐在椅中,高大的身子转眼间变得那般凌弱,烛光中,脸颊如此苍白. 她生怕打搅了赵羽成,只燃了支宁神香,淡雅的清香渐渐散满整个屋子,也让他渐渐恢复了心智。 赵羽成睁开眼眸,不由的揉着发际,抬眼见门边静立的颜菖蒲,才又坐正,她赶忙倒了一杯茶,赵羽成看着青瓷制的茶碗中根根竖立的茶根发呆,“都买了些什么,给本王瞧瞧。” 她一一打开包裹,赵羽成轻抚着绫罗绸缎,朱钗玉环,一时间惘然若失,颜菖蒲不忍见他如此,便宽慰道,“王爷别担心,定是能找到的,不过费些时日,若是表小姐看到王爷如此神伤,定是会难过的。” 赵羽成回转身,竟是弯着唇角,“是啊,本王就是因她失了心智,很好笑吧。” 颜菖蒲一怔,竟是这般温暖如春的笑,原来王爷也会如此微笑,她一时看得痴然,却被赵羽成点上眉心,“臭丫头,难道真觉得本王可笑么?” 她回过神,只见赵羽成把玩着首饰,随意的丢在一旁,“这些怎能配得上她,明日再去买。” 颜菖蒲慌乱的把衣物整理好,都是上好的物件,竟然都无法入王爷的眼…… 一夜,她都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窗外是聒噪的蝉声,赵羽成举着烛台看书,她知道他睡不着,心乱的很,披了衣也不睡了,“王爷歇歇眼吧,若是李大人来了消息,奴婢叫您一声。” 赵羽成放下手中的书,望着窗外的银华,“不用管本王,你歇着吧。” 见他如此说,她便又燃了几柄烛,瞬间房屋照的通亮,可赵羽成却把书丢到了一边,闭上了眼帘。窗外的马蹄声阵阵,他倏地睁开眼眸,快走了两步拉开了房门,李钟一路小跑上了楼,他已迫不及待,“怎么样?她现在何处?” “回王爷,那姑娘住在通州郊外的青华山上。” 他顾不得从肩头滑落的外衫,紧了紧袖口,“菖蒲,更衣。” 如墨般的漆黑,借着月华,一行众人出了客栈,晚间有些寒凉,颜菖蒲蜷缩在车内,头有些困乏却还是强打着精神,这个时辰城门早已关闭,不仅出城难,还极易暴露身份,看着赵羽成焦急难耐,李钟几次又言欲止。 辚辚车声骤止,他顺着窗瞧去,青砖垒成的高墙上,站着执守的侍卫,火盆一簇一簇映的旌旗绯红。 “官爷行个方便,我家老夫人病重,少爷急着回去。”李钟递上一枚银锭,守城的将领四下里张望许久,才把银锭揣入怀中,“快走快走,爷马上要交接了。” 轰隆一声城门打开,马车继续行进,颜菖蒲挑起竹帘回头张望,城里的烛火已近阑珊,只有零散的值更人闲走,那一锣一锤在清冷的小巷中弥散着沉闷幽深的响声,和着沉睡中的通州城,愈传愈远…… 青华山并不似四邑的山峰嶙峋高耸,不过是连绵不绝的山峦峡谷,山中松柏苍翠犹如兵勇静立,走了整整一夜才到了山脚下,晨起的氤氲,雾气腾腾的浮在身侧,脚下溪水潺潺,溪涧满是细小的银鱼摆尾。 章节目录 第208章 恐惧 颜菖蒲用手捧起清水,随意的擦了擦脸,刺入心扉的冰凉,直激的她打着冷颤。 赵羽成站在一方青石台上,反手而望谷中,她缓缓的走在青石下仰望,赵羽成好似站在了云端,俯瞰着脚下的众生,忽然间内心惶惶,生出些许凄然,这样的男子是她一世都够不着,也摸不到的。 前面的路愈发的难走,需要弃车骑马而上,马蹄踩在一臂宽的路上,时而滚落脚下的碎石,颜菖蒲不敢看,她生怕一时坐不稳摔了下去。足足走了几个时辰,终是到了宽阔的地带。 “王爷,再往里便是深山了,臣等先行打探打探如何。” 众人都下了马,即使颜菖蒲提着衣裙,却还是湿了衣襟,赵羽成思谋良久,“还是一起吧。” 都是茂密的树林,即使日头东上,这里依旧一片昏暗如暮,听然马蹄渐乱,赵羽成不由的皱起眉,环顾着四周,只觉得一股杀气升腾。 “王爷!有埋伏!” 话音未落,只听哗哗的铁甲倏起,在林间上空盘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赵羽成心一冷,朝着山林上空唤着,“出来吧。” 颜菖蒲惊慌失措的和小杜子缩在一起,隐隐的见高处人头攒动,在来时的方向,黑压压的一片涌了上来,寂静中只听得无数的弓箭上了弦,黑暗中闪出一条小道,四人抬出的竹椅上斜躺着衣衫斜散的男人。 “南王近来可好?”声音飘在山谷中,忽近忽远,有丝戏谑,有些难掩的兴奋。 赵羽成虚眸向高处看去,不由在齿间哼笑,“周延么?” 男子张狂的笑着,笑意充满了不屑,“难为王爷还记得住。” 怎会记不得,原道州刺史周庆之子,想必是来寻仇的吧,赵羽成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李钟的剑早已出了剑鞘,白花花的寒光映在脸颊之上。 “李大人,上一次我命中你的死穴,竟还能捡回一条命啊,真是可喜可贺。” 李钟上前一步,挡在赵羽成的面前,“你胡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周延从椅上站起,衣衫散乱*着胸膛,“本想着和南王开个玩笑,没想到王爷竟然当真了,这青华山景致不错,微臣理应陪王爷玩玩。” 赵羽成拨开挡在前面的李钟,双手有些颤抖,“这么说,一切都是你散布出去的烟雾。” “不错。今日,微臣是要取王爷的性命来祭奠家父。” 赵羽成弯着唇角,眯起长眸,想必是逃不掉了,这里是青华山的深处,一路走来便已看清,这酷似牛角的山谷间,也只有来时那一条路那高处的弓箭手没有成千,也上百了,周延不过补着闲职空缺的纨绔子,无论如何也无这般的势力,“周延,你要知道,本王是大梁的镇关王爷,除了圣上,他人休想动本王一根汗毛。” 周延散开画扇,显出一副美人抚琴图,他额前的发丝缭绕,“王爷是聪明人,像微臣这般的人物怎能动得了王爷,若不是得了密旨,又怎敢这般大张旗鼓。” 颜菖蒲瞪大了双眸,惊恐的看着赵羽成,难道是圣上要杀王爷么,可这又是为何,天下哪有父嗜子的道理…… “王爷最好不要反抗,身后方可留下英名,否则便是那碎尸万段的乱臣贼子。” 赵羽成只是冷冷的哼笑,原来,他一直都不放心自己,他一直都为那个人在铺路,地位显赫又如何?终究抵不过着江山,抵不过这用血砌成的宝座。 周延一个手势,成千上万的箭齐刷刷的向深谷低处射来,犹如无数条喷;火的长龙,要瞬间吞噬掉他,甚至毁灭整个山林。 “王爷,微臣断后,快走!”李钟把赵羽成推在身后。 “李钟,你一个人撑不住的。”他一个踉跄靠在身后的树上。 随从用人肉做成了屏障,纵然武功再高,也渐渐抵挡不得,时不时的有人倒下,他此次不过带了七八人。 “能抵挡一阵也好,王爷快往深处去。”说话间,李钟的臂膀已被乱箭穿入。 “王爷快走吧!”小杜子拉上赵羽成的衣袖,一阵箭雨中只见在上的周延悠闲的摇着画扇,他心头的怒火不停的燃烧。紧握的双拳青筋暴露,他顾不得那么多,转身进了林里。 时不时的有箭擦身而过,脚下没有路,多是丛生的荆棘,他抽出腰间那柄软剑,奋力的劈在脚下,斩出一条路。 颜菖蒲的衣裙早已划破,撕扯成碎片挂在身上,脸上也满是划伤的血痕,她紧紧的跟着,吓得不敢做声,甚至连颤抖都忘记了,两条腿机械的前行奔跑,被荆棘扎的血迹斑斑。 也不知跑了多久,发觉身后的沙沙声渐远,她不由的回转身去看,才发觉小杜子已负箭,鲜血汩汩的流着,却还是摇摇晃晃的跟在后面,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王爷,小杜子……小杜子受伤了!” 她哽咽的喊着,赵羽成停下了脚步,掉转头只见小杜子扶着树干努力的立着,嘴角渗出丝丝血迹,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小杜子,那张稚嫩的面颊沾满的血污,“王爷快走,不要管奴才了。” 赵羽成不由的朝后观望,不料小杜子一口鲜血喷在了他的衣襟上,只觉耳边一阵速风起,小杜子眼神一凌,耗尽全力趴在赵羽成的身上,巨大的冲力令赵羽成急退几步,回过神再去看,小杜子的背上被削尖的树干穿透,高耸入天的树上从天而降五六黑衣人。 那五六人已把他们团团围住,他这枚软剑还未沾过血光,剑稍已蠢蠢欲动,他把小杜子送到颜菖蒲的怀中,来不及多想,便向身后的一人刺去…… 颜菖蒲颤抖的摸着小杜子的脸,“小杜子……挺住……会没事的。” 小杜子只是咳,一口一口的鲜血绽在她的衣裙上,她泪如泉涌,止不住的哭泣,小杜子原本粉红的面颊越来越苍白。 她颤抖的扯下细碎的衣裙,团成一团为他擦着渗出的血渍。小杜子眼神涣散,只是静静的说,“蒲姐姐,在王府的……石榴树下,有我攒的银子,若是……回到了四邑,记……记得把它取出来,替小杜子修修在陌都的祖坟……” “你……你竟胡说些什么……”她哽咽的无法说清楚,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与血混在一起,静静的流淌。 耳边是刀剑相向的声音,尖锐刺耳,她不安的抱着小杜子,只见那一袭紫衣在寒光间穿梭,赵羽成的脸颊上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那一双狭长的双眸透着冰冷之气,五六回合中只剩下一人,树林落叶间横尸杂乱的歪斜,身上的伤口不多,却剑剑致命。 只觉手心一片冰冷,低头间小杜子早已没了气息,一双瞳孔无力的睁着,背上的伤口还在淌着鲜血,身体渐渐僵硬。 “小杜子!……醒一醒!”她嘤嘤的哭着,可怀中之人永远都不能开口言语了。 随着轰然倒地,刀剑声止,那一柄软剑已被血侵染,剑尖向地,汇成的血珠一滴一滴的坠入泥土,赵羽成走上前,摸着小杜子的口鼻,他没有收回手,而是轻轻的覆在眼眸之上,小杜子终是合上了眼帘。 赵羽成脑中嗡嗡作响,他一把拽起颜菖蒲,“走吧。” 可她却摊在地上不愿起身,嘤嘤的哭着,“我们走了……小杜子该怎么办……” “他已经死了!” 震天的咆哮令她万般惊恐,眼泪骤止,眼前的这个男子双眸赤红如焰,腰间的玉佩牵绊,清灵的响声伴着纷飞的落叶,隐隐的听到远处??之声,赵羽成拉起颜菖蒲,便又向深处逃去。 深处愈来愈暗,她渐渐的没了力气,她倏地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 赵羽成回转身,“怎么了?!” 她眼中噙着泪,“奴婢走不动了,王爷快走吧,带着奴婢碍事。” 说出这一句,忽然间释然了,不用再逃了,即使是生命的尽头。 赵羽成没说什么,只是一把抱起颜菖蒲,继续向前逃去。她不停的在他怀里扑腾着,想要挣脱,“奴婢不想逃了,王爷放奴婢下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可又是那般坚定,“如果……连你也死了,本王纵使下了地狱……也无法饶恕自己……” 她一怔,赵羽成眼底的湿潮看的如此清晰,原来她一直都不懂王爷,不懂他在想什么,她以为他就是那般冷漠…… 又走了许久,树林间只能听到二人鼻翼处沉重的呼吸还有浓郁的腥甜。 “王爷,奴婢可以走。” 终是从他的怀中解脱,即使双腿虚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身后没了声响,应该还未追上。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觉得饥肠辘辘,两人在宽阔处笼上火,她蜷缩着双膝坐在一旁,匹噗的火声掩藏了内心的惶恐。 没有一点食物,甚至连水都没有,靠在树上昏昏沉沉,可却不敢睡,生怕睡着了便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她胆怯的抬起头,只见赵羽成凝望着火堆出神,发丝凌乱,颜菖蒲来到他的身侧,解开发带,以指为梳,捋着沾满血迹的发丝,向往常一样束起发髻,银紫的发带垂在肩头,其间的羊脂玉在黑暗中愈发的凝白轻透,即使在此刻,她也不愿看到他一丝的不堪。 单薄的手掌滑落肩头,却是被赵羽成紧紧的攥着,颜菖蒲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与他并肩坐着,手心的温暖渐渐平复了不安。 “臭丫头,你怕么?” 她点点头,“王爷怕吗?” 赵羽成弯起菱角,把颜菖蒲拉进怀里,她单薄的双肩还在颤抖,“怕,本王是最怕死的那一个。” “为什么圣上要杀王爷,王爷可是大梁国的皇子啊……” 他紧紧的搂着她,那一丝一丝的温暖令他感到安全,口中不住的轻喃,“你可曾听过……无情最是帝王家。” 不等她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真的是迷了心智,听到有关于她的一切,还是燃起了念想,本该……无情……却……有情,终是害了自己。” 赵羽成抛下了一切的伪装,宛如受伤的孩童,只是喋喋不休的述说,述说着内心的苍凉,颜菖蒲不忍看到如此失神的王爷,她安慰着,“即使是帝王家,也有七情六欲,怎能说是迷了心智。”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他发誓般的决心令她心碎,初听到表小姐的消息,内心还有些小小的失落,可如今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多么希望看到他能够幸福。 两个人就这样睡着了,颜菖蒲总也睡不踏实,她时不时的睁开眼环顾着四周,渐渐的睡意全无,直到林隙间透出一束一束的亮光,赵羽成的软剑扔在地上,燃烧的灰烬只剩下一缕一缕的青烟。 她想要去找些水和吃的,可他紧紧的抱着她不愿放开。 她看着身侧的男人,即使脸上沾满了血污,却依旧那般英俊,指腹缓缓的滑过眉梢,鼻翼,双颊,唇角,可能太过于疲乏,他竟然一直睡着没有惊醒. 安静中的赵羽成也是温润如水的。 他终是醒了,松开了她。站起身理着已残破不堪的衣衫。 “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他沉默良久,仰望着高耸入天的苍树,望不到天际,甚至是太阳的万丈华光,倾斜的山林下是潺潺的流水,“先下去找点水来饮。” 清澈的溪水缓缓的流淌,洗掉脸上的污垢,又痛快的饮饱,好在溪间还有活鱼,赵羽成找来树枝,轻而易举的捉到一条,刚架上火,便听到不绝的仰天长笑。 笑声回荡,却是找不到人在何处。 “赵羽成啊赵羽成!竟然躲到这儿了,早就说过不要白费工夫,让我追的好辛苦啊。” 周延!赵羽成咬牙切齿,密林中铠甲作响,周延走出,依旧摇着手中的画扇,十分逍遥快活。 他一手拉着颜菖蒲,另一只手早已握得咯咯作响,面上还浮着不屑的笑,“看来你是不会罢休了。” “聪明。” 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无数的弓弦吱吱作响。 赵羽成紧了紧握着颜菖蒲的手,直攥的她生疼,她侧目而望,眼前这俊朗的男子唇角勾勒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薄唇轻启,眼眸中竟是数不尽的绝望,“看来……是逃不掉了。” 如此平常的语调,彷佛是在诉说那于己无关的话语,只有手心传来的冰凉,宛若一把匕首刺入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颜菖蒲眼前恍惚,她缓缓的解下髻上玉簪,青丝泻下瀑在胸前,风起,撩拌起千千青丝,如长绫般飘舞,遮盖了惨白的面颊,遮盖了濒死前的恐惧,她气若游丝,颤抖着低喃,“可是王爷……奴婢……还不想死。” 纤弱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坠入赵羽成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沉寂在湖底,他闭起眼帘不去看她。 章节目录 第209章 作呕 刹那间,那尖刺的疼痛从心尖传开,他一惊睁开眼眸,垂首望去,凝白通透的玉簪直直的插在胸膛之上,汩汩的鲜血溢出,握着玉簪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颜菖蒲紧咬着双唇,直到贝齿沾染上丝丝血迹,赵羽成额上渗出了汗水,“你……” 话音未落,便瘫软的跪倒在地,双膝刺入荆棘,他已麻木,分不清是哪里的痛楚。 颜菖蒲回转身朝周延喊着,“大人,可否留奴婢一条生路。” 她甩开赵羽成的手,他一时失了支撑轰然倒地,颜菖蒲向后退着,她从未想过会伤害王爷,即使是丢掉自己的性命。 泪水四溢横行,眼中却写满了不忍与不安,“王爷……不要怪奴婢。” 周延没想到赵羽成竟这般轻易的倒下,一时错愕,回过神时,又是难以掩藏的兴奋,“哈哈……拿本官的佩剑来,我要亲自剐了赵羽成。” 一道银光闪过,剑已出鞘,周延把画扇扔在身后,向不远处的二人一步步的走来,剑稍拖在地上惊起声响宛如蜂鸣,带起一阵飞叶,他顾不得理好衣衫,松垮的垂在肩头,“赵羽成啊赵羽成,这可太有趣了,被一个小婢女刺死……若要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哈哈……来,给你补上几刀,死在本官的剑下省得浊你英名。” 赵羽成半跪在林间,耳边回旋的风声,眼前纷飞如雨的落叶,都不及周延的身影来的清晰,他腾出一只手擦掉额前的汗珠,那刺入心扉的疼却使他瞬间清醒,呵,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么,枉他挣扎如此多年,不过是又回到了终点。 抬起眼眸才见阴暗的密林中,阳光已投下光芒万顷,纵是如此的黑暗,却在瞬间扫清所有的阴晦。沾满露水的鹿皮短靴兴冲冲的向他而来,赵羽成回过头还想再看她一眼,乌黑的长发,衬出血丝的红唇,褴褛的衣裙,被泪水侵染的双眸,只在这一刹,明白了她的心意。 他弯着唇角,眯起狭长的双眸,不,一切才刚刚开始,怎能就此结束。 瞬间一跃,腾空抽出腰间软剑,待周延欣喜若狂时,已安然立于他的身侧,冰凉的剑缘置于脖间,周延瞪着双目,能做的只剩下在惊恐中吞咽口水。 十几丈开外的将领见此逆转,无不慌了阵脚,“快去救周大人!” 赵羽成仰头俯视着远处的众人,齿间哼笑,手腕一抖便在周延的脖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迹。 “别……别过来!”周延惊慌的失声呼喊,震得随兵不敢向前。 “退后五百米。” “退后……退后!给本官退到林外去!” 黑压压的铁甲军瞬间隐蔽在林间,亦如当初的平静,鸟鸣啾啾,水涧泠泠,赵羽成挟持着周延,向后撤退,“说,从哪儿能出去。” “向……向南!” 剑身一转,脖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赵羽成戏谑的说道,“本王偏要往北去。” 把周延挡在胸前,这人肉盾牌想必是最安全的武器,侧身前行,才见一旁局促不安的颜菖蒲,“臭丫头,跟紧了,本王现在顾不得你,自己小心。” 颜菖蒲擦干面颊上的泪水,提着衣裙紧紧的跟在后面。 这青华山是横断山脉,由西向东贯穿,若是向南定是有路的,不过也必定会遭遇埋伏,如此这般,还不如冒险北上,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活路。 从日头东升一直走到薄暮浅上,终是在一处山洞停下,洞中淌着清水,哗哗的水声激荡在四壁,宛若洪水倾泻,周延被绑在一方巨石上动弹不得,口中还在狂叫不止,“赵羽成!快放了我,杀你的是当今圣上,我不过是依命行事。” 话音未落,一把长剑已穿过胸膛,“闭上嘴便还能让你多活一阵子。” 看着流淌的鲜血,周延吓得瘫软无力,一时间也闭了嘴,赵羽成坐在清水沿边,用力拔下胸口上的玉簪,额上的汗珠如雨般滴落,漆黑的山洞,只见他微微耸起的双肩,颜菖蒲跪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已碎成千万片,“王爷可好……” 赵羽成气若游丝,向后一倒躺入颜菖蒲的怀中,如纸般的双唇褪尽了血色,“臭丫头,痛死本王了,若不是护身甲,本王……真便被你杀了。” 颜菖蒲的泪水滴滴答答的坠在赵羽成的脸颊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他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本王饿了一天,要找点吃的东西才行……” 她胡乱的擦着眼泪,“这里山林多,定是有可以充饥的果子,奴婢出去寻。” 她欲起身,却是被赵羽成拦下,“吃果子怎能恢复力气。”他咬牙起身,晃晃悠悠的向周延走去。 周延恍惚间只见那银紫的身影,和赤血的红瞳,他吓得哆嗦,不知不觉稀稀拉拉尿了一地,“你……你要干什么。” 赵羽成抽出周延身上的剑,血滴飞溅,点点猩红泼在脸上,殷红的剑身上汇聚成线的血流顺缘而下。 他没有回答周延,四目相对,红瞳映上一丝狡黠的笑意。 扑哧一声剑穿出胸膛,可怜周延竟无从反抗,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无便陨了命,惊恐迟疑的眼眸,还有微张的双唇永远定格在这漆黑的山洞里。 颜菖蒲脑中轰鸣,身子从脚底起了麻意席卷到天顶,王爷杀了周延……且用那利剑破开胸膛……剜出心脏,赵羽成的手沾满的血迹,剑身挑起一团模糊的血肉。 “王爷……”她颤抖着低喃。 赵羽成沉默不语,如同烤野味般的把心架在火上,颜菖蒲不敢去看,蜷缩着身子退到洞口,滑坐在地,十指深深的嵌入发中,她甚至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定是那鲜血淋淋的场面。 火声匹噗,照亮了洞口,心绪渐渐平复,斜欹在洞壁旁,说不出的疲乏,浑身酸痛难耐。赵羽成饱餐一顿,又望了望周延残破的尸身,嗤鼻哼笑,在清水中洗净软剑,走到洞口拉起失魂落魄的颜菖蒲。 “王爷去哪儿。” 赵羽成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再找个干净的地方歇着。” 他知道颜菖蒲害怕,怎能在此过夜,拉着她缓缓的在林间行走,暮光倒映在溪水间,照的周身通亮,赵羽成为她摘了野果,虽然有些酸涩,但她却觉得香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即使是树根野草她也是吃得下的。 山峦高处,巨大的青石上,两人偎依在一起,颜菖蒲抬起头仰望着暮色,无数的星芒闪烁,晃晃入眼却是分不清楚,她不禁自言自语,“如此多的星宿,最耀眼的便是紫微,也是奴婢唯一能认得的。” 浩瀚的星河,北斗安然而立,斗柄执南,围绕在紫微身侧,赵羽成仰头去看,莫名的心悸,口中不住的轻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如何闪耀也抵不过北辰,想必……这便是天意。” 纵然是星芒,为了那世人倾羡的紫微之位,也需韬光隐晦,甚至千年。 轻缓的风吹过,鼓起二人残破的衣衫广袖,赵羽成见颜菖蒲缩着双肩,便紧紧的搂过她,手心摊开,露出那枚玉簪,一如既往的通透,簪身已被他洗净显出了本来的模样,她羞愧至极绯红了面颊,无论怎样都是她伤了王爷。 赵羽成捏起玉簪,斜插入发髻,簪身折射出星般的华光,“这玉簪还是本王赏给你的。” 她直听得愧疚,“奴婢……该死……” “你救了本王一命,若是能躲过此劫,本王便许你莫大的荣耀。” 莫大的荣耀…… 她从未想过,莫大的荣耀是什么,摆脱奴籍?恢复颜家清誉?亦或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她欹在他怀中,摇着头,“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留在王爷身边。” 赵羽成眼眸中多了一丝阴暗,“本王有什么好……嗜血性残,留在本王身边,你吃了不少苦。” 颜菖蒲揪扯着衣襟,幸好如此的夜晚遮盖了内心的不堪,“不论旁的人怎么说,王爷在奴婢心里是极好的。” 他不禁轻笑,真是个傻丫头,怎会如此没有心机,怀中的颜菖蒲娇小瘦弱,却疏散着令人温暖的气息,拥她入眠,竟有些贪恋…… 青华山绵绵不绝几十里,越往北走越发的荒凉,渐渐的草木略见稀少。颜菖蒲拨开赵羽成的衣衫,才发觉用发簪刺破的地方已有些溃烂,几日来,一过晌午赵羽成便浑身发热,只数日,他已瘦了大半。 方才还碧空晴好,只起了一阵风便阴云而过,低沉的压在天际,轰轰隆隆的声响一阵紧似一阵,瞬间闪电撕裂云层窜入地中。 搀扶着昏昏沉沉的赵羽成,她吃力的仰着头看去,黑风从远处席卷而来,带起黄沙,一时间分不清白昼。没有半分缓和雨水便倾泻而下,她护着他,却无处躲藏,情急之下,躲到了一方凸起的巨石下,尽管还露雨,却好过全身淋湿。 她脱下还干燥的外衫,披在赵羽成的肩头,他的脸颊愈发烫了,颜菖蒲蜷缩着与他并肩而坐,呼啸的响声在山谷间回荡,如肆意的恶魔,吞噬着大地。 青石檐下积成水帘,眼前的世界愈发的模糊一片,她不安的看着外面,瞧见不远的山路上隐隐约约的人影,佝偻着身子,没走两步便倒在地上。 她不敢过去,生怕是周延的人手,可过了许久,那人在湿滑的路面上没有爬起,颜菖蒲不由的向外探着身子观望,才发觉不过是个跌倒的老妪。 她顾不得倾盆而下的雨水便冲出了青石檐,吃力的扶起老妪,“大娘可好?” 老妪满身泥浆,靠在颜菖蒲的身上,“谢谢你姑娘。” 雨一时无法停止,她搀扶着老妪躲到了青石下,这藏身之所只容得下两人,颜菖蒲站在青石檐外,全身早已湿透。老妪热泪盈眶,“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颜菖蒲瞥了一眼昏睡的赵羽成,热泪涌出和雨水混杂,她咬着双唇思谋良久,才缓缓的开口回答,“大娘,我们遇到了山匪,那些恶人抢了银子不说,还伤了人,我们一路逃亡,如今也不知该去何处……” “竟是这样,一会儿雨停了先到老身家里避避,看样子你家相公伤的不轻啊。”老妪看着紧闭双眸的赵羽成直摇头。 你家相公…… 颜菖蒲的双颊绯红,却是不敢多说,生怕暴露了身份。这雨来时急走时快,说话间便骤停,黑云轻移显出天日,一番风雨后减了大半的炎热,她背起赵羽成手挽着老妪,在泥泞的山路上缓缓前行,几次险些滑倒。歇歇走走,终在天幕而下时到了村里。不过篱笆围成的院落和几间土胚房,却是另她如此心神安宁。 半截烛火立在炕桌上,橘黄的火光映出一屋子的暖意。 “这间房自我儿去了城里便空了出来,姑娘暂且在这儿住着,等你家相公养好了伤再说,这衣服是儿子和儿媳留下的,虽不是好料子,但也干净,莫要嫌弃。” 颜菖蒲一时间热泪涌出,她接过衣物不住的欠身行礼,“谢谢大娘。” 只不过普通的粗麻衣物,摸上去还有些剌手,她顾不得自己便先为赵羽成换上,村里没有大夫,只有个会给牲口看病的老人,拿烧红的匕首剜去胸口腐烂的肉,又敷上碾碎的草药,幸好只是刀伤,颜菖蒲有十二分的不安,却也只能寄托在老人的身上。 一直折腾到快天明,看着他胸前缠满的纱带,颜菖蒲握着赵羽成的手久久不愿放开,身上本就有许多旧伤,如今又是多了一道,他是那样尊贵的人,脑海中犹是他俊朗的身姿安然立在城墙上,厚实的大氅挂着雪粒,趁着夕阳霞光,眉宇间挡不住的王者英气,可如今……怎就变成如此…… 她不忍再看,挪到炕沿旁坐着,时不时的在灶台里添些柴火,眼眸中黯淡的情思不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便闻鸡鸣,此起彼伏不间断。赵羽成终是清醒了,抬起沉重的眼帘,见那穿着碎花红衣的小妇人安静的坐在炕沿,乌黑的发丝裹在蓝底白花的头巾里,俊俏的侧脸勾出朱红的唇线,睫毛如翼,在火光中晕出浅浅的光泽。 “臭丫头……” 她万分喜悦的回过头,爬到了炕上,“王爷醒了?药已经温了多次,现在正热着呢。” 只一青釉碗,细白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却还是从碗沿缺瓷处漾出乌褐色的药渍,赵羽成蹙眉,“这是什么?” 她局促不安,食指在碗壁上婆娑,“是……是草药,王爷喝了吧,奴婢熬了一整晚。” 赵羽成见那一团黑糊糊的便没缘由的作呕,“总是要让本王知道那是什么吧。” 那是什么?颜菖蒲怎能说的出口,不过是常给牲口吃的草药,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他定是不会喝的,她急的憋红了脸,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锅台,扭过身子不去看他,“很多草药在一起,奴婢也记不得了,王爷快喝了吧,奴婢熬了米粥,喝……喝了药才能吃米粥。” 章节目录 第210章 好奇 米粥的清香阵阵飘过,多日风餐露宿,此刻早已舌下生津,看着她举足无措的样子,只觉好笑,“你竟威胁本王。”说话间却是端起药碗仰头而尽。 颜菖蒲看他喝完才松了一口气,端出煨在锅中的米粥递到他的面前,“王爷吃吧。” 半弯的双眸,微笑的唇角,如桃般明艳的双颊,他痴痴的看着早已忘记了疼痛,“你喂本王。” 她乖乖的来到他的身边,用汤匙舀了满满一勺,递到赵羽成的唇边,可他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见他不喝,颜菖蒲着了急,“虽比不得王府的膳食,却也是奴婢用心熬得,吃下去才有力气啊。” 他只觉失态,瞬间烧红了耳根,轻咳几声,“太烫了。” 颜菖蒲吃疑,放到唇边试着温热,却是嘟着嘴嗔怪,“一点都不烫,王爷怎能拿奴婢寻开心,奴婢一整晚都没有合眼了。” 就是这略带责备的话语,赵羽成也觉得好听,看着朱唇银齿,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殊不知她把汤匙塞到他嘴里,他一怔却是呛到喉中,不禁咳着,“臭丫头,胆子愈来愈大了。” 这米粥虽普通,却是山珍海味无法比的,人便是如此,太过安逸便不懂得珍惜,只有濒临死亡才懂得生的可贵,也只有饥饿时才尝的出粮食的香甜。 大娘一早便来了,看着已苏醒的赵羽成,心下十分高兴,“小伙子可醒了,你家娘子守了一夜呢,看看她眼圈都熬黑了。” 赵羽成见老妪口不择言,蹙着眉中不再言语,颜菖蒲攥着袖缘,局促不安的递到老妪手中一些碎银子,“大娘也辛苦了,这些银子且收着。” 老妪摆着手推脱,“姑娘怎能如此见外?若不是姑娘,老身现在还倒在山里呢,怎能要你的银子?” “大娘拿着吧,这都是应该的,我还想劳烦大娘去城里请个大夫来呢。” 老妪见她如此便只好收下,却是把自家养着下蛋的鸡宰了给赵羽成补身子。浓浓的一锅鸡汤,用砂锅煨在火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颜菖蒲细细的熬着,这鸡汤可是大补的,王爷喝了定是能尽快好起来。 赵羽成靠在炕桌上,支着头看她,即使是最普通的衣裙,穿在颜菖蒲的身上也是别有一番韵味,他就这样坐着看她,顺便搭着话,“臭丫头,你哪来的银子?” 她蹲在炉火旁,夏伏天直热出一身的细汗。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便又搅着锅里,“是我临来四邑时弟弟给的。” 她靠在门扉上,看着已泛黄的竹篾窗纸,上面还贴着窗花,摇着藕节手臂的娃娃抱着细鳞可见的鲤鱼,虽早已被晒得褪色,却还是那般弯眸笑着看她,“想当初,就是因为这袋银子我失手杀了英子。” 赵羽成觉出颜菖蒲的恍惚,她只是静静的述说,也不去理会他是否在听,“若是早知道英子会死,奴婢定是不会发了疯的去抢,就是现在……也时常会梦魇。” 只见她努力的睁着双眸,眼中有些许闪烁,原来她一直都很在意此事,他却笑她软弱,“人各有命,但终是要与天一搏,否则死的那个人便是你。” “可奴婢只想一世安宁,荣华富贵,或是锦衣玉食奴婢都不要,只想和弟弟回到老宅,看着小桥流水,看着繁花似锦。” 赵羽成苦笑,不过是个没有心机的丫头,怎能明白这世间最难寻求的便是这一世安宁。 他不愿再与她争辩,紧靠着墙里睡去,那一锅浓汤终是熬好,她爬上炕轻轻的去唤他,“王爷,快起来吃吧,奴婢闻着就流口水了。” 赵羽成没有理会,颜菖蒲又推了推他还是没有动静,正当作罢,却是被赵羽成一把搂过,宽大的手臂环在胸前,她瞬间窒息,憋红了面颊,她愈挣扎他抱的愈紧,不多时便折腾出一身汗。 “别动。”赵羽成在她耳边轻声命令着。 幽幽的体香钻入鼻尖,仿若是最昂贵的宁神香,把头深深的埋在颜菖蒲的脖颈里,心里的烦躁瞬间消失. 这几日时常昏睡,睡梦里多是血流汇聚的长河,还有残缺不堪的尸身,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亦或是如雨般倾泻而下的弓箭,嗖嗖的穿过耳畔射入胸膛,再或是寂静空旷的临渊宫,梁上,挂满了长绫。 还记得青华山的那一方青石上,璀璨的月夜里,他便是拥她入怀,没有遮挡风雨的避所,甚至还有树叶在身侧飞旋,可他竟心若无物睡了一夜,他没有多想便搂过她,只为能在一瞬摒弃席卷而来的痛苦。 颜菖蒲不敢动,渐渐的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伏在脖颈上,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离他这么近,近的让人恍然如梦。 门外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顷刻间便推门而入。老妪和大夫看着偎依在一起的二人,不由的推出门外,颜菖蒲摆脱了他下了炕穿上鞋迎了上来,脸上映出一团绯红,“大娘回来了。” 老妪咯咯的笑着,“乡下人不懂礼数,就那样闯进去了,妨碍了你们小两口。” 颜菖蒲越听越燥,忙把二人让到了门里,她便躲了出去。 院落里收拾的极干净,那是枸杞树编就的绿篱,淡灰的曲枝上缀满五瓣的紫花,羞涩的从茂叶中探出半个身子,却是抵不过那鲜红的果子,枸杞子张扬的悬在枝头,直叫那十分的绿意甘心做了陪衬。 入了颜菖蒲眼的也便只有那一丛丛的红果,这可是上好的补品,她撩起衣襟,隔着荆刺,小心的摘下,却还是时不时的刺手,留下细小的伤痕。 大夫从门里出来,颜菖蒲便急切的迎上前,知道无大碍终是松了口气。 “你家相公旧伤沉积,不可再受伤了。” 颜菖蒲看着大夫上了马车才回到屋内,赵羽成直挺挺的躺在炕上,伤口的纱布已换掉,她看着药方,一时间发怵,竟要那蟾蜍做药引。她坐在炕沿,想着如何是好,却倏地被赵羽成欺在身下。 他狡黠的笑着,眯起狭长的双眸,“你猜……那庸医跟本王说了什么。” 她用手抵着他的胸膛,歪着头呼吸急促,才发觉墙围上绽满已陈旧的藏蓝牡丹团簇,“说……说了什么?” “他要本王谨记……不可……行房。” 原本消热的面颊又如炽焰烘烤,她窘得不知所措,赵羽成见她这幅摸样,五指抚上她的面积,那唇愈加的赤红,颜菖蒲紧紧的闭着双眸,他不禁摸着如蝶翼般的眼帘,却早已心猿意马脑中发热。 这个丫头,他从一开始便不知如何是好,他怕自己沦陷,所以有意的避开,却还是来到了他的身旁。 就那样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胆怯而安静的望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做着每一件事,她说,她只求一世安宁,可跟着他却又如何能一世安宁。 转瞬间心便沉入湖底,只剩下一丝黯然,他用手拍了拍她滚烫的面颊,伏在耳边说了句“臭丫头”。 她偷偷的睁开眼眸,见赵羽成已安然坐在窗前,长竿支起半扇悬窗,暖风吹起鬓前细发,院里落满觅食的鸟雀,叽叽喳喳不停歇,他顺手打落长竿,木窗下落,震起窗沿细微的尘土,显出一室阴霾。 光影中,只见袖中微颤,脖上的青筋暴出,她只觉得心疼,以后该怎么办,他们能去哪儿…… 赵羽成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整晚,早间醒来便不见颜菖蒲的踪影,他起身出了院落,老妪坐在晨光中,一笸箩的丝线,静静的绣着花样,抬眼见他打着招呼,“你醒了?你媳妇儿半夜就出去了,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 赵羽成皱着眉中,昨夜他一直搂着她不放手,后来竟睡的没了知觉,“她去了哪儿。” “还不是给你捉药引子去了,晚上蟾蜍多,她想多抓些。” 他立在绿篱前,拨弄着淡紫的花瓣,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老妪丝毫不介意,自顾自的说着,“这么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定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你那媳妇定是买来的童养媳,逆来顺受的,那小模样真叫人怜惜,想必家里还有好几房夫人吧。” 童养媳?赵羽成不禁一笑,一时无聊,便与老妪闲扯起来,“家里还有两房,不过正房还未娶进门。” 老妪不禁啧啧的摇着头,“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娶媳妇儿比换件衣裳还容易,不过,听老身一句,一家子里女人多了不好,叽叽喳喳吵得很,还不如把这姑娘扶正了好好的过日子。” 他见老妪说的有板有眼,只觉得有趣,“嗯,好。” 远远的便听见颜菖蒲唤老妪的声音,他抬眼望去,带着蓑笠的颜菖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来。 赵羽成见她如此吃力,便迎了上去,手里的竹篓子里满是跳跃不安的蟾蜍,或低沉或清脆的叫着,赭色罗裙上沾满了泥巴,鞋子早已污浊不堪,可她却喜上眉梢,“王……相……相公,田里有好多的蟾蜍,没多少工夫就捉了一筐。” 赵羽成心头一颤,听她亲口叫相公,宛若清凌溪水淌过枯萎的麦田,一点一点的渗入干涸的大地。老妪接过她手里的竹篓,帮她拍着身上已干透的泥土,“快进屋换件干净的衣裳。” 她羞涩的跑进门里,轰隆一声关紧大门,心中像是长了鹿角不停的乱撞,不由的摸着面颊,只觉得滚烫,身上其实早就湿透了,晚间昏暗,路面湿滑,一个不小心便进了泥潭,她赶忙脱下了外衫罗裙鞋袜,只着了亵衣,在柜中翻找着老妪给她的干净衣物。 “吱呀”一声门却开了,带进一线光亮,投在檀色的柜面上,显出隐隐的花梨纹,她受了一惊,回转身却见赵羽成进了门里。柜门由上落下,险些砸到手指,“王爷……” “怎么不叫相公了?”赵羽成笑着走过来,她却羞得在柜前踌躇。 忽的被腾空抱起,赵羽成就这样抱着她坐在了炕沿上,颜菖蒲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门外是她细碎的脚步声,脑海中却是她含羞抿唇微笑的模样,赵羽成起身站在门边,摸出身上的那枚玉佩,对着阳光捻起,浴着金边的佩身上是对翼齐飞的凤与凰,佩缘镂刻着繁复的藤花。 日月同辉……呵,这玉佩竟跟着他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摇曳的绦穗上是沥干的血痕,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都说它是世上稀有的珍宝,盛宠一时的母妃得到了它,却是走上了不归路。如今又落在他的手上,却害得他四处躲藏。 举案齐眉……永结姻好,母妃说要等他大婚那日,把日月同辉送给儿媳,他一直以为这玉佩会是表妹的,可是表妹却也走了,真是可笑…… 那一篓子的蟾蜍令颜菖蒲头痛不已,就蹲在那里看了许久,也不知要如何下手,蟾蜍瞪着眼睛鼓着腮抬眼望她,她也不过拿着树枝随意的撩拨着。 大夫说,要把蟾蜍的皮剥下晒干,那黏糊糊的一团直叫人头皮发麻,老妪拉着风箱又添了些柴火,“今儿一早我便与你家相公说了,叫他扶你坐正房,这么好的姑娘只给人做小,可惜了呦。” 颜菖蒲手中的树枝滑落,脑中嗡嗡作响,“大娘怎么能说这些……” 老妪见她手脚不麻利,便接过蟾蜍替她剥着皮,“怎的不能说,老身说的都是大实话。” 颜菖蒲面上燥热,急急往灶里添了一把火,摇曳的火光遮住了眼眸中的暗淡,“我出身不好,比不得她们,能留在他身边便是福气了……” “啧啧,老身猜的没错,你果然是那受气的童养媳,想当年我家也穷,便卖给孩儿他爹了,五岁就来到这个家,就像个小奴才,打骂是常有的事儿,这么多年终是熬成了婆,也老了啊……” 老妪静静的说,说着往昔的故事,颜菖蒲看着那布满沟壑的双手,还有银白的灰发,不禁心悸,就是做一辈子小奴才,她也心甘情愿,就算是在这穷乡僻壤做个不问世事的妇人,只要能留在他身边,一切便都是极好的。 赵羽成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他平日里从不言语,只是把自己关起来,或者是站在院落里看着远处的重峦叠嶂发呆,颜菖蒲急在心里,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是无法说出口。 她强颜欢笑,拉上赵羽成的双手,“王爷,奴婢知道一个地方,您一定喜欢。” 赵羽成瞥着眼看她,齿间不觉哼笑,“能有什么好地方。” 却见她那般神秘,心头也是勾起了一丝好奇。两人走了小半日,离那农田耕牛渐远,翻过一丛小山,便向山谷的深处走去,一路上绿绿莹莹,零星的小花缀在其上,她就这样拉着他徜徉在山谷中,一直走到落霞夕阳。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荻花,风蒲猎猎,如羽扇摇曳,绵绵不绝的蜿蜒到山谷的深处,其下隐藏着潺潺的溪水,绯色霞光中,犹如山水写意的画屏,丹青描绘着无尽的美色。 章节目录 第211章 自言自语 她没有松开他的手,依旧向前走着,还自顾自的说道,“那天奴婢捉蟾蜍,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虽然月色之下看的不分明,却也着实觉得美。” 走到最深处,那高耸的壁崖上缠挂着纵横的青藤,从藤中攀出一朵朵蔷薇,或傲然独立,或簇成花伞,绽出瑰丽的色彩。 “奴婢想,蔷薇和玫瑰大抵是一样的,不过一个缠了青藤,一个落在灌丛,却是一样的美艳,王爷如此的喜欢玫瑰,看着这蔷薇也定是会欢喜的。” 一丈开外,荻花做幕,羽蒲如浪波起阵阵。飞絮渐起如烟如雾。 伊人纤纤入梦,皓腕瞬转拈花结印,眸中清宁,微启菱角朱颜笑,裙裾轻曳抚花茎,*而下起薄云,转身回眸间,月上玉宇琼楼,只留披帛广袖…… 玉指在舞姿中变换着无尽的手印,配着黛眉中的一丝淡然,瞬间犹如千尊佛陀变换,他一怔,缓缓的站起,风撩衣襟,隔着青葱草障,眼前的人怕是一曲舞罢便随风而去。 纤足落地衣裙合,凝脂上了绯色,止印吉祥。颜菖蒲的额上渗出细小的汗水,“这是一曲无量寿,是奴婢即兴所作,只献给王爷一人。” 赵羽成走上前,用手拭去她粘连着鬓发的汗水,抚上赤红的双颊,无量寿……她这般虔诚,自己又怎能辜负,他打横抱起颜菖蒲,竟是那般纤细轻盈。 “腿很疼吧。”她是*的舞姬,却得了腿疾,这看似轻缓的一曲,想必,拼劲了全力。 细蒲的话语如那荻花轻抚,颜菖蒲心头一悸,怎会不疼,疼得已浑身是汗,旧伤新伤交织在一起,心头却念着赵羽成满身的刀壑,“不疼,只是长久没有习舞,有些生疏了。” 他抱着颜菖蒲行走,在那绿茵如席的山顶并肩躺下,月华倾泻,两个相偎在一起的身影如此清晰,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温热,赵羽成侧眸,见她闭着眼帘唇边带笑。 “臭丫头。” “是,王爷。” “叫个相公给本王听。” “相……相公。” “听不到。” “相公。” “还是听不到。” “相公相公!” “就这样叫,没本王的命令不许停……” 山脚下,是零星的灯火青烟, 寂静之中,不时有蛙鸣虫叫, 万亩良田,青穗??…… 时光如梭交织着岁月,赵羽成已好了大半,在此惶惶终日。山林中翠意渐阑,天已转凉。 “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他眯起长眸,绿篱青叶渐渐泛黄,枸杞子坠了一地。 “一月有余。” 竟有一月的光景了,四邑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 颜菖蒲见他眉宇间的黯然,小心翼翼的问他,“王爷,我们……要去哪儿……” 他浅笑,婆娑着她的青丝,“当然是四邑。” “可是圣上要杀王爷,怎能回去送死。” “不过一道密旨,定是见不得人,就是要看他拿本王如何是好。”语中无尽的戏谑,却是那般的无措,同是皇家子,是嫡是庶却千差万别,天不绝命,他便要扭转乾坤。 翌日,在村前的槐树下,老妪哭的稀里哗啦,送上满满一袋干粮,颜菖蒲又递上一块碎银,“大娘,叨扰了这么久,以后要保重身子。” 老妪揩着泪水,“回去好好过日子,若是有空,来看看大娘,老身把你当亲闺女看了。” 颜菖蒲眼眶渐渐湿红,狠了狠心上了马,只听落下几声清脆的鞭响,飞马疾驰而去,耳边风声呼啸,她回过头却见老妪还在挥手遥望。 一路疾驰,到了一家客栈。两人点了吃食便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烟纱玮帽遮在面上,看不清赵羽成的容颜。颜菖蒲为他斟上一杯清茶,直到茶凉也未曾饮上一口。 “王爷,奴婢去街上打探下消息如何?” 颜菖蒲心急如焚,赵羽成又何尝不是,他们沿路做了不少的标记,却并未有人寻来,安插在此镇的线人不知去了何处,只感觉隐隐的不妙,他寻思良久,“算了,就这样回去吧,不必惊动旁人。” 赵羽成撇了清茶,满上一盅竹叶青仰头而尽,和着烈辣的酒气吞下熟牛肉,胃中只觉滚热。匆匆的吃过便又上路了,他们牵着马匹,在人群中穿梭,隐隐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远远的便见那半副銮驾,绯红的花轿,绯红的仪仗,吹吹打打好不热闹,马上带着红花的新郎不住的对路人作揖,满面潮红,跟在喜轿旁花枝招展的媒婆扭着腰身,好不快活。 一路人马从身边经过,颜菖蒲只看着花轿檐角五彩的缨络出神,这花轿真美,何时自己也能坐上一回。不禁嘴角抿着一丝娇羞的笑意,抬眼间,赵羽成已走出去很远,她赶忙跟了上去。 林间小道上,两人只是牵着马匹缓走,赵羽成沉默着,看着愈来愈远的城门,他轻叹一声,“我们要再快些,否则就要误了李钟和阿丝的大婚了。” 颜菖蒲一怔,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们与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李钟是逃生了还是被擒,亦或是……她不敢再想,眼前满是阿丝挑灯绣嫁衣的情形,橘黄的火烛中,漾着阿丝满足的笑,就是那份笑意便让颜菖蒲倾羡许久。 忽然手被拉上,紧紧的攥着她,她抬起头,赵羽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怎么说到成亲,你便脸上燥红?” 颜菖蒲被他说中,愈加的羞涩,低垂着头低声的狡辩,“没有,王爷胡说些什么。” 只听他轻声笑着,过后便是难耐的静寂,只听闲散的马蹄声落,“本王说过,要给你莫大的荣耀,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答应你,甚至……是正妃的位子。“ 不过普通的话语却似一口鸣钟,她站在鸣钟的身侧,一声一声撞击在心坎,瞬间轰鸣,“王……王爷莫要取笑奴婢,也莫要听那大娘的乱语。” 手腕一紧,赵羽成停着不前,扶着颜菖蒲的双肩不再笑她娇羞的模样,“此话本王只说一遍,你听好了。”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撞上他如泉眼般的水眸,心噗噗的跳着,甚至在微微的颤抖。 “你是本王的小奴才,没本王的命令,一辈子不许离开,如今,本王令你……嫁给我。” 天地间,瞬间绽出无数的桃花,纷飞在碧空苍穹,满世界的粉红,她迷了眼,什么……王爷到底说了什么…… 她惊慌失措的想去寻那答案,却被赵羽成抱着上了马。 “等李钟和阿丝完婚后,本王便向朝廷去要正妃的玉牒敕令。” 这一次她终于听得分明,王爷说要娶她,王爷说一辈子都不许离开他,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泪水无声的流下,可她却是那样的喜悦。 对,她是小奴才,她是王爷身边的小奴才,纵是三生三世,她都愿紧紧相随…… 几天几夜不停歇,终是看到了四邑城的城门,迎风番动的旌旗,女墙上满是明晃晃的刀剑,素银铠甲只见那绯红缨穗,那是银铠军,他的银铠军! 一步便跨下马,沉思中久久不再向前,只是看着远方大敞的城门吊桥,隐隐的瞧见城里的,心头却生出些许异样。 “王爷,奴婢为您买了新衣,换上再进城吧。” 赵羽成回头,瞧见颜菖蒲解开随身的包裹,那是崭新的衣衫,依旧银紫暗纹的章图绣法,他平日里惯穿的常服,想必她把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吧。他安心的让她伺候,脱去粗布麻衣,换上丝缎长衫,久违的感觉上了心头。 系好丝带,盘好纽扣,白玉腰封束紧,弹去靴上的微尘,整好交颈的领口,捋顺袖缘的褶皱,她满意的看着,这才是她心中的主子,一袭紫衣,俊逸的脸庞,英气存于眉宇,永远是这北地的无上之王。 腰间的玉佩牵绊作响,他顺手摘下,戴在颜菖蒲的腰际,“替本王收好。” 她俯身行礼,“请王爷起驾!” 赵羽成上了马,轻踢马肚,朝那属地进发。 守城的将领盔系白条,远远的看着两匹骏马轻驰而来,晨色微启,薄暮朦胧,明亮的天际还悬着那轮浅月,将领一惊,那马上的来人甚是熟稔!莫不是…… 怎么可能,他急急跑下城楼,顾不得一切的冲了出去,蹄声见稳,终是看清了马上的来人。 紫带束发的男子掏出白玉令牌,“南寰令”三字赤金耀眼,守城的将领噗通跪倒在地,热泪盈眶,“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说了什么…… 她一怔,没有听得真切,赵羽成见她那样恍惚,侧过头不再去看,复又说着,“三日后,阿丝……便是这王府的宛妃。” 她终于听得清楚,原来,王爷要娶的……是阿丝姐,疼痛一点一点的传来,她沉默良久,却是弯起菱唇,“是么……那……奴婢……恭喜王爷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就告退了。” 她向后退着,转身间笑意褪去,踱着碎步冲向门外,泪水肆意。 方跨出门槛,却又被赵羽成生生拽回,跌入那炙热的胸膛,她头皮发麻浑身微颤,任由他抱着,泪安静的淌着,却是没有半分言语。 颜菖蒲目光呆滞,如同一团柳絮,轻飘飘的浮在他的心头,他紧紧的搂着她,紧的快要窒息。他轻轻的唤她“菖蒲”,可她听不到,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 见她这般失心,赵羽成蹙眉,朝那耳珠咬去。 颜菖蒲吃痛,清醒了不少,她摸着滚烫的右耳,有些迷茫有些无措,噗噗的心跳连呼吸都困难,赵羽成在耳边说着,“回去照顾好阿丝。” 他松开了她,颜菖蒲扶着胸口,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赵羽成。 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摇摇欲坠却还苦苦支撑着,他手扶栏杆,十指紧紧的嵌在其上,留下一串指痕。眼前依旧是她失落的眼神,臭丫头……她的心……很痛吧…… 夜幕之下,王府一片喜庆祥和,大堂里侍从依旧忙碌,新制的银盘金樽,蒙上纱灯的旖旎绯色,颜菖蒲顺手捻起一枚金樽,樽身刻着明晃晃的“?”字,手指婆娑在上面,那?字也刻在了心上。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看着侍从进进出出,直到夜深更长,只剩下执守的小太监。 “蒲姐姐,夜深了,快回去歇着吧。”见她手抵着额那般疲惫,小太监上前劝道。 颜菖蒲听闻抬眸向堂外望去,星芒煜熠,树影斑驳。她不想回去,脑中乱的很,出了厅堂,在寂静的王府游荡。 本王要给你莫大的荣耀…… 甚至是正妃的位子,本王都会给你…… 那坚定的誓言在耳畔萦绕,她甚至怀疑这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满府绯红中,她找到那一丛被高树遮挡的黑暗,在树下石桌旁坐定,石凳寒凉,隔着单薄的衣衫,凉意传至全身,她打了个冷颤,环臂做枕趴在石桌上,看着朗月星稀,看着薄云缓移。 眼眸中浮上烟云黯淡,心下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过是个奴籍出身的小婢女,王爷那样尊贵的人,一时兴起才说要娶她,怎就能当了真。颜菖蒲,你怎生出如此多的贪念。 他是你配不上的人,他是站在九天之外的王者。 而你,却是墙缝中浑身沾满泥土的蜗牛,即使爬的再高,也只能静静的仰望。 夜色渐近阑珊,天际鱼白,青葱浮笼烟云, 烛尽香殆,风冷衾寒。 伊人不知,佳期……如梦…… 婚礼的前一日,下了瓢泼大雨,暴风闪电配着轰鸣雷声,直到天明才渐渐停息。 不过是府上纳妃,迎娶便定在了黄昏。不论王府里怎样热闹,玫瑰苑里一如既往的宁静,脆莺清鸣,燕雀蹿飞,一切都浴在霞光中。 高髻乌鬓,花钿华胜,眉黛唇檀,镜中的新妇美艳如花,衬上那喜服,愈加的光彩照人。可新妇不会笑,弯眸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呆呆的看着为她梳妆打扮的颜菖蒲。 沐浴,穿衣,篦发,开面,修鬓,上妆,颜菖蒲小心翼翼的服侍她,从清晨到黄昏。 两个人未曾言语半句,只是静静的等待暮色霞光,颜菖蒲为她带上珊瑚耳坠,轻声的说着,“出了这门,往后便是娘娘了,容菖蒲再叫一声姐姐。” 窗棂外的景致宛若一幅写意的山水,高树楼宇,霞色绯红,馥郁的玫瑰苑外,早已站满了来迎人的侍从。 阿丝抚着上了妆的面颊,只是口中喃喃,“本是要嫁给钟哥的,怎的……就跟了王爷。” 颜菖蒲心头发酸,语下哽咽,“王爷……是极好的人,阿丝姐往后定是要享福的。” 可阿丝似乎没有听到,依旧自言自语,“我明白王爷的意思,只不过觉得是他小看了我……” 颜菖蒲从袖中拿出金喜堂取回的蝶钗,掐丝蝶翼嵌着釉彩珐琅,斑斓缤纷,斜插在阿丝的鬓发中,宛若振翅欲飞,“吉时已到,娘娘,我们走吧。” 章节目录 第212章 回过神 镂空青砖上满是散落的花瓣,迤逦的小径尽头,只见众人簇着阿丝愈走愈远,王嬷嬷与颜菖蒲并肩站着,语中多有惋惜,“原以为王爷要纳你为妃,没成想竟是阿丝,这也怪我没搞明白,让你难堪了。” 颜菖蒲收起黯淡的眸色,“嬷嬷莫要多心,还是去忙吧。” 王嬷嬷拍了拍她的肩头,“一会儿去讨杯喜酒喝,王爷给的赏银也一并领了。” 天色渐暗,她就欹在玫瑰苑的门扉旁,直到月上枝头,心里空牢牢的无法填满。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强忍着不流泪。王爷娶的是跟了他十几年的阿丝姐,她颜菖蒲……比不得半分。 园子里冷清的很,可她又不愿去凑热闹,只在那柳下湖边环膝而坐。湖面银光粼粼,游走的纱灯泛起丝丝涟漪,三三两两火烛曳曳,她拾起一盏,鼻间的气息袭着烛光,她复又放入水中,轻推一把,便向那湖中划去。 环儿面色潮红,有侍女扶着在湖边闲走,她踉踉跄跄站不稳,手上还提着酒壶。却见孑然独坐的颜菖蒲,那一丝戏谑便上了心头,她一把推开侍女,跌跌撞撞的向菖蒲去了,“蒲姐姐……怎就一人?莫不是在此……暗自神伤?” 颜菖蒲抬眸,才见已喝的大醉的环儿,黛眉轻蹙不愿与她纠缠,便起身离去,这下可惹恼了环儿,她语下不饶人,“不过是个奴才,何必端着主子的架。” 颜菖蒲一怔,却也加快了步子提裙而去,轻盈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环儿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她掷出酒壶,噗通一声坠入湖中,水花四溅。衣衫早已凌乱,却也顾不得整理,她竟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王爷为何只喜欢低贱的奴才,一个做了宛妃,另一个得了王爷的玉佩,她这个千金却连份位都得不到…… 颜菖蒲走远了,才长舒一口气,走在回玫瑰苑的路上,远远的那一片如雪银树,隐约散着令人沉静的香味,听说阿丝姐住在温宛居,听说温宛居的墙壁都是香的,居前种满了梨树,每年五月梨花盛开,花白如雪。那是另辟蹊径般的居所,与玫瑰苑只隔着一片葱翠之林。 她踮着脚尖张望,还可见簇新的窗花,喜烛映上窗扉,一片旖旎。窗扉上晃过人影,心宛若瞬间坠入悬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竟以为她会是那温宛居的主人…… 更漏声声,滴滴清脆入耳。穿着喜服的阿丝静静的坐在床上,包金的喜烛安静的燃着,并蒂红莲的锦缎置在榻上,她上手婆娑着,眼中有些许闪烁,“其实……奴婢一个人可以面对,不必王爷如此费心。” 赵羽成依旧是那银紫的衣衫,背手立于窗前不去看她,“若是本王不娶,阿丝一辈子都不准嫁。”阿丝一怔,却见他那般恍惚,俊逸的侧脸,菱角勾着一丝落寞,“那句话……只是随口说说的……竟然应验了。” “王爷……” “说好不离不弃的三人……竟先走了一个,无论如何……本王都不能再失去你,阿丝,你懂么?” 赵羽成回转身,狭长的双眸竟有点点闪烁,阿丝一直忍着不掉泪,却见他如此再也无法抑制,赵羽成紧紧的搂过阿丝,悄无声息的抽泣渐渐变成了失声痛哭…… 颜菖蒲一月有余未出玫瑰苑,空荡荡的房内,阿丝的东西早已搬走,只留下一些笔墨。那是她平日里都不会碰的,只因字写得丑,不愿让旁人笑话。 她研了墨,铺了宣纸,压着玉羊纸镇,挑了只毛笔,做足了阵势却不知要写什么。桌上的字帖翻开,照着样子画在纸上,歪歪扭扭竟不成样子。她长叹一声,若是父亲还健在,定是要打她的手掌。 窗棂上的“?”字尚在,她不由的提笔写着,怎奈笔画太多,竟也是无法入眼。 “这字还是没长进。” 她腕上一抖,心却梗在喉处,是王爷…… 赵羽成已站在她身后许久,可她竟没有察觉半分。看着那横七竖八的字她羞红了脸,把笔端在架上,胡乱的卷起宣纸。 见她如此,赵羽成哼笑着,“怎的不写了?” “奴婢……不想写了……”她把团在手中的纸藏在了身后。 赵羽成拿起桌上的金蟾砚滴把玩着,“这么多时日都不曾见你的身影,你还是本王的贴身女侍么?” 颜菖蒲垂首立在一旁,小声的辩解,“王爷自己说的,要一个人静静,奴婢不敢打扰。” “臭丫头,做些玫瑰糕来。” 赵羽成坐在玫瑰苑的亭子里,看着满园的玫瑰,羽瓣丰盈,香气诱人,枝枝横生妖冶开放。 眼前总是浮现那长满荻花的山谷,枝蔓相牵的蔷薇,还有她月下绝美的舞姿,她口中声声唤他“相公”,为他三更天去捉蟾蜍,仿佛昨夕,历历在目。 花丛中她端着点心缓缓走来,那纤弱的身子叫他吃痛,他握紧了双拳…… 还冒着热气的玫瑰糕,他也只是浅尝几口,心头压抑无法喘息,闭眼间满是母妃在玫瑰丛中回眸一笑的身姿,圣上说,枚妃亦如这玫瑰,艳丽多姿,却满身带刺,愈是宠爱,愈是觉得那痛令人窒息。 可它竟是母妃挚爱的花,临渊宫前,甚至是石桥下,都开满了耀眼的玫瑰。 天际忽然一片暗沉,只携来一阵风便起了雨,瞬间在亭檐挂起了雨帘,雨水全数倾泻在娇弱的花瓣上,不一会儿便被击打的七零八落。 满地的花瓣,如坠在地上的鲜血触目惊心,颜菖蒲着了急,要尽快铺上草席,否则雨过天晴这花也怏了大半。她要冲出亭子却被赵羽成拦住,只见他狭长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罢了,这里……还是不适合它。” 耳边如泄洪般的雨声凶猛而来,冲淡了玫瑰的香气,几十亩的花田上空蒙着淡淡的青烟,时不时的便会花枝分离,殷红碎了一地,她看着如此景象口中不禁轻语,“比起玫瑰,奴婢更喜欢桂花,不用这般呵护,却也令人沉醉。” 玫瑰苑的大门开了,两三个侍从披着蓑笠跑来,“王爷,清平王据此只有一里地了。” 终于来了,赵羽成侧目,眯起狭长的双眸对颜菖蒲说道,“那是陌都才有的景致,本王也想回去看看。” 冒着瓢泼大雨,颜菖蒲陪着赵羽成登上了城门,伞下依然挡不住斜风细雨,早已湿了绣鞋罗裙。那一辆马车终是落入眼底。身后是一线人马。她不由的攥紧了有些湿滑的伞柄。清平王,不过是个十二三岁,那又是怎样的少年郎。 扶着被风雨侵蚀的青砖下了城楼,站在吊桥之上,粼粼车声淹没在暴雨中,走近了才听得分明,华丽的马车帘帐撩起,探出一张白皙稚嫩的面庞,少年摇着胖乎乎的手掌,“二哥!” “五弟!”赵羽成弯着棱角走上前,颜菖蒲执伞紧紧的跟着,可他的肩头还是淋湿了。 “二哥快上车。”他撩起衣襟一本箭步便跨上了马车。 颜菖蒲打着伞坐在车外,眺望着天际乌云连连,心中不免有些郁结,这雨不知要下多久,一场清雨一阵凉,再下几场,四邑的初冬就要到了。 到了南寰府,雨也渐渐停息。清平王赵羽枫抻着衣襟站在一旁熏香,还时不时的打量着,“父皇听到二哥遇刺身亡的消息后,停朝三日。” 痛意如刺芒扎在心尖,停朝三日……他忽的弯起长眸,轻声应着,“竟让父皇操心了。” “二哥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临行前,我母妃哭的一塌糊涂,我休整几日便回陌都去。” 赵羽成听闻,对他说道,“好好玩几日再走也不迟。” 赵羽枫摆摆手,“本以为父皇会把水乡赏给我,哪成想竟是四邑,还未进城便从头浇到脚,母妃要是知道我受了这么多罪,又要哭的昏过去了,我当然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他不禁虚眸哼笑,想当年,这个年岁他已上了沙场,可五弟还是个孩子。 晚间雨终是停了,赵羽成设了宴席款待赵羽枫,并不十分隆重,却都是些新鲜的吃食,赵羽枫大快朵颐,还不时称赞,“实在太佩服二哥了,竟能在此一直镇守,若是我早就偷偷的溜回去了。” 赵羽成只是看着他吃的高兴,弯唇笑看着不曾言语。赵羽枫瞥见陪侍的阿丝,环儿和静晨,还不忘寒暄,“二哥好福气,竟有如此美眷,怎的没有正妃?” 颜菖蒲心上一紧,生生把酒洒在了樽外,倾在了赵羽成的手腕上。清冽的酒散出沉醉的香气,赵羽成见她有些恍惚,便说道,“下去吧。” 她羞红了耳根,提着衣裙便急急跑开了。 赵羽枫还在说着,“太子哥哥都要娶太子妃了,二哥可要加把劲儿才行。” 赵羽成为自己斟满一杯,“是哪家的小姐。” “尚书右仆射家的千金。”赵羽枫喝了一口酒,却被辣的咳个不停,一时憋红了脸。 竟是沈妍儿……太子的祖父是大梁太子太师,现又与尚书右仆射结了姻缘,这天下大势尽收手中,可却要把他往死路上推。他仰头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满,“五弟,后日二哥带你去围猎,这时节四邑可是有豹子的。” 赵羽枫吃的油光满面,听他这么一说,愈加的拍手叫好,“好哇!以前父皇围猎,母妃总不让我去,生怕被畜生惊着,母妃不在,我也要猎只豹子!” 颜菖蒲抚着胸口跑出很远,在一方青石上坐定,酸楚却笼上心头,她强忍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的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府上的人都以为她要嫁给王爷,若是被人瞧见在此哭,定会遭人嗤笑。 雨后满是泥土的芳香,她揩掉眼角的泪水,深深的吸上几口,竟轻松了不少。青石旁植着长青松,密集的针叶缀满晶莹的雨露,颗颗透着银月的光华。 轻风而过如玉珠般滚落,落上她的青丝,落上她的肩头,便绽成衣里成了水花,她用手捧着,豆大的雨露在手心翻滚,还能照见她失落的眼眸。 她平静些了,站起身子。却见远远的廊庭里步履匆忙的侍从,她赶过去拉着一个小太监问,“出了什么事。” “宛妃娘娘在宴席上昏了过去。” 阿丝姐……心立刻揪在一起,她提着衣裙朝温宛居跑去。 明亮的居外站满了侍从,她拔开人群冲了进去,鹅黄的纱帐下阿丝披散着发丝闭眸静躺,大夫正谨慎的诊脉,顷刻便俯身作揖,“娘娘因有了喜,身子又虚才昏过去的,开些补药便可,并无大碍。” 颜菖蒲一怔,看着阿丝如纸般的薄唇,不由的蹙起黛眉,她侧目,却见赵羽成长吁一口,神色渐缓,他略显疲惫,“没事便好。” 原是有喜了…… 众人都散去了,唯有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阿丝惨白的双颊,看着赵羽成掖紧被褥,看着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直到赵羽成起身,她也未曾发觉,他不曾看她一眼,“今晚你留下服侍宛妃。” 他的话音在耳边萦绕却是一句都听不到,依旧那般痴痴的站着,赵羽成跨出门槛不禁侧目看去,那瘦弱的身子像极了被风雨击打的玫瑰,美丽,沉淀着馥郁的气息,却很脆弱,脆弱的仿若瞬间烟灰湮灭.他眸中带着一丝凄然,不愿再看,快步离开了。 颜菖蒲站在窗前,微风吹打着窗扉,撩着鹅黄的落地纱帐,不时的抚着她的衣衫罗裙,直到那银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梨花的深处,她才关上窗扉。她遣退了侍从,吹灭了大半的火烛,只点了一盏九华灯,兰膏做烛照的一室通明。 床前那镂着蝙蝠宝瓶的矮墩,还留着他淡淡的体温。颜菖蒲坐在上面,斜靠着帏帐。 王爷也有子嗣了,还是和阿丝姐的。 在那个僻静的小山村,王爷说要娶她,从此,她便时常幻想往后的日子。 她想着为王爷生一双儿女,小世子如王爷那般英气十足,小郡主如王爷那般容貌出众。春日里,带着他们去放纸鸢。秋日里,一起去摘满山的红果。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长大,为他们张罗一门好亲事,纵然自己容颜老去,也是满心欢喜。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王爷说,她想要什么都满足,颜菖蒲心头不住的翻涌,她想告诉他,她只想跟着他,甚至连名分都不要。 可她……终究是说不出口。 她想的出神,直到九华灯也渐渐燃尽留下一缕青烟。 黑暗中只有皓月的浅华,一地的银白倾泻,阿丝终是醒了,抬起沉重的眼帘,却见颜菖蒲坐在身旁,“菖蒲……” 颜菖蒲回过神,脸上浮着一丝笑,“娘娘醒了?王爷令膳房炖了燕窝,一直煨在小炉上,奴婢给您端来。” 她起身,却被阿丝拉上手,阿丝气若游丝,“菖蒲,你上来,陪我躺着好么。” 章节目录 第213章 太子宾客 颜菖蒲抿着双唇思量许久,却还是脱了绣鞋上床躺下了。阿丝的手那般冰凉,隔着指尖传至她的全身,她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娘娘现在有了身子,要多保重……” 颜菖蒲看着蹙金绣花的床帷,眼前渐渐模糊,“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子嗣,往后便是南王府的大世子。” 大世子……阿丝口中轻喃,却是又握紧了颜菖蒲,“菖蒲……我知道你一直恋着王爷,我嫁给他……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颜菖蒲被戳到了痛楚,她紧咬着双唇,用手狠狠的抓着丝滑的锦衾,终是抿出一缕笑,“幸好……嫁给王爷的是娘娘,不是旁的什么人。奴婢心里……开心还来不及呢。” 阿丝面对着她侧身躺着,把唇抚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明日我便去和王爷说,让他纳你为妃。” 颜菖蒲侧过头,趁黑抹去眼角的泪痕,“奴婢能待在王爷身边便好,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黑暗中,她彷佛又看到了漫天的星斗, 他们比肩躺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她一声一声的唤他相公…… 这一日天气晴好,苍穹青冥,云曦淡薄,一行人马出了四邑城。颜菖蒲看着前面高头骏马上的人,不禁感叹,同样是皇家郎,一个占尽世间璀璨,另一个却暗淡无光。 赵羽枫个头不高,踮着脚才勉强套上马蹬,胖胖的身躯前瞻后顾,背着弓箭好不快活。 那是较为空旷的平野,一望无际的野草纵生,足有半人高。风起只闻一阵??,“五弟,东边多为野兔羚羊,西边常有虎豹出没,你要选哪边?” 赵羽枫拍着胸脯,“当然是西边!” 赵羽成束起拇指,“好样的,为兄等你的好消息。” 只听鞭声轻落,策马疾驰,几匹快马冲向原野深处,颜菖蒲紧紧的跟在后面,赵羽成渐渐放缓,与赵羽枫愈来愈远,他命令身旁的副将,“跟上去,保护好清平王。” 随从快马加鞭向赵羽枫的方向而去,赵羽成轻踢马肚,慢慢游走在原野上,颜菖蒲见他这般悠闲自得,不禁去问,“王爷不去狩猎吗?” 赵羽成弯起菱角,狡黠的笑着,“不了,到那边的树林走走。” 树林里枝叶茂密,遮挡了太阳,光华一束一束的穿破阴暗映在地上,却也是那般煦暖。两人下了马,在林间闲走,落叶纷下,宛若地衣,踩在上面沙沙作响。想想二人自回到四邑后,便很少独处。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在心底藏下了阴霾,又怎会轻易的消除。 赵羽成侧眸看着颜菖蒲,她一如平常那般安静,青丝瀑在胸前,只在髻上插了玉簪,映着粉红的面颊,甚是好看。他还记得那天也是在树林,他内心澎湃的伏在她耳边,说要娶她,不免齿间哼笑,刚起了誓却又……迷了心智。 他忽的上了马,向前疾驰而去。颜菖蒲一惊,却只看到飞扬的马尾,马蹄轻抬,身后落叶纷纷卷起。王爷要去哪儿,她赶忙上了马去追。还未策鞭,却听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嘶鸣。 王爷!她脑中瞬间空白,她奋力的抬手挥鞭,朝那方向去了。 远远的高头大马已俯身倒地,赵羽成身上中了数箭,靠在树干上喘息,不远处散着被飞刀击中毙命的蒙面杀手。 “啊!有刺客!”颜菖蒲失声尖叫,从马上滚落,踉跄的跑了过去,跪在地上抱起额头渗出汗水的赵羽成,“王爷!王爷怎么样了?!” 她环顾着四周,拼了命的喊,“来人呐!快来人呐!”她哆哆嗦搜的掏出身上带着的竹哨,囫囵的放在嘴里,奋力的吹着,断断续续尖锐的哨声夹杂着慌乱窜出密林,向原野扩散。 赵羽成轻闭着双眸,欹在颜菖蒲的肩头,抬起手腕揩掉她面颊上的泪水,却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怎么办……该怎么办,她把赵羽成护在怀里,生怕再从林中射出飞箭,鲜血温热,顺着指缝流淌,赵羽成喘息着说道,“看来……四邑也容不下本王了。” 怀中的男子虚软无力,颜菖蒲感觉天都要塌陷,这是她仰望一生的男子,这是她想要紧紧跟随的男子,泪水早已四溢,“王爷……” 她心痛的语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赵羽成却勾起菱角,攥着她的衣襟,“莫哭,未伤中要害,想要本王的命……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林外依稀听得错落的蹄声,此起彼伏的驭马声,她唯有紧紧的搂着他。 马鞭彻响,马车疯狂的奔走在原野上,隆起尘埃。 马车上,赵羽成头枕在颜菖蒲的腿上,嘴唇白如纸,车帘撩起,赵羽枫从车外探进头,小脸上挂着泪痕,他还在哽咽的哭着,“二哥……呜呜……再忍一忍就到了。” 赵羽成轻轻的摆摆手,“没事,莫怕。” 帘帐又合上,只有一丝光亮透过车窗照进,照在颜菖蒲的脸上,照着她哭红的双眼,赵羽成弯着菱角说道,“臭丫头,想回陌都么……” “王爷……” “陌都的桂花要开了……” 颜菖蒲拼命的摇着头,“奴婢不想回陌都,奴婢只要王爷没事。” 赵羽成笑出了声,“可是……本王想回去……” 他挣扎着坐起,却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虚弱的靠在马车上,顺着腿向下摸索,却在短靴处摸出一枚飞刀,他虚眸看着,瞬间刺入腿肚,喷溅出几滴鲜血。 “王……王爷要做什么!” 颜菖蒲上手要去看,却被赵羽成扼住手腕,他亲手拔出飞刀,顺着窗子扔了出去…… 夕阳碎金,倾于碧湖,潋滟清波尽染霞色。廊檐烟柳垂,漫撩青丝鬓。 起了一阵风,吹散湖中美色,惊了喜鸳白鹅。赵羽成静静的坐在木制的轮车上,凝望着绯红的游云,时而淡薄时而轻拢。颜菖蒲在他膝上覆了布衾,“王爷,小心受凉。” 风牵绊着银紫的发带,环绕青丝几许,他没有言语,湖中粉荷蓬头环着薄翼豆娘,和着浅浅几声蛙鸣。 那枚飞刀浸了剧毒,他治好了箭伤,却废了左腿,不能再领兵打仗。陌都来了圣旨,准他回都疗伤,临出发,仅剩几日了。 “王爷,都准备妥当了。”徐公公佝偻着身躯复命。 他侧目轻浅的笑着,“辛苦了,本王不在时,徐公公要注意身子。” “王爷……”徐公公双手布满沟壑,脸颊深陷,“老奴放心不下您……” 他转眸复又看着一湖景致,霞光衬着无瑕的侧脸,宛若精雕细刻的雕塑,“人各有命,不必如此。” “老奴……知道。” 颜菖蒲看着徐公公离开的背身,唯有手杖敲击的笃笃声,落日中,平添了几许惆怅。 徐公公走远了,赵羽成薄唇轻启说道,“去温宛居用膳吧。” 薄暮中,温宛居的门边已挂了殷红的纱灯,颜菖蒲守在门边没有进去,看着赵羽成紧紧的握着阿丝的手,阿丝的泪水静静的流下。 她不愿再看,便坐在梨树林里的石桌旁。如雪的梨花已落了大半,结着清香的果子,她顺手摘下一个,擦了擦便咬了一口,倏地蹙起黛眉,清香的梨果吃起来怎会如此酸。口中的那一块没有吐出,她生生的咽了下去,带着些许苦涩。 她望着温宛居的窗扉,扉缘浴着烛光,那般蒲和,那般朦胧。 满桌菜肴,两人却没吃上几口,沉寂许久,赵羽成开了口,“这趟路远,等生养了再来接你。”这一次连环儿和静晨都随侍了,单单留下了阿丝。 阿丝淡淡的思绪笼在眉间,她拭去泪痕,笑着回答,“臣妾明白。” 赵羽成斟着酒轻啜,几杯过后,眼前渐渐朦胧,“不论是世子还是郡主,本王……都会给他世间最多的恩宠。” 阿丝垂首抚着腹部,手指轻蒲还有些微微的战栗…… 只过了一刻钟,颜菖蒲便见阿丝把赵羽成推到了门边,赶忙跑了过去,他一身的酒气,轻眯的长眸,看着纷纷而下的落花。 月华之下,是两人长长的斜影,赵羽成不愿回去歇着,颜菖蒲便推着他在府上闲走,一直走到玫瑰苑外,朱红的门上挂着大锁。自从那日大雨后,他便封了园子,馥郁的香味早已消失,门边还散着被风吹来的羽瓣,褪了殷红的色泽,宛如干涸的血,静静的摊在地上。 “玫瑰都凋谢了吧……” “是。”她望着门?淡淡的回答。 “回去吧。” 玫瑰都枯萎了,茎叶上的刺却全数扎在心里,刺得他生疼,刺得他痛不欲生。 东宫,便是如此的景。没有春夏,亦没有秋冬。仿若几个世纪中,只有花季,暖季。她从此找到了答案,赵羽成并不是惧那寒冬,才把府邸修葺的如仙如画。而是,忘不掉帝都,忘不掉四季如一的皇宫。亦如他所说,他是皇家子,要深埋在帝都之下。 而自己不过是那条回宫之路上的野蔷薇,甚至没有香味,攀岩在墙壁上等待有人采撷。他采了,装入衣袖中,时不时的赏看,却终究抵不过那繁花似锦,丢弃了,在那充满荆棘的路上,只刺伤了自己,瞬间的美丽消散,遗忘。 那狭长的双眸是刻在她心里的,那是一双对逝去侧妃没有丝毫留恋的双眸,她又一次记起,他是玉面修罗,冷酷,无情,薄凉…… “颜姬,殿下的药好了。” 依阑望着皇宫的一切,夕阳中却又是平添无尽的伤感,她回转身,接过托盘,向晦暗深处的一丝明亮走去,赵羽良屏退了所有的人,只静静的坐在西门一角的湖边垂钓,至此,已有三四个时辰。 “殿下,该服药了。” 赵羽良侧眸,复又看着水中,颜菖蒲才发觉鱼竿早已弓起,湖上一团躁动,那鱼分明咬了勾,可他既不去拾起,亦不放生,只看着它挣扎。 “鱼上钩了。”她轻轻的提醒,却只听到一丝哼笑,背上便起了凉意。 “对……上钩了……本宫在看它……垂死挣扎。” 可赵羽良终是接过了药碗,没有看一眼,便倾入湖中,混沌中,鱼竿滑落,鱼带着竿一起沉入了湖底。天色渐暗,视线已不大好,赵羽良站起,“二弟的婚宴……怕是要拖到明年开春了。” 是啊,静晨死了,却冲了南王的好事,可这些又与她何干,始终不过一个局外人,手腕被扼住,她一惊抬起了眼帘,赵羽良眼眸有些许恍惚,“颜姬,你的心里只能装着本宫。” 好端端的,他怎么又说这些,颜菖蒲微微一笑,“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不善于伪装……” 只这一句,便泄了她的心机,颜菖蒲惶惶不安,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走,去看看本宫新缀的谱子。” 夜幕已上,她不禁回望着湖中,烫金的矮凳孤立在湖边,看不出任何垂钓的痕迹…… 张公公办事很有效率,只几天,便给她带来了消息。小杜子家里已没什么人,祖坟在陌都城西,常年无人看管,现已长满了荒草。她把小匣子给了张公公,却赏给他一枚东海珍珠,只有这样,小杜子的银子才不会被私吞。张公公一脸的喜色,“颜姬放心,祖坟修好了定是令您满意!” 她心里轻松了不少,这是她与南王府最后的瓜葛。了结了,便真的再无干系。 这几日,皇宫里较之前忙碌了些,据说北狄的王要来大梁朝见。信使来到大梁之日,北狄的人马已出发十多日,从北疆进关,一路南下,再有几日的工夫便直入帝都。 这本是前朝的事,可还是会传入*。颜菖蒲听闻这消息,不由得看着手腕上那个发乌的银镯,北狄的王,呼伦纪,那是她已经遗忘的名字。 不过,那续着络腮胡,说话粗鲁的蛮夷形象入了心底便无法抹去。 她想起,还是会不禁嗤鼻,那样的人,怎么能够称作王。不开教化,迟早还是要灭的。 安泰殿前,刚刚散朝。赵羽良轻咳着站在长阶前,清明前的天气就是如此,不经意间凉气便入了心。 “东宫侍姬魏氏今日一早自缢身亡了,魏大人在朝堂上颇有微词,殿下应该听出来了吧。” 他有些飘忽的神思倏地收紧,侧眸看着身侧的昌元,只见昌元眼中的复杂,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又失态了。 “东宫的侍姬怎能轻易的遣散,多是朝臣千金,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送回各家,她们颜面何存?今日是魏氏,明日,后日又会轮到谁?” 天际的浮云轻薄,耀眼的华光倾泻而下,有些许刺眼,赵羽良垂眸,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阶,游龙丹陛在身侧越过,可他心里早已决然。 “殿下,微臣的话如今就是这么不中听吗?!” 赵羽良不禁驻足,回望着那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太子宾客,可是,只要遇见她的双眸,他便无法在淡然处之。 章节目录 第214章 书生扮相 不论旁人怎么想,她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即使他们不懂,甚至连她也不知道,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他心里记得就好。 他稍稍抿起唇,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昌元,就容本宫任性一下吧。” “殿下难道想要拿这江山做葬吗?” 赵羽良再也没有回头。 江山做葬,若真是如此,他亦无怨无悔。 就这样从万明殿一直走回了东宫,竟用了多半个时辰。 东宫的花园里,盛放着蝴蝶兰,她站在花海中,轻垂的长丝被风撩拨着,抚在花瓣上,那个背身单薄瘦弱,纵是繁复重叠的宫衣,依旧显不出已怀孕数月的腰身。 不知怎的,心间总是隐隐的痛。 前些时日,因为他擅作主张把她从玉泉寺接回,直到现在她还没有消气,他很想再走得近一些,可又怕她不高兴,踌躇了许久,还是转身走开了。 华庆殿里,是漾着苦味的汤药,宫女小心翼翼的递上,他接过却是蹙了蹙眉。虽然从小便离不了这汤药,但始终是不愿喝的。 他把药碗置在桌上,稍稍抬眸,便可见长窗外含蒲阁檐角的铜铃,天色已晚,模模糊糊,有些看不清楚。 “殿下,药要凉了。” 身旁是新来的管事太监,赵羽良没缘由的烦躁,虽然新来的太监做事妥帖,没有丝毫闪失,可他依旧不习惯。张公公从小便照看他,算一算竟有二十多年,只是没想到竟然不能善始善终。 看着管事太监战战兢兢的模样,他还是举起碗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唇边化开,竟是连用完膳的胃口都没有了。 只浅尝了一碗羹汤,便躺在床榻上歇了,翻来覆去无法安眠,无奈起了身,只披了一件深衣便出了华庆殿。 殿外的清风一阵一阵的涌来,他不禁紧了紧领口,高台之上去看远处的楼阁,这么晚了,竟然还有微弱的烛光。 不由的向那边而去,他步履轻缓,临近了却令守在门边的宫婢吃惊不已,赵羽良摆摆手,宫婢会意,没有做声。 他拈着脚步缓缓上了楼阁,却是在门边站了许久,菱窗轻掩,鹅黄的烛光散出,他就靠在栏杆上,看着灯下她的背身。 “主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安歇吧。” 却见她轻轻的摇摇头,手中的银针依旧翻飞,“再等等,就几针了。” “主子真是好命,太子竟然把所有的侍姬都遣散了,这可就是独宠啊!”侍女丝毫不知门外客,满面倾羡的说道。 赵羽良不由的抓紧栏杆,却是凝望着屋中的她,心里有些忐忑。她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笑着,听不出是怎样的心境。 “主子,这虎头绣得很真好!” “呵呵,就差眼珠子了。” “用珍珠做眼珠子可好?” 她停在空中的手微滞,想了想,“不好。” 忽的起了一阵风,窗子被吹开,赵羽良慌忙下了楼阁,只听到轻轻的关窗声,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赵羽良仰望着楼阁,却是抿起了双唇。 她做小衣的样子真的很美,犹如湖中的天鹅,天边的浮云,或是东宫中的那弯溪水,安静而又恬淡。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往后还有那腹中的子嗣。 原本郁结的心情一瞬便明朗,脚下如踏轻风,回到了华庆殿,却是依然无法入睡,侍女除去他发上的束冠,烛光下忽的有些耀眼,他不由蹙眉,那是束冠上的黑碧玺,嵌在冠缘。 “把束冠拿来。” 婢女一怔,迟疑的把束冠奉上,赵羽良仔细端看着,却是倏地用力把黑碧玺珠拽下。 “殿……殿下……” 婢女惊得前言不搭后语,那是象征太子地位的束冠,尊贵无比,也有着不凡的意义。只见赵羽良轻笑着,“不妨,命人再准备一颗黑珍珠补上就好。” “是……”婢女接过束冠,赶忙退下了,这样的太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那粒黑碧玺石极其罕见,握在手心许久,已有些湿潮,烛火渐渐有些暗了,听着声声滴漏,竟然已是子时,可他还是没有睡意,“来人,去把银作局的管事太监叫来。” 银作局的管事王公公被人从被窝里拎起一肚子的气,可听说是太子殿下的传唤,却有多了十二分的紧张,不敢有丝毫怠慢,便急匆匆的来到了东宫。 赵羽良捏着手中的黑碧玺,缓缓的说道,“这珠子可还有?” 王公公定睛一看,不觉一身冷汗,他怎能不认得,这皇宫中也只有太子的束冠上有黑碧玺,“回殿下,像这样一摸一样的的碧玺石,大梁国只有两颗。一颗在您的束冠上,另一颗在民间。” 赵羽良忽的来了精神,原本以为仅有一颗,也只是试探的问问王公公,没成想竟然碰了个正着。 “那一颗在谁的手上?” 王公公答道,“另一颗在水乡富贾刘氏一族手上,那刘氏一族虽说只是商人,但祖上曾与开国先皇一起打拼天下,后来不愿入仕途,先祖皇帝赏赐了良田银两便远离了帝都。” 直到王公公退下了,赵羽良依旧蹙眉,没想到竟然牵扯出如此的一个人物,原以为很容易办到的一件事,看来要花些工夫了。 赵羽良长舒一口气,和衣而卧,他睡得很浅,天蒙蒙亮时,便起了身。想着被他遣散出宫的侍姬们,便不由的头痛。 车辇已在东宫外候着,可他并不想去上朝,只是对着殿外等候的昌元吩咐,“就说本宫病着吧,那些老臣,应付起来着实头疼。” 昌元没说什么,摇摇头,便出了东宫,向安泰殿的方向去了。 赵羽良轻咳了几声,回转身,却见花园里那个单薄的身子,扎在蝴蝶兰胜放的花海里,她十指纠缠着青丝,眼眸飘渺的望着天际的一丝浮云,心不知不觉便有些许蒲软。 不知不觉走了过去,却还是远远的看着,他怕走近了,她眸中的一抹恬淡便会消散。 可谁知,还是被她瞧见了。 赵羽良身子一僵,有些许尴尬,却见她轻轻俯身作揖,下了一番决心才走上前。 “殿下怎么没有上朝?” “呃……身子不大舒服……” “是因为魏姬的缘故么?” 赵羽良那个没想到还是传到了她的耳中,须臾间他微微颔首,却听她叹了一口气,“殿下不必如此的,这样的向妾表心意,却是害了旁的人,不过是个二八芳华的女子,就这样陨了……” 赵羽良微微起唇,本想着说些什么,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颜菖蒲侧眸,才见他微微蹙起的眉中,忽然间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殿下莫要在意妾的话,妾只是随口说说的,毕竟人已经死了,而且是因为妾……总归心里过意不去。” “不,都是本宫的罪过。若是她们有冤屈都来找本宫,与你无关。” 颜菖蒲一怔,从无见他如此的不淡定,让她难以是从,她慌忙低下头,心扑扑的跳着,慌乱间搭着话,“殿下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都沉默了,这个时候才五个多月,取名字尚早,颜菖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随口说了这么一句,顿时从脖子羞红到了耳根。 她忙捻起衣裙从花间小径走出,袖上还覆着蝴蝶兰绚丽的紫色羽瓣,“妾……妾先告退了。” 她挺着腰身渐渐的走远,赵羽良却是弯起了唇角,他高声唤着,“名字,本宫会好好想的。” 颜菖蒲的脚步一滞却又顷刻恢复如初,转过回廊便消失不见了。可赵羽良却在那里呆站了许久,他头一次觉得这蝴蝶兰极香,筱人心脾难以遗忘。 赵羽良回到华庆殿,便难以沉静,时不时的翻开着书卷,却还是找不到适合的名字。也不知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父皇自然是想要皇孙,可对于他来说,小皇孙固然重要,但若是个女孩,他也是很开心的。 纵使腹中尽是书,可此时却一句都无法浮现。眼前只有那白胖胖的婴孩,舞动着藕节一般的胳膊,咯咯的对他笑。 赵羽良笑着摇摇头,把书扔在了桌上,前两日父皇曾经找过他,本想着赐颜菖蒲“惠”字,封她为惠妃,,若是诞下皇孙那便是惠及天下的一件大事,这名字是应景的, 可此时原东宫侍姬魏氏暴亡,为了不迁怒众臣,父皇也只得将此事暂且放放了,只不过苦了颜菖蒲。 他长舒一口气,若不是父皇为了尽早见到东宫的子嗣,也不会这样的纵容他。 可自从有了她,一切都看的不那么重要了,只要她能留在身边,这天下是谁的又有何干系?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是至高无上的人。高楼殿阁,锦衣玉食,他身在其中,却从未真正的开心过。 不到三岁便会背诵白首唐诗,礼仪规范也是宫中做的最好的,那时还年幼的他和母后住在中宫。常常因为写的字不够好,或是没有得到父皇的赞赏,便在中宫的月台前罚跪。一跪便是一个时辰,待奄奄一息时,才被张公公抱到母后身边。 母后时常垂泪,亦或是哀戚的述说自己的不幸。方听时不禁动容,便越发的努力,可他很快发现,再怎样用功,母后都不会满意,渐渐的母后的眼泪从珍珠变成的海水,在他心头也只剩下无法言说的郁结与烦躁。 他厌烦了宫中的女人,那些莺莺燕燕满面春色,却又心肠狠毒的女人,自然也包括母后。他知道母后从未得到父皇的垂爱,所以,仅剩下他这个残存的纽带。 也正是因为此,在枚妃害他差点丧命之后,母后终是狠下了心要对付枚妃。 那时的他,方才住进东宫,即使知道母后所做的一切,即使知道二弟往后会失去很多的东西,他也只是沉默。 虽然,他是东宫太子,可毕竟这一切他无能为力。待他知晓枚妃全族皆灭,心头唯剩下震撼。有些难以置信的去质问母后,却只见母后眼眸中的冰冷。 “羽良,不是她死,便是母后和你死,人为了活着,做什么都不为过。” 从此之后,他不愿再扑进那个曾经温暖的拥抱,母后为他换来了无人能撼动的权势与地位,可却永远失掉了父皇的心。他曾见母后床头上,一道道细小的划痕,那是父皇不曾临幸的日子所做下的标记,他见了不免冷笑,刻这些做什么,那些日子用年来计也不会出错。 原来那句话说的是对的,宫里的女人都是罂粟,美丽妖娆,却又害人不浅。 母后是,枚妃是。 可他知道,那个胸前有一点朱砂痣的女孩不是…… 他试着去临渊宫陪着二弟,可二弟也总是静静的坐着,不曾与他言语,他们是亲兄弟,却比不得陌路人。直到年岁渐长,二人才学会了寒暄。寒暄的背后,是无法融化的寒冷…… 人说,站的越高,看的越开阔,可有些总归是看不清的,例如自己的心,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存放这颗心的匣子,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舍弃。 宫女躬身呈上那一碗汤药,赵羽良顺手接过,浓浓的药味四散,他看着漾着涟漪的药碗出神,却是打定了一个主意。 那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东宫的宫外,赵羽良安顿好手头的一切,便向宫外去了。 “殿下最近身子不大好么……” 身后是她的声音,赵羽良倏地驻足,回望着她,可颜菖蒲却慌忙垂下了头,那眸中有些慌张,有些焦虑。 赵羽良沉默片刻,只是“嗯”了一声,“你好好呆着,本宫年年这个时候都要泡温泉的,用以驱除体内的寒气,过两日本宫便会回来的。” 颜菖蒲的眸中稍有缓色,她欠着身子说道,“那殿下路上小心。” 他心上一悸,慌忙上了马车,他撩起帘帐笑着对她挥挥手,“快进去吧。” 颜菖蒲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宫门,马车行进一路出了神武门,再出了陌都,外面一片绿意盎然,翠叶娇花,流水浮萍,安静却又美好。 走到了那一处岔口,他不由的揉着额际说道,“向南走。” 马车上的昌元一怔,“殿下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随本宫见个人。” 与陌都毗邻的都城名叫子盐城。这里因临着帝都,也是一派繁华。马车没有多余的装饰,从外表看也不过是富贵人家。 从车窗外看去,街铺一间接一间的铺陈着,一直到了快尽头,才见那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落里极静,门外有护院的守卫。 赵羽良递上一锭黄金,才进了门里。;穿过曲曲折折的院落,竟然到了一处阔绰的屋内。屋内屋外两重天,极其简单的院落里,甚至是树木都极其平常。可屋内却是不凡。犹如戏台一般的屋子里,整齐的摆放着黄花梨制的桌椅。墙上悬挂的字画均出自当朝名家之手。就是那桌上的一碟一碗,也十分精致。 赵羽良一身书生扮相,身后的昌元扮作管家,带着一个侍从在角落的位子坐了。不想惹人注意,却还是引得众人不禁侧目。 章节目录 第215章 心早已颤抖 一来他们是生人,二来,他们的到来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原本还高声阔言的众人纷纷闭了嘴,打量着角落里的他们。 屋内的侍女缓步轻移,斟了茶汤,清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昌元端起轻饮,赵羽良只是垂眸静静的坐着,不喝茶更不言语。 只听那桌椅前面的看台上走上一位续着长须的老者,银发花须,眉目可亲。赵羽良见了,轻轻招了招手,身侧的随从慌忙躬身,他覆在随从的耳上一阵轻语。 随从轻轻的说了声“是”,便安静的立在了赵羽良的身侧。 他这才举起茶碗清啜了几口,这茶也是极好的,不比宫中的差,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际,眼眸不禁向前瞥去,唇角不禁浮上一丝笑意。 台上的老者轻咳几声,四下里异常安静,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几个美貌的女子便用托盘端上来几个物件,全部用红布罩着,令人匪夷所思。昌元不由的望着赵羽良,赵羽良只是做了个手势,让昌元好好的看着。 老者走到东起的第一个托盘前撩起红布,只听座下一阵嘘唏,那是一块雕刻开屏孔雀的翡翠,孔雀的身子白皙通透,翠都集中在了尾羽上,造型独特,这样的翠再加上精湛的雕工,只能托在手掌大小的摆件却也价值连城。 老者介绍着翡翠孔雀的来历及雕刻工艺,昌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是富商权贵竞买宝物的地方。 “这一件起价一百两白银,各位中意的便可报价了。” 老者笑盈盈的说完,只听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原本一百两白银的底价,竟然不出一炷香的工夫翻到了一千两。 “主子,我们何时出手?” 赵羽良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 屋内的气氛高涨,真金白银好似一堆堆的石头,只为了那一件件看似是宝贝的东西,赵羽良不禁摇摇头。 “各位,这是今日的最后一件,我大梁女画师清婉离世前的最后一幅力作,《暮雪迎梅》。” 话音刚落,人群间便炸开了锅,这清婉是个奇女子,本是道观的道姑,却因显赫的家世而名声大振,又因在名师手下习画,就是大梁的男子都比不得她笔下的山水丹青。虽然画的都是些花草,可总是给人一种苍劲与淡然的感觉,大气却又清雅,最重要的是,清婉年方二十五岁便离开了人世,愈加使得画作的价值翻倍。 赵羽良只是看着前方的那个男子,那男子玉面红唇,虽说是商人打扮,却不失儒雅之气。 这男子也和赵羽良一样,只是坐在一旁品茶,并未参与其中,可随着《暮雪迎梅》的画卷舒展开,那男子的眉宇不禁浮上些哀思。 “此画起价一千两。” 众人又是一阵嘘唏,一千两起价,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本想着囊入怀中的人们,不禁摇了摇头,看来只能望画兴叹了。 虽然是最贵重的一件,却只有实力雄厚的几人攀升的出价,每一次都小心翼翼,毕竟不是小数目。攀至五千两时,台下已是一片静寂。 却听赵羽良身侧的侍从随口说道,“一万两。” 终是引来众人回眸,赵羽良弯着唇看着台上的老者,老者也是一怔,这出价毫无章法可循,竟然又多出了一倍的价格。 老者缓了缓神,依旧平和的说道,“还有要出价的吗?” 四下里一阵静寂,老者轻挥手,手执画卷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卷起画,老者用红布重新盖好。赵羽良身后的随从早已把准备好的银两一箱一箱的抬进来,顷刻便占据了屋内大半的位置。 老者亲自举着画卷递到了赵羽良的面前,可他并未接过,只是起身向屋外去了。老者面露讶色侍从从随手接过,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这一行人到底是何来头,如此高价竟然还是现银,不简单啊。老者捋着胡须颔首,这样的人怕是只有帝都才会有吧。 赵羽良上了马车,依旧没有看那《暮雪迎梅》,他只是轻轻的撩起帘帐,看着那个早已出了院落的背身,那个男子背影有些落寞,缓缓的沿墙行走。 赵羽良轻轻颔首,车外的侍从便得了令,轻踢马肚,随在那人的身后,“刘公子,我家主子要见你。” 那男子的背身一僵,却不由的回转身,看着那个侍从,却是一脸的惊异,马上的侍从只是轻轻笑了笑,“公子不远万里来到子盐城,不过是为了这幅画,我家主子有意把它赠与公子。” 男子不由的看着侍从手中用红布盖着的画卷,眼眸中不由熠熠而辉,“你家主子到底是谁?” “您见了便知。” 车帘缓缓的掀开,男子看着车上的人,不免有些窒息,车上的人气场过于强烈,以至于他不敢揣测到底是何人。 赵羽良轻启唇说道,“刘禅晋,还是找个事宜的地方坐下说吧。” 男子不由蹙眉,竟然连他的名讳都知晓,果然不是一般的人,他这次前来子盐,就是老爷夫人都不知,却传到了旁人的耳中。刘禅晋不敢造次,抬步上了另一辆马车。 盐城街景里的一处茶楼早早的清了场,在最豪华的包间坐了,只有赵羽良和刘禅晋二人。 小二上了些点心和茶水便退下了,只剩下立在墙边的侍从。刘禅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赵羽良轻笑了几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刘禅晋才忐忑的坐下。 刘禅晋不安的轻咳着,“不知阁下是何方圣人?” “我来自何方并不重要,只是来向公子送《暮雪迎梅》的。” 刘禅晋没有问出自己想知道的讯息,;不觉有些无底。平日里他是个极聪慧的人,可谁知这一次竟然也乱了阵脚,“阁下为何要这么做,没有好处的事想必是不会做的吧。” 赵羽良看着茶杯中散出的热气说道,“那是自然,一幅《暮雪迎梅》换你们刘家传下的一颗黑碧玺石,这样的交易,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 黑碧玺?刘禅晋越来越捉摸不透了,这黑碧玺旁人并不知晓,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刘禅晋不免问道,“在下可否知晓阁下为何偏爱那碧玺石?” 赵羽良轻轻一笑,“因为,本宫只有一颗,想凑成一对……” 刘禅晋脑中顿时轰鸣阵阵,他倏地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来人,慌忙间跪倒在地,“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刘禅晋是个聪明人,只那一句话便听出了玄机,能自称本宫的男子这世上也就只有一人,便是当朝太子赵羽良。 赵羽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这样会省去许多不必要的繁琐,“刘公子莫要多礼,是本宫有事相求。” 刘禅晋踌躇半晌,缓缓的从地上站起,“草民没想到殿下竟会寻至此处。” “黑碧玺对我很重要,我想《暮雪迎梅》对公子也是一样的,我们各取所需,这样最好。” 刘禅晋半晌没有言语,思忖良久才复言,“真不巧,那颗碧玺石不在草民身上,若是殿下能等,草民即刻回水乡去取。” 赵羽良轻轻一笑,商人果然是商人,就是此刻还要算计一回,“哦?果真如此?本宫好像听说,那颗碧玺石藏匿在你随身携带的算盘里。” 刘禅晋面上一怔,不禁皱眉,他没有多想,便跪倒在地,“草民知罪,不该欺瞒殿下,可这黑碧玺石对刘家很重要,是先祖皇帝赐下的宝物,草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它交换出去。” “想不想交换在你,只不过,本宫不想让公子后悔。《暮雪迎梅》,本宫没打算带回陌都,原本想着对公子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就买下了,没成想竟然失误了,没有价值的东西本宫自然不会带在身边。” 刘禅晋一听,顿时有些焦躁,“殿下要如何处理《暮雪迎梅》?” 赵羽良微微挂起唇角,“烧掉,或者……撕掉……” “不可!那可是绝世名画啊!” “在本宫的眼里和厕纸没有区别。” 刘禅晋微微蜷缩的手杖,不由的又舒展开,如今的他,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却又无可奈何。 赵羽良见他如此模样,只是站起,推开了阁楼上的窗子,外面的喧哗瞬时涌入,“宫中最近要采买一批绸缎,刘氏一族难道不想做成这笔生意么?” “殿下……” “若是做成了,刘家老爷也不会怪罪你舍掉那颗碧玺石吧,毕竟刘家现在有些难关,本宫希望能够帮你。” …… 从茶楼出来时,天色已渐暗,刘禅晋已经走了,马车一路北上向不远处的帝都驶去,赵玉莲刚看着手中那枚黑碧玺,有些昏暗的车身内,看的不太明了。 “殿下仅仅是为了这一颗珠子才来的子盐城吗?” 赵羽良默默的置入荷包,与先前拆下的放在了一起,“不是为了这颗珠子,而是为了那颗心。” 昌元一怔,有些许听不明白,赵羽良也不愿过多的解释,“昌元,你也该成家了,等这次回去,本宫为你找几个家境好的姑娘。” 昌元嗤鼻一笑,“殿下总是这样打发微臣。” 两人相视一笑,却并未再言其他,赵羽良知道,因为他是主,所以昌元再有不满,也仅仅剩下服从与听命。 颜菖蒲总是浅眠,身子越来越沉,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手腕和腿脚都有些浮肿,多时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长窗外涌入的月光。 耳边忽的有铜铃轻响,她倏地站起,不由的向长窗而去。 “主子怎的醒了?” “睡不着。” 侍女为她披了衣,一起站在长窗前,虽然有树木掩映,但依稀可见火光四散,侍女一脸的欣喜,“主子,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原来那铜铃是太子车辇上的声响,原本不安的心有些许沉定,她缓缓的坐回床上,渐渐的睡了过去。 自从赵羽良走后,她便一直睡不踏实,昨夜算是最安稳的一日了,待早上醒来,才瞧见屏风前那单薄的身子立着。 她慌忙起了身,“殿下怎么来了?” 赵羽良听闻,回过身却是笑着应道,“本宫下了朝,便想着看看你,好几日未见,也不知你怎么样了。” 赵羽良心跳加快,不由的走到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颜菖蒲只觉的手心一凉,垂眸去看,竟是两颗黝黑明亮的珠子。 “殿下,这是……” “上次见虎头绣好了,却少了两颗眼珠子,本宫想,这两颗刚刚好。” 颜菖蒲不觉打量着,果然很合适,她微微的挂起唇角,“谢谢殿下如此上心。” 她竟然笑了,赵羽良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对自己笑过了,就这一个浅浅的笑意,竟然就融化了他心头堆积依旧的冰霜。 “只要你开心就好。”还有好多的话想对她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这一句。 看着她开心的把珠子用帕子包裹好,放在笸箩里,瞬间抚平了他有些烦躁的心绪。他只走了三日,父皇的病便又加重了几分,脸色阴沉难看,整个人也垮了大半,整日的躺在病榻上,今日一早草草的上了朝,却还是不住的咳。 朝臣无不忧心忡忡,他扶着圣上回到万明殿,服侍他喝完药,直到圣上渐渐睡去,他才离开,他心里总有些不安。 “菖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自己和孩子。” 原本弯起的唇有些凝滞,颜菖蒲听的不大明白,赵羽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下了含蒲阁,他的背身永远都是单薄的,颜菖蒲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担忧。 赵羽良静静的坐在殿前的长阶上,月光倾洒,他的指尖冰凉,今日在朝堂上,季宗极力的反对吴大人之子为尚书右丞,虽然圣上有意提拔,却怎奈反对之声犹如潮涌。二弟称病很少上朝,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弟背后的操控。 即使不与赵羽成相见,赵羽良心里也很清楚,这怨恨是越积越深了,尚书右仆射的意外确实与他有关,可不这样做,他又能如何?二弟的动作太过于频繁迅速,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本就是个淡漠的人,自从见到颜菖蒲在南王府才知,二弟从没有忘记仇恨。那也是他第一次被捉到软肋。 那一次,赵羽良恍然大悟,原来是赵羽成的刻意隐瞒,才令他找寻如此多年。赵羽成一直都知道她叫什么,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亏了他还傻傻的相信赵羽成所说的每一句话。 可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竟然就在这里坐了整整一晚,直到天际泛白,才匆忙的洗漱了又去上朝,在朝堂上与众臣等了许久,才知圣上竟然病得不能下床了。 赵羽良急急的赶到万明殿,里里外外早已跪满了太医,端贵妃一直守在床边,圣上轻眯着眼眸,一看是他,来了些精神。 “父皇可好?”赵羽良走到龙床前,握着皇帝布满皱纹的手,心早已颤抖。 章节目录 第216章 大惊 皇帝靠了软垫坐起,“不妨事,昨夜受了凉。” “父皇要保重身子才好,儿臣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皇帝只是轻轻笑了笑,回过头对端贵妃说道,“朕贪你做的雪梨汤,现在就想喝。” 端贵妃见皇帝想吃东西了,连忙回答道,“臣妾现在就去做。” “羽良也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再来。” 赵羽良听命退出了万明殿,端贵妃匆匆向寝宫去了,他脱口叫住她,“贵妃娘娘费心了。” 端贵妃笑了笑,欠着身子退下了。赵羽良不由的皱起了眉中,端贵妃的女婿是沈元庆,她算是赵羽成的人了,父皇的近况很快便会传到赵羽成的耳朵里,他心下的沉重又加了几分。 坐上车辇,一路思绪游浮,无法沉静,终是回了东宫,虽然一整晚没有歇息,可第一件事还是要去看她。 方才上了含蒲阁,便见屋外面色忐忑的宫婢,不由的朝里看去,颜菖蒲穿了有三尺水袖的舞衣,在屋前的空地上旋转起舞。 原本就悬着的心彻底的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心急的走上前,“若是伤到了腹中的胎儿可怎么办?现在先忍忍,等临盆了,本宫让你去春园教习舞艺可好?” 看着她的眸中透出写欣喜,他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只与她又说了几句话,身旁的小太监便闯了进来,覆在他耳边一阵轻语。 可脑中却五雷轰顶,圣上驾崩了!怎么可能,他只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他来不及和颜菖蒲说明,便急匆匆的随着小太监去了万明殿。 殿里是一屋子哆哆嗦嗦的宫女太监,端贵妃瘫软无力的倒在龙床之下,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龙床,撩起圣上面上覆盖的方巾,脸色铁青,;唇边还有残留的血迹。 手中的帕子被紧紧的攥着,他心中一团怒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明殿的管事太监慌忙跪倒在地,“回殿下,圣上喝了端贵妃送来的汤后,只一炷香的工夫便薨了!” “什么?!” 端贵妃抬起头,惊恐的摆着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那汤怎么会有问题?一定是有人陷害本宫啊!” “试菜的太监呢!” “小李子也中了毒,吐了好多血,但是还没有毒发!” 赵羽良慢慢向端贵妃靠近,端贵妃不住的向后退着,“太子要替我做主啊,我怎么会害圣上呢!” 赵羽良一挥手,侍卫上前便把端贵妃驾了出去,他复又回头看了看圣上,心头只剩下难以述说的震怒。 迅速的封锁了消息,各宫各殿全都禁足,这个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就放弃了,安泰殿里受封尚书右丞的圣旨早已加了大印,在圣旨未下达之前,一定不能让天下得知圣上驾崩! 圣上匆匆的下了棺椁,在积善堂里停放着,赵羽良轻咳着,该来的还是来了,只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皇家兵已在南王府做了部署,只等着有动静便一涌而上。殿外一片阴沉,不一时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清明时节,就是如此,阴郁沉闷。 一连过了几天,他都下不了决心,想着父皇曾经说过的话,父皇不愿兄弟失和,可赵羽成竟然连父皇的命也要了,这样的局面是他无法控制的。 “殿下,南王府有动作!” 果然,赵羽成按耐不住了,赵羽良紧握的双拳咯咯作响,他们两人之间,总归是有一战,不可避免,生死难料…… 颜菖蒲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剧烈的摇晃臻首,塞住小嘴的破布忽地脱落在侧。 满腔悲愤化作血雾自苍白娇唇喷薄而出,似点点梅花飘落,衬得颜菖蒲苍白的容颜越发灰败。 劈头散发的男子见颜菖蒲口吐鲜血,手中长剑越发舞得虎虎生风,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冲到颜菖蒲身前。 “子儿,你撑着点,你撑着点,很快就会没事了。” 用力砍断绑住颜菖蒲四肢的麻绳,将其破败的身子紧紧搂抱在怀,男子满是惶恐的安慰道。 靠在男子温暖的怀抱内,身子没有半分回暖,寒意渐渐侵袭四肢百骸。 昂望着男子充满伤痛的双眸,颜菖蒲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似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晦暗不明,然流露出的浓浓眷恋之色却清晰可见。 费尽浑身力气,想要伸手轻抚男子温柔的面颊,惊涛骇浪般的黑暗终究将颜菖蒲的意识吞没殆尽。 “不……” 凄厉的高呼刺破漫天风雪的苍穹,震得远处林木上的积雪簌簌抖落。 “子儿,我们回家吧!” 剧烈的心痛过后,男子伤痛欲绝的容颜突然间变得平静无波,只是怔怔的看着怀中了无生气的容颜,喃喃低语。 帐营内,那些不曾倒下的士兵,比划着手中的刀剑,各个神色戒备,却无人敢冲上前去拦阻,任由男子抱着颜菖蒲冰冷的身躯离开。 策马扬鞭,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马蹄印,然很快便被大雪淹没,恍若从未有人踏足一般。 苍松翠柏,溪水潺潺。 一娓娓活泼可爱的小鱼逆流而上,乐此不疲。 溪边,荒凉的草地上,一座新坟孤零零而建,即便四周美景如画,却终究难掩悲伤之色。 身着一袭浅蓝色长袍、容色憔悴的男子,双眸孤寂犹如枯井,委顿在坟前。 突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一名头扎总角、身着青色小袄,约莫七八岁左右的小童,满面喜色的冲到坟前男子面前,气喘吁吁道: “叔叔,那个小女孩醒了,她醒了。” 男子闻言,身子猛地一震,黯淡的双眸瞬地亮起,像是深夜中被点燃的蜡烛,迫不及待的起身飞奔离开。 小童不满的撅了撅嘴,紧紧跟随而去…… 幽深山谷,雪压松柏;红梅凌寒,暗香浮动。 相较于外头的冰天雪地,竹制的吊楼内却是温暖如春。 吊楼分内外两室,用绘有“仙鹤献瑞”的整张香樟木屏风隔开。 外室翘头案上供奉着吕洞宾,通透的瓷身经天光一照,越发晶莹圆润,显是价值不菲之物。 内室摆着一张架子床,白色的帐帘被两只银钩勾起。 一抹娇小的身影拥被而坐,恍若星子般璀璨的明眸只是怔怔的看着粉嫩的小手,在其身侧放着一面小巧的镜子,镜面反射而出的亮光,照在她巴掌般大小的容颜上,衬得其肌肤越加苍白剔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分明已经死了?怎地又活过来了?而且还是借自己的女儿之身还魂。 那她那聪明伶俐的女儿呢?是否意味着已然魂归地府? 不,不要。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她宁愿自己命丧黄泉,也不要女儿去那冰冷的地府啊! 两行清泪自眼眶内悄然滑落,濡湿了淡蓝色光洁被面,使得原本的淡蓝色成了暗沉沉的深蓝色。 就在颜菖蒲惶恐无助之际,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眨眼间,一抹浅蓝色的身影便立在了床头。 “烟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搂住床上娇小的身子,男子布满血丝的双眸内,溢出晶亮的水光。 子儿已经走了,如今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稍稍安定了颜菖蒲慌乱无助的心。 微微昂头,颜菖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眸底浮现的遭逢巨变的悲伤,直刺得憔悴男子的心疼痛不已。 “飞竹,为什么她出不了声?” 蹙眉,将目光投向始终站在窗边、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憔悴男子焦急道。 “她是因为心气郁结,才会失了声。” “心气郁结?那怎么样才能治好?” “哎!亲眼目睹自己的娘亲惨死,这等不幸之事,又岂是一个四岁小女孩能够承受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轻叹一声,中年男子眉目间满是同情之色,轻声道。 闻言,颜菖蒲的身子猛地一震,心情激荡不已。 不,她不可以忘记在军营中受到的耻辱。既然上天让她借着自己的女儿自身再世为人,她就要好好利用这次重生的机会,杀掉薛谨之,为自己,也为无辜枉死的女儿报仇。 感觉到怀中小小人儿不安的扭动,低头见其拼命摇头,灿若星子的眸中露出浓浓的不甘与悲伤,憔悴男子心下不由悲叹一声。 烟儿还小,她不该背负那么多。为子儿复仇一事,就让他独自去办吧! 默然点头,侧首望向窗外冰雪世界,憔悴男子抱住颜菖蒲娇小身子的双臂暗暗紧了几分,使其再也动弹不得。 清亮的双眸流露出浓浓的绝望之色,颜菖蒲拼命摇头,却阻止不了竹飞的接近。 在竹飞看来,颜菖蒲的反应,只不过是寻常孩子怕扎针罢了。 银光闪闪的冰针在天光照耀下,散发出森冷的光芒,依稀还能看到丝丝寒气自针身散发而出。 这种冰针乃是用内力将空气中的水汽凝结而成,打入人体内,顷刻间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却能轻而易举的伤人或救人;其救人或伤人的道理,就是用自身的寒气冻伤人体内的神经。 只不过,被冻伤的神经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自行恢复,需要多少时间恢复,却是无人知晓。 这些,颜菖蒲自然是不知晓的,她的心此刻被浓浓的不甘与怨恨包裹,直至头顶传来一阵寒凉,那寒凉犹如电流般,很快便窜至四肢百骸,冻得其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就在黑暗将其意识吞噬之际,她心中唯一想的,就是不能忘记“薛谨之”这个名字。 望着沉沉而睡的娇小人儿,憔悴男子目露爱怜之色,半晌,才抬眸望向竹飞,语声很是坚定道: “帮我换张容颜吧!” “值得吗?” “值得。” 见憔悴男子心意已决,竹飞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他未曾试过情爱之事,只不过见好友这般模样,今生断然是不会去碰触了。 次日,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有些积雪较薄的草地上,隐约可见嫩绿的草芽冒出,昭示着春天正悄然临近。 孤零零的坟前,停着一辆古朴的马车;马儿时不时用前蹄刨地,啃上几口粗糙的枯草,甩甩马尾,显得格外悠然自得。 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袍的男子,手拉着一位甜美可人的小女孩,静静伫立,良久方幽幽出声道: “烟儿,跟你娘亲说再见。” “哦!” 小女孩乖巧的点点头,朝墓碑甜甜糯糯道: “娘亲,虽然烟儿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不过季林叔叔说你是个很好的人,那烟儿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说罢,照着先前季林的样子,朝墓碑俯身拜了拜。 季林不再言语,拉着烟儿朝马车走去。 临上马车之时,烟儿脆生生道: “叔叔,烟儿觉得娘亲的名字很好听。为了能够将娘亲记在心上,烟儿以后改名叫颜菖蒲,好不好?” 潜意识里,烟儿总觉得“颜菖蒲”这个名字似乎对她很重要,好像承载了很多很多难以言喻的东西。 季林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想到烟儿已经失去过往记忆,让她改名唤作颜菖蒲,也算是保留了子儿和她的母女之情,遂点头应了。 将菖蒲抱进车内,季林一拉缰绳,马车飞奔着朝山谷外而去…… 两个月后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青砖铺就的宽广大街上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即便此刻春雨淅淅沥沥下着,却依旧难以减去京都半分繁华之象。 “珍宝轩”内,一群贵妇小姐与掌柜的细细而谈,根本无人注意到一抹娇小的身影正面有难色的站在摆有处理货物的摊铺前。 颜菖蒲右手拿着一支浑身通透的碧玉簪,左手拿着一只雕有“竹报平安”的檀木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两支簪子间来回看。 若不是季叔给她旁身的银子太少,她真的好像将两支簪子都买了。 碧玉簪以色泽取胜,想来戴在季叔的发髻上,必定能衬得他越发儒雅俊俏; 可是檀木簪做工精美,又能自然散发出阵阵宁神香气,季叔每日回来,都是神色疲惫,若是佩戴檀木簪,多少也能缓解其疲劳啊! 紧了紧双手,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颜菖蒲抬头望向掌柜,脆生生喊道: “掌柜的,这两支簪子我都要了。” 掌柜的抽空看了眼颜菖蒲,见是个四五岁小娃娃,商人的市侩使得他根本不想理会,继续对那帮贵妇小姐赔笑着推销自己最新,也是最昂贵的饰品。 “哎呦,想不到这娃娃眼光挺独到的。这两支簪子可都是好东西啊!掌柜的,那两只簪子,加上这支珠花,我都要了。” 一名身着大红色春裳、脂粉气颇浓的女子扫了眼颜菖蒲手中的簪子,笑吟吟道。 章节目录 第217章 担忧 颜菖蒲手中的两支簪子不值多少银两,但女子要的珠花,却是昂贵的紧。 掌柜的自然是连连答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颜菖蒲身前,伸手不冷不热道: “拿来。” “可是,这簪子是我先看中的,应该卖给我才是。” 颜菖蒲见掌柜的面露凶煞之色,往后退了一小步,双手藏于身后,目露倔强之色道。 “你看中的又怎样?这东西我不卖你,你给我拿来。” 掌柜的边说,边抢夺颜菖蒲手上的簪子。 终究力气小,敌不过成年男子,簪子被那掌柜的抢了过去;许是那掌柜的动了气,簪子到手,还伸手用力推了颜菖蒲一把。 跌倒在地,手掌划破,剧痛使得颜菖蒲一双妙目内溢满了委屈的泪水,却硬是没有落下。 “你没事吧?” 头顶淅淅沥沥的小雨被遮挡住,抬头而望,泪眼模糊间,映入颜菖蒲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的少年容颜,然其眼底那抹似寒冰般冻人的精光,却惊得颜菖蒲不敢再直视,忙忙垂下头去。 见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面露惧意,少年斜飞入鬓的剑眉不由微微蹙起。 此次出宫,他原是出来踏青散心,却不曾想,竟在大街上让他无意间瞧到惊为天人的小娃娃。 身为帝王,见惯了各色美人,然那些美人再美,大抵也多是些将情绪深埋在心的无趣人偶,失了本色,少了灵气。 不似身前这娃儿,适才瞧着簪子时那丰富多变的脸部表情,令人望之便心生怜意。 抿了抿薄而性感的唇,少年蹲下身子,语声极力温和轻柔道: “起来吧!地上湿,小心着凉。” 翻转颜菖蒲的手掌,见其手心破了一片,少年眸中闪过一丝冷冽之色,回首瞧了眼站在不远处的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立即会意,三两步冲进店内,一把揪住掌柜的衣领,像提小鸡般,将掌柜拎到在少年的搀扶下、已然站起的颜菖蒲身前,喝道: “快给这小姑娘道歉!” 所谓欺软怕硬,说的便是“珍宝轩”掌柜这样的人。 那掌柜的见少年衣着不凡,身有贵气,心下已然明了,眼前这少年定是非富即贵,自己这等平头小老百姓是定然得罪不起的,当下便白着张脸,语声颤抖的忙不迭向颜菖蒲道歉。 “哼!你弄伤了这位小姑娘。那两只簪子,便当做赔偿吧!” 少年冷冷横了眼掌柜的,语声不轻不重道,却透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威严。 掌柜的闻言,面有难色,适才他已将那两只簪子应了他人,若是反悔,必定会得罪那位小姐,到时怕也是难以全身而退。 “我家主子所说之言,难道你没听见吗?还不快些。” 青年男子加中了手上的力道,衣领收紧使得掌柜苍白的脸越发白了几分,连带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大哥哥,我不要那两支簪子了。” 虽说掌柜的适才推了她一把,害的她手掌受了伤,但看他此刻可怜之态,多少有些于心不忍,颜菖蒲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衣摆,低声道。 少年低头,将颜菖蒲眸中对已然握在大红色春裳女子手中那两只簪子的不舍之情尽收眼底,心下轻叹颜菖蒲的善良之际,朝青年男子淡淡道: “这里交给你了。我在明湖等你。” 雨丝打着伞面,发出春蚕食叶般令人安心的“沙沙”声。 冰冷的小手因着少年的紧握慢慢回暖,那丝丝暖流透过颜菖蒲细嫩的肌肤,直达其心底深处。 眼角视线偷偷细瞧着少年清俊的面容,适才惧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之气,未敢仔细打量,而今知其并无恶意,方将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愁看清。 “大哥哥,你不开心吗?” 犹豫再三,颜菖蒲终究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关心道。 少年停住脚步,松开颜菖蒲的小手,似是能够穿透人心的锐利目光吓得她惶恐的垂下头去,只是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 若有所思的看着低头不语的颜菖蒲,静默半晌,少年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嘲苦笑。 看来他真的是深宫中待久了,竟然怀疑眼前这个不懂世事的孩童对他别有用心。 似这等心中藏不住事的娃娃,又怎可能当好细作呢? 何况,还是他先找上她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开心?” 再度牵起颜菖蒲的小手,少年语声轻柔道,唇角浮现的温和笑意柔和了他目中的冷冽之气。 “因为,因为大哥哥的眉头总是皱着。菖蒲觉得,只有心烦和不开心时,才会皱着眉头。” 不敢抬头直视少年清俊的面容,颜菖蒲如实以告道。 “原来你叫菖蒲,很好听的名字。” 喃喃低语,少年将目光投递向不远处的明湖,幽深的双眸越发深邃了几分。 萍水相逢的四五岁孩童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为何母后却从未注意到。难道生在帝王家,除了皇权与争斗,就真的没有亲情可言吗? 明湖之所以称其为明湖,是与其整体格局有关。 原本圆形的湖因着湖面建了一座弧形拱桥,将湖分成了一边似“日”,一边似“月”的形状。 因着是踏青时节,湖面的拱桥上,人流涌动,放眼望去,形单影只者近乎没有,大都是携家带口,或与亲朋好友一同赏玩,越发令少年孤寂的心感到凄楚萧瑟,一如湖中那还未冒出新叶的残荷。 “想听曲子吗?” 将羡慕与苦涩的视线收回,少年唇角含着一层薄薄的笑,望着颜菖蒲,语露几分恳求之色道。 “恩。” 见颜菖蒲答应,少年清俊的容颜上露出明媚的笑容,随手摘了片柳叶,放置唇间。 动人的乐声随着少年的呼吸,萦绕在颜菖蒲的耳畔,却令其听着不由流泪,乐声中的心酸之感,就像整颗心都被泡在一缸浓浓的醋中;又似心头被压了快大石,压抑的紧。 “大哥哥,我不喜欢这首曲子,一点都不好。” 用柳叶吹曲子,是一名宫女教他的,但那名宫女最终暴毙而亡。 他知道,那宫女不是暴毙,是被母后暗中命人诛杀的,但他却不能与母后抗争。 因为在皇室,若是他们母子反目,其他皇子便会有机可乘,令他们母子成为阶下囚。 自那宫女死后,他再没用柳叶吹曲,怕旁人多加揣测,将流言蜚语传到母后耳中,累及那宫女的家人。 今日,也不知怎地,许是压抑的太久,看着眼前娃娃纯真无邪的容颜,竟将心中苦闷之情吹出。 “大哥哥,你不要哭啊!这颗麦芽糖是季叔叔买给我的,他说,只要不开心的时候,吃颗糖就会开心了。菖蒲请你吃糖。” 粉嫩的小手轻轻拭去少年脸上的泪,颜菖蒲自怀中掏出一颗麦芽糖,摊开在少年眼前,语声甜甜糯糯道。 不知何时,天空已放晴,缕缕淡淡的阳光自云层内刺出,落在黄褐色的麦芽糖上,映出一层薄薄光晕,使得一颗平淡无奇的麦芽糖变得可口美味 少年淡淡一笑,接过颜菖蒲手中的麦芽糖,细细品尝,冰冷孤寂的心因着口腔内甜味的弥漫,而渐渐温暖,清俊容颜上的笑意也渐渐深了起来。 “大哥哥,我再给你跳支舞吧!季叔叔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跳舞。他一看我跳舞,就笑了。” 颜菖蒲自顾自说罢,跑到离少年一丈之远的地方,舒展双臂,小脸微昂,唇角含笑,双足轻点地面,身子便转了起来。 顺着她头上丫鬟髻垂下的两条油光水亮的辫子,随着其身子的旋转,飞扬起来,辫子上的两只银制蝴蝶翩翩起舞,透出灵动之光。 “呵呵,呵呵……” 似银铃般动人的笑声,自颜菖蒲娇嫩的粉唇溢出,飘散在明湖四周。 少年冰冷的眼眸有了丝丝暖意,从来都是紧绷的线条,也柔和了几许。 就让他暂时放松一下吧!或许过了这刻,欢笑,自由,又会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舞了一阵子,颜菖蒲慢慢止住身形,粉面微红,眸光动人,微微喘息,笑颜如花的望着少年道: “大哥哥,时候不早了,菖蒲要回家了。季叔叔要是见不到菖蒲,会着急的。” “你要走?” 恍若美梦初醒,嘴角温柔的笑还未褪去,心已然被浓浓不舍所包裹,少年似是自言自语道,旋即苦涩笑,颔首道: “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恩,大哥哥,你可要开心哦。” 扮了个鬼脸,吐了吐粉嫩的丁香小舌,颜菖蒲笑着转身,似蝴蝶轻飞般,渐渐淡出少年眷恋不舍的视线…… 阳光明媚,鸟鸣婉转。 院内的梨花开得正盛,风过,片片细小花瓣似冬雪慢舞,煞是柔美动人。 梨树下,两抹娇小的身影一坐一立,一静一动。 静者如娇花照月,动者如蝶舞花间,然两者都是粉雕玉琢的人儿。 “呵呵!蓉儿姐姐,你看,菖蒲接的这些花瓣,是不是都很漂亮啊。” 扑扇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双手成瓢,捧着一大捧雪白梨花,颜菖蒲眉开眼笑道。 数月前,季林投靠荣亲王成功,荣亲王将他与颜菖蒲都安置在了王府,又见颜菖蒲聪明伶俐、娇俏可人,便征得季林同意,将颜菖蒲安排在了蓉儿身旁,做了个贴身丫鬟。 颜菖蒲名义上是丫鬟,然所受待遇比之寻常人家的小姐,却是高了许多,再者,蓉儿也未曾将颜菖蒲视作丫鬟,真心诚意把她当做妹妹。 “你这丫头,跑得满身都是汗,要是被风扑着,受了寒,可就不好了。” 嫣然一笑,如春风和煦,令人望之便觉得浑身舒畅。 蓉儿边说,边将手中刺绣搁下,扶起颜菖蒲,便往卧房走。 两人刚行至廊檐下,忽听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首而望,见是供院子里差遣的粗使丫鬟寒竹。 寒竹朝蓉儿行了礼,言语间透着几分邀功之意道: “小姐,谨少爷来了。” 闻得“谨少爷”三字,蓉儿面上泛起一丝红晕,旋即镇静自如道: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打发了寒竹,蓉儿喜不自禁的拉着颜菖蒲,忙忙换了衣裳,出门直奔前厅。 透过珠帘,依稀能够看清厅内情景。 身着青紫色长袍的少年,面容俊俏,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贵气,那双深邃宛如苍穹的黑眸,恰到好处的隐藏了自身的锋芒。 躲在竹帘后的颜菖蒲,一眼便看出厅内的少年,正是数月前帮过自己的人,眉眼间不由自主含了几分笑意。 “蓉儿姐姐,他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爹唤他谨少爷。” 十岁的女孩虽不懂得情爱为何物,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情愫暗生,蓉儿微微低垂下光洁的鹅蛋脸,似羞非羞的用眼角视线偷瞄清俊少年。 “蓉姐姐,为什么你的脸红的跟苹果似的,你是不是发烧了?” 颜菖蒲目露关切之色,伸手便要探蓉儿的额,却被蓉儿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然颜菖蒲与蓉儿所站之地,空间太过狭窄下,蓉儿一转身,却无意间将颜菖蒲给挤出了珠帘外。 珠帘上颗颗犹如小拇指般大小的珠子,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引得厅内之人侧目。 薛谨之万万未曾想到,他命人暗中查询数月的小女娃,竟然会出现在荣亲王府,当下心中又喜又有些许失落。 喜的是,他终于知道了菖蒲的下落;失落的是,看菖蒲的衣着装扮,在荣亲王府应是有些身份之人。 见颜菖蒲贸然出现,荣亲王面有不悦之色,朝薛谨之尴尬一笑,沉脸对颜菖蒲喝道: “谁让你进来的?” 荣亲王乃是武将出身,因着战场杀戮而炼出的戾气自其虎目迸射而出,吓得颜菖蒲小脸瞬间失了血色。 面有无辜之色的颜菖蒲,眸中渐渐蓄起委屈的泪光,楚楚可怜宛如孤独无助的小兔,小小的身子因着心中巨大的惧意难以自控的颤抖不已。 薛谨之瞧着有些不忍,正欲替颜菖蒲解围,忽听得珠帘叮叮作响,一抹粉色身影姗姗步出,挺身拦在颜菖蒲身前,眸光流转间,娇唇轻启,软语轻声的对荣亲王撒娇道: “爹爹,菖蒲还小,她不是故意的,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久经沙场,又位高权重的荣亲王心明眼亮,思绪微转,便已猜到颜菖蒲的贸然出现,定与宝贝女儿脱不了干系。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在爹爹会客之际,这样贸然闯入,若是不惩罚,岂不乱了规矩。陈忠,将这小丫头关到柴房去,一天不许她吃饭。” 眼睁睁看着惶惶不安的颜菖蒲被管家陈忠带走,蓉儿面露恼怒之色,恨恨瞪了荣亲王一眼,跺了跺脚,忙追了出去。 “小女胡闹,让谨少爷见笑了。” “王爷言重了。” 薛谨之面含浅笑,状似无事道,心下不免有些担忧颜菖蒲,然顾虑到她终究是王府的人,便敛了敛心神,再度将全部心思投入到与荣亲王商谈的国事中…… 章节目录 第218章 掷地有声 月光似水,透过柴房的天窗,泄了的满屋都是。 坐在稻草堆上的颜菖蒲双臂抱膝,小巧柔美的下颔轻抵膝盖,眸光有些涣散。 谨少爷,原来他叫谨少爷。既然是养尊处优的少爷,为何他总是那么闷闷不乐?为何他总是眉头轻蹙,目有愁思呢? 思来想去终究不能猜透的颜菖蒲,忽然觉得饥饿难耐,空腹的难受让她双手下意识紧紧捂住肚子,似乎这样就能将饿意减去几分。 “唔!好饿啊!” “饿了吧!我就知道你饿了。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颜菖蒲语声未落,房门忽地应声而开,蓉儿手上提着一个食盒,满面笑意的出现。 当几碟美味的佳肴呈现在颜菖蒲面前时,颜菖蒲欢呼一声,拾起筷子,边狼吞虎咽,边含糊不清道: “菖蒲就知道,蓉儿姐姐一定不会不管蓉儿的。” “傻丫头,是我害你被爹爹罚的。你吃慢点,别噎着。” 手执绢帕,满是疼惜的轻轻拭去粘在颜菖蒲嘴角的饭粒,蓉儿面有愧色的轻声道。 “才不是呢。是菖蒲自己不小心,才会闯祸的。” 望着天真无邪的颜菖蒲,蓉儿心下感动不已,此生,无论何时,她都会护这妹妹周全。 小小的柴房,月光温柔似水,照着姐妹情深,可谁又知,数年之后,终究人月两难全……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周而复始,八年光阴,转瞬即逝。 永安十年。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蔚蓝的天空好似一块上乘的美玉,感觉甚似温润怡人。 繁华的大街依旧人头攒动,唯一不同的便是黑压压的人群被官兵隔在了街道两边。 中间空出的宽广街道上,鼓乐齐鸣,旌旗招展。 一辆辆华美锦车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缓缓驶向皇城。 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头扎两个丫鬟髻的颜菖蒲,耐不住心中好奇,趁着蓉儿不察之际,伸手偷偷掀开窗帘小许。 “哇,好热闹啊!这么多人。” 惊叹之色溢满颜菖蒲巴掌般大小的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动着纯真无邪的灵气。 “菖蒲,快些将帘子放下。” 自沉思中回神,蓉儿似嗔非嗔道,使得其温婉柔美的鹅蛋脸越发娇美动人。 “蓉儿姐姐,外头这般热闹,你就让菖蒲多看几眼吧!” 似樱桃般娇嫩而又饱满多汁的小嘴微微撅起,双手轻摇蓉儿的胳膊,颜菖蒲撒娇之意颇浓的请求道。 深闺八年,她与蓉儿除了绣花,便是用琴棋书画打发时辰,再不然也就去花园扑扑蝶、放放风筝,可以说过的是完全与世隔绝的日子。 八年来,她跟蓉儿都十分羡慕寒竹,虽说是个粗使丫鬟,却能自由进出王府。 很多市井新鲜事,以及好吃好玩的东西,她们都是通过寒竹才知晓的。 也是寒竹让她们知道,荣亲王将蓉儿的绣品、书画、诗词歌赋拿去风雅之地展示,令蓉儿拥有了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盛名。 荣亲王一招奇货可居,用的可谓是淋漓尽致,一直将蓉儿留在王府,直到其年满十八,才不顾蓉儿个人意愿,将其送进宫去选秀。 “你这丫头,也是我把你给惯坏了。在外头,你可以这般胡闹,进了宫,可就要守规矩了。罢了,你想看,便看吧。” 宠溺的捏了捏颜菖蒲翘挺的玉鼻,蓉儿温柔一笑道。 颜菖蒲立即眉开眼笑,再度回身掀开窗帘,目露贪婪好奇之色的欣赏起外头街景。 看了眼颜菖蒲不知世事的纯真容颜,蓉儿缓缓垂下双眸,心下轻叹:谨哥哥,你在哪? 十里长街,终有尽头。 巍峨的皇宫渐渐出现在眼前。 红墙金瓦,于阳光的照耀下,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之气。 嘹亮的号角声过后,是太监尖锐刺耳的高呼: “秀女进宫。” 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论在宫外,心中爱着谁,抑或恨着谁,进了皇宫,都得抛却这些爱恨情仇,此生只为皇帝一人而活,也只能仰仗皇帝而活,否则,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冷宫。 思及此,蓉儿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不由滑落娇美的脸庞。 “蓉儿姐姐,你怎么哭了?” 见蓉儿蓦然哭泣,颜菖蒲不免有些心慌,眉目含了几分焦急之色道。 “哦,没什么。” 望着蓉儿强颜欢笑的如花容颜,颜菖蒲抿了抿唇,静默不语的自怀中掏出绣帕,轻拭蓉儿面上泪水。 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伴随着锦车的规律晃动清晰传入颜菖蒲耳里,心头突地升起一股很是复杂的异样感,似欣喜似愤恨。 进了宣武门,锦车再度行了半个时辰,方缓缓停下。 垂着的车帘被宫女掀开,颜菖蒲与蓉儿踩着脚凳,步下锦车,未等仔细打量四周,便听得管事的姑姑语声平板道: “各位小主暂且在这储秀宫歇着吧!……” 屏息静气听罢管事姑姑的告诫,秀女们便在家奴与宫女的陪同下,依着管事姑姑所分的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今届入选秀女,约有十人左右。 分别是太师孙女谢思琴,殿阁大学士之女王静,兵部尚书之女慕容君塞,荣亲王之女公孙蓉儿,以及其余五六名在朝中权势显赫的大臣之女。 永安皇帝因是少年登基,故而三宫六院的主位一直空着,这就意味着此次进宫的秀女即便没有问鼎皇后宝座,也能成一宫之主;但也暗示着,倘若要想入住中宫,就得将其他人都比下去。 而此届秀女之中,有实力能够入住中宫之人,除了盛名在外的公孙蓉儿,便是权倾朝野的太师孙女谢思琴。 与公孙蓉儿同住一屋的,是殿阁大学士之女王静。 许是出生书香世家之故,王静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唐诗宋词般优美典雅,一颦一笑,皆十分得宜。 淡淡的阳光透过支着的窗户洒进室内,落在静心阅读手中书籍的王静身上,使得其典雅的身姿越发如梦似幻。 “蓉儿姐姐,她好美啊!” 闲着无事可做的颜菖蒲,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王静,失神且由衷的赞叹道。 “菖蒲,休得无礼。你这样盯着人家瞧,太失礼于人了。” 自手上绣品中抬头,公孙蓉儿秀眉微蹙,轻声训道。 “不妨事的。” 埋首阅读书籍的王静,因是听到菖蒲主仆二人的谈话,放下书籍,恬淡一笑道。 “菖蒲年幼无知,饶了小姐读书兴致,还望小姐见谅。” 公孙蓉儿忙忙放下手中绣品,语声温婉动人,起身朝王静福身行礼,以赔不是。 王静见状,慌忙起身行至公孙蓉儿身前,双手轻扶公孙蓉儿,浅笑道: “公孙小姐,万万使不得。” 扶着公孙蓉儿在床边坐下,王静双眸盈盈含笑,望向低头不语,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的颜菖蒲,柔声道: “这妹妹的嘴可真甜,长得又这般乖巧伶俐,实在叫人好生欢喜。” “真的吗?呵呵。” 被美人夸奖,即便同为女子,颜菖蒲也觉得十分荣幸,一时高兴,又再度失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 公孙蓉儿心下轻叹,嘴角却含着笑意,对王静道: “让妹妹见笑了,这丫头让我给宠坏了。” “姐姐,我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 未等王静说些什么,一道清脆犹如玉石相击的女声忽地响起,硬生生打破了室内和谐的气氛…… 削肩窄腰,身材高挑,尖尖的瓜子脸上丹凤眼春情荡漾,鬓边桃花越发衬出高挑女子身上那股“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韵味。 相视一眼,公孙蓉儿与王静眸中均滑过茫然之色,然出于礼貌客套,双双站起,迎至高挑女子与谢思琴身前行礼如仪。 “两位妹妹何须这般见外,真是折煞思琴了。” 与高挑女子的艳丽不同,谢思琴端庄大方,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回礼毕,谢思琴热络的一手牵起公孙蓉儿的手,一手牵起王静的,俨然一副长姐的亲昵之态,笑盈盈道: “思琴虚长两位妹妹几月,自称姐姐,两位妹妹应该不会见怪吧?” 而今敌我未明,若是早早得罪了公孙蓉儿与王静,他日若是想修补好关系,可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姐姐言重了。我与王静妹妹皆是独女,有个姐姐照拂,自是欢喜的。” “哼。” 与公孙蓉儿等人一起入座的高挑女子忽地冷哼一声,眉目间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在这深宫大内,莫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了,即便是亲姐妹,为了争宠,斗得你死我活的也大有人在。 公孙蓉儿与谢思琴二人是最有可能问鼎皇后宝座之人,这两人若能姐妹相称,和睦相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位妹妹好生模样,不知该如何称呼?” 大殿选秀那日,公孙蓉儿因着心中有事,故而不曾暗中一一留意参选秀女,只记住了王静,谢思琴,慕容君塞。 “小女子乃是内阁中书次女柳莲莺,姐姐不认识妹妹,也在常理之中。” 柳莲莺之言,分明就是暗指公孙蓉儿目中无人,挑衅之意颇浓。 她与公孙蓉儿没有半分交情,想要攀公孙蓉儿这根高枝是断然不能了,而今谢思琴是她能够飞黄腾达的唯一依靠,未免谢思琴与公孙蓉儿走的太过亲近,让自己多个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她势必得弄僵谢思琴与公孙蓉儿的关系,这样他日若是除去公孙蓉儿,那她的对手也就只剩下谢思琴了。 公孙蓉儿对柳莲莺的一再挑衅倒并不介意,她本来就无心争宠,又何必开罪柳莲莺而徒增麻烦,当下也只是笑笑便作罢了。 “蓉儿姐姐,菖蒲困了,可不可以先睡会啊?” 不懂人情世故的颜菖蒲,慢慢蹭到公孙蓉儿身后,小声喃喃道。 她知道,打扰蓉儿姐姐与他人聊天,实在有些不礼貌,可是听她们尽说些无趣的话题,也着实闷的慌,弄得她困意不断涌上眼皮。 “哎呦,屋里有个这么粉雕玉琢的妹子,我们倒是没有瞧见,真真是失礼了。” 柳莲莺见公孙蓉儿没有半分动怒之色,心下不免有些不甘与暗恼,颜菖蒲的忽然出现,让她再度有了激起公孙蓉儿恼怒的机会。 柳莲莺一边嘴角含笑夸着,一边起身走到颜菖蒲身前,伸手便用力捏颜菖蒲粉嫩如能掐出水来般的小脸。 面上吃痛的颜菖蒲情急之下用力推了柳莲莺一把,那柳莲莺借机摔倒在地、痛呼不已。 “妹妹,摔到哪了?快些让我瞧瞧,伤的重不重?” “用不着你假好心。我原以为姐姐是个大度之人,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却不曾想,私下里竟授意丫鬟这般报复我。” 柳莲莺一掌拍开公孙蓉儿欲搀扶的手,无理搅三分道。 “分明是你弄疼了我,我才会推你的。再说了,我根本没用力……” “够了,还不向柳小姐道歉!” 明知菖蒲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柳莲莺在胡闹,但为防柳莲莺无休止的闹腾下去,而牵累荣亲王府的声誉,公孙蓉儿只得狠下心,铁青着脸,怒喝道。 从小到大,公孙蓉儿都不曾这般严厉对待过颜菖蒲,而今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竟表现出这般的疾言厉色,颜菖蒲当下心中万分委屈难过,面有倔强之色道: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好,很好。既然你不肯道歉,就去外面跪着,跪到你知道错了为止。” 公孙蓉儿冷着秀脸,语声不轻不重,却透着冻彻心扉的寒意,显是真的动怒了。 “莲妹妹,她终究是个孩子,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再说了,宫里人多嘴杂,你也不希望落个欺凌弱小的污名吧!” 谢思琴一边扶起柳莲莺,一边面含笑意的劝说道。 柳莲莺心中在盘算些什么,她虽说不是十分知晓,却也猜到个七八分。之所以打一开始就任由柳莲莺胡闹,为的就是要看看,这公孙蓉儿到底有多大能耐。 所谓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能任由柳莲莺再闹下去,免得将局面越弄越僵,不可收拾。 “多谢姐姐求情。只是菖蒲这丫头实在被妹妹惯坏了,早已忘了尊卑之分。今日柳妹妹大度,暂且可以饶了她的冒失之举;他日若是得罪他人,又恰好遇上那人心胸狭窄,她个人吃亏倒也罢了,累及荣亲王府,是断然不行的。” 掷地有声说罢,公孙蓉儿朝守在门外的寒竹喊道: “你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带出去。” 颜菖蒲满腹委屈的抿了抿唇,不曾有丝毫屈服之色,默不作声跟着寒竹步出房内。 因着前些日子接二连三的春雨绵绵,而今地上潮湿的紧。 薄薄的衣料根本起不到任何缓力的效果,娇嫩的膝盖承受着坚硬青砖所带来的疼痛,颜菖蒲只是紧咬牙关,将痛吟悉数咽下。 章节目录 第219章 总算想起来了 日头西斜,晚霞弥漫天际,似火烧云般绚烂夺目。 自房内步出的柳莲莺斜睨了眼跪在庭院当中的颜菖蒲,嘴角微扬,计上心来,面上则不动声色的与公孙蓉儿客客气气辞别,同谢思琴姗姗回房。 “姐姐,菖蒲也跪的够久了,就让她起身回房吧!” 倚门而立,眸露怜悯之色的王静微微侧首,望着公孙蓉儿温婉柔美的秀脸,轻声道。 “寒竹,日落之后你再叫菖蒲起来。” 容色坚定的吩咐完寒竹,公孙蓉儿不曾看颜菖蒲一眼,便转身回房。 王静见状,也不好再劝,轻叹一声,背转身步入房内。 夜无声无息地降临,门檐下、走廊内的宫灯悉数燃起,柔和的烛光映得院子景致朦朦胧胧,似盖了层薄纱。 依着公孙蓉儿的吩咐,寒竹行至颜菖蒲身前,面有快意道: “起来吧!” 因着跪的久了,双膝发麻,难以立即站起,颜菖蒲索性坐倒在地,双手轻柔膝盖,嘴上不断发出“咝咝”的痛吟声,不用挽起裈腿,也知膝上肌肤定是紫青一片了。 待得双膝麻意缓去,颜菖蒲才颤巍巍的起身。 由始自终,寒竹都是双臂抱胸,在旁冷眼瞧着。 “小姐说了,有过者不留饭。你若不想感受到挨饿的滋味,就快些回房睡觉吧。睡了,就不知道饿了。呵呵。” 说罢,寒竹掩嘴低笑,面上尽是幸灾乐祸之态,转身朝公孙蓉儿所在的房间走。 好不容易得到伺候小姐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将颜菖蒲彻底自小姐的身旁撵走。 满腹委屈的颜菖蒲吸了吸鼻子,将泪意硬生生逼回。 她没有错,蓉儿姐姐为什么要这般待她? 蓉儿姐姐曾经说过会一生一世护她周全的,今日分明是那柳小姐故意发难,为何蓉儿姐姐不帮她,还责罚她? 越想,颜菖蒲越伤心,转身狂奔出储秀宫。 皇宫大内比之荣亲王府可要大上数十倍。 漫无目的的奔跑,待得止住身形,颜菖蒲便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夜风徐徐,吹着颜菖蒲单薄娇小的身子,莫名的寒意在其心头渐渐蔓延开来。 忽地,长长的甬道上,仅有的一盏宫灯突地灭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伴随着滔天巨浪般的惊恐令颜菖蒲难以自控的尖叫出声。 与甬道相隔约有两个四合院落之宽的宽阔长街上,数名太监宫女手执小巧宫灯,小心在前引路,雕刻着九龙戏珠、罩有各色龙腾图样黄色锦缎的御辇缓缓而行。 御辇内,坐在软榻上的青年男子剑眉醒目,神色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皇者气势。 突兀的尖叫声令青年男子不悦的微微蹙眉,低沉醇厚的嗓音透过御辇的锦帘,飘进随行的每个宫女太监耳中。 “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太监答应着快步离去,御辇因着青年男子的命令驻足原地,不再前行。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去而复返的太监领着面色苍白、发髻衣裳凌乱的颜菖蒲出现在御辇前。 “何人半夜吵闹?”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越发显得威严肃穆,惊得颜菖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回皇上,乃是储秀宫新进秀女的家奴。她在宫中迷了路,一时害怕,才会失了分寸,惊扰圣驾。” 适才领着颜菖蒲过来的太监神色恭敬,将自己从颜菖蒲口中所探听到的消息,有所隐瞒的禀告给御辇内的青年男子知晓。 “既然是这样,你就将她送回储秀宫,还有,叮嘱她家主子好生看管着她。” 自小跟随公孙蓉儿识文断字的颜菖蒲万万没有想到,身为一国之君的皇帝竟会这般宽大为怀。 书上对君王的叙述,可都是些“伴君如伴虎”之类的言词,她今夜无心惊了圣驾,不但不用受罚,皇上还派人送她回储秀宫,实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也不知这御辇之中的皇帝究竟是何模样?会不会像庙里供着的菩萨那般慈眉善目呢? 怔怔的盯着渐行渐远的御辇发呆,直到身旁的太监出声示意颜菖蒲回储秀宫,她方才自沉思中回神,默不作声跟着太监离去。 乌云散去,月光皎洁,静静的照着整个紫禁城。 华丽的御辇依着原路折返,就在途经适才颜菖蒲所站之处时,忽地,风起,吹得锦帘微微翻飞,一道耀眼的光芒透过缝隙,落进青年男子深邃似苍穹的眸中。 若是往常,遇到这等不起眼的小事,薛谨之是从来不会去留意,也无心去留意的,但不知为何,今夜他却鬼使神差的命宫人将御辇停下,并吩咐宫人将那发光之物取来。 望着手中晶莹通透的玉簪,薛谨之的脑海中闪现一张纯真无邪的笑颜,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这玉簪,是他当初命人送给菖蒲的,怎地会出现在此? 是了。菖蒲是荣亲王府的人,又是荣亲王之女公孙蓉儿的贴身侍婢,想必这次秀女进宫,菖蒲也陪同着一起进宫了。 那也就是说,适才那个迷路的家奴,很可能就是菖蒲了。 淡淡的失落浮现在薛谨之英挺的眉宇间,然很快便消失无踪。 只要菖蒲在这宫中,他必定会有机会见到她的。 八年了,也不知那小丫头长成什么样了?那份纯真浪漫的赤子之情,是否还一如往昔? 将碧玉簪仔细收纳入怀,薛谨之示意御辇继续前行。 翌日,阳光明媚,流云浮动。 庭院内的杏花开得如火如荼,轻风拂过,簌簌落下粉红片片。 坐于树下、看得有些呆了的颜菖蒲情不自禁的平举双手,感受着花落掌心时那片刻的轻柔。 “你这丫头,倒挺会偷懒,今日若是不把这些衣服洗了,就甭想吃饭。” 自房内步出,怀里抱着一打摞衣物的寒竹于颜菖蒲身前站定,居高临下,满目尽是幸灾乐祸之色,轻声冷笑道。 无奈的望了眼身侧衣物堆积如山的铁盆,颜菖蒲白净通透的小脸不由得苦哈哈皱成一团。 甩掉手中娇艳欲滴的花瓣,气呼呼埋头,颜菖蒲使命揉搓衣物,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其心中的不快与郁闷。 “喂,你这丫头给我好好洗衣服,这些衣服要是弄皱了,仔细你的皮。……” 隔窗望着不远处寒竹颐指气使教训颜菖蒲的情景,公孙蓉儿眉目间流露出些许不舍之态。 “姐姐,昨日柳莲莺之事你已罚了菖蒲,为何今日还要责罚?她终究只是个孩子,慢慢教便是了。” 身着一袭流云飞纱长裙的王静,缓步行至公孙蓉儿身侧,满是同情的望了眼庭院内的颜菖蒲,语声轻柔似水道。 “这丫头越发没了规矩,所谓响鼓要用重锤敲,好好让她长些记性,免得他日再给我惹出祸来。” 想到昨儿个夜里之事,公孙蓉儿眉目间的不舍之意便尽数褪去,恼意慢慢在其温婉双眸中聚起。 昨儿夜里,她都已睡下了。 寒竹突然进来,说是有公公寻她。原以为是皇上要召她侍寝,着实紧张的很。 忙忙穿戴好衣物出去,问明公公来意,才知菖蒲惊了圣驾,当时便吓得她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幸好那公公不甘一辈子只是做个小太监,着意在皇上面前替她隐瞒了菖蒲的身份,为的就是想要依着她,能够他日飞黄腾达。 未免东窗事发,她只得委屈应了那公公的请求。 然这些事,公孙蓉儿自然不能同王静提及,当下也就任由王静误会她是因柳莲莺之事,继续恼着菖蒲。 王静见公孙蓉儿执意要继续责罚菖蒲,也就不再相劝,默不作声转身落坐桌旁,拿起一本诗词,静静赏阅起来。 室内,一立一坐,俱是静默无声;室外,一立一坐,却时不时有争执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队宫女太监涌入储秀宫。 那些宫女太监有条不紊的在慕容君塞所居房前分两侧立定,为首的公公眉目含笑,正欲朗声高呼,房内之人许是闻得外头响动,笑颜如花的迎了出来,福了福身道: “民女瑶珠,见过喜公公。” “姑娘客气了。劳烦姑娘进去通禀英嫔娘娘出来接旨。”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喜公公不敢对瑶珠有丝毫怠慢,满面堆笑道。 “怪不得今儿个晨起就闻得窗外枝头喜鹊叫,却原来当真是有喜事临门。劳烦公公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进去请我家主子出来。” 闻得自家主子荣升英嫔,瑶珠眼角眉梢皆是喜色,喜孜孜转身步入房去。 少顷,慕容君塞在瑶珠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慕容君塞乃是兵部尚书之女,从小与她几位兄长舞刀弄枪、钻研兵法,故而一颦一笑间皆有英气流转,加之其素来不爱着那些繁复冗杂的女装,一身改良过的劲装越发衬得其英姿飒爽。 “臣女慕容君塞,见过喜公公。” “英嫔娘娘,您真是这煞奴才了。” 喜公公面露惶恐之色,忙忙回礼道,随即又道了数声恭喜,方言归正传,宣读皇上口谕,待得正事罢,又是一连串的贺喜之声,得了赏银,方留下数名宫女太监伺候英嫔,带着其余之人离开。 慕容君塞荣升为英嫔,皇上赏赐自然少不了,只不过一上午的功夫,各色奇珍异宝,绫罗绸缎便似流水般送入她房内。 时近中午,又有太监前来通传,说皇上赐英嫔“阳塞宫”,午后便可迁入。 慕容君塞这厢,乱哄哄热闹非凡,喜闹闹深受皇恩,反观公孙蓉儿和谢思琴所居房前,当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然房内之人的心境却又各自不同。 公孙蓉儿与王静性子都较为沉静,二人对慕容君塞得宠一事倒也没什么感觉,但与谢思琴同住的柳莲莺却难掩心头酸意,坐于桌边,很是不屑的冷哼道: “哼!只不过是封了个嫔罢了,又不是封皇后贵妃,神气什么。” “呵呵,即便是嫔,那也是皇上赐的。妹妹可愿同姐姐前去相贺?” 谢思琴手中拿着一副王羲之的《兰亭序》,笑盈盈行至柳莲莺身旁,轻声相邀道。 “不去。” 恨恨着说罢,然似又想起什么般,柳莲莺缓了容色,还是点头应了,与谢思琴一同前去慕容君塞处贺喜。 整个储秀宫因着慕容君塞的得宠而失了平日里的宁静,所有人无论是出自什么目的,都跑去向慕容君塞贺喜,就连寒竹也耐不住心头好奇,丢下颜菖蒲跑去看热闹。 颜菖蒲见无人看着自己,丢下手中衣物,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储秀宫,前去享受片刻的轻松欢娱。 湖水荡漾,波光粼粼,绿树成荫,鸟语花香。 四肢大张,平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周围萦绕的花草清香令颜菖蒲面露悠闲惬意之色,水汪汪似一池春水的双眸定定的望着蔚蓝天空,胸中的抑郁之气已然缓解不少。 潺潺小溪自其身旁不远处流过,水流撞击鹅卵石发出的悦耳之音,似世间最动人的催眠曲,惹得她困意连连。 就在其将睡未睡、似醒非醒的恍惚之际,忽觉得有黑影笼罩,挡去了明媚温暖的阳光。 不悦的微微蹙眉,颜菖蒲缓缓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眸,待得看清遮住阳光的并非流云,而是一名长相清俊的青年男子时,惊得立即坐起,睡意全无。 “你,你是谁啊?为什么偷看我睡觉?” 望着似嗔非嗔,似怒非怒,面比桃花娇三分,肤胜白雪更通透的颜菖蒲,薛谨之唇角微扬,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 八年不见,这丫头除了出落的越发标致之外,喜怒形于色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半分改变。 见薛谨之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颜菖蒲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索性起身走人。 “菖蒲,你当真不识得我了?” 约莫行出两三步,忽听得身后响起青年男子醇厚的嗓音,颜菖蒲面有狐疑之色,止住身形,回首望着薛谨之清俊的面容,满目困惑道: “你怎么知道我叫菖蒲?还有,我们见过吗?” 望着颜菖蒲侧首细思的认真表情,薛谨之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随即又哑然失笑。 他初识菖蒲之时,这丫头才四五岁,八年不见,她不识得他也在情理之中。 “这支碧玉簪你可还认得?八年前那个春雨绵绵之日,可是我帮你解围的。” 自怀中掏出一支做工精细的碧玉簪,薛谨之笑盈盈道。 经薛谨之这么一提点,颜菖蒲脑海中有了些许模糊的印象,再细瞧薛谨之的眉眼,发觉确实与当年那名满目忧伤的少年有几分相似,不由面泛喜色,征询道: “谨哥哥,真的是吗?” “呵呵,你这丫头,总算想起来了,也不枉我当日帮你。” 薛谨之笑着边说,边坐在柔软的草地上,并且示意颜菖蒲陪他一同坐下。 “谨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我的碧玉簪这么会在你这啊?” 章节目录 第220章 从容 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颜菖蒲侧首望着薛谨之的俊颜,满面疑惑的问道。 “这碧玉簪是我在别处拾到的。对了,你在这皇宫内生活的开心吗?” 不想告诉颜菖蒲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她也会像别的宫中女子那般对他心生拘谨,薛谨之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成功转移了颜菖蒲的注意力。 望着头摇得似拨浪鼓般的颜菖蒲,薛谨之漆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悲伤与无奈,为自己,也为颜菖蒲。 自古宫中之人又有几人能活得逍遥自在、开心快乐的。 即便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珍馐百味,但这一切都抵不过宫外那海阔天空的诱惑。 更何况,菖蒲性喜爱动,不喜欢皇宫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也在情理之中。 “谨哥哥,不要皱眉,菖蒲还是喜欢谨哥哥笑的模样。” 见薛谨之愁眉深锁,颜菖蒲伸出白皙娇嫩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甜甜笑道。 肌肤相触的滑腻感就好像一股电流,瞬间流转薛谨之的四肢百骸,最终那抹淡淡的温柔就像烙印般刻在了他孤寂宛如黑夜苍穹般的心上。 当下,薛谨之便暗暗做了个决定,无论如何他都要护菖蒲周全,但他也绝对不会让她离开皇宫,只让她做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一丈阳光。 “菖蒲,为什么会在皇宫里会觉得不开心呢?” 闻言,颜菖蒲垮下灵秀动人的小脸,泪水慢慢蓄积在眼眶,满腹委屈道: “自从进了宫,蓉儿姐姐就不像从前那般疼我、护我了。昨儿个,分明是那个柳小姐弄疼了我,我只不过推了她一把而已,蓉儿姐姐就罚我在外头跪了一天,还不给我饭吃。今晨天未亮,她又叫我洗一大盆的衣物。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蓉儿姐姐她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的……” 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抖了抖,晶莹的泪珠滑落娇嫩的小脸,此刻的颜菖蒲像极了被人遗弃的孩童,孤单无助的模样令薛谨之心隐隐作痛。 “别哭了,谨哥哥会想办法让蓉儿姐姐再疼爱你的。” 轻轻的将颜菖蒲拢在怀中,薛谨之言语温柔似春风拂面。 “真的吗?谨哥哥,你可不要骗我。” 睁着红红的大眼睛,颜菖蒲抬头望着薛谨之,孩子气十足的求证道。 “谨哥哥从来不骗人的。” “呵呵!其实这皇宫也不是很惹人讨厌,起码还有谨哥哥在。” 破涕为笑的颜菖蒲言语乖巧的讨好道,惹得薛谨之忍俊不禁。 因着心情愉快,颜菖蒲离开薛谨之的怀抱,步出两步站定,慢慢旋转而舞,两条油光水亮的乌黑辫子随着她身子旋转的越来越快,渐渐飞舞起来。 薛谨之含笑而看,手上则用绿草编制着一只蝴蝶。 时光,彷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阳光明媚,流云浮动,偶有飞鸟掠过,留下的是清脆婉转的啼鸣。 绿茵茵的草地上,清俊的男子与灵动的女孩为这美好的春日再多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舞累了,颜菖蒲便席地而坐,似星般闪耀的双目瞧见薛谨之手中栩栩如生的草蝶,气息微微有些不稳的惊叹道: “好漂亮的草蝶啊!” “好看吗?送给你。” 笑盈盈看着粉嫩小脸酡红满布,娇艳欲滴似清晨粘露桃瓣,越发清纯可人的颜菖蒲,薛谨之语声充满无限怜爱道。 “呵呵,谢谢谨哥哥。” 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草蝶,良久,方小心翼翼的用丝绢包好藏入怀中; 抬头望天,见天色渐晚,颜菖蒲忙忙起身,面有焦急担忧之色道: “谨哥哥,我要回去了,否则蓉儿姐姐找不到我又该生气了。” 淡淡的不舍浮上漆黑深邃的双眸,望着转身正欲急急离去的颜菖蒲,薛谨之出声唤住她,随即快步走到不远处的花圃前,伸手摘下一枝结满颗颗红色小果的树枝,近身递给满面困惑的颜菖蒲,轻声道: “菖蒲,回去之后,若是你的蓉儿姐姐问你去哪了,你就将这树枝给她;还有,记得跟她说这是皇上给的,那她就不会责罚你了。” “皇上?这分明是谨哥哥给我的啊!难道谨哥哥就是皇上?” 望着聪明伶俐的颜菖蒲,薛谨之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温和笑道: “你要是再不回去,就算这树枝也帮不了你了。” 与求证自己的猜测相比,回去晚了会遭受责罚一事更令颜菖蒲在意,当下,她也不再刨根究底,只是带着满腹疑问,再次与薛谨之道别,匆匆往储秀宫跑去。 落日余晖下的储秀宫因着慕容君塞的离去而再度恢复素日的静寂。 颜菖蒲小心谨慎的将身子隐藏在储秀宫宫门外,似小偷般朝院内探头探脑,确定无人,方蹑手蹑脚的步入院子,正欲撒腿往自己的房间跑,然一道喝声彻底打碎了她的如意算盘。 “颜菖蒲,你给我站住。” “嘿嘿,寒竹姐姐,你好。” 心跳加速,缓缓转身,颜菖蒲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与宛如凶神恶煞般的寒竹招呼道。 “哼!要不是你,我根本不会被小姐责骂。你现在就跟我进屋,去跟小姐请罪。” 寒竹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伸手紧紧抓住她纤细的皓腕,不由分说,就要拉着颜菖蒲往公孙蓉儿所居的房内走。 “我不去,我不去。” 隐忍着皓腕上传来的紧勒之痛,颜菖蒲索性娇臀往地面坠,双手紧紧拉住寒竹的手,头摇得似拨浪鼓般,压着嗓音喊道。 天色向晚,见颜菖蒲还未回储秀宫,生怕她会在宫中再惹事端的公孙蓉儿迈出房门,正欲唤寒竹出去寻找,恰好将颜菖蒲与寒竹拉拉扯扯的情景尽收眼底,温婉秀脸不由一沉,喝道: “你们在做什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寒竹暗中使坏,毫无预兆的松开抓着颜菖蒲纤细皓腕的手,害得她重心不稳,跌坐在地,又趁着她吃痛不能言语之际,忙忙告状道: “小姐,适才奴婢见菖蒲这丫头鬼鬼祟祟的,想来定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咝……,蓉儿姐姐,我没有。” 龇牙咧嘴的揉着摔疼的娇臀,颜菖蒲很是委屈的辩解道。 “有也好,没有也罢,你二人越发没了规矩,都给我跪在院子里好好反省,其他事容后再说。” 昨儿个跪了一天,膝盖至今还有些隐隐作痛的颜菖蒲因着公孙蓉儿的话,小脸登时失了血色,情急之下,脑海中突地浮现出薛谨之临别时所交代的话语,小手赶忙探入怀中,取出那支结满颗颗小红果的树枝,颤着嗓音急急道: “蓉儿姐姐,这是皇上叫菖蒲交给你的。” 公孙蓉儿面露狐疑之色,缓步上前,待得看清颜菖蒲手中之物乃是相思豆时,眸中闪过错综复杂之色,神色顿时黯了几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若是菖蒲手中的红豆枝真是皇上所赐,其所含之意不仅仅是皇上倾心于她,更重要的是意味着她要彻彻底底断了对谨少爷的那份爱慕之情。 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不单是她会身陷囹圄,就连整个荣亲王府也会遭受牵连。 “哼!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家奴,怎么可能见到龙颜?小姐,这一定是菖蒲为了躲避责罚,而胡编乱造出来的。” “我没有。” 被寒竹一语道破的颜菖蒲目光躲闪,不敢直视公孙蓉儿审视的双眸,底气有些不足道。 院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唯有风过花草树木时发出的沙沙声。 压抑的气氛使得颜菖蒲的心跳加快,眼角视线偷看公孙蓉儿温婉的秀脸,心猛地往下沉。 谨哥哥说了,只要照着他的话做,自己一定不会被蓉儿姐姐责罚的。 可是,为什么事与愿违,蓉儿姐姐的脸色反倒越发难看了? “菖蒲,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温不火、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自公孙蓉儿的双唇飘出,却比厉声责骂更令颜菖蒲感到心惊。 “蓉儿姐姐,我真的没……” 慌忙抬头,想要为自己做最后的辩解,然而公孙蓉儿凌厉的眼神却吓得颜菖蒲再度惶恐的低下头去,嗫嚅着双唇,最终未能将余下的话语说完。 “都给我跪下!” 不敢有所违逆,颜菖蒲与寒竹双双默不吭声,跪倒在地。 坚硬粗糙的地砖再度触及颜菖蒲淤青的双膝,那种冰凉而又钝钝的痛麻感令她的小脸立即纠结成团。 为什么谨哥哥要骗她?她那么信任他,为什么他要骗她? 若是她不撒谎,蓉儿姐姐可能就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她也不用遭受这么严厉的责罚了。 委屈的泪水渐渐蓄满眼眶,颜菖蒲只觉得心隐隐作痛,就像是被针扎般的疼。 她讨厌谨哥哥,以后再也不要相信谨哥哥的话。 “圣旨到。” 突地,一道细而尖的高呼声打破满院压抑的静寂,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公公手持拂尘,领着一队宫女步入储秀宫。 闻得有圣旨降临,储秀宫各个房内的人纷纷出来接旨,齐齐跪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上有旨,今夜宣荣亲王之女公孙蓉儿侍驾,钦此!” 闻言,跪倒在地的入选秀女除了公孙蓉儿之外,各个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些许羡慕之色。 自古宫中,皇帝召入选秀女侍寝,都是入夜时由公公单独找秀女传旨,从不会似现下这般大张旗鼓,可见皇上对公孙蓉儿有多么的宠爱。 “姐姐,还不快些谢皇上隆恩。” 闻得身侧王静压低嗓音的提醒,公孙蓉儿才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绪,温婉道: “臣女公孙蓉儿,谢皇上隆恩。” “小主快快请起。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传旨的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公孙蓉儿面前,满面堆笑道。 公孙蓉儿以礼相待,面面俱到,不曾流露出丝毫伤感之色。 那传旨太监得了赏,又吩咐完带来的宫女好生伺候公孙蓉儿,这才笑眯眯离去。 慕容君塞得蒙圣宠的热闹之景此刻出现在了公孙蓉儿的房中,储秀宫再度失了素日的宁静。 “寒竹,你做什么?蓉儿姐姐叫我们跪着的。” “你笨啊!小姐现下得蒙圣宠,定是欢喜的紧,我们做奴婢的自然要去恭喜,而且,说不定小姐会免了对我们的责罚。” 说罢,寒竹拍开颜菖蒲抓住她衣摆的手,喜滋滋跑入房去。 低头沉思,觉得寒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再者,心中对薛谨之的恼意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暖意。 谨哥哥没有骗她,皇上的旨意真的来了,那也就是说,她真的可以免受责罚了。 展颜一笑,颜菖蒲站起身子,眉开眼笑的朝公孙蓉儿所住的房内跑去。 月上柳梢,浮云流动。 烛光经红纱灯罩一笼,越照得房内景物朦朦胧胧。 淡粉色的床帘被银钩分别钩在架子床的两侧,身着华衣美服的公孙蓉儿双手交叠置于腿上,安静的坐在床沿边,精心修饰过的秀颜越发温婉动人,然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伤却破坏了一身的喜庆。 “蓉儿姐姐,我听别人说大喜之日都应该开开心心的,为什么你皱着眉头,好像一点都不高兴呢?” 坐在床边脚凳上的颜菖蒲,双手托腮,睁着澄净清澈的双眸,满面疑惑道。 “你懂什么,小姐是因既紧张又欢喜才会皱眉的。不懂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埋首收拾梳妆台的寒竹回首横了眼颜菖蒲,面有讨好之色的望着公孙蓉儿笑道。 “寒竹,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始终沉默不语的公孙蓉儿朱唇轻启,出言打发寒竹道。 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寒竹心中对颜菖蒲的怨恨又加重了几分,面上却依旧挂着笑意,行礼告退。 “菖蒲,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皇上的?” 静默片刻,公孙蓉儿轻言问出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 “这个……” 视线乱瞟,支支吾吾半晌,颜菖蒲才大着胆子,胡诌道: “皇上不让说。” “丫头,过了今夜,姐姐便是皇上的嫔妃了,姐姐只求你往后在宫中安守本分,切莫再给姐姐惹出祸来。倘若有人欺负你,你只需忍着就是,告诉姐姐,姐姐定会替你讨个公道的。” 心知菖蒲定有事瞒着自己,公孙蓉儿也不刨根究底,只是微微倾身,双手温柔握住颜菖蒲的小手,柔声细语的叮嘱道。 “恩,菖蒲以后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不惹蓉儿姐姐生气了。” 失而复得的温柔令颜菖蒲感动的双眸雾气氤氲,郑重点头保证。 主仆二人凝眸相对之际,忽听得院内响起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随即,一名太监步入房内,嘴角含笑道: “小主,请上御辇。” “有劳公公,请。” 微笑着松开颜菖蒲的手,恢复淡定从容之色的公孙蓉儿起身往房外走,颜菖蒲则随侍在侧。 章节目录 第221章 耐着性子 然就在公孙蓉儿上了御辇,准备前往乾清宫时,那前来请公孙蓉儿的太监笑着对颜菖蒲道: “姑娘,皇上有旨,你就不必随同你家主子去乾清宫了。” “为什么?” 眨了眨耀如星子的双眸,颜菖蒲皱眉不满道。 “菖蒲,这是皇上的旨意,你就不要为难这位公公了,听话,乖乖在储秀宫等我回来。你刚才可是答应过蓉儿姐姐,不会再惹我生气的。” 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御辇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颜菖蒲方回房歇下。 翌日。 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似温润光泽的蓝田暖玉。 满院杏花飞舞,鸟儿逐花嬉戏。 闲着无事,用石块在青砖地上刻了九宫格,左脚悬空,右脚在各个宫格间跳跃的颜菖蒲眼底盛着满满的笑意。 她很开心的,真的很开心。 清晨起来,蓉儿姐姐就命寒竹来请她共用早膳,还赏了她好多好多珍奇古玩;最主要的是,自进宫以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蓉儿姐姐笑了,笑得那样幸福,那样甜美。 “丫头,别玩了,下午就要搬去‘笼香阁’了,快去将你自己的物什收拾妥当。” 笑意浅浅,眉目含情的公孙蓉儿缓步行至颜菖蒲身前,一边柔声细语,一边摘去落在菖蒲肩头的淡粉色花瓣。 “蓉儿姐姐,以后你一直像现在这般对我好,可不可以?” 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露出满满的希翼之色,白嫩的双手十指交错紧握,模样有些局促又带了几分撒娇之意的颜菖蒲软声细语道。 “傻丫头。” 简单的三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宠溺,颜菖蒲知道,蓉儿姐姐是答应她的请求了,遂欢呼着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望着颜菖蒲欣喜不已的背影,公孙蓉儿眸底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 昨夜侍驾,见到皇上圣颜那刻,她的心是既惊且喜的。 丑时三刻回储秀宫后,她便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心像是被在冰火之间来回颠着。 想到能够与倾慕之人共结连理,暖意便涌遍全身;想到心爱之人可能对菖蒲有情,便又觉得心口阵阵发凉。 如今,在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静观…… 用罢午膳,约莫休息了半个时辰,便有管事的太监领着十数名小太监前来帮公孙蓉儿搬迁。 笼香阁依山傍水而建,院内分东西厢房与主卧。 主卧分为上下两层,下层供主人饮茶弹琴、会客闲话而设,布置精巧雅致;上层摆有梨花木打造的架子床以及各色精美绝伦的用具,尤其是一扇朝南开的大窗户,一眼望出去,能够将院内满目梨花尽收眼底。 在成片成片开有雪白梨花的梨树掩隐下,九曲廊亭若隐若现,让人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蓉儿姐姐,这里好漂亮,好美啊!” 站在窗前,望着院内美不胜收的景致,颜菖蒲面有痴迷之色,忍不住惊叹道。 “哼!大惊小怪,小姐如今深得皇上喜爱,住这样的宫苑也是应当的。” 与宫女一同忙着收拾房间的寒竹不轻不重道,言下之意分明是嘲笑颜菖蒲少见多怪。 心情愉快,懒得与寒竹斗嘴,颜菖蒲闭上双眸,深吸口气,清新怡人的梨花香便充满整个胸腔,通体舒畅不已。 立于颜菖蒲身后的公孙蓉儿神色复杂,对颜菖蒲与寒竹所说之言恍若未闻。 似梨树这等树木原不该出现在皇宫大内的;梨与“离”谐音,皇上赐她这座笼月阁,到底意欲何为? 是警示她即便得宠,也不要妄自尊大;还是因为知道她喜欢梨花,才特意赐这宫苑? “蓉儿姐姐,菖蒲知道你最喜欢梨花了,这么多的梨花,看来皇上对你真的很好啊!” “但愿如此。” 自沉思中回神的公孙蓉儿淡淡一笑,喃喃低语道。 就在颜菖蒲再欲说些什么时,一名小太监跑上楼来,跪倒在地,俯首叩拜道: “容华娘娘吉祥。皇上再过三刻就会来此,特命奴才前来知会。还有,皇上说了,他来的时候希望菖蒲姑娘不在。” “公公快快请起,有劳公公了。” 公孙蓉儿近身上前,双手虚扶道。 那小太监谢恩后起身,抬头,笑盈盈道: “容华娘娘,可还认得奴才?” “咦,你不就是那次我迷路时,送我回来的那个大哥哥吗?” “菖蒲姑娘记性真好,正是奴才。” “菖蒲年幼无知,冒犯公公,还请公公见谅。寒竹,带菖蒲去御花园逛逛,没本宫的吩咐,不得擅自回来。” 不敢违逆公孙蓉儿的意思,生怕会再度惹她生气的颜菖蒲默不作声的跟着寒竹出了笼香阁。 春日里,百花争艳,姹紫嫣红,把个御花园描绘成了一副五彩斑斓的秀丽画卷。 蝴蝶穿花,蜜蜂采蜜,各司其职,好不热闹。 然因着寒竹一直阴沉着脸,双目死死盯着颜菖蒲,好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那种如芒刺在背的不好感觉,严重打扰了颜菖蒲欣赏眼前美不胜收的春景。 “寒竹姐姐,其实你要是觉得陪着我闷的话,大可以回笼香阁。我保证,一定不会闯祸。” 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颜菖蒲嘴角浮现出一抹灿若朝阳、甜如蜂蜜的笑,举手信誓旦旦道。 寒竹撇了撇嘴,面露不屑之色,摆明了是不相信颜菖蒲。 “她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相信你啊!” 一道慵懒低哑的嗓音突地响起,随即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自不远处的假山后步出,谪仙般光芒四射的容颜令颜菖蒲与寒竹双双张大了嘴,眸中除了惊艳之色再无别的。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似刀裁,眉目如画。 经暖阳映照,男子长长的卷翘睫毛宛如镀了层薄薄的金粉,越发衬得其好看的桃花眸明亮动人。 “呵呵,看两位姑娘的样子莫不是喜欢上我了不成?” 轻浮的言词自男子口中说出,却没有给人半分冒犯唐突之感。 “是啊!你长得这么好看,相信见过你的人都会喜欢你的。” 相较于寒竹的羞涩扭捏,颜菖蒲倒是落落大方道。 男子微微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他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见过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即便再爽朗大方的女子也不会像眼前这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子这般不知羞的将爱慕之情直截了当的诉诸于口。 “呵呵,有趣,实在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寒竹,她叫菖蒲。” 气质高贵的男子未曾理会寒竹,只是笑盈盈盯着颜菖蒲瞧,直到见其点了点头,方笑意盎然道: “菖蒲,很好听的名字,本王记住你了,有缘再会。” 语毕,不待颜菖蒲问些什么,便径自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寒竹气得直跺脚,面有怒色的将颜菖蒲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后,恨声道: “你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小姐、皇上、王爷都待你这般好?” 不知寒竹在气些什么的颜菖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面疑惑道: “寒竹姐姐,你说蓉儿姐姐对我好,菖蒲心中自是明白。可是你说皇上和王爷也对我好,究竟从何说起?” “哼,你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厉害的紧。只不过你别忘了,在宫中招蜂引蝶可不是什么好事,迟早有你好果子吃。” 冷哼一声,寒竹面露讥讽之色道。 “寒竹姐姐,菖蒲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菖蒲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什么你要这样咒菖蒲?为什么?” 面对寒竹的一再挑衅,忍无可忍的颜菖蒲厉声质问道,因着情绪激动,小小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小到大,你就会装可怜,博同情。你那些伎俩,旁人会被你骗了,我寒竹可没那么好骗。这御花园也逛完了,是该回去了。” 面露不耐之色的寒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之后,也不管颜菖蒲是否会跟着自己,转身朝“笼香阁”所在的方向行去。 晚霞绮丽多姿,倒映在潺潺溪水中,碎成点点光芒,似无数金纸随波逐流。 巨大的太湖石错落有致的摆放在溪旁,石上草中落红片片,风过,满目桃花飞舞。 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坐在太湖石上静静望着眼前缓缓流淌而过的溪水,颜菖蒲只觉得很是孤单,思亲之情溢满整个心胸。 双眸雾气氤氲,模糊了眼前的景象,鼻子一酸,泪水静静滑落稚嫩的小脸。 “子儿,怎么哭了?” 醇厚而又略带心疼的嗓音似穿透乌云的阳光,暖暖地落进颜菖蒲的耳中。 “谨哥哥,谨哥哥……呜呜。” 回首见是薛谨之,颜菖蒲跳下太湖石,似乳燕投林般,扑入薛谨之的怀中,放声大哭。 “子儿,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谨哥哥,好吗?” 强而有力的右臂圈住颜菖蒲小小的身子,左手轻抚她光滑如丝缎、乌黑似泼墨的青丝,薛谨之剑眉微蹙,面有焦急之色道。 “谨哥哥,子儿知道你很厉害。子儿想出宫,你帮帮我,好不好?” 闻言,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直视颜菖蒲那双充满期待与信任之色的晶亮眸子,薛谨之微微侧首,将充满复杂之色的视线落到别处。 菖蒲是这充斥着明争暗斗、冷漠无情的皇宫中唯一能够让他觉得安心与温暖的人。 而今的他就像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浮木,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而将自己再度置于冰冷孤单的深渊之中。 “子儿,对不起,谨哥哥帮不了你。” “哦。” 失望的低垂下头,默默的离开薛谨之的怀抱,颜菖蒲再度回到太湖石上背对而坐,柔弱无助的模样着实令薛谨之心疼痛不已。 “子儿,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要离开皇宫?你不是说过,有谨哥哥在,皇宫其实也不错吗?” 静默片刻,收敛心神,薛谨之嘴角含笑,行至颜菖蒲身侧,极尽温柔道。 颜菖蒲恍若未闻,只默不作声坐着,显然是在赌气;薛谨之也不在意,只是笑笑作罢…… 次日寅时,细雨绵绵打在“笼香阁”院内的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越发突显出院内的静。 “啊……” 突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惊醒了笼香阁所有的人。 似墨般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东厢房内,被噩梦惊醒的颜菖蒲满头是汗,拥被而坐,光洁白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是惊魂未定。 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盛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眼神有些涣散,似还未从梦魇中完全脱离。 房门忽地被人推开,吓得颜菖蒲身子猛地一缩,难以遏制的再度尖叫。 明亮的烛光驱散了夜的黑。 身披淡粉色斗篷的公孙蓉儿将手中的琉璃盏置于床边的矮几上,慌忙掀开鹅黄色纱帐,很是心疼的将颤抖不已的颜菖蒲拥抱入怀,柔声轻抚道: “菖蒲,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有蓉儿姐姐在。” 温柔的语声,熟悉的香味,暖暖的体温令颜菖蒲霍地睁开紧闭的双眸,见是自幼疼爱自己的公孙蓉儿,便“哇”的一声痛哭出声,边哭边反手紧紧抱住公孙蓉儿纤细的腰身,哭哭啼啼道: “蓉儿姐姐,我做了个梦,那个梦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啊!” 侍立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寒竹见颜菖蒲满面惶恐,模样仿若半夜撞鬼一般,心底不由发毛,未等公孙蓉儿说些什么,便逾越道: “你做了什么梦?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梦到好多好多赤身裸体的男人,他们笑得很恐怖,手段残忍的在虐待一名未着寸缕的女子……” “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 不待颜菖蒲把话说完,寒竹的脸已然变得苍白如纸,浑身难以遏制的颤抖不已,眼神更是在屋内四处乱瞟,似在找寻着什么,又似在戒备着某些躲在暗处的东西会突的扑过来将她吞噬。 见寒竹此番模样,公孙蓉儿面有不悦之色,蹙眉喝道: “寒竹,你做什么?难道还嫌菖蒲不够害怕吗?若是再这般装神弄鬼的,仔细你的皮。”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奴婢没有装神弄鬼,你听奴婢细禀啊!” 慌忙跪倒在地,寒竹连连磕头求道。 “好,我暂且耐着性子听你把话说完,若是说的没理,就罚你去浣衣局。” 深吸口气,稳了稳慌乱的心神,寒竹丝毫不敢有所隐瞒道: “小姐,奴婢听宫里的宫女说,这座笼香阁原是先帝赐给他一个极为宠爱的妃子。却不料,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那女子并不爱先帝,更想方设法逃出了皇宫。先帝思念成疾,最终撒手人寰。太后恨那女子祸国殃民,势要将其找出来,并处以极刑。四年后,那女子最终落入太后手中,并且被送去军营,被军营内的士兵**致死。菖蒲与那女子并不熟识,往日在王府抑或在储秀宫中也未做个这样的梦,如今倒是做了,定是那女子的魂灵搞得鬼。” 章节目录 第222章 束手无策 “荒谬,简直一派胡言。莫说那女子客死异乡,千里迢迢魂灵归不得。就凭皇上如今对本宫的宠爱,又怎会赐一座不干不净的宫苑给本宫。” 抿了抿唇,公孙蓉儿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眼神似泛着清冷寒光的刀锋般直直射向寒竹,厉声喝道,惊得寒竹浑身剧烈颤抖。 “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婢给本宫拖出去掌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被人拖着往外走的寒竹,整个人瘫软无力,只是嘴上哀嚎求饶,公孙蓉儿并不理会,温和平静的视线落在颜菖蒲娇嫩的小脸上,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寒竹所说之言勾起了她心中那抹深深隐藏的不安。 皇上虽然对她宠幸有加,但她却从来不曾感觉到丝毫爱意,他们之间彷佛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谨沟。 之所以责罚寒竹,是为了让她往后嘴巴严谨些,免得适才之言传入太后或皇上耳中而误以为她公孙蓉儿恃宠而骄,不满皇帝所赐,引起轩然大波,祸及自身和荣亲王府。 “啪,啪……” 须臾,皮肉撞击声伴随着寒竹的痛呼声飘入室内,听得颜菖蒲心惊肉跳,抱着公孙蓉儿腰身的双臂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素日里,寒竹虽经常欺负她,但见她受这等严厉责罚,也委实有些不忍。 “蓉儿姐姐,你就饶了寒竹这一次吧!相信她往后再也不敢惹蓉儿姐姐生气了。” 软声细语的哀求,水汪汪充满期待的眼神,令公孙蓉儿最终软了心肠,轻叹一声,朝着室外喊道: “不用打了,将那*婢送去浣衣局,直到她知道错了为止。”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随即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因着做了噩梦,耗了太多精力,此刻安下心神,颜菖蒲不免有些发困,连连打哈欠,公孙蓉儿见状,浅笑道: “丫头,天色尚早,你再睡会吧!” 强撑着沉重的眼皮,颜菖蒲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着似有话要说,犹豫半晌,方才下了决心般,在公孙蓉儿探询的目光下轻声道: “蓉儿姐姐,我想季叔叔了,我想回荣亲王府。” 闻言,公孙蓉儿挂在嘴角的笑不由僵住,然思及薛谨之可能对菖蒲有意,未免万一,深思熟虑之后,颔首道: “好,蓉儿姐姐会安排你回王府的。现在,你可以乖乖的睡觉了吧!” “恩。” 望着沉沉睡去的颜菖蒲,公孙蓉儿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静默着悄无声息的退出房去…… 卯时,天光黯淡,晨曦将露未露,映得天际橘黄一线。 院内,粗使的宫女静静的收拾着雨后满地落花,扫帚滑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仿若细雨未歇。 身披斗篷的公孙蓉儿倚着房门怔怔出神,目光则落在敞开的院门处。 丑时三刻,她就吩咐小玄子出去打理菖蒲出宫之事了,而今都已卯时了,却迟迟不见他归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成? 双眉微微聚拢,公孙蓉儿正思索着该不该派人去瞧瞧,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身着蓝色太监服的小玄子便满面喜色的步入院内,劲自走到她面前行礼道: “娘娘,一切都已办妥。” 轻舒口气,公孙蓉儿目露嘉许之色,轻声道: “何时能够送菖蒲出宫?” 小玄子正欲回话,蓦地,一道圆润的女声恭敬有礼的响起: “奴婢慈和宫丹春,参见容华娘娘。” 慈和宫乃是太后所居之所,丹春的突然造访,令公孙蓉儿除了感到惊讶万分之外,就是满腹疑惑。 秀女进宫之日,她曾与其他秀女一同去慈和宫向太后请安过,但那次也是隔着层层帐幔,想来太后应该看不清她们的容颜,更不可能对她印象深刻。 莫不是现今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太后怕皇上沉迷女色,误了朝政,故而特意这么早派丹春来叫她去慈和宫训话? 想着极有可能,公孙蓉儿温婉的秀颜不由失了几分血色,却依旧保持镇定道: “丹春姑姑这么早来笼香阁,不知所谓何事?” “回娘娘的话,太后昨儿个听闻王爷有了娶亲的想法,甚为欢喜,今日便派奴婢前来请菖蒲姑娘过宫一叙。” “菖蒲?” 太过惊讶,公孙蓉儿不由自主的低呼出声,随即发觉失态,尴尬的笑了笑之后,心思百转,权衡一番后,方再度浅笑道: “那就有劳姑姑稍等片刻,本宫这就去把她叫醒。” 丹春微微屈膝行礼,待得公孙蓉儿隐身于东厢房内,方直起身子。 好梦正酣的颜菖蒲,忽得听到耳畔有人唤她,无意识发出一声不耐的轻吟,随即扯了被子,满头满脸盖住。 公孙蓉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菖蒲身上的被子彻底掀开。 春日清晨,寒意颇浓,身上突然没了被子,颜菖蒲忍不住打了个机灵,睡意全无。 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见是公孙蓉儿,菖蒲的小嘴不由撅起,似抱怨似撒娇道: “好姐姐,天色尚早,昨儿个我也不曾睡好,你就让我多睡会吧!” “丫头,不是我不想让你多睡会,而是慈和宫来了人,要叫你过去。” “慈和宫?” 一头雾水的颜菖蒲蹙眉困惑道。 进宫之前,教习姑姑教公孙蓉儿宫规礼仪时,菖蒲因性子贪玩,受不了那种中规中矩的气氛,经常偷溜出去,故而对皇宫整体布局含糊不清,根本不知道哪个宫住着什么人。 “你这丫头,永远这样迷迷糊糊的,到了太后那可要机灵点,千万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纤纤玉指戳了下颜菖蒲光洁的额,公孙蓉儿笑着殷殷叮咛道,心下则不免有些担忧。 “蓉儿姐姐,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太后那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了,别问那么多,慈和宫的姑姑还在外头等着呢,快些穿好衣服出去吧!” 公孙蓉儿边说,边帮着颜菖蒲将衣裙穿好,并帮她打理好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 仔仔细细打量颜菖蒲一番,确定无任何不妥之处,公孙蓉儿方领着她步出房门。 “这位就是菖蒲姑娘吧,果真长得水灵标致。” 丹春近身上前,待得瞧清菖蒲容貌,不由啧啧惊叹,随即朝公孙蓉儿行礼道: “容华娘娘,奴婢这就带菖蒲姑娘去慈和宫了。” 语毕,再度福了福身,方去牵颜菖蒲柔若无骨的小手,神态极为热络。 “蓉儿姐姐,你不陪菖蒲一起去慈和宫吗?” 见公孙蓉儿只是静伫,并未有意随同,颜菖蒲眸露胆怯无助之色道。 丹春面上的为难之色,公孙蓉儿自是看的清清楚楚,遂笑着安抚菖蒲道: “丫头,你放心跟这位姑姑去。等你回来之后,就可以吃到你最爱吃的水晶糕了。” 踌躇片刻,终究抵不过美食诱惑,颜菖蒲乖巧的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暗自松了口气的丹春步出笼香阁,往慈和宫而去。 太阳冉冉升起,暖暖的阳光照射着世间万物。 花草树木上的晶莹露珠,闪烁着七彩光晕,好似颗颗碎钻,耀眼动人。 雾气氤氲的人工湖内,雪白的丹顶鹤悠然自得的踱步而动,偶尔引颈发出清脆嘹亮的啼鸣。 错落有致的睡莲叶漂浮在湖面上,想来夏日来临之时,这湖面上必定风光无限。 “丹春姑姑,这里好漂亮,好美啊!” 眼前如梦似幻的美景,使得颜菖蒲感觉自己好像进了瑶池仙境,连连惊叹不已。 丹春回以温柔一笑,眸中对颜菖蒲的喜爱之情又多了几分。 她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见过似颜菖蒲这般率真可爱的女子,难怪王爷只是在御花园中看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姑娘,你暂且在外稍等片刻,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行至白玉阶前,丹春轻声说罢,便步入房去,片刻功夫,便再度出现在颜菖蒲的面前,笑容满面的拉着她往房内走。 甫入室内,一阵淡淡的香气便萦绕周身,似晚香玉却又有点茉莉花的香,闻之,只觉通体舒畅、暖意融融。 重重薄纱帐幔分两侧掀开,露出内里简单古朴的罗汉床。 一张梨花木打造的低矮茶几四平八稳的搁于罗汉床上,几上置着一盏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琉璃盏,盏内烟雾缭绕,时有“咕咕”作响的水声冒出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似金粉般落在侧卧于罗汉床上、正闭目吸水烟的中年女子身上;淡淡的光晕勾勒出其匀称的身材,想来年轻时必定身姿曼妙。 丹春示意菖蒲静待片刻,独自走向罗汉床,轻声唤道: “太后娘娘,菖蒲姑娘来了。” 轻应一声,坐直身子,太后笑容轻浅的望向立于一丈开外、微垂着头的菖蒲,柔声唤道: “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看看是什么样的标致人儿,能让哀家那个整日游戏花间的混世魔王执意非卿不娶。” 心中谨记公孙蓉儿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的颜菖蒲乖巧的行至罗汉塌前,甜甜行礼道: “奴婢菖蒲,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哎呦,这小嘴甜的,难怪那混世魔王喜欢了,就连哀家也喜欢的紧。来来,别那么拘谨,坐到哀家身旁来。” 说着,太后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很是慈爱的相邀道。 菖蒲谢过之后,依言坐到太后身旁,却始终低垂着脸。 “呵呵,难道哀家的样子很可怕吗?” 闻言,颜菖蒲慌忙摇了摇头,抬头否认道: “太后娘娘慈眉善目……” “是你,居然是你!” 未等菖蒲把话说完,面色突地变得苍白如纸的太后目露震惊惶恐之色,厉声喝道,吓得颜菖蒲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娇小的身子颤抖不已,仿若风中枯叶萧瑟。 “来人,快来人。将这*人给哀家抓起来。” 因着情绪太过激动,太后歇斯底里叫唤的同时,无意识挥舞右臂,宽大的袖袍拂落了茶几上的水烟盏。 琉璃盏应声碎裂在地,空气中猛然加重的浓郁香气,熏得颜菖蒲只觉得头疼欲裂,脑海中闪过很多模糊的画面。 在这些模糊的画面中,好像有小孩恶狠狠的警告,有女子冰冷的眼神,还有此刻萦绕在周身的香气。 蓦地,双臂传来的疼痛,使得颜菖蒲恢复清明意识,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双臂被人用力反剪在背后。 双臂似要脱臼的痛楚令颜菖蒲一张小脸痛苦的纠结成团,小嘴则朝太后求饶道: “太后娘娘,奴婢不知犯了何错?太后娘娘为何要这般待奴婢?” “把这*人给哀家押往天牢。” 抓住颜菖蒲的两名太监答应一声,面无表情的拉着她往外走…… 瑟缩在墙角潮湿的草堆上,双臂紧紧抱住双肩,颜菖蒲将小脸深埋在双膝之间,呜咽不已。 她不明白,自己完全依照蓉儿姐姐叮嘱的那样,谨言慎行,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怠慢,为何太后前一刻还对她慈眉善目、喜爱有加,转瞬就变成了凶神恶煞,叫人把她押到了这昏暗阴森的天牢内。 “咝……咝……” 突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惊得颜菖蒲慌忙抬头,只见房梁上,一条通体乌黑的蛇正朝她吐着芯子,小小的眼睛泛着足以冻彻心扉的寒光,顿时吓得其三魂去了七魄,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白了几分。 “啊……” 难以自控的尖叫着从地上跳起,奔到木栏处,双手死死抓住足有碗口那么粗的木柱拼命摇晃,颜菖蒲神情狂乱的朝不远处守牢的侍卫哭喊求救道: “救命啊!救命啊!有蛇,有蛇。” 喊叫同时,时不时回首张望,生怕那顺着房柱蜿蜒而下的毒蛇突地逼到身前。 然无论颜菖蒲如何撕心裂肺的呼叫,不远处的侍卫始终置若罔闻,漠然应对。 绝望似潮水般渐渐涌上心头,望着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毒蛇,喊哑了嗓子的颜菖蒲颓然跌坐在地。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啊! “恩。” 片刻的分神,颜菖蒲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双眉痛苦的纠结成团,寒意自脚踝处渐渐蔓延四肢百骸,意识模糊之际,她仿若听到一个焦急如焚的声音由远而近,很快,身子便被人用力抱住。 温暖的怀抱使得她强撑起最后一丝清明,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眸,望着薛谨之紧张万分的清俊容颜,气若游丝道: “救我,蛇。” 语毕,娇小身子一软,昏倒在薛谨之强而有力的怀抱内。 即便再心乱如麻,再心痛万分,薛谨之强自镇定,抱着颜菖蒲就往天牢外跑,临走时,还不忘叫人将那咬伤颜菖蒲的蛇抓住,方便太医能够对症下药…… 紧张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帝宫。 所有太医齐聚一堂,会诊一番之后,均是束手无策。 “皇上,臣等无能为力,还……” “哼!今日你等若是救不活她,就统统给她陪葬。” 章节目录 第223章 雀跃之色 未等太医院院士把话说完,薛谨之阴沉着一张清俊容颜,怒道,吓得一干太医俱是浑身打了个机灵。 生死攸关,众太医慌忙绞尽脑汁,再度沉默思索。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方有太医战战兢兢的开口道: “回皇上,微臣有一偏方,或许能救床上的那位姑娘。” 闻得有法子可以救菖蒲,薛谨之黯淡的双眸忽地一亮,急急追问道: “什么偏方,快些说来。” “据《药王经》记载,倘若人体内毒血横行,却未及心脏,可采用‘洗血法’,逼出患者体内毒血。” “何谓‘洗血法’?” “所谓洗血法,就是找一身体健康硬朗之人,割开他和患者手腕上的血脉,再让二者伤口互抵,以其内力将自身血液逼入患者体内。” 闻言,薛谨之纠结的剑眉越发拧的死紧。 眼下情势紧急,一时间根本难以找到一个身体健康又懂武功之人,唯一之选,也只有他自己了。 不曾有半分犹豫,薛谨之抓起身旁桌子上的茶壶,只闻得“哐当”一声,其手中就多了片锋利的瓷片。 手起片落,薛谨之粗壮的手腕上便多了道口子,鲜血汩汩冒出,染红了绣有金丝飞龙的袖口。 “皇上……” 众太医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各个脸色顿时变得灰暗如死灰,有胆小者已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晕了过去。 “何太医,朕已经将手腕割开,接下来该怎么做?” 心系颜菖蒲安危的薛谨之恍若丝毫感觉不到手腕上的痛楚,面色沉静如水道。 “皇上,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洗血法’必须找一与患者之血不会排斥的人,才可行之。微臣还不知皇上与那姑娘的血是否能相容呢?” 进谏偏方的何太医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浑身抖得犹如筛糠一般,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那你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朕的血与菖蒲的比对一番。” “是,是,微臣这就比对,这就比对。” 何太医跌跌撞撞的自地上爬起,取了桌上的小茶杯,接了薛谨之的血,然后又极力稳住身形,快步走到床边,用小刀割开颜菖蒲的手腕,接取了些许鲜血。 替颜菖蒲包扎好伤口之后,何太医这才回到桌旁,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内取出装有特制的药水,滴了几滴进盛有薛谨之与颜菖蒲鲜血的茶杯内。 众太医以及薛谨之屏息静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茶杯看,然令人失望的是,那薛谨之与颜菖蒲的血始终不能相容。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从来都稳如磐石的薛谨之,再难承受即将失去颜菖蒲的痛苦,大手一挥,将那茶杯拍了出去;白绢包裹的伤口,因着其手腕的用力,鲜血瞬间沁出,染红了白绢。 太医院院士想要上前替薛谨之再另行包扎,却被他阴森骇人的目光给吓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一干太医齐齐跪倒在地,除了磕头求饶之外,再无别的。 “太后驾到。” 尖锐的嗓音打破一室的压抑,随着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临近,身着简单衣着却显高贵的太后在丹春与懿王爷的陪同下,出现在帝宫主殿的大门口…… 惊见薛谨之手腕处殷红一片,太后眸中闪现慌乱之色,急急行至其身旁,心疼道: “皇儿,究竟出了何事?为何你的手腕会伤的如此严重?” 说着,就要抓起薛谨之的手细瞧,却被他侧身躲开,令她的手尴尬的僵在空中。 与此同时,素来观察细微的懿王爷悄然行至太医院院士身侧,蹲下身子,目光若有似无的瞟了眼满地碎瓷,笑着调侃道: “王太医,可否告知本王,这帝宫内究竟出了何事?是有人行刺?还是皇兄终于受不了皇宫的沉闷压抑,想要自杀啊?” “回王爷的话,都不是。皇上是为了……” 太医院院士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来人,将那妖言惑众、恶意损伤皇帝龙体的何太医给哀家拉出去斩了。” 听完太医院院士的陈述,面若寒霜的太后怒气攻心,厉声喝道。 “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动何太医分毫,都给朕退下。” 阴沉着清俊容颜,喝退进来拿人的侍卫,薛谨之不曾理会满面愕然的太后,径自对近身太监道: “传朕的旨意,集合宫中所有大内高手滴血验试,定要找出与菖蒲之血相容者。” “且慢。” 叫住领旨正欲出帝宫办事的太监,懿王爷笑着迎上薛谨之且怒且疑的目光,镇定自如道: “皇兄,且不说大内高手人数众多,一一比对耗费太多时辰,菖蒲姑娘等不得;就算一炷香之内能够全部比对完,想来菖蒲姑娘也会因失去过多而亡了。” “就算只有一丝机会,朕也要赌上一睹,说不定第一个比对之人的血就能跟菖蒲的血相容。” 明知希望渺茫,明知皇弟所说句句在理,但要他眼睁睁看着菖蒲香消玉殒,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薛谨之痛苦的闭上双眸,再度睁开时,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之色。 懿王爷心下轻叹一声,想来他这皇兄是真的很喜爱那机灵的丫头,然身为皇帝是不该有私情的,就算此次能够救得了那丫头,但他对菖蒲的爱已然成了一把悬在她头上的锋利匕首,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皇兄,倒不如让臣弟先试试。” 收敛心神,懿王爷笑盈盈道。 “不行。” 未等薛谨之答话,太后一口回绝道。 懿王爷暗中朝太后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再度朝沉默不语的薛谨之开口道: “皇兄,你觉得如何?” “好。何太医,快些取了王爷的血去比对。” 那何太医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错失了保命的机会,忙不迭拿了茶杯,取了懿王爷的血与颜菖蒲的比对。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杯内的两滴血彻底融为一体,并未见有分毫的排斥,喜得薛谨之深邃的双眸熠熠生辉,似有泪光涌动。 “何太医,既然皇弟的血与菖蒲的能够相容,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稳了稳激动的情绪,薛谨之面色镇定,力求语声沉稳道。 “皇兄,若要臣弟救菖蒲姑娘,你需得答应臣弟一个请求。倘若不答应,即便皇兄要杀要剐,臣弟也断不会救她的。” 未待何太医回话,素来笑脸迎人的懿王爷忽地神色一敛,严肃道。 闻言,薛谨之的心猛地一沉,置于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怒意渐渐涌现在其清俊的容颜上。 身为帝王,最不喜的就是被人要挟;若是换做往常,定要治懿王爷一个大不敬之罪。 然眼下,菖蒲命悬一线,为了自尊颜面而弃她不顾,他断是不肯的。 静默半晌,眉心一动,薛谨之冷声道: “有什么请求你尽管直说,倘若朕能办到,必遂了你的意。” “此事不难。只要皇兄愿将菖蒲姑娘赐给臣弟为妻便行。” “什么?” 过于震惊的薛谨之霍地站起,一掌将身前的实木桌拍的支离破碎,清俊的容颜因着满腔怒意而涨的通红,恍若要滴出血来。 始终沉默不语的太后也因懿王爷所说之言而吓得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幸得身旁有丹春相扶,才不曾失态的摔倒于地。 “皇兄倘若不答应臣弟的要求,臣弟还有他事要忙,就先行告辞了。” 恍若不曾看到薛谨之噬人的狠厉眼神,懿王爷展颜笑道,随即,便转身作势欲走。 “来人,将懿王爷给朕抓起来。” 情急之下的薛谨之朝室外厉声喝道,顷刻间,便有侍卫涌入帝宫,将懿王爷围困住。 “皇帝,不要啊!哀家求你,千万不要为了个女子而弄得兄弟相残啊!” 眼前一触即发的紧张阵势,吓得面色苍白如纸的太后心急如焚。 “皇兄,臣弟适才说的明白,若是你不答应臣弟的请求,就算杀了剐了臣弟也无济于事。再者,若是皇兄再这般拖延下去,即便臣弟突然改变心意,怕菖蒲姑娘也等不了了。” 相较于太后的心急如焚,懿王爷倒是没有本分惊惧与害怕之色,依旧气定神闲道。 薛谨之心知懿王爷所言甚是,然要他拱手将菖蒲相让,却好似硬生生挖走他的心。 回想往昔没有菖蒲那种暗无天日、寂寞孤单的日子,就觉得心如刀绞、疼痛难忍,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人人只道做皇帝好,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何等风光荣耀,却不知高处不胜寒。 “皇兄,你若再不抉择,可当真要晚了。” 双臂抱胸,笑意浅浅的望着眸有痛苦之色薛谨之,懿王爷闲闲催促道。 深吸口气,薛谨之紧了紧拢于袖中的双拳,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好,朕答应。” 与其眼睁睁看着菖蒲魂归地府,倒不如先应承了皇弟,待得救活菖蒲之后,再另谋计策,将其留在身边。 闻言,懿王爷微微垂下双眸,心下不由轻叹。 一招缓兵之计,可见皇兄对菖蒲姑娘有多在意,但他却不知,倘若当真将菖蒲姑娘留在了宫中,怕这后宫今后将永无宁日了。 情之一物,当真能乱性,竟然能让皇兄这般睿智沉着之人忘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警世之言。 “何太医,既然皇兄已经答应了本王的请求,那接下来本王该做些什么才能救菖蒲姑娘。” 抬眸,依旧笑容满面的望向何太医,懿王爷不露声色道。 皇兄有张良计,他自然有过墙梯。为了能让后宫安宁、江山稳固,菖蒲他是势必要带走的。 “这帝宫内只留何太医、懿王爷就行了,其余的都退下吧。” 生怕再有变故的薛谨之面无表情道。 太后想要留下,却被懿王爷以眼神制止,只得忧心忡忡的随着众人退出帝宫。 待得帝宫内只剩薛谨之三人,何太医方将懿王爷所要做的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依着何太医所说,懿王爷挽起袖子,用小刀割破手腕,伤口与菖蒲的相抵,然后暗运内力,将自身凌空倒挂起来。 与此同时,何太医也不敢有丝毫松懈马虎,用小刀割破菖蒲另一只手腕,再以祖传手法将毒血引出。 室内陷入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热,好热啊!感觉身子像被架在火上烤般,五脏六腑都要焚成灰烬。 谁来救她,谁来救救她! 谨哥哥、蓉儿姐姐、季叔叔,你们在哪里,菖蒲好害怕,你们快来救救菖蒲啊! 昏迷中的颜菖蒲想要嘶声呐喊,却惊觉自己发不出一丝半点的声音,身体的痛楚令她似蛇般很是不安分的在床上扭动。 “皇上,快些按住菖蒲姑娘的身子,千万别让她的手腕与懿王爷的手腕分开,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满头大汗的何太医因为紧张,几乎是扯着嗓子喊道。 闻言,薛谨之忙不迭双手紧扣住颜菖蒲冰凉的双手,单膝有力的压制住其乱动的双腿,牢牢的将其固定在床上,使其再也动弹不得半分。 身体突然被外力所缚,那种无处可逃、难以自主的无力与悲哀感蓦然使得颜菖蒲的脑海中浮现一幕可怖的画面。 睁大双眼极目细瞧,女子似曾相识的容貌吓得颜菖蒲浑身战栗不已,寒意犹似小蛇般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冷的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脑海中忆起季叔叔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她的娘亲跟她长的极为相似,难道眼前的这名女子……? 近身上前,正想问出心中猜疑,忽地,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数以百计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将四方台上的女子围在当中。 顷刻间,望着女子充满怨毒的双眸,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嘶吼,颜菖蒲只觉得肝胆俱裂。 她想求那些男人放过那个可怜的女人,可是没有人听到她的哀求哭嚎,但她却坚持不懈的继续苦求。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过她吧!不要……” 凌空俯身在颜菖蒲身上的薛谨之,见其面色苍白,娇小身子轻颤不已,俊颜上的担忧之色又盛了几分,心痛不已,恨不得能够代她受过。 “菖蒲,别怕,有谨哥哥在,不会有事的。” 恍若听到了薛谨之沉稳而又温柔的语声,昏迷之中的颜菖蒲渐渐安静下来,就连急促的呼吸也慢慢趋于平和。 薛谨之暗自松了口气,见菖蒲苍白的容颜慢慢有了血色,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下,纠结的双眉一点点舒展开来。 “皇上,皇上,菖蒲姑娘的血变红了,变红了。” 见到自颜菖蒲手腕中流出的血由黑变红,心知性命可保的何太医激动的喜极而泣。 “恩。” 赞许的目光滑过何太医年近半百的脸,雀跃之色溢满漆黑深邃的双眸,薛谨之心中连连感激上苍,没有让他失去菖蒲。 得到赞许的何太医慌忙稳了稳心神,将菖蒲用来放毒血的手腕包扎好,然后对凌空倒挂着的懿王爷道: 章节目录 第224章 责罚 “王爷,可以了,可以了。” 面色微微泛白,额头布满晶莹汗珠的懿王爷动作潇洒的落到地面,双腿盘坐,待得晕眩感消失,不再有耳鸣之声,方缓缓睁开双眸,嘴角含笑着望向床上呼吸匀称的颜菖蒲。 薛谨之见状,面有不悦之色,横身挡住了懿王爷的视线。 “回皇上,菖蒲姑娘性命已然无碍,只需调养数日便可。” 替颜菖蒲把完脉,何太医难掩欣喜之色道。 “恩。王爷身子虚弱,你先扶他回王府好生安歇休养吧!” 打发了何太医与懿王爷,薛谨之静坐于床边,目光温柔似水的凝视着颜菖蒲宁静安详的睡颜,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暖暖的阳光透过敞开的门窗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直晃得人眼睛生疼,根本驱散不了室内冷浸浸的寒意。 高居于罗汉塌上的太后神色凝重,目光犀利如剑,双眸死死盯着下首跪倒在地的温婉女子,冷声道: “公孙蓉儿,哀家问你,那颜菖蒲的生母所系何人?她进宫究竟意欲何为?” “回太后,菖蒲生母早亡,唯有叔父一名,进宫完全只是为了伺候嫔妾罢了。嫔妾当真不知其生母是谁。” 低眉垂首,语声温婉,公孙蓉儿有条不紊的答道,丝毫不见有半分惶恐之色。 “哼!难道你们荣亲王府用人,从来都不查清对方底细吗?就不怕引狼入室?” 冷哼一声,微眯双眸,太后眼中的厉色又盛了几分。 “回太后,嫔妾只不过是一介女流,未曾入宫之时,府内大小事务皆有爹爹一手操办,嫔妾只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公孙蓉儿话音一落,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静得依稀能够听到沙漏漏沙的‘沙沙’声,压抑的气氛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死死网住了整个慈和宫。 “丹春,哀家有些累了,你且送容华出去吧。” 良久,太后面有疲倦之色,挥了挥手道。 险险逃过一劫的公孙蓉儿起身依礼拜别,心下则另有盘算的跟着丹春步出慈和宫。 阳光不知不觉间又烈了几分,照得闭目养神的太后不悦的微微皱眉。 丹春见状,慌忙轻手轻脚的放下竹帘,只让些许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缓缓泄入。 光影交替,朦胧了太后脸上的真实表情。 “丹春,对于这件事,你有何看法?” “回太后,当年风夫人……” 接触到太后射来的凌厉眼神,丹春慌忙改口道: “当年那*人离宫之时,已然年满十六,而颜菖蒲看着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说她是那*人的女儿,算算年龄倒也符合。只不过懿王爷和皇上都那么喜爱颜菖蒲,倘若贸然行事,将之除去,很有可能会损伤太后与皇上以及懿王爷之间的母子之情。” 偷觑太后一眼,见其并无异样,丹春方大着胆子,继续道: “适才容华娘娘说了,颜菖蒲有叔父一名,依奴婢之见,太后倒不如一边派人暗中留意‘笼香阁’的动静,一边派人去暗查颜菖蒲的叔父。倘若查实颜菖蒲乃是那*人的女儿,再下杀手也不迟。倘或查证,她并非那*人的女儿,既然皇上已将其指给了懿王爷,太后也就不必担心往后会在宫中见到她了。” “哎!哀家除了担心颜菖蒲是那*人的女儿之外,更担心的是怕皇上与懿王爷为了她而兄弟反目啊!适才帝宫内的情景,你也瞧见了,兄弟二人剑拔弩张之态,看着就让哀家心惊胆战。” 斜靠着罗汉塌上的小茶几,右手支头,左手轻柔发紧的眉心,太后满面忧愁,轻叹一声道。 “皇上乃是一代明君,想来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当真与懿王爷大动干戈,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至于懿王爷,虽说平日里嬉笑风流,却也是个心如明镜,深明大义之人。太后大不必担忧他两兄弟会反目相残。若是太后之忧当真出现,奴婢愿效犬马之劳。” 说到最后几字,丹春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全,面无表情道。 “罢了,哀家也知你不喜随意伤人性命,暂且按你的意思办。若是查证颜菖蒲当真是那*人的女儿,再商议如何处置。你退下吧,哀家累了,想休息会。” “是。” 礼毕,丹春微垂着头,缓缓退出慈和宫…… 翌日清晨,铅云低垂,细雨蒙蒙。 丝丝冷风透过门缝,吹得案上烛火摇摆不定。 口干舌燥之感迫使颜菖蒲缓缓睁开双眸,挣扎着欲起身,却惊醒了趴在床边休息的薛谨之。 “菖蒲,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朕这就宣太医来给你仔细瞧瞧。” 欣喜似海潮袭卷心扉,薛谨之紧紧的抓住颜菖蒲的手,情绪有些激动道。 “谨哥哥,不用了,菖蒲只是觉得有点口渴,想要喝水。” 望着眼前满面憔悴,双目布满血丝的薛谨之,颜菖蒲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心下则暖暖的。 在这世上,除了季叔叔会这么紧张她之外,真的没想到,谨哥哥也会对她那么好。 “傻丫头,只不过是想喝水嘛。谨哥哥这就给你去倒来,别哭了。” 温柔的拭去颜菖蒲娇嫩秀颜上的泪水,薛谨之笑着软语轻哄毕,起身倒了杯水,将她扶起,让其靠着自己温暖宽厚的胸膛,便于饮水。 静静的看着颜菖蒲贪婪的喝着杯中之水,满足而又享受的表情就好像在饮琼浆玉露,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笑意更浓。 “还要喝吗?” “恩。” 点了点头,接连喝了三四杯,颜菖蒲方笑着说够了;薛谨之又问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都被其摇头拒绝了。 两人相拥而坐,俱是静默不语,享受着彼此相依的那份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云散雨停,温暖的阳光透进室内,笼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淡淡的七彩光晕。 “谨哥哥,菖蒲想要出宫,想要见季叔叔。” 伸手把玩着薛谨之腰间佩戴的龙形暖玉,颜菖蒲低眉垂眸,突然轻声道。 皇宫内,虽然有蓉儿姐姐,还有谨哥哥疼她,但是太后好像不喜欢她,还命人将她关进天牢,差点害她丧命。 在进宫之前,季叔叔曾一再告诫她,千万莫要与太后或者皇上有什么牵扯,否则性命堪虞,而今果真应验了。 她不要再待在这个随时会丧命的皇宫,即便舍不得谨哥哥,舍不得蓉儿姐姐。 手指温柔的梳理着颜菖蒲乌黑浓密的长发,薛谨之抿了抿唇,静默半晌,方笑着点头道: “好,待你身体痊愈,谨哥哥就求皇上送你回王府。” 倘若让菖蒲继续留在宫中,依着皇弟的性子,不出三五日,必定便来要人,倒不如先将菖蒲送回荣王府再做计较。 “谢谢谨哥哥。” 满面欣喜的抬头,清澈晶亮的双眸之中尽是雀跃之色,颜菖蒲语声轻快的感激道。 薛谨之忍不住伸手宠溺的刮了刮她俏挺的鼻子,越发将其搂的更紧。 突地,有太监进宫来报,说是容华娘娘有事求见,薛谨之原不打算见公孙蓉儿的,然在颜菖蒲一再央求之下,方点头应了。 须臾,身着一袭淡粉色长裙的公孙蓉儿在太监的引领下,出现在薛谨之与颜菖蒲面前。 猛然见到薛谨之拥抱着颜菖蒲的画面,公孙蓉儿的心像是被猫挠了一下,火辣辣的疼,又似被泡在了黄连水之中,苦涩不已。 稳了稳心神,面色沉静的朝薛谨之行礼毕,公孙蓉儿方轻启檀口道: “皇上,菖蒲的叔父听闻她在宫中性命垂危,大清早就托皇宫守卫来求嫔妾,希望嫔妾能够求得皇上同意,让他进宫见菖蒲一面。” “谨哥哥,你,你竟然是皇上。” 满是惊愕的离开薛谨之的怀抱,颜菖蒲蹙眉低声道,清澈明亮的双眸中浮现出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心阵阵刺痛,仿若幼时被蜜蜂蛰了般的疼。 “难道我是皇上不好吗?” 未曾料到颜菖蒲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有此反应,薛谨之面上依旧微笑,心却被不安所笼罩。 见颜菖蒲沉默不语,薛谨之心头那种即将失去她、无法将其留在身边的无措感越发重了几分,就连呼吸也不由变得微微有些急促。 “谨哥哥是皇上,就能更好的保护菖蒲啊!” 极力稳住心神,再度将颜菖蒲拥抱入怀,薛谨之温柔似水的笑言道。 娇嫩的小脸靠着薛谨之温暖的胸口,听着他略微有些急促却沉稳的心跳声,泪意渐渐弥漫眼眶,颜菖蒲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吐不出只字片语。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她的谨哥哥是皇上? 季叔叔说过,她不能跟皇上有任何牵扯的,否则必定会大难临头的。 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吸了吸鼻子,努力将泪意逼回,颜菖蒲语声颇有些艰涩含混道: “谨哥哥,菖蒲想见叔父。” “好,只要你想见,谨哥哥马上叫人去请你叔父进宫。” 慌忙答应毕,薛谨之朝随侍在殿的太监道: “速去宫门外请菖蒲姑娘的叔父入宫。” 太监答应着去了,帝宫内蓦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静默半晌,心中的不安终究令薛谨之试探着开口: “菖蒲,你是不是不希望谨哥哥是皇上?”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颜菖蒲,将求助的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立于不远处的公孙蓉儿,希望她能出手相助。 公孙蓉儿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意会其意思的颜菖蒲方勉强笑道: “谨哥哥是皇上,菖蒲自然是开心的,因为菖蒲听别人说,皇上是世间最厉害的人,无论什么人都要怕皇上的。” 明知颜菖蒲说的是假话,薛谨之却不愿戳破,他不想逼她,令她难堪且难受。 虽然不知道菖蒲对他变得不似以往那般亲近的真实原因,但他相信,只要想办法留住她的人,她迟早会感受到自己对她那份比海更深的情意。 未免室内再度陷入无声的寂静,薛谨之随意扯了个话题,笑着与颜菖蒲聊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前去请季林的太监迈入帝宫,朝薛谨之行礼毕,方道: “启禀皇上,菖蒲姑娘的叔父在外候着了。” “宣他进来。” 太监答应着退下,少顷,一名身着淡蓝色长袍、做书生打扮的男子昂首步入…… “草民季林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林将粗布长袍一撩,跪倒在地,俯首拜道,举止淡定从容,平凡的外表丝毫隐藏不了其非凡的气度。 “平身,起来说话。” “谢皇上。” 季林刚起身,颜菖蒲便迫不及待的唤道: “季叔叔……” 语未必,清澈明亮的眸中已然泪水满盈,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丫头,皇上面前,岂容你这等失礼。” 见菖蒲抽抽噎噎,似是遭了许多委屈,季林心中自然万分难受,但碍于薛谨之在场,只得将不舍深深隐藏,沉着脸教训道。 “呵呵,无妨。你们叔侄也好久不见了,就好好聊聊吧。” 松开颜菖蒲娇小柔软的身子,薛谨之笑着起身,识趣道。 语毕,命随侍在室内的宫女太监并公孙蓉儿随同自己步出房门,将偌大的帝宫主殿留给菖蒲叔侄。 待得房门关上,季林面露心疼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边,将菖蒲娇小的身子搂入怀中,轻声哄到: “丫头,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泪水似开了闸的洪水般,止也止不住,颜菖蒲只是一味的哭,好像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都苦干了似的,哭得季林的心整颗纠在了一起,直后悔当初不该为了回报王爷的知遇之恩,而将菖蒲送进宫。 哭了良久,颜菖蒲方哑着嗓子道: “季叔叔,自从进了皇宫之后,我就经常做恶梦,梦到有个女人赤身的被绑在台子上,好多男人欺负她,寒竹说那是风夫人的鬼魂缠上我了。还有,太后无缘无故将我关进天牢,差点害的我被毒蛇咬死。我讨厌这个皇宫,我不要留在这里了,你带我出去,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小手紧紧抓住季林的前襟,满目尽是哀求之色。 闻言,季林的心猛地一震,那被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回忆,好似带刺的藤蔓般,疯狂的在他的心头滋生开来,直扎的他一颗心鲜血淋漓,疼痛不已。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失去菖蒲的伤痛已然减轻,伤口也痊愈了,却不曾料到,所谓的痊愈只不过是表皮的愈合,内里却以溃烂发脓,烟儿记忆的回复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轻易的将那表皮挑破了。 “季叔叔,这世间会不会真的有鬼魂?太后又为何无缘无故要责罚菖蒲?” 这么多年未曾仔细看过烟儿的模样,而今望着她惶恐无助的小脸,季林突然惊觉,烟儿的容貌简直就跟菖蒲一模一样,就连自己看着,也几乎分不清眼前的脸到底是谁了,何况是太后。 章节目录 第225章 婚姻 哼!那个女人肯定认出烟儿是菖蒲的女儿,才会痛下杀手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了,为何还这般心狠手辣,实在可恨。 “别怕,丫头。若是这世间真有鬼魂,季叔叔也会般你赶走的。放心,季叔叔今日便带你出宫。” 闻言,颜菖蒲不由破涕为笑,天真无邪的秀颜展露出明媚的光泽,就像雨后阳光下随风轻舞的栀子花,娇嫩而又纯洁,使得季林心神不由一阵恍惚。 良久,见季林只是静默不语的凝视着自己,颜菖蒲颇感有些不自在,垂下小脸,低声道: “季叔叔。” 简单的三个字却令季林如遭雷击,脑海中一阵轰鸣,思绪乱做一团,心下自责不已。 季林啊,季林,眼前之人分明是烟儿,不是菖蒲,你不该将她错认,更不该对她有非分之想,否则,菖蒲在九泉之下,又岂能安息。 慌忙稳了稳心神,松开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季林笑得有些勉强道: “丫头,季叔叔这就出去求皇上放你出宫,你且好生歇着。” 目送着季林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背影,颜菖蒲姣好的秀眉不由蹙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季叔叔有些古怪,但具体哪里古怪,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想到自己即将出宫,欣喜与不舍便轻易的将其疑惑给掩盖了…… 天空蔚蓝,阳光照耀着整个皇宫,琉璃瓦熠熠生辉,衬得雕梁画栋的宫舍越发金碧辉煌。 帝宫庭院内,种满了各色绿植,夏季未曾真正来临,却已然郁郁葱葱了。 薛谨之若有所思的望着庭院一角,长身玉立,就像一干修竹,坚韧而又苍劲。 站在其身后不远处的公孙蓉儿眉目含愁,却又夹带了些许痴迷之色,静静凝视着他的背影。 帝宫主殿大门的突然开启,使得薛谨之与公孙蓉儿俱是回首而望。 见季林出来,薛谨之满面含笑,近身上前,未待其说些什么,季林便双膝跪地道: “草民恳请皇上,今日便让草民带菖蒲离宫,还望皇上成全。” “季先生快快请起。菖蒲她身子还未痊愈,宫中太医虽不才,却怎么也比外面的郎中强。倒不如等菖蒲调养好了身子,朕再让你带她出宫不迟啊!” 薛谨之一边说话,一边弯腰欲扶起季林,却被其微微侧身避过了。 “皇上有所不知,吾儿菖蒲自由便身患顽疾,幸得一世外高人出手相助,才能想常人般成长。适才草民与菖蒲闲聊,才知她顽疾又起。草民需得带她立刻去见那世外高人,方能护她周全啊。” 闻言,薛谨之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镇定自如道: “即便菖蒲有顽疾,那朕派人快马加鞭去请那高人来就是,总好过让菖蒲舟车劳顿前往。” 他真的舍不得就这样送菖蒲出宫了,哪怕多看她一刻,多留她一时也是好的啊。 “草民多谢皇上美意,只是那世外高人性子孤高,素来不喜与外人打交道。若是皇上派去之人与其一言不和,起了争执,岂非误事?再者,即便皇上派去之人能够请他出山,这一来一回,怕也需花费太多时日,倒不如草民直接带了菖蒲前往。” 季林说的面面俱到,令薛谨之再难寻到合理的说辞将菖蒲留在宫中。 见薛谨之犹疑不定,只是一味蹙眉沉默,季林心下不免有些担忧焦急,暗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薛谨之身旁的公孙蓉儿。 “皇上,请恕臣妾斗胆。菖蒲妹妹身有顽疾,若不及早医治,恐性命堪虞。若是皇上当真喜爱妹妹,倒不如待得那世外高人治好了妹妹的顽疾,再将其接入宫中!” 侧首望着公孙蓉儿秀美温婉的容颜,想着自己原本就打算要将菖蒲暂时送离皇宫,以避皇弟与她的婚约,薛谨之闭了闭双眸,语有不舍道: “就依容华所言吧!” “多谢皇上。” 季林暗自松了口气,满面欣喜的谢恩道;低眉垂眸的公孙蓉儿也将悬着的心悄悄放下。 自古以来,姐妹共侍一君的,有娥皇女英,赵氏姐妹,只不过后世对她们评价不同罢了。 她既不想做被世人称颂之人,也不想做那被人唾骂之辈,虽然明知皇上往后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但要她与自己视若姐妹的菖蒲共侍一夫,却是万万不肯的。 “你们先去偏殿歇着,待朕同菖蒲再聊几句,便将其送往偏殿,交由季先生您带走。” 面色沉静如水的说罢,薛谨之径自步入帝宫主殿。 闻得有人步入,依着床栏而坐的颜菖蒲忙定睛细瞧,见是薛谨之,眸底不自然的闪过错综复杂之色,胸口瞬间变得有些压抑。 默不作声的薛谨之走至床边,毫无预兆的将菖蒲娇小的身子紧紧拥入怀里,轻声似低喃道: “子儿,别说话,就让谨哥哥静静的抱你一会。” 靠着薛谨之宽厚温暖的胸膛,颜菖蒲只觉得鼻子酸酸,只是无语点头。 她真的舍不得谨哥哥,但太后是皇上的娘亲,谨哥哥即便再疼她,终究也不会为她而三番两次的忤逆太后,落下不孝不敬的骂名。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为了谨哥哥,她必须要离开皇宫。 两人相拥而坐,不知过了多久,薛谨之深吸口气,勉强笑道: “子儿,我送你去偏殿吧!你叔父就在偏殿等你,出宫之后,要吃好睡好,要好好休息……” 听着耳旁喋喋不休的叮咛,颜菖蒲蓄在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滑落。薛谨之爱怜的替其擦干泪水,抱着她朝偏殿缓步行去…… 一月后,荣亲王府花园。 夏初,阳光明媚,成片成片的茉莉恣意绽放,清新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双手托腮,静坐于园内的石凳上,颜菖蒲娇嫩的小脸因着阳光的照晒红扑扑的,为其凭舔了几分妩媚之色。 从山谷返回京城的途中,季叔叔已将所有前因后果告知于她。 原来,她所梦到的那些可怖之事并非风夫人的鬼魂作祟,而是她幼时亲眼目睹的。 她的生母颜菖蒲本是先皇最钟爱的女子,却因对先皇无爱而逃出皇宫;之后,又为报救命之恩而下嫁给了她的生父,从此过着隐姓埋名的平淡生活;然先皇却因痛失所爱而卧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朝中有大臣认为,她的生母风夫人乃是祸国殃民的罪人,必须严惩,遂瞒着当时陷在虎狼环伺之境的太后母子,暗中派人诛杀。 之后的事,便是她梦里所看到的了。 季叔叔说,这么多年以来,他已经让那些害她全家的凶手得到了报应。 而他之所以隐瞒着有关她生母的事不说,就是希望她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成长。 只不过季叔叔没有想到,她的记忆会有恢复的一日,未免她再继续胡思乱想,原本想带着她回山谷之后,再请飞竹叔叔封印她的记忆,却因得知若是再使用冰针会令其变成傻子,逼不得已之下,才说出事实,以宽她的心。 虽然季叔叔说的有条不紊,句句在理,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叔叔还有事瞒着她,因为她的心始终被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所束缚,即便得知仇人都已得了报应,也无法释怀。 “菖蒲,王爷命我前来叫你去前厅。” 丫鬟的呼唤声将颜菖蒲自沉思中拉回现实。 敛了敛心神,颜菖蒲满露疑惑之色,笑道: “不知王爷叫我去前厅有何事?” “懿王爷来了,说要见你。我看咱们王爷的样子好像很高兴,应该是好事。” 身着青色长裙的丫鬟眸露羡慕之色,浅笑道。 整个荣亲王府的下人几乎没有人不羡慕颜菖蒲的,做下人能够做的跟主子一般舒服,在这规矩森严的荣亲王府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颜菖蒲佯装没有看到丫鬟眸中的羡慕之色,姣好的双眉微微蹙起,心头越发疑团满布。 她与那懿王爷也只有一面之缘,他怎么会无端端跑到王府来,还说要见她?到底所为何事呢? 思量着,穿过长廊,绕过几座院落,行了约有半刻钟的时辰,颜菖蒲才同青衣丫鬟停在前厅外。 有候在前厅外的小厮见颜菖蒲到了,便忙忙跑入室内去禀报…… 少顷,小厮满面笑意的出来回话,说王爷有请,颜菖蒲方随同青衣丫鬟踏入厅内。 淡淡的茶香萦绕四周,自小与公孙蓉儿同寝同食的颜菖蒲只需稍稍一闻,便知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荣亲王府用上等茶叶招待客人自是理所当然,然眼下室内所泡的雨前龙井与别的又有所不同。 室内所泡的雨前龙井乃是以处子的樱唇摘取茶树顶尖最嫩的茶叶,之后再由经验老到的俊朗男子配以娴熟的制茶技巧烹制而成,故而此种雨前龙井又有个好听的别名,唤作“鹣鲽情深”。 公孙蓉儿入宫前夕,颜菖蒲曾品尝过一次,当时便深深迷上了“鹣鲽情深”的醇香,还曾撒娇央求公孙蓉儿给她半斤八两的,却惹来公孙蓉儿宠溺的笑骂,也才知这茶整个王府也就只有半斤。 而今王爷用这等名贵的茶招待懿王爷,可见对他有多重视了。 “菖蒲,过来,坐我旁边。” 身着一袭绛紫长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的懿王爷嘴角噙笑,指了指身侧的椅子,洒脱不羁道。 颜菖蒲不敢贸然行事,只是将询问的视线投向荣亲王。 而今蓉儿姐姐不在王府,万一她行差踏错,也就无人会帮她向王爷求情了。 见荣亲王默然颔首,方谢过懿王爷,矜持入座。 “噗嗤,哈哈哈……” 突地,懿王爷大笑不止,惹得室内众人满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知王爷何故发笑?” 笑得眼角微有泪光的懿王爷强压住笑,单手揉着腹部,呼吸略有些不匀的回荣亲王道: “本王往日在宫中见到菖蒲,知其乃是活泼好动之人,而今突然见她这般严肃端庄,难免觉得有些……” 之后之语虽未道出,在场众人也都了然于胸了。 察觉到荣亲王一掠而过的责备眼神,颜菖蒲慌忙垂下头去,心下不由暗恼懿王爷的无事生非。 “都怪本王管教无方,让懿王爷见笑了。菖蒲,还不快些给王爷赔不是!” “免了,免了。” 望了眼忙忙站起的颜菖蒲,懿王爷笑着连连摆手,随即接着道: “本王就是喜欢她的纯真率直。荣亲王,玩笑过了,我们也该谈谈菖蒲的终身大事了。” “终身大事?” 闻言,过于震惊的颜菖蒲一时忘了惧怕荣亲王,失态惊叫。 “是啊!你的终身大事。” 饶有兴致的凝视着颜菖蒲满是错愕之色的小脸,有趣的挑了挑眉,懿王爷闲闲道。 “呵呵,奴婢只不过才十二岁罢了,王爷说的定是玩笑话。再者,也不曾有男子上门向奴婢叔父提亲,何来有什么终身大事可谈?” 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颜菖蒲神色颇有些不自在的讪笑道,心下慌乱不已。 “十二岁虽说年纪尚小,但可以做童养媳。本王就是你未来的夫婿,此番就是来向荣亲王和你叔父提亲的。” 好整以暇的眨了眨明亮动人的桃花眸,白净修长的食指指着自己挺直的鼻,懿王爷俊颜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菖蒲,你与王爷的婚事乃是皇上所赐,这可是你天大的福分啊!” 蹙眉望着杵在原地、呆呆傻傻不知该作何反应的颜菖蒲,荣亲王语声颇有些不悦道。 闻言,颜菖蒲的身子猛地一震,心潮澎湃,悲从中来。 谨哥哥怎么可以这般待她?未曾问过她的意愿,就将她随意许配他人?真是太可恶了。 泪水渐渐弥漫眼眶,最终悄无声息的滑落娇嫩的小脸。 恰在此时,身着一袭粗布淡蓝色长袍的季林步入厅内,顾不得有他人在场的颜菖蒲似乳燕投林般扑入他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不知发生何事的季林将菖蒲搂在怀中,询问的目光饱含歉意的投向荣亲王与懿王爷。 “季先生,恭喜,恭喜!懿王爷此番特意奉旨前来向你提亲。” 荣亲王素来爱才,加之季林也为他立下过不少功劳,故而对其自是以礼相待。 “季叔叔,我不要嫁给懿王爷,我不要。” 埋首在季林怀中的颜菖蒲,发出闷闷的语声,嚷道。 “菖蒲,不得胡闹。” 扳着颜菖蒲的双肩,季林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吓得她再不敢哭闹,只有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望着颜菖蒲楚楚可怜、令人心疼的模样,懿王爷摸了摸挺直的鼻,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季先生,素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先让菖蒲姑娘回去歇着,我们谈就是了。” 原先叫荣亲王派人去请菖蒲来前厅,本是出于尊重,却不曾想,竟会将场面搞得如此尴尬。若是再让其留在前厅,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章节目录 第226章 颤颤巍巍 “是。” 语毕,季林对身旁的青衣丫鬟道: “送她回去。” 青衣丫鬟答应一声,上来欲扶颜菖蒲,却被她负气的避开。 眸有怨愤之色的瞪了眼满面无辜的懿王爷,颜菖蒲径自朝厅外跑去,青衣丫鬟不敢有所怠慢,忙忙追赶了出去。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若是换做往昔,这样迷人的景色是颜菖蒲最爱的,然此刻她却根本无心欣赏;庭院内时有时无的蟋蟀声,越发令其感到心口烦躁。 “吱呀。” 闻得房门开启声,坐立难安的颜菖蒲回首而望,见是季林,便满脸赌气的坐到桌边,闷声不语。 “为什么不吃饭?” 坐到颜菖蒲身旁,视线掠过桌上不曾动过分毫的饭菜,季林语声温和道,眸中却有着错综复杂的情绪。 倘若当初没有带菖蒲来京城,那今是不是就不会身陷险境了? 白日里,他想方设法想要让懿王爷取消婚事,甚至撒谎说菖蒲身有顽疾、无法生育,然懿王爷却始终坚持要娶她。 荣亲王府今时比不得往日,荣亲王想要在朝中安枕无忧,还需倚仗懿王爷的势力,求他去说动懿王爷,想来是不可能的。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搭救菖蒲出困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不吃,我不吃。饿死了,你们就不能逼我嫁人了。” 难以控制住激动的情绪,颜菖蒲霍地起身,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打烂在地,歇斯底里的嚷道。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室内,望着单手捂脸、眼含泪水、满面错愕的颜菖蒲,季林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心下顿时充满悔意。 “季叔叔,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菖蒲,对不起,对不起,叔叔也是一时急糊涂了,才会……,疼不疼?让叔叔看看。” 眸中充满伤痛与愤怒的颜菖蒲侧身避开季林想要查看她脸的手,咬牙切齿的道: “我恨你,我恨你。” 语毕,头也不回的朝室外跑去,留下满面惆怅与悔意的季林独自一人待在昏暗的室内…… 跑出王府,背靠着王府门前的硕大石狮,泪如雨下的颜菖蒲放声痛哭,而今的她觉得十分的彷徨无助。 她以为,在这世间,谨哥哥和季叔叔是最疼的两个人,却没想到,就是这两个她视如生命的男子,竟然不管她的意愿,随随便便就将她许配给别人了。 心犹如被放在火上烤一般,火辣辣的疼,又似被无数针着,阵阵刺痛。 她不要这么早嫁人,不要做童养媳,更不要嫁给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男人。 谁来帮帮她,谁来帮帮她啊! 双臂交叉着紧紧抱住双肩,手无意间碰触到耳朵上挂着的景泰蓝葫芦耳坠,脑海中瞬的浮现出公孙蓉儿温婉秀丽的容颜。 是了,蓉儿姐姐那么疼她,一定会帮她的,她这就进宫去求蓉儿姐姐。 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泪水,颜菖蒲深吸口气,凭着记忆,朝皇宫所在的方向行去。 月影西斜,夜色渐浓。 巍峨的皇宫森冷的傲立于天地之间,硕大的宫门紧闭,唯有悬在墙上的巨型宫灯散发出摇曳不定的光芒,映得皇宫前偌大的广场越发寂寥。 强忍着脚底阵阵钻心的刺痛,深吸口气,颜菖蒲用力拍打朱红的宫门,扯着嗓子喊道: “开门,开门,快开门。” “吱呀。” 随着一声粗重而又沉闷的开启声,一名看守宫门、面有不悦之色的侍卫自门缝内探出脑袋,待得看清敲门之人乃是一名狼狈不堪的女子,便厉声喝道: “大胆刁民,若想活命的话,快些走开,休得胡闹。” “这位大哥,麻烦你派人去通传一声,告诉容华娘娘,就说菖蒲姑娘前来寻她,有要事相商。” 当日,薛谨之为了救颜菖蒲,与太后以及懿王爷在帝宫起冲突之事,早已在宫中传遍。 那看守宫门的侍卫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颜菖蒲一番,不敢再贸然行事,面色也缓和了几分道: “姑娘,你说你是颜菖蒲,可有何凭证?” 闻听此言,哭笑不得的颜菖蒲语声有些急道: “我就是颜菖蒲,颜菖蒲就是我,还要有何凭证。你若不去通传,待我见到容华娘娘,定让她揭了你的皮。” “姑娘莫要生气。而今天色尚早,容华娘娘必定还未晨起,小的贸然前去,倘若姑娘不是颜菖蒲,小的必定性命休矣。” 左右为难的守门侍卫苦着张脸,可怜巴巴道。 颜菖蒲终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之人,不由急得在原地搓手打转,忽地,脑中灵光闪过,忙忙卸下耳朵上的景泰蓝葫芦耳坠,交予侍卫道: “侍卫大哥,这是容华娘娘送给我的。你只需将此物交给她身边的小柱子公公,他见了,必定认得此物。” “行,那你在此候着,我这就去找小柱子公公。” 接过耳坠,守门侍卫再度将宫门关上,忙忙往“笼香阁”去寻小柱子了。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坐在冰凉的青砖地上,脱了绣花鞋,正仔细查看脚底伤势的颜菖蒲,忽然听到宫门开启声,顾不得穿鞋,慌忙抬头而望。 待得看清身着一袭淡粉色长裙、外罩一件红色披风的女子正是公孙蓉儿时,颜菖蒲不由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喊道: “蓉儿姐姐……” “菖蒲,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你会这般狼狈?” 疾步走到颜菖蒲身前,想要问个究竟的公孙蓉儿见其哭得十分伤心,慌忙蹲下身子,将其拥入怀里,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娘娘,依奴才之见,不如先接菖蒲姑娘回宫,其他事容后再叙。” 立于公孙蓉儿身后的小柱子见菖蒲情绪激动,根本无法平心静气的说话,遂出言建议道。 “来,菖蒲,地上凉,先随蓉儿姐姐回笼香阁。” 扶着公孙蓉儿的双臂,颜菖蒲刚站起一半的身子忽地跌坐在地,脚底钻心的刺痛令其不由自主的痛呼出声。 “怎么了?菖蒲。” “蓉儿姐姐,我的脚,我的脚好痛啊!” 望着公孙蓉儿满面担忧的温婉秀颜,小脸扭曲成团的颜菖蒲语声颤抖道。 闻言,公孙蓉儿慌忙掀开颜菖蒲的裙摆,只见其脚底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水泡,有好些都已磨破,流着血水,简直惨不忍睹。 “你,过来,背着菖蒲,随本宫回宫。” 适才替颜菖蒲去通报的守门侍卫不敢有所怠慢,遵照公孙蓉儿的指示,将菖蒲娇小的身子背起,默不作声跟着公孙蓉儿往笼香阁行去。 回了笼香阁,小柱子忙吩咐人去烧水,又派人去请太医,然一切都是悄然进行,未曾惊动其他宫内的任何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梳洗完毕的颜菖蒲情绪已然安定了下来,待得太医处理好她脚上的伤,公孙蓉儿方坐到床边,轻声道: “傻丫头,到底有何要紧事,你非要这般急着来见我?” “蓉儿姐姐,谨哥哥和季叔叔要我嫁给那个什么懿王爷,我不要做童养媳。求你,求你去跟懿王爷说,让他取消婚事吧。” 伸手紧紧抓住公孙蓉儿的滑腻如凝脂的玉手,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满是恳求与希冀之色。 闻言,公孙蓉儿姣好的眉不由皱起,面露为难之色。 懿王爷与菖蒲的婚事乃是皇上所赐,又岂是她一介后宫嫔妃可以轻易更改的。 再者,若是菖蒲嫁给了懿王爷,那皇上就会断了对她的念想,自己也就不必与她共侍一夫了。 “对不起,菖蒲,恕我无能为力。” 不敢看颜菖蒲充满失望的小脸,公孙蓉儿别过脸去,语声艰涩道。 最后的希望也被硬生生打破,心瞬间空洞无比,随即又被铺天盖地的惶恐无助所填满,失魂落魄的颜菖蒲颤抖着娇小的身子,喃喃低语道: “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帮我,为什么?” “菖蒲,你不要这样。其实嫁给懿王爷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也知道,血乃是人的精魂之所在,他为了救你,不惜自伤身体,将血输入你体内。这样对你情深意重的男子,蓉儿姐姐相信,他往后会好好待你的,再者,你也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辈吧?” “难道报恩就非得以身相许吗?” 心底本能的排斥令颜菖蒲眸中寒光毕现,厉声质问道。 八年来,公孙蓉儿见惯了颜菖蒲乖巧柔顺的模样,忽地见到她这般似寒霜般冰冷的神情,心下不由一惊,硬声道: “菖蒲,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终究只是个丫鬟。能够嫁给懿王爷,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恨你,我恨你。” 望着公孙蓉儿绝然离去的背影,颜菖蒲怒声喊道,随即,拥着被子,低声啜泣,直到哭得累了,方昏昏沉沉睡去…… 琉璃盏所散发出来的柔和光芒笼罩着整个笼香阁主卧。 靠窗而立的公孙蓉儿秀眉深锁,神色凝重的望着满园即将凋谢的梨花。 倘若可以,她也不想逼菖蒲嫁给懿王爷,但这桩婚事牵扯的太多,只要她行差踏错一步,不但自己会惹祸上身,荣亲王府也会失了懿王爷这座靠山而朝不保夕。 菖蒲,对不起! 闭目,心中低声道歉,再度睁开双眸时,眸中已没了之前的纠结,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坚定之色。 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大片大片瑰丽的红从东方扩散开来,将黑暗慢慢吞噬,却无法令深宫中的人感到半分温暖与明亮。 奉公孙蓉儿之命,小柱子亲自带了数名宫女太监陪在颜菖蒲房内,名为伺候,实则监视,怕的就是她会在宫中闹出什么乱子了。 另一方面,公孙蓉儿又指派人去知会荣亲王府与懿王爷,要他们早些做好迎亲准备,免得夜长梦多。 待得一切安排妥当,公孙蓉儿方梳妆打扮,离了笼香阁,去赴英嫔设在阳塞宫的小宴。 “菖蒲姑娘,奴才求你,多少吃点吧!你若不吃,要是饿坏了,容华娘娘一定会狠狠责罚奴才的。” 身着一袭浅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跪倒在地,轻声恳求着,颜菖蒲却始终无动于衷,双目空洞的望着满园凋零的梨花出神。 “没用的奴才,办事不力,该打。” 小柱子冷喝一声,行至那小太监身前,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就狠狠往他的脸上扇了两巴掌,打的那小太监的嘴角立即流出血来。 “你一刻不能让菖蒲姑娘吃东西,我就打你一刻,直到菖蒲姑娘肯吃为止。”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小太监的哭嚎响彻整个房间,颜菖蒲终究于心不忍,面无表情道: “别打了,我吃就是。” 那小太监忙忙磕头感谢,一旁的宫女忙扶了菖蒲往桌旁走去。 “皇上驾到!” 外头突然响起的通传声令颜菖蒲身子猛地一震,手中刚执起的银筷跌落在地,满腔愤怒使得其娇嫩的唇角微微抽搐,玉面涨红似要沁出血来。 见她此番模样,立在其身侧的小柱子不由心焦惶恐,暗暗叫苦不迭。 容华娘娘临走时再三交代,千万不要让菖蒲姑娘见到皇上,而今事态紧急,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小柱子惊慌失措之际,颜菖蒲语声没有任何起伏道: “小柱子,不要告诉皇上我在笼香阁。” 怔愣片刻,仿若即将行刑的死囚忽然得到大赦般的小柱子满面欣喜,连连称是,随即极力稳定语声,再三叮嘱颜菖蒲莫要出声,方领着一干宫女太监急匆匆出门迎驾。 颜菖蒲颤颤巍巍的行至窗前,食指沾了点口水,戳破薄薄的窗户纸,悄无声息的留意着庭院内的动静。 只见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的薛谨之静静的听着小柱子禀报公孙蓉儿的行踪,听罢,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暗中,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忽地精光一闪,毫无预兆的望向颜菖蒲所在之处,虽然有整面窗户遮挡着,也还是惊得颜菖蒲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小步。 见薛谨之昂首挺胸、大步逼近,不但是跪在庭院内的小柱子吓得面如土色,室内的颜菖蒲也一下子慌了神。 视线快速在室内搜寻一遍,虽说有另一道门可通向外面,但因双脚有伤,根本跑不快,眼下也唯有靠床而放的巨大屏风可以躲藏,顾不得多想,颜菖蒲便跌跌撞撞的隐于屏风之后。 呼吸还未喘匀,就听得房门被人推开,颜菖蒲隔着屏风的缝隙,但见薛谨之径自走向适才她站过之处,静默而立,若有所思,良久,方缓缓转身,望着随后步入室内、惴惴不安的小柱子道: “适才菖蒲姑娘可曾在这房内?” “回皇上的话,菖蒲姑娘自上次离开之后,再未入宫。” 小柱子埋首跪倒在地,语声极力平稳道,然其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已然出卖了他。 房间内还未散去的清香是专属于菖蒲的,他是绝不会错认的。 章节目录 第227章 惶恐 薛谨之正欲发怒质问,视线却无意间看到了巨大屏风处、映在地面上的娇小影子,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滑过其漆黑的眸,面色不由自主转为柔和之色。 唉!这傻丫头,找个藏身之处都不会。单纯的竟忘了考虑,洒入室内的阳光能够将她的影子照射在地。 也罢,既然她暂时不想见他,那就随她的意。终究有一日,她会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和她长相厮守。 当下,薛谨之不露声色道: “小柱子,告诉蓉儿,朕申时三刻再过来寻她,有要事与其相商。” 小柱子忙忙点头称是,直至薛谨之彻底消失于笼香阁外,方敢虚脱般跌坐在地;少顷,才似回魂般朝着室内轻声唤道: “菖蒲姑娘,菖蒲姑娘,你在哪?” “我在这。” 答应着自屏风后步出,颤颤巍巍行至桌边坐下,望着寂静无声的院落,颜菖蒲沉思着不再言语。 “菖蒲姑娘,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这院内的宫女太监。奴才有要事去禀报容华娘娘,先行告退。” 见颜菖蒲颔首,小柱子这才退出房门,前往阳塞宫寻公孙蓉儿去了。 午时三刻,闻讯而回的公孙蓉儿忙吩咐小厨房准备薛谨之最爱吃的甜品,又仔仔细细梳妆打扮一番,待得一切打理妥当,方想起菖蒲还在笼香阁内。 蹙眉思索片刻,打开置于梳妆台上用来盛放首饰的小盒子,从内取出一支月季造型的赤金簪子,斜斜发髻,这才面含笑意、莲步轻移地往颜菖蒲的房间行去。 步入菖蒲房内,视线掠过桌上不曾动过分毫的饭菜,公孙蓉儿轻声笑道: “丫头,即便你要与姐姐置气,也不该饿着自己啊!” “奴婢怎敢与小姐置气。” 颜菖蒲言语间疏离的称呼以及淡漠恭敬的态度令公孙蓉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好不尴尬。 “丫头,蓉儿姐姐之前确实不该那般说你,一切都怪蓉儿姐姐不好,是蓉儿姐姐的错,蓉儿姐姐该打,该打。” 须臾,公孙蓉儿勉强笑了笑,执起颜菖蒲娇嫩的小手就往自己脸上拍。 这样亲昵的举止,在公孙蓉儿与颜菖蒲小的时候经常有过,往往到最后,她们中的一方都会笑着再不计前嫌。 然此刻,颜菖蒲只是大力的把手抽回,低眉垂眸,脸上恭敬之色丝毫未曾减去。 “唉!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你了。我答应你去跟懿王爷说,让他取消婚事。” “真的?” 黯然的双眸忽地就像多了两簇跳跃的火苗,令颜菖蒲清澈的双眸越发明亮动人。 见公孙蓉儿笑着颔首,不疑有他的颜菖蒲满面欣喜的扑入其怀里,大声喊道: “我就知道,蓉儿姐姐对我最好了,蓉儿姐姐一定会帮我的。” 趁着颜菖蒲埋首在自己怀里撒娇之际,公孙蓉儿快速取下头上的赤金簪子,在盛有茶水的茶杯内搅了搅,然后又不动声色将簪子插回发髻,扶正颜菖蒲的身子,笑着道: “呵呵,既然蓉儿姐姐已经答应帮你了,你是不是该吃饭了?” “恩。” 重重的点头,颜菖蒲执起碗筷便欲吃早已凉透了的饭菜。 了了心事,此刻的她确实觉得有些饿了。 “傻丫头,这些饭菜都已冷了,吃了对身子不好,我叫人拿下去热热。” 说话之际,公孙蓉儿笑着取过颜菖蒲手上的碗筷,又吩咐宫女将饭菜全都撤下,先送一碟凤梨酥上来。 待得凤梨酥呈上,颜菖蒲便迫不及待的拾了一块置于口中,面上立刻露出心满意足之色。 因着一上午滴水未沾,多吃了几块凤梨酥,颜菖蒲便觉得口干舌燥,嘴中食物难以下咽。 “来,丫头,喝口茶,润一润。” 忙不迭接过公孙蓉儿手中的茶杯,一口气将茶水饮入口中,待得咽下食物,颜菖蒲方笑盈盈感激道: “谢谢蓉儿姐姐。” “看你,吃得满嘴都是。这凤梨酥还是先别吃了,要不待会饭菜上来,又吃不下了。” 自怀里掏出绢帕,公孙蓉儿温柔的将粘在颜菖蒲唇角的凤梨酥屑擦去,满目尽是爱怜之色道。 “恩。蓉儿姐姐,我怎么突然觉得头晕晕的,好想,好想睡觉。” 单手抚额,蹙眉晃了晃头,只觉得眼前景物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颜菖蒲满是不解的轻声道。 “丫头,许是你昨夜未曾睡好,而今犯了困。不如你先回床上睡会,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起身扶住颜菖蒲摇摇欲坠的身子,公孙蓉儿轻声细语之际,朝立于一旁的小柱子使了个眼色。 立即会意的小柱子帮着公孙蓉儿扶起颜菖蒲,往床边行去。 身子刚粘上柔软的床铺,颜菖蒲便安心的沉沉睡了过去。 深深凝视了眼睡梦中的颜菖蒲,公孙蓉儿心中歉然的道了声“对不起”,转身取了笔墨,休书一封,交予小柱子道: “速将此书信交给荣亲王。还有,找几个可信之人抬顶轿子进来,务必要悄无声息的将菖蒲姑娘送回王府,千万不要让其他宫内的人瞧见,尤其是皇上。” “是,容华娘娘。” 小柱子小心翼翼将书信收纳入怀,又忙忙去找了顶轿子和几个轿夫,将毫无知觉的颜菖蒲搬入轿中,这才辞别公孙蓉儿,出宫往荣亲王府而去。 翌日。 随着落在脸上的阳光渐渐变得炙热,睡梦中的颜菖蒲因着太阳穴的隐隐作痛而缓缓睁开双眸; 坐起身子,待得意识完全清醒,才惊觉自己并非在笼香阁,而是回到了荣亲王府所居的卧室内。 满腹疑惑的微微蹙眉,心下甚是不解,为何一觉醒来她就身处王府了?但无论是何原因,心底渐渐升起的不安促使其很想找个人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掀开身上精美绝伦的龙凤被,颜菖蒲正欲下床之际,房门应声而开,大片大片的阳光肆无忌惮的挥洒而入,照着桌上精工细作的凤冠霞帔,明晃晃的光芒刺得她慌忙用手遮挡。 “王妃,您醒了。” 陌生的称呼吓得颜菖蒲心惊肉跳、顿感寒意四起,情绪有些不稳的朝渐渐走近的青衣丫鬟道: “小翠,为什么我会在王府?为什么你要称呼我为王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懿王爷便要迎你过门,小翠自然要尊呼您为王妃。至于其他的,奴婢确实一概不知。” 闻言,颜菖蒲如遭雷击,身子猛地晃了晃,脑海一片空白,怔愣当场,半晌,才似发了疯的拼命摇头喊道: “你骗我,你骗我。蓉儿姐姐分明答应会帮我向懿王爷请求取消婚事的,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呢?” “奴婢不敢欺骗王妃,桌上的凤冠霞帔……” “出去,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 嘶喊着将惶恐害怕的小翠轰出房门,早已泪流满面的颜菖蒲瘫软的跌坐在床,伤心欲绝。 蓉儿姐姐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满腔悲愤就像海潮激荡呼啸着席卷颜菖蒲的身心,头痛欲裂之感令其不由自主的双手抱头;那种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的不适与惶恐感,惊得她霍地自地上跳起,整个身子扑向桌子,硬生生将桌上的凤冠霞帔扫落在地。 “啊……” 尖锐刺耳的嘶喊声,惊得刚踏入房门的季林不由觉得毛骨悚然。 勉强按捺下心中的冷意,季林快步走到痛苦挣扎的颜菖蒲身边,伸臂将其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哄道: “菖蒲,你冷静点,你冷静点。有什么事,告诉季叔叔,季叔叔一定会帮你的。” “帮我?你怎么帮我?也像公孙蓉儿和皇上那样骗我吗?” 冷漠的表情失了往日的纯真无暇,娇嫩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颜菖蒲冷冷道。 望着眼前熟悉却顿感陌生的容颜,心中有愧的季林沉默半晌,最终轻叹一声道: “菖蒲,季叔叔也不想你嫁给懿王爷,但是皇命难违。你若不嫁,可是欺君之罪,会有杀身之祸的。” “杀身之祸?呵呵,就因为你们怕死,所以就不顾我的感受?” 面对颜菖蒲咄咄逼人的质问,季林神色有些狼狈道: “不是的,不是的。你是你娘唯一的骨肉,我不能让你有事的。” “哼!一切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虚伪。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不想。” 用力推开季林,颜菖蒲伸手指着敞开的房门,咬牙切齿的恨道。 季林本欲再说些什么,嘴唇嗫嚅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默不作声的离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木梳轻轻刮过头皮,顺着丝滑的长发,伴随着好命婆的祝福,有条不紊、一下一下从上至下。 端坐在梳妆台前,似木偶般任人摆布的颜菖蒲面无表情的望着铜镜中经修饰过、越发变得精美可人的容颜,清澈明亮的双眸中迸射出噬人的怒火,恨不得将雕有花边的铜镜焚烧殆尽。 室外,忽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少顷,就有家丁急急忙忙跑入房内,眉梢眼角尽是喜色道: “几位妈妈姑娘,王妃可是装扮好了,外头花轿临门了。” 闻言,颜菖蒲惊恐而又夹带着愤怒的眸子立刻瞪的犹如铜铃,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想逃跑,可惜身子根本动弹不得;想大声嘶喊,却又发不出任何声响;唯有清明的意识一再让她痛苦的意识到,一切已成定局, “好了,好了,快背新王妃上架吧!” 随着好命婆充满笑意的答应声,眼前所有的一切蒙上了鲜红的颜色,刺目如火,疼的颜菖蒲快速闭上双目,不再透过红盖头看周遭的一切。 娇小的身子被家丁背着前行,耳畔鞭炮声越来越响,呛人的烟火味呛得颜菖蒲忍不住轻咳出声,却始终不曾睁开眼,直至坐进宽敞柔软的轿子,方睁开清澈明亮的双眸,一滴泪水瞬时滑落脸盘。 懿王爷娶亲,皇上与太后都万分重视,可想而知,场面自是热闹非凡,不可小觑的。 十里长街,挂满了鲜艳的绢花和金色的喜字,红彤彤一片,好不喜庆。 长街两侧,有士兵横着兵器把守,得了银两的两旁百姓齐齐跪倒在地,“恭喜懿王爷,贺喜懿王爷”的祝福声似海潮此起彼伏,响彻整条街,震得端坐在轿子中的颜菖蒲又慢慢觉得头痛欲裂。 就在颜菖蒲觉得自己快要痛晕过去之际,轿子毫无预警的跌落在地,差点将其摔出轿外。 外头整齐划一的恭喜声突然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嘈杂声,呼天抢地的求救声伴随着兵器的碰撞声,将喜庆的气氛冲击的荡然无存。 “先带王妃回府。” 混乱之中,忽地一把清亮的声音破空响起,没有半分惊慌之色。 颜菖蒲自然认得这声音的主人,心中不由解恨之余,不由连连嘲笑。 哼!就连老天都不愿意她嫁给他,看他如何收拾外面的残局。 轿子再度被人抬起,剧烈的颠簸使得颜菖蒲知道,抬轿之人定是在狂奔,只不过一刹那的功夫,那些吵闹声、呼喊声就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轿子再度落地时,已是半刻钟之后。 正当被颠的腹内翻江倒海般难受的颜菖蒲头晕眼花、神思恍惚之际,忽闻得轿外有人恭敬道: “王妃,此处乃是懿王府后花园,待得王爷击退刺客,小的等人再抬……。你们是什么人?” 王府护卫陡然变得严厉的质问声令颜菖蒲剧烈跳动的心越发快了几拍,彷佛活生生要从嗓子里蹦出;即便其再单纯,再未经世事,也知外头的不速之客是冲着她而来的。 耳畔突然响起的兵器撞击声,使得颜菖蒲再无暇细想来者的真正目的,屏息静气留意着轿外的动静,心中则暗暗祈祷王府护卫能将来者赶走。 片刻的功夫,外头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清风拂起轿帘,将浓浓的血腥味吹入轿内,吓得面色苍白、紧张不已的颜菖蒲只觉得周身寒意四起,洁白的贝齿硬生生将粉嫩的娇唇咬的血迹斑斑。 “都愣着做什么,将轿子抬走。” 一道平平无奇的嗓音突地打破满院的死寂,惊得颜菖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很快,轿子便再度被人抬着前行。 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颜菖蒲此刻恨极了季林,若是她不曾被点了穴道,就可以大声质问外头的人究竟要带她去哪里,究竟要对她做什么,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只能惴惴不安、胡乱揣测、活在惶恐之中。 也不知行了多久,就在颜菖蒲筋疲力尽、昏昏欲睡之际,轿子安安稳稳落地。 轿帘被人掀开,刺目的阳光即使隔着薄薄的红盖头,也令颜菖蒲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老大,你不觉得奇怪吗?新娘子一路上太过安静了。素闻懿王爷足智多谋,会不会他早料到有人会来抢亲,故而将新娘换了。未免弄错,我们还是先确认一下再说。” 章节目录 第228章 感动不已 隔着薄薄的红纱,望着渐渐靠近高大人影,颜菖蒲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心底不断嘶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就在高大人影离颜菖蒲只有三步之遥之际,忽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一道尖细的嗓音语含不悦道: “哼!亏你们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被人跟踪也不知。速速离开,这里交给我就行。” 适才想要看清颜菖蒲容貌的高大身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碍于来人的威势,默不作声领着众人离去。 “将轿子给我抬进密道内。快。” 随着尖细嗓音的命令,轿帘再度被放下,轿子再度被抬着走。 出了密道,心惊胆颤的被人背进一间宽敞的卧室,待得所有人悉数退出,坐在柔软床榻上的颜菖蒲方敢缓缓松口气,然思及对方不可告人的目的,身子又再度紧绷不已。 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绝对不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老天爷,求求你,快让我能够行动自如吧!”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哀求,满头是汗的颜菖蒲只觉得浑身血脉突地畅通,内心嘶喊的最后一字竟沙哑的溢出娇唇。 喜不自胜的掀开红盖头,触目之景却令颜菖蒲震惊当场、如坠云雾。 龙凤烛、四喜丸子、桂圆、红枣、花生、合卺交杯酒等喜事用品一应俱全的摆在不远处的红木圆桌上;而离圆桌只有四五步之遥的墙壁上,则挂着一个巨大的喜字,金色的表面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晕。 回神,慌忙低头,映入眼帘的是绣有孩童各种姿态的子孙被,以及安放整齐的鸳鸯枕。 一切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告诉颜菖蒲,她身处的就是一间新房。 素闻懿王爷行事乖张,很喜欢做一些标新立异之举,但眼下无论是真的抢亲也好,还是懿王爷搞得鬼,她都要速速离开。 用力揉了揉发麻发僵的双腿,颤颤巍巍起身,慢慢靠近圆桌,胡乱吃了些果品,待得身子恢复了些体力,颜菖蒲便蹑手蹑脚的靠近房门,侧脸贴在门上细听,确定室外无人,方伸手去拉房门,然令其失望的是房门竟被人在外面上了锁。 不能从大门逃跑,转而步向窗户的颜菖蒲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刚探头,就被眼前所见之景给吓得面无血色。 只见窗户外是万丈悬崖,烟雾袅袅,根本看不到底;要是她不曾往外看就贸然爬出去,必定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会这样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明明记得那些人抬着轿子只不过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怎么她就身处万丈悬崖之上了? 愤怒的朝墙面狠狠踢了一脚,决定死也要逃出去的颜菖蒲极力稳定心神,冷静思考,视线无意中瞟过床上层层叠叠、足有九床的子孙被,脑海中灵光一闪,嘴角浮现一抹诡秘的笑,快步朝床走近。 约莫过了大半时辰,就在颜菖蒲专心致志、拼命将被面撕成布条之际,忽地,门上传来开锁声,还未等其回过神,门已然应声而开。 慌乱的望向进来之人,待得看清来者容貌,颜菖蒲苍白小脸上的惶恐之色瞬间被惊愕所取代……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身着大红喜袍,脚蹬云纹金丝靴的薛谨之突见颜菖蒲坐在一堆破布之中,笑意顿时僵在脸上,语声错愕道: “子儿,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颜菖蒲面色阴沉,神态冷漠,显然还在生气,薛谨之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像在皇宫初见时的那个午后,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低声道: “子儿,你当真以为我舍得将你嫁给皇弟吗?” “哼!就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下旨赐婚是铁一般的事实。” 垂头望着手中撕烂一半的子孙被,颜菖蒲语声闷闷道,心绪一片凌乱。 在没有见到谨哥哥时,她心中对他确实有恨,但是此刻见他又似往昔那般温柔待她,恨意不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压抑感,以及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苦涩。 “子儿,下旨赐婚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如今,你就在我身边,而不是在懿王府。” 长臂一伸,轻轻的将颜菖蒲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下颚抵着她光滑犹如丝缎的黑发,薛谨之柔声低语道。 那日,在笼香阁,他大可与她相见,但为了今日能够拥有她,还是硬生生将满腔的相思压下。 得知她被公孙蓉儿暗中送出宫去,他的心怅然若失,却还是依照原计划应了皇弟在早朝时启奏尽快完婚一事。 明明知道菖蒲最终不会嫁给皇弟,但在与公孙蓉儿讨论婚礼细节之时,他的心还是像被针扎般的难受。 “你,你的意思是你抢了我?” 得知真相,过于震惊的颜菖蒲瞪大双眸,心头霍地升起喜悦之情,抬头不敢置信道。 见薛谨之笑着颔首,随之而来的恼怒又掩盖了心头的喜悦,颜菖蒲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又气又急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不想我嫁给懿王爷,大可以取消婚事。你是皇上,你说什么都没有人敢反对的。为什么还要我担惊受怕?为什么?” 薛谨之的大手温柔的包裹住颜菖蒲捶打他胸膛的小手,轻叹道: “子儿,当日你中了蛇毒,命在旦夕,倘若我不答应将你嫁给皇弟,他又怎会出手相救呢。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原来如此。” 闻言,知道自己再度错怪薛谨之的颜菖蒲面有羞赧之色,再度埋首在他怀里,声如蚊呐道: “对不起,谨哥哥,是菖蒲错怪你了。” 低头,静静的欣赏着颜菖蒲娇羞的小脸,薛谨之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浑身燥热难耐,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感觉到薛谨之的胸膛剧烈起伏,听到头顶紊乱的喘息声,不明究竟的颜菖蒲慌忙抬头而望,只见他面容纠结,咬紧牙关,似是十分痛苦,遂着急担忧道: “谨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说话之际,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薛谨之精壮的身子来回游移,虽说隔着布料,但那种因着摩擦引起的酥麻感却差点击溃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子儿,别乱动。” 滚烫的双手紧紧抓住颜菖蒲滑腻的手腕,面有绯红之色的薛谨之声音沙哑道,内心则暗暗自责不已。 薛谨之啊!薛谨之,菖蒲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对她产生非分之想,实在是太卑鄙,太无耻了。 “啊!好痛,谨哥哥,你抓的我好痛啊!” 听到颜菖蒲的痛呼声,薛谨之这才惊觉到自己竟然为了压制住体内异常的躁动,无意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令她纤细的皓腕紫青一片。 “对不起,子儿。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只是我看谨哥哥你好像很难受,是不是生病了?” 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右掌贴上薛谨之的额,感觉到手心传来滚烫的热度,颜菖蒲惊叫道: “谨哥哥,你的额头好烫啊!一定是生病了,我这就出去给你找大夫。” 说着,就要起身站起,却被薛谨之紧紧抱住,根本动弹不得分毫。 心下焦急的颜菖蒲在薛谨之的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娇小的身子,嘴上则喋喋不休道: “谨哥哥,你生病了,一定要看大夫,否则很容易把脑子烧坏的。荣亲王府忠伯的儿子就是因为生病了没看大夫,最后变成了傻子,我不想谨哥哥你……” “子儿,不要乱动,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痛苦的压抑着体内似海浪般一浪高过一浪的,薛谨之极力让声音变得平稳,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如果再让菖蒲继续在他怀里乱动,他真的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就在听菖蒲说话之际,他暗暗运功,才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被人下了药。 来宗庙那么多次,他也知道宗庙冷清,总有那么几个宫女想要得到他的恩宠而脱离寂寥的日子,所以他每次都很小心,这次却因心系菖蒲而大意了。 “真的吗?那我乖乖不动就是了。” 闻言,身子绷紧,不敢再乱动的颜菖蒲面有质疑之色道。 从不曾见过薛谨之如此粗暴的颜菖蒲小脸被吓得苍白如纸,恐惧瞬间溢满其清澈明亮的双眸,本能的拼命捶打着薛谨之强健有力的胸膛,双脚更是死命乱蹬,嘴里大声嘶喊着: “谨哥哥,不要,不要。” 晶莹的泪光令神志不清的薛谨之恢复了些许清明的意识,惊觉自己所做的一切,慌忙抽身,狠狠一拳捶打在坚硬的地面上,哑着嗓音沉声喝道: “滚,快滚。” 慌乱自地上坐起的颜菖蒲双手紧紧抓住前襟,抿了抿唇,正欲站起身子,目光却无意间看到了薛谨之血迹斑斑的手。 念及薛谨之往日对自己的百般呵护,终究不能狠下心肠弃他于不顾的颜菖蒲强压下心头的惶恐,战战兢兢爬到他身旁,语声颤抖道: “谨哥哥,你的手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自怀里掏出一方绢帕,正要替其包扎,却被薛谨之一掌推倒在地。 “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望着薛谨之凶神恶煞的俊颜,身心猛地一颤的颜菖蒲面露委屈之色,很是气愤的喊道: “我只是想帮你,你要是不愿意,我走就是了。” 语毕,自地上爬起,快步朝房门处走去。 就在离房门只有一步之遥之际,终究放心不下薛谨之的颜菖蒲回首而望,蓦然映入眼帘的情景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只见殷红的鲜血自薛谨之高挺的鼻子内流出,薄而性感的唇角也有些许血丝正蔓延着。 “啊!谨哥哥,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 心急如焚的跑回薛谨之身旁,蹲下身子,滑腻的双手捧住他滚烫的俊颜,失声喊道。 “对不起,子儿,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伤害你。” 冷眼瞧着忏悔不已的薛谨之,颜菖蒲心底不由冷笑连连。 如果这世间只要道歉就可以弥补一切过错,那些掳掠、杀人放火之徒岂非越发变本加厉,善良之人又哪来活路可言。 八年来,她一直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她口口声声叫着的谨哥哥就是那个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将他当做了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幸好苍天有眼,让她恢复了记忆,不会一错再错。 皇家的人在八年前既然不肯放过她,那她就要他们统统付出惨痛的代价。 “子儿,你要是不肯原谅谨哥哥,就,就杀了我吧。” 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神思迷乱之时点了颜菖蒲的穴道,薛谨之慌忙坐起身子,伸手将其身上的穴道解开,蹙眉道;语毕,用力从已然掉落在地的凤冠上拔下一枝尖锐的金簪,塞入菖蒲娇小的手中,闭目静待。 坐起身子,视线若有似无的瞟过手中的金簪,最终落在薛谨之清俊的容颜上,一抹淡淡的冷笑在颜菖蒲娇嫩的唇边绽放,杀意闪过其明亮的眸,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真的很想将金簪狠狠扎进薛谨之的心口,却硬生生将那股冲动压下。 就这样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了他。再者,她好不容易才重生,若是将薛谨之杀了,固然能解一时之恨,也能让太后那*人尝到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滋味。 然皇室多血脉,太后还有懿王爷,若是皇上驾崩,懿王爷必定登基为帝,到时候,她依旧可以舒舒服服的当她的太后,而自己则会因为弑君大罪,必定难逃一死,就再也没有机会对太后下手。 古语有云,“长痛不如短痛”,她偏偏要让太后“短痛变长痛”,要其受尽折磨,郁郁而终。 “谨哥哥,虽然你刚才弄疼了菖蒲,可是,可是菖蒲知道,你肯定有苦衷的。” 泪水弥漫眼眶,用力丢掉手中的金簪,颜菖蒲隐去眸底的杀意,乖巧懂事道。 闻得菖蒲善解人意的话语,听到金簪落地的清脆声,薛谨之睁开漆黑的双眸,心头除了更深的自责之外,越发对她多了几分疼爱之意,语声很是温柔道: “子儿,你放心,以后,谨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恩。” 重重的点头,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是满满的信任之色。 翌日,淡淡晨辉洒进幽静典雅的居室,院内时不时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倒应了那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慵懒似猫般趴在窗下的贵妃塌上,深吸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任由乌黑亮丽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背的颜菖蒲身着一袭淡粉色半透明薄纱长裙,望着远处的青山绿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八年来的点点滴滴,一件件,一桩桩,都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知道,一直以来,季林都将她视若己出,为了能够让她平安喜乐的活着,独自一人背负着恨意踏上复仇之路,这样重情重义的男子着实令她感动不已。 章节目录 第229章 一筹莫展 因为感动,她才得想方设法让他远离宫廷朝野之争,让他去过那种闲云野鹤、本该属于他的悠闲生活,多少也能弥补点自己对他的亏欠。 至于公孙蓉儿,念在她自幼待她不薄的份上,对其下药算计一事也不予追究了,只不过,往后当她看到自己在后宫中出现,会是一种怎样的表情,是震惊,失望,抑或是愤怒? “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还痴痴傻笑。” 身子被一床柔软的羊毛毯包裹住,顺势斜靠在薛谨之宽阔的胸膛上,颜菖蒲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作天真无邪道: “呵呵!昨儿个谨哥哥将我从懿王爷手中抢来这里,相信那个自命不凡的懿王爷一定会被气得暴跳如雷。” “傻丫头。” 食指宠溺的刮过颜菖蒲俏挺的玉鼻,薛谨之虽是笑容满面,然眉宇间那抹若有似无的轻愁却展露了其心底的担忧与纠结。 懿王爷素来聪慧睿智,既然他已经查到了别院,那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查出是谁抢的亲。 为了能够与菖蒲长相厮守,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甘愿冒天下之大不讳,也心甘情愿被千夫所指。 但菖蒲还小,她那么纯真善良,根本不知世间险恶,真的不该陪他一同去面对那些即将到来的污言秽语。 “谨哥哥,菖蒲不喜欢看到你皱眉,一点都不喜欢。” 冰凉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薛谨之深锁的眉,颜菖蒲面有不悦之色道。 “好。” 薛谨之双眉舒展,朗声答道。 无论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他都会认真的去面对和对待,绝对不会令菖蒲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光影浮动,衬得薛谨之俊朗的面容越发气宇轩昂,令颜菖蒲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倘或她与太后没有深仇大恨,倘或他没有下令诛杀她全家,抑或她没有重生,而是女儿与他相遇、相识、相知、相爱,那是否会造就一对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呢? 只可惜,这个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倘或,现实终究是现实,他是她的仇人,而她是为复仇而重生。 身为明君圣主,薛谨之自然不能整日耽于美色,沉浸于儿女情长之中,而置朝政于不顾。 三日之后,在掌事太监一再催促下,薛谨之终究依依不舍的与菖蒲告别,临走之时,一再信誓旦旦保证,定会接她回宫。 然在颜菖蒲看来,薛谨之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自古君王皆薄幸,后宫佳丽三千,待得他回到那满是燕瘦环肥的皇宫,又怎会记得她一个王府的丫鬟。 只不过为了不让薛谨之起疑,她始终保持纯真信任之态,直到目送着御辇彻底消失,方若有所思的转身,缓缓朝居室而行。 “姑娘,姑娘,请你救救奴婢的姐姐,请你救救她吧。” 正欲穿过一道两侧种满修竹的小道,忽地,横地里跑出一抹纤细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倒在地,惊得颜菖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大胆奴婢,竟敢惊吓姑娘,简直罪大恶极。来人,将这*婢拖下去,重大四十大板。” “姑娘,姑娘,奴婢真的无心冒犯姑娘,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人命攸关啊!” 望着被人强行拖走、手脚死命挣扎的守庙宫女,颜菖蒲面有不忍之色,回首对身后的姑姑轻声道: “姑姑,菖蒲看这姑娘也非有心冒犯,不如饶了她这一次吧。” 掌事姑姑自然不敢有所违逆,何况菖蒲又是软语相求,便朝着架住那守庙宫女的两名粗使婆子道: “放了她。” 重获自由的守庙宫女泪流满面的膝行至菖蒲身前,磕头谢罢,再提前言道: “姑娘,姑娘,请你一定要救救奴婢的姐姐。” “好个不识趣的*婢,姑娘已经饶了你的冒犯之罪,而今还敢得寸进尺,你若再不走,定叫人打断你的腿。” 那守庙宫女见掌事姑姑目露凶光,狰狞可怖,身子猛地一颤,咬了咬唇,却依旧固执的跪在原地,丝毫没有退下之意,只是执意等着菖蒲的答复。 “姑娘,这*婢实在好不识趣,不如交由奴婢好好管教吧!” “不必了,她愿意跪着,就让她跪着吧!跪累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语毕,颜菖蒲背转身子,对身后守庙宫女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 行的远了,耳畔再没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颜菖蒲止住身形,伸手摘了朵不知名的小花放在鬓边比对,笑盈盈状似无意的问身旁的掌事姑姑道: “姑姑,适才那名宫女叫什么名字啊?她住在哪?” “她叫银粉,就住在那边的院子里。姑娘好端端的,怎地突然问起那*婢了?” 顺着掌事姑姑所指的方向而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白墙黑瓦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黯淡无光。 捻玩着手中的小野花,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颜菖蒲面有同情之色道: “适才我听她口口声声叫我救她姐姐,想来她姐姐定是得了什么病,缺钱请大夫。因着菖蒲随身从不携带银两,所以问了她居所之后,打算回房取了银子,让人送过去救急。”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不过有时候看事不能只看表面,她要你救她姐姐,也并不代表她姐姐当真得了什么病那般简单,或许她们姐妹见姑娘心地善良,又得蒙皇上圣宠,想要借姑娘之力,逃出这宗庙也是有可能的。” 掌事姑姑所说之言,颜菖蒲心中自然清楚明白,然面上依旧露出似懂非懂之色,皱眉道: “这皇家宗庙乃是依山傍水而建,风光秀丽,简直有种令人宛如置身仙境的错觉。身处此等神仙福地,她们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掌事姑姑未再答话,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下则不由为颜菖蒲的天真喟叹不已…… 宗庙内的花园虽比不上御花园那么奢侈豪华,却也不容小觑。 一众人停停歇歇,将院内琳琅满目的奇花异草尽数欣赏完,已是傍晚十分。 落日余辉下,倦鸟归巢,浮云流动,不免令人顿生倦怠之意。 满面倦容的颜菖蒲在众人的陪伴下,经过之前遇到银粉的小道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想来是心系姐姐安危,所以先行离开了。 似银粉这等重情重义、又固执倔强的女子,正是她所需要的;往后想要在后宫立足,她必须得有自己的心腹,而这心腹必须要对她惟命是从。 用罢晚膳,洗漱完睡下,待得所有宫女尽数离开,颜菖蒲便悄无声息的起身下床,穿戴好衣物,蹑手蹑脚的行至门边,微微打开一道缝隙,确定外头无人,方闪身出门,朝白日里掌事姑姑所指的那片低矮瓦房行去。 皇室宗庙的格局分内外两院。 外院格局简单,就是几间重檐式大屋,专供守护宗庙的侍卫居住,但却到处都有重兵把守。 相较于外院的严密把守,内院却很是松懈。 内院有用来供奉历代皇室祖先灵位的主殿和储放灯油香火、以及供诵经之人所用的偏殿,还有就是供守庙宫女居住的瓦房。 每日戌时,连接内院与外院的大门就会被锁死,以防守庙宫女与侍卫发生私情。 身着黑色斗篷的颜菖蒲因不需要处处留意是否有巡逻侍卫,故而很快便抵达了银粉所居的房子前。 朦胧的烛光自薄薄的窗户纸内透出,落在室外低矮的花圃上,被剪的光影斑驳。 嘤嘤哭泣声若有似无的自房内传出,听得人心下莫名升起一股凄凉感。 深吸口气,收敛心神,颜菖蒲举手敲门,门内的哭声立即止住,不一会,房门便被打开。 面有泪痕的银粉见屋外之人是颜菖蒲,红红的双眸内闪现惊诧之色,随即跪倒在地,哀哀哭求道: “姑娘,请你救救奴婢的姐姐吧。” “银粉姑娘,有什么话起来进屋再说。” 弯腰将银粉扶起,颜菖蒲踏入房内,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四周。 两张木板床,一张已然辨不清颜色的四方桌,再无旁的,当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了。 关好房门,银粉慌忙引颜菖蒲到靠近窗下的床边坐下,方再度拜倒在地道: “姑娘,四天前,皇上身中春药,乃是家姐所为。而今侍卫查的紧,家姐生怕东窗事发,整日提心吊胆,终究承受不住心中恐惧,而要寻死……” 面无表情的看着啜泣不已的银粉,颜菖蒲心下五味杂陈。 倘若薛谨之没有身中春药,那她是否会如过去的八年里那般一直活得简单快乐? 她到底是该恨银粉的家姐,还是该感激?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救你家姐可以,但你须得应承我一事。” 稳了稳心神,内心暗暗赞叹于银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智与勇气,颜菖蒲语声温和道。 “只要能救家姐,莫说一件事,就算千万件,奴婢也答应。” “好。所谓一命换一命,既然你要救你家姐,就得牺牲你自己。” 陡然变得平板的语声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褪去天真浪漫之态的颜菖蒲眉宇间隐隐有杀气浮动,惊得银粉身子猛地一颤。 半晌,沉默不语的银粉方哆嗦着苍白的嘴唇,目光坚定道: “好,只要能救家姐,我什么都愿意做。” 赞许的点了点头,颜菖蒲璀璨一笑,弯腰将银粉扶起,恢复原本娇俏可人的模样,温和道: “银粉,从明儿个你喝下汤药时起,你就永远消失了。至于你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安顿她的。” 不知道颜菖蒲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的银粉心中惶恐,只是拘谨的点了点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事情既然办妥,颜菖蒲也觉得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辞了银粉,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回到居所,暂且歇下。 翌日,天气甚好,碧空如洗。 用罢早膳,颜菖蒲便嚷着要放纸鸢,掌事姑姑拗不过她,只得差人做了一只,陪着她前往花园玩耍。 蝴蝶形的纸鸢随着颜菖蒲的跑动以及松紧有序的扯拉线条,很快便稳稳的飘在了空中,一串串犹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不断从其粉嫩的小嘴中飘出,弥漫整个花园。 蓦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致全无的颜菖蒲将手中的线轴丢弃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愁眉深锁,蒙蒙不乐的坐到在地。 不知发生何事的掌事姑姑慌忙近身上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姑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姑姑,菖蒲是不是很没用?” 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面有困惑之色的掌事姑姑,颜菖蒲情绪有些低落道。 “姑娘何处出言?” “姑姑,你知道吗,谨哥哥可疼我了,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视线飘向不远处落在地上的纸鸢,颜菖蒲眉目间的哀伤之色又重了几分,萦绕在其周身的无力感令掌事姑姑心疼不已。 “姑娘,皇上乃是天子,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的。” “不是的。前几天,谨哥哥说他是因为受到药物驱使,才会做出伤害菖蒲之举。虽然菖蒲并不怪谨哥哥,但我知道,谨哥哥一直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倘若我能够帮谨哥哥找出那个害他之人,相信会让谨哥哥多少有些释怀的。” “姑娘,皇上已经命人彻查下药一事了,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帮谨哥哥做点什么嘛!” 粉嫩小嘴微微嘟起,眸露不甘之色,随即,拉起掌事姑姑的手,撒娇道: “好姑姑,不如你帮菖蒲分析分析,在这守卫森严的宗庙内,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对谨哥哥下药最容易得手?还有,还有,这两天,宗庙内什么人行动举止异于往常?” 经颜菖蒲状似无意的提点,细细回忆,掌事姑姑的脑海里很快便浮现出银粉姐妹,但为慎重起见,终究只是摇了摇头,随即笑着道: “姑娘,那些查案的事还是交给侍卫们去办吧!这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用午膳了。” 暗中时刻留意掌事姑姑表情变化的颜菖蒲将其眸中一闪而逝的怀疑与猜忌看得一清二楚,心知她已然中计,面上却露出懊恼之色,垮下双肩,默不作声的站起身子,朝居所所在的方向行去。 傍晚十分,晚霞满布,整个天际通红一片,似血般鲜艳夺目。 坐在走廊栏杆上的颜菖蒲背靠廊柱,秀目半闭,似老僧入定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日,薛谨之拥有了她之后,她便暗中盘算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但想要让他人忠心耿耿的为她所用,没有利害关系,又岂能做到?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银粉自动送上门来,不得不说这是天意。 而令她感到更高兴的是,银粉和金粉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这样得天独厚的优势,为他日一明一暗的行事,更是提供了许多方便之处。 章节目录 第230章 五味杂陈 突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园的宁静。 “奴婢给姑娘请安。掌事姑姑派奴婢来请姑娘去‘草木堂’一趟,说是已经抓到了对皇上下药的真凶。” 心中早已知晓谁会是真凶的颜菖蒲面露欣喜之色,激动的自栏杆上跳下,难以置信道: “真的吗?” 见宫女肯定的点了点头,颜菖蒲便似欢快的小鹿般蹦跳着朝草木堂跑去。 刚入草木堂,就见面无血色的银粉瘫软的坐倒在地,而离她不远处、一名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形都跟她如出一辙的女子正浑身抖得厉害,惊恐的注视着围住她们姐妹二人的一干守庙宫女。 颜菖蒲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坐在地上的人是银粉,完全是因为那双倔强而又固执的双眸。 “姑娘,救我,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挣扎着自地上爬起,踉跄着想要靠近颜菖蒲的银粉被掌事姑姑毫不留情的再度推倒在地。 “*婢,休得胡来。如今人赃并获,还敢抵赖。” 厉声喝止毕,掌事姑姑慌忙转身,望着菖蒲轻声道: “姑娘,可曾吓到?” 默默的摇了摇头,眼神自遍体鳞伤的银粉身上掠过,心下有些不忍。 她自然知道银粉是冤枉的,掌事姑姑那所谓的证据是她从薛谨之那里撒谎骗来的;之所以会在银粉的房中,是因为昨夜她在临走时趁着银粉不注意偷偷塞在了她床上的席子底下。 然为了大局着想,颜菖蒲最终还是硬起心肠,蹙眉低声道: “姑姑,你会怎么责罚她啊?” “伤害天子圣体,需得立即凌迟处死。” 掌事姑姑的语声虽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却惊得银粉浑身猛地一颤,随即似发了疯似的越发大声哭喊着说自己是冤枉的。 闻言,颜菖蒲心底不由冷笑。 但凡心思稍微细腻一点的人都知道,有哪个罪人会在作恶之后,愚蠢的将罪证留在身边,等着被他人人赃俱获的。 然即便公正精明如掌事姑姑,在权衡利害关系之后,终究昧着良心,将银粉滥竽充数,为的就是保住自身的地位与安危。 这便是皇家,残酷而又现实。 “姑姑,凌迟处死未免太过残忍,不如赐她个痛快吧!” 面露不忍之色,颜菖蒲轻声恳求道,在外人眼里,这已是天大的救赎了。 “姑娘真是慈悲心肠,那就依姑娘的,赐她鹤顶红。” “菖蒲听闻食鹤顶红者,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并且死状极为恐怖,还是不要的好。” “鹤顶红也不行,那就……” 掌事姑姑说了一连串能够置银粉于死地的方法,都被颜菖蒲一一否决。 就在掌事姑姑误以为颜菖蒲根本不忍心杀银粉而暗暗为难时,忽听得菖蒲语声艰涩道: “姑姑,菖蒲幼年之时,在山中与一世外神医同住过一段日子,曾亲眼目睹他用紫罗草和噬魂草的汁液药死了一只被病痛折磨的小野兔。那小野兔死时没有半点痛苦之色,想来人吃了,也应该不会有太多痛苦吧!” “你,你,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如此歹毒,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颤抖着举起伤害累累的手,食手指向微微侧转身子的颜菖蒲,银粉恶毒的咒骂道。 “好个*婢,姑娘心慈才会替你想出这么个主意,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恶语相向,简直可恶。来人,依照姑娘所说,速去寻紫罗草和噬魂草。” 掌事姑姑厉声喝罢,就有两名粗使宫女快速离开。 “哼!横竖都死,我根本不用她在那假好心,她根本就是……” 不堪入耳的言语不断从银粉的嘴中骂出,委屈万分、似是忍无可忍的颜菖蒲霍地转正身子,望着近乎癫狂的银粉,大声喊道: “一命换一命,天公地道。” 这句突兀的言语在旁人听来,自然而然就被理解成了薛谨之哪怕受到一点伤害也抵的过常人一命,但听在银粉耳里,却如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硬生生击得她怔愣不已。 目光略显呆滞的看到颜菖蒲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银粉心中这才肯定,原来一切都是她布的局。 众人见银粉不再歇斯底里的叫骂,都暗自松了口气,庭院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约莫过了两三茶的时辰,那两名去取紫罗草和失魂草的粗使宫女折返回草木堂,将盛有两草混合汁液的茶杯呈现给掌事姑姑看。 “把这东西灌进她嘴里。” 两名粗使宫女答应一声,将银粉架起,掰开她的嘴,就往里倒那绿油油的汁液。 “不要,不要……” 始终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金粉眼睁睁看着银粉喝下毒汁,突然撕心裂肺的尖叫出声,双眸溢满了浓浓的后悔与自责之色。 没有人理会哭得肝肠寸断的金粉,直到银粉了无生气瘫软在地,掌事姑姑方望着菖蒲,表情严肃道: “姑娘,银粉已经正法,金粉该如何处置?” “姑姑,银粉已然自食恶果,金粉是无辜的,谨哥哥被下药一事就这么算了吧。” 面露疲惫之色,颜菖蒲轻声恳求道。 “奴婢是怕她怀恨在心,会对姑娘不利,不如奴婢罚她去守陵吧。” “多谢姑姑好意,但她如今孤身一人、委实可怜,而她妹妹终究也是因为喝了我所说的药,才会命丧黄泉的。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好好照顾她,希望多少能够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姑娘,你太善良了,这分明是……” “姑姑不必多说,我主意已定,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掌事姑姑欲要再劝,但看到颜菖蒲纤弱瘦小的背影,终究作罢,因为她不想让菖蒲姑娘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而今之计,也唯有命人暗中多加留意金粉了。 夜幕低垂,月黑风高。 闭目侧躺在床上的颜菖蒲并未安然入睡,而是时刻留意着金粉的一举一动。 她根本不会愚蠢到去相信一个和自己有着杀妹之仇的人会对她没有杀心。 果不期然,子夜十分,误以为颜菖蒲已然熟睡的金粉目露杀机,借着帮她掖被角之际,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欲狠狠刺向其心窝时,“哗啦”一声,刺目耀眼的闪电划破漆黑的苍穹,滚滚雷声就像万马奔腾,震得人心颤不已。 似是被雷声所惊扰,颜菖蒲不悦的轻吟一声,翻转身子,继续假寐,却足以吓得金粉将匕首收回袖中。 室外,大雨滂沱,浇在院内的花草树木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久不见身后金粉有进一步举动的颜菖蒲因着心里担忧雨水会将泥土冲刷到乱葬岗,而将假死的银粉活埋,只得坐起身子,不无失望道: “我原以为你只是胆小怕事,却原来如此不济,就连手刃仇人也不敢,实在可悲,看来也只配当个摆设的物件。” 惊恐的望着与白日里截然不同、眉目间尽是冷峻之色的颜菖蒲,金粉的身子忍不住开始剧烈的颤抖。 原来她今夜所做的一切都在颜菖蒲的掌控之中,只是令她不解的是为何颜菖蒲没有拆穿她,而是隐忍至今? “你妹妹并没有死,这是解药,快去乱葬岗救她吧!还有,将这份信交给她。” “这,这……” 怔怔的接过颜菖蒲递来的一包药粉和一份书信,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的金粉因着过于震惊,就连说话也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去吧。” 慑人的气势吓得金粉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行礼之后,慌忙朝房门处走,就在她即将踏出房门之际,身后响起颜菖蒲冰冷的警告声: “救活你妹妹,把信交给她之后,立刻回来,千万别想着逃跑,否则,你姐妹只有死路一条。” 待得金粉消失于雨夜之中后,颜菖蒲方伸手从前胸和后背抽出两块铁皮,神色复杂的轻叹一声。 之所以要试探金粉,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懦弱,继而决定是否该将其收为心腹,然而事实证明,金粉就是一个行事莽撞、畏首畏尾之人,只配做个斟茶倒水的使唤丫头。 换言之,能够在人前帮她的人看来需得另找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过了两个月。 那些平日里没事做就会来陪颜菖蒲的守庙宫女见薛谨之始终不曾露面,便渐次少了来往,就连掌事姑姑也只是每隔两三日循例过来问问她是否缺些什么,院子自然也就变得冷冷清清了。 这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 闲着无聊的颜菖蒲便在自己的小院里摆了几个花瓶,折了几支花枝,自得其乐的玩着投壶游戏,每每投中,便会欢喜雀跃不已,十足的孩子心性。 “子儿!” 醇厚的嗓音透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突然在颜菖蒲的身后响起,顿时令她玩兴全无。 缓缓转身,面对薛谨之那张溢满欣喜之色的清俊容颜,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已然浮起令人揪心的泪光,脆弱的模样就好像一只被人遗弃了许久的小猫再度获得主人青睐般,难以置信之色布满其水润粉嫩的小脸。 “谨哥哥,谨哥哥……” 怔愣片刻,丢掉手中花枝,宛如乳燕投林般,颜菖蒲哭叫着扑入薛谨之的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身子,满是委屈道: “谨哥哥,菖蒲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傻丫头,谨哥哥答应过你,一定会带你回宫的,又怎么会不要你呢?” 轻抚着颜菖蒲光滑如丝缎的青丝,薛谨之笑着安慰道,心中甜蜜不已,原来他的子儿也像他一般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彼此。 “可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两个月来不闻不问,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 抽抽噎噎,颜菖蒲将一番抱怨的话语说的好不可怜。 “傻丫头,你跟谨哥哥已经成了亲,就是谨哥哥的妻,谨哥哥又怎么可能会把你给忘了呢!这次来,谨哥哥就是要接你回宫的。” “真的?” 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难掩惊喜之色,颜菖蒲失声求证道,见薛谨之肯定的点了点头,高兴的欢呼不已,然而,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一丝愁云很快掩盖了其脸上的欣喜之色。 “怎么了?” 不知怀中人儿因何事而黯然的薛谨之蹙眉轻声道。 “谨哥哥,我还是不回宫了。” “为什么?” 薛谨之身子猛地一震,语声不由抬高,急道。 “谨哥哥,我原是要嫁给懿王爷的,而今反倒成了你的妻。菖蒲虽然无知,却也懂得夺者,必定会被世人唾骂。我不要谨哥哥受到伤害,不要。” 宛如被三月和煦暖人的春风轻拂着,薛谨之只觉得浑身舒适,心中对颜菖蒲的爱怜又加重了几分。 “傻丫头,你勿需担心这些,只管安心的跟谨哥哥回宫就是。” “可是……” “嘘……” 修长的食指贴上颜菖蒲娇嫩的唇瓣,薛谨之漆黑深邃却满含笑意的双眸露出要她相信他的眼神。 沉默的点了点头,面上不由自主的飞起两抹异样的红晕,虽然厌恨皇家的人,但颜菖蒲终究是个女子,如今被一个相貌堂堂的成年男子深情款款的拥抱着,心底除了原有的排斥与抗拒之外,竟生出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来,而就是这股不知名的情愫,令她莫名的感到心慌,甚至有种想要即刻逃离薛谨之怀抱的冲动,然而理智迫使她依旧一动不动。 凝视着颜菖蒲越发娇艳欲滴的小脸,薛谨之的食指忍不住细细描绘她美好的唇,透过指尖肌肤,属于颜菖蒲的温度与柔软轻而易举的便挑起了他的。 倘若说第一次要了菖蒲是在药物的驱使下被逼无奈,那这次的情潮暗涌却是因为食髓知味而想再尝美好。 情不自禁的俯下俊颜,就在薄而性感的唇即将贴上菖蒲粉嫩的小嘴,薛谨之细心的捕捉到了怀中人儿眸中一闪而逝的惶恐与不安。 仿若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心中的那团火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自责。 “对不起。” “好端端的,谨哥哥为什么要跟菖蒲说对不起啊?” 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颜菖蒲面露无辜之色道,心下则暗暗松了口气。 如今的她,还没有做好再次被薛谨之临幸的准备,无论是身还是心。 “没什么。子儿,谨哥哥答应你,一定等到你及笄,再与你行夫妻之礼。” 望着薛谨之满是真诚之色的俊容,一丝若有似无的感动滑过颜菖蒲的心头,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就像一个神出鬼没的影子,总是能够轻易的抹杀所有好的一切。 不知该作何回答的颜菖蒲故作娇羞的垂下娇嫩的小脸,只是静默的任由薛谨之抱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谨之方柔声开口道: “子儿,我们回宫吧!” 默默点头,任由薛谨之拥着自己朝小院外行去…… 三日之后。 再次望着巍峨气派的皇宫,坐在马车内的颜菖蒲思绪万千,心中五味杂陈。 章节目录 第231章 惶恐不安 当年,她想方设法逃出宫去,原本以为可以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不需要像别的女子那般在宫中拼个你死我活,或者日日夜夜经受孤独的折磨,最后郁郁而终。 然而命运弄人,先帝的宠爱就像一把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匕首,硬生生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割的四分五裂、破败不堪。 既然摆脱不了终老后宫的宿命,那她就去斗、去争,不为荣华富贵,只为复仇与摧毁。 缓缓放下车窗帘,回首再度面对薛谨之时,颜菖蒲的脸上的戾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那不知世事的纯真。 “谨哥哥,你说蓉儿姐姐见到我,会不会很高兴啊?” “呵呵,你们姐妹情深,她若是见到你,必定欢喜不已。” 爱怜的帮颜菖蒲将散落在侧脸上的一缕青丝别到其耳后,薛谨之笑容满面道,然眉宇间却闪过一丝隐约不可见的担忧。 姐妹情深? 心中忍不住嗤笑,公孙蓉儿千方百计想要让她嫁给懿王爷,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见了她,会作何感想? “恩,菖蒲也这般以为。”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期待之色,率真可爱的模样着实让人怜爱。 虽不忍心破坏菖蒲此刻的好心情,但薛谨之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敛了敛神色,表情认真道: “子儿,倘若我不能封你为皇后,你会不会怪我?” “皇后?” 见菖蒲面露迷茫之色,薛谨之不由暗笑自己糊涂。 似菖蒲这般单纯的人,又哪懂得后宫的嫔妃等级制度呢? 笑着拥住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将下巴轻轻的搁在她圆润的香肩上,薛谨之将后宫的嫔妃等级制度通俗易懂的叙述一遍,语毕,神色紧张的等着她的反应。 “哦,原来皇后要打理整个后宫啊!那肯定很累人,我才不要做呢。” 没有半分言不由衷,有的只是孩童的简单与纯真,却令薛谨之感动不已,拥着颜菖蒲的双臂不由紧了紧。 靠在薛谨之因着感动而微微颤抖的身躯,菖蒲面上虽笑得天真烂漫,却是心乱如麻。 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子,薛谨之对她的珍视和爱护,确实令她感动的,但烙印在心底的那些不堪的记忆与痛彻心扉的折磨,却好似毒蛇般硬生生将感动吞噬殆尽。 “子儿,谨哥哥答应你,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 耳畔响起薛谨之情意绵绵且坚定无比的誓言,一抹淡淡的嘲讽浮现在颜菖蒲的眸中。 她不是不信薛谨之所说的话,倘若她没有记起前尘往事,没有仇恨的束缚,或许她真的会像薛谨之说的那样,让他宠一辈子。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她是颜菖蒲,一个被皇家折磨至死的人;而他是皇帝,一个在孩提时就恨她入骨,扬言要将她挫骨扬灰的人。 她们原本就是敌人,只不过被命运捉弄了,才会有了过去那八年的美好。 就在她找回记忆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注定,她和他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嘹亮的号角声将颜菖蒲自沉思中拉回现实,伸手掀开车窗帘,才知马车已然停在了皇宫五凤楼与太和门之间的方形广场上。 身着银色铠甲的皇宫守卫举着硕大的号角分两侧而立,满朝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毕恭毕敬的站立着,整个场面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神圣感。 “子儿,你待在马车里,我下去之后,会吩咐车夫直接将你送去内廷的。” 薛谨之的细心令颜菖蒲暗自松了口气。 她真的很担心薛谨之会要她陪着他一起下马车,那样的话,必定会招来满朝文武百官对她的不满,甚至是非议。 还没在深宫站稳之前,她绝对不可以太引人注目,否则只会自取灭亡。 甜甜一笑,目送着薛谨之步下马车,车外响起震天响的“万岁声”,马车缓缓启动,将那片属于帝王的尊荣渐渐抛在了身后。 马车返出午门,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方穿过玄武门,停在一座小巧别致的宫殿前。 阳光照耀下,宫殿牌匾上的“素心宫”三字熠熠生辉,越发显得飘逸灵动。 候在素心宫外的一干宫女见马车停稳,便忙而不乱的上前,打帘子的打帘子,摆脚凳的摆脚凳,待得将颜菖蒲搀扶下马车,方齐齐向她请安道: “奴婢等见过姑娘,姑娘万福。” “众位姐姐勿需行此大礼,菖蒲实在承受不起。” 慌乱之色溢于言表,颜菖蒲慌忙前行两步,伸手便扶起最近的宫女。 那被扶的宫女显然受宠若惊,一时呆住,竟忘了谢恩,也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犹如玉石相击的女声隐含着嘲讽之意蓦地响起: “哎呦,菖蒲妹妹,好久不见,你这视下人同为一家的宽柔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言下之意,分明是笑颜菖蒲自甘堕落、不懂自爱。 颜菖蒲也不恼,笑嘻嘻道: “多谢柳姐姐盛赞。” “啧啧,看你长得聪明伶俐,却是虚有其表,当真可惜了。念在你我同是伺候皇上的份上,我就姑且当做日行一善,教教你如何做主子吧。” 语毕,柳莲莺朝身侧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宫女立即会意,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适才被颜菖蒲扶起的宫女身前,二话不说,伸手就是结结实实给了两巴掌。 那挨打的宫女跌坐在地,嘴角有鲜血溢出,却不敢吭声。 若是换做数月前,颜菖蒲必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大声质问柳莲莺,为何无缘无故打人,但此刻,她像是被吓到般,身子抖的比那挨打的宫女还厉害,眸中尽是慌乱之色。 见颜菖蒲此番模样,柳莲莺心下委实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她定是那时被公孙蓉儿责罚怕了,所以此刻才不敢有所反抗,故而越发恣意妄为,厉声喝斥那倒在地上宫女: “不懂规矩的奴才,主子扶你,你便受了,当真是尊卑不分,实在该打。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姑娘,姑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闻言,顿时吓得面如死灰的宫女慌忙俯身趴在地上,用力磕头求饶。 五十大板足以要了宫女的命,终究不忍见她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的颜菖蒲正欲出言搭救,却听得身旁的金粉喊道: “娘娘,这宫女说什么也是素心宫的人,要打要罚,自由我家姑娘定夺,就不劳您费心了。” “大胆奴婢,本宫帮你家主子管教下人,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柳莲莺喝骂之际,上前就扇了金粉一巴掌,因着手上戴有护甲,金粉娇嫩的脸上被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阳光照耀下,当真是触目惊心。 见金粉被打,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这丫头果真如自己所想般冲动鲁莽,借柳莲莺之手,让她长点记性也是好的。 只不过,也不能再让柳莲莺继续嚣张跋扈下去了,否则,往后她在素心宫也会失了威望。 “柳姐姐,都怪菖蒲不懂得管教下人,才会让她们这般目无尊卑。而今菖蒲已经知道该如何管教她们了,就请柳姐姐将她们交给我自行管教吧!” “既然妹妹已经懂得怎么管教下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望着柳莲莺得意洋洋离去的背影,颜菖蒲娇嫩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她的人可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是夜,月明星稀,夜风徐徐。 用罢晚膳的颜菖蒲斜靠在室内的贵妃塌上,把玩着手中的九连环,静心等待着薛谨之的到来。 立在一旁的金粉因着白日里挨了柳莲莺一巴掌,心中充满了愤怒与委屈,终究按耐不住道: “姑娘,白日里,那柳莲莺分明是给你难堪,而今得蒙皇上圣宠,又何必怕她?” 斜睨了眼金粉,颜菖蒲继续默不作声的解着手中的九连环,半晌,方慢条斯理道: “金粉,往后你只需静静的待在我身边,做好分内之事就行,其余的事,不许再管。” “可……” 接触到颜菖蒲冻彻心扉的凌厉眼神,金粉只得将之后的言语悉数咽回腹中。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之中,唯有红烛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地,听得外头有太监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丢掉手中九连环,敛去面上漠然之色的颜菖蒲笑容满面的跳下贵妃塌,兴高采烈的奔出房门,直直扑进薛谨之的怀里,撒娇道: “谨哥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要是再不来,菖蒲可要睡着了。” “傻丫头,朕派人通知你,今晚定会来看你,又岂会食言呢?” 爱怜的摸了摸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虽然面有疲惫之色,但薛谨之依然抖擞精神、笑容满面道。 甜甜一笑,任由薛谨之拥着步入房内,两人在桌旁坐定,颜菖蒲方吩咐金粉道: “快,去把小厨房里的拿碗杏仁露端来。” 金粉福了福身,步出房门,依着颜菖蒲早先交代之言,状似随意的唤了那白日里糟了毒打的宫女,往小厨房而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自屋外飘进一股子馥郁的杏仁露香气,闻之便觉得甜美无比。 “子儿,这杏仁露我在别处也是吃过的,却没有你这的那么香,你到底是用何法烹调的?” 望着薛谨之清俊带笑的容颜,颜菖蒲故作神秘道: “谨哥哥,我暂且不说,你尝过之后猜上一猜,可好?” “你个小机灵鬼,那我得细细品尝了。” 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颜菖蒲俏挺的玉鼻,薛谨之宠溺道。 不一会,那白日里糟了毒打的宫女便手持雕花托盘,毕恭毕敬的跟在金粉身后,小心翼翼步入房内,双目死死盯着托盘上那碗洁白如玉的杏仁露,生怕洒出一点半滴。 “快些将杏仁露端过来。” 听得颜菖蒲轻声催促,那宫女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近身上前。 就在那宫女离薛谨之只有两步之遥之际,颜菖蒲突地指着薛谨之的衣领,蹙眉道: “谨哥哥,这里怎么破了?” 趁着薛谨之低头察看衣领之际,颜菖蒲不动声色的把脚往外一伸,那端着托盘的宫女不曾提放,被狠狠绊了一脚。 随着宫女的惊呼,整碗杏仁露悉数泼在了薛谨之的身上。 那跌倒在地的宫女顾不得手掌被擦破了皮,苍白着一张小脸,慌忙求饶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该死的*婢,连托盘都端不稳,留你何用?你可知,这碗杏仁露谨哥哥可是很想喝的,而今被你弄撒了,简直罪不可赦。我打死你,打死你。” 似是十分生气,颜菖蒲站起身子,就往那宫女身上狠命的拳打脚踢。 在薛谨之的心中,颜菖蒲素来都是善良纯真的,是绝对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然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较之于被杏仁露泼了一身还要令他生气。 “菖蒲,你在做什么?” 闻得身后响起薛谨之阴沉的质问声,颜菖蒲回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理所当然道: “我在管教下人啊。” “菖蒲,你太令我失望了。我本以为你心底善良,却原来这般狠毒。” 浓浓的失望之色布满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说话的语气越发严厉冰冷了几分。 “谨哥哥……” 委屈之色浮现在明亮的双眸之中,颜菖蒲低低唤了一声,似要解释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紧咬下唇,泪水夺眶而出。 见颜菖蒲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薛谨之阴沉的脸色和缓了几分,轻叹一声道: “想说什么,就说吧。” 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去娇颜上晶莹的泪水,颜菖蒲抽噎着小声道: “白日里,柳姐姐说,下人需得严加管教,如若不然,她们必定会认为主子软弱可欺。” “哼,哪个柳姐姐和你说这番混账话的?” 怒意在薛谨之漆黑深邃的眸中翻滚,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心下则暗暗松了口气。 宫中人心险恶,他的子儿太过单纯,看来往后要多派些人手,尽量不让那些闲杂人靠近“素心宫”,免得污了这清静之地。 “就是那个柳莲莺,柳姐姐啊。” 语毕,颜菖蒲又指着那蜷缩在地的宫女道: “白日里,我只不过伸手扶她起来,被柳姐姐瞧见了,柳姐姐就说要教我如何对待和管教下人,还吩咐自己的近身宫女狠狠打了她一顿呢。” “混账东西。” 薛谨之听罢颜菖蒲所言,整张脸已经乌云密布,阴沉的吓人,一掌拍在结实的梨花木桌上,力道之大硬生生将桌子拍得支离破碎。 惶恐不安的颤抖着娇躯,静默不语的颜菖蒲因着害怕下意识的往后退一小步,然就是这细微的动作却让薛谨之心疼不已,眸露歉疚之色。 “对不起,子儿,吓到你了。” 说着,薛谨之走至颜菖蒲身前,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里。 章节目录 第232章 自取灭亡 埋首于薛谨之怀里,颜菖蒲语声微颤道: “谨哥哥,你别生气了,菖蒲以后一定会乖,再不惹你生气了。” “呵呵,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笑望着颜菖蒲茫然的小脸,薛谨之心下轻叹,她果然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不过是想让他宽心,所以才委屈自己说出乖巧之言。 “子儿,往后不要再被别人的言语左右了自己的心,好吗?” “恩。” 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颜菖蒲如释重负的轻舒口气,略微有些腼腆的笑道: “谨哥哥,其实菖蒲也不喜欢打人。季叔叔说过,无论是下人也好,主子也罢,都是爹娘生养的,大家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是受了别人的唆摆罢了。” 抚摸着颜菖蒲光滑如丝缎的秀发,薛谨之嘴角含笑道,然眼底却滑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恩,谨哥哥,杏仁露没有了,要不我再去小厨房给你做一碗。” 凝重的气氛得到缓和,颜菖蒲望了眼洒了一地的杏仁露,佯装没有瞧见薛谨之眸中的寒意,柔声道。 “不必了,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吧!” 松开强健有力的臂膀,薛谨之面露宠溺之色,柔声道。 “可是谨哥哥适才不是很想喝菖蒲做的杏仁露吗?我不累,这就给谨哥哥做去。” 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璀璨一笑,颜菖蒲蹦跳着朝房外跑去,临出门之际,回首道: “谨哥哥,你可千万要等我哦!” 望着颜菖蒲娇俏可爱的小脸,薛谨之笑着点了点头,整颗心暖暖的,甜蜜不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碗又香又甜的杏仁露便出现在了薛谨之的眼前,颜菖蒲双眸满含期待之色的催促道: “谨哥哥,你尝尝,好不好喝?” “恩,很不错。甘甜可口,没有杏仁那股涩味,真的很好喝。” 见薛谨之赞不绝口,颜菖蒲笑得犹如三月沐浴在春风暖阳下的迎春花般美丽动人。 “子儿,杏仁露我已经喝完了,你也该休息了。” 看着颜菖蒲纯真烂漫的笑颜,薛谨之蓦地觉得口干舌燥,心头好似窜起一团烈火,烧的他意乱情迷、惊慌失措,就连说话的语声也因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佯装没有察觉薛谨之的异样,颜菖蒲笑着点头道: “恩,那菖蒲送谨哥哥出素心宫。” “不必了,外头风大,你还是留在房内,我明日再来看你。” 硬生生将视线从颜菖蒲的娇俏动人的小脸上挪开,薛谨之哑着嗓音说罢,转身快步朝房外走去,生怕自己走完了,就会控制不住内心的,而留在素心宫过夜。 他答应过菖蒲,一定会等到她及笄,再行夫妻之礼,那他就不能失信于她。 面含笑意的目送着几乎是仓皇而逃的薛谨之,直到其背影彻底消失,颜菖蒲方冷去唇边笑意,步回桌旁坐下。 静默片刻,颜菖蒲这才打发了金粉出去,只留那挨打的宫女在房内。 “姑娘,姑娘,奴婢往后一定会谨慎行事,再不犯错,还望姑娘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许是承受不住室内压抑凝重的气氛,生怕颜菖蒲会再次毒打自己的宫女颤抖着身子,哭得极为凄惨的哀求道。 “唉!” 轻叹一声,颜菖蒲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前,自抽屉里拿出一只白润的小瓶,缓步行至宫女身前蹲下,眼神有些复杂的低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奴婢夏蝉。” 双眸满是恐惧之色的盯着颜菖蒲手中的小瓶子,好似那不是瓶子,而是一条随时会要了她命的毒蛇,面无血色的夏雪牙齿打颤,语不成句道。 “夏蝉,你别怕,这不是毒药,是金创药。” 淡淡一笑,似雨散云霁,颜菖蒲轻声道,随即拔去瓶子上的塞子,一股淡淡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闻言,夏蝉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迷茫之色。 她不明白,眼前的少女前一刻还对她拳打脚踢,为何转眼间又对她关心有加? 在宫中,有无缘无故的恨与恶意,但绝对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 一想到颜菖蒲必定对自己有所图,夏蝉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这药倒在伤口上会有些疼,你忍耐一下。” 轻柔的掀开夏蝉的衣袖,颜菖蒲埋头将药粉仔细的敷在其伤口上。 虽然伤口处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感,夏蝉却只是紧咬下唇,不敢痛呼出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颜菖蒲抬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夏蝉苍白如纸的小脸,语声平缓道: “剩下这些药,你留着用吧。” 待得夏蝉颤巍巍的将小瓶子接过,颜菖蒲方站起身子,接着道: “在宫中,不是做事小心谨慎,就可以平安无事的。还有,如今你是素心宫的人,就该一心一意为素心宫效力。”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夏蝉浑身猛地一震,心顿时忐忑不已。 虽然她才伺候颜菖蒲不到半日,但是此刻她却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少女比之宫中任何一个主子的心府都要深沉,即便其外表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无害。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曾想还是在不知不觉间被识破了,想来之前的两次挨打都是颜菖蒲想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奴婢谨记姑娘教诲。” “起来吧,从明儿个起,你就做我的贴身侍婢吧!”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夏蝉再度怔愕不已。 她万没有料到,颜菖蒲竟会将对自己别有目的的人留在身边,还委以重任,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慢条斯理的望了眼默不作声站起的夏蝉,颜菖蒲缓步走到床前,背对着夏蝉平淡道: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就在夏蝉行了礼,转身正欲退出房门之际,忽听得身后颜菖蒲又道: “良禽择木而栖,往后是富贵还是落魄,都在一念之间。” 僵着身子,见颜菖蒲再没说话,夏蝉才敢再度匆匆行了一礼,退出房去。 静静的坐在床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颜菖蒲的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想不到她刚进宫,就有这么多人蠢蠢欲动了。这样也好,免得她还要费心思去挑起事端。 太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在这后宫之中做个了断吧。 清冷的月光斜射进室内,落在颜菖蒲冷漠的娇颜上,衬得其眸中的恨意越发阴森可怖…… 翌日,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偶有鸟鸣婉转,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闲着无事,颜菖蒲便搬了张小凳子,坐在走廊内,手持银锤,聚精会神的敲着刚从临安送来的小核桃。 这临安的小核桃相较于大核桃而言,味道更美更醇,将其磨成粉,再与杏仁粉混合,做出来的杏仁露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姑娘,奴婢将药杵和药臼取来了。” 手中拿着银色小药杵和药臼的金粉行至颜菖蒲身旁,轻声道。 她不明白,凭着颜菖蒲而今的尊宠,这些粗活大可以让宫女去做,何苦还要亲力亲为,弄粗了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 “恩,放着吧,敲完这些,我就开始磨。” 埋头敲着手中的小核桃,颜菖蒲语声平淡道。 金粉蹲下身子,依言将小药杵和药臼放在颜菖蒲身边,默不作声的收拾着散了一地的核桃壳。 短暂的静默之后,颜菖蒲状似漫不经心道: “可曾见过夏蝉?” “夏蝉?” “就是昨日挨了打的那宫女。” 斜睨了面有茫然之色的金粉一眼,颜菖蒲容色淡然。 “不曾见过。” 闻言,颜菖蒲姣好的双眉微微蹙起,敲打核桃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昨夜点破夏蝉身份之举,原本就是一场赌博。如今看来,许是赌输了。真是可惜,竟没有将她收为己用。 正当颜菖蒲心下惋惜之际,随着一阵急促脚步声的临近,一道恭敬的嗓音突地响起: “奴婢夏蝉,见过姑娘。” 回首,阳光下,只见身着一袭宫装的夏蝉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从素心宫外急匆匆赶回来的。 颜菖蒲慢条斯理的将核桃肉全部放入药臼内,用小药杵边捣核桃肉,边轻启红唇道: “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就说吧?” 昨日见识了颜菖蒲的厉害,如今一眼被其看穿了自己有事禀报的夏蝉也不似昨日那般震惊,只是有所顾忌的望了眼金粉。 “金粉,去看看小厨房的千层酥好了没,我饿了。” 将金粉支走之后,颜菖蒲方笑望着夏蝉道: “说吧。” “姑娘,昨儿个皇上离开素心宫后,就去了柳娘娘那,并且大发雷霆,下令柳娘娘禁足半个月。柳娘娘不服,如今正在太后那哭诉呢。” “呵呵,夏蝉,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真的没有看错你。” 好似根本不关心柳莲莺跑去太后那哭闹的事,颜菖蒲笑着轻声赞道。 她总算没有看错人,看来夏蝉已经选择做她的人了。 “多谢姑娘夸奖。只是姑娘,柳娘娘必定会在太后面前中伤你,不知你有何打算?” 见颜菖蒲神色淡定,没有半分惊慌之色,心下对其又多了几分忌惮的夏蝉小声试探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了。” 淡然说罢,颜菖蒲将研磨好的核桃粉小心翼翼的倒在早已准备好的一小方纱布上,然后动作轻柔的将纱布包扎成团,留着备用。 要想做出美味的杏仁核桃露,除了有上好的原材料之外,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要在煮的过程中用纱布过滤核桃粉和杏仁粉,那样煮出来的杏仁核桃露入口才不会有沙粒感。 偷眼瞧了颜菖蒲一下,见其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夏蝉不再言语,然悬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 毕竟,她们即将要面对的是太后,一个在后宫之中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握生杀大权的女子。 她选择效忠颜菖蒲,其实是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在赌。若是赢了,或许能够得到荣华富贵;若是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然而身在后宫,谁又能真正摆脱得了赌徒的身份?倘若不赌,轻则随时会被其他宫人欺负;重则得不到主子的欢心而命丧黄泉。 虽说太后曾承诺过,若是她立下功劳,会将她从打扫庭院的宫女提升为掌事姑姑,但昨夜颜菖蒲的一番言语,将她彻底逼入了绝境。 与其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倒不如倒戈。依着颜菖蒲现今的得宠之势,相信太后不敢轻易动她身边的人。 “太后驾到!” 一道奸细的嗓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满院的宁静,夏蝉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毋须害怕,不会有事的。” 缓步行至夏蝉身前,颜菖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轻声安慰道。 想要一个人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除了以利益相诱之外,更重要就是攻心,只有收服了对方的心,才能真正的与自己患难与共。 果不其然,夏蝉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见颜菖蒲笑着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划过一丝感动,紧张之情顿时缓解了不少。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行至素心宫门处,待得见到太后凤颜,俱以礼相迎。 身着一袭深紫色长裙,以简单头饰装点发髻的太后面无表情的斜睨了眼屈身相迎的颜菖蒲,锐利的双眸中滑过错综复杂之色。 许是颜菖蒲有着一张酷似风夫人的娇颜,每次看到,都会令她心烦意乱,而那股子深藏在心底的、对风夫人的妒意与恨意,总会幻化成一把无名火,烧的她难受不已。 风夫人夺走了先帝的爱,更可恨的还夺走了她心仪之人的心,而这颜菖蒲则令她的两个皇儿产生间隙。她恨姓风的女子,恨不得将她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只是一月前,她逼着皇上封公孙蓉儿为皇后,交换的条件便是答应让颜菖蒲入宫。 她知道,皇上心中定是怨她、恨她的。 皇后乃是正室之位,依着皇上对颜菖蒲的宠爱与迷恋,他定是想将后位留给她的,然而身为生母,她却不顾他的意愿,硬生生剥夺了他将这份殊荣赏赐给心爱之人的权利。 未免再度加深与皇上之间的隔阂,眼下她不能轻举妄动,唯有等。 等到皇上不再迷恋颜菖蒲;等到颜菖蒲犯下足以让皇上心寒的大错;到那时,必定要颜菖蒲生不如死。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听到太后不温不火的语声,颜菖蒲与夏蝉这才直起身子,态度却依旧恭敬有加。 “哀家听闻昨儿个夜里皇上来过素心宫,之后便怒气冲冲去了莲嫔那,还重重责罚了莲嫔。你可知是何缘故?” 似是十分惧怕太后的威严,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忍不住轻轻的颤抖,晶莹通透的小脸在阳光的照耀下略显苍白,轻摇臻首,声音细如蚊呐道: “菖蒲不知,还望太后明示。” “你知也好,不知也罢,哀家今日前来并非兴师问罪,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在这后宫之中,千万不要仗着皇上的宠爱而胡作非为,否则,必定自取灭亡。” 章节目录 第233章 若有所思 “太后,菖蒲没有胡作非为,真的没有。” 宛如受了天大的冤屈,颜菖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极力辩解道,楚楚可怜之态着实让人心生不忍。 “太后娘娘,请恕奴婢斗胆。昨儿个莲嫔娘娘见姑娘扶奴婢起身,便说姑娘坏了宫中尊卑规矩,还命她的贴身宫女将奴婢好一顿毒打,美其名曰是教姑娘如何在宫中做主子,其实就是挑衅。姑娘性子单纯,以为莲嫔娘娘真心待她好,故而昨儿个夜里,奴婢失手打翻了杏仁露,姑娘就照着莲嫔娘娘所教的那般,打了奴婢。皇上见姑娘失了平日里单纯善良的性子,震怒不已,质问姑娘为何要毒打奴婢。姑娘不敢隐瞒,这才将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出来。太后娘娘,姑娘涉世未深,又心底善良,若是早知皇上会责罚莲嫔娘娘,必定不会将事情的始末全盘托出的。” 立于颜菖蒲身后的夏蝉见太后似是根本不信颜菖蒲所说之言,忙忙跪倒在地,力证道。 眼下,太后还不知她已效忠于颜菖蒲,但愿她这一番言辞恳切的话能够扭转些局势。 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清风吹拂着枝叶茂密的梧桐树,树叶摩擦所发出的“哗哗”声犹如冬日里下起了绵密细雨,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冰冷刺骨。 太后默不作声的注视着跪倒在地的夏蝉,锐利的目光仿若要洞穿她的心,吓得夏蝉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露出什么可疑的破绽。 “菖蒲,你这是做什么,哀家也没有怪你之意,这样跪着哭哭啼啼,若是让皇上瞧见了,指不定又得怎么怨哀家呢。丹春,快些将菖蒲姑娘扶起。” 良久,太后方柔和了神色,出言道。 被丹春搀扶着站起的颜菖蒲吸了吸鼻子,极力稳定情绪,楚楚可怜道: “太后娘娘,你真的不怪菖蒲在谨哥哥面前多嘴吗?” “适才你的婢女也说了,你也是无心之失,哀家若是怪你,倒显得哀家无事生非了。” 若是颜菖蒲不够了解太后的为人,或许真的会被她此刻慈祥的模样所欺骗。 但她太清楚太后的为人了,只要太后厌恶一个人,无论对方如何乖巧,如何循规蹈矩,她都会将对方置于死地。 想当初,她就是天真的以为只要逃出皇宫,就能避开宫中的争斗,然到头来,终究还是命丧太后之手。 想起军营中受辱的一幕,想起女儿的枉死,心便被浓浓的恨意所包裹,然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破涕为笑道: “太后娘娘不怪菖蒲,菖蒲真的好开心啊!进宫之前,谨哥哥一再交待菖蒲要和太后娘娘和睦相处,菖蒲多怕太后娘娘会不喜欢菖蒲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在宫中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早已看惯了太多尔虞我诈的伎俩,然望着颜菖蒲纯真的笑颜,太后也禁不住心生怀疑。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虑了?颜菖蒲当真只是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她进宫真的没有别的目的吗? “太后娘娘,菖蒲适才磨了些核桃粉和杏仁粉,这就给你做核桃杏仁露去,谨哥哥都说菖蒲做的核桃杏仁露可好喝了。” 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颜菖蒲仿若献宝般讨好道。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望着颜菖蒲满含期待的小脸,就连太后自己也觉得讶异,她竟然鬼使神差般的点头应允了。 “那太后娘娘先进屋等着,菖蒲这就做去。夏蝉,你就留在这伺候着吧。” 语毕,颜菖蒲朝太后福了福身,拿了研磨好的杏仁粉和核桃粉就往小厨房的方向快步跑去。 待得颜菖蒲娇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后方敛去脸上浅薄的笑意,神色严肃的盯着夏蝉道: “你适才所说之言,可都是真的?” “回太后,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恩。从昨儿个到现在,颜菖蒲可有什么异常之举?” 心下暗恼柳莲莺的胆大妄为,竟敢利用她对颜菖蒲的厌恶而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实在可恨,幸好她自打进素心宫,说话做事都留了余地,才没有把事情弄的更糟。 “回太后,正如奴婢适才所说的,菖蒲姑娘就是个孩子,整日除了玩之外,就是吃饭睡觉,再无别的。” 不敢有丝毫松懈,夏蝉故作镇定道。 “恩,好好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禀报给哀家。” “是。” 见太后在丹春的陪同下往房内走,丝毫没有起疑,夏蝉悬着的心才敢稍稍放下,暗暗松了口气……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晒得人有些头晕目眩。 望着太后逐渐远去的背影,颜菖蒲面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清澈明亮的眸中寒意渐渐聚拢。 立在一旁的夏蝉见颜菖蒲此番模样,忍不住在心底打了个寒颤。 “夏蝉,你做的很好。” 良久,颜菖蒲方侧首望向微垂着脸、敛声静气的夏蝉,柔声赞许道,眸已然没了之前的寒意。 “多谢姑娘夸奖,奴婢愧不敢当。” “这个玉镯你留着用吧。从今儿个起,你我便是同舟共济的好姐妹,往后只要你尽忠职守,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笑着将皓腕上的玉镯取下,拾起夏蝉略微有些冰凉的左手,颜菖蒲颇有几分强迫之意的为她戴上。 望着手腕上色泽均匀,做工精细的玉镯,夏蝉面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 自她十二岁入宫至今,一直都是个打扫庭院的小宫女,从来不曾得过主子任何赏赐,就连当初太后派她来素心宫,也没有打赏过任何贵重之物。 而今,她只不过是帮着颜菖蒲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得了这么个价值不菲的物什,心下不由激动,一行清泪情不自禁地顺着眼角轻轻滑落。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不是我给你戴手镯时弄疼你了?” “不是。是奴婢太开心了。” 慌忙用手背擦拭脸上的泪水,夏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道。 淡笑着摇了摇头,颜菖蒲心下不由感叹。 在那段失忆的日子里,她会因收到薛谨之亲手编制的蝴蝶而欢喜雀跃,也会为公孙蓉儿送她一方绣帕而欣喜半天;那种被人重视,被人呵护的感觉是很美好的。 直到她记起薛谨之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公孙蓉儿不顾姐妹之情,视她的哀求如无物,她才清楚的认识到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姑娘,请恕奴婢多嘴。姑娘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如今姑娘进了宫,于情于理都该去坤宁宫拜访一番,免得落人口实,说姑娘您恃宠而骄,乱了尊卑礼数。” 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夏蝉眉梢眼角难掩喜色,小声提点道。 夏蝉所说之言,颜菖蒲自是明白。 今早晨起,用罢早膳,她也想去坤宁宫拜访公孙蓉儿,然刚步出素心宫,明里暗里便多了很多宫女太监,以及侍卫跟随左右。回想昨夜薛谨之所说之言,想来这一切定是他故意安排的,怕的就是她受欺负。 然薛谨之的一番好意却令她只觉得束手束脚。 此次进宫,公孙蓉儿对她定是诸多不满,若是她当真带着一队宫女太监以及侍卫去坤宁宫,恐怕只会越发增添公孙蓉儿对她的厌恶。 所以思量再三,她才决定留在素心宫砸核桃,就等薛谨之再来看她时,想法子要他将那些碍事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撤走。 状似不经意的环视了下院子,颜菖蒲意有所指的笑道: “谨哥哥昨夜说了,要我乖乖的待在素心宫,千万别到处乱跑,免得让他人受累。” 夏蝉虽不是冰雪聪明,却也一点就通,很快便留意到素心宫中多了很多陌生面孔,心下意会,便不再多言。 “皇后娘娘驾到。” 一道尖细的嗓音再度打破素心宫的宁静,颜菖蒲微微蹙眉,心下不由苦笑。 想不到她不去找公孙蓉儿,公孙蓉儿倒主动上门了。 看来薛谨之加强素心宫守卫之举,当真是收效甚微,因为无论是太后也好,皇后也罢,都能随意进出,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敛了敛思绪,颜菖蒲面上浮现出纯真笑意,就像一只灵动的蝴蝶,欢快的跑向素心宫门口,见着身着凤袍的公孙蓉儿,便喜不自禁的扑上前去,甜甜喊道: “蓉儿姐姐。” “大胆颜菖蒲,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这等放肆。” 突地,一抹青色的身影挡在了颜菖蒲面前,毫无防备的颜菖蒲硬生生撞了上去。 与那青色身影相比,颜菖蒲终究身形娇小,相撞之下,重重跌坐在地。 面有痛楚之色的揉着娇嫩的臀,抬眸,因着阳光太过猛烈,颜菖蒲微眯双眸,这才看清,那抹青色身影正是从小与她不和的寒竹。 想不到她才两个多月没在宫中,寒竹竟然从浣衣局回到了公孙蓉儿身边,从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可以看出,而今她定是深受公孙蓉儿的宠爱。 不知为何,颜菖蒲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毕竟,在王府的八年,她是最得公孙蓉儿宠爱的,而寒竹只不过是个粗使丫鬟,而今世易时移,她和寒竹在公孙蓉儿的心中位置完全调换了。 然很快,颜菖蒲便压下了心头淡淡的失落感,她清楚的知道,自从公孙蓉儿对她下药的那刻起,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分就已烟消云散了。 望着泪水溢满眼眶,楚楚可怜的颜菖蒲,公孙蓉儿终究有些不忍。 缓步行至颜菖蒲身前蹲下,眸中充满复杂之色的公孙蓉儿低声轻叹道: “唉,为什么你要回来?” 闻言,颜菖蒲的心苦涩不已。 前世,她想尽一切法子,逃离了皇宫,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凄凉下场。 再世为人,若不是命运弄人,或许她会忘记仇恨,平淡过完一生。 但是老天根本见不得她好,硬要她恢复记忆,而薛谨之对她的爱,以及太后对她的恨,也让她无处可逃,逼得她只有再度步入深宫,如若不然,这世她可能会死得越发凄惨。 当真是应了那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菖蒲想蓉儿姐姐了。” 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两滴晶莹的泪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碎钻般滑落眼角,颜菖蒲嗫嚅着粉嫩娇唇,低声道,局促之态让人心疼。 “哼,你少在这装可怜博同情,像你这样身份卑贱的女子,能够嫁给王爷已经前世修来的福分,你却并不知足,非要入宫争宠,怎么,还想当皇后不成?” “够了,寒竹,你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 似是被人戳到了痛处,温婉的秀颜青一阵、白一阵的公孙蓉儿回首厉喝道,吓得寒竹忍不住一颤,忙跪倒在地求饶。 “蓉儿姐姐,我之所以进宫,真的只是想陪着谨哥哥,陪着蓉儿姐姐。就像小时候那样,蓉儿姐姐能够和我一起嬉戏玩闹、无话不谈。” 紧紧抓住公孙蓉儿绣有凤纹的衣袖,颜菖蒲急切道。 静静的凝视着颜菖蒲梨花带雨的小脸,公孙蓉儿心下不由思绪万千。 曾经,她和颜菖蒲在王府的日子,是那么的简单快乐、无忧无虑。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她读西厢记时,颜菖蒲乖巧的趴在她的膝盖上,面含笑意的说要当里面的小红娘,要为她和她的心上人牵线搭桥。 那时她也曾问过颜菖蒲,倘若她们爱上同一个男子,那作为红娘的颜菖蒲会怎么做?颜菖蒲不假思索的回到,她会像小红娘那样做。 往事历历在目,言犹在耳,而今她们真的爱上了同一个男子,却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不想退出,是因为她爱皇上;颜菖蒲想不想退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皇上爱颜菖蒲,即便菖蒲真的想退出,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唉。” 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公孙蓉儿扶着颜菖蒲站起之后,回首对依旧跪在地上磕头的寒竹道: “回宫吧。” 说话之际,用手轻轻捋走颜菖蒲抓着她袖子的小手,公孙蓉儿领着自己的宫女太监,头也没回的朝坤宁宫而去。 待得公孙蓉儿的身影彻底消失,颜菖蒲方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知道,公孙蓉儿是怨她的,否则也不会任由寒竹对她无礼谩骂,却没有始终没有重罚寒竹。 之所以今日不曾与她针锋相对,是因为公孙蓉儿多少还念着昔日在王府的情分,但是这所谓的情分,迟早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慢慢淡去的,到那时,她若还在宫中还无名无分,那可当真是如履薄冰了。 所谓“色衰而爱弛”,薛谨之眼下喜欢的是她的单纯善良,但是人不可能永远简单纯真,否则定会让人起疑,所以她必须在两年之内做完想做的事。 而得到名分,就是眼下最迫切之事。 “姑娘,外面日头毒,还是先回屋吧。” “恩。” 轻轻颔首,颜菖蒲接过夏蝉递来的绢帕,擦干脸上的泪水,若有所思的朝素心宫主屋行去…… 章节目录 第234章 佯装 是夜,天下起蒙蒙细雨,打在院内的树叶上,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风吹进室内,携着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气息,让人顿觉热气消了不少。 身着一袭湖水绿长裙的颜菖蒲趴坐在新换了的梨花实木小圆桌上,双目失神的望着院子。 那日出王府至今,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季林了,想来那个对她情深意重的男人定是快要急疯了。 好端端的之所以想起季林,完全是因为今日见到太后的缘故。 季林原是太后的青梅竹马,因着太后的娘家为了在朝中巩固势力,硬是棒打鸳鸯,将太后嫁给了先帝。 然太后对季林的那份情,并不是嫁给了先帝就可以打消的,她暗中还是有跟季林有来往,虽然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也算是对不能在一起的另一种弥补。 直到那个夏日,季林在御花园内见到她,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为她往后家破人亡埋下了祸根…… “姑娘,依奴婢之见,还是别等了。这外头下着雨,皇上恐是不会来了。” 见着桌上的灯光暗了下去,夏蝉自针线篮里拿了把小剪子,左手稍微提起绘有侍女图的纱罩,右手用小剪子挑了挑蜡烛芯子,轻声道,室内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亮度。 “你若是乏了,就先去歇着吧!有金粉在这伺候着就行了。” 收敛思绪,颜菖蒲坐直身子,伸手倒了杯菊花茶,柔声说罢,慢悠悠喝了起来。 “奴婢不敢,既然姑娘还要等,那奴婢陪着就是了。” 见夏蝉惊慌失措的样子,颜菖蒲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调侃道: “夏蝉,难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似是被颜菖蒲笑蒙了,夏蝉只是怔愣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毕竟,在皇宫之中,哪怕是新进宫的秀女,也会让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更不用说那些得宠或者有品级的妃嫔了。 像颜菖蒲这样还会和下人说笑的主子,当真是少之又少。 “姑娘宅心仁厚,奴婢,奴婢……” “皇上驾到。” 正当夏蝉不知所措之际,一道尖细的通传声刺破雨幕,飘入房内。 颜菖蒲抬手示意夏蝉噤声,起身步出房门,借着走廊上散发出的昏黄灯光,只见朦胧细雨中,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的薛谨之正快步走近,丝毫不在意泥水弄脏了云纹锦靴。 眨眼之间,薛谨之便站在了颜菖蒲身前,漆黑深邃的双眸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确定其安然无恙,方暗自松了口气,笑道: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歇下?” “等谨哥哥啊!谨哥哥答应菖蒲会来,那就一定会来。” 因着薛谨之身形高大,拿着绢帕的颜菖蒲即使踮起脚尖,也难以擦到他发丝上那层白蒙蒙的水气,故而有些气馁的撅起小嘴,模样甚是可爱。 薛谨之温和一笑,微微弯下身子,柔声道: “今天太后和皇后来素心宫,可有刁难你?” “没有啊!太后和蓉儿姐姐对菖蒲可好了。太后还喝了菖蒲做的杏仁核桃露,还直夸菖蒲做的好喝呢!” 心满意足的擦拭着薛谨之发上的水气,颜菖蒲不无骄傲道。 闻言,薛谨之英挺的双眉不由微微蹙起,心情不由变得有些沉重。 依着他对母后的了解,若是她当真讨厌一个人,表面还对那人好,那定是有所谋算。 “呵呵,这就好,这就好。子儿,今天过得开心吗?” 无论母后有何谋算,他都会想尽办法护菖蒲周全,薛谨之舒展双眉,笑道。 “恩,开心。只不过……” 转了转乌黑发亮的眼睛,似是有所顾忌,颜菖蒲最终没有将话说完。 “只不过什么?” 见颜菖蒲静默不语,心下有些焦急的薛谨之也不忍心逼她,转而将锐利的视线投向一旁的夏蝉,沉声道: “说,太后和皇后来了之后,到底有没有为难你家主子?” “回皇上,姑娘生性活泼好动,她之所以心有不悦,并非因为皇后与太后刁难,而是白日里想出素心宫玩耍,却被一大群宫女太监跟着,难免有些不适。” 听罢夏蝉所说之言,薛谨之将信将疑的望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柔声道: “是这样吗?” 颜菖蒲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夏蝉所说之言。 “唉,傻丫头,你若是当真不喜欢有一大堆宫女太监跟着你,直说了便是,何苦难为了自己?” “皇上,请恕奴婢多嘴。姑娘一直都在怪自己昨日里不该多嘴,害的柳娘娘受罚。适才她之所以欲言又止,想来也是怕那些宫女太监会受罚。” “夏蝉,不得胡说。” 颜菖蒲回首瞪了眼夏蝉,面有不悦之色道,似是当真怪夏蝉多嘴,然看在薛谨之眼中,却是欲盖弥彰之举。 “子儿,莲嫔之所以受罚,并非因你之故,而是她蛮横骄纵、咎由自取。至于那些宫女太监,谨哥哥答应你,一定不责罚他们。只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往后有什么事,千万别闷在心里,都要告诉谨哥哥,好吗?” 望着柔和灯光下,薛谨之真诚的俊脸,颜菖蒲不免心生内疚,然而思及他曾加诸自己身上的痛苦,滔天的愤怒顷刻间将内疚吞噬殆尽。 “恩。谨哥哥,你想喝杏仁核桃露吗?” 见颜菖蒲乖巧的点了点头,薛谨之眉目舒展,含笑点头。 趁着夏蝉去小厨房取杏仁核桃露之际,陪着薛谨之坐在桌旁的颜菖蒲似是想到什么般,双手托腮,笑道: “谨哥哥,你喜欢什么花?”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望着颜菖蒲那个鬼灵精的样子,薛谨之不解道。 “哦,我曾经看过一本杂书,上面说每一种花都有其代表的性格,所以想验证一下。” 得知是女儿家的小把戏,薛谨之温柔一笑,不答反问道: “那你喜欢什么花?” “恩,我喜欢梨花,诗有云‘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艳红’。千树万树梨花开时,那样的景致,实在是美不胜收。” 说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上露出向往之色,陶醉的模样仿若她的眼前已经开满了漫无边际的梨花。 “呵呵,既然你那么喜欢梨花,那谨哥哥就将那笼香阁赏赐给你。” 漆黑深邃的双眸溢满宠溺之色,薛谨之柔声细语道。 “真的?” 面露欣喜之色,颜菖蒲难以置信道 见薛谨之笑着点了点头,颜菖蒲高兴的站起身子,娇嫩的唇亲了一下他清俊的脸,随即便在房内开心的又蹦又跳。 抚摸着被颜菖蒲亲过的脸颊,薛谨之眸中的爱意越发浓了几分。 “姑娘,奴婢将杏仁核桃露端来了。” 小心翼翼端着托盘的夏蝉站在门外,微垂着头,对房内蹦跳的颜菖蒲恭敬道。 “夏蝉,你知道吗?谨哥哥适才答应将笼香阁赐给我居住了,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啊。” 颜菖蒲满面笑意的跑到夏蝉身前,边喊边将接过托盘。 未待夏蝉说些什么,端着托盘的颜菖蒲又一阵风似的跑到薛谨之身前,笑嘻嘻道: “谨哥哥,快尝尝,快尝尝,好不好喝?” 薛谨之拿起盛有杏仁核桃露的瓷碗,慢慢的将杏仁核桃露喝完,又似昨夜那般夸道: “好喝,真的很好喝。子儿,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将这杏仁核桃露做的这般美味?” “嘻嘻,谨哥哥若是猜的出,便猜上一猜。若是猜不错,菖蒲便保密。反正菖蒲是不会告诉谨哥哥的,免得谨哥哥泄露了嘴,让御厨知道。那样谨哥哥想喝的时候,就不会来找菖蒲了。” “你这机灵鬼。” 食指微弯,宠溺的刮了刮颜菖蒲细腻俏挺的玉鼻,薛谨之温柔似水道。 调皮的吐了吐粉嫩的丁香小舌,颜菖蒲坐回桌旁的凳子上,笑嘻嘻道: “谨哥哥,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喜欢什么花呢?” “呵呵,你猜猜,我喜欢什么花?猜对了,就有奖赏。” 薛谨之学着颜菖蒲的样子,故作神秘道。 “恩,像谨哥哥这么好的人,一定喜欢……” “呵呵,先别急着说,等你想好了再说,否则猜错了,可就没有奖赏了哦!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歇着了。” 笑着打断颜菖蒲的话,薛谨之语毕,便起身往房外走,颜菖蒲则跟随其后,送他出了素心宫大门,才返回室内。 再度于桌旁坐下的颜菖蒲见夏蝉似有话要说,便淡笑道: “夏蝉,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姑娘,那笼香阁原是皇后娘娘身为容华时的住所,而今皇上将它赐给了你。奴婢担心,皇后娘娘她会……” “姑娘,那笼香阁原是皇后娘娘身为容华时的住所,而今皇上将它赐给了你。奴婢担心,皇后娘娘会心生芥蒂。” 斜睨了眼夏蝉,颜菖蒲心下不禁赞叹,夏蝉果真心思细腻。 若不是为了笼香阁内的秘密,她是断不会费尽心机去向薛谨之要的。 毕竟,笼香阁是她前世所居之所,而太后对她今世的真实身份又有所怀疑,入住笼香阁,不但会令公孙蓉儿心生芥蒂,也会让太后对她越发关注。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夏蝉,夜深了,你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早起还要收拾包袱呢。” 见颜菖蒲主意已定,夏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了礼,便退出了房门。 室外,蒙蒙细雨越下越大,最终成了磅礴之势,铺天盖地的雨水似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 次日,雨依旧不依不饶的下着。 与两月前相比,笼香阁内满院的梨花已被一片苍翠所取代。 颗颗青梨粘着雨水,若隐若现挂在枝繁叶茂的梨树上,煞是可爱动人。 左手撑着一把紫竹骨伞的夏蝉用手臂挽着一只竹篮,右手心不在焉的采摘着颗颗青梨,时不时探头往屋内张望。 室内,颜菖蒲神色凝重的行至博古架前,食指用力摁在博古架边缘上的梅花图纹,只听得“轰”的一声,离她不远处的一块大理石突地坠了下去,露出一个很大的口子。 相较于一旁目瞪口呆的金粉,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露出复杂之色。 数年前,她就是经由此处逃出皇宫的。 这条密道,是她命人暗中修建的,除了她之外,也只有季林知晓。 毕竟,身为一名弱质女流,想要在皇宫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修筑密道,无疑是难如登天,幸好有季林帮忙,她才能如愿以偿。 然而那时的她却不知,就因为这条密道,将她送上了家破人亡的不归路。 “姑娘,这,这是……” 自怔愕中反应过来的金粉指着密道入口,语声有些结巴道。 “金粉,这条密道直通宫外,往后,我若是吩咐银粉要做什么,你就从这条密道出去告诉她,听清楚了吗?” “奴婢记下了。” “还有,这条密道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止我会有麻烦,你也会性命不保。” “奴婢发誓,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有关密道之事。” 见颜菖蒲神色冷峻,目光森寒如冰,金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举手发誓道。 缓了缓神色,似是想到什么般,颜菖蒲不疾不徐道: “金粉,你现在就从这条密道出宫,去把银粉带回来。” 望了眼那黑漆漆的密道入口,金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惶恐不安道: “姑娘,难道只有奴婢一人吗?” 不悦的皱了皱眉,颜菖蒲终究未曾说出苛责之言。 毕竟,人在面对未知的事物时,或多或少都会心存恐惧。 金粉没有走过密道,会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你放心,这条密道很安全。等会你下去的时候,点燃火折子,一直往前走,约莫半个时辰便能抵达出口了。” 见没有商榷的余地,金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慢慢挪动身子,朝入口走去。 待得金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道之中,颜菖蒲方再度摁了博古架边缘上的梅花图纹,只听“轰”的一声, 那原本坠落下去的大理石恢复先前之态,与地面上的其他大理石紧密相合,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 “夏蝉,我要你采的青梨可采好了?” 行至窗边,颜菖蒲神色自如的对着院内的夏蝉笑道。 “回姑娘,好了。” “好了就拿进来吧。” 夏蝉轻应一声,挎着盛满情梨的篮子,行至廊下,收了油纸伞,将伞搁在门外,方抬步入内。 “姑娘,这些青梨入口酸涩,不知有何妙用?” 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四周,并未发现金粉的身影,夏蝉心头疑惑之余,轻声道。 “呵呵,这些青梨去了核之后,用腌制梅子的手法腌制,做出来的果脯,可是上佳的美味。” 蹦跳着行至桌边,佯装没有看到夏蝉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颜菖蒲伸手拿了枚青梨置于鼻下,深深吸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果香带着雨水的清新直入心扉。 章节目录 第235章 恨时光过得太慢 夏蝉见颜菖蒲根本无意将金粉的行踪告诉自己,也只得按下满腹疑惑,顺着颜菖蒲的话闲聊。 在宫中,聪明的奴才是绝对不会去打探一些主子有意隐瞒的事,否则,只会惹祸上身。 正当主仆二人说笑着挑捡篮内的青梨时,有太监来报,说是贵妃前来拜会。 颜菖蒲忙站起身子,领着夏蝉步出房门相迎。 只见铺天盖地的雨幕下,一名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正莲步轻移的行来,跟在其身侧的青衣宫女撑着一把烟 青色的伞,因着身形娇小,那伞隐约便遮住了紫衣女子的面容。 “菖蒲见过贵妃娘娘!” “奴婢夏蝉,参见贵妃娘娘!” “哎呀,妹妹,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紫衣女子顾不得伞外磅礴大雨,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神色甚是亲昵的将其扶起。 望着眉角眼梢尽是笑意的谢思琴,颜菖蒲甜甜一笑道: “谢姐姐,好久不见,您越发端庄高贵了。” 与柳莲莺相比,谢思琴更难缠,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不会单纯的以为谢思琴此番前来只是简单的和她叙姐妹之情,颜菖蒲嘴上恭维,心下却暗暗提防。 “哎呦,妹妹的嘴还是这么甜。” 谢思琴毫不吝啬的称赞道,双臂交叉轻抚着肩膊,应是适才淋了雨,此刻觉得身子有些寒凉。 “谢姐姐,您衣服都湿了,如蒙不弃,就随小妹进屋,换身干爽衣物吧!夏蝉,去我的衣柜里找身干净的衣裙出来。” 颜菖蒲一边引着谢思琴进屋,一边吩咐夏蝉道。 “那就有劳妹妹了。” 虽说已是夏日,但被雨淋了身子,再经风那么一扑,谢思琴还是会觉得冷。 若不是颜菖蒲早知谢思琴并非善良之辈,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模样,必定会心生歉疚。 进了室内,谢思琴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和太监都留在楼下,单独跟着颜菖蒲上了二楼。 夏蝉见颜菖蒲陪着谢思琴上了二楼,忙将准备好的衣裙递上。 接过衣裙,颜菖蒲便打发了夏蝉下楼,这才笑盈盈望着谢思琴道: “姐姐,小妹这也没什么上好的衣裙,您就暂且委屈着穿吧。” 语毕,将衣裙递给谢思琴,指了指靠近床的屏风,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继续道: “请。” 莞尔一笑,谢思琴接过衣裙,朝屏风后行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只闻得身在屏风后的谢思琴柔声道: “妹妹,适才我进屋时,见楼上桌下摆了好些青梨,不知有何妙用?” “哦,小妹是想把那些青梨做成果脯的。” “妹妹不但能将杏仁核桃露做的美味可口,深受太后与皇上喜爱,就连酸涩的青梨也能做成好吃的果脯,果真心灵手巧。” 闻言,颜菖蒲心下约莫猜到了谢思琴此番来意。 想来问青梨有何用处是假,想要知道杏仁核桃露的做法才是真。 太后果真厉害,就连一碗小小的杏仁核桃露,也可以在嫔妃中大做文章。 “姐姐夸奖了,小妹愧不敢当,只是一时突发奇想,所以想用青梨做果脯,好不好吃,还是未知呢?” 佯装不知谢思琴的真正目的,颜菖蒲有些难为情道。 “妹妹过谦了。” 换好衣裙的谢思琴笑盈盈自屏风后步出,行至颜菖蒲身前,牵起她的手,软声细语道: “好妹妹,姐姐也不瞒你了。我此番前来,一是与你叙旧;二来也是想向你讨要那个做杏仁核桃露的妙方。姐姐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是嘴馋。” 语毕,谢思琴端庄秀美的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红晕,好似羞愧不已。 “常言道,能吃是福。姐姐要杏仁核桃露的方子,小妹这就写下来送给你。” 心下讶异于颜菖蒲的爽快,眸中溢满欣喜之色的谢思琴忙忙谢道: “谢谢妹妹。” “举手之劳,姐姐太过客气了。” 行至梳妆台前的颜菖蒲自右手边最上层的抽屉内取了张雪白的信笺,随手拿起一支眉笔,将制作杏仁核桃露的方法写了下来。 自颜菖蒲手中接过信笺,谢思琴快速看了一眼之后,如获至宝般将信笺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好妹妹,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尽管直说便是。” 颜菖蒲自是不会相信谢思琴所说之言,在这后宫,谢思琴暂时不与她为敌,她便已心满意足了。 毕竟,眼下她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宫内任何一个有品级的嫔妃相抗衡,就算薛谨之对她宠爱有加,却也有顾此失彼之时。 如今能够自保的方法就是“借力打力”,尽可能多的拉拢一些妃嫔,从某种程度上牵制太后与皇后。 “嗯。” 点了点头,颜菖蒲像是想到什么般笑道: “谢姐姐,既然你对美食情有独钟,必定对吃的有所研究。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姐姐成全。” 杏仁核桃露的方子已然到手,再留在笼香阁只是浪费时辰,谢思琴心下虽有不愿,然碍于适才所说之言,也不好拒绝,只得勉强笑道: “有什么事,妹妹尽管直说。” “呵呵,楼下那些青梨,小妹之前也告诉姐姐了是用来做果脯的。小妹希望姐姐能够留下,品尝一下做出来的果脯,给小妹提点意见。” 制作果脯从配料、腌制到成品,少说也要两三个时辰,谢思琴脸上的笑不由僵了僵,然很快便神色自然道: “好啊!能够第一个品尝到妹妹做的果脯,是我的荣幸。” 颜菖蒲佯装没有瞧见谢思琴一闪而过的不情愿,满面欢喜的领着她下楼…… 天好似破了个大洞,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院内,用来装饰梨树林的人工河,因着雨水的肆虐,失了平日里缓缓流淌之感,多了几分湍急之势… 腌制果脯是一件繁杂琐碎之事,颜菖蒲乐在其中,倒也不觉得时光流逝,可谢思琴却是如坐针毡、度时如年。 “谢姐姐,你再尝尝,看看青梨的涩味是否已经去了?” 望着颜菖蒲纯真可爱的笑颜,谢思琴曾一度怀疑她是不是被耍了,然而接触到那双澄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双眸,却又暗笑自己多心。 倘若颜菖蒲当真心机深沉,又岂会看不出她要杏仁核桃露的方子是为了讨皇上欢心?又怎会那么轻易就将方子给了她? 勉为其难的张开红唇,将颜菖蒲递来的新鲜果脯吞下,熟悉的酸涩味使得谢思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子,跑到房门处便吐了起来。 “谢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谢思琴吐得厉害,颜菖蒲慌忙起身,跑到她身旁,伸手边轻拍着她的背,边关心道。 语毕,未待谢思琴说些什么,便又回首对夏蝉吩咐: “夏蝉,快去请太医。” “不必了,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下就可行了。” 自怀里掏出绢帕,擦了擦嘴角,谢思琴苍白一张秀脸,虚弱道。 “那妹妹就不挽留姐姐了,姐姐回去之后,千万要好生休息。” 神色亲昵的扶着谢思琴,正要往室外走,忽地一阵奇怪的响声惊得颜菖蒲心漏跳了一拍。 “妹妹,那是什么声音啊?” 已然步出房门的谢思琴回首朝室内扫了一眼,目露狐疑之色道。 话音未落,那像似敲打地面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的颜菖蒲心下暗暗着急,后背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该死,金粉怎么就这个时候回宫了。若是让谢思琴知晓笼香阁内的秘密,那她这几日来所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万一再让太后知晓,事情定然一发不可收拾。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 身在地道内的金粉自然不知地上是何情况,只当没有人听到自己的敲打声,越发卖力的敲了起来。 “妹妹,敲打声好像是从那里发出的。” 先前还虚弱不堪的谢思琴,眨眼间便恢复了精神,说话之际,缓步朝密道入口所在的大理石行去。 紧了紧拢在袖中的双拳,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意,面上则不动声色的跟上谢思琴。 万不得已时,她只能委屈谢思琴了。 偷眼瞧见跟在谢思琴身后的颜菖蒲敛了笑容,一旁的夏蝉顿时感到莫名的紧张,浑身都不受控住的剧烈颤抖,瞧在谢思琴眼中,越发可疑…… “皇上驾到!” 就在颜菖蒲靠近谢思琴,准备朝其弹出隐藏在右手小拇指指甲内的毒粉时,一道奸细的嗓音蓦地响起,瞬时便转移了谢思琴的注意力。 顾不得去探究那奇怪的敲打声到底出自何处,谢思琴整了整仪容,面泛笑意,慌忙朝房外迎去。 暗自松了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颜菖蒲快步行至博古架前,随手拿了个花瓶,用力摔在地上,刺耳的瓷器碎裂声使得敲打地面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回首而望,只见颜菖蒲狼狈的跌坐在地,在其身侧则散落着花瓶的碎片。 “姑娘,你……” “子儿,摔到哪了?疼不疼?” 未等夏蝉近身细看颜菖蒲情况,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颜菖蒲那娇小的身子已然落在了薛谨之宽厚有力的怀抱中。 望着薛谨之满面担忧的俊容,颜菖蒲满面羞红,有些尴尬的低声道: “谨哥哥,我没事,只不过地上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可惜了那么好的花瓶,被我不小心给碰掉在地了。” 语毕,娇嫩的小脸上露出惋惜之色,眼角视线却不着痕迹的扫过谢思琴略显难看的脸色,心下不由低叹。 费尽心思博得谢思琴的好感,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一只花瓶算不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既然地滑,我明日就叫人过来把大理石地面给换了。” 看了眼一到雨季便有些泛潮的大理石地面,薛谨之不假思索道。 “不用了。要是把这么多大理石都换了,太耗费人力物力了。依我之间,倒不如在大理石地面上铺上毯子,不但能够节省人力财力,而且还美观。” 若是答应薛谨之换掉大理石,那他必定会发现密道,岂不是自断退路。 颜菖蒲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着提议道。 “嗯,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想不到你这小脑瓜除了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之外,竟还能想出这么好的妙招。” 宠溺的摸了摸颜菖蒲光滑似绸缎般的秀发,薛谨之无限疼爱道。 “谨哥哥……” 满面娇羞的埋首在薛谨之的怀里,颜菖蒲语有不满的低道,惹得薛谨之开怀大笑。 “皇上,地上凉,还是先让妹妹起来再说。” 心中嫉妒颜菖蒲嫉妒的几近发狂,然表面却依然笑的端庄大方的谢思琴缓步行至薛谨之身后,很温柔的提醒道。 闻言,薛谨之也不在乎有他人在场,直接将颜菖蒲抱起,将她安置在贵妃塌上,这才回首望着谢思琴,不温不火道: “你在来这里做什么?” “回皇上,臣妾听闻菖蒲妹妹做的杏仁核桃露美味可口,故而特来讨教秘方。” “果真如此?” 回首望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薛谨之柔声求证道。 “恩。” 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什么般,颜菖蒲面露担忧之色,望着谢思琴道: “谢姐姐,你适才不是感觉身子不舒服吗?现在可好些了?” “承蒙皇上洪福庇佑,已经好很多了。倒是妹妹,适才摔了一跤,好歹也得让御医瞧瞧,也好让皇上安心。” “我没事,不信,你们看。” 语毕,颜菖蒲便跳下贵妃榻,又蹦又跳,十足的孩子气。 “子儿,别乱蹦乱跳,小心再摔倒了。” 说话之际,薛谨之长臂一伸,满是宠溺的将颜菖蒲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让其再不能胡乱跳动,锐利的视线状似无意的扫过谢思琴端庄秀美的脸。 谢思琴倒也识趣,默默行了礼,便领着自己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子儿,那个杏仁核桃露的秘方,你给她了?” 轻抚着颜菖蒲滑腻如凝脂般的娇颜,薛谨之眉头微蹙,略微有些不悦道。 他不喜欢他人分享子儿与他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碗杏仁核桃露。 “给了啊。” 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佯装没有察觉薛谨之的不悦,颜菖蒲笑盈盈道。 “可你不是很宝贝那个秘方吗?就连我,你都不愿透过?为何要给她?” “谨哥哥,如果你也想知道杏仁核桃露的配方,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是由……” “不用了。” 冷然打断颜菖蒲的话,薛谨之心下气闷不已。 他知道自己不该无缘无故发脾气,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如今的他甚至恨时光过得太慢,若是时光能够流逝的快些,再快一些,那菖蒲就能快快长大,等到她懂得男女之情,那她就会珍惜她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也会让他感受到被重视的感觉。 “谨哥哥,是不是菖蒲说错什么了?为什么你……” 章节目录 第236章 请求 说话之际,颜菖蒲澄净明亮的眸中慢慢浮现水雾,好不可怜委屈。 “你没说错什么,是谨哥哥不好,谨哥哥不该乱发脾气,乖,别哭了。” 面有挫败之色的轻叹一声,薛谨之伸手轻轻擦去颜菖蒲眼角的泪水,低声哄道。 吸了吸鼻子,颜菖蒲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觉得眼前一黑,顷刻间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醒来时,夜幕低垂,雨淅淅沥沥下着,落在花草树木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温暖的烛光透过红纱,静静的流淌在室内的每个角落。 面有疲倦之色的夏蝉趴在桌边,呼吸匀称,睡得香甜,应是劳累过度所致。 颜菖蒲悄无声息的坐起身子,下床自屏风上取了件披风,轻手轻脚的行至夏蝉身后,为她盖上,这才蹑手蹑脚的朝楼下行去。 楼下只亮着一盏,照得周围的景物影影重重,模糊不清。 摸索着行至博古架边,伸手摁下博古架上的梅花图纹,白日里那被打开过的大理石再度坠下,露出密道入口。 隐于密道内的金粉姐妹见密道开启,忙拾阶步上地面。 “奴婢金粉(银粉)见过姑娘。” “都起来吧。” 淡淡说罢,将密道的入口关上,颜菖蒲行至桌旁坐下,倒了杯茶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后,锐利的眼神方投向金粉,沉声道: “金粉,你可知错?” 浑身猛地一震,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的金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 “姑娘,奴婢愚昧,奴婢实在不知错在何处?” “哼!白日里,你敲了地面数下,见没人开启密道,就应该知道事出有因,可你却愚蠢到一敲再敲,惹得贵妃娘娘心生猜疑,若不是皇上驾到,我趁机将花瓶砸碎在地,我的计划已然败露。” “姑娘,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 即便从窗户吹入的风微有寒意,然金粉却依然汗如雨下,身子抖的越发厉害。 “姑娘,奴婢求你饶过家姐这一次吧。” 得知事态严重的银粉也慌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去浣衣局一个月。” 冷冷说罢,丝毫没有商榷余地。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虽说去了浣衣局会很辛苦,但小命能够得以保全,金粉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谢道。 “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要你去浣衣局,不是要你去做苦力,而是希望你能通过浣衣局,观察各宫各院的情况,一个月以后,需将各宫各院的情况仔细的说与我知晓。” “可是姑娘,怎么样才能通过浣衣局打听到各宫各院的情况呢?” 微微蹙眉,望着金粉迷茫又带着畏惧之色双眸,颜菖蒲握紧手中的茶杯,极力控制胸中翻腾的怒气。 真是个愚不可及的丫鬟。 “姑娘,不如先送家姐出宫,让奴婢代家姐去仔细勘察各宫各院的情况吧。” 敏感的察觉到颜菖蒲的怒气,银粉心中暗自为金粉捏了把冷汗,慌忙出言道。 “不行,你还有其他要事要办,浣衣局金粉必须去。” 断然拒绝银粉的恳求,锐利的视线落在金粉青白交错的脸上,颜菖蒲沉声道: “金粉,你去浣衣局后,不必做那些洗洗涮涮的活计,只要跟着管事的老嬷嬷将洗好的衣物送去各宫就行。职位一事,明日我寻个机会,会和皇上说,你明日只需在浣衣局听候差遣便行,知道了吗?” “奴婢谨记姑娘所说之言。” 不敢有丝毫怠慢,金粉忙低声答应道。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暂且退下。” 挥退了金粉,许是被金粉的愚蠢所气,颜菖蒲只觉的心口跳的厉害,眼前金星直冒,慌忙闭眸,待得晕眩感消失,心跳趋于平缓,方缓缓睁开双眸,白着一张娇嫩的小脸,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轻声对着银粉道: “起来说话。” 银粉依言站起,始终沉默不语,静待颜菖蒲继续往下说。 “银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此番叫你进宫,想来你多少也已猜到了我叫你去办的事必定非比寻常、马虎不得。” “恩。” “自古以来,帝王之家,凡是掌权者,无论是皇上也好,太后也罢,都会有自己的亲卫队,而这些亲卫队各个武功高强,直属各自主子管辖。太后对我有诸多偏见,现在她对皇上有所顾忌,自然对我不敢轻举妄动。但古语有云,‘伴君如伴虎’,倘若有一天皇上不再宠爱我,那太后势必会将我除去。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必须要在暗中培养自己的亲卫队。” “姑娘,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没有银子,又怎能招贤纳士呢?” “皇上赏赐给我的奇珍异宝,足够你用了,我这就给你取来。” 语毕,颜菖蒲站起身子,上楼取了只檀木小箱,递给银粉道: “记住,凡事都要小心,五日后,你再进宫寻我。” “是,姑娘。” 自颜菖蒲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箱子,银粉恭敬道。 送走了银粉,颜菖蒲这才面有疲惫之色的坐在桌旁。 室内,昏暗的烛光依旧静静流淌着,室外,风雨依旧,将夜幕下的皇城裹得密不透风。 次日,雨依旧没有停歇,铅云低垂,雨势有变大的趋势。 突然觉得身上一暖,颜菖蒲缓缓睁开双眸,待得意识清明,才知昨夜,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姑娘,如今你怀有身孕,还是上楼……” 夏蝉话音未落,天空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随即滚滚雷声震耳欲聋…… 那闪电仿佛劈在了颜菖蒲的身上,令她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呆愣不已。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哗啦” 又一记震耳欲聋的雷声闪过,回过神来的颜菖蒲面色苍白,双手微颤的紧紧抓住夏蝉的手,哑着嗓子道: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我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她的身子还未满十三岁,怎么可能会怀孕呢?更何况,她与薛谨之只有一夜夫妻。 “姑娘,你别激动,小心胎儿。太医说你身子虚弱,若是不好好调养,很容易……” 夏蝉后面所说之言,颜菖蒲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海里都是她怀孕了的事实。 本来,身为人母,该是件高兴的事,然而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该存在。 她与皇家有着血海深仇,之所以进宫,是为了复仇,而今有了孩子,无疑是种牵绊。 但是要她狠心的亲手扼杀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蓦地,颜菖蒲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娘亲,为什么花儿是红的,草儿是绿的,鸟儿会在天上飞,鱼儿要在水里游呢?” 身着一袭淡粉色衣裙的小小人儿站在一株开满桃花的桃树下,微微垂着小脑袋,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面困惑的用糯糯甜甜的语声问道。 “花儿红才芬芳;草儿绿才好看;鸟儿因为有翅膀才要在天上飞;岸上有猫,所以鱼儿要在水里游了。” 蹲在小溪边,正忙着洗衣服的美貌少妇,含笑答道。 本该是平淡温馨的画面,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击的粉碎。 小女孩的哭声撕心裂肺,少妇挣扎着想要看清楚女儿的状况,却被人一掌击晕了过去。 难以忍受屈辱的少妇想要咬舌自尽,然而嘴被一块破布塞住,根本寻死无门。 忽地,一名男子背着一个小女孩闯了进来,然后便是鲜血飞舞,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以及支离破碎的尸体,让人误以为已然深陷阿鼻地狱。 蓦地,一片静寂,所有血淋淋的画面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一片。 一个瘦小的身影无力的坐在地上,就在她抬头的一刹那,那七窍流血的恐怖画面,着实让人心惊胆战、肝胆俱裂。 “娘亲,烟儿死的好惨,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一定要为报仇。” “娘亲,你肚子里的那个,是野种,它不该存在,根本不该存在。” “娘亲,我才是你唯一爱的孩子,我才是……” “烟儿,烟儿,烟儿……” 望着逐渐模糊的小人儿,颜菖蒲伸出手,极力想要抓住,却什么也没有抓住,只是尖叫着猛地睁开双眸,浑身上下已然冷汗遍布。 “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许是还未完全从噩梦中恢复意识,听到熟悉的关心声,颜菖蒲本能的投入薛谨之温暖的怀中,娇小的身子颤抖不已。 贪婪的吸取着属于薛谨之的温暖气息,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剧烈跳动的心慢慢趋于稳定,待得完全意识完全清明,颜菖蒲方不着痕迹的拉开与薛静谨的距离,似是心有余悸,昂着小脸,低声道: “谨哥哥,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要我了,把我独自丢在荒郊野外,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傻丫头,你这么机灵乖巧,谨哥哥怎么舍得把你丢在荒郊野外。再者,梦都是反了。” 得知颜菖蒲的不安是因为怕他不要她,薛谨之心头滑过一阵暖流,温暖的大掌情不自禁的抚上她娇嫩的小脸,百般怜爱道。 “谨哥哥。” 轻唤一声,颜菖蒲如释重负般再度依偎在薛谨之的怀里。 “子儿,我适才听你在梦中喊着烟儿,那烟儿是何许人?怎么能让你如此恐惧?” 拥着颜菖蒲静默片刻,薛谨之思量再三,终究还是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冷风自敞开的窗户吹入,烛火即便有纱罩笼着,还是摇摆不定,晃得室内的景物阴暗不明。 抿了抿唇,颜菖蒲双眉微蹙,有些懊恼道: “都怪我自己,白日里闲着没事,就叫金粉给我讲《幽冥录》里故事,那个烟儿就是其中的一个女鬼……” “该死的奴才,竟然如此犯浑,实在罪不可恕。夏蝉,去把金粉叫来。” 而今菖蒲怀有身孕,心思自然敏感,那个叫金粉的奴才居然还讲什么《幽冥录》,分明是心怀不轨,若是不予严惩,难消他心头恶气。 未等颜菖蒲把话说完,薛谨之冷声打断道。 夏蝉慌忙答应一声,行了礼,便下楼去叫金粉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脸色苍白的金粉便跪在了薛谨之的面前,双目死死盯着地面,浑身颤抖不已。 “大胆奴才,你家主子怀有身孕,你竟然还敢说那些怪力乱神之事,简直罪大恶极,理当服毒自尽。” “皇上,皇上,奴婢当真不知姑娘怀有身孕,恳请皇上饶了奴婢吧!” 闻言,金粉整个身子趴倒在地,哭得好不凄惨。 “谨哥哥,所谓不知者不罪,你就饶了金粉姐姐吧!再者,你也不希望孩子还没出世,就要背负杀孽吧!” 略微有些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薛谨之有力的大掌,颜菖蒲睁着满是恳求之色的双眸,轻声道。 良久,薛谨之轻叹一声,冷着清俊的脸,沉声道: “念在菖蒲为你求情的份上,朕就饶你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谨哥哥,不如送金粉去浣衣局吧,让她跟着管事的嬷嬷给各宫各院送衣服,也好讨些衣物回来做百家衣。我听季叔叔说,穿百家衣长大的孩子,都很健康聪明的。” 若是这些话从旁的嫔妃口中说出,薛谨之必定会认为说话之人心机深沉。 在后宫,举凡有嫔妃怀上孩子,其他宫的妃子不在暗中使坏,已是万幸,又怎会好心到将衣物赠给怀有孩子的嫔妃做百家衣呢? 依照历朝历代的惯例,有嫔妃怀上孩子,想做百家衣的,衣物都是去民间收集的,并且要经过内务府严格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方交到怀有孩子的嫔妃手中。 菖蒲让金粉去各宫各院讨做百家衣的衣裙,表面上看着是小惩,实际上却充满了艰难险阻。金粉不但会遭受到各宫各院嫔妃的奚落和拒绝,即便收到衣物,若是衣物上被人动了手脚,还是会惹祸上身。 然他的菖蒲是那么的单纯善良,相信她让金粉去收集衣物,当真只是为了不让金粉受苦吧。 “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笑着颔首答应颜菖蒲的请求,薛谨之面无表情的望向金粉,沉声道: “明日,你便去浣衣局,若是收回做百家衣的衣裙,朕再重重罚你。退下。”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多谢姑娘。奴婢告退。” 谢毕,劫后余生的金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楼而去。 颜菖蒲心下虽有些歉然,却不曾表露半分,面泛笑意,语带撒娇之意道: “谢谢谨哥哥。” 面露宠溺之色的点了点颜菖蒲俏挺的玉鼻,薛谨之柔声细语道: “子儿,如今你怀了孩子,若是有什么不适,就要立刻宣太医,还有,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太激动。天大的事,也有谨哥哥为你顶着。” 章节目录 第237章 该如何惩治 鼻尖一酸,浓浓的感动滑过心头,颜菖蒲低垂下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努力将泪意逼回。 人心都是肉做的,若是她和薛谨之之间没有血海深仇,或许早已沦陷在他的柔情蜜意之中。 然而,现实便是现实,薛谨之要怪,就只能怪他爱错人,怪他的母后太过残忍,怪他自己太过冷血。 想起梦中,烟儿那张七窍流血的苍白小脸,颜菖蒲略微变得有些柔软的心再度强硬起来。 说什么,她也不会要腹中的孩子,今生,她只有烟儿一个孩子,为的就是让烟儿可以含笑九泉。 “子儿,你怎么了?”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常,薛谨之颇有些紧张道。 “没什么。只不过我听以前王府里的张大妈说,女人生孩子,就好像站在阴阳界,顺利生产还好,若是难产,就要去阎王爷那报到。谨哥哥,我不想死,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再度抬头,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中尽是慌乱惊恐之色。 浓浓的自责与歉意弥漫上薛谨之英挺的眉间,他不是没想过菖蒲的担忧,毕竟她还要再过两三个月才满十三岁。 十三岁,太过年轻,就连身体都还未完全展开,生孩子,确实是件危险的事。 但子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啊,即便是在错误的环境和情况下有的,但他还是希望她能将孩子生下来。 虽然公孙蓉儿腹中也有了他的子嗣,但与菖蒲的相比较,他更想要的,是菖蒲的。 相信子儿的孩子一定会像她这样,机灵活泼、单纯善良。 紧紧的拥住颜菖蒲娇小的身子,薛谨之表情严肃,郑重其事的保证道: “子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也不会让孩子有事的。” 薛谨之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沉稳如山的气息,让颜菖蒲的心震颤不已,微微有些摇摆,然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恩。” 似是十分信任薛谨之所说之言,颜菖蒲笑着点了点头。 室外,雨渐渐大了,即便是夜晚,透过窗户,也能看到白花花的雨幕,刺得人双目隐隐作痛,窝在薛谨之怀里的颜菖蒲索性闭上双眸,却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翌日,外头的雨还在下着,空气中的寒意又加重了几分,虽说已是夏日,却有种深秋的错觉。 夏蝉怕颜菖蒲着凉,从衣柜里翻了件稍微厚的外衣给她穿上。 鹅黄色的衣裙衬得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越发白皙通透,也将其灵动的气息恰到好处的展露出来。 用罢早膳,闲着无事的颜菖蒲便懒懒的坐在二楼窗前,望着窗外湿漉漉的景色。 她终究是个女子,即便心中想着一定要将腹中孩子打掉,但想了许多种方法,都以太疼而否决了。 “唉。” 轻叹一声,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颜菖蒲回首望着正在收拾房间的夏蝉,笑着打趣道: “夏蝉,我看你也长得挺标致的,有没有男子喜欢你啊?” “姑娘过奖了,奴婢长相粗俗,又怎会有男子喜欢呢。” 面上不自觉的泛起一抹红晕,夏蝉略微有些不自在道。 明眼人一瞧,便知夏蝉定是有心上人了,颜菖蒲也不点破,淡笑道: “夏蝉,只要你好好做事,往后在你出宫之时,我必定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让你可以寻个好人家,安享余生。” “姑娘,夏蝉不出宫,夏蝉要一辈子伺候姑娘。” “呵呵。” 不置可否的轻轻一笑,颜菖蒲也不再多说什么,心下则略微有些黯然。 今生,她注定要老死宫中,不会有爱情,有的只是仇恨。但她不想真正连累夏蝉,到夏蝉要出宫的前些时日,她便会寻适合的人选顶上。 只不过那也是五六年后的事了,现在想,似乎有些自寻烦恼了。 “圣旨到,宣颜菖蒲接旨。” 奸细的嗓音伴随着‘哗哗’的雨声随风飘入室内。 颜菖蒲与夏蝉相视一眼,二人面上虽皆露茫然之色,但也不曾逗留,忙朝楼下行去。 偌大的一楼客厅内,身着深蓝色太监服得公公双手恭敬的捧着绣有金龙的黄绢,见着颜菖蒲,满面堆笑道: “菖蒲姑娘,请接旨。” 眼见着颜菖蒲就要跪下,宣旨的公公慌忙出言阻止: “姑娘,皇上有旨,您站着接旨就是了,免得伤了身子。” “公公请。” 颜菖蒲纯真的笑容就像花间晨露,干净透明;清脆动人的嗓音就像山间清泉,滋润着人的心扉,即便是公公,也不由为之着迷。 “咳,咳。” 静默片刻,回过神来的公公清了清嗓子,顺带掩饰自己的尴尬,展开圣旨,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颜菖蒲今怀龙子,依照祖宗礼法,册封为风夫人……” ‘风夫人’三个字就像一支冰锥,狠狠的扎进颜菖蒲的心,令她顿时觉得又寒又痛,整个身子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抖。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宿命吗?即便重生,也难以摆脱。 抑或她可以理解成因祸得福,若是没有腹中孩儿,她又怎么可能轻易被册封。或许她还要花费一番心思,才能被封为嫔妃。 然无论是宿命也好,因祸得福也罢,这一世的她,再不会任人摆布,也绝对不会再逃避。 既然薛谨之封她为风夫人,那她就用风夫人的名义,将皇家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并还给皇家。 相信太后要是得知她被册封为风夫人,一定会被气得暴跳如雷,抑或会被吓得浑身哆嗦。 粉嫩唇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在外人眼里看来,那是因为被册封而欣喜不已的表情,然无人知晓,那是复仇者冷酷的笑。 “夫人,恭喜了。” 宣旨公公近身上前,双手将已然合上的圣旨恭敬的递给颜菖蒲,近乎谄媚道。 站在颜菖蒲身后的夏蝉见她接过圣旨,忙机灵的递上一张银票,笑道: “这是夫人给公公的茶钱,有劳公公冒雨前来。” “多谢夫人赏赐,奴才告退。” 快速将银票收入袖中,宣旨公公深深施了一礼,倒退着步出房门。 待得宣旨公公领着一众宫女太监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夏蝉方将房门关上,静默不语的望着颜菖蒲。 “啪” 重重的将圣旨拍在桌上,褪去面上笑意的颜菖蒲此刻冷若冰霜,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使得室内原本就低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风夫人,风夫人,好一个从一品,夏蝉,你说是不是?” “夫人……” 接触到颜菖蒲锐利如刀剑的目光,夏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改口道: “姑娘,这封号乃是皇上所赐,奴婢不敢妄加评论。” 有关先帝之妃风夫人之事,夏蝉也有所耳闻。传说那位风夫人貌若天仙,心底善良,可惜却不得善终。试问,有谁愿意与一个不得善终的人用同一封号。 皇上也是,平日里对姑娘百般细心呵护,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倒出了纰漏。这人世间有这么多字可用,为何非要用‘风’字册封,害的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无端端要承受这等冤枉罪。 望着诚惶诚恐的夏蝉,颜菖蒲心知自己不该无端端拿她出气,可是胸中的怒意就像暴风雨下的江河,翻滚不已,根本难以控制。 “哼,好一个不敢妄加评论,出去,你给我出去。” 闻言,夏蝉如获大赦般,快速退出室内,顺带将房门掩上。 风声雨声之中,蓦地响起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然很快就趋于平静。 笼香阁院内的宫女太监纷纷朝主卧侧目而视,皆被守在门外的夏蝉给瞪了回去。 雨还在疯狂的下着,铺在院内的青砖小路,已然被泥土掩盖了本来的面目;因着久不见阳光,花草树木皆无精打采,隐约间竟透着几分悲伤…… 颜菖蒲被册封为风夫人一事,很快便被晓谕六宫。 慈和宫。 因着持续降雨,人工湖内湖水高涨,平日里悠闲自得的丹顶鹤皆懒散的躲在了湖畔的竹棚内,偶尔鸣叫几声,以示对上天的不满。 湖面上含苞待放的睡莲,随波而动,宛如小舟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随时有翻船的危险,而这种不安的气氛也弥漫在慈和宫的主殿内。 “风夫人,风夫人,皇儿为什么要封那个丫头为风夫人?” 盛怒使得太后失了平日的端庄,双目微微赤红,近乎咆哮的质问着一旁的丹春。 “太后息怒……” “息怒,你叫哀家怎么息怒?哀家为了不伤及与皇上的母子情分,处处忍让,可皇上呢,他分明知道哀家痛恨风夫人,却还要封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为风夫人,这分明是拿刀子捅哀家的心,这分明就是怪哀家当初没有让他立那野丫头为后。” 似是为了发泄满腔怒意,情绪过于激动的太后将罗汉塌上的水烟尽数扫落在地,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哼!既然皇上那么心疼那野丫头,哀家就代他好好疼爱她一番。丹春,你这就去把风夫人给哀家请来。” 望着地上明晃晃泛着寒光的碎玻璃,太后嘴角浮现一丝森冷的笑,语声突然变得柔和,闻之,却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太后娘娘,此刻若是轻举妄动,皇上势必会对您越发生疏的。” 丹春紧了紧拢于袖中的双拳,极力保持镇定,轻声道。 “哀家叫你去请,你就去请。” 眉毛倒竖,太后厉声喝道,惊得丹春再不敢多说什么,忙忙步出房门,往笼香阁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跟在丹春身后的颜菖蒲有些拘谨的踏入慈和宫主殿。 “太后娘娘,风夫人来了。” 隔着落下的重重帐幔,丹春小声禀报道。 “让她进来。” 闻得幔后太后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语声,颜菖蒲的心没来由的沉了沉,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掀开重重帐幔,走近太后。 偌大的罗汉塌上,太后面无表情的拨弄一堆晶莹通透的玻璃珠子,珠子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立时令颜菖蒲娇嫩的小脸失了血色。 痛苦的记忆快速闪现在脑海之中。 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身为贵妃的太后名人将她请至华,不曾说明任何缘由,就让她跪在一堆玻璃珠子上,那种闷闷的钝疼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让人跪在玻璃珠上,既不能让人痛苦,又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在宫中可谓是很高明的惩罚之术了。 抿了抿唇,颜菖蒲暗自吸了口气,极力稳定剧烈跳动的心,露出乖巧讨喜的笑,语声甜甜的对太后请安道: “菖蒲见过太后娘娘。” “菖蒲,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抬头,太后似笑非笑的望着颜菖蒲略显苍白的小脸,轻声道。 “多谢太后关心,菖蒲休息的很好。” 看着太后露出记忆中熟悉的表情,颜菖蒲心下明白,她今夜是在劫难逃了。 事实上,在来慈和宫的路上,她便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薛谨之封她为风夫人,在太后看来,必定不是巧合。 毕竟她长得像前世的自己,又同是姓风,而今又得了夫人封号,但凡有心之人,都会认为她和已故的风夫人定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而太后就是那个有心人。 依着太后对她前世的厌恶,即便她当真与自己的前世没有任何关系,也会被严厉惩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太后前后的态度竟然变化得如此之快,前两日在笼香阁,还愿意与她保持表面的和睦共处,此刻却根本无所顾忌的想要折磨她。 嫉妒与仇恨当真能够烧毁一个人的理智,即便以沉着冷静着称的太后也难例外。 “菖蒲,难道你在进宫之后,都没有人教你宫中规矩吗?” 语声陡的一寒,太后沉声道,惊得颜菖蒲颤抖不已。 “哼,看来莲莺说的没错,你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把自己当主子了,竟然不督促你熟悉宫中规矩,简直都该死。” “太后娘娘息怒,恳请太后娘娘饶了她们吧。” 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其他无辜之人,即便明知这是太后的计谋,颜菖蒲还是暗自咬牙,跳入陷阱之中。 “要哀家饶了她们也行,但你的知道自己错在哪?” “菖蒲不知,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丹春,你来告诉风夫人,她错在哪?” 似是有些疲惫,太后伸手揉了揉眉心,慢条斯理道。 隔着重重帐幔,丹春不敢有所怠慢,用平板的声音道: “夫人,在宫中,凡是有品级的嫔妃,见了皇上和太后,以及比自己品级高的娘娘,都要以臣妾自称,这样才符合祖宗礼法。夫人以闺名自称,有逾越之嫌。” “你可听清楚了?” “恩。” 低垂下头,颜菖蒲紧了紧拢在袖中的双拳,心下不由冷笑。 若是她猜得没错,太后必定会以“逾越”之名罚她。 果不其然,只听得太后不怀好意的又问丹春道: “丹春,若是有嫔妃言谈有所逾越,依照祖宗礼法,该如何惩治。” 章节目录 第238章 刀疤 “掌嘴五十。” 简单的四个字从丹春的口中说出,却隐约透着些许不忍。 “太后娘娘饶命,吟……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地上满是未收拾的玻璃碎片,颜菖蒲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最终只能半屈着身子,语声颤抖的求饶道。 “而今你怀有身孕,若是掌嘴,恐伤了你身子,皇上也会哀家这当母后的不近人情。可若是不罚你,若是别的嫔妃也纷纷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倒不如这样,哀家罚你在这些珠子上跪半个时辰,你觉得如何?” 拾起罗汉塌上一颗晶莹通透的珠子,似是赏玩一件上佳古董,太后微眯双眸,不紧不慢道。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颜菖蒲心下冷哼。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已经贵为太后,李凤仙还是这般的假仁假义。 “多谢太后娘娘从轻发落。” 望着卑躬屈膝的颜菖蒲,心情舒畅的太后朝重重帐幔外的丹春喊道: “丹春,进来。” 依着太后的吩咐,丹春将罗汉塌上的玻璃珠子全部摆在地上,然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块薄如蝉翼的布巾,便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旁。 “跪下吧,半个时辰后,才可以起来。” 听到太后的命令,颜菖蒲暗自咬紧牙关,屈膝往玻璃珠上跪。 因着玻璃珠表面圆滑,人跪在上面,很容易左右摇晃,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坐在地,颜菖蒲刚跪下,身子就不稳的晃了晃。 见状,太后面露温和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好意提醒道: “菖蒲,适才哀家不小心打碎了水烟盏,这满地都是玻璃碎片,你可千万要稳住了身子,若是一不小心摔倒了,被碎玻璃刺伤,那哀家可就罪过了。” 抬起水汪汪红彤彤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颜菖蒲嗫嚅着娇嫩的唇,小声道: “太后娘娘,臣妾的膝盖好痛,真的好痛啊。” “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记住自己今日所犯的错,往后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心慈手软,唯独对颜菖蒲不行。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颜菖蒲与风夫人有关,但她的直觉告诉她,颜菖蒲的出现并非偶然。 举凡潜在的危机,她都会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让危机波及到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 已然斜靠在罗汉塌上的太后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冷眼瞧着颜菖蒲吃痛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俨然一副长辈之态。 “呜呜……” 豆大的汗珠很快布满颜菖蒲光洁的额头,膝盖上传来的闷闷钝钝的痛令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许哭,要是再哭,哀家就再罚你多跪半个时辰。” 似是被吓到般,颜菖蒲慌忙用右手紧紧捂住小嘴,娇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犹如风中的落叶,睁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极力压抑着哭声。 一旁的丹春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却终究没有出言求情。 “丹春,哀家累了,先睡会。你看着这丫头,千万别让她偷懒。” 吩咐完丹春,太后侧转身子,面朝内,背朝外,闭目休息,不一会,便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 见太后已然熟睡的丹春蹑手蹑脚行至颜菖蒲身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蹲下身子,用手捡拾地面上的碎玻璃。 待得将离颜菖蒲最近的碎玻璃捡拾干净,丹春方挨近菖蒲,压低嗓音道: “夫人,你若是当真难受,可以稍坐一会,太后小歇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醒来。” 心下感动于丹春的好意,颜菖蒲摇了摇头,怯怯道; “谢谢丹春姑姑,菖蒲不疼。要是太后娘娘醒来,看到菖蒲没有跪着,一定会怪罪姑姑的。” “唉,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伸手轻抚着颜菖蒲光滑如丝缎般的乌黑秀发,丹春不由轻叹,随即又道: “夫人,希望你不要怪太后,她也是个苦命人,如今她有的,也就只剩太后这个头衔了。” “我不怪太后娘娘,都怪菖蒲不懂事,惹太后娘娘生气了。” 嘴上乖巧,颜菖蒲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她多少明白丹春的意思,一个女人要想成为太后,就要舍弃太多太多的东西,包括良知。 但李凤仙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对她干净杀绝。 毕竟前世的她,根本没有要与其抢夺皇后之位,也没有要抢走季林。 “恩。” 轻应一声,丹春不再多言,只是静默的陪着颜菖蒲。 随着时光的慢慢流逝,膝盖上闷闷钝钝的痛越发清晰强烈,直透心扉,颜菖蒲只觉得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到最后只能张大嘴,大口吸气,大口呼气,却依旧难以将胸中的沉闷感消去。 宛如溺水之人般,颜菖蒲拼命的想要呼吸到空气,灌入口鼻的却是森冷气流,娇嫩的小脸苍白如纸,嘴唇则变成了可怖的深紫色。 “夫人,你怎么了?”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丹春慌忙出言问道。 “姑姑,我好难受,我……我透不过气来,我……” 右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已然坐倒在地的颜菖蒲痛苦的挣扎着娇小的身子,气若游丝,与不成句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夫人快不行了。” 被丹春的大呼小叫所吵醒的太后正要呵斥几句,猛然见到倒在地上的颜菖蒲,顿时吓得打了个寒颤。 她只是想折磨颜菖蒲,并不想让她死在慈和宫。 “丹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哦,哦……” 丹春刚离开慈和宫不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在室外突兀的响起,随即一抹修长的身影飞奔进室内,掀开重重幔帐,直奔内室。 薛靖视线所及之处,只见颜菖蒲面色苍白的蜷缩在地,双目紧闭,发丝凌乱,模样甚是痛苦狼狈,而坐在罗汉塌上的太后则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 微微蹙眉,薛靖于颜菖蒲身前蹲下,手指刚碰触到其裸露在袖外的皓腕,整只手就被她反手紧紧抓住。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浮木般,颜菖蒲眼神有些迷离的望着薛靖,声音细如蚊呐道: “救我,请你救救我。” 大仇未报,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真的不甘心。 “别害怕,本王一定会救你。” 说话之际,薛靖左手轻抚过颜菖蒲的睡穴,并将其瘫软的身子搂抱在怀。 “靖儿,你要做什么?” 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太后见薛靖抱着颜菖蒲就要往外走,忙出声喊道。 “母后,儿臣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救她。” 视线淡淡的拂过颜菖蒲苍白的容颜,薛靖坚定道。 虽说当初要娶颜菖蒲,为的是想让后宫太平,然而事与愿违,皇兄的抢亲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说实话,颜菖蒲在大婚之日被皇兄抢走,他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甚至还有点佩服皇兄的勇气,可以为了爱情而冒天下之大不韪。 然而,就在他看到颜菖蒲随时都会香消玉殒的脆弱之态时,他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靖儿,你疯了。而今她是你的皇嫂,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抱着她出去。若是被旁人看到,成何体统?皇家的颜面何存?” “难道在母后的心目中,一条人命还不如皇家的颜面来的更重要吗?” 美丽的桃花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哀伤,薛靖轻声控诉道,语毕,头也不回的朝室外快步行去。 “靖儿,你回来,你给哀家回来。” 望着薛静离开的背影,太后除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之外,心中对风夫人的恨又加深了几分。 那个杀千刀得女人,若不是她虚情假意的对靖儿好,靖儿怎么会在得知她死亡的真相后,跑来兴师问罪。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靖儿早已将她杀害风夫人的事情淡忘,却没有想到,他心中始终是在意的,因为在八年前,她对靖儿解释为何杀风夫人的理由就是有损皇家颜面。 “来人,来人。” 双手高举,抬头望着屋顶五彩绚烂的壁画,太后面目狰狞,目露凶光的咆哮道。 立时,就有几条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前。 “你们这群废物,到现在为止也还没有找到颜菖蒲的真实来历,简直该死。” “太后息怒,属下等已经探听到了些眉目。” 黑影之中,一名身材匀称的男子向前走出一步,单膝跪倒在地,语声平稳道,其余等人则都默不作声的跟着跪倒在地。 “说。” “属下探听到,风夫人……” 接触到太后射来的凌厉眼神,身材匀称的男子慌忙改口道: “那*人早在八年前已经死了,确实留下一女,名唤烟儿。当年,季大学士背着烟儿直闯军营,有幸存的士兵称,那小女娃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身受重伤,根本难以存活。属下还查到,季大学士曾带着重伤的烟儿去找过医仙竹飞,但并未能保住烟儿性命。属下等依着竹飞所言,确实在他所居住的山谷附近找到一座小坟。为了安全起见,属下等还将坟墓挖开,里面的白骨的确是四岁孩童的。而且,那墓碑上的字,还是季大学士亲笔上书的。” “哼,季林聪明睿智,自然懂得如何掩人耳目。普天之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那颜菖蒲不但姓名与那*人相同,就连容貌也十分酷似,或许那坟墓中的孩童并非烟儿,而颜菖蒲才是真正的烟儿。” 太后微眯双眸,面露不屑之色道,心下则酸涩不已。 想不到季林对那*人用情如此之深,到底那*人有什么好? 不知该如何应答的男子沉默着低垂下头,双眉紧蹙,心头不免略有微词。 跟随太后多年,心知其生性多疑,但适才他所说的消息全部都是他同众位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太后一句话就给否决了,实在有些独断专行。 “呵呵,哀家知道你们辛苦,但以防万一,你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季林,只要找到他,一切的谜团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敏锐地察觉到男子的不满,太后缓了缓神色,不疾不徐道。 “属下领命。”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并非易事,但身为亲卫只有服从的份,男子应了一声,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便领着众兄弟如出现时那般,似幽灵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冷风穿过大开的房门,吹得室内的重重帐幔狂乱飞舞。 冷静下来的太后面无表情的坐回罗汉塌上,语声威严道: “丹春,进来。” “是。” 随着一声恭敬的答应声,丹春掀开重重帐幔,立于太后身前,头微垂,双目望着地面,静默不语。 “适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是。” “那你有什么见解?” 想起颜菖蒲那张纯真无邪的脸,思及她的乖巧懂事,跟随太后多年的丹春第一次昧心道: “太后娘娘,依奴婢愚见,那颜菖蒲应该不是亲卫口中所说的烟儿。试想,以季大学士的聪明,若是那烟儿当真还活着,必定会料到她长大之后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又怎会做出似太后所想的那般明目张胆之举呢?这分明就不是明智之举。” “丹春,去把哀家的水烟盏取来。” 听罢丹春所说之言,太后沉思片刻,突然转移话题道。 待得水烟盏点上,室内香气萦绕。 神色有些放松的太后轻轻吐出一口若有似无的烟雾,微眯着双眸,似是自言自语道: “适才你所说之言也颇有几分道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季林。” 思及那个令她牵肠挂肚、百转千回的男子,顿时心下五味杂陈。 见太后无声的挥了挥手,丹春静默不语的福了福身,悄然退了出去…… 日以继夜的降雨,使得笼香阁内升起淡淡的水雾,将院内的景致衬得如梦似幻。 梨树上的果子因着许久未曾见到阳光,好些都已失了原有的青色,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暗黄色;更有些果子已然掉落在地,沾了泥土,令人觉得好不可惜。 透过半支撑起的窗户,可以看见面露焦急之色的夏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的守在二楼楼梯口。 挂有鹅黄色床幔的梨木雕花架子床上,容色苍白的颜菖蒲双眸紧闭,背对着薛靖而坐,若不是有薛靖在其背后替她推宫换穴,娇小的身子必定会软绵绵的瘫倒在床。 “夏蝉,替本王好生留意整个院内的动静,千万不要让人上二楼。” 满头大汗的薛靖调了调呼吸,语声力求平稳镇定,心绪却是一团凌乱。 隔着衣物试了数次,也不能将真气顺利的输入颜菖蒲体内,情势所逼,唯今之计,也只能将“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暂时搁下了。 一支娇嫩欲滴的梨花绽放在颜菖蒲肩胛与脊椎之间的肌肤上。花茎呈淡粉色,金粉勾勒出梨花形状,咋看之下,美不胜收,瞧得仔细了,才能分辨出那淡粉色的花茎原是一道刀疤,即便看似年事久远,但当时必定伤的厉害,足可以要其性命。 章节目录 第239章 疑惑重重 一股怜惜之情瞬间溢满薛靖的胸口,修长的食指情不自禁的轻抚上那道略微有些凸起的疤痕,心竟莫名的有些隐隐作痛。 到底是何人,竟然对一个纯真可爱的女孩下此毒手? 依旧昏迷中的颜菖蒲不期然的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身子好似有自己的意识般靠向薛静轻抚她背部的手指,宛若有一股无形的吸力在牵引。 神思恍惚的薛靖闻得菖蒲痛苦的呻吟,慌忙收敛心神,闭目不再看那支清雅中带着淡淡哀伤的梨花,右掌再度贴上菖蒲的背,极力忽视那从掌心传递而来的细腻光滑之感。 顺着游走在菖蒲体内的真气,全神贯注的检查着她身上每一个穴位和每一条筋络雪白,但凡有堵塞的,薛靖都一一将其打通,也正因为如此,消耗的真气自然大。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菖蒲苍白的小脸微微有了些血色,薛靖俊美的容颜却渐露疲惫之色。 感觉到冰凉的四肢慢慢恢复了暖意,意识渐渐回笼的颜菖蒲缓缓睁开双眸,下意识的回首想要看清暖流的来源,猛然见到薛靖的脸,心绪顿时慌乱一片。 “不要分心。” 感觉到体内气息突然变得紊乱,听到薛靖略微有些嘶哑的提醒,颜菖蒲不敢有所大意,慌忙平心静气,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约莫又过了两三柱香的时辰,薛靖才将贴在颜菖蒲背上的双掌撤走。 慌忙抓过床上的锦被,将裸露的身子紧紧裹住,颜菖蒲面露羞愤之色,压着嗓音低声呵斥道: “你做什么脱了我的衣服?我要告诉谨哥哥,要他罚你。” 闻言,薛靖面露错愕之色,随即似想明白了什么般苦笑的摇了摇头。 “你笑什么?我……” “皇上驾到。” 高亢的通传声就像一股寒流,瞬间冻住了室内的气氛。 守在楼梯口的夏蝉,隔着一扇琉璃屏风,语声有些焦急道: “王爷,皇上了,奴婢微薄之力,无法挡驾啊!” “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躲起来。” 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想薛靖有事的颜菖蒲面露焦急之色,小声催促道。 “你不是要告诉你家谨哥哥本王轻薄你之事吗?” 眉目含笑的注视颜菖蒲因为焦急而通红的小脸,薛靖好整以暇道,心下则苦笑不已。 适才替颜菖蒲推宫换穴,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此刻的他,莫说是下床找地方躲藏,就连移动下身子都颇有些艰难。 “我,我不想谨哥哥生气。” 刻意忽视掉薛靖那地痞无赖般的神态,颜菖蒲改用哀兵之策道。 虽说她和薛谨之以及太后有着血海深仇,但薛靖是无辜的,她不想将恨意波及到他,尤其他还救过她两次,她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徒。 “你,你,你别哭啊!不是本王不想下床躲避,实在是本王没力气动了。” 见颜菖蒲眸含泪水,一副泫然欲泣之态,薛靖顿时慌了手脚,忙忙解释道。 生平,他最怕的就是女子的眼泪,一见女子哭泣,他就会变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往昔,若是遇到此等情况,他会立刻转身走人,来个眼不见为净。 然眼下,即便他想离开,也是无能为力,更何况见到颜菖蒲哭,他的心竟然无端端揪了起来。 “王爷,皇上马上就要上来了。请王爷示下,奴婢该如何应付?” 守在楼梯口的夏蝉不知内室境况,听得楼下脚步声临近,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阵紧是一阵的问道。 “夏蝉,无需惊慌,守着楼梯口便是。” 哑着嗓音吩咐完夏蝉,放下鹅黄色帐帘,颜菖蒲侧身卧倒,用身上的锦被将薛靖和自己盖得严严实实,深吸口气,极力稳住狂乱的心跳。 藏于被中,呼吸间皆是颜菖蒲淡淡的体香,薛靖俊美白净的脸不由涨得通红,心跳犹如擂鼓。 他虽贵为王爷,表面看似不羁、风流潇洒,至今却是童子之身。 倒不是他无能,或者有着异于常人的癖好,而是在他看来,情爱之事终究要和心爱之人才能真正水融。那些没有爱的鱼水之欢,与禽兽无异。 “奴婢参见皇上。” 伴随着夏蝉的请安,一阵急促的上楼声突地响起。 “谨哥哥,你千万不要进来。” 随着颜菖蒲一声近似任性的低喊,脚步声在屏风外戛然而止,随之响起的便是薛谨之沉稳中带点焦急的嗓音: “子儿,我听旁人说你在慈和宫晕倒了,听话,让我进去看看。” “谨哥哥,子儿已经没事了,只是有些疲累,想要好好休息。” 隔着薄薄的纱帐,眼尖的瞧见一只绣有云纹龙腾的靴子迈出屏风,颜菖蒲忽地情绪激动,几乎失控的尖叫道: “子儿不想谨哥哥看到子儿憔悴的样子,不要。” 白玉般娇嫩的双手死死抓住身上的锦被,因着紧张,光洁的背脊已然被汗水浸湿。 那露在屏风外的云纹龙腾靴子快速收回,薛谨之隔着屏风,语声极度温柔的安慰道: “子儿乖,谨哥哥不进来就是了。” 闻言,颜菖蒲暗自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用商量的口吻轻声道: “谨哥哥,你回去吧,明日再来看子儿,好吗?” 外头一片静寂,片刻,才听得薛谨之答应道: “好,那你好好休息,谨哥哥明日再来看你。夏蝉,好生照顾你家主子,不必送朕出去了。” 直至薛谨之离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颜菖蒲方无力的瘫软在床,半晌,才语带不满的对依旧藏在被中的薛靖开口道: “不知王爷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已然恢复些体力的薛靖慌忙自被中爬出,不敢正视颜菖蒲娇嫩动人的小脸,穿了鞋子,近乎是仓皇而逃。 守在屏风外,目送着薛靖慌乱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夏蝉微微蹙眉,按捺下心头的疑惑,轻声道: “姑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姑娘,这……” 因着菖蒲不喜她人称其为夫人,私下里,夏蝉都以姑娘称之。 “是。” 夏蝉慌忙低垂下头,神色谦卑,答应着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将一切准备妥当的夏蝉低垂着头,再次出现在颜菖蒲的面前,恭敬道: “姑娘,热水和衣服都已准备好了。” “恩。” 面无表情的轻应一声,颜菖蒲起身下床,顺手拿起搁在床头矮几上的外衣披上,这才缓步朝楼下行去。 粉红色的玫瑰花经热水一泡,淡淡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偌大的客厅内,令人闻之便不由地放松身心。 白玉纤手伸入枣木水盆内,轻轻拨了拨水,确定温度适宜,颜菖蒲方褪去衣物,步入盆内。 待得雪白的彻底被温热的水浸泡,颜菖蒲忍不住舒服的轻吟出声,娇嫩小脸上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些许。 “夏蝉,过来帮我擦背。” “是。” 夏蝉不敢有所怠慢,拿起搭在浴盆边沿上的柔软巾布,轻拭颜菖蒲光洁背,心里七上八下,始终忐忑不安。 在宫中,若是知晓主子与其他男子染有私情,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死,二是三缄其口。 她不知道自己在颜菖蒲心中到底占有地位,若是只是个随便可以更换的寻常宫女,那她小命即将休矣。 “夏蝉,我相信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下,你只需用点心,好好替我擦背就是。” 即便背对着夏蝉,颜菖蒲还是能够轻易的洞彻夏蝉心底的担忧,语声不轻不重道。 “是。” 暗自松了口气,夏蝉不敢再分神,一心一意帮着颜菖蒲沐浴。 室内顿时寂静一片,唯有水声哗哗作响。 颜菖蒲伸手捡起一片娇艳欲滴的花瓣,默不作声的静静把玩着。 她之所以不想和夏蝉澄清她与薛靖是清白的,那是因为她不想浪费唇舌,从古至今,后宫中的肮脏事实在太多太多,即便她当真解释了,夏蝉也未必会信。 与其勉强逼着夏蝉相信,倒不如让夏蝉误以为自己知道了主子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心存随时会被灭口的恐惧,让她越发忠心的伺候左右…… 蓦地,似是想到什么般,颜菖蒲秀眉微蹙,轻声细语道: “夏蝉,那日我突然晕倒,太医除了说我怀有身孕之外,还说了些什么?” 手一抖,布巾“啪”的一声掉落水中,夏蝉神色慌张的行至颜菖蒲面前,低垂着头,静默不语的跪倒在地。 “夏蝉,你曾说过,会忠心于我,难道都忘了吗?” 见夏蝉双唇紧闭,没有半分言语之意,颜菖蒲神色一凛,冷冷质问道,语声虽然不大,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奴婢不敢。” 身心猛地一颤,夏蝉慌忙摇头道,然而视线在对上颜菖蒲那双似是能够洞彻心扉的锐利双眸时,便有些心虚的再度低垂下头。 “说。” 冷眼瞧着似是有所顾忌的夏蝉,已然失去耐心的颜菖蒲沉声道。 “姑娘,皇上不让说,您就饶了奴婢吧!” 沉默不语的颜菖蒲只是用越发森冷的目光直直注视着面有难色的夏蝉,看的她后脊阵阵发凉,额头很快便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夏蝉思量再三,低声哀求道: “姑娘,奴婢若是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皇上是奴婢说的,否则奴婢必定性命不保啊!” 见颜菖蒲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夏蝉才继续道: “那日,太医诊出姑娘有喜同时,也查出姑娘你心脉严重受损、气血不足。若是硬要腹中胎儿,待得十月怀胎生产之时,姑娘很可能会休克而亡。” “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要太医拼尽全力,也要护姑娘母子周全。” 闻言,颜菖蒲只觉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闷闷的疼。 原来薛谨之对她的宠爱,也仅限于繁衍子息罢了。 她早知皇家的人都是薄情寡性、自私自利的,为何心还会痛,还会觉得苦涩? 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对薛谨之动了情不成? 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颜菖蒲缓缓的将手合拢,直至骨节微微泛白,花汁顺着掌延滴落。 幸好她问得及时,才没有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泥足深陷。 “姑娘,水凉了,奴婢去取些热水来。” 偷眼瞧见颜菖蒲娇嫩的唇角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顿觉毛骨悚然的夏蝉硬着头皮,牙齿打颤道。 “不必了。” 敛去嘴角阴冷笑意,双眸不含任何情绪的望了眼急于想要逃离的夏蝉,颜菖蒲站起身子,语声轻柔道。 夏蝉不敢有所怠慢,忙忙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干布巾,仔细擦拭颜菖蒲的身子。 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辰,穿戴妥当的颜菖蒲方对始终惶恐不安的夏蝉道: “夏蝉,我先上楼休息了,你收拾好之后,便回去歇着吧。记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就当一场梦,明日醒来,最好忘的一干二净。” 语毕,不待夏蝉回话,颜菖蒲便扶着楼梯扶手,姿态轻盈的往楼上行去。 次日,铅云低垂,雨依旧连绵不绝的下着。 用罢午膳,闲着无事,颜菖蒲便躺到了贵妃榻上,正欲小歇,就听得守在房门外的太监通传道: “皇后娘娘驾到。” 按捺下心头的不悦,面上挂起喜悦之色,领着夏蝉出门的颜菖蒲,正欲佯装亲昵的唤公孙蓉儿,视线却被站在公孙蓉儿身旁的男子所吸引。 “子儿。” 温柔的嗓音似云朵一般柔软,携着满满的欣喜在阴雨绵绵之中响起,给人一种阳光般的温暖。 颜菖蒲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便难以自控的涌出眼眶。 “季叔叔。” 顾不得廊外大雨瓢泼,一头栽进季林的怀里,颜菖蒲便毫无顾忌的大哭出声。 季林之于她,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只要心中有恨,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挺过去,然而,就在看到季林的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捱的很辛苦,内心深处,她很渴望有一个安心的怀抱让她依靠,让她可以放声大哭,将心中的苦闷难受通通随着泪水流出。 “傻丫头,都快当娘了,还哭,难道就不怕肚子里的孩子笑话?” 感激的朝一旁打伞的夏蝉笑了笑,季林轻抚着颜菖蒲光洁的发丝,慈爱道,心下却是惆怅不已。 怀里这个他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女孩,而今已成了当今皇上的妃子,并且还身怀龙子,若是菖蒲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恨他? “呵呵,菖蒲,而今你贵为夫人,可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胡闹了,免得让下人看了笑话。” “我才不怕别人笑话呢。” 颜菖蒲从季林的怀里探出小脸,朝着一旁笑盈盈的公孙蓉儿,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心头却是疑惑重重。 章节目录 第240章 辗转难眠 按理来说,公孙蓉儿与她早已没了小时候的姐妹之情,为何她会那么好心的带季林来笼香阁,莫非这其中大有文章不成? 正暗自思忖之际,忽见得寒竹踏入笼香阁院内,快步行至公孙蓉儿身旁,俯身贴着她的耳朵低语数句之后,便恭敬的退到一旁。 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公孙蓉儿平静无波的温婉秀颜,颜菖蒲心头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小嘴好奇的探询道: “蓉儿姐姐,寒竹神神秘秘的跟你说了些什么啊?菖蒲也好想知道哦。” “只不过是些琐碎之事罢了,怕说了你不爱听。菖蒲,外头雨大,难道你想和你的季叔叔在雨中叙旧吗?” 将菖蒲的疑问一言带过,公孙蓉儿笑着巧妙的转移话题,却越发让颜菖蒲觉得事有蹊跷。 罢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终究会来,到时随即应变就是了。 扯了扯嘴角,颜菖蒲面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牵起季林的手,随即像小孩子般炫耀道: “季叔叔,你知道吗?谨哥哥对我可好了。就因为我喜欢梨花,谨哥哥就把这座笼香阁送给了我。” 听着颜菖蒲兴高采烈的诉说,季林的心顿时酸涩不已,眼神复杂的环视了一下笼香阁,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那个在花间翩翩起舞的女子。 然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他所爱的那抹倩影,早已深埋黄土,再也不能翩然起舞了。 “唉,只可惜现在花期已经过了。” 似是有些惋惜的轻叹一声,眼角视线瞧见季林眉宇间淡淡的伤感,颜菖蒲故作轻松的笑道: “不过没关系,明年梨花还会再开,到时候,菖蒲一定请季叔叔进宫赏花。季叔叔,你说好不好?” “好。” 垂首望着烟儿酷似菖蒲的俏脸,季林温柔一笑道。 虽然他失去了菖蒲,但他还有烟儿,只要烟儿活的快乐,那菖蒲势必会开心的。 叔侄二人连同公孙蓉儿说笑着步入厅内,颜菖蒲招呼着季林与公孙蓉儿在桌旁坐下之后,便似献宝般笑道: “季叔叔,蓉儿姐姐,菖蒲做的杏仁核桃露可好喝了,就连谨哥哥和太后娘娘喝了之后都赞不绝口呢。你们两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厨房准备。” “子儿……” “季叔,就让菖蒲去吧。” 也不知公孙蓉儿到底是出于何目的,温婉的笑着打断季林欲挽留颜菖蒲的话语。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夏蝉,你跟我去厨房帮忙。” 语毕,颜菖蒲领着夏蝉,急匆匆朝房外走去。 主仆二人刚穿过主院连接后面小厨房的月牙形拱门,颜菖蒲便止住身形,神色严肃的对面露疑惑之色的夏蝉道: “夏蝉,杏仁核桃露我自己去做就行了,你现在立刻出笼香阁,去打探一下宫内是否有异动,记得,千万别让人瞧见你出笼香阁。” “是。” 待得夏蝉彻底消失在雨幕中,颜菖蒲方缓步朝小厨房走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已然将杏仁核桃露煮好的颜菖蒲正要把核桃露往瓷碗里盛,就听得厨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夏蝉便神色慌张的出现在其眼前。 “姑娘,不好了,太后正往笼香阁而来,那阵仗,似是来问罪的。” 闻言,颜菖蒲秀眉微蹙,思索片刻,心下暗叫糟糕,手中汤勺无意识的滑落在锅中。 顾不得盛杏仁核桃露,颜菖蒲急匆匆就往小厨房外跑,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太后自初次见着她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她。 今日,必定是公孙蓉儿得知了太后在调查她的消息,故意布局引季林进宫,为的就是将她和季林一网打尽。 都怪她大意了,依着公孙蓉儿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任她在后宫之中如鱼得水的活着呢。 见颜菖蒲火急火燎的往主室跑,夏蝉也不敢有所怠慢,慌忙紧跟其后。 正当主仆二人要穿过月牙门,忽地一抹水绿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寒竹面含笑意,施施然朝颜菖蒲行礼道: “奴婢寒竹,见过风夫人。” “寒竹,你给我让开。” 心下焦急的颜菖蒲根本无心与寒竹周旋,秀眉倒竖,怒喝道。 “夫人,奴婢只不过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询问夫人杏仁核桃露做好了没有,夫人为何无端要对奴婢发此大火?” “夫人要你让开,难道你没听到吗?” 夏蝉机灵的察觉到寒竹是有意阻拦,说话之际,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把寒竹往旁边拽。 寒竹不甘示弱,反手抓住夏蝉的手,两人便堵在月儿门前,拉拉扯扯起来。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笼香阁主院内响起了太监尖锐的通传声: “太后娘娘驾到。” 寒竹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得意地斜睨了颜菖蒲一眼,便快步朝主院行去。 望着寒竹离去的背影,颜菖蒲恨得咬牙切齿,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在过去的数年里,无论寒竹怎么欺负她,她都忍气吞声,只当吃亏是福,然而,寒竹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了,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坐在客厅内的季林和公孙蓉儿闻得太后驾到,皆出门相迎,相较于公孙蓉儿的落落大方,季林倒是显得有些拘谨,举止神态像极了寻常的平头百姓。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待得公孙蓉儿与颜菖蒲行礼毕,季林才低垂着头,小心翼翼的行礼道: “草民季林,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到季林二字,太后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忽地一变,各种复杂的神色快速闪过其威严的双眸,最后趋于平静,然明眼人一瞧,便知她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当看清季林平凡的容貌时,太后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心下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眼前的男子,分明不是那个她朝思暮想、光华逼人、容颜绝代之人,为何她却在他的身上隐约看到了‘他’的影子。 “皇后,丹春,还有你们,都退下吧!哀家要与菖蒲,还有他的叔叔单独聊聊。” “是。” 一干人等鱼贯而出,偌大的院内只剩下颜菖蒲三人,显得格外冷清而压抑。 豆大的雨打在花草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似是要把花草树叶都给击穿,击碎一般。 因着紧张,颜菖蒲只觉得心跳异常剧烈,背脊冷汗直冒。 万一等会季林对太后不能应对得体,那她和季林都将命丧黄泉。 虽说若是死了,未曾报仇,她会心存遗憾,但她不想季林陪着她一起死。前世她欠他的太多太多,这一世,她绝对不要再欠季林的情。万不得已之时,只能牺牲自己,尽最大努力保住季林的命。 “季林,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吧。” 太后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听着很不真切,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隐约中还夹着着一丝期待,一丝害怕与紧张。 “草民不知太后所说何意?还望太后明示。” 闻言,太后不满的皱紧双眉,近身上前,脸几乎快贴到季林的脸,仔仔细细审查着他平凡的容颜,然并未发觉任何异样。 犹不死心的太后突地伸手,做出有失太后身份之举,伸手用力抓住季林的脸,用力的扯,直疼的季林呲牙咧嘴的痛呼不已。 “太后娘娘,恳请太后娘娘饶了臣妾的叔叔吧!” 情情急之下,顾不得地上湿凉,颜菖蒲双膝跪倒在地,央求道。 “太后,草民天生便是这张脸,脸上没有什么人皮面具,真的,是真的。” 撕扯再三,终究一无所获的太后凄然一笑,松开季林的脸,往后退了一小步,忽地面色一沉,厉声喝道: “季林,哀家问你,为何你的姓名与前朝大学士的姓名相同,而她却与风夫人长得十分相似,就连名字也是一模一样。你若有半句虚言,哀家今日便要了尔等性命。” 似是惧怕太后的威严,季林慌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 “小人不敢。不瞒太后娘娘,小人原是季大学生的贴身小厮。十几年前,我家少爷倾慕风夫人,然两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后来少爷帮着风夫人逃离了皇宫,却始终未能与她结秦晋之好。直至八年前,风夫人和她的女儿都被杀害,少爷恨自己不能护她们母女周全,便带着小人远游他乡。也就是在那段漂泊的岁月中,少爷遇到了酷似风夫人的小女孩,为了纪念风夫人,少爷便给她取名为颜菖蒲。再后来,少爷终究因为太过思念风夫人而抑郁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了。小颜菖蒲见不着少爷,便整日哭闹,小人没办法才假冒少爷之名,希望小颜菖蒲也能似少爷那般望梅止渴。久而久之,便习惯成自然了。” 季林的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不但巧妙的解释了他和菖蒲姓名的由来,还打消了太后心头的疑惑。 “难怪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原来你是他的贴身小厮。” 听到季林已然离世的消息,太后身子猛地一震,之后喃喃低语道,面有凄清悲凉之色。 同为女子,颜菖蒲是同情太后的。 毕竟得知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到死的那一刻,心里牵挂的始终都是别的女人,那种滋味想来是不好受的。 但是作为敌人,见到太后此番模样,颜菖蒲又觉得心情舒畅。 眼前这个掌握着他人生杀大权的女人,终于尝到了什么叫做失去的滋味。 “你说他死了,那他现今葬在何处?” 有些失神的双眸再度恢复原先的锐利,注视着跪倒在地的季林,太后沉声问道。 “葬在雁荡山,具体是在……” 详细的将坟墓所在的位置说出,语毕,季林再度静默不语。 跪在一旁的颜菖蒲偷眼瞧了瞧季林,见他面不改色,似是所说真言并非杜撰,而是当真存在,心下不免感动不已。 季林为了保住她,竟然放弃了自己一贯坚持的、做人要坦荡的原则。 “待哀家查明真相,若是事情确如你所说,哀家对你二人再做定夺。” 冷冷说罢,太后转身,脚步有些急促的往笼香阁外行去。 “子儿,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快些起来。” 待得太后离去,季林慌忙起身欲扶颜菖蒲,却被其脸上陌生而又略微有些疏离的神色所惊。 “季叔叔,你适才与太后娘娘所说的话语可是真的?你当真不是季林,而我也不是风夫人的女儿?” 明知季林乃是信口胡诌,颜菖蒲却佯装信以为真。 私心的,她想要借季林所说之言,彻底结束两人之间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隔世情缘。 望着颜菖蒲娇嫩绝美的小脸,季林光华内敛的双眸之中闪过苦笑,犹豫片刻,最终艰难道: “是。” “你骗人,我若不是风夫人的女儿,那我是谁的女儿?你骗人,你骗人,呜呜。” 好似天突然塌下来了般似的,颜菖蒲眸中猛地浮现出震惊之色,难以置信的哭叫道。 “子儿,别哭,季叔叔……”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你给我滚,滚出去。” 拼命推着季林的身子,颜菖蒲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好,我走,我走,但是你别再哭了,千万别再哭了。” 泪眼迷离之中,目送着一步三回头、面露心疼不舍之色的季林,颜菖蒲的心中升起浓浓的不舍与凄凉。 往后,在这深宫之中,甚至是整个人世间,她都要孤军奋战了。 闪电划破苍穹,雷声滚滚、震耳欲聋,倾盆大雨无情的浇着世间万物。 白茫茫的雨水之中,只见身子湿了大半的夏蝉顾不得地上水洼,沿着青石小路,飞奔到已然瘫坐在走廊上的颜菖蒲身前,面有焦急之色道: “姑娘,地上湿冷,小心伤了身子,奴婢扶你起来。” “夏蝉,我,他,呜呜……” 语不成句的颜菖蒲在夏蝉的搀扶下站起身子,话未完,便趴在夏蝉的肩头哭了起来。 自从认识颜菖蒲以来,她留给夏蝉的都是心机深成、喜怒不行于色的印象。 似现在这般哭得伤心欲绝、宛如孩子般的脆弱模样,着实令夏蝉感到即惊诧又心疼。 “姑娘,别哭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轻拍着颜菖蒲纤细的背脊,夏蝉柔声细语的轻哄道。 哭了一阵子,心头的抑郁得到了些许缓解,颜菖蒲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就着衣袖,擦干粉嫩小脸上的泪水,语声平静道: “夏蝉,我累了,先上楼歇息了。” 语毕,也不待夏蝉说些什么,便径自步入房内……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一夜辗转难眠,天明时分,容色憔悴的颜菖蒲静静的坐在窗前,双目失神的望着庭院内翠绿一片。 章节目录 第241章 抱怨 依着季林的性子,必定会再去求公孙蓉儿带他进宫,未免他再沦为别人的棋子,说什么她也要想办法打消其进宫的念头。 “姑娘,今日想要吃些什么,玩些什么?” 拾阶而上的夏蝉绕过屏风,见着颜菖蒲衣着单薄的坐于窗前,忙将手中的铜盆轻放于盆架上,急走几步至床头的矮几前,拿起一件鹅黄色的外衣,近身给颜菖蒲披上。 “食无味,也没什么想玩的。” 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坐姿,颜菖蒲淡淡道。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夏蝉只得静默不语的立于一旁,室内顿时又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似是看厌了窗外的景色,颜菖蒲微微侧首,面上泛起一层若有似无的浅笑,低声道: “夏蝉,去浣衣局把金粉给我叫来。” 眸中闪过惊讶之色,夏蝉却并未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口,只是福了福身,便往楼下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在其余小宫女的伺候下,已然梳洗完毕的颜菖蒲随便吃了些清粥小菜,便遣退所有的宫女太监,独自一人立于客厅左侧的书桌前,手持狼毫,将窗外的雨景细细绘于雪白的纸张上。 “姑娘,奴婢将金粉带来了。” 闻言,颜菖蒲将手中的狼毫搁于笔架上,视线掠过夏蝉身边的金粉,最终落在夏蝉身上,微微颔首道: “好,你在外守着,记住,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是。” 待得房门紧闭,颜菖蒲自桌后步出,行至离金粉只有三步之遥处站住,语声不温不火道: “金粉,把这份信交给银粉,要她务必将信中所说之事办妥。” 不敢有丝毫怠慢,金粉慌忙接过菖蒲手中的信,小心翼翼的藏于袖袋之中。 正当颜菖蒲转身要去摁博古架上的梅花图纹时,忽听得室外响起夏蝉大声的请安声: “奴婢参见皇上。” 得知皇上就在门外,金粉立时慌了手脚,如今她乃是戴罪之身,无端端出现在笼香阁,势必会引起皇上猜疑。 若是皇上追问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她该如何作答? “无需惊慌,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微微蹙眉,眼神中略有不悦的瞪了眼金粉,沉声说罢,颜菖蒲褪去脸上冷淡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悲凉无助。 “吱呀” 随着房门的开启声,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携着满身尊贵气息,沉稳的步入房内。 因着颜菖蒲是背对着房门而坐,故而未曾看见薛谨之眉梢眼角的疲倦之色。 薛谨之自身后刚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入怀中,还未来得及吸取她身上干净纯真的气息,颜菖蒲便不依的边挣扎,边伤心欲绝的哭泣道: “谨哥哥,你不要抱菖蒲,菖蒲只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不许说浑话。” 皱紧俊朗的双眉,薛谨之扳过背对自己的颜菖蒲,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沉声喝道,随即又缓了神色,柔声细语的安抚: “子儿,别哭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在我的心目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我不信,曾经季叔叔说他不会期满我任何事,到头来,他却对我撒了弥天大谎。你们都喜欢撒谎。” 明知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仗着平时薛谨之的宠爱,颜菖蒲以为他会从前那般耐着性子哄她,却没想到,薛谨之面色突地一寒,双臂松开她娇小的身子,冷声道: “看来是我平时把你惯坏了。等你不哭不闹的时候,朕再来找你。” 一个“朕”字,将彼此间的距离猛地拉开一大截。 似是被薛谨之的怒意吓到般,颜菖蒲止住了哭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下却是冷笑不已。 哼!前一刻还对她关爱有加,转眼便冰寒以待,这就是帝王的爱,不堪一击,反复无常,比之夏日的天还要令人难以揣摩。 心下烦躁的薛谨之硬着心肠背转身子不去看颜菖蒲楚楚可怜的娇颜,双手负于身后,大步朝室外行去,没有丝毫的留恋与不舍。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压抑的气氛让人感觉呼吸都困难。 缩在一旁的金粉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颜菖蒲,就会无端挨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出乎金粉意料的是,颜菖蒲始终沉默平静,面上不曾浮现半点怒意与委屈,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径自走到博古架前,摁下梅花形图纹,待得密道开启,颜菖蒲方平淡道: “金粉,速去速回。” “是。” 虽然惊愕于颜菖蒲的反应,金粉还是不敢多做停留,忙忙行了礼,快步走入密道,仿若走的慢了,就在劫难逃。 关上密道,颜菖蒲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抚平身上略微有些皱了的衣裙,缓步行至桌旁坐下,扬声对外唤道: “夏蝉,你进来。” 侯在门外,见着薛谨之怒气冲冲离去的夏蝉正襟危坐的步入房内,小心谨慎地低声道: “姑娘,有何吩咐?” “速去内务府打探皇上近日经历之事,事无巨细,都给我打探的清清楚楚。” “是。” 夏蝉这一去,直至傍晚时分才回转,彼时,颜菖蒲正斜依在贵妃榻上拆玩着九连环。 见着夏蝉回来,颜菖蒲将手中玩过数次的九连环随手丢到一旁,语声平淡道: “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回姑娘,听内务府总管手下的小太监说,皇上这阵子一直在为南方的洪灾犯愁,当真可谓是食不知味、坐立难安。” 眸光流转,颜菖蒲娇嫩的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想不到喜怒无常、冷酷无情的薛谨之还是个心系天下苍生的好皇帝。 然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遥想当初,她被皇家的人迫害时,除了季林之外,普天下的黎明百姓,又有谁关心过她的死活。 所以,这一世,宁可她负天下人,也绝不在让天下人负她。 “还打探到了些什么?” 举起纤细娇嫩的玉手,借着微弱的天光,颜菖蒲微眯双眸,细细端详着略微有些过长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道。 “奴婢在回来的路上,听闻皇上去了静妃那。” “静妃?” 坐直身子,颜菖蒲双眉微蹙,偏头细想,夏蝉忙忙道: “就是当初和皇后一同进宫,殿阁大学是之女王静。” 经夏蝉那么一提醒,颜菖蒲对静妃这人多少有了点印象;那个似诗词歌赋一般恬淡静雅的女子,虽然与她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却给她留下了如沐春风般的好感。 “夏蝉,皇上对静妃可好?” 在宫中为奴为婢,最擅长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项本事就是熟记哪个宫的嫔妃受宠,哪个宫的嫔妃失宠,这样才能明哲保身。 夏蝉不曾有丝毫的犹豫,如实相告道: “自从封后之后,静妃娘娘便自称身子虚弱,搬到紫薇宫去静养了,皇上偶尔也会去看她。” 颜菖蒲若有所思的望着夏蝉,仔细品味着她话里的含义。 紫薇宫远离乾元殿,地处偏僻,几乎与冷宫无异,为何王静要在公孙蓉儿成为皇后之后,自动搬去那居住呢?难道在她不在的皇宫的这段时日里,她二人有何变故不成? “姑娘,姑娘……” 被颜菖蒲目不转睛的盯着,只觉心里不安的夏蝉硬着头皮,轻唤数声道。 收敛心神,颜菖蒲淡淡一笑道: “夏蝉,你可知静妃娘娘平素都爱做些什么?” 略一思索,夏蝉轻声道: “据奴婢所知,静妃娘娘性子恬淡,除了爱好诗词歌赋之外,偶尔也会在紫薇宫的摘星楼弹上一曲。” “阴雨连绵数日,也不见有停歇之意,整日待在房里,实在闷的慌。夏蝉,不如我们去紫薇宫听曲吧!” 静默片刻,颜菖蒲清澈的双眸忽地明亮异常,语声清脆,模样神态活脱脱一个耐不住寂寞、猛然发现有好玩的孩童,心下却另有盘算。 想来皇上最近几日都不会来笼香阁了,倒不如通过王静的嘴,将治水的法子告诉薛谨之,一来可以试探公孙蓉儿的反应,验证二人是否确有嫌隙;二来,也可以让薛谨之深刻感受到王静的善解人意,对她多一份在乎。 后宫这台戏,只有人多才会热闹,寥寥数人,未免太过乏味了。 “姑娘,可是我们若是贸然前去,会不会……” “昔日静妃娘娘待我甚好,我前去拜访,也在情理之中。速去将《伯牙残卷》取来。” 打断夏蝉的话,颜菖蒲干净利落的吩咐道。 见颜菖蒲主意已定,夏蝉也不敢在多说什么,默默上楼去取《伯牙残卷》,心下则暗自祈祷,这次紫薇宫一行,千万别起风波。 烟雨蒙蒙之中的紫薇宫,宛如一名娴静优雅的少女,轻蒙面纱,静静的伫立着,始终以一个旁观者得姿态,见证着一代代君王的更替,一曲曲后宫的悲欢离合,却从不涉足纷争。 它的安静,让初次到访的颜菖蒲顿觉心灵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抚慰,也让她心底萌生一丝罪恶感。 这样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难道她真的要亲手将它毁掉吗? 在紫薇宫外踌躇片刻,颜菖蒲最终抿了抿粉嫩的娇唇,朝夏蝉使了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夏蝉紧走几步,行至宫门出,抬手拾起门上的铜环,轻叩数下后,退至一旁,不一会那朱红大门便被开启。 一名身着宫女服的女子自门内探出头来,见着夏蝉,正欲问些什么,就听得夏蝉略带笑意道: “有劳姐姐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风夫人前来探望静妃娘娘。” 那宫女听闻是夫人到访,答应一声后,忙朝内院跑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辰,方气喘吁吁的跑来对夏蝉道: “姐姐,静妃娘娘身子虚弱,吩咐奴婢先来接引夫人,她随后便到。” 夏蝉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回首对站于不远处的颜菖蒲点了点头,颜菖蒲便满面笑意的近身上前。 听罢夏蝉自宫女口中得知的消息,颜菖蒲笑盈盈道: “我与静妃娘娘情同姐妹,我自己进去便是,为何要劳烦她出来相迎。这位姐姐,有劳你前面带路。” 那宫女闻得颜菖蒲称自己为姐姐,立时慌了神色,忙要跪倒在地,双唇则哆嗦着道: “夫人身份高贵,奴婢……” “好了,好了。这也没旁人,你无需这般惊慌。是往那个方向走吗?” 不想与宫女纠结什么尊卑主仆的礼数,颜菖蒲略微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宫女的话,纤纤玉指指着一处院门,问道。 见小宫女点了点头,颜菖蒲便径自朝那院门行去。小宫女也不敢有所怠慢,疾走几步,跟在颜菖蒲身后,时不时提醒几句该如何走。 紫薇宫的内里是由四个小小的四合院串联而成,用一步一景来形容院内的景色,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与紫薇宫正门相连的院子,种满了一杆杆修竹,宛若婀娜多姿的曼妙少女,在风雨中摇摆,枝叶摩擦发出悦耳动人的“沙沙”声。 穿过门洞,映入眼帘的,则是满目的紫薇花圃,眼下虽然花期未至,但也能想象出花开之时,是何等壮丽秀美。 再过一个月牙形拱门,颜菖蒲还未来及细瞧院内景物,就见走廊尽头,一抹身着白色长裙的身影姗姗而来。 古语有云,女要俏,一身孝。 这白色的衣裙穿在王静的身上,越发烘托出她那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时若弱柳扶风的气质。 稳了稳心神,颜菖蒲笑逐颜开的朝王静跑去。 “静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跑至王静身前,颜菖蒲举止自然的抓住她的玉臂,很是亲昵道。 王静略带病态的秀美容颜上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轻轻颔首道: “当然记得。” 说着,左手状似无意的覆盖上颜菖蒲抓住她右臂的手,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将颜菖蒲的手移开,然后身子往后退了一小步,恭敬行礼: “嫔妾参见夫人。” 颜菖蒲心下一惊,心思急转,当下便明白了王静对她生疏的缘由,也多少验证了她心中有关王静与公孙蓉儿之间有嫌隙的猜测。 她与公孙蓉儿在旁人看来,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王静心中必定有所顾忌,怕的就是与她太过亲近,被她寻着纰漏,转而告知公孙蓉儿,陷自己于不利之境。 但以防万一,颜菖蒲稳了稳心神,好似未曾发现王静的疏离之举,依旧面含笑意,活泼可爱道: “静姐姐,这里没有旁人,我们就不要嫔妾啊,本宫之类的那样称呼了,听了怪别扭的。” 说着,双手又挽住王静的臂膀,纯真浪漫的笑颜令王静不忍再做出疏离之举。 “雪妹妹,进宫之后,你可曾去拜会过你的蓉儿姐姐?” 任由颜菖蒲挽着自己右臂的王静,莲步轻移的朝内院慢行,状似闲话家常的询问道,却隐藏着诸多试探。 侧首而望,颜菖蒲略有不悦的撅起小嘴,嗫嚅着双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倒是一旁的夏蝉不平的抱怨道: 章节目录 第242章 绝望 “静妃娘娘,你有所不知,自从我家姑娘进宫之后,皇后便三番两次刁难她,根本一点也不顾念昔日姐妹之情,就连……” “夏蝉!” 见夏蝉将该说之言已经说了,未免她画蛇添足,引起王静猜疑,颜菖蒲适时打断她的话语,随即面露自责之色道: “许是菖蒲做的不够好,不够乖,所以蓉儿姐姐才会生我的气。” 见颜菖蒲低眉垂眸,甚是伤心难过,王静轻叹一声道: “雪妹妹,月有阴晴圆缺,更何况是人。或许你现在的蓉儿姐姐,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蓉儿姐姐了。” “菖蒲不明白静姐姐的意思?” 面露迷茫之色,颜菖蒲眸中尽是不解之色道。 “往后你长大了,自会明白的。” 不再细说,王静意味深长的说罢,随即笑着转移话题道: “雪妹妹,你突然到访,我也没什么准备的,若是你愿意,不如我弹首曲子给你听,也好解解闷。” “恩。好啊!” 兴高采烈的答应完,似是突然响起什么般,颜菖蒲笑嘻嘻道: “菖蒲知道静姐姐喜欢诗词歌赋,所以猜测姐姐也是爱琴之人,故而来时,叫夏蝉带了《伯牙残卷》来。所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好谱自然要赠给懂曲之人。” “你这小嘴真甜。可是那《伯牙残卷》乃是珍品,你若赠给我,这礼未免太贵重了。” 王静虽然生性恬淡,似是无欲无求,但她却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身为着迷,听得颜菖蒲要将《伯牙残卷》赠送给她,面上难掩欣喜之色,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就连脸上的病容也少了许多。 “我又不会弹琴,《伯牙残卷》我若留着,只不过是暴殄天物。夏蝉,拿来。” 笑着说罢,颜菖蒲自夏蝉手中接过用淡粉色锦布仔细包着的《伯牙残卷》,递到王静眼前。 接过《伯牙残卷》的王静,右手轻抚着粉色的锦布,眸中宛如跳动着两族小火苗,使得她清亮的双眸熠熠生辉,更加美丽动人。 “今日高兴,好妹妹,我们去摘星楼,我弹《高山流水》给你听,倒也符合先下的意境。” “恩。” 两人相携着朝摘星楼所在的院落行去,而夏蝉却趁着王静分心之际,叫住了适才给她开门的小宫女,并拉着她寻了个无人处,打探些有用的消息,好回笼香阁之后,告知颜菖蒲。 相传,商纣王为讨爱妃妲己的欢心,不惜耗费巨大人力物力,营建摘星楼,其奢华程度,可谓是历史罕见。 然紫薇宫的摘星楼虽然与商纣时同名,但却极为简单。 小小的四合院内,种满了各色兰花,因着连日下雨,那些种在泥地上的兰花有的叶茎已经腐烂,透着些许苍凉之意。 而那些种在花盆里,放在走廊内的兰花,虽然看着也有些精神萎靡,花倒也开的清新淡雅。 一座小小的塔楼就静静的伫立在满是兰花的小院正中。 颜菖蒲跟在王静身后,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上,在楼上站定时,放眼四望,竟然能将最近几座宫殿内的全景看的一清二楚。 望着那些宫殿内,或忙碌,或悠闲的宫女太监,不知怎地,颜菖蒲突然觉得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好妹妹,此处简陋,你就将就着些。” 误以为颜菖蒲的怔愣,是嫌弃摘星楼的简陋,王静淡淡一笑道。 “静姐姐,此处幽雅清静,很适合弹琴听曲。我小的时候,住在一座山谷之中,环境比之这简陋多了。” 听罢颜菖蒲之言,王静的眸中露出淡淡的赞赏之色。 凭着颜菖蒲今日的地位与圣宠,还能保持这份纯真的心,当真是不易,毕竟,在这后宫之中,有多少嫔妃一旦享受过荣华富贵,就再难返璞归真了。 “好姐姐,快些弹曲子给我听吧。” 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颜菖蒲面露期待之色,笑着催促道。 王静仪态优雅的点了点头,坐于瑶琴之后,双手置于琴上,正要弹,忽地似发现什么般,微微蹙眉…… “雪妹妹请稍待片刻,我去沏壶茶。” 语毕,王静正欲起身,就听得木制的阶梯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便见夏蝉与那应门的宫女手中捧着茶具出现在王静与颜菖蒲眼前。 “静妃娘娘,奴婢得知你与我家主子会在摘星楼弹琴听曲,故而擅做主张,拉了秋雁去准备茶具,还望静妃娘娘见谅。” 未待王静与颜菖蒲说些什么,夏蝉便朝王静福了福身,言语恭敬有加,应对得体道,令王静根本无可挑剔。 “呵呵,雪妹妹单纯善良,有你这么个机灵的丫头从旁照料,倒也相得益彰。” “嘻嘻,静姐姐说的很是在理,平日里多亏有夏蝉照顾,我才不至于将日子过得一团糟。” “两位娘娘过奖了,奴婢只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罢了。” 难掩害羞之色,夏蝉轻声说罢,便静默不语的带着秋雁在旁架炉子,摆茶具。 颜菖蒲又调侃一番,方言归正传,笑盈盈望着王静道: “静姐姐,水也煮上了,你就快些抚琴一曲吧。” 唇角含着一抹淡似青烟的浅笑,轻轻颔首之后,王静白皙娇嫩的双手再度抚上琴弦,立时,清脆动人的琴声便从她的指尖似流水般缓缓泄出。 望着眼角眉梢渐渐露出忘我之色的王静,颜菖蒲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夏蝉带着秋雁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些,王静寻不着秋雁,势必会起疑。 王静不愧是才女,一曲高山流水弹奏的出神入化。 琴声柔缓之时,恍若涓涓细流,让人感觉舒适安然;激荡之时,又似急流击石,令人热血。若不是心中别有牵挂,颜菖蒲必定会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之中而不能自拔。 “雪妹妹,雪妹妹……” 佯装如痴如醉,没有听到王静轻柔的喊声,直到一旁的夏蝉扬声呼唤,这才恍若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静姐姐,你的琴弹的太好了。以往听人说,‘余音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菖蒲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吃肉会和音律连在一处,今日倒是悟出个中道理了……” 毫不做作的称赞着王静的琴艺,突地似是想到什么忧心之事般,颜菖蒲神采飞扬的娇嫩小脸猛地黯了下去,轻叹一声道: “只可惜谨哥哥最近一直为南方洪涝之事费心伤神,否则,若是他能陪我听静姐姐弹琴,必定越发完美,就好像戏文里演的那般,我们三个就是神仙眷侣。” 为着颜菖蒲不恰当的比喻,王静微微一怔,随即宽袖半遮面,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静姐姐,人家在这担心谨哥哥,你反倒笑话人家,我不依,我不依。” 似小孩子撒娇般,颜菖蒲左右摇摆身子,故作不悦道。 “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 敛了敛神色,王静面露正色道: “雪妹妹,我们身为皇上的妃子,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便是了。至于国家大事,祖宗有规矩,是容不得后宫女子干涉的。” “我没有想要干涉什么国家大事啊,我只是想让谨哥哥开心快乐而已。” 面露不解之色,颜菖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无辜道。 王静心下不由轻叹,似菖蒲这般天真无暇的女子,在这人吃人的后宫之中,不知能存活多久,然她自顾不暇,也唯有祈祷上苍庇佑菖蒲了。 “雪妹妹,往后皇上若是去了笼香阁,你只要乖巧听话便是,其余事莫要多问,多管。” 言尽于此,王静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起身步至小炉子前,接过秋雁手中洗好的茶具。 因着连日下雨,天气寒凉,滚烫的开水自水壶内倒入茶壶中,升起袅袅水雾,朦胧了王静柔美的侧脸。 双手托腮,颜菖蒲静默片刻,闷闷道: “静姐姐,我原有件事先和你说来着,可适才听你一番言语,倒没了主意,不知该说不该说了。” 微微侧首,一缕柔软的发丝滑落在王静优美的脸,朱唇轻启: “若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那就别说了。” 语毕,王静将盛有热水的紫砂壶以及两个杯身刻有莲花图纹的茶杯轻轻搁于茶盘上,款步行至桌边坐下,平心静气、手法熟练的的泡起茶来。 须臾,整个摘星楼内便茶香满溢,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雪妹妹,茶已经泡好了,你过来尝尝,味道可好?” 佯装没有瞧见颜菖蒲面上的不快之色,王静笑盈盈邀请道。 “静妃娘娘,请恕奴婢不敬之罪。我家夫人闷闷不乐时,即便山珍海味,也会食之无味的。” “好姐姐,你就让我说了吧!好不好?” 夏蝉话音刚落,颜菖蒲便用无辜而又充满渴望的眼神凝视着王静,语声软软糯糯的恳求道,即便是心如钢铁之人,也不忍拒绝。 王静犹豫片刻,最终无声的点了点头。 “谢谢静姐姐。昨儿个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被洪水卷走了,正在沉浮不定时,有个人就给了我根木头,并且说要我抱着木头,只要顺着地形漂浮,就能安然无事的存活。静姐姐,你说这个梦有说什么说道吗?那个人是不是想暗示我什么啊?”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王静只是如先前般面含笑意,并未急着说什么,一双妙目静静的凝视着颜菖蒲娇嫩纯真的小脸,好似要看穿她似的。 拿不准王静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颜菖蒲极力稳住心神,面若无事,实则暗暗心惊。 这王静虽说性子恬淡,与世无争,却是眼明心亮,心思细腻,也不知拉她进后宫纷争之举,是对还是错? “只不过是个梦罢了,也并无什么说道。” 良久,王静才浅浅一笑道,随即再度邀请颜菖蒲: “雪妹妹,心中之事你也说了,茶若是凉了,就不好喝了,请。” “恩。” 虽然没有从王静口中得知她内心的真正想法,颜菖蒲不免有些失望,但未免引起王静更多的猜疑,只得佯装高兴之态,乖巧的点头答应,行至桌旁,拿起茶杯,细细品尝。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侍立一旁的夏蝉见颜菖蒲面露困倦之态,极为不雅的打了个哈欠,忙笑着对王静轻声道: “静妃娘娘,夫人自怀孕以来,就容易困乏。若是娘娘不介意,奴婢就扶着夫人回去休息了。” 别了王静,主仆二人如来时般慢悠悠往笼香阁行进。 寂静的甬道因着连日里被雨水浇着,有些角落竟长出湿滑的青苔。 未免颜菖蒲摔倒,夏蝉紧紧的抓住其臂膀,小心翼翼的搀扶着,生怕有所闪失。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里注定有劫,即便在小心谨慎,也是难以避免的。 眼见得长长的甬道即将走到尽头,夏蝉悬着的心正欲放下,忽地,一名身着肮脏衣物的女子从侧旁的小道内急匆匆窜了出来,硬生生撞在了颜菖蒲身上。 被撞了个趔趄的颜菖蒲未曾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在了旁边的青苔上,立时身子便直挺挺往后倒去;因着夏蝉牢牢抓着她的臂膀,就连夏蝉也被她拖着往她身上压去。 随着颜菖蒲和夏蝉的惊呼声,主仆二人双双摔倒在地,夏蝉结结实实的压在了颜菖蒲身上。 一时间,颜菖蒲不但觉得背脊发冷碎裂般疼痛,就连腹部也是绞痛不已。 翻身跌坐在地的夏蝉惊恐不已的呆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颜菖蒲,脑海里盘旋着得都是她闯祸了的念头。 “哈哈,哈哈,血,血,血啊!” 疯狂而又刺耳的嗓音回响在细雨绵绵的甬道上空,那名衣着肮脏的女子眸中尽是狂乱之色,拍手蹦跳着,面容扭曲,嘴角噙着诡异的笑,令人望之不禁浑身打颤。 躺在雨水之中的颜菖蒲只觉得四肢冰凉,气力随着下身温热液体的流逝而渐渐消散,一股淡淡的失落与伤心蓦然涌上心头。 虽然她不想为薛谨之孕育子嗣,但当孩子真的要掉了时,身为人母,她终究是心存愧疚,并且自责的。 “夏蝉,夏蝉,快去喊太医,快啊!” 几乎是出自本能,颜菖蒲拼尽全身力气,忍着疼痛,朝呆愣不已的夏蝉喊道。 “啊!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回过神来的夏蝉,手脚慌乱的自地上爬起,正欲发足狂奔的去请太医,但见到那疯狂的女子用一种嗜血的眼神瞅着颜菖蒲,心下猛地一寒,顾不得许多,冲上前去,紧紧抓住那女子的手腕,厉声喝道: “你同我一起去。” “我不走,我不走。” 女子突地撒其泼来,对着夏蝉拳打脚踢,一时两人扭打成一团。 “夏蝉,你,你无需管她,快,快……” 细弱蚊呐的嗓音自颜菖蒲苍白的嘴唇颤抖地发出,绝望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覆盖住她的身心。 若是夏蝉和眼前的疯癫女子再纠缠下去,莫说孩子不保,就连她也会有生命危险。 章节目录 第243章 担忧 正在此时,甬道的尽头,一抹修长的身影穿过雨幕,携着清风,飘然而来。 颜菖蒲只觉眼前人影晃荡,夏蝉与那疯癫的女子俱已软软的跌倒在地,而她自己则落入了一具不算太过强壮,却温柔的怀抱之中。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心中的绝望便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安全感,就连看也没看,抑或是根本没有力气看清男子面容的颜菖蒲,双目一闭,便陷入昏迷之中。 再度醒来之时,是在深夜。 许是怕室内灯光太过耀眼,会影响休息之人,屋内只亮着一盏灯。 昏黄的烛光透过纱罩,静静的流淌在室内的每个角落,给人一种宁静安详之感。 意识彻底清醒过来的颜菖蒲还未来得及感觉到嗓子的干哑,脑海里便浮现出甬道里发生的一切,右手本能的抚上小腹,平坦依旧,却能明显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 黯然神伤片刻,颜菖蒲勉强压下心头伤痛,挣扎着坐起身子,哑着嗓音喊道: “夏蝉,夏蝉。” 一抹娇小的身影自楼梯口的屏风后急急转出,行得近了,方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福身道: “夫人。” 见来人并非夏蝉,颜菖蒲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弥漫心头,微微蹙眉急道: “夏蝉呢?” “回夫人的话,夏蝉未能护夫人周全,皇上已命人将她收入天牢了。” 闻言,颜菖蒲心下一急,顾不得身子虚弱,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下床,然依据医理而言,女子小产比之生育还要伤身子。 因着气血不足,颜菖蒲只觉得脚下虚浮,头晕眼花,耳畔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背后更是沁出一层汗来,身子猛地一晃,跌坐回床上。 呼呼喘着粗气,心跳异常剧烈,颜菖蒲单手抚着心口,朝着那站立一旁的宫女急怒道: “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皇上给本宫请来。” 许是被颜菖蒲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吓到,又或是被她的言语所震住,小宫女面露为难惶恐之色,身子迟迟不曾移动分毫。 “你只需和皇上说,夫人醒了,哭着要见他。” 面色苍白的斜睨着小宫女,颜菖蒲心下苦笑不已。 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比金粉更笨拙的女子。夏蝉是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左膀右臂,绝对不能让其有事,否则在这后宫之中,她就越发举步维艰了。 那小宫女不敢有所耽搁,忙忙答应着退了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扶着墙壁缓步行至梳妆台前坐下的颜菖蒲,听得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响起,回首而望,只见一抹身着明黄色长袍的身影自屏风后转出,柔和的烛光映照出其带有焦急之色的清俊面容。 “谨哥哥……” 言未尽,两行清泪已然滑落颜菖蒲白净娇嫩的小脸,落在地上,溅起令人心碎的泪花。 “子儿,别哭,别哭,会伤了身子的。” 薛谨之大步上前,动作轻柔的将颜菖蒲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柔声哄道,心下则是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自得知菖蒲出事后,他便将涉案人等都细细盘查了一遍。 静妃告诉他,菖蒲之所以会去紫薇宫,除了叙姐妹情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要找个人倾诉,将自己所梦到的事和人分享。 而菖蒲所梦到的,正是他眼下迫在眉睫,难以解决的难题。 依着菖蒲单纯的性子,他有理由相信,她去找王静闲聊,只是出于沉闷与无聊。 倘若那日他不曾无端端对她发脾气,或许今日,菖蒲会将自己所梦到的对他倾诉,那她也就不会在甬道之中惨遭意外了。 “谨哥哥,我听宫女说,你把夏蝉押入天牢了,为什么?” 自薛谨之的怀里昂起梨花带雨的小脸,颜菖蒲泪眼迷离、明知故问道。 “哼!那*婢护主不利,罪该万死。” 攥紧双拳,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薛谨之咬牙切齿道,似是恨不得要将夏蝉千刀万剐了。 “谨哥哥,你误会夏蝉了。是那个疯女人突然跑出来把我撞倒的,不关夏蝉的事。夏蝉还和那个女人打架了呢。谨哥哥,你就饶过夏蝉这一回吧,好不好?子儿求你了,求求你了。” 泪水溢满眼眶,颜菖蒲楚楚可怜的望着薛谨之清俊脸,及尽恳求之色道。 “唉,子儿,你总是这么地善良。” 无奈的轻叹一声,薛谨之似是低喃道,随即点了点头: “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罚她生受二十大板。” “谢谢谨哥哥。” 虽然不能让夏蝉安然无恙,但颜菖蒲心知也不能再得寸进尺了,故而佯装破涕为笑道。 蓦地,似是想到什么般,颜菖蒲明亮的双眸瞬间黯了下去,就好似闪闪发亮的夜明珠突然被蒙上了一块锦帕,顿时失了光泽。 察觉到颜菖蒲低落的情绪,薛谨之虽然心中已然猜到了缘由,但还是柔声问道: “子儿,怎么了?” 不曾急着回答薛谨之的话,颜菖蒲微微侧转身子,单手覆上空空的小腹,哽咽道: “谨哥哥,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子儿,别难过,我们都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薛谨之虽然心中苦闷不已,却面泛笑意,状似无事人般安慰道,然瞧在颜菖蒲的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冷酷与无情。 心下暗暗冷笑之于,颜菖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泪掉得很凶的哭诉道: “都怪那个疯女人,若不是她无端端闯出来,我就不会失去孩子。谨哥哥,你说,皇宫大内,守卫森严,怎么会无端端跑出个疯女人来?” 颜菖蒲状似无意的指责,却点醒了薛谨之。 确实,在这守卫森严的后宫,一个行为疯癫的女人,又怎么可以招摇着穿街走巷,这应是有人暗中安排,目的就是想要让菖蒲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他和菖蒲的孩子下此毒手。 因着愤怒,薛谨之的身子竟微微有些颤抖,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子儿,你放心,无论如何,谨哥哥都会对你有所交代的。” 闻言,再度依偎进薛谨之怀里的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任人欺负的颜菖蒲了,这一世,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虽然她原本就没打算要肚子里的孩子,但她的孩子只有她能决定其命运,旁人横加插手,却是万万不行。 静静的依偎在薛谨之的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颜菖蒲面露困倦之色,打着哈欠,细弱蚊呐道: “谨哥哥,我困了。” “恩,那你早些歇下,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着,薛谨之轻而易举的将颜菖蒲娇小的身子打横抱起,大步行至床边,宛如放置易碎的水晶一般,动作轻柔的将颜菖蒲放大柔软的床上,并且含情脉脉的为她盖好被子。 “谨哥哥,一定要把夏蝉放出来哦!” 娇嫩的小脸舒服的蹭了蹭柔软的锦枕,颜菖蒲咕哝道,直至见到薛谨之点头,方安心的闭上双眸。 一直静立床旁的薛谨之直到确认颜菖蒲已经安然睡熟,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室内寂静一片,唯有烛光静静的流淌着。 外头雨势小了很多,却依旧能够听到水滴打在草木上所发出的“嗒嗒”声。 原本熟睡的颜菖蒲忽地睁开双眸,眼中清明一片,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侧转身子,调了个舒服的睡姿,颜菖蒲望着室内某个不知名的点,不由失神。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在甬道遭遇不测,失去意识之前,身子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之中。 那种熟悉的味道是属于薛靖的,她绝对不会闻错,毕竟,她和他曾经很是亲密的接触过。 只是,令她不解和疑惑的是,为什么靖王爷要三番两次的救她,她只不过是个和他毫不相干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曾经还伤害过他。 那个整日嬉皮笑脸的男子到底心存什么目的,若是当真如她派人打听的那般,救她是为了安稳后宫,那她若是死了,岂不一了百了了。 想不通,猜不透。 翻了个身子,颜菖蒲面朝内侧而卧,闭目,试着想要逼迫自己入睡,却不知怎地,满脑子都是薛靖那张嬉笑的如花俊容。 无法入眠,索性起身下床,自衣柜内取了件深蓝色斗篷披上,撑着边缘描有寒梅的紫竹骨伞,独自步出室内。 细语随风扑上在娇嫩的小脸上,凉凉的,令颜菖蒲的意识越发清晰,也令她舒服的将积压在胸口的浊气缓缓吐出。 想到这个时节,睡莲应是开了,便不由鬼使神差的朝当日初进宫时,与薛谨之相遇的地方走去。 细雨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为雨夜下的湖越发增添了几许静谧;远处走廊上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倒映在湖面上,倒有了几分朦胧美。 寻了处僻静之所,颜菖蒲正要坐下,放松心情,安静的欣赏眼前美丽的夜景,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突然靠近。 此刻不想与任何人照面或者交谈的颜菖蒲,见着身旁不远处有几座错落有致的假山,山与山之间又有可容身的小洞,便快步躲了进去。 那阵细碎的脚步声蓦地在假山前的小径前停下,只听得一抹小心谨慎却又带有几分好奇的女声突然响起: “此处僻静,又是深夜,想来没人会来。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咳。” 清了清嗓子,另一抹带着些许炫耀之色的女声慢条斯理的响起: “急什么。先让我亲一下。” 闻言,颜菖蒲微微蹙眉,胃有不适,喉间升起一丝恶心感。 后宫佳丽三千,并非个个都能得到皇上宠爱。故而,有的女子便信佛,虽不曾进庙为尼,但也与出家一般无二;而有的耐不住寂寞的,便与宫中侍卫暗通款曲;再有胆小的,怕与侍卫有染发现后会送了性命,便同眼前这二人般,行断袖之礼。 无意窥探,却又深表同情的颜菖蒲,为了不难为自己,正欲转身小心翼翼朝后头通往别处的小道行去,忽听得那小心谨慎的女声略带羞涩道: “你亲也亲了,是不是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那个疯女人到底和阳塞宫有什么关系了吧。” 疯女人,阳塞宫。这两个字就像新煮处得米糊一般,生生胶住了颜菖蒲正要离去的脚步,慌忙收敛心神,侧耳聆听,只闻得适才那带点炫耀的女声再度响起: “你可知那疯女人是什么来历?” 许是那小心谨慎的女子摇了摇头,炫耀女子接着道: “那疯女人可不是寻常被打入冷宫的前朝废太妃,她是而今镇守西南边关的四王爷的生母。” “那和阳塞宫又有什么牵连啊?” 谨小慎微的女子似乎并不十分关心疯女人的身份,着急催道。 “你想啊,冷宫戒备森严,一个前朝太妃怎么可能轻易跑出来?” “你是说……” 许是震惊于自己听到的消息,谨小慎微的女子未曾把话说完,但不用瞧其脸也知其脸上定是错愕之色。 藏于假山后的颜菖蒲握紧拢于袖中的双拳,清澈明亮的眸中闪过愤怒之色。 她自问与英嫔不曾有任何交集,更不用谈有什么怨恨了,为何英嫔要置她于死地? 正当颜菖蒲在恼怒思忖之际,忽听得那谨小慎微的女子缓过神来道: “风夫人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英嫔娘娘暗中害她,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吗?” “哼!” 适才有几分炫耀之色的女子冷哼一声,不屑道: “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风夫人还未诞下麟儿,皇上已经对她宠爱有加,若是让她诞下麟儿,这后宫之中的女子,岂不都无立锥之地了。” 闻言,颜菖蒲粉嫩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自古后宫,为了争宠,视她人的生命如蝼蚁的比比皆是,而让人心变得邪恶的根源,则是皇帝的宠爱。她无心争宠,却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慕容君塞是什么样的人,她略有所闻,像那样英姿飒爽,貌似光明磊落的女子,在面对儿女私情与权力斗争时,却也会变得如此阴险毒辣,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无心再听两名宫女交谈的颜菖蒲蹑手蹑脚的,倒退着朝着假山之间的狭窄之道,往另一边行去。 就在颜菖蒲离去不久,只听得那原本带着炫耀之色的女音突然变成了浑厚的男子嗓音: “想来她应该走远了。” “娘娘果真神机妙算,也不知她是不是信了适才我们所说的那番话没有?” 小心谨慎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担忧。 “信与否不是你我该管之事,回去吧!” 语毕,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唯一不同的是,来时二人是神色亲昵,走时却是疏离有度,完全是下人之间相对的态度。 章节目录 第244章 恳求之色 回了笼香阁,褪去被雨打湿了的衣裙,躲进柔软被窝内的颜菖蒲辗转反侧,始终不曾入眠,此刻困扰她的已经不是薛靖,而是英嫔,以及那个四王爷的生母…… 思前想后,心乱如麻,头如斗大之际,蓦地,心头一阵激灵,颜菖蒲忍不住为自己想到的可能打了个寒颤。 倘若她适才听到之言,是他人预谋而为,那她岂不是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假如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也就代表,笼香阁早已被人监视。 未免行差踏错,眼下只能按兵不动,但愿银粉和金粉能够早些回宫。 室外,细雨打在草木之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越发衬得夜寂静不已。 突地,一阵错落有致的敲击声在室内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客厅内,传上楼来,不但没有给颜菖蒲可怖诡异之感,反倒令她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披散着长发,顾不得穿鞋,颜菖蒲急匆匆拾阶而下,跑至博古架前,摁下梅花图纹。 待得密道入口打开,金粉与银粉以及一名陌生男子鱼贯而出,三人见了颜菖蒲,俱是以礼相见。 “姑娘,这可是你要找的人?” 银粉指了指身侧身材高大的男子,语声带着几丝不确定道。 室内亮着一盏灯,因着有纱罩笼着,故而温和的烛光并不能照亮整个室内。 颜菖蒲只能大概看清男子的轮廓,但他那双宛如星子般璀璨的双眸,却透着令人不容忽视的精光与敏锐,整个人好似一只躲藏在草丛中的豹子,随时准备朝猎物扑去。 只不过颜菖蒲从来都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是骡子是马,总是要拉出去溜溜的。 “你会什么?” “拳脚,剑术,棍法,轻功,样样精通。” 虽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真实表情,但是看他微扬着下巴,似是十分倨傲,颜菖蒲忍不住冷笑道: “口气倒是不小,请。” 指了指室外,颜菖蒲径自朝房外行去。 金粉急匆匆跑去开门,银粉却在无人注意之际,跑上楼去。 长长的走廊上,华美的宫灯在风中轻摇慢摆,照的院内景物影影重重,模糊不清。 “倘若你能一剑刺穿那颗青梨,并且保剑身不湿,我便姑且相信你适才所说之言。” 青梨长在梨树上,悬空而挂,没有任何的着力点,想要一剑刺穿,必须快、准、狠,并且发力收力都要掌握的十分到位,除此之外,还要用剑者眼力了得。 男子闻言,抿了抿薄削的唇,缓缓自背上解下长剑,将包裹剑的粗布除去,立时露出寒光光闪闪的剑身。 一丝失落掠过颜菖蒲清澈的双眸,曾经听人说,用剑高手都会视剑为其性命,从而好好珍藏,似眼前这个男子这般,只是用布包裹,可见其剑术也只是一般。 就在颜菖蒲欲转身回房之际,只见那男子双目一眯,陡然发力,身如破空之箭矢,疾速扑向那苍翠欲滴的青梨。 一阵寒光闪烁过后,男子衣不沾雨的返回原来所站之处,恍若他从未移动分毫,鬼魅快捷的身法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再看那颗青梨,苍翠欲滴的表皮已然落在泥地上,雪白的梨身在一片翠绿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手里拿着披风的银粉静悄悄行至颜菖蒲身侧,动作轻柔的为其披上,暗暗偷瞄了眼颜菖蒲,见其眸中有着赞许之色,始终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 “恩,剑术这一块你暂且过了,可我要的是一个对我忠心的人,你如何能够证明你对我的忠心?” 微微昂起白净柔美的脖子,便于银粉为她系好披风的缎带,心下感激银粉细心之于,颜菖蒲语声平铺直叙道。 明知自己这样问,似是在为难对方,但是不知怎地,还是问出了口,许是重生之后的不安作祟,又或许想要看看男子其他的应变能力。毕竟,应变能力越强,在后宫之中,才能为她赢得多一份胜算。 “夫人稍待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颜菖蒲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便不见了男子的踪影。 “姑娘,外头冷,还是回房吧。” 也不知男子此去做些什么,需要多久才会回来,闻得银粉提议,颜菖蒲便浅浅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步入房内。 铺着绣有蝶恋花图纹桌布的梨花木桌上,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托盘,盘内装着四五个倒扣的茶杯,并一把紫砂壶。 壶中的茶是白日里泡的,此刻早已凉透,失了茶得清香。 颜菖蒲吩咐银粉去取新的茶叶,又让金粉去厨房烧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茶刚泡好,阵阵茶香弥漫室内,未等颜菖蒲端起茶杯品尝茶得芳香甘醇,室内突地刮起一阵冷风,扑得就连有纱罩罩着的烛火也泯灭不定。 定睛细瞧,只见烛火泯灭之中,适才离去的男子浑身湿透,手中提着一个包裹,面无表情的立在一丈之外,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令颜菖蒲不适的微微蹙眉,平静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 金粉离男子所站之处近些,只有两步之遥,当她看清从包裹之中滴落在地的黏黏液体是暗色的血时,顿时难以自控的惊叫出声: “啊!血。” “包裹里是什么?” 不悦的瞪了眼金粉,颜菖蒲勉强镇定道。 男子也不做声,只是把包裹往地上一扔,那包裹顿时散了开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下,最终定下…… 纠结如杂草的发,瞪大的双眸似是透着不信,却越发透出阴森可怖之感;满脸血污显是布帛包裹时沾染上的,令人瞧着便惊惧不已。 金粉来不及再度惊叫,人已软软瘫倒在地,已然被吓晕了过去。颜菖蒲不悦的皱紧双眉,强忍恶心之感,极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之色,冷淡道: “这是做什么?本宫只是让你表忠心,没有让你去杀人。” 淡淡的负罪感在心头盘旋,她虽然憎恨后宫中人,却从未动过杀念,眼前之人因她而遭毒手,初次害人的不适与慌乱着实对她的心冲击不小。 “夫人,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下无法现在就证明自己对你是否忠心,而此人是在下送给夫人的见面礼。” 昏暗的烛光之中,只见男子嘴唇翕动,不卑不亢,不温不火道。 “哼!见面礼?” 颜菖蒲冷哼一声,视线再度掠过血淋淋的人头,最终锁住男子灿如星子的眸,语带疑惑道。 “深夜时分,此人在笼香阁外鬼鬼祟祟,分明有所图。” “哦,是吗?” 挑了挑秀美的眉,颜菖蒲突地面色一沉,冷冷讥诮道: “匹夫之勇。即便此人在笼香阁外鬼祟行事,也不表示他意图不轨。就算他当真有所图,你这样贸然杀了他,万一让他的主子知晓,岂不是坏本宫大计。” “妇人之仁。” 男子眼中闪过不屑之色,细若蚊呐的轻哼道,却一字不差的落入颜菖蒲耳中。 强忍下心头怒意,抛去男子鲁莽的性子不说,他的武功确实了得,而眼下自己也正是用人之时,暂且将其留下,至于他不羁的性子,往后再慢慢驯服。 “往后,没本宫的允许,不得擅作主张,否则,你一定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端起温热的茶杯,颜菖蒲轻轻抿了一小口,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凌厉之气,即便杀人如麻的男子也禁不住心底一寒。 室内突地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颜菖蒲方再度开口道: “往后,你就负责守卫笼香阁,守护本宫。若是见着什么异常之人,顺着线索查探就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对男子说罢,侧首,对银粉吩咐道: “就让他歇在小厨房旁边的房子里吧,那里偏僻,不易被人察觉。” 银粉答应一声,便领着男子往室外走,就在二人即将踏出房门之际,颜菖蒲淡淡道: “本宫不喜欢做事虎头蛇尾之人。明日早起,本宫希望看到,一切照旧,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语毕,缓缓站起身子,不曾再看男子与银粉一眼,径自朝二楼行去。 翌日,晨曦初现,温和的阳光落在晶莹的水滴上,折射出五彩光芒,棵棵花草树木好似被点缀上了亮闪闪的晶片,煞是梦幻迷人。 笼香阁庭院内湍急的河水渐渐缓了,鱼儿逆流而上,游的甚是欢快。 因着大雨初歇,故而空气清新,天气寒凉。 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梳了个简单发髻的颜菖蒲昂着粉嫩的小脸,嘴角噙笑,双手聚在一起成瓢状,静静的接着从青梨上滑落的雨水,模样甚是天真可爱。 昨夜在那偏僻之所偷听的到得事,因着心中总是有些不确定,故而天未亮,她便吩咐银粉,要那男子去查探了,期限只有短短的一日。 并不是她苛刻,而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事情当真如那两宫女所说的,倒是简单好办了,若是有人想借刀杀人,那她则要花一番心思,来个将计就计。 “姑娘,清粥小菜已经准备妥当了。” 清秀的面容,多了一分沉稳,少了一份懦弱与胆怯,旁人若不仔细瞧,是很难分辨出站在门外的女子是银粉还是金粉。 “安顿好你姐姐了?” 甩掉手上接了有一汤勺那么多的雨水,颜菖蒲浅浅一笑,且说且行。 相较于银粉,金粉实在是太没用了,真不敢想,哪若是当真失势,金粉能为她做些什么? 见银粉默然点头,颜菖蒲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得身后响起一抹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声: “姑娘。” 回首而望,只见夏蝉面色苍白,两腮有泪,身形不稳,摇摇晃晃的行至颜菖蒲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哽咽着竟说不出话来。 “子儿,人我已经放了,你可高兴?” 不待颜菖蒲弯腰去搀扶夏蝉,就听得另一道温柔熟悉的嗓音响起,惊得她的心猛地一沉,暗叫不妙,忐忑不已。 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稳了稳慌乱的心神,脸上浮起欣喜不已的表情,望向不远处,逆光而战的薛谨之,颜菖蒲脆生生道: “谢谢谨哥哥。谨哥哥,既然你来了,就陪菖蒲一起用早膳吧。” “不了,我等会还要上早朝。下朝后再来看你。” 语毕,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状似无意的朝颜菖蒲身后的银粉扫了一眼,笑着转身离去。 目送着薛谨之的背影消失,颜菖蒲慌忙回首望向银粉,只见她低垂着头,样子甚是谦卑,然却依旧难以掩饰她光华内敛的气质。 薛谨之能够当上皇帝,除了他是长子嫡孙之外,其能力必定不容小觑,也不知他有没有发现银粉并非金粉这事实…… 抿了抿粉嫩的唇,沉思片刻,颜菖蒲果断的对夏蝉道: “夏蝉,我知你刚从天牢中出来,身子虚弱,但眼下情势紧急,你速去太医院一趟,务必给我找个医术了得,却无机会施展之人。” “是,奴婢这就去。” 伺候菖蒲也有一段时日,对她的脾气秉性多少有些了解的夏蝉不曾多问,行了礼,便如来时般步履不稳的朝笼香阁外行去。 “银粉,你速速离开,再有它事,我会叫金粉联络你的。” 语声甚是平缓的说罢,颜菖蒲见银粉面露踌躇之色,一副欲言又止之态,遂道: “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姑娘,家姐生性懦弱,奴婢斗胆猜测,姑娘对家姐定是大为不满。奴婢想替家姐留在宫中伺候姑娘,还望姑娘成全。” 话音未落,银粉便双膝一软,直直跪倒在地,眸中竟是恳求之色。 瞬间,颜菖蒲心头五味杂陈。亲姐妹终究是亲姐妹,哪怕是赴汤蹈火,也愿意相替。再看她与公孙蓉儿,七八年的姐妹之情,竟抵不过一段男女之爱。 若是出于感动,她真的很想成全银粉的请求,但她不能,因为就在记忆苏醒的那一刻起,她便对自己说过,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 “银粉,你大可放心,即便金粉有再多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多加忍耐的。你只需安安心心在外候着,遵守你对我的承诺便是。”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没有半分商榷余地,却清晰的表达出了颜菖蒲的意思,银粉眸中虽有失落之感,然也有了一丝释然之色。 “多谢姑娘,奴婢告退。” 颜菖蒲陪同银粉步入室内,摁下博古架上的梅花图纹,待得银粉离去,方若无其事的坐回桌旁,静静的用起餐来,然令她不能释怀的是她终究无法断定,薛谨之是否已然起疑。 久违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宛如洒了点点金粉,煞是好看。 闲着无事,颜菖蒲便唤了几名粗使的宫女与太监,挑了两颗相对而言,甚是壮实的梨树,做了一副简易的秋千。 在宫中待久了,心中或多或少有种想要像鸟儿一般自由翱翔的渴望。 章节目录 第245章 不悦之色 闭目坐在秋千上,足尖时不时踮地,秋千凌空而起的片刻,颜菖蒲娇嫩白净的小脸上浮现出慢慢的释然与轻松之色,好似她自己真的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自由的翱翔在属于自己的蓝天白云之间,没有俗世的纷争,没有仇恨的束缚,有的,只是那简简单单的快乐与满足。 拓跋君豪很难将眼前所见似仙子般纯真干净的身影与昨夜那冷淡凌厉的女子相结合起来,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之色。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窥视,颜菖蒲霍地睁开明亮的双眸,回首而望,娇嫩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纯真灿烂的笑,然而当她的视线接触到拓跋君豪刚毅的面容时,嘴角的笑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悦之色。 不怎地,见颜菖蒲面上灿烂夺目的笑因为见着自己而突然消失,拓跋君豪的心瞬间被不快和郁闷所填满,然面上却似无事人般波澜不惊。 待得秋千荡的越来越低,颜菖蒲脚尖踮地,稳住秋千,方站起身子,快步走向拓跋君豪,语有责备之色道: “作为一个影卫,难道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在宫中隐藏,而不被人发觉的法子吗?” 若是不在宫中,抑或拓跋君豪心中不曾藏有进宫的真正目的,颜菖蒲这样的态度,怕是早惹恼了他,而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隐忍下心头的怒意,目光平淡似水,拓跋君豪不紧不慢道: “夫人要在下查探的事情已然查清,那夜在……” 话未完,忽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未待颜菖蒲反应过来,拓跋君豪挺拔宽大的身子便似一只怪鸟般拔地而起,轻巧的落在屋顶,并且整个身子紧紧匍匐着,底下人即便细巧,也很难辨出屋顶上有人。 片刻,只见夏蝉领着一名年约四十出头的男子,出现在颜菖蒲的眼前。 “微臣见过夫人。” 那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往前跨了一小步,卑躬屈膝的行礼道。 “不必多礼,有话进屋再说吧。” 说话之际,颜菖蒲很自然的从袖中抽出一方香巾,借着擦拭额头薄汗之际,朝夏蝉示了个眼色,夏蝉会意,在往房中行走之时,压低嗓音对那中年男子道: “好生记得之前我和你所说的话,保管有你好处。” “夏蝉,你嘀嘀咕咕的和他在说什么呀?” 满脸困惑的颜菖蒲坐到桌边,很是好奇的问道,只听得夏蝉狡辩道: “没有什么。” 但凡在宫中待久了的人,都懂得察言观色,那中年男子见颜菖蒲很是信任夏蝉,几乎对她所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与猜测,心下遂越发信了夏蝉所说的,这笼香阁名为风夫人当家,实则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掌权的话语。 认了人,见过面,颜菖蒲正寻思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打发走中年男子,忽听得院内响起太监尖细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驾到!” 微微蹙眉,思及公孙蓉儿之前所为,颜菖蒲立刻暗自戒备,面上则若无事人般嘴角噙笑,表情轻松愉快的领着夏蝉迎出房门。 阳光下,只见身着一袭凤纹红裙的公孙蓉儿发簪金凤衔珠簪,眉目如画,比之从前,越发的雍容华贵,也越发的让人感觉难以亲近。 没有谢思琴虚假的热情与关怀,见着颜菖蒲,公孙蓉儿只是以一国之母的身份,语声甚为温婉道: “妹妹小产,身子势必虚弱,其实无需亲自出来相迎的。”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适才太医已为嫔妾把过脉,嫔妾已经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低眉垂眸,似是不敢直视公孙蓉儿,颜菖蒲模样甚至拘谨不安道。 “没事就好。本宫此次来笼香阁,是受你叔父所托,他想进宫来见你。本宫怕你不愿,所以特来问你的意思。” 闻言,颜菖蒲心下冷笑连连。 依着公孙蓉儿的性子,以及如今的地位,竟然为了这等小事亲自跑来征询她的意见,想必对上次的事还抱着希望,她又怎会令其称心如意,而为自己再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呢。 “皇后娘娘,嫔妾不要见他,他根本不是我的叔父,他是假的,是假的。” 情绪过分激动的颜菖蒲猛地抬起小脸,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妹妹,即便他不是你叔父,但也养你长大。常言道,亲娘没有养娘大,难道你想背负忘恩负义,不孝的骂名吗?” 公孙蓉儿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婉平和,仿佛根本没有看见颜菖蒲激动的情绪。 “他是骗子,我不要见他,不要。” 泪水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过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落在地上,融进湿润的泥土之中。 就在此刻,身着龙袍,头戴金冠的薛谨之突然出现在笼香阁的大门处,颜菖蒲失控较弱的哭泣模样完全落入他漆黑深邃的双眸中。 “皇后,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声厉喝,薛谨之身形一晃,轻柔的将颜菖蒲簌簌发抖的较小身子揽入怀中。 “臣妾见过皇上。” 盈盈一拜,即便亲眼目睹心爱之人搂着别的女子,心头苦涩不已,出身王爷府的公孙蓉儿面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平稳表情,以礼相待,随后方温婉道: “皇上,菖蒲妹妹的叔父想要进宫探视她,臣妾特来相告,谁料妹妹听到叔父二字,便……” “哼!你无需多言,派人告知季林,朕不杀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若还想和风夫人沾亲带故,小心他人头不保。” 冷冷打断公孙蓉儿的话,薛谨之说罢,拥着颜菖蒲,转身往房内行去,徒留公孙蓉儿在院内静静而立。 似碎金一般的阳光落在公孙蓉儿温婉秀美的容颜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模糊了她面部的真正表情…… 陪着薛谨之在室内坐了一会,外头突地乌云四合,狂风骤起,眨眼间,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的落下,想到拓跋君豪还猫在屋顶,颜菖蒲不由微微蹙眉。 凭着薛谨之对外界事物的灵敏,倘若拓跋君豪承受不了暴雨的敲打,径自跃下屋顶,势必会被发觉,届时,可就凶多吉少了。 “子儿,难道你还在为你叔父的事闷闷不乐吗?倘若你当真那么厌恶季林,朕这就下旨,杀了他。” 闻言,颜菖蒲的心猛地一紧,抬起白净纯真的小脸,清明明亮的双眸望着薛谨之认真的俊眼,慌道: “谨哥哥,千万不要。那个人虽然假冒是我叔父,但他将我养大也是不争的事实。菖蒲不想被人背后说我是忘恩负义之辈。谨哥哥若是当真心疼菖蒲,就取些钱财,叫人打发了他便是。” “恩,就照你的意思办,别闷闷不乐了,好吗?” 薛谨之柔情似水的眼神就像一束强烈刺目的光,照的颜菖蒲不敢去直视,而微微垂下眼睑,心头则升起丝丝歉疚感,甚至对复仇有了动摇。 然而,脑海之中,一个清晰的声音尖锐的响起,迫使她不得不去面对前世所受的苦,内疚与动摇很快便再度消失在茫茫仇海之中。 “谨哥哥,我没有闷闷不乐,只是担心金粉的身子。自从上次,未经谨哥哥允许,我将她从浣衣局领回之后,她的身子便一直不好,适才还无端端晕了过去。都怪我不好,要是当初不送她去浣衣局,她也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了。” 说着,颜菖蒲长长的羽睫微微抖动,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脸庞,落在淡粉的桌布上,晕染出神色的水痕,瞧着让人心疼。 “傻丫头,这根本不管你的事。放心,我这就命人去唤太医,替她诊治。” “皇上,适才给夫人把脉的柳太医还在房外候着呢,奴婢斗胆相荐,不如就让他去给金粉把脉吧。” 静默一旁的夏蝉闻得圣言,机灵道。 据她所知,那金粉身子健康,根本不可能有病,虽然不知道自家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金粉的病让柳太医看,是最好不过了。 果真,夏蝉话音刚落,就接触到颜菖蒲递来的赞许的眼神。 “也好,那夏蝉你就带那柳太医去给金粉把脉吧。” “是,皇上。” 待得室内只剩下颜菖蒲与薛谨之二人,颜菖蒲方愁眉舒展,甜甜笑道: “谢谢谨哥哥。” “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眸中尽是柔情蜜意的注视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薛谨之无比温柔道,倒是听得颜菖蒲眸中浮现困惑之色,小嘴也跟着张合道: “无缘无故的,谨哥哥为什么要谢我啊?” “因为你的梦解决了困扰我多久的难题。” “梦?解决难题?” 明知薛谨之指的是她找王静所说的梦,颜菖蒲单纯的脸上却露出越发困惑不解的神情。 “哈哈……” 爽朗干净的笑容浮现在薛谨之清俊的面容上。他的子儿始终都是这么纯真无邪,怎能让他不好好疼爱。 被薛谨之揽入怀中的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贴在其宽厚的胸膛上,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心湖就像被人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阵阵。 倘若薛谨之得知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精心布的局,不知会有何反应?是勃然大怒,将她千刀万剐,还是会一笑泯恩仇,继续呵护着她? 笑声渐歇,薛谨之察觉到怀中的人儿过于安静,遂低垂下脸,深情款款的望进颜菖蒲略微有些失焦的双眸,百般怜爱道: “子儿,在想什么?” “哦,我只是在想,如果梦能为谨哥哥解决难题,那我以后就多睡觉,多做梦。” 回过神来,颜菖蒲甜甜一笑,脱口而出的是很幼稚的话语,却深深打动了薛谨之的心。 在后宫之中,有的只是算计和欲望,而他薛谨之何其幸运,得到了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女子,上天真是待他不薄啊! 初次,薛谨之觉得身为九五之尊真好,若他不是天子,或许这一世就会与他的子儿错过了。 “傻丫头。” 用食指轻轻的刮了刮颜菖蒲秀挺的玉鼻,薛谨之很是宠溺的低喃道。 故作羞涩的颜菖蒲低垂眼睑,心下五味杂陈。 曾经,公孙蓉儿也曾唤过她傻丫头,到头来,她们却势成水火;曾经,季林也曾唤过她傻丫头,结果却是她们要生离;曾经,她唤烟儿傻丫头,烟儿却与她死别。 所以傻丫头三个字承载着太多不好的记忆,而每次薛谨之唤她做傻丫头时,她就会忍不住心惊肉跳,生怕哪一天,不幸会毫无预兆的再度降临。 室内,颜菖蒲与薛谨之“情话绵绵”,屋顶,拓拔君豪却被风雨所折磨。 没来中原之前,他也是天之骄子,几乎不曾吃过什么苦,若不是担心底下人办不好事,他必定不肯遭被日晒雨淋这样的罪。 也不知在屋顶待了多久,拓拔君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冷掉之时,就见颜菖蒲嘴角含笑,送薛谨之出门,那样纯真幸福的笑让他看着很是刺目与碍眼。 他为了她,艰苦的匍匐在屋顶,她却不曾给他露过一丝一毫的笑容,这样不识好歹的女人,对他来说,简直是罪大恶极。 就在拓拔君豪双拳紧握,几乎咬碎一口钢牙之际,忽听得风雨中响起颜菖蒲清脆甜美的声音: “喂,你下来吧!” 身形一展,稳稳落地,拓跋君豪阴沉着一张刚毅的俊容,雨水顺着他浓黑的剑眉,滑过下颚,滴在长袍上。因着是夏季,所穿的长袍布料轻薄,而今湿透了,贴在拓跋君豪结实挺拔的身子上,越发彰显出男人的野性与张力。 为了避嫌,颜菖蒲侧首望向一旁,言语含着几分歉意道: “大雨之下,要你隐藏在屋顶,实在是难为你了。” 拓跋君豪锐利如鹰隼的双眸定定的敲着颜菖蒲娇美的侧脸,片刻,大手往脸上一抹,硬声硬气道: “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恩?” 将视线落回拓跋君豪的脸上,颜菖蒲面有困惑之色,当下有些反应不及。 “我叫拓跋君豪,君子的君,豪情万丈的豪。” 似是为了让颜菖蒲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名字,拓跋君豪身形晃动,靠近颜菖蒲,一字一句道,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 “放肆,你若再这般无礼,本宫立刻命人将你抓起来。” 感觉像似被人轻薄了一般,颜菖蒲满面涨红,愤怒的威胁道,却换来拓跋君豪不屑、甚至带着嘲讽的笑。 “夫人,你我现在同坐一条船上,我若出事,你也不会好过。再者,我是男人,所以我很清楚,当男人知道自己所爱的女人背着他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浑厚的语声就像闷雷,一声一声在颜菖蒲的心房内炸响,震得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不待她再次发怒,只觉得脖子一紧一疼,然后一松,拓跋君豪已站在了一丈开外,然其手上却多了条精美的链子。 章节目录 第246章 定情之物 “这条链子算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之物,记住,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抱着你一起死。” 甩玩着手上的链子,视线暧昧的拂过颜菖蒲白净脖颈上的那一抹红色,拓跋君豪甚是放肆道。 “卑鄙。” 所以的怒意与憎恨,化作简单的两个字,自颜菖蒲的口中吐出,随后,娇嫩的小脸上便是面无表情,语声平静淡漠道: “你究竟想怎么样?” 简单的几个字像重锤一般敲打在拓跋君豪的心上,令他幡然醒悟。 此次进宫,他的目的不是与人结怨,而是要摸清中原皇宫的底细,以图大计。而今也不知怎地,竟然似中了魔般与风夫人正面起了冲突,为往后行事埋下了隐患,真是实在不该。 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毅的线条柔和些许,拓跋君豪语声沉稳道: “我并不想怎么样,只想好好活着而已。” 静默不语的凝视着拓跋君豪刚毅的俊脸,想要从其脸上探询出别的信息,然令颜菖蒲略感失望的是一无所获,但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拓跋君豪有事隐瞒,当下却不露声色道: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我办事,必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顿了顿,颜菖蒲方又道: “我让你打探的事,打探的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在下发觉那湖畔边留下的三个大小不同的脚印之中,有一个是属于男子的。还有,这是在下在湖畔捡到的,想来是那二人其中一人不小心遗落的。” 语毕,拓跋君豪自腰间摸出一小块令牌,递到颜菖蒲面前。 因着曾经掉落在泥地上,银色小令牌表面的刻痕中塞了些许污泥,经雨水一浇,不断有泥水渗出。 颜菖蒲接过小令牌,就着袖子将令牌上的污泥和雨水擦拭干净,定睛一看,当下心中便断定那夜所听到之事,乃是他人栽赃嫁祸之举。 在皇宫之中,为了便于各宫主子能够清楚的辨别所有宫女太监的身份,故而每个宫女太监进宫之时,都会被分到一块小小的令牌,而每一块令牌上刻的都是他们所伺候的宫殿。 摊平在颜菖蒲白净柔夷上的银牌上面刻着的是紫薇宫三字。 若是旁的宫殿,颜菖蒲或许还是会怀疑那夜那二人所说之言的可信度,但紫薇宫这三个字却彻底打消了她心头的怀疑。 王静避居紫薇宫,素来不与外界来往,倘若她要争权夺利,当日又何必自请前往紫薇宫。 唯一的可能便是,宫中有嫔妃定然气恼她,王静,以及英嫔受宠,故而想要来个一箭三雕。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微微蹙眉,极力思索,却也不曾想到什么相符之人,颜菖蒲最终决定,敌不动,我不动。想来对方若是没有看到她有所行动,必定会采取别的法子的。 “你浑身都湿透了,回屋换身子干爽的衣物。” 与拓跋君豪淡淡说罢,颜菖蒲拿着小银牌,转身径自朝主卧行去…… 时光如水,缓缓流逝。 平静的过了两三个月,眼见得秋风起,黄叶落,又是一年秋来到。 在过去的两三个月里,薛谨之只要有空闲,都会待在笼香阁陪颜菖蒲嬉戏;而有关小产之事,仅限于那日拓拔君豪给的消息,其余再无任何进展。 淡淡的桂花香漂浮在空中,沁人心脾。 颜菖蒲神态自然的坐在秋千上,低眉垂眸,似是在沉思,夏蝉则静默不语的伺候一旁,至于拓拔君豪,因着无事可做,竟大咧咧的躺在走廊扶手上闭目歇息。 蓦地,栖息在梨树上的鸟儿像是被什么惊到了一般,尖叫着冲向云霄。 拓拔君豪机警的睁开双眸,以顺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身形宛如流星一般扑向颜菖蒲,锋利的宝剑将数条毒蛇砍得稀烂无比。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一切又都在电光石火间结束,望着地上淌血的蛇,颜菖蒲白净娇嫩的小脸煞白无比,淡淡的血腥味令其忍不住作呕。 “姑娘,快些回房。” 自惊吓中反应过来的夏蝉,顾不得害怕,扶着颜菖蒲就往房内走,还不忘回首对拓拔君豪交待道: “务必查出这些毒蛇从何而来。” 回到房内,喝了杯茶,待得情绪平静下来,颜菖蒲的娇嫩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终于还是来了,薛谨之出宫才两日而已,那隐藏在暗处的人便按耐不住不了。 会如此冲动,而又不计后果的,放眼整个皇宫,也就只有柳莲莺那蠢货了。只不过,似她那般愚蠢之人,又怎么会想到一箭三雕的法子呢?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要利用柳莲莺,来个借刀杀人。 “夏蝉,你速去告知拓拔君豪,只要让他盯着柳莲莺,必定有所收获。” “姑娘,眼下室外安危不明,留你一个人在这房内,奴婢当真是放心不下啊!” 望着满面担忧的夏蝉,颜菖蒲心下顿时一暖,在这后宫之中,除了薛谨之,再无旁人关心她的死活了,但薛谨之的关爱她不能要,也要不得,所以夏蝉的关心对她而言,显得尤为弥足珍贵。 心下暗道了声谢,颜菖蒲秀脸一沉,不耐道: “速去,误了大事,你可吃罪不起。我的安危,你无须顾虑,我自有自保的法子。” 夏蝉踌躇片刻,最终忧心忡忡的行礼告退。 待得夏蝉一离开,颜菖蒲便匆匆跑到楼上,打开床边的箱子,自里面拿出一只小小的锦盒,将盒子内的袖箭绑到手腕上,然后又塞了一粒宛如弹丸般大小的紫色珠子在腰间的缎带内…… 一切准备妥当,忽听得身后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颜菖蒲本能的回首而望,白净通透的小脸立时失了血色。 不知何时,二楼地面上多了一条长约两尺,头似三角,通体乌黑发亮的毒蛇,一双寒光闪闪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颜菖蒲,上半身笔直竖起,时不时吐着红色的蛇芯,似乎随时都有扑上来的可能。 在深山中待过几年,对蛇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颜菖蒲极力稳住心神,一双清澈明亮的双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毒蛇,除了带有袖箭的手臂以极缓之势抬起之外,身子的其余部分纹丝不动。 心下暗暗后悔,再未弄清楚状况之前,为何适才要让拓跋君豪那么急着去抓放蛇之人,而今身心困境,当真是苦不堪言啊!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那蛇似乎厌倦了与人对峙的无聊戏码,慢慢绷紧身子,大有飞扑之势。 颜菖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寻常野生的毒蛇,若是察觉不到危险,都会自动的离去,而眼前的这条蛇分明是经人专门训练过,用来杀人的。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拿定主意,颜菖蒲正要启动袖箭,忽听得楼下传来薛靖的语声: “夫人,请问你在楼上吗?” 灵机一动,颜菖蒲以顺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藏在腰间缎带内的紫色珠子塞入嘴中,然后以撕心裂肺、惊慌恐惧的嗓音呼喊道: “啊!蛇!” 那毒蛇果然中计,飞扑向颜菖蒲。 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正当颜菖蒲想要将蛇甩掉之际,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绿光闪过,手臂上的蛇被绿光带走,硬生生钉在了不远处的墙壁上。 薛靖三步并作两步的行至颜菖蒲身前,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抓起她的手,将袖子捋起,埋首便帮其吸毒血。 回过神来的颜菖蒲,双目之中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下意识的就要将手臂自薛靖的手中抽离,却听得薛靖沉着严肃道: “毒血还没全部清除,别乱动。” 不再挣扎,只是静静的望着披头散发的薛靖,一丝愧疚与歉意爬上颜菖蒲坚硬的心。 适才她已看清楚,那到绿光原来是薛靖用来固定发髻的碧玉簪,想来他刚才见情况紧急,因着手中没有暗器,故而不及多想,摘下碧玉簪以作暗器,救她的。 其实身上的毒血并不会蔓延的很快,适才放入嘴中的紫色珠子乃是她年幼之时飞竹所赠,怕的就是她在山林之中会被毒蛇所伤,故而以作应急之需。 “王爷哥哥,我的手已经不麻了。” 须臾,见薛靖吐在地上的血已曾殷红色,风殷雪把握时机,语带感激之意的轻声道。 一丝错愕闪过薛静美艳如花的俊容,旋即柔声细语道: “你刚才叫本王什么?” 难以言喻的欣喜就像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薛靖的心房。他一直以为,这一生再不会有什么值得让他心动的事了,却没想到,颜菖蒲只不过唤了他一声哥哥罢了,他就开心的无法言喻。 “叫你王爷哥哥啊,不可以吗?” 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颜菖蒲语声略微有些犹疑和不确定。 “为什么?” 像似着了魔般,薛靖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道。 “因为你接二连三的救了我的命,唤你一声哥哥,也是应该的啊。” 甜甜一笑,璀璨夺目,却令薛靖的双眸瞬间黯了下去。 原来她只不过是出于感激,才会唤他一声哥哥的。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说明,他在她心目中还是有些地位与分量的,这样就已经够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否则有时候要的越多,反倒失去的越多,就像那年那人那事。 “哦。” 轻应一声,薛靖掩藏好内心的真实情绪,面带浅笑,松开颜菖蒲纤细的皓腕,起身缓步行至被钉在墙上的毒蛇面前,仔细观察一阵,突然神色大变,姣好的眉硬生生打了个死结。 察觉到薛靖的异样,颜菖蒲假装好奇道: “王爷哥哥,那条蛇有什么好看的?你快些将它丢了吧。” “夫人,自打你进宫之后,可曾与什么人结怨没?” 微微垂首,沉思片刻,颜菖蒲双目清明,很是肯定道: “没有,自进宫起,我一直待在笼香阁,很少与外界有所联系。” “哦。” 薛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单手轻抚下颚,来回踱着步,片刻,方面有怀疑之色,伸手将墙上的毒蛇取下,笑着对满面困惑的颜菖蒲道: “你体内的毒血本王已经全部帮你吸出来了,过会本王会让太医过来给你开几副清毒固本的药。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 语毕,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薛靖便匆匆下楼而去。 望着空空如也的楼梯口,娇嫩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就好似带着一张假面,覆盖住了颜菖蒲内心的真实情绪。 “中原后宫的女子,果真不简单,不但喜怒无形,就连利用男子的手段也是如此高明了得。” 伴随着一道低沉玩味的语声,一抹矫健的身影自窗开的窗户处,以倒挂金钩的方式荡入室内,稳稳落在地上。 嘴角的浅笑丝毫不曾淡去,颜菖蒲回转身子,双眸清澈如水的望着拓跋君豪,慢条斯理道: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否则,只会玉石俱焚。” 凌厉的寒光闪过颜菖蒲明亮的眼眸,就好像冬日里的寒冰在阳光下闪耀,透出尖锐的森冷,惊得拓跋君豪心底一阵发寒。 察觉到自己竟然被颜菖蒲这样一个娇小的弱女子吓到,拓跋君豪心下甚为恼火,然碍于大事不曾完成,故而只得按下怒气,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硬生硬气道: “我已按照你说的做了,那些毒蛇确实出自那个叫什么柳莲莺的宫殿。” “果然是她,愚蠢的人。” 双眸微眯,颜菖蒲云淡风轻的说罢,目光越过拓跋君豪,投向窗外暗暗沉沉的天空,陷入沉思之中。 拓跋君豪猜不透颜菖蒲在想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得傻傻的站着,半晌,实在受不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正欲大步下楼离去,却听得颜菖蒲轻声却不容抗拒道: “给我好好的监视着柳莲莺。” 不明颜菖蒲到底是何用意的拓跋君豪正欲问个究竟,就听得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抹翠绿的身边便出现在颜菖蒲与拓跋君豪的视线内。 气喘吁吁的夏蝉不待气息稳定,便急匆匆道: “姑,姑娘,她,她死了。” 闻言,颜菖蒲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道: “你是说柳莲莺已经死了?” “恩。” 自夏蝉口中得到肯定的答复,颜菖蒲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全,娇小的身子因着愤怒微微颤抖,近乎咬碎一口银牙。 想不到对方下手如此之快,她还没来得及布局,局就被人给破了,实在可恶。 “死了?怎么可能?我才回来,她怎么就死了?” 拓跋君豪难以置信道,从他去柳莲莺的宫殿打探消息,到薛靖离开笼香阁,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罢了,那柳莲莺怎么就突然死了。 “你有所不知,因着我脚程没你快,刚离开柳莲莺的宫殿才几丈外,就听得她宫殿里的宫女呼天抢地……” 章节目录 第247章 憔悴之色 “她是怎么死的?” 深吸口气,平复胸中的愤怒,颜菖蒲语调甚是平淡冷静的打断夏蝉的话。 “奴婢侧耳倾听了一阵,好似是被毒蛇咬死的。” “哼。” 冷冷一笑,颜菖蒲缓步行至窗前,一阵凉风吹起她披散的黑发,轻薄的袖摆与裙摆皆随风而舞,好似花间蝴蝶蹁跹,直看的一旁的拓跋君豪失了神。 “这阵子毒蛇可真多啊!” 须臾,颜菖蒲近乎嘲讽的自言自语,旋即转身望着拓跋君豪,面无表情道: “这次不得再出错,好生给我暗中查探到柳莲莺的真正死因。” 言下之意,分明是指责拓跋君豪行事不谨慎,以至于被敌人有机可乘,捷足先登,失了先机。 拓跋君豪闻言虽心中恼怒,却也不曾出言顶撞,只是默然应承的转身离去,反倒让颜菖蒲微微有些错愕。 “夏蝉,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了夏蝉,颜菖蒲单手负在身后,脖颈微扬,清澈明亮的双眸注视着阴沉沉的天空,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自打进宫以来,她便接二连三遭遇欺辱与迫害,虽然她也在暗暗布局,想要反击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但她却从未真正伤害过谁。 今日,柳莲莺的死,虽然并非她一手造成,确切的说,应该是柳莲莺她自食恶果,但不知为何,心头却是闷闷的,就连双手也觉得粘稠的紧,好似当真染满了鲜血一般。 “呵呵,你不够心狠,所以你注定失败,注定一事无成。” 脑海里突然响起的冰冷嘲讽,令颜菖蒲不自觉的惊出一身冷汗。她清楚的记得,这句话是她在前世时,太后对她说的,而事实也正如太后所说的,她确实到了最后一无所有。 不能心软,不能有负罪感,否则她重生之后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像柳莲莺那样没头脑却又耀武扬威的人,即便不是因她之故,也会因别人之故而注定会惨死在宫中。 双手拼命的在裙子上蹭了蹭,直到感觉不到粘稠,颜菖蒲方神思有些恍惚的走向床榻…… 一睡醒来,已是入夜时分。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敲打在花草树木上,发出清脆的沙沙声,终究是秋天了,有几丝冷风透过不曾关严的窗户,卷入室内,直吹的桌上的烛火泯灭不定。 待得看清楚桌旁坐着之人的面容,睡眼惺忪的颜菖蒲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的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娇小的身子裹的严严实实…… 听到身后悉索的声响,薛靖回首而望,见颜菖蒲已然醒转,神情不由变得越发柔和,浅笑道: “你醒了。” “王爷哥哥,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本想恶狠狠的质问薛靖为何会深夜在她的寝宫内,然话到嘴边,思及还未弄明白薛靖的来意,颜菖蒲遂改了言语,语声则是纯真中透出几分慵懒。 “唉!” 望着烛光笼罩之下,颜菖蒲无害娇嫩的小脸,近乎无声的轻叹自薛静的嘴中溢出。 无论是出于何种情感,皇兄不在宫中的这段时日里,他一定竭尽所能的护菖蒲周全,决不会让她被奸人所害。 “王爷哥哥,你有什么心事吗?为何要皱眉?” 娇嫩清脆的嗓音令薛靖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心下不由一惊。 自打他记事以来,就很少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然而遇到颜菖蒲之后,他总是难以自控的真情流露,也不知是祸还是福? “本王没事。哦,对了,皇兄不在的这段时日,为了不让你再被什么蛇虫鼠蚁伤害,我特意给你派了名禁宫高手过来。叶飞,进来。” 话音刚落,一抹娇小的身影便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薛靖的身旁。 一丝感动滑过颜菖蒲的心扉,之后便是不悦。 眼下她根本不需要什么贴身护卫护她周全,若是当真留下这什么叶飞,那拓跋君豪如何安置,还有势必会阻碍她计划的实施。 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流露出不信之色,颜菖蒲静默片刻,最终略微有些迟疑和犹豫道: “王爷哥哥,看他的模样,也就和我差不多大,还有他……” 说着,上下打量了叶飞娇小的身材,顿了顿之后,继续道: “能保护我吗?” 不待薛靖解释什么,只见叶飞手腕一翻一抖,顺着其手中射出的寒光望去,只见一只壁虎被死死的钉在了房梁上,软弱无力的四肢自然垂下,已然失了生气。 “王爷,这笼香阁年久不修,皇上回来,是该建议修葺修葺了。” 平淡的语声没有丝毫的起伏,却透着令人不能忽视的中肯,再看薛靖的样子,显然对叶飞提出的建议很是认同,换言之,叶飞对薛靖而言,必定是其左膀右臂。 “王爷哥哥,他的武功确实了得,可是我真的不需要他保护,而且这笼香阁我住的好好的,好端端为什么要修葺?这些什么蛇虫鼠蚁,夏蝉和金粉以及其余的宫人,会清理干净的,就不劳王爷哥哥费心了。” 见颜菖蒲面露不依之色,薛靖也不好再勉强,笑笑道: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语毕,云淡风轻的挥了挥手,叶飞便如来时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好似他的存在由始至终都只是个虚无的影子,光影变幻过后就没了痕迹。 静坐片刻,薛靖站起身子,面露犹豫之色,似是有话要说,然最终只是笑着行了礼,下楼而去。 起身下床,缓步行至窗前,推开雕花窗户,望着夜幕中逐渐远去的修长身影,颜菖蒲唇角微扬,心下多少有些猜到薛靖夜访的真正来意。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薛靖此番前来,必定和柳莲莺的死有关,不过一切猜测都要留待拓跋君豪回来再一一做印证。 “夏蝉。” 昏暗的院子里,一抹娇小的身影正聚精会神的侍弄着花草,颜菖蒲扬声一唤,夏蝉便丢下手中的小锄头,抬起小脸,昂首恭敬道: “姑娘。” “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入我的卧室,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虽然从夏蝉的所站的方位看不清颜菖蒲脸上的真实表情,但从其语气中透露出的威严和森冷,却足以令夏蝉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是。” 面无表情的望了眼因惶恐而低垂下头的夏蝉,颜菖蒲不由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缓和些许神情,语声平淡道: “可曾见过拓跋君豪?” “不曾见过,奴婢这就出去寻他回来。” 夏蝉话音未落,笼香阁外东南角突然响起一阵打斗声,颜菖蒲心下一惊,顾不得穿戴整齐,便急急下楼,跑出房门,直奔东南角而去。 未免颜菖蒲有何闪失,不曾及时拦住的夏蝉也只得急匆匆跟在其身后,朝笼香阁外跑。 笼香阁的东南角地处偏僻,平日里很少有人会靠近,但那却是监视笼香阁内一举一动最为有利的地方。 自拓跋君豪进宫时起,颜菖蒲便对其一再交代,一定要多监视东南角,千万别被他人有机可乘。 想来东南角的打斗声,必定是打探消息回来的拓跋君豪发觉有不明人士侵入,故而大打出手了。 只不过,听打斗的动静,想来拓跋君豪是遇到对手了,否则以前几次的经验,拓跋君豪都是在无声无息中解决对手的。 颜菖蒲一边暗自思量,一边紧赶慢赶的赶到笼香阁外的东南角,只见原本茂密的花木丛已经被人伤的凄惨无比,而在一片凌乱之中,则是耀眼的刀光剑影。 生怕打斗声引来宫中禁卫军的颜菖蒲顾不得自身安危,急急的就要往耀眼的刀光剑影中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的夏蝉慌忙抓住其手臂,喊道: “姑娘使不得,太危险了。” 不待颜菖蒲挣脱夏蝉的手,那片交织在一起的刀光剑影便瞬间分开,随即,颜菖蒲与夏蝉只觉得一阵凉风袭面,二人眼前已然站了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拓跋君豪右手握剑,剑尖直指地面,左手水平横放,背脊挺的挺得笔直,完全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借着昏暗的天光,视线越过拓跋君豪,颜菖蒲这才看清,适才与拓跋君豪纠缠在一起的赫然就是叶飞。 明知叶飞的存在是薛靖不放心她的安危,但颜菖蒲心头还是忍不住恼怒不已,她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一点都不喜欢。 “识趣的快些放了夫人,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夜风吹拂下,叶飞已然披散的长发微微飘动,令其冷漠的脸多了几许柔和,一双明眸射出两道寒光,透着阴森的杀意。 “哦,原来是自己人。” 闻言,拓跋君豪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剑收好,语声平淡道,随即微微侧首,将询问的视线投注到面无表情的颜菖蒲身上。 “自己人?” 微微错愕过后,一抹了然之色浮现在叶飞冷漠的脸上,想来他已经明白,为何颜菖蒲会婉拒薛靖的好意,原来她早已有了自己的护卫。 不曾理会拓跋君豪询问的视线,颜菖蒲上前一步,清澈双眸注视着叶飞,平淡道: “叶姑娘,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不要说出去,相信你也不想看到王爷伤心难过的样子。” 波澜不惊的脸上再度闪过错愕之色,之前随同王爷见到颜菖蒲时,她只知她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而且看来,颜菖蒲当真不像表面看着的那般单纯善良。 静默片刻,叶飞方冷淡道: “有些事情,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好,拖久了,反倒会更痛苦。” “哼!” 娇嫩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是嘲讽的笑,颜菖蒲朝前又走了几步,近到能够看清楚叶飞脸上的真实表情,方故意压低嗓音,似是而非道: “是吗?不过依我对姑娘的判断,你所说的,好像和你做的,并不一致。” 好似在打哑谜一般,拓跋君豪与夏蝉脸上皆是一片茫然,唯有叶飞,眸中闪过一丝纠结与不悦,秀气的眉更是不由自主的微微蹙起…… 见叶飞静默不语,颜菖蒲唇角的笑意越发浓了几分,往后退了一小步,神态甚为悠闲道: “只要你对笼香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保证,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哼!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清亮的眸子流露出鄙夷之色,叶飞唇角微扬,冷哼道。 王爷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会喜欢上颜菖蒲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 “呵呵,如果你非要将今夜所见所听之事告知王爷,往后不能留在王爷身边伺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 因着恼怒,叶飞清秀的脸微微涨红,思量再三,最终咬牙切齿道: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若伤了王爷的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颜菖蒲转身,朝着拓跋君豪和夏蝉招呼一声,便缓步朝笼香阁行去。 回了笼香阁,刚欲问拓跋君豪有关柳莲莺之死的事,颜菖蒲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眼前不由一黑,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桌旁的矮凳上。 “姑娘,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脸色如此苍白?”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夏蝉近身上前,轻声却带着几丝焦急的关心道。 单手扶额,用力的晃了晃头,极力让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明,颜菖蒲勉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示意夏蝉没事,之后目光才投向拓跋君豪,语声平淡道: “柳莲莺的事查探的怎么样了?” “天色已晚,你歇着吧,柳莲莺之事,我明日再说与你听。” 目光复杂的注视着颜菖蒲烛光掩映之下,苍白的小脸,拓跋君豪心头不由涌上一股怒气。 这个女人到底懂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都成这样了,为何满脑子还算计着后宫的事。 “拓跋君豪。” 一字一字清晰的叫着拓跋君豪的名字,颜菖蒲言语间流露出来的不耐与怒意显而易见,却终究没有令拓跋君豪停下离去的脚步。 懊恼不已的单手握拳,敲在梨花木桌上,一股无力感席卷颜菖蒲的心房。 “咳,咳……” 许是急火攻心,颜菖蒲突然忍不住剧烈咳嗽,直咳得一张小脸通红无比,吓得夏蝉顾不得向她请示,便急匆匆跑出笼香阁,前去请太医诊治。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迷迷糊糊醒来,颜菖蒲只觉得心口火烧火燎的难受,睁眼环顾四周,愕然发觉自己居然躺在床上。 只不过是个简单的坐起动作,颜菖蒲却觉得自己似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清秀的娇颜顷刻间被汗水濡湿,心像是被人用鼓锤重重敲打着般,闷痛而又颤抖不已。 趴在床边小歇的夏蝉察觉到床上的异动,慌忙抬头,见颜菖蒲醒转,面上难掩欣喜之色,眸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姑娘,你醒了。” “夏蝉,为什么我会突然昏厥?究竟我得了什么病?” 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透出精睿的光芒,瞬间减少了颜菖蒲脸上的憔悴之色。 章节目录 第248章 究竟他该作何抉择? 明知隐瞒不住,夏蝉还是想要做最后的努力,低垂下头,不敢直视颜菖蒲逼人的双眸,顾左右而言他道: “姑娘,想必厨房的安神药快熬好了,奴婢这就给你去取来。” 语毕,夏蝉便要起身离开,手却被颜菖蒲拉住,耳畔随即响起不带任何温度的语声: “夏蝉……” 尾音拉长,透着令人心恐的压抑。 咬了咬唇,始终低垂着头,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夏蝉的口中溢出: “姑娘,太医说你身子太过虚弱,小产之后不曾好好休息,伤了元气,往后怕是,怕是难以再有子嗣了。” 静默就像墨汁滴进水中般在室内荡漾开来,压抑的气氛让人有种近乎窒息的抓狂。 夏蝉连大气都不敢出,浑身戒备,生怕颜菖蒲激动起来会失控,然而,出乎其意料之外的是,片刻之后,颜菖蒲娇美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浅浅的笑淡的就好似秋日清晨的薄雾,只要阳光一照,便会消失殆尽。 “除了没有子嗣,还有别的吗?” 低眉垂眸,长长的羽睫遮住了颜菖蒲眸底真正的情绪,声音轻却肯定道,心中则是一片苦涩。 不能生育也好,起码断绝了后顾之忧,不是吗?可心为什么会觉得空空的,好似缺了一大块。 “姑娘……” 即便初识是被逼无奈才会和颜菖蒲成了主仆,然相处久了,难免有了真感情,思及颜菖蒲的不幸,夏蝉不由鼻子一酸,语未尽,泪水已然滑落眼眶。 “后宫之中不需要要眼泪,我教你的,都忘了吗?” 娇颜一沉,颜菖蒲语声冰冷道,惊得夏蝉慌忙用手背擦拭干脸上的泪水。 静默片刻,在颜菖蒲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夏蝉嗫嚅了下唇,终究和盘托出: “姑娘,太医说了,因着你年幼时受过重伤,小产之后又不能好好调理,眼下你的心疾越发厉害了,怕是……” 极力稳住心跳,颇有些不耐的蹙起姣好的双眉,颜菖蒲语声平稳的追问道: “怕是什么?” “怕是熬不过明年冬日。” 闻言,颜菖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几乎黑了一下,她的拳头下意识地攥得死紧,贝齿紧咬下唇,许是太过用力,殷红的鲜血破皮而出,在烛光照耀下,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悲凉。 明年冬日,好短暂啊!短暂的让她措手不及。死并不可怕,毕竟今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但是她不能让太后过得逍遥,绝对不行。 稳了稳了心神,颜菖蒲冷漠的扫视了眼已然跪倒在地、低垂着头的夏蝉,平淡道: “夏蝉,我心疾之事不可对外人宣扬,否则……” 话未尽,威胁之意显而易见,夏蝉忙忙点头如捣蒜的应承。 “天色也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打发走了夏蝉,颜菖蒲好似虚脱般依靠在床柱上,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桌上朦胧的烛光,径自陷入沉思之中。 回想她重生以来,除了前世记忆不曾恢复的那段快乐时光,便一直活在算计和被算计之中。 为了复仇,她千方百计送走了季林,将薛谨之的爱拒绝在心房外,刻意忽视薛靖的示好。她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到达了自己所不齿的地步。 或许老天就是见不惯她的不懂珍惜,所以才给她限制生命的期限。 思及此,一抹凄婉的笑绽放在柔美的唇角,好似暴风雨中柔弱的小花,随时又被吹落枝头的可能。 拓跋君豪眼神复杂的注视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心头的怒火好似秋日的草原被点燃般,越烧越旺,随时有将他的意识吞噬掉的危险。 该死的女人,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隐瞒病情,难道她真的不怕死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让她的病情加重,万一她死了,那他的大计怎么办? 强压下想要摇醒颜菖蒲的冲动,拓跋君豪脚步稳重的行至床前,面无表情、语声压的很低、带着几许威胁之意道: “如果你不想自己的病情被皇上还有后宫其他人知道,就要乖乖听我的话。” 因着太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拓跋君豪的突然出声,惊得颜菖蒲的心猛地一惊,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苍白的小脸几尽透明,好似易碎的瓷器,只要稍微呵护不周,就会碎裂,眸光流转之际,颜菖蒲笑的甚是云淡风轻道: “你凭什么命令我?” 直起挺拔宽广的身子,双臂抱胸,唇角微扬,拓跋君豪似笑非笑、答非所问道: “如果你想含恨离世,大可不听我的。” 闻言,颜菖蒲娇小的身子猛地一震,平静无波的面容就好似一张做工精致的面具突然裂了条缝隙,惊恐与愤怒随着裂缝逐渐蔓延至清澈的双眸。 颤抖着娇嫩的唇,身子绷的死紧,颜菖蒲语带戒备之意的试探道: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呵呵,夫人,你素来喜欢与人打哑谜,今次我也与你打一回,切记,一定要将身子养好,否则……” 不曾理会颜菖蒲咄咄逼人的质问,拓跋君豪往后退了一步,不紧不慢的说罢,便转身朝楼梯口行去。 因着夜深人静,颜菖蒲也不便大声呼喝,免得引起外人猜测,只得将一腔不甘与愤怒化作重重一拳,击打在床栏上。 室外,突然风起,雨水击打在草木上,发出闷闷的嗒嗒的声,透着几许秋意的悲凉。 胸中有事,颜菖蒲坐在床上听了一夜的雨声,次日,夏蝉上楼服侍时,瞧见的就是其憔悴不堪的模样。 慌忙将手中的银盆搁于梳妆台旁的雕花的盆架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未语泪先流的夏蝉带着几许鼻音,喊道: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太医说你需要好好调理身子,为何你要这般折磨自己?你这是在报复谁,报复谁啊?” 过于逾越的质问,仿若一击响雷,令自怨自艾的颜菖蒲瞬间醒转过来。 是啊!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无论拓跋君豪的要让她养好身体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都要养好身子。要用有限的生命,完成复仇之计。 “夏蝉,我饿了。” 没头没尾的言语很是平稳的自颜菖蒲略显苍白的唇中飘出,倒是令夏蝉怔愣了一下。 待得确定自己不曾听错,夏蝉方急急擦干脸上泪水,心下念叨着知道饿了、就没事之类的言语,面上难掩欣喜之色,朝楼梯口去,吩咐完小宫女准备早膳之后,自己转身服侍颜菖蒲梳洗更衣。 一顿早膳是在很安静的气氛中度过的。 很多事情,一旦想通,并且认定了,心就会宽松,颜菖蒲便是如此。 用罢早膳,吩咐夏蝉在外守着,若无要紧事,不要打扰其休息后,颜菖蒲便上楼,躺在床上,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休整一日,面色虽依旧苍白,但比之先前气色却好了许多,闲着无事,枯坐窗前,伸手接着雨水,冰凉的触感多少祛除了心头的闷意,望着清澈的水自指缝间流走,颜菖蒲清澈的眸不由弥漫上了一尘如烟似雾的伤感。 她的生命也像手中的水般,一点一滴正在流逝,但她不能急,只能强迫让自己耐着性子养好身体。 根据昨夜银粉自宫外传来的消息,此次薛谨之回宫之后,后宫局势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下她迫切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做到明哲保身,比之他人快一步认清往后要和谁结盟? “姑娘,小心着凉,还是回床上歇着吧。” 伴随着夏蝉熟悉轻柔的语声,颜菖蒲只觉得身子一暖,身上多了件深红色的披风,布料的触感就好似上乘的皮毛,若无似无的滑过肌肤,让人心底顿时升起懒意。 “整日在床上歇着,身子会变得越发疲倦的。外头雨也不大,倒不如出去走走吧!” 说着,颜菖蒲站起身子,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缓步朝楼梯口行去,夏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因着已经到了秋季,夏日里青涩的梨子此刻黄橙橙的挂在枝繁叶茂的梨树上,甚是喜庆。 许是被梨子饱满水润的外表所惑,颜菖蒲情不自禁的伸出玉手,摘下一枚,用绣帕擦了擦,正张开小口,细细品尝,忽听得一道声音焦急喊道: “不要吃。” 未待颜菖蒲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侧有劲风掠过,手腕一麻,鲜黄的梨子便硬生生跌落在地,摔得稀烂,令人惋惜不已。 “你做什么?” 秀眉倒竖,怒瞪着拓跋君豪,颜菖蒲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道。 “哼,就连孩童都懂水果需要洗过才能吃的道理,你不懂吗?” 不曾被颜菖蒲的怒气吓到,拓跋君豪语带揶揄道,气的颜菖蒲一张俏脸顿时通红。 “恩,脸色红润之后,果然好看了许多。” 仿若不曾看见颜菖蒲气得浑身颤抖的模样,拓跋君豪忽地变了语气,似带着几丝轻薄与欢愉之色道。 “无耻之徒。夏蝉,命人将他抓起来,关入天牢。” 见颜菖蒲当真动了气,拓跋君豪朝夏蝉使了个眼色,面容恢复往昔的沉着冷静,淡淡道: “看来时间上的受限,终究让你失去了往昔的沉着冷静。” 闻言,颜菖蒲身心猛地一颤,低眉垂眸,一时竟似呆了。 拓跋君豪说的没错,她虽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中也一再要告诫自己需耐得住性子,可事实她根本无法很好掌控自己的情绪。 瞧见颜菖蒲面有痛苦之色,拓跋君豪强忍下心底的不忍,依旧一字一句,很是清晰道: “要成大事者,即便泰山崩前也需面不改色。蝴蝶的生命只有一个夏天,但它却能活得绚烂多姿,我希望你也能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 迷茫、慌乱、无措的眼神因着拓跋君豪所说之言而渐渐清明,仿若无形之中有一只手将遮挡在颜菖蒲眼前的薄纱掀起,令其清晰的看到眼前景象。 与拓跋君豪相识至今,颜菖蒲第一次从心底对他萌生出感激之情,稳了稳情绪,语声恢复往昔的平静,淡淡道: “柳莲莺到底死于何原因?” 神色复杂的望了颜菖蒲片刻,拓跋君豪语声沉稳道: “是被毒蛇咬死的,但那蛇并非她所养,而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查出是谁所为了吗?” 柳莲莺会被人害死早在预料之中,颜菖蒲脸上没有半分意外或惊讶之色,伸手再度摘了枚黄橙橙的梨,慢条斯理道,眼角视线则轻描淡写的瞥了拓跋君豪一眼。 “初步推断,应该是贵妃所为。” “可有证据?” 微微蹙眉,清澈明亮的双眸直视拓跋君豪,颜菖蒲心下不免有些伤感。 在这后宫之中,终究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可言,她和公孙蓉儿是,谢思琴和柳莲莺也是。也不知柳莲莺到了阴曹地府之后,得知害她之人乃是她一直想要依靠和信任的人,会作何感想? 拓跋君豪静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本以为会看到颜菖蒲失望的表情,却不曾想,她竟没有半分失望与不悦之色。 “仔细留意便是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依着谢思琴的谨慎与小心,一时半会要查出蛛丝马迹,显然是不可能的,与其苛刻的指责拓跋君豪办事不力,倒不如给他些时间,多查探。 抬头,望着越发暗沉的天空,颜菖蒲抬手将被风吹到眼前的一缕秀发拨到而后,似是自言自语道: “看来真的是要变天了。” 语毕,不再理会拓跋君豪,只是示意夏蝉随她回室内。 不一会,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打落了许许多多已然熟透的梨子…… 三日后,御书房。 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朱漆窗户静静的流淌在光洁的大理石上,衬得理石表面的花纹清晰可见,弯弯扭扭毫无章法,一如皇案后,男子愁眉不展的俊颜。 此次出宫微服私访,当真令薛谨之震惊不已。 他原以为自己统领的国家,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乃是和平盛世,却不曾想,他所到之处,官员贪赃枉法,百姓食不果腹,实在可恨。 细细究查,竟是牵连大小官员甚广,未免祖宗基业毁在他手,眼下是有必要对那些自以为位高权重,便可目空一切的朝臣采取行动了。 只是凭他一人之力,定不能力挽狂澜,唯一有效可行的方法就是各个击破;然若是这般做了,那他就要逼着自己去假装喜欢后宫中的那些庸脂俗粉,那菖蒲势必会感觉到受冷落的。 江山?美人?究竟他该作何抉择? 心烦意乱的丢掉手中的奏折,正欲出门散心,忽见紧闭的房门开启,一名小太监弯腰跪倒在地,低声通报,说是贵妃在外求见。 薛谨之本想避而不见,然思及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终究还是不悦的皱了皱眉,点头应允了。 薛谨之自回宫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内,虽然后宫之中,各嫔各妃都想见圣颜,然碍于皇后不曾有任何表示,也就都不敢轻举妄动。 章节目录 第249章 义愤填膺 “臣妾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一袭紫红色罗裙的谢思琴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乌黑发髻上的钗饰因着她的拜倒之举,轻微摇晃,将射入室内的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爱妃平身。” 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薛谨之语声沉稳道。 自当他登基为帝以来,除了颜菖蒲之外,别的妃子在他眼中只不过是繁衍子嗣的工具罢了,所以对她们的关注自然少之又少,而今要依仗谢思琴之类的妃子重整国威,自然也就有意无意的对她们有了关注。 “臣妾谢过皇上。” 缓缓起身,谢思琴秀脸微垂,眼角视线若有似无的偷瞄了眼薛谨之,尽是风情无限。 瞧见薛谨之俊颜之上没有半分不悦之色,谢思琴心下暗暗窃喜,想来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可靠的。 未待薛谨之询问谢思琴的来意,谢思琴便巧笑着道: “皇上,这是臣妾家父交由臣妾转交给你的。”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卷白色的绢帛,缓步行至黄案前,轻轻搁下,然后又规规矩矩的退后几步。 面有狐疑之色的斜睨了眼谢思琴,薛谨之展开绢帛,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串人名及各自官职,心下顿时清明一片。 太师这老狐狸果真懂得先发制人,他才刚从宫外回来,他便借由自己孙女之手,将他想要的东西呈递上来,其用心无非有二。一为示好;二为谢思琴争取皇恩。 只可惜,身为帝王,最忌恨的就是有人暗中监视,并且揣摩圣意。 当下,薛谨之不动声色,唇角微扬,故作茫然道: “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些乃是臣妾的爷爷近年来暗中查访到的贪官污吏。爷爷自知年岁已高,再无能力为皇上分忧解老,故而叫臣妾将这些人名呈递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闻言,薛谨之心下冷笑一声。 太师这只老狐狸为了全身而退,竟给他来一招弃车保帅,只不过他薛谨之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的彻底,绝对不会给他人留有余地,让其死灰复燃。 “爱妃,朕准你出宫回府探望你爷爷,顺带告知太师,朕很感激他所送的礼物。还有,从即日起,太师可自由上朝,以便他休养生息。” 听得薛谨之如是说,谢思琴眉宇间闪过一抹难掩的喜色,忙忙再次跪倒在地,叩谢隆恩。 望着谢思琴转身离去的背影,薛谨之唇角渐渐浮现一抹冰冷的笑意…… 午时三刻,乌云笼罩,不一会,便下起了绵绵细雨。 凉风夹杂着些许湿意,透过敞开的窗户,吹入室内,令人备感舒适。 闲着无事,颜菖蒲便命夏蝉取了绣架,置办了绣具,想要借刺绣让自己的心变得越加平和。 “金粉,那日我去静妃处,见她绣的花儿鸟儿,活灵活现,你速去借些样板来。” 打发走了金粉,颜菖蒲端坐到绣架前,正欲在白绢上临摹图样,就听得守在院内太监通报道: “皇上驾到。” 心下轻叹一声,颜菖蒲弃了手中绣花针,娇嫩的小脸上顷刻间浮现出天真浪漫的笑容,娇小的身子似鸟儿般朝室外冲去,不曾看清薛谨之的俊颜,便脆生生道: “谨哥哥,你来了。” 话音未落,娇小的身子已经落入薛谨之敞开的怀抱之中。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面容,熟悉的拥抱,变了的却是彼此的心。 薛谨之爱怜的轻抚着颜菖蒲光滑如丝缎般的秀发,正欲询问她近期过得如何,却被颜菖蒲抢先一步道: “谨哥哥,你在宫外过得可好,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带菖蒲一同出宫啊?” 面对颜菖蒲一连串的问题,薛谨之唇角轻扬,眸光似水,柔声细语道: “我一切安好,此趟出宫也没遇到有趣之事。倒是你,在宫中可曾见过或听过什么趣事?” “没有。” 轻轻的摇了摇头,颜菖蒲低声说罢,突地似是想到什么般,清澈明亮的双眸猛地睁大,瞬间充满了恐惧之色,娇小的身子更是难以遏制的轻颤不已。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薛谨之剑眉微蹙,锐利的视线满含探询之色,射向站立一旁的夏蝉,吓得夏蝉顿时面如土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之际,薛谨之紧了紧搂住颜菖蒲身子的臂膀,似是想要给予其更多的安慰,表情则甚是肃穆阴寒。 “回皇上的话,前些天,笼香阁突然多了许多毒……毒蛇。夫人被蛇咬……咬伤了。” 低垂着头,夏蝉的身子抖的犹如筛糠,牙齿打颤道。 闻言,薛谨之心下一惊,怒意瞬间迷茫心头,气不过,抬脚就将夏蝉狠狠的踹倒在地,沉声喝道: “该死的奴才,不能好好保护主子,留你何用?来人,将这*婢给朕拖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支离破碎的声音自夏蝉苍白的唇中发出,带着几许对死亡的恐惧。 眼见得夏蝉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拖着往外走,颜菖蒲双臂用力,推开薛谨之,快步跑到夏蝉身前,紧紧搂住夏蝉的身子,回首双眸含泪,朝着薛谨之哭喊道: “谨哥哥,你做什么要这样待夏蝉?那些毒蛇又不是夏蝉放进笼香阁内的,是柳莲莺……” 自知失言,颜菖蒲忽地紧闭双唇,只是委屈的哭个不停。 “放开那*婢,朕有话要问。” 心下一惊,薛谨之喝退架住夏蝉的两名侍卫,缓步走至夏蝉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漆黑深邃的双眸眸色由浅渐深,语声不含任何情绪波动道: “那毒蛇当真是柳莲莺放入笼香阁的?你可有凭证?” 依着菖蒲的单纯,是断不会知道怎么调查毒蛇进入笼香阁的真相,而菖蒲身边机灵的宫女也就只有夏蝉了,所以想来夏蝉应该比菖蒲更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回皇上的话,柳娘娘是被毒蛇咬死的,而那些笼香阁的内出没的毒蛇与柳娘娘宫中的毒蛇是同一类。听其宫中的宫女讲,那些毒蛇都是娘娘平时豢养的,用来泡药酒的。” 深吸口气,极力稳住心神,夏蝉尽量让自己的语声变得平稳。 天色渐晚,室内暗沉沉一片,却无人敢去点灯。 清寒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的流淌着,映入薛谨之漆黑的眸中,越发令其双眸变得深不可测。 静谧的气氛就像无形而又密不透风的罩子,将室内众人牢牢罩住,使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不已。 良久,薛谨之方唇角微扬,面带嘲讽阴寒之色,语声极低,却字字清晰道: “柳莲莺的居所离笼香阁那么远,那毒蛇旁的宫所不跑,偏巧来此,难道你是想告诉朕,是柳莲莺有意为之不成?” 跪倒在地的夏蝉身子猛地一颤,一股寒意自心头瞬间蔓延的四肢百骸,顿觉身子入坠冰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谨哥哥,毒蛇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细究了,好不好?” 相较于夏蝉的慌乱不知所措,颜菖蒲心下虽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暗自立刻镇定,面露惊惧之色,语带哀求之意道。 薛谨之神色复杂的望了眼颜菖蒲,心下不免有些犹豫和纠结。 一方面他真的不想让菖蒲回忆起被毒蛇咬伤的痛苦经历,然另一方面,他却要弄清楚,到底是夏蝉这*婢横生事端,还是当真有人要置菖蒲与死地。 毕竟,即便柳莲莺再鲁莽冲动,也不会愚蠢到让别人轻而易举的发现自己的阴谋,而且还死在了自己豢养的毒蛇之下。 狠了狠心,薛谨之再度将眸光落在夏蝉身上时,身上的煞气又加剧了几分: “朕问你话,难道你聋了不成?你们这些个奴才,平日里仗着主子疼爱,欺负主子善良,便无中生有,难道是嫌后宫太过安宁了不成?” “谨哥哥,夏蝉不是那样的人。她之所以那么说,只是觉得柳姐姐死的蹊跷,希望谨哥哥能够找出真凶罢了。” 暗地里偷瞄了眼夏蝉,只见其瘫软在地,面如土色,除了颤抖之外,再无旁地,颜菖蒲心下轻叹,终究还是出言为其辩解道。 错愕震惊之色自薛谨之的眸中一闪而过,薄而性感的唇微微抿紧,须臾便又恢复了原来自然之态,沉默半晌,方不含任何情绪道: “毒蛇之事,朕自会去了解。只是往后再有此类事发生,朕不希望你们暗自猜度是何人所为,而是告知朕,朕自会派人去查。” 夜空之中,有乌云随风而动,遮挡住了淡淡的弯月,短暂的黑暗过后,清寒的月光再度照入室内,让人心相较先前却已然不同了…… “夏蝉,去把灯点上吧。” 静默半晌,薛谨之恢复平日里的常态,吩咐道。 夏蝉不敢有所怠慢,慌忙自地上爬起,身子有些不稳的将室内的灯依依点着,片刻,温暖的灯光便充斥在室内的每个角落,多少也驱散了先前的寒意与肃穆。 薛谨之面色柔和,伸手将颜菖蒲自地上扶起,轻言细语道: “我适才是否吓到你了?” 低眉垂眸,颜菖蒲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然抓住薛谨之手臂的娇嫩小手却是难以控制的颤抖不停,显是心有余悸。 薛谨之心下感动之余,不免有些愧疚,想着要打消原有的计划,然思及黎明百姓、国家社稷,终究还是温言道: “子儿,今日我来,是有事要你帮忙。” 闻言,颜菖蒲面露讶异之色,收敛心神,困惑道: “谨哥哥,你是皇上,什么事情不都能解决吗?难道你解决不了的事情,菖蒲就能解决吗?” 漆黑深邃的双眸沉了沉,薛谨之凝视着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片刻,低叹一声道: “子儿,皇上也不是什么都能做的。谨哥哥希望你能够用的善良和天真,去帮我做一件事。” 闻言,颜菖蒲心下已然猜到了几分,心下不由冷笑,然面上却依旧维持着茫然之色,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薛谨之俯下身子,薄而性感的唇几乎贴上颜菖蒲娇嫩的耳垂,闻得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气味,有了一丝的恍惚与迷乱。 有多久他不曾碰过菖蒲了,只为心中的那份坚持与承诺。 相较于薛谨之错综复杂的心绪,颜菖蒲白净娇嫩的小脸却因他温热的气息而不自然的红潮浮动,内心深处,她不希望和薛谨之靠的太近,怕的是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稳了稳心神,薛谨之将此趟来笼香阁的目的一五一十告知颜菖蒲知晓,因着他太过投入于讲清细节,却不曾注意到颜菖蒲眸中那抹越发冰冷的嘲讽。 自古帝王,在江山与爱情要做抉择时,原来都是一样的。这也难怪,那些选着爱情,而弃江山于不过的君王,都会被后世冠以昏君的骂名,试问又有多少君王愿意当昏君呢? “一切可曾明白了?” 来开些许距离,扳过颜菖蒲的身子,使其与自己面面相对,薛谨之语气甚是温和道。 垂下双眸,思索片刻,颜菖蒲方再度抬眸,望着薛谨之肯定道: “明白了。”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了。 枝上的黄梨早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梨树上孤单的叶子。 十月,清晨已然有了白霜。 因着身子虚弱,畏寒的颜菖蒲早早的便披上了红色的氅,衬得其巴掌般大小的娇颜越发白皙动人。 闲着无事,趴在窗前,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潺潺的溪水流动,有金色的小鲤正朝着上游奋力游动,暖暖的阳光照的其身上的鳞片熠熠生辉,像及了晶莹通透的黄宝石。 自薛谨之回宫至今,来笼香阁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去各宫嫔妃的宫所倒是多了起来。 因而,也就短短的几个月而已,谢思琴得了封号,而今成了“贤贵妃”,改宫所之名为“淑德宫”;公孙蓉儿因着即将临盆,为宽其心,赐号为“仪天皇后”,宫所之名改为“椒房宫”;慕容君塞因着其父守卫边疆功不可没,赐封号为“良”,晋升为四妃之首,宫所之名改为“昭阳宫”;还有其余嫔妃也都依次封赏。 相较于别宫的风光,笼香阁倒是冷清了许多。 颜菖蒲依旧没有封号,其妃位等级也不能再晋升,从表面看来,好似慢慢不再得皇上欢心了。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两道慌乱的女音打断了颜菖蒲的沉思。 微微蹙眉,将目光自溪上的鱼儿身上收回,望向长长的回廊处,只见两名身着宫装的普通宫女正满面惧意的跌撞着走来,跟在她们之后的是一脸义愤填膺的金粉。 “夏蝉,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回首朝坐在绣架前,正在临摹画样的夏蝉轻声吩咐罢,颜菖蒲伸手笼了笼红色大氅,让自己的身子变得暖些。 章节目录 第250章 伪装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夏蝉去而复返,面有犹豫之色,嗫嚅着双唇,始终没有说话,在颜菖蒲的一再逼迫之下,方吞吞吐吐道: “姑娘,那两个*婢背地里说你已失宠……” 偷瞄了眼颜菖蒲,见其没有任何恼怒之色,夏蝉方敢接着道: “金粉听了气不过,就把她们带来给姑娘发落了。” 静默片刻,眸光流转,颜菖蒲语声淡淡道: “去告诉金粉,往后这样的小事,无需劳心费神。” “是。” 夏蝉行了礼,便退下了。 须臾,笼香阁再度恢复之前的宁静。 颜菖蒲再度趴在窗前,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所谓风水轮流转大概便是眼下情形了。帝王的宠爱从来就不会专属于一人身上。哪怕薛谨之当真想要将三千爱宠爱集她一身,为了顾及后宫稳定,江山不动摇,表面文章也是要做的。 不过,无论薛谨之对她是真厌倦了也好,与旁的妃子做戏也罢,她都不会在乎的,因为她们之间隔着仇恨的汪洋。 “嗒,嗒嗒……” 闷闷的叩击声突兀的寂静的室内响起,令颜菖蒲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想着近段时日,她并未给银粉指派过任务,为何密道内突然会有响动? 带着满腹疑惑,起身行至博古架前,摁下梅花图纹,伴随着密道的开启,银粉自密道入口探出头来,随即快步出得密道,朝颜菖蒲施礼。 颜菖蒲静默以待,只听得银粉恭敬道: “姑娘,奴婢突然前来,乃是有要事禀报,还望姑娘莫要气恼。” 依旧静默以待,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困惑之色倒是少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泰然。 “姑娘,季先生自那日出宫之后,始终不成离开过京城。前些时候,也不知他从哪得来的消息,知道太后娘娘要去雁荡山求证,便匆匆赶去了雁荡山,结果……” 未待银粉把话说完,颜菖蒲心猛地一沉,情绪甚为激动的抓住银粉的双肩,急道: “结果怎么了?” “结果摔下悬崖,至今下落不明。” 仿若被雷击中般,颜菖蒲只觉得眼前黑了黑,双耳轰鸣一片,半晌方缓过来神来,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会摔下悬崖?我不信,我不信。” 谪仙般出尘的容颜,带着清浅的笑,清晰的呈现在颜菖蒲脑海之中,之后,仿若水墨画沾染了水般,影像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成了一团几不可辨的墨。 呆呆的怔愣片刻,恍似如梦方醒般,颜菖蒲双手拾起裙裾,急匆匆就要往室外跑。 “姑娘,姑娘,你要做什么?” 见颜菖蒲惊慌失措,完全六神无主的模样,银粉心下甚为担心,说话同时,拦住她的去路,免得她在情绪极度不稳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让开,我要去找薛谨之,让他派人去找季林。” 眸中寒霜凝结,足以冻僵世间万物,又似有烈火在熊熊燃烧般,好似随时会有火苗窜出来,将人烧成灰烬。 银粉虽然心中害怕,身子打颤,却始终不曾有半分退缩,面上更是平静的宛如一谭死水,平静无波道: “姑娘,当日是你断然隔断和季先生的关系,而今你为他这般担忧焦急。皇上会如何看待?太后又会如何看待?还有皇后?” 恍若醍醐灌顶,颜菖蒲猛地一惊,冷汗瞬间布满后脊,心狂跳不止,体内的力气像似被抽光了般,身子软倒在地。 她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精心布的局,差点就因为冲动而毁掉。 可是季林,那个为她前世今生奉献所有的男子,她该对他如何是好? 而今他生死未卜,她却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复仇,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季林,失去了公孙蓉儿。究竟复仇之路是否还要继续? 清澈明亮的双眸露出迷茫之色,娇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似难以抵挡住深秋的寒意,柔弱无助之态让人瞧着便能将心纠在一起。 银粉慢慢蹲下身子,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伸出双臂,将颜菖蒲拥入怀中,轻声安抚道: “姑娘,想哭你就哭吧。” 颜菖蒲只是紧咬下唇,不让眼中的泪落下。 不哭,绝对不哭。而今她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迷茫之色渐渐自眸种散去,好似烈日照耀之下,白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比之阳光下的寒冰还要耀眼刺目。 似乎觉察到颜菖蒲身上散发的萧杀之气,银粉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待得看清颜菖蒲脸上的表情,心下打了个寒颤,慌忙跪倒在地,垂首道: “奴婢该死,适才冒犯姑娘。” “该死的不是,而是另有其人。” 缓缓站起身子,颜菖蒲语声中携着几丝恨意,冷淡道,银粉则是缄默以对。 缓步行至桌旁,为自己倒了杯温柔的茶,暖意透过瓷杯光滑的表面令颜菖蒲的冰凉的掌心温暖了些许,连带的,好似脸上僵硬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 就着适才被贝齿咬出的、粉嫩娇唇上的血珠,混合着散发着淡淡茶香的茶水,悉数吞入腹中。 而今她所受到的伤害和屈辱,她一定要太后悉数奉还,一定要。 “银粉,尽你最大的努力寻找季林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奴婢遵命。” “退下吧。” 打发走了银粉,颜菖蒲突然倍感疲倦,心下对自己不济的身子不免又生出几分怨恨了。 正在恼怒之际,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想起,夏蝉自门外跑入,不及行礼,便满面慌张道: “姑娘,不好了,太后,皇后,此刻正往笼香阁而来。” 哼!想不到她还没去找她们,她们倒是送上门来了。 嘴角微扬,冷冷一笑,相较于夏蝉的不知所措,颜菖蒲则显得太过沉着冷静了,冷静的几乎让人心底发寒…… 凌厉的视线射向夏蝉,吓得其慌忙噤声不语,敛了敛神色,娇嫩容颜上浮现出乖巧的笑意,颜菖蒲身子灵巧的跑出房去,朝着刚巧步入庭院中间的太后与皇后,以甜甜糯糯的声音请安道: “嫔妾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低眉垂眸,故而未曾看清太后眸中一闪而逝的恨意,以及公孙蓉儿冷眼旁观、满脸的淡漠神色。 “哀家听闻,你这几日在宫中结党营私,你可知罪?” 心下一凛,明知太后所言乃是当日薛谨之要她做的事,颜菖蒲也不辩解,抬眸望向太后,茫然无辜道: “太后娘娘,嫔妾这几日深居简出,几乎不曾出过笼香阁,何来结党营私可言?” “哼。皇上可能会被你天真的假象所蒙蔽,但幸好哀家有皇后,你与皇后自小一起长大,你是什么样的人,哀家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倘若不想受罪的话,还是将你如何结党、陷害忠良的恶行统统细说了吧。” “太后娘娘,我家夫人所言非虚,她真的没有……” “大胆*婢,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丹春,给哀家狠狠掌她的嘴。” 多日不见,太后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戾气,心头好似藏了一把熊熊燃烧的怒火,语声虽轻,却足以令人寒彻心扉。 丹春眸底闪过一抹犹豫之色,最终跨前几大步,行至夏蝉身前,伸手就狠狠朝其脸上扇去。 “啪,啪……” 寂静的庭院内,皮肉的撞击声,夹杂着夏蝉的哭喊声,听着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颜菖蒲见状,慌忙跪倒在地,哭求道: “太后娘娘,您就饶了夏蝉吧,您要嫔妾招认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嫔妾招认了便是,只求你不要再责罚夏蝉了。” “哼。” 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的颜菖蒲,太后只觉得连日来闷在胸口的怒气得到了些许缓解。 季林,你当日绝情离我而去,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到,而今,我就要你在天上看着,因为你的绝情,你的义女就要生不如死的活在我的掌控之中。 右手轻举,示意丹春暂时罢手,太后慢条斯理道: “说吧。” 暗自看了眼脸颊红肿、嘴唇破裂、鲜血满嘴的夏蝉,颜菖蒲秀眉微蹙,心下甚为纠结。 倘若她此刻将薛谨之所交代的事和盘托出,不但不能令太后母子心生间隙,而且也会令她失去薛谨之对她的信任;倘若她不说,依着今日这仗势,夏蝉很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狂风骤起,吹得庭院内花草树木摇曳不定,浮云流动翻滚,眨眼间电闪雷鸣。 “莫要再磨磨蹭蹭,否则……” 如刀霜般锋利寒冷的眼神恶狠狠的刮过夏蝉毫无血色的小脸,不曾被恶劣天气影响到的太后神色肃穆,阴森道。 身上轻柔的衣袂被风吹得胡乱翻飞,好似颜菖蒲凌乱的思绪,紧了紧笼在袖中的双拳,正欲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眼角视线不期然的瞧见一抹修长的身影姿态优雅的步入笼香阁内。 “太后娘娘,嫔妾真的没有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啊,求你一定要相信嫔妾啊……” 扑倒在太后身前,柔嫩的小手紧紧抓住其裙角,颜菖蒲甚是委屈的哭叫道。 眼见得颜菖蒲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料想不到她会有此举动的太后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之色,随即嫌恶的抬脚将其娇弱的身子踹倒在旁,朝着丹春便怒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给哀家狠狠的打。” “住手。” 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怒意响彻整个笼香阁,薛靖身形晃动,拦在夏蝉面前,对着丹春瞪了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望向满面错愕的太后,恭敬却疏远道: “母后,不知夏蝉犯了何错?要受此重罚。” 自错愕中回过神来的太后,胸口顿时怒气翻滚,望向颜菖蒲的双眸好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好似万分惧怕太后那噬人的目光,颜菖蒲慌忙低垂下头,娇小的身子比之先前越发抖的厉害。 “哗啦” 伴随着一记震耳欲聋的响雷,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身上,隐隐作痛,然站立在庭院内的人无人前去避雨,好似石化了一般,周遭除了雨声之外,再无旁的。 好似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久,自始自终不曾言语的公孙蓉儿轻启朱唇,自责道: “王爷,都怪本宫教导无方,才会令后宫宫女目无纲纪,使得太后凤颜大怒。” “皇嫂,宫女无礼,自有其主子管教。而今你惊动太后,到这笼香阁来杀鸡儆猴,是否有些过了?” 望了眼跪倒在泥地上,浑身抖个不停的颜菖蒲,薛靖心下虽万分不忍,但碍于各自身份,终究没有上前搀扶,而是冷眼瞧着公孙蓉儿,语声不高不低道。 “放肆!” 身为太后,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加之神色肃穆,惊得在场众人俱是心下一颤。 狂风暴雨冲击之下,颜菖蒲乌黑浓密的长发湿嗒嗒的粘在身上,因是低垂着头,有几缕黑发遮挡住了其娇嫩的脸,也就自然而然的遮挡住了其眸中的冷冷笑意。 “太后娘娘息怒,一切都是嫔妾的错,嫔妾愿意受罚,求太后娘娘饶了夏蝉,责罚嫔妾吧!” 顾不得地上泥泞,颜菖蒲跌跌撞撞的再次靠近太后,昂起苍白的小脸,哭求道。 “太后娘娘,雨太大了,凤体要紧,依嫔妾之见,不如先回慈和宫再说。” 有薛靖在,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公孙蓉儿柔声规劝道,神态模样甚是贤惠。 “靖儿,往后没事少来笼香阁走动,免得坏了后宫的规矩。” 挺直背脊,努力将对薛靖的失望隐藏在内心深处,太后斜睨了眼薛靖,冷冷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着笼香阁敞开的大门行去。 待得太后众人消失,薛靖完全将太后的警告视若无物,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俯身伸手便要拉颜菖蒲起来,却被颜菖蒲避了开去。 自地上站起,原本洁净的衣裙已被污泥弄的面目全非,泥水顺着裙角低落,越发令颜菖蒲看起来狼狈不堪,然清澈明亮的双眸却好似雨后晴空般越发透亮了。 “王爷,太后娘娘离去之时,要你莫要再到笼香阁来,嫔妾恳请王爷,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惹太后不悦。” 贵为王爷,薛靖骨子里也有着普通皇子的娇纵,故而闻得颜菖蒲如此说,面有不悦之色,怒道: “除非她禁止本王进宫,否则这笼香阁,本王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微微蹙眉,颜菖蒲思绪烦乱不已。 她明白薛靖对她的情感,可是她回报不起。原本想借着太后的由头,断绝了来往,却不曾想,薛靖竟宁愿冒着母子反目的危险,也要与她保持联系。 “王爷,自今日起,嫔妾这笼香阁再不为你开启。夏蝉,送客。” 首次,颜菖蒲卸去天真的伪装,面色十分冷凝道,语毕,根本不看薛靖错愕的俊颜,头也不回的朝室内行去。 章节目录 第251章 心疼 夏蝉颇有些为难的看着薛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声道: “王爷,请。” 薛靖若有所思的敲着已然紧闭的房门,须臾,方静默不语的转身离去…… 秋雨寒凉,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再度绵软无力,因发着低烧,颜菖蒲只得百无聊赖的卧床歇息。 夏蝉静静的跪坐在床前,脸上的浮肿已然消了些许,然安静的模样瞧着还是憔悴不已,若不是她坚持要留下来服侍左右,颜菖蒲当真是想让她回去歇着的。 “夏蝉,你后悔吗?” 低柔的语声好似自言自语,像是在自问。 静默半晌,眸光坚定的落在颜菖蒲微微潮红的小脸上,紧了紧捏着绣品的双手,夏蝉很是肯定道: “不后悔,身后乃是万丈悬崖,退了唯有一死。” “万丈悬崖?” 细细品着四字的含义,颜菖蒲娇嫩的唇角慢慢绽放出一抹凄苦的笑,须臾,方苦涩道: “是啊,退了唯有一死,故而……” 迷离的眸光突地精光四射,迸发出毁天灭地的寒意,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接着道: “故而只能孤注一掷了。” 夏蝉静默不语,再度将视线落到手中的绣品上,平心静气的刺着每针每线,好似从未有过任何的情绪波动。 空气中湿意渐浓,冻得人手脚略有些发麻。 夏蝉吩咐小宫女备了火盆,很快,室内便有了暖意。 “水儿,这花儿真是好看,你从哪取来的?” “暖房里有四季花儿,我瞧着好看,就专门向管事的公公要了一盆来,放在房里添点生气。” “是个好主意……” 轻快的交谈声渐渐远去,颜菖蒲视线拂过空荡荡的窗户,心下不免有些凄凉,低垂下眸,轻声道: “夏蝉,去暖房取几盆兰花来,装点一下。” 眸中闪过讶异之色,在夏蝉的印象之中,颜菖蒲素来都是坚强的,从未将内心脆弱的一面展露过。 心下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夏蝉起身下楼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暗淡,始终不见夏蝉回来,颜菖蒲的心不免提了起来。 约莫又等了一盏茶的时辰,终究抵不过心中的不安,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取了件外套披上,颜菖蒲便急匆匆寻出门。 因着身子骨虚弱,加之地上湿滑,而且前往暖房的路又相对崎岖难行,颜菖蒲几乎是扶着周边的花草树木艰难前行,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就连披在外面的披风也已被汗水浸透了,冷风刮过,只觉得透骨的冰寒。 望着前面几乎不见尽头的甬道,回首又望了望来时的路,后悔之意油然而生,早知这路难行,就该唤了银粉或者拓跋君豪一同前行,而不是为了图耳根清净,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之境…… “哎呦,我道是谁在这鬼鬼祟祟的猫着呢。原来是曾经风光一时,而今……呵呵……” 寒风呼啸之中,忽地响起一道刺耳的嘲讽声,颜菖蒲抬眸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身着一袭水绿色宫装的寒竹手中捧着一盆开的正灿的兰花,正大模大样的靠近,跟在其身后的则是几名垂首恭敬的小宫女。 未免横生枝节,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颜菖蒲对寒竹的挑衅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的靠着高墙休息,留待体力恢复之后,继续前行。 见颜菖蒲轻视自己,寒竹眸中闪过些许怒意,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浓了几分,绕着颜菖蒲来回打量了三四圈之后,忽地笑道: “菖蒲妹子,你说稳稳当当的做个奴才多好,想当初小姐那么厚待你,吃穿不愁,是多么幸福啊!哼!偏就你贪心的很,非要和小姐争皇上,而今落魄了,也是咎由自取。” 似笑非笑的斜睨了眼寒竹,颜菖蒲原本平静无波的秀颜上露出悲悯之色。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从心底深处就没有把自己当奴才看。而寒竹她无论是外在表现,还是心都已经奴化了。不知是该为公孙蓉儿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感到高兴还是可悲。 瞧见颜菖蒲眸中的轻蔑之色,寒竹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身份有别,伸手就狠狠推了颜菖蒲一把。 原本就身子虚弱,双腿无力的颜菖蒲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白皙的手掌因着地面粗糙,硬生生给擦破了皮。 疼痛感使得颜菖蒲皱紧秀气的双眉,没有查看手上到底伤的如何,只是回首静静的盯着寒竹得意的小脸,半晌方冷冷道: “寒竹,我在落魄也是夫人,而你终究也只是个奴婢罢了。如今你以下犯上,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该当何罪?” 闻言,寒竹脸上的得意之色尽失,面色苍白如纸,眸中尽是后悔之色。 “哼,你只是个失宠的妃子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入冷宫了,我,我才不怕你。” 之后的几个字细若蚊呐,虚无的好似没有说一半,狠狠的再度瞪眼颜菖蒲,寒竹捧着兰花,领着身后几名始终不曾言语的宫女匆匆离去。 强忍着掌心传来的刺痛,扶着墙壁慢慢站起,也不去拍打衣裙上沾到的泥土,颜菖蒲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好似无事人般,继续朝暖房出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寒风之中隐约能够闻到了浓郁的花香味。 加快脚步,很快,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半圆形的建筑。 屋顶都是有清一色的透明琉璃瓦铺盖而成,想来是用来收集阳光的;屋子周围燃烧着一些火盆,应该是为了提高室内的温度。 有几名身着深蓝色太监服的小公公正在门外整理着花盆,其中有一名小公公见着狼狈不堪的颜菖蒲,手中提着一个空置的花盆便上来询问道: “这位大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公公,你可曾见过一名长相清秀、眼睛大大的,这么高的女子。” 比划着夏蝉的身高,颜菖蒲面有担忧之色的凝视着小公公还算白净的脸,只见他略略思索片刻,眸中闪过一抹悲悯之色,静默半晌,方叹气道: “大姐要找的人怕是已经被人抬出宫去了。” “抬出宫去?” 难以遏制的惊叫出声,颜菖蒲只觉得胸口闷的发慌,好似被人狠狠击了一拳,有好似被雷击中,脑海中一片空白。 天空中有细雨飘下,打在脸上冰冰凉凉,就好像小时候光着脚丫,踩进山间清冽的泉水中一般,让人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的同时,头脑一片清醒。 许是意识突然变得十分清醒的缘故,颜菖蒲只觉得手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泪水难以控制的蓄积在了眼眶之中,风一吹,便洒落娇嫩的小脸。 见颜菖蒲无声哭泣,小公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颜菖蒲若有似无的声音响起: “公公,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会被抬走?” 踌躇片刻,小公公终究还是轻叹道: “那姑娘原是来这取兰花的,却不巧和皇后身旁的宫女看上了同一盆。那姑娘也有意相让,偏就皇后身旁的宫女无论那姑娘看上那一盆,都有意争夺。那姑娘忍无可忍,终究还是怒了。无奈皇后身旁的宫女带的人多……” 之后的字句,颜菖蒲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心头怒火已然熊熊燃起,眸中更是迸射出噬人的光芒。 “公公,如何称呼?” 片刻的错愕过后,小公公如实回答道: “许恒。” “许公公,我曾听闻,有些花草是不能同一时间在房内侍弄的,否则对人的身体是有害的,是吗?” 许恒虽然久居暖房,但是对后宫的争斗多少也知一二,听得颜菖蒲如是说,当场脸色就变了变,旋即慌忙摇头摆手道: “这位大姐,小的才疏学浅,真的不知什么花草相铺相成,什么花草相生相克。” 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满面惶恐的许恒,颜菖蒲语声似冰珠落玉盘般清脆冷冽道: “许恒,你可识的这个?” 许恒朝颜菖蒲手中的令牌定睛一瞧,顿时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夫人驾到,还望夫人饶恕奴才。” “饶你也行,从今往后,你无需再在这暖房里待着,去笼香阁服侍便是。” 若是旁人听得颜菖蒲之言,定是喜上眉梢,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颜菖蒲眼下不得宠,跟着她也好过在暖房做苦力活来的轻松。 然许恒面有纠结之色,双眉紧蹙,显是不愿卷入后宫纷争。 颜菖蒲倒也不急着逼他下决定,只是用一双清冷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冷汗涔涔的许恒终究承受不住近乎令其窒息的无形压力,重重叹息之后,点头应允。 “很好,明日午时过后,你便去笼香阁。” 云淡风轻的说罢,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许恒,颜菖蒲转身依着来时的路,急匆匆前行。 与夏蝉终究是主仆一场,说什么她也要做些什么,才不枉夏蝉跟了自己一场的情分。 回到笼香阁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的就好似有人在天空中泼了浓墨,压抑而又深沉。 一楼客厅内的纱灯都已点上,淡淡的烛光驱散了满室的漆黑,却也越发衬得室内孤寂一片。 已经习惯了有夏蝉随侍左右,而今冷不丁失去,颜菖蒲只觉得心中失落落的,好似心缺了一大块。 “金粉,金粉……” 不敢踏入空寂的客厅,怕那无尽的孤单会想海水般将自己吞噬,颜菖蒲只是站在门口,朝着偏房喊道,偏房内的金粉听得喊声,急匆匆跑出。 “姑娘……” 不待金粉行礼毕,颜菖蒲便神色焦急,语声急切道: “你速速出宫,寻得银粉,一定要让她找到夏蝉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 因为心中存在着渺茫的希望,最后一个字终究没有吐出。 错愕之色闪过金粉的脸,片刻的呆愣的换来的是颜菖蒲越发急促的催声,不敢有所怠慢,金粉径自跑到博古架前,开了密道,便急匆匆出宫而去。 寒风骤起,拂过庭院内的花草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越发添加了几抹悲伤之意。 感觉四肢百骸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般,颜菖蒲难以自控的双臂交叉抱肩,像是个迷路在森林深处的孩童般,无力的蹲在地上。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颜菖蒲的头顶毫无预兆的响起,眼角余光借着房内透出的烛光,看那高大的身影,便知是拓跋君豪。 颜菖蒲也不去理会,再度将脸埋首在双膝之间,不怎地,双肩越发抖得厉害,倒是嘤嘤发出哭声来。 “别哭了,你,你别哭了。” 从不曾安慰过人的拓跋君豪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颜菖蒲,一时手足无措,说话的嗓门不由大了几分,然却越发令颜菖蒲哭得厉害。 见颜菖蒲没有理会自己,拓跋君豪心下一急,长臂一伸,将其自地上硬生生拽起,拥入宽阔强健的怀抱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颜菖蒲一时忘了哭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几丝震惊与错愕之色,静静的瞧着拓跋君豪刚毅的俊容,一股莫名的安全感瞬间溢满心扉,也令其再度嚎啕大哭。 无计可施的拓跋君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颜菖蒲的泪水糟蹋他的外袍,若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早被他甩飞了,然而面对颜菖蒲,不怎地,心底暖暖的,有种被依靠的幸福感。 情不自禁的、难以自控的,拓跋君豪双臂慢慢抬起,抱住颜菖蒲纤细的腰肢,大掌轻拍着她娇嫩的背脊,张嘴语声极度温柔道: “别哭了,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熟悉的话语,夏蝉曾经说过,公孙蓉儿曾经说过,季林曾经说过,然而如今,夏蝉死了,公孙蓉儿与她反目成仇,季林下落不明。 她不要再听这句话,不要。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颜菖蒲面容痛苦的扭曲成团,用力推开拓跋君豪,跌跌撞撞的往后倒退,因为踩着了过长的裙摆,硬生生摔坐在地,受伤的手掌碰触到粗糙的地面,可谓是雪上加霜,越发疼的她身子剧烈颤抖,浑身被冷汗浸透。 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拓跋君豪近身上前,拾起她的双手,看清她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势,一双虎目顿时睁的犹如铜铃般大,厉声喝问道: “这些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驾到。” 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突兀的通报声逼得拓跋君豪不得不闪身隐入暗处,心中第一次有了不能与颜菖蒲并肩站在天空下的不甘与失落。 原本暗淡的庭院走廊上,点点灯光亮起,由远而近,很快便停在了离颜菖蒲两丈的地方。 灯光照映下,身着一袭明黄色长袍,头戴紫金冠的薛谨之面含笑意,缓缓行来,然而在他看颜菖蒲脸上还未干的泪水时,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心疼。 章节目录 第252章 视若无睹 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薛谨之弯腰伸手欲将其扶起,却被她侧身避开。 “怎么了?子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垂首,风吹乱颜菖蒲乌黑的秀发,衬得其白净的小脸越发苍白,静默不语,越发令薛谨之感到不安。 “子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句话,好不好?” 蹲下身子,漆黑深邃的双眸平视着颜菖蒲苍白的小脸,愧意瞬间溢满薛谨之的心。 自打微服出巡回来,为了拉拢朝野各种势力,来笼香阁的次数与日递减,一则是没有空闲,二则怕来多了笼香阁,引起其余各宫嫔妃的不满。 是他冷落了菖蒲,才会让她在短短数月之内,失了原有灵动的光彩。 眼前的子儿,像极了一朵被暴风雨摧残过的花苞,随时都会凋零破败,令人望之便心酸不已。 宽厚的双手紧握住颜菖蒲瘦弱的双肩,实在忍受不了她的沉默,薛谨之失了平日的沉稳内敛,低吼道: “子儿,你倒是说句话啊,不要这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娇嫩的双唇嗫嚅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语声,好似在顾忌什么,又好似在害怕着什么。 “夏蝉,银粉,统统都给朕滚出来。” “谨哥哥,别喊了,夏蝉她死了,她死了。” 悲伤就像浪潮席卷上颜菖蒲的眉目,痛彻心扉的言语之后便是难以自控的嚎啕大哭。 闻言,薛谨之猛地一惊,旋即将菖蒲娇小的身子搂入怀中,轻声安抚道: “子儿,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别把自己的身子哭坏了。告诉谨哥哥,夏蝉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吸了吸鼻子,静默半晌,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后,颜菖蒲终究还是紧闭双唇,低低啜泣。 薛谨之喝退左右,徒留两人单独相处,待得颜菖蒲情绪稳定些,方再度轻柔道: “先下只有你我二人,有事你不妨直说,谨哥哥一定替你做主。” 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面上露出信任之色,颜菖蒲带着几丝鼻音,悲愤道: “夏蝉是被人害死的,是被寒竹,蓉儿姐姐身边的寒竹。” 听罢颜菖蒲之言,薛谨之陡然变了神色。 宫女之间仗着主子得宠,拜高踩低者在皇宫不是少数,然都是斗嘴或打架罢了,却是从未闹出人命。这寒竹也实在刁钻,竟然仗着主子是皇后,将宫女活活打死,尤其还是菖蒲视如姐妹的夏蝉,实在是罪不可赦。 “子儿,别伤心了,朕一定会让皇后给你个说法的。” 望着满面怒容的薛谨之,颜菖蒲心下的恨意多少得到了些许缓解,不管结果如何,经夏蝉一事,公孙蓉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势必再度大大降低。 公孙蓉儿,你不仁,就别怪我无义。 “谨哥哥,菖蒲有些乏了。” 娇嫩的小手揉了揉红肿的双眸,小巧的脑袋依靠在薛谨之精壮的胸膛上,颜菖蒲面有疲倦之色道。 “乏了就回屋好生歇着。” 薛谨之欲要将颜菖蒲自地上搀起,无奈蹲的久了,菖蒲根本无法靠自身力量站起,薛谨之索性将其打横抱起,步入主卧。 心知菖蒲畏寒,薛谨之将其径自抱到楼上,并且轻柔的将其安置到柔软的床榻上,自己则坐在床沿边。 雨歇云散,夜空如洗,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静静的落在室内,恍惚间,好似为室内的景物蒙上了一层薄纱。 “谨哥哥,以前夏蝉在的时候,每日都会在窗台前放盆兰花,夜来香气萦绕,着实好的紧;而今她人不在了,窗户空荡荡的,倒是寂寥的很。” 语毕,一行清泪便不由自主的滑落脸庞,月光之下,颜菖蒲脸上的凄清之色越发浓了几分。 “兰花而已,明日我命人取来便是。” “不必了,无人打理,最终还是会枯败而死的,倒不如让兰花在暖房里安静待着。” 双眸低垂,浓密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圈阴影,令人瞧着心疼不已。 “不会枯败的,我会从暖房给你调个专门伺候花草的公公过来。” 闻言,颜菖蒲静默不语,心下却是盘算着需得派人通知许恒,并且如何想法子将花房中的其余公公都调走。 室内寂静一片,久不见颜菖蒲出声的薛谨之面含柔情的低头探看,却发觉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然熟睡,动作轻柔的为其掖好被角,薛谨之直起身子,望着颜菖蒲熟睡的小脸,不由思绪万千。 夏蝉的死让他认识到,后宫之中,对颜菖蒲嫉恨之人大有人在,即便她现下貌似已然不得宠,但是精明之人还是能识破是暂时的。 眼下他根本不能杀了寒竹,否则必定会引起公孙蓉儿的不满,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护菖蒲周全,尽量从物质上满足她,以弥补自己对她的亏欠了。 “唉……” 轻叹一声,薛谨之转身离去,待得脚步声彻底消失,原本双眸紧闭的颜菖蒲霍地睁开眼睛,眸中精光毕现,朝着空荡荡的房间轻声道: “拓跋君豪,你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道矫健的身子自虚掩的窗户外跃入,月光照耀之下,拓跋君豪刚毅的俊脸上神色颇为恼怒,像是在生闷气。 颜菖蒲权作不曾瞧见,语声平稳的吩咐道: “拓跋君豪,从今夜起,时刻留意皇上的动向,只要他吩咐人去暖房,立即想办法调走其余人,只留许恒一人在。” “你简直无药可救。” 身形一动,俯身立在床头,强而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颜菖蒲瘦弱的肩膀,拓跋君豪双目怒睁,咬牙切齿道。 因着拓跋君豪手上力道太大,颜菖蒲只觉得双肩几乎要被捏碎了般的疼,秀眉微蹙,眸光冷冽道: “你弄疼我了,放手。” 挫败感席卷拓跋君豪的心,当初,他喜欢颜菖蒲,是因为她的不顾一切、热烈绽放,而今,却成了他不能控制的无奈。 究竟他该怎么做,才能将她从仇恨的深渊中拉出?抑或他该直接将她敲晕,然后将其掳出宫去,好生安置。只是瞧着薛谨之对她的重视,怕是他当真那么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缓缓松开颜菖蒲瘦弱的双肩,拓跋君豪往后退了一小步,面无表情,定定的凝视着月光之下、颜菖蒲越显苍白的娇颜,双唇紧抿,不发一语。 “拓跋君豪,你我同在深宫,都是有目的的,千万别为了旁的事情,乱了自己原有的计划。” 缓缓坐起,乌黑的秀发披散在柔韧的背脊上,有几缕青丝滑落胸前,少了平日的娇俏可人,多了几许妩媚,令人瞧着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拓跋君豪硬是将目光自颜菖蒲身上移开,望向窗外夜空中的清冷明月,唇角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 “好,从今往后,你我只是主仆,再无旁的。” 想他拓跋君豪好歹也是一代豪杰,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何必要为了一个不识好歹的女子浪费心力。 原以为听到此番言语,会松口气,却不料心像是缺了一块,空洞洞的;又好似整颗心浮在空中,没有安全感,唯一有的,是满满的孤单。 好了,一切都好了,她已经把所有关心她的,和她关心的人都驱逐出了心房,往后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也没有人可以从她这边得到什么了。 臻首低垂,长发遮住娇嫩的小脸,凄然一笑,颜菖蒲吐字清晰道: “去吧,好好监视薛谨之。” 拓跋君豪无声行礼毕,从敞开的窗户跃出,有风自窗户吹入,很冷,就像冬日里,山间的冷泉,让人碰之便浑身打颤。 颜菖蒲下意识的将裸露在外的身子用被子捂紧,再度缓缓躺下,合上双眸,逼迫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是夜,御书房。 批完奏折的薛谨之揉捏着发紧的眉心,脑海中蓦然想起答应颜菖蒲的事,起身取了外套,便朝书房外走…… 翌日,阳光明媚,和风清爽。 淡淡的兰花香弥漫室内,令人闻之便倍感神清气爽。 端坐于梳妆台前,由着金粉梳理一头乌黑秀发的颜菖蒲状似无意的扫了眼窗台上迎风绽放的兰花,朱唇轻启道: “你妹妹是否已动身了?” “恩,估摸着现在应该快到江浙一带了。” 昨日半夜三更回宫,夫人也不曾问她什么,今晨还在睡梦之中,便被小宫女传唤到了主卧,往昔夏蝉的工作,此刻都由她来代替,银粉虽心下满腹狐疑,却始终不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透过铜镜,望着镜中并非自己喜爱的发髻,颜菖蒲不由微微蹙眉。 若是夏蝉在,一定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太过华丽的装扮,思及夏蝉,心下不由一阵苦涩。 察觉到颜菖蒲的不悦,金粉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姑娘,是不是奴婢做错什么了?” “没什么,这不用你伺候了,出去把新来的许公公叫进来。” 淡淡一笑,打消金粉的顾虑,颜菖蒲柔声细语道。 金粉再不济,眼下也是她唯一可信之人了,念在银粉的份上,于公于私都要待她好些。 金粉出去不久,身着一袭蓝色太监服的许恒便恭恭敬敬的出现在了颜菖蒲的眼前,行过礼,请过安,便静默不语的垂首而立。 “许公公不必拘谨,往后你我就是一家人了。” 说话之际,颜菖蒲抬手将头上的发饰一一拆下,将金粉梳理一早晨的发髻打散,然后随意取了条鹅黄色缎带,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离发尾两指距离处帮上,然后取了两指栩栩如生的银蝶,别再秀发的两侧,简单却不失灵秀。 “奴才只不过是个侍弄花草的粗鄙下人,怎敢和娘娘统称一家人,真是折煞奴才了。” 闻言,许恒慌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他心下明白,颜菖蒲越是待他好,往后要让他做的事越危险,因为深宫之中便是如此,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却有无缘无故的毒害。 娇嫩小脸上笑意浅浅,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由原本的温和霍地变得阴寒冷冽,语声也是陡然变得迫人道: “许公公,自你今晨踏入笼香阁起,便已经进了是非圈,即便你想明哲保身,也是断然不可能了,除非你已经报了宁可一死,也不愿为我效力的心志。” 听得颜菖蒲如是说,许恒惊得抬头而望,眸中闪过错愕之色,然旋即便再度垂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似是认命一般。 不曾理会许恒的无奈,起身缓步行至窗前,微微垂首,兰花的清香令颜菖蒲凌厉的眉目舒展了几分,须臾,方淡定自如道: “许公公,马上就要入冬了,今年织造纺的绢花,你可知何时动工啊?” 不知颜菖蒲是何用意的许恒面有茫然之色,默默的摇了摇头,心下却升起不安与惶恐。 “听说宫里为了让绢花更像真花,都会在绢花上撒香粉,可是真的?” 没有任何的追问与解释,颜菖蒲自顾自不疾不徐的接着道,见许恒茫然的点了点头,方继续道: “我还听说了,那些绢花的香粉都是用真的花粉配制而成的,分量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否则很容易出意外的。” 最后的几个字故意咬得很重,听得许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奴才愚昧,不知娘娘所指何意?” “哼,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本宫并不在意,本宫在意的,只是要你在绢花上洒些桃花粉。” 似水般温柔的眼神忽地一寒,就像冰箭般直直射向许恒,连带的,语声也阴冷了几分,与纯真善良的外表形成鲜明的反差,越发叫人瞧着毛骨悚然。 心知事情并非像颜菖蒲说的这般简单,许恒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身子好似坠入冰窖般,冷得直透四肢百骸,像是全身血液都要凝结了。 “你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保准你不会有事的。” 晶莹的手指拨弄着兰花娇嫩的花瓣,修剪整齐的指甲沾染了一些淡黄色的花粉,阳光照耀下,透出奇异的光泽,颜菖蒲状似漫不经心的清理指甲上的花粉,语调则是平静无波。 “夫人,奴才笨手笨脚,恐难当重任啊,恳请夫人还是另找他人吧!” 许恒说话同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 “本宫知道你擅长在绢花上染花粉,你只需在要送往皇后娘娘庭院内的桃花上多洒些桃花粉就是,旁的,自由本宫处理。” 对许恒的哀求,颜菖蒲视若无睹,并且道出自己要许恒做的事情,顿时吓得许恒面色苍白如纸,浑身好似抽光了力气般,瘫软跌坐在地。 他万万没有想到,颜菖蒲要他暗算的,居然是当今皇后。他在暖房当差多年,知道桃花粉有排毒、美容养颜之功效,然吃了多了,很容易导致腹泻,甚至中毒,皇后如今怀有身孕,并且即将临盆,风夫人莫不是想借桃花粉…… 章节目录 第253章 不能言语 不敢再往下想,许恒惊得不由张大嘴,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四肢并用在地上倒着往后退,本能的想要逃离…… 神色宁和的望着似见鬼般惊恐无比的许恒,颜菖蒲步步逼近,清亮的眸中闪烁着纯真无害之色,言语带着几分诱惑道: “许公公,你别怕,我只是要你在绢花上洒花粉而已,至于送花,以及别的,我自会安排,相信皇后绝对不会查到你的。” “夫人,您这无疑是要把奴才往绝路上逼,恳请夫人放过奴才,恳请夫人放过奴才……” “咚咚”的磕头声在静寂的室内显得异常清脆,因着许恒太过用力,片刻,额头便破了皮,鲜血染红了地板,也弄污了其原本还算白净的脸。 有那么一刹那,颜菖蒲想要答应许恒的恳求,然思及夏蝉的惨死,季林的无端始终,恨意便吞噬了她心,令她再度硬起心肠,恶狠狠道: “许公公,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在推三阻四,自行取了那桌上的剪刀自戕吧,不过在你死之后,本宫一定会让你的家人统统陪葬,让素日与你亲近之人饱受痛苦而死。” 身子猛地一震,许恒不再磕头,片刻方满面凄苦的道: “奴才答应便是,只求他日东窗事发,夫人能保奴才亲朋家人不死。” “哼。” 冷哼一声,甩袖转身,目光投向庭院内光秃秃的梨树,颜菖蒲挺直背脊,沉声道: “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许恒答应一声,跌跌撞撞的退了下去。 突地,乌云盖顶,大风四起,风中竟隐隐夹杂着些许冰晶。 娇嫩的小手伸出窗户,一颗似米粒般大小的冰珠子重重的落在掌心,冰凉的触感令颜菖蒲娇小的身子不由一颤,思绪忍不住飘远。 那年是上元佳节,整个杭州城张灯结彩,甚是美丽;街上舞龙耍狮,好不热闹。 孩童们带着虎头帽,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欢快的穿梭在人群中;男人们高谈阔论,期待着来年有个丰收年;女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讲着闺阁内的趣事。 忽地,天上便下起了冰珠,大多数人都忙着躲避,唯有几名年长的老者,面露虔诚之色,朝着上天磕头跪拜,并且将落在地上的冰珠一一捡拾,放入口中。 那时年少,不懂的老人们为什么将脏了的冰珠还放入口中,便拉着满怀好奇的询问,一问之下,方知原来在民间,冰珠有龙珠的说法,传说只要吃了冰珠,就能为死去的人谋求一个好的来世,能够为活着的人,祈祷一生平安。 无意识的将手收回,提起裙摆,身子似蝴蝶般轻盈的飘出室内,顾不得地上泥泞湿滑,颜菖蒲昂起小脸,张开樱桃小嘴,接着从天而降的冰珠。 冰凉的珠子落入口中,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清凉一片,也不知是心理还是生理的缘故,心中的浮躁之气倒是去了大半。 隐藏在角落的薛靖瞧着庭院之中、风雨之下、举止近乎疯狂的颜菖蒲,心下不免有些焦急担忧。 颜菖蒲的身子本就娇弱,若是由着她任性淋雨,势必会大病一场,然那冷着脸将他逐出笼香阁,倘若他贸然出现阻止,很可能会引起她的不满。 正当薛靖在纠结着该不该现身时,一道轻柔的嗓音柔柔的响起: “菖蒲妹妹果然率真,旁人若是遇着这等恶劣天气,早已躲在闺阁内绣花写字了。” 脸上如梦似幻的浅笑没有因为有人突然打扰而消失,颜菖蒲回首望向笼香阁大门,只见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装束素雅的王静撑着一把紫竹骨伞,静静立着,清风令她的衣袂飘飞,好似欲乘风而去的,又好似仙子刚踏入凡尘俗世。 心下微微有些惊讶王静的出现,然颜菖蒲眉目间却流露出欣喜之色,欢快的蹦跳着跑到王静身前,语声轻快道: “静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事先派人来通知一声,我也好叫下人准备些吃的,或者玩的。” 袖口处绣有淡紫色紫薇花的广袖被颜菖蒲的小手抓着,王静也不介意,只是浅浅一笑,轻柔似水道: “此番前来,是找妹妹聊些体己话,劳师动众,反倒生疏了。” 语毕,单手牵起颜菖蒲略显冰凉的小手,便朝主卧走。 王静的玲珑剔透、蕙质兰心,颜菖蒲是知晓的,虽然她始终在外人面前保持着懵懂不知世事的形象,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王静那双纯净的眸子早已看透她的假象。 伺候在客厅内的金粉见到全身湿透了颜菖蒲与王静一同迈入室内,朝王静忙忙施了一礼,便跑上楼去寻找干爽的衣裙。 “静姐姐,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颜菖蒲话音未落,王静便松开了她的手,退开几步,神色凝重道: “夫人,嫔妾娘家虽也有败类,但恳请夫人念在与嫔妾昔日情分上,放过嫔妾双亲。” 眉目间闪过惊愕之色,颜菖蒲万万没有料到,薛谨之整顿朝纲的速度竟然如此快,在不知不觉间伸向了王家。 可是据她所指,王家历代恪尽职守,可以说是没有出过任何贪官污吏。莫不是有人暗中使诈,趁着薛谨之整顿朝纲之际,借机打压王家势力? 神情复杂的凝视着屈身盈盈而拜的王静,颜菖蒲心下不免有些为难。 而今她与薛谨之的关系正是微妙之际,倘若她贸然为王静求情,势必引起薛谨之的猜疑,到时她之前所有的心血很可能都会付诸流水,那她大仇何时能得报? 不行,说什么她也不能因一时心软,而坏了自己的大计。 主意已定,颜菖蒲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面上少了几分素日的纯真,多了些许疏远与淡漠,平静道: “静姐姐,朝堂上的事,岂是我一介女子可以左右的。倘若你真要保你双亲,须得去求皇上才是。” 见颜菖蒲无意相帮,王静倒也不似普通女子那般慌了神,而是直起身子,镇定自如道: “你若能帮我保住王家,他日,我必定竭尽所能,帮你除却拦路石。” 闻言,有些许的错愕,片刻之后才意会过来的颜菖蒲,娇嫩的唇角越发上扬。 想必在王静心中,她的隐忍不发,委曲求全,装傻充愣,是为了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 这样也好,假如当真能得王静相助,那她的复仇之路势必会越发畅通些。 “夫人,快些将身上的湿衣换了吧,免得着凉。” 室内的静寂被从楼上下来的金粉所打破,颜菖蒲笑着伸手接过金粉手中干爽的衣裙,回首对王静道: “静姐姐,你稍待片刻,我换好衣服再与你细谈。金粉,去煮一壶水来,我要泡茶。” 言毕,不待王静说些什么,颜菖蒲便劲自步到客厅内侧的屏风之后,不一会,寂静的室内便响起悉悉索索的换衣之声。 褪去的衣裙,慢条斯理的将干爽的衣裙往身上套,颜菖蒲清秀的双眉却是微微蹙起的,心中则权衡着利弊,得失轻重。 “菖蒲妹妹,眼下形势,我不方便在这笼香阁内多做逗留,倘若你想好了,便派人将这绣品送还紫微宫,我便知你答应了今日的请求。” 迟迟不见颜菖蒲自屏风后步出,王静心知一时半刻也不到确切答复,便自袖中取出一方早已备好的小小绣品,动作轻柔的放到桌上,言词清晰道。 “恩。” 轻应一声之后,颜菖蒲便听得屏风外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至确定王静已经离开,颜菖蒲方自屏风后转出,眼神复杂的望向桌上的绣品,再度陷入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外的冰珠越发大了,打在琉璃瓦上,发出急而密的“嗒嗒”声。 忽听得金粉在外怒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假山后,究竟意欲何为?” 闻得室外金粉的怒喝声,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颜菖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桌旁,伸手将王静留下的绣品塞入袖中,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之后,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自然些。 “王,王爷?奴婢叩见王爷。” 就在颜菖蒲即将踏出低矮的门槛之际,只听得站在走廊内的金粉语气中充满错愕之意,有些慌乱的请安道。 闻言,颜菖蒲顿住身形,双眉微蹙,心不由一紧。 前些时候,她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薛靖,要他不要再踏入笼香阁,但听得金粉适才之言,薛靖分明是暗藏在假山后,莫不是这些时日来,他都在她不知不觉的情况,经常出入笼香阁不成?想到极有可能,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本想假装不知室外发生何事的想法瞬间被颜菖蒲抛诸脑后,取而代之的是神色平静的踏出房门,笑意浅浅的望向风雨之中的薛靖,柔声邀请道: “王爷既然来了,就进屋喝杯热茶,去去寒气,免得着凉。” 原以为会惹颜菖蒲不高兴,正暗自懊恼未能隐藏好自己的薛靖听得颜菖蒲如是说,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之色,随即眼角眉梢尽是喜色,神色很是自然道: “呵呵,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站的久了,手脚还当真有些冷。” 说罢,便随颜菖蒲步入室内,坐于桌旁。 金粉将手中盛有热水的茶壶轻放在桌上,转身去取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薛靖,然后在颜菖蒲眼神示意之下,悄然退出室内。 空旷的客厅内,只留颜菖蒲与薛靖二人,谁也没有先挑开话题。 未免茶叶失了味道,颜菖蒲取了木勺,自茶盒内盛出少许,然后置于茶杯内,之后拿起茶壶,以凤凰三点头的架势,将热水倒入茶杯内。 碧绿的茶叶遇到热水,片片舒展开来,清新的茶香很快便弥漫整个室内,不曾品尝,便已能感觉茶水甘醇异常了。 已然将湿发擦干的薛靖不待颜菖蒲相邀,便径自取了一杯茶,小心谨慎的品尝了一口,一时间便觉得浑身暖意融融,整个几乎快僵硬了身子似像杯中茶叶一般,舒服的舒展开来。 “好茶,果真是好茶。菖蒲,想不到你平日里活泼好动,却也能对茶艺有如此高的造诣,当真是看不出来。” 许是陶醉在茶的甘醇之中,薛靖一时之间不免有些忘形,神态略微有些轻浮慵懒道,颜菖蒲也不介意,只是淡淡一笑,捧起另一杯茶,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方状似漫不经心道: “王爷,嫔妾想问王爷,您以那样的方式,在笼香阁出入过几次了?” 不留半分情面的言语惊得薛靖差点被滚烫的茶水烫到,面有尴尬之色的放下手中茶杯,稳了稳情绪,方笑得有些勉强道: “前些时日出宫办事,不曾来过,今儿个是第一次。” 言毕,心下不由苦笑,想他薛靖素日眼高于顶,从不曾将任何女子放在心上,更不会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如今面对颜菖蒲,一个不能爱的女人,倒是心甘情愿的放低了姿态。 低眉垂眸,正用杯盖撇着浮在水面上茶叶的颜菖蒲闻言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清澈明亮的双眸不由一亮。 银粉在江浙一带,一时半会无法脱身回来寻找夏蝉的下落,倒不如让薛靖去寻找季林,而让银粉回京。 如此一来,不但能够支开薛靖,免得他在宫中碍手碍脚,还能帮着寻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哎,王爷,那日你也是听到太后娘娘的话了,你这样贸然进入笼香阁,若是让多事的人瞧见了,岂非又要再生事端。” 抬眸,双眉微蹙,眉目间尽是纠结之色,顿了顿,方缓了语气,接着道: “倘若王爷哥哥当真关心菖蒲,菖蒲恳请王爷哥哥亲自出宫一趟,帮着菖蒲寻找我那下落不明的季叔叔,可以吗?” 当日,颜菖蒲对季林所做的一切,整个宫中传得沸沸扬扬,薛靖自然也有所耳闻,如今忽听得颜菖蒲如是说,薛靖漂亮的容颜上不由露出困惑猜疑之色。 “其实我从未厌憎过季叔叔,虽然他不是真的季林,但他将我从小抚养长大,总是有感情的。当日之所以那么绝情,纯属是为了护他周全……” 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缓步行至窗前,望着灰蒙蒙正在下雨的天,颜菖蒲面露悲伤之色,说着说着,眼泪便情不自禁的滑落娇嫩的脸庞,终究哽咽着不能言语。 神色复杂的望着伫立在窗边的颜菖蒲,薛靖心下不由悲叹不已。 初见菖蒲,她纯真善良,总是在笑,就好似春日里阳光下最美丽动人的迎春花,充满着希望与蓬勃的朝气。然而自打她成为皇兄的妃子之后,她的笑容便随着后宫的尔虞我诈慢慢减少,如今更是被悲伤笼罩,好似花儿即将枯萎。 未待薛靖出言安慰,情绪已然缓过来的颜菖蒲语声轻柔,接着道: “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即便我已声明与他再无亲情可言,太后娘娘与皇后还是不能饶他,而今他下落不明,我身在宫中,无人帮忙去打探他的消息,当真是心急如焚。王爷哥哥,你帮帮我好吗?” 章节目录 第254章 飞鸽传书 语毕,两行清泪又滑落脸庞。 得知颜菖蒲并非像传说中那般无情无义,薛靖心中对她的疼惜之情越发盛了几分,望着其楚楚可怜的容颜,郑重其事道: “好,本王一定帮你找到你的叔父。” “有劳王爷哥哥了,菖蒲感激不尽。” 说着,颜菖蒲便要屈膝下跪,薛靖眼明手快,起身扶住其柔嫩的双臂。 近距离的接触,使得薛靖白净的俊颜不由微微泛红,颜菖蒲瞧在眼里,不免心生罪恶。 她承认自己很卑鄙,居然利用薛靖对她的好感与信任,让她为自己所用。 对不起,王爷,他日若是大仇得报,必定以死谢罪。 暗自道了声歉,假装羞涩的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神则是游移不定,好似无措不已。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薛靖伸手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子,故意清了清嗓子,以此缓解室内尴尬的气氛,之后方落落大方的开口道: “天色不早了,这茶也喝了。明日出宫,今日还要准备行装,就先行告退了。”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未免令双方再度感到不自在,薛靖不敢再多看颜菖蒲一眼,大步迈出房门而去。 守在走廊内,瞧见薛靖离去的金粉进得室内,朝颜菖蒲行了礼,正欲退到一旁,就听得颜菖蒲吩咐道: “金粉,今夜出宫,速飞鸽传书,唤银粉回来,要她伙同现在寻找夏蝉的人,务必集中精力,寻找夏蝉。” 夏蝉失踪已经一天一夜了,宫外那帮寻找夏蝉的人迟迟没有消息传来。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就代表是好消息,代表着还有希望。 “是,奴婢今夜便着手去办。” 许是用心太过,颜菖蒲突然之间又觉得身子疲倦的很,心口隐隐作痛,无声的朝金粉挥了挥手,便径自上楼歇下……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日,天气越发寒冷,室内已经烧起了炭炉,窗台的兰花因着有许恒的侍弄,倒是越发开的旺了。 在过去的三日里,夏蝉依旧下落不明,薛靖已经抵达江浙一带,期间有派人送信回宫,至于王静那日拜托之事,颜菖蒲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这日,雨霁云散,阳光自云层后若隐若现的透出,包裹着整个紫禁城,天际竟有挂起一道五彩斑斓的彩虹,着实罕见。 “金粉,外头这么那么吵,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趴在二楼窗户上,神色倦怠的欣赏着天际的彩虹,颜菖蒲不曾回首的对着正在收拾房间的金粉道。 领命而去的金粉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便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脸上难掩激动之色,断断续续道: “姑娘,听说回纥的王来了,还带来了他们的国师,此刻整个皇宫都了,听说那国师不但相貌出彩,文采武功更是一绝。” 早已没了小女儿心思的颜菖蒲面无表情的斜睨了眼金粉,语声淡淡道: “替我梳洗更衣。” 误以为颜菖蒲也要去凑热闹的金粉难掩脸上喜色,慌忙吩咐其余小宫女准备洗漱之物,自己则取了衣裙帮菖蒲换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切收拾妥当的颜菖蒲带着金粉,踏出笼香阁。 “姑娘,回纥的王和国师应该在养心殿,这是去紫微宫的。” “我知道。” 简短的三个字,以及颜菖蒲坚定的步伐,彻底粉碎了金粉心底的渴望。 经过几日雨水的洗礼,紫微宫的绿植皆是苍翠欲滴,令人看着恍惚间觉得身处初夏。 有伺候在庭院内的宫女瞧见颜菖蒲带着金粉步入,忙忙行了一礼,便跑进主卧内通报,片刻功夫,就见身着一袭白衣的王静神色恬淡的迎出门来。 每次见到王静,颜菖蒲心底都不由轻叹一番,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似水般安静的气息,总是让人的心自然而然的变得安宁,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何薛谨之从来未曾注意到?况且,依着王静的人品相貌,以及家世背景,在前些日子的大封之中,为何不曾得封?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怎地,颜菖蒲的直觉告诉她,薛谨之的刻意忽略,或许是在利用王家的同时,也是在保护着王静。 一想到极有可能,原本犹豫不决的心最终定了下来,面露笑意,近身上前道: “静姐姐,听说回纥的王和国师都来了,菖蒲特意前来邀你同去凑个热闹。” “菖蒲妹妹,我素来喜静,不如你留下来陪我饮茶如何?” 任由颜菖蒲牵着自己的手,王静浅浅一笑道,随即动作自然的拉了颜菖蒲步入室内。 伺候王静的宫女皆意会王静眸中流露出的意思,拉了金粉步出房内,将门合上,徒留王静与颜菖蒲二人在室内相处。 室内别无他人,王静松开颜菖蒲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定定凝视着颜菖蒲娇嫩的小脸,虽然没有说什么,神态也是依旧恬静,然笼在袖中的双手已然紧张的紧握成拳,生怕颜菖蒲会说出拒绝的话语。 尽管王静想要努力的掩饰内心的紧张,然颜菖蒲从其微微抖动的衣袖上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笑着开口道: “静姐姐,这几日我有旁的事在忙,故而一直不能给你答复。你放心,伯父和伯母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得颜菖蒲如是说,王静全身紧绷的神经不由一松,盈盈一拜以表感激之后,方坐到桌旁。 一时无话,颜菖蒲拿起桌上的空杯子把玩,清澈明亮的双眸则状似无意的快速扫了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客厅内侧悬挂在墙上的罗盘。 “一直听闻静姐姐博学多才,不知对天文地理可擅长?” 循着颜菖蒲的视线望向罗盘,心中虽不知她意欲何为,然王静还是浅浅一笑,有些谦虚道: “妹妹过奖了,天文地理我虽不擅长,却也略懂一二。” 心下暗赞王静果真是个守信之人,颜菖蒲面上则不动声色,笑得越发灿烂道: “静姐姐,我自小畏寒,这几日天越发冷了,也不知何时会刮北风,我也好让下人多准备些御寒之物。” 明知颜菖蒲所言并非像表面这般简单,王静却也不点破,起身步出房门,颜菖蒲则默不作声的紧跟其后。 二人于庭院中站定,王静伸手随意摘了片叶子,置于右手掌心,之后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平举,神态宁静安详,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方回首笑着对神色略微有些茫然的颜菖蒲道: “再过四五日,这北风就要刮了。” 暗暗记下王静所说的天数,颜菖蒲忙笑着谢道: “多谢静姐姐帮忙,看来这个冬天,我的日子会好过些。对了,静姐姐,整个皇宫的人都在议论回纥的王和国师,眼下你我事情已了,倒不如去看看?” 淡淡一笑,王静轻起朱唇,柔声婉拒道: “妹妹如果愿意留下来饮茶,我这就命人烧水,如若妹妹真心想去看那什么回纥的王或国师,那请恕我不能一同前去之罪了。” “呵呵,既然静姐姐不愿同去,那我就自己去了,得了空闲,再来寻你闲谈,也会将那回纥的王与国事的一并讲给你听。” 语毕,颜菖蒲便招呼了声金粉,主仆二人离紫微宫而去,王静则微微屈身相送,直至看不见颜菖蒲的身影,方直起身子,若有所思的转身回房…… 行走于花木扶疏的青石路上,心下估摸着何时让许恒行动的颜菖蒲根本不曾注意到前方正有人急匆匆迎面而来,听到金粉的惊呼时,为时已晚,整个人撞在了来人身上,因着重心不稳,直直往后跌去,幸得来人反应灵敏,长臂一伸,将她牢牢固定在怀中,才免于摔跤之苦。 熟悉的气息,令颜菖蒲的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的抬眸望向来人的脸,失望在其眼底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皇宫之中岂容你横冲直撞,如此放肆。” 说着推开来人,往后退了一小步站定,金粉则不失时机的快走一步,护在颜菖蒲身前。 男子右手掌心贴于胸口,微垂下头,正欲弯腰朝颜菖蒲行道歉之礼,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喧哗之声,顾不得行礼,双眸朝四下里看了看,快速朝最近的一座假山跑去,隐身之前,漆黑如点墨的深瞳中流露出恳求之意,朝着颜菖蒲望了一眼,方藏于假山后。 须臾,一群身着宫装的女子便吵闹着出现在颜菖蒲身前。 “喂,你可曾见过一名年约三十的男子从这跑过?” 四下里遍寻不着人,其中一名宫女趾高气昂的行至颜菖蒲三步之遥外,没有半点尊卑之分的叫嚣道。 “大胆奴才,瞎了你狗眼,见着夫人,也不懂行礼,你究竟是哪个宫的?” “呸,夫人?哼,笼香阁而今和冷宫没什么分别,也只有你还将你家主子当夫人,在我们看来,她比那些冷宫里的疯妇还不如。” 那名趾高气昂的宫女朝着金粉啐道,眼中尽是不屑之色,引得其余宫女均发出嘲讽的笑声。 金粉一时气结,俏脸涨得通红,倒是颜菖蒲悠闲自在,好似那宫女是在嘲笑旁人。 “金粉,深宫之中,她们这么多女子明目张胆的追着陌生男子跑,你说若是让谨哥哥知晓了,会怎么样?” 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闪过戏谑之色,颜菖蒲面露担忧之色,语声清脆道,听得那些宫女均是脸色一变。 “回夫人,若是让皇上知晓,少说也得矮二十大板。” “哼,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少拿皇上唬我们,走。” 未免节外生枝,那领头的宫女倒也不敢再嚣张,气急败坏的抢白一顿之后,便领了一群宫女,闹哄哄的远去了。 “姑娘,刚才……” 金粉欲说些安慰之言,却被颜菖蒲举手拦下。朝着假山瞥了一眼,颜菖蒲娇嫩的唇角微扬,语声轻飘飘道: “出来吧,人都走远了,还躲着做什么?” 自假山后步出,男子朝着宫女们离去的方向张望,确定宫女们不会折返,方轻吐口气,回身朝颜菖蒲行礼道: “适才多谢娘娘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请问那些人为什么要追你?” 深宫之中,即便宫女们是奉命行事,也不会罔顾祖宗礼法,那样大失礼态的追着男人跑,想来其中必定有蹊跷。 仔细看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身回纥贵族服饰,而身为王,身边必定不会不带随从,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男子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纥国师了。 “在下乃是回纥的国师,我王为了报答贵国皇上的礼遇之情,征得太后娘娘同意,特命在下给各宫的娘娘们请脉,好让娘娘们早些怀上龙嗣。” 得知事情真相的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露出讥讽之色,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回纥的国师,不再言语,径自朝笼香阁前行,金粉则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行了约有半盏茶的时辰,金粉紧赶几步,面露惋惜之色道: “姑娘,那回纥的国师既然有能让女子怀上孩子的法子,为何您不问上一问呢?” “哼。怀孕乃是男阳调和之后方有可能。倘若皇上不临幸,即便身健如牛,也是徒劳。再者,这皇宫之中尔虞我诈,就算怀上了,也不一定能顺利产下龙子。” 说话之际,颜菖蒲右手下意识轻抚上扁平的腹部,面上闪过一抹凄凉之色,旋即归于平静。 “旁人身体健康是否能怀上子嗣,奴婢不敢说个‘准’字,但姑娘若是身子健壮,假以时日,必定能够为皇家开枝散叶。” “金粉,往后怀孕之事勿要再提,否则休怪本宫不念主仆情分。” 颜菖蒲冰冷的眼神似锐利的刀锋般割过金粉的脸,惊得金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她不似以往那般胆小怕事,闭嘴不语,咽了咽口水之后,反倒大着胆子道: “姑娘,如今皇后即将临盆,倘若她一索得男,这后宫往后怕是她说了算,奴婢死不足惜,可姑娘乃是千金之体,岂可受那无休止的恶气?” 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之色,颜菖蒲顿住身形,转身,探究的视线直直落在金粉的脸上,好似要看透她的心。 寒风骤起,夹杂着些许细碎晶莹的雪花,似绒花朵朵绽放,很快,颜菖蒲与金粉二人的发间衣上便落了薄薄一层,四周的绿植也被白色稀稀落落的覆盖住。 “是谁教你说这些的?” 被颜菖蒲锐利的视线盯的无处可逃的金粉,紧了紧拢在袖中的双拳,口中颇有些吃力道: “奴婢虽平日里愚钝,但大局终究能看懂一二。” 若有所思的再度深深的看了金粉一眼,颜菖蒲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回转身子,继续前行道: “往后若是能够再机灵些便更好了。” 因着风大,又是背风,身后的金粉听得并不真切,但是见颜菖蒲并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自从夏蝉失踪之后,她便想要取代夏蝉在颜菖蒲心目中的位置,故而飞鸽传书,朝银粉求助,适才所说之言,完全是照着银粉的意思行事的,然结果却是令其不免有些失望。 章节目录 第255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主仆二人回到笼香阁时,天色已经暗沉沉的了,宫内的回廊以及室内已经点灯了,照得四周景物影影重重。 颜菖蒲并不急着回房歇息,而是吩咐金粉前去唤许恒。 靠坐在回廊的扶手上,小脸微昂,静静的望着自空中飘落的细碎雪花,思绪不由飘远。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回纥国师似曾相识,可脑海中对他的脸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难道她重生之后,幼年时受损的记忆并未完全恢复? “姑娘,许公公来了。” 就在颜菖蒲极力回想之际,耳畔响起金粉恭敬有礼的语声。 不动声色的收敛思绪,视线静静的落到一丈开外的许恒身上,颜菖蒲慢条斯理道: “许公公,织造坊的绢花可都准备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都已准备妥善了,只是花粉还需要六七日方能涂抹。” 依照许恒之言,显然不能行大事,微微蹙眉,沉吟片刻,颜菖蒲用肯定的语气,没有本分商榷余地道: “许公公,本宫命你务必在两日之内将花粉全部涂抹到绢花上,并且送往三宫六院。” “娘娘,宫里上绢花的日子都是定在‘迎瑞节’的,若是照娘娘之意,恐怕有违宫规啊!” “你只需照着本宫的意思办就行了,其余的不必你多操心,退下吧。” 不再理会左右为难,面露灰败之色的许恒,颜菖蒲说罢,起身步入室内…… 次日,细碎的雪花已然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天空飘着,罩得整个皇宫白茫茫一片。 天生畏寒,也就懒得起来走动,颜菖蒲将娇小的身子缩在温暖的被窝内,手中拿着一本闲书,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因着室内燃着火炉,二楼地板上又铺了从波斯进贡来的柔软地毯,金粉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凉,手中拿了前些时候夏蝉绣到一半的绣品,兀自埋首一针一线的绣着。 忽地,木质的楼梯上有脚步声响起,颜菖蒲与金粉只当是小宫女上来添置木炭,也都并未在意,直至脚步声绕过遮挡住楼梯口的屏风,金粉方抬头看向来人,心下不由一惊,手中的绣品跌落在地,忙俯身跪倒在地道: “奴婢叩见皇上。” 薛谨之不曾理会金粉,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伸手按住想要起身相迎的颜菖蒲,眸中深情一片道: “不必起来行礼了,我知道你怕冷,所以特意给你送来长白山的千年人参,给你补气养身。金粉,下楼去将桌上的人参拿去小厨房炖了。” 待得金粉应声离去,颜菖蒲方面带感激之色道: “多谢谨哥哥挂念。这冬日的寒冷倒是能够有物可御寒,只是庭院内白茫茫的,无聊时,也无花草可供观赏,倒是寂寞的紧。” “也是,你性喜热闹,不如明日我就命人将庭院用绢花装点一番。” 低眉垂眸,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书册,静默片刻,颜菖蒲方抬眸望向唇角含笑的薛谨之,面露担忧之色道: “谨哥哥,你曾经对菖蒲说过,眼下乃是非常时刻,不宜对我太好,否则很容易为我招来祸端。倘若这皇宫之中,只有这笼香阁提早装点了绢花,势必会引来其余各宫的侧目,不如……再等等吧!” 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极力压抑自己的颜菖蒲,她那委曲求全、楚楚动人的模样令薛谨之情不自禁的伸手轻抚其滑如凝脂的俏颜。 “绢花之事,我自会想办法,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的。” “子儿,宫内来了个回纥国师,医术高明,我已经命他明日便来给你请脉。过了今年,到明年年中,你便年满十五了,到时,一定要为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就像全天下所有恩爱的普通夫妻一样,薛谨之笑意浅浅道,越发逗得颜菖蒲羞涩不已,也令薛谨之愉悦的轻笑出声。 有那么一刹那,颜菖蒲就想让自己的心沉沦在这温馨的气氛之中,可是就像悬崖勒马一般,清醒的意识告诉她,千万不要贪图一时之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如今的她已经将自己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倘若薛谨之得知,她对他一直以来都是虚情假意,那她必定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凄凉下场。 “谨哥哥,离明年年中还早呢,再说了,菖蒲不要长大,这样,谨哥哥就会一直疼我,护我了。” 不露痕迹的稳了稳情绪,颜菖蒲故作不依,做小女儿姿态的撒娇道,再度令薛谨之愉快的笑出声来。 “傻丫头,人哪有不长大的,就算你以后长大了,老了,我还是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护你,爱你。” “真的吗?” “恩。” 望着薛谨之肯定的眼神,颜菖蒲心下不由轻叹,侧脸靠在其精壮的胸膛上,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薛谨之,但愿他日你发现我真实意图时,会对我手下留情…… 清晨,冷风呼啸,大雪纷飞。 因得知回纥的国师要来请脉,娇小的身子被白色的狐裘裹得密不透风的颜菖蒲双手捧着金色小暖炉,静静的坐在桌旁,双目失焦的望着庭院。 忽地,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由远而近,最后奔入室内,许是外头实在太冷,金粉细腻挺翘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两腮也是红的似熟透了樱桃。 “姑娘,椒房宫那边的绢花已经开始布置上了,其余各宫也都在忙着呢!听管事的公公说,咱们这笼香阁估计得过来午时方会来装点。” 金粉双手合十,置于娇嫩的小嘴前,边呵气取暖,边将打探来的消息汇报给颜菖蒲知晓。 “恩,快去换身干爽的衣裙,到厨房去喝杯姜茶,免得着凉。” 打发走金粉,颜菖蒲再度如老僧入定般,静静的望着室外的大雪出神。 椒房宫的绢花布置上了,也不知那些花粉会不会受大雪的影响,而悉数黏在花瓣上,假如真是那样,那即便三四天后真有北风,也断不能达成预期的目的了。 眉宇之间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担忧,长时间的不动使得颜菖蒲觉得双脚冻得有些发麻,故而站起来,于室内来回踱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身后有响动,颜菖蒲回首而望,才知金粉已换好衣物回来了,遂开口吩咐道: “金粉,去把许恒给我叫来,记得带伞,还有,带上这手炉。” 说话之际,将手中的金色小炉子递至金粉眼前。 知道颜菖蒲畏寒,她此举不免令金粉有些感动,几乎是受宠若惊般拒绝道: “姑娘,奴婢乃是粗鄙之身,不怕冻,奴婢这就去唤许公公过来。” 语毕,也不待颜菖蒲再说些什么,转身急匆匆跑出房去,连伞也没带。 望着消失在大雪之中的金粉,颜菖蒲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这般毛躁,也不知何时才能像银粉或夏蝉那般。 想到夏蝉,心不由紧了一下。都过去这么久了,宫外始终没有夏蝉的消息传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待得双脚不再发麻难受,正当颜菖蒲想要再度坐好桌旁之时,就见一名小宫女跑了进来,行礼之后,便低声恭敬道: “娘娘,回纥的国师来了,此刻正在院门外候着呢。” “恩,请他进来便是。” 小宫女应声退出,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就见之前见过的、身着回纥贵族服饰的男子踏入室内,跟在其身后的是一名仆人打扮的少年,肩上背着个大药箱,似是有些吃力。 二人见了颜菖蒲,俱是右手掌心贴于胸口,左手背于身后,微微弯腰,行礼请安。 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免礼,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回纥国师遮着薄纱的脸,那双似点漆般的黑瞳,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温和气息,莫名的令她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道: “听闻国师惊才绝艳,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俏,倘若不介意的话,能否除却面纱,让本宫瞧上一瞧。” 听得颜菖蒲如是说,回纥国师与其随从的脸上俱露出惊愕之色,在来笼香阁之前,他们也曾去过别的宫苑,为别的娘娘请过脉,虽然那些娘娘也想一睹回纥国师的真面目,但都是委婉表达,似颜菖蒲这般直截了当的,还是头回。 “在下样貌丑陋,怕吓着娘娘千金之体。至于外界传闻,只不过是抬举罢了。” 就在随从急着想要出言拒绝时,回纥国师动作优雅的抬手其稍安勿躁,眉目间含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不卑不亢道。 若是旁人,听得回纥国师这般说,也就不再坚持了,可就连令颜菖蒲自己也微感惊讶的是,她真的很想看清回纥国师的脸,那种感觉就好像要急于求证什么似的,故而依旧坚持道: “本宫素来胆子便大的很,从不曾怕过什么,国师,请!” 见回纥国事温文尔雅的拒绝之词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随从急道: “娘娘,我国国王有规定,倘若哪个女子当真见了国师的庐山真面目,无论她是否婚配,也无论她是否喜欢国师,都要嫁他为妻。娘娘身为一国夫人,想必不想被世人耻笑吧。” “丁零,休得无礼。” 双眉微蹙,不怒而威的瞪了眼不知深浅的随从,回纥国师眸露歉意之色望向脸色难看的颜菖蒲,态度诚恳道: “下属无礼,还望娘娘见谅。” 斜睨了眼面露悻悻之色的丁零,颜菖蒲虽然心存不甘,却也只得假装无事,唇角微扬,笑道: “真是可惜了,既然贵国国王有此规定,本宫也就不勉为其难了。至于请脉一事,也可免了,只需开几副补血调气的药给本宫便成。” 之所以应承薛谨之的美意,愿意请脉,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要看清回纥国师的脸,打消心头的困惑,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颜菖蒲自然也就不想浪费时光在无聊的事,故而径自下了决定。 “若是娘娘不肯让在下请脉,那药在下也不会开的。告辞。” 不曾有丝毫挽留之意,目送着回纥国师主仆二人离去,颜菖蒲心下除了惋惜不能一睹回纥国师的庐山真面目之外,再无旁地。 因着天气当真太过寒冷,加之再无外人要见,颜菖蒲吩咐小宫女一番之后,便上楼除却厚重的狐裘,窝进柔软的锦被之中。 闭目休息,正在半梦半醒之际,忽听得有人上楼,直至脚步声在外室顿住,颜菖蒲方缓缓睁开双眸,隔着淡粉色的薄纱帐幔,语声没有任何起伏道: “金粉,你且退下。” 待得金粉离去,这才将视线落在模样甚是拘谨的许恒身上,似笑非笑道: “许公公,椒房宫的桃花都已布置上了,只可惜这几日雪下得大,本宫怕那些香粉失了香味,会坏了皇后的观赏的兴致,你可有旁的法子,能让那些花粉风过也能飘散在空中的?” “回娘娘的话,奴才愚钝,当真不知。” 冷笑一声,双眸忽地一寒,敛去唇角笑意,颜菖蒲语声甚是凌厉道: “许恒,你莫要一再挑战本宫的耐心,如今你已在绢花上涂抹了过量的桃花粉,倘若本宫一个不小心,与皇上闲谈时说漏了嘴,即便你和你的家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本宫劝你往后别再与本宫绕弯子了,否则,有你罪受的。” “娘娘,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面色灰败,冷汗直冒的许恒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浑身哆嗦道: “娘娘,奴才有法子,奴才有。这雪估计到明日便停了,奴才会想法子给椒房宫换匹新的绢花。” “哼。既然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就下去吧。” 语毕,不再理会许恒,颜菖蒲翻了身子,面朝内侧,直至听到身后的许恒站起身子,走了约莫有两三步,方状似漫不经心道: “小心皇后身边的小玄子,那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多谢娘娘提醒,奴才记下了,告退。” 打发走了许恒,颜菖蒲只觉得身心俱疲,也不再强撑,任由黑暗将自己的意识吞噬。 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时。 与往日没有任何异样,金粉安静的坐在地毯上绣花,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有阳光自云层里穿透出来,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反射出来的白光映的整个室内亮堂堂的。 “金粉,拓跋君豪可曾有来过?” 坐起身子,顺手取了见外衣披上,斜靠在床柱上,颜菖蒲依旧觉得身子虚软的紧,好似整个人躺在棉花上,没有着力点。 见金粉摇了摇头,颜菖蒲便不再多言,心下则困惑不已。 依着拓跋君豪的性子,若是无事,一般都会待在院内的某个角落,但无论他藏在何处,她都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这些日子,整个笼香阁静悄悄的,根本不曾有过他存在的痕迹。 难道他在做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时,出了意外不成? 章节目录 第256章 权衡轻重 思及此,颜菖蒲便再难安稳的坐在床上。 于公,她得尽速找到拓跋君豪,确定他平安无事,那样她的秘密才不会泄露;于私,拓跋君豪为她也算尽了些力,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她也该表示些关心。况且,眼下人手紧缺,她绝对不能失了拓跋君豪,否则就没人能帮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探取消息了。 “姑娘,你做什么?外头大雪刚停,积雪融化之时,定是寒冷的紧,小心别冻坏了身子。” 将手中的绣品丢入绣篮内,金粉慌忙站起身子,取了厚重的狐裘给颜菖蒲披上,面露担忧之色道。 不曾理会金粉,颜菖蒲只是将身上的狐裘拢紧,径自下楼,跑入庭院之中。 闭目,屏气凝神,侧耳聆听周围的动静,这是颜菖蒲重生之后,在山中成长时从竹飞处学来的,然而,令其失望的是,四周除了细微的风声,以及树枝上落下残雪时的簌簌声之外,再无旁的。 缓缓睁开双眸,神色复杂的望向笼香阁大门,颜菖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偌大的皇宫,要想找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何况,她要找的人,还是一个对皇上存有威胁的刺客,根本不能惊动任何人,否则不但拓跋君豪性命难保,就连她也要身首异处。 但就这样放任不管,终究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抿了抿娇嫩的唇,眼神霍地变得清澈坚定,即便单靠她一人之力,也要找到拓跋君豪。 正欲迈开脚步,移动身形之际,忽见的一抹娇小的身影自笼香阁外匆匆跑入室内,颜菖蒲定睛细瞧,来人竟是昨日刚来过的丁零。 神色慌张的丁零见着颜菖蒲,顾不得行礼,便焦急道: “娘娘,请你快点跟小的走,快点。” 见颜菖蒲没有半点动静,只是面无表情的瞧着自己,丁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涕泪磅礴道: “娘娘,昨日是小的无礼,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的不是。小的请你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 丁零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语,令颜菖蒲如坠云雾,也令她心中困惑不已。 回纥国师落难,丁零应该去寻薛谨之求助才是,怎地反而来寻她? 按下心头疑惑,颜菖蒲面色平静道: “你起来吧,我随你一同前去便是。” 没有刻意的刁难,没有拒绝,使得丁零眼中闪过诧异之色,旋即欣喜若狂的站起身子,嘴上连连道谢,慌忙前头带路。 出了笼香阁,跟着丁零穿行在皇宫之中,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注意到四周变得越来越荒凉颓败的颜菖蒲双眉不由微微蹙起,最终顿住身形,语声平稳道: “这条路是通往冷宫的,你带本宫去那做什么?” “娘娘,我家公子被人挟持,那刺客说,只有见了你,方会放了我家公子。” 踌躇片刻,只为那双似曾相识的黑瞳,颜菖蒲再度前行,强压着心头的不适。 前世,她因为惹怒了先皇,曾一度被贬冷宫。冷宫是什么样的,她一清二楚。那些犯了事的妃子,不愿忍受寂寞孤独的,便悬梁自尽了;活着的,也都和疯子无疑。 那时候的她,幸好有季林暗中的接济和鼓励,才没有崩溃,也因为季林,太后当初那招借刀杀人,不曾得手,只是伤了她的手臂罢了。 凄清寒凉的冷宫之于她,是地狱,也是承载着季林对她扶持和鼓励的地方,如今,季林生死不明,冷宫无疑便成了彻底的不祥之地。 “丁零,好端端的,为何你家公子会来冷宫?” 紧走两步,与丁零并排而行,颜菖蒲目视前方,问出心中疑惑道。 以回纥国师尊贵的身份而言,薛谨之和太后是断然不会让他去冷宫给那些废妃请脉的,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小的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我家公子只说冷宫之中有故人,故而想要前去探望,却不料被人给胁持了。” “故人?” 似是自言自语般,颜菖蒲轻声道,心下越发困惑不解。 据她所知,历代帝王从不曾与回纥联姻过,况且,即便有她所不知的联姻,碍于两国邦交,即便妃子不受宠,皇帝也不会将那妃子打入冷宫,引起两国矛盾,所以,可以断定的是,回纥国师必定有所隐瞒。 二人再度沉默不语,约莫半个时辰,颜菖蒲与丁零便站在了破败的宫殿大门之前。 与皇宫之中旁的宫殿不同,冷宫历来是没有太监和宫女打点的,厚重漆黑的木门常年用一把笨重的大锁锁着,以防里面的废妃跑出来闹事,所以之前四王爷生母的出逃,不言而喻,定是有人暗中做的手脚,只可惜,薛谨之后来为了整朝纲,早将颜菖蒲小产之事抛诸脑后了。 唇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眸光泯灭不定,最终归于平静,稳了稳情绪,颜菖蒲侧首望着丁零道: “这大门是锁着的,如何进去?” “娘娘随小的来就是了。” 跟着丁零往左行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辰,于一片假山前站定。 经年累月的无人打理,假山上长满了野草,因是冬日,草已枯萎,被雪覆盖着,倒是显得湿滑的紧。 与假山紧邻的宫墙,相较于旁的,约莫矮了一丈左右,墙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有一处应是被人踩过,积雪甚少。 颜菖蒲心下了然,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回纥的国师以及丁零应该是踩着高低不平的假山,翻墙而过的;只是她一个弱女子,要她踩着湿滑的枯草,攀上假山,然后再翻过墙头,委实有些难。 一旁的丁零见颜菖蒲面露为难之色,忙出言道: “娘娘,小的在前面,你只要照着小的踩过的地方往上就是了。” 语毕,也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丁零便手脚并用的攀上假山,约莫爬了有三四步,方回头而望。 接触到丁零眼中恳求与鼓励相混合的眼神,伫立不动的颜菖蒲最终心有不忍,抿了抿唇,踩着丁零的踩过的地方,吃力的往上爬。 在攀爬期间,有好几次,颜菖蒲差点摔下假山,幸好有丁零照顾着,方有惊无险的爬上墙头。 浑身已然被汗浸湿了的颜菖蒲双脚有些虚软的坐在墙头,心下后悔不已。 宫墙之外,尚有假山可供攀登,宫墙之内,除了一人多高的杂草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攀爬下去。 “娘娘,小的先跳下去,在下面接您。” 说罢,丁零天下墙头,双臂张开,昂头望着墙头正在被冷风吹着的颜菖蒲道: “娘娘,您放心的往下跳吧,没事的。” 秀眉微蹙,面有犹豫之色,颜菖蒲心下甚是担忧。 丁零连背个药箱都颇有些吃力,她一个大活人,说什么也比一个药箱子重,若是就这般冒冒失失跳去,即便被他接住,二人也必定会摔成一团。可若是不跳,她也无法单凭一人之力,踩着假山,返回地面啊! 左右思索一番,只觉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把心一横,颜菖蒲双目紧闭,双手往墙头用力一撑,娇小的身子便朝丁零落去。 没有摔倒的疼痛,感觉到身子稳稳的落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之中,心有余悸的颜菖蒲慌忙张开双眸,待得看清接住她之人的脸时,惊愕之色溢满双眼…… 刚毅的脸部线条,略显苍白干燥的唇,锐利的双眸之中有着几不可察的担忧,拓跋君豪浓眉紧蹙,沉声责备道: “为什么你做事从来不计后果?难道你真的以为他能接住你吗?” 斜睨了丁零一眼,嘲讽之色溢于言表。 “快放本宫下来,本宫做事,用不着你评头论足。” 面有羞愤之色的颜菖蒲挣扎着想要从拓跋君豪的怀里下来,忽听得他深吸一口冷气,抬头细瞧,只见其宽阔的额头冷汗密布,脸色较之之前又苍白了几分。 “娘娘,千万莫要乱动,小心拓跋公子身上的伤。” 不待颜菖蒲细问,一道温和的嗓音似春日和风般轻柔的响起,探头而望,不远处的走廊内,赫然多了一名浑身散发着温和气息的男子,面罩薄纱,正是回纥的国师。 “如果想你家公子没事的话,最好别动。” 丁零见了,拔腿就要往回纥国师所站之处跑,却因拓跋君豪冷冷的威吓而硬生生站住身形。 “人,我已经把你带来了,为何你还不放了我家公子?” 气愤不已的丁零回首死死的盯着拓跋君豪阴冷的俊颜,恶狠狠道。 不曾理会丁零的质问,拓跋君豪动作轻柔的将的颜菖蒲放下,右手轻抚上左臂,浓黑的双眉越发皱的死紧,若不是因为伤口实在痛的不行,他真的很想再多抱颜菖蒲一会。 这几日,为了躲避皇宫守卫的搜查,他藏身在这冷宫之中,若不是靠着引以为傲的毅力,以及心底深处对颜菖蒲的思念,恐怕他早就命赴黄泉了。 “你的手臂怎么了?” 近身上前,不由分说,颜菖蒲拉过拓跋君豪的左臂就检查。 拓跋君豪原本想要抽回被颜菖蒲抓住的手,然后再侧身躲开,不让她看到自己的伤势,但是手背上传来的柔软与温热,以及颜菖蒲的执着,只得作罢。 “为什么会伤的这么重?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触目之处,只见衣物上的血迹已然呈显暗褐色,还有血水渗出,不用撕开衣物看,也能知道内里定然惨不忍睹。 见颜菖蒲面露些许的焦急与关切之色,拓跋君豪刚毅唇角微扬,面部刚毅的线条柔和了许多,似是低喃,语声颇有些憨憨道: “你在担心我?” “恩。” 应声毕,旋即又察觉到拓跋君豪似是话里有话,颜菖蒲忙抬眸而望,神色平静似水,淡漠道: “本宫之所以担心你,是不想你有事,往后无人替本宫办事,你不要自作多情,自寻烦恼。” 面露尴尬之色,有些赌气的侧转身子,不再让颜菖蒲察看手臂上的伤势,拓跋君豪语气不善、小声嘀咕道: “一点小伤,死不了。” “国师,他的伤势如何?” 好似没有瞧见拓跋君豪的不悦,颜菖蒲询问的视线落到立于走廊内的回纥国师,语声平稳道。 “回娘娘的话,原本他所受的刀伤并不严重,只不过之后没有好好处理,以至于让伤势恶化了。” “可有解决之法?” “有,只要按时用在下的药,三五日后,便可康复。” 微微颔首之后,颜菖蒲面无表情的再度望向拓跋君豪,以命令的口吻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闻言,拓跋君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眉宇间的阴冷之色足以冻僵周围的一切,锐利的双眸之中已然杀意暗涌。 他心中虽气恼颜菖蒲分明关心,却故作冷漠的态度,但这终究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只不过回纥的国师和他的随从在他离开之前必须得死,因为只有死人才会永远的保守秘密。 察觉到拓跋君豪的真正意图,颜菖蒲上前一步,与他并排而立,娇嫩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压低嗓音道: “不要乱来,他说什么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如果不杀了他们,难保他们不会把今天所见所听之事传扬出去,到时,你我都会没命。” 斜睨了眼颜菖蒲,拓跋君豪坚持己见道。 颜菖蒲心下明白,拓跋君豪的顾虑颇有些道理,此刻一时的妇人之仁,很可能会让她二人往后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可是接触到回纥国师那双似点漆般漆黑的眼,她的杀意便莫名其妙的荡然无存。 “本宫说不能杀,便不能杀。你若再违背本宫的意思,本宫马上就让银粉送你出宫,本宫说到做到。” 悻悻然看了眼颜菖蒲,拓跋君豪咬了咬牙,眸中带着警告之意,恶狠狠瞪了眼远处的回纥国师,心有不甘的转身离去。 始终不敢动弹身子的丁零见拓跋君豪离去,便急急跑向回纥国师,面上尽露紧张之色,仔细上下的打量回纥国师,嘴上还不停的问道: “公子,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丁零,休得在娘娘面前失礼,我没事。” 面露委屈之色的丁零闷闷不乐的退至一旁,回纥国师也不多加理会,而是眸露浅笑,朝已然走近的颜菖蒲作揖感谢道: “适才多谢娘娘出言相救。” 见回纥国师面有了然之色,应是知道了适才拓跋君豪杀机暗涌、她为他主仆二人求情之事,如此看来,这回纥的国师倒也是个心明眼亮之人,想来应该懂得权衡轻重。 正当颜菖蒲想要说些客套话时,忽地刮起一阵强而有力的风,将回纥国师面上的薄纱吹得胡乱翻飞,不经意间便露出了他那洁白如玉、犹如谪仙般动人的俊美之姿。 震惊、错愕之色瞬间溢满颜菖蒲娇嫩的小脸,下一,便失态的跑到回纥国师身前,很是失态的伸手便要揭他脸上的面纱。 章节目录 第257章 心知肚明 回纥国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颜菖蒲突如其来的举动,丁零则不失时机的挡在颜菖蒲与回纥国师之间,急道: “娘娘,你做什么?上次已经说了我家公子的面纱是不能随意揭的。还望娘娘自重。” 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回纥国师似点漆般的黑瞳,颜菖蒲心下百感交集。 是他吗?会是他吗?只是谨之一瞥,她真的不敢断定就是他。 再者,倘若真是他,在笼香阁时,他就可以向她示明身份,可是他却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对她一直似陌生人般以礼相待。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眼前所站之人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回纥的国师,或许当真只是容貌相似吧! 思及此,面上的紧张之色渐渐退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酸的黯然,情绪大起大落,使得颜菖蒲顿觉身心疲惫,有气无力道: “国师,适才本宫失礼了,还望您见谅。如今你们主仆已经平安无事,这后宫终究是个不祥之地,还是早些离开吧。” 语毕,便转身径自朝冷宫侧门处行去。 回纥国师虽然不知颜菖蒲为何突然失态,但心下猜测,一定和自己的面容有关,然念及这终究是中原的回宫,未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终究按下心头疑惑,朝丁零看了一眼,便跟着颜菖蒲往前行。 冷宫的侧门与正门相比,显得十分窄小,只能供一人通行,因着那些宫女太监时不时会经由侧门送东西进冷宫,所以侧门相较于正门也损坏厉害些。 凭着记忆,颜菖蒲站在门前,双眸则若有所思的盯着门轴,倘若这门没有经修理过的话,应该能够用老办法打得开。 闻得身后脚步声临近,心知回纥国师主仆二人已到,颜菖蒲回首浅笑道: “国师,恳请二位合力将这门轴底部抬起,好方便我等三人出去。” 提出此法,多少有些试探之意,然而令颜菖蒲失望的是,回纥的国师好像浑然不知门轴可以抬起,除了面上闪过一抹错愕之色外,再无旁的。 按捺下心头的失落,不动声色的望着回纥国师和丁零合力将门轴抬离原来的位置,待得厚重的小木门被侧放在地上,颜菖蒲方抬步迈出冷宫,心头如释重负,终究,内心深处对冷宫的忌讳与害怕还是有的。 “咦,有人,这里能出去,嘻嘻!” 就在颜菖蒲暗自庆幸此趟冷宫之行算是顺利之际,忽听得一道疯癫的嗓音响起,心瞬间被提起,回首而望,只见一名头发凌乱,眼神混浊的女子正手舞足蹈的跑来,嘴上大声嚷嚷着: “大家快来啊,这里可以出去,可以出去。” 此情此景瞬间勾起颜菖蒲不好的记忆,一张小脸顿时苍白无比,眸中露出惊慌恐惧之色,很是失态的朝着回纥国师和丁零喊道: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将门放回原来的位置,快啊!本宫叫你们快点,难道没听到吗?” 说话之余,脚步凌乱的往后倒退,有好几次差点因为踩到裙摆而险些摔倒在地,模样甚是狼狈,完全没了之前身为夫人的仪态。 一门之隔的冷宫之内,那些原本不知隐藏在哪个角落的废妃们听得呼喊,像是饿虎出洞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眼神之中皆充满狂乱之色。 一时间,整个后宫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般吵闹不已。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丁零顿时被吓蒙住了,自然也不能很好的配合回纥国师将厚重的小木门搬回原处。 眼见得那些疯女人马上就要冲到,好似再也无法阻挡她们冲出冷宫,颜菖蒲忽然觉得体内的气力像被瞬间抽干般,无力的跌坐在地。 如果让这些女人跑出冷宫,那么整个皇宫必定会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到时候皇上、太后、皇后追究起来,她的日子必定会变得越发难过,一如前世,很可能会被终身囚禁在笼香阁内。 她不要噩梦重现,她不要再循着密道出逃出宫,不要。 一连串不好的回忆一幕幕的闪现在脑海之中,近乎已经控制了颜菖蒲的意识,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满是绝望与痛苦之色,娇小的身子更是抖的犹如风中枯叶。 相较于颜菖蒲的惶恐无助和丁零的不知所措,回纥国师倒是冷静了许多,眼见得那些女子奔到眼前,只是压低嗓音,对丁零喝道: “捂住口鼻。” 丁零下意识的照做,回纥国师伸手朝空中一扬,很多细小的粉末瞬间便随风扩散开来,那些原本因为疯狂而看似力大如牛的疯女人,像是被人打了一棍般,哼都没哼一声便悉数软倒在地。 “公子,你好厉害啊。” 看了眼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众多女子,丁零面露崇拜之色,赞道。 “别愣着了,快些将这门放好,免得再节外生枝。” “哦。” 主仆二人将门回归原位,确定万无一失,回纥国师方才注意到依旧沉浸在惶恐之中的颜菖蒲…… “娘娘,你无甚大碍吧?” 眸有惊恐之色的颜菖蒲闻得耳畔响起温和的嗓音,一时不曾有所反应,只是小心谨慎的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废妃逃离冷宫,方暗自松了口气,平复情绪,以冷漠代替内心的尴尬,望着回纥国师充满关切的黑瞳道: “本宫没事。” 语毕,转身疾步往前行,约莫走了两三丈,平淡的语声再度响起: “国师,为了你自身的安全,本宫奉劝你一句,千万莫要在太后面前摘下面纱?” “为什么?” 丁零性急,不待回纥国师回话,便喊道,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颜菖蒲渐行渐远的背影。 “什么态度,真是岂有此理,救了她不道谢也就罢了,说话还说一半,身为娘娘就很了不起吗?过分,过分!” 相较于丁零的愤愤不满与喋喋不休,回纥国师则是静默不语,冷静沉着,唯有眉宇间露出若有所思之态。 其实不用风夫人警告,在进宫前夕,不知为何,他内心深处就认为要带上面纱,宫中一行才会安然无恙,至于究竟是何原因,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不过这几次与风夫人的短暂相处,从她的反应之中,似乎能看出些端倪,倘若有机会的话,他定要问上一问,或许脑海中那片空白之处,能够寻回一二。 心下拿定主意,回纥国师招呼丁零一声,便朝旁的一条羊肠小径行去…… 回了笼香阁,已是落日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天际照得火红一片,衬得地上污秽的积雪越发黯淡无光。 庭院之中,拓跋君豪负手面对着大门而立,俊脸微微扬起,浓黑的剑眉微蹙,锐利的双眸多少流露出些许担忧与旁地复杂情绪,刚毅的唇角在见到颜菖蒲的身影时,微微上扬,露出温柔的弧度,好似一个丈夫终于见到了出门数日的妻子回家一般。 “回来了。” 近身上前,待得瞧清颜菖蒲裙摆尽是污泥,发丝凌乱,面色较先前也苍白些许,拓跋君豪忙急道: “发生什么事了?” 面有疲倦之态的颜菖蒲静默的摇了摇头,对拓跋君豪的关心视若无睹,径自走回房内,对伺候在一旁的金粉道: “金粉,我累了,去给我准备热水梳洗。” 见颜菖蒲不愿多说,拓跋君豪倒也识趣的不再追着问,心下则已然有了主意,只需抓那回纥国师身旁的小厮一问,应该能知事情一二,故而趁着颜菖蒲不注意之际,悄然离去…… 翌日,暖阳高照,庭院内绢花娇美,风过,香气扑鼻,恍惚间好似春回大地。 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裙,袖摆领口绣有细碎白色小花的颜菖蒲神态慵懒的躺在贵妃塌上,身上盖着一床淡粉色印有银色百合花锦被,目光有些涣散,静静享受着难得好天气。 摆在贵妃塌旁的,是一张紫檀木雕花桌,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火炉,上面架着一把别致的小茶壶,有热气自茶壶嘴冒出,萦绕在空中,多少湿润了原本略显干燥的空气。 一室的宁静随着许恒的出现而被打破,颜菖蒲略微支起身子,单手支撑着头,侧身望着许恒道: “许公公,一切可都办妥了?” “回娘娘的话,一切均已妥当。” 不敢有所怠慢,许恒低垂着头,慌忙答道。 “恩,唤金粉进来吧。” 许恒答应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金粉步入室内,颜菖蒲吩咐金粉去唤拓跋君豪之后,方再度躺下,直至拓跋君豪出现,才侧转身子,神色平静道: “这几日多加留意椒房宫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禀报,还有,自己多加小心,千万别再被人发现行踪。” “是。” 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颜菖蒲,拓跋君豪闷声应罢,转身大步离去。 若有所思的望了眼空荡荡的大门,颜菖蒲低垂下双眸,心思百转千回。 她知道拓跋君豪临走时的那一眼,意味着什么,但她不能告诉他究竟为什么要他盯着椒房宫的真正原因,因为她也是人,也不想被人当做坏人看待,哪怕她当真只是复仇而已…… 午时刚过没多久,原本晴朗的天顿时风起云涌,院内的树木枯草被吹的“沙沙”作响,有些靠近房屋建筑的树木枝桠排打在窗上墙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听得着实令人心惊。 感叹罢王静的神机妙算,颜菖蒲吩咐金粉又取了床轻薄的毯子加盖在身上,今日,她怕是不能安然休息了,如若一切照计划进行,椒房宫那头必定会有消息传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直至快要用晚膳时,关着的房门被人推开,一股强风顿时灌进室内,吹得室内的幔帐胡乱飞舞,也冻得颜菖蒲将整个身子往温暖的被窝内缩了几分。 待得进来之人将房门关上,颜菖蒲定睛细瞧,正是出去了一日的拓跋君豪,只见他面色阴郁,静默不语,眼神泯灭不定的回视着颜菖蒲,似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瞧拓跋君豪的神情,颜菖蒲心下便知椒房宫那头定是出事了,却不急不躁,静待拓跋君豪出声回报。 “是不是你做的?” 冰冷的质问携带着隐隐的怒意,又夹杂着几丝失望,自拓跋君豪紧咬的牙关挤出。 “是。” 望着颜菖蒲平静无波的脸,听得她云淡风轻的回答,拓跋君豪近身上前,双手用力抓住其瘦弱的双肩,硬生生将她拎坐起,怒不可遏道: “为什么你会变得如此蛇蝎心肠?皇后固然可恨,可她腹中的胎儿是无辜的。你曾经也痛失过菖蒲,难道你不懂吗?” 微微蹙眉,极力忍受着双肩几欲碎裂之痛,清澈明亮的双眸蓦地冰寒似利刃,阴森森的注视着拓跋君豪,颜菖蒲轻启朱唇,慢悠悠道: “我当然懂,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倒是你,呵呵,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慈悲了,你不是说,成大事者,不应该有妇人之仁吗?” “你……” 被堵的哑口无言的拓跋君豪手上用力,狠狠的推了颜菖蒲一把,令其跌倒在贵妃塌上,浑身气得发颤。 不曾地方,柔嫩的双手碰触到贵妃塌边缘的雕花上,虽然不曾划伤,但那种闷闷的痛还是令颜菖蒲额头顿起一层冷汗,深吸口气,回首望着拓跋君豪,怒喝道: “拓跋君豪,这里是皇宫,你若胆敢再对本宫无理,本宫……” “哼,你不是又想说会让我付出惨痛的代价吧?我告诉你,似你这般歹毒的女子,根本不值得我拓跋君豪为你付出。” 冷冷截断颜菖蒲即将脱口而出的威胁之言,拓跋君豪冷声说罢,转身大步朝房门处行去。 冷风随着房门的开启,再度吹得室内的帐幔乱舞,随着拓跋君豪的离去,房门却是依然打开。 颜菖蒲默不作声的扯过被子,将身子裹得严实,心下却是五味杂陈。 她倒不是为拓跋君豪今日这般待她之故,而是觉得自己终究双手还是染上了鲜血,与后宫之中的嫔妃同流合污,再不能保往昔纯洁了。 待得去厨房取晚膳的金粉回来,颜菖蒲已然被冷风足足吹了小半个时辰。 由着金粉伺候着下了贵妃塌,只觉得头略微有些晕眩的颜菖蒲胡乱吃了几口晚膳,便上楼歇下了。 是夜,寂静的皇宫之中,冷风呼啸,风中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哭声,一声一声,就像是银针般,刺得颜菖蒲辗转难眠,思绪混乱一片。 失子之痛的滋味,颜菖蒲较之旁人越发心知肚明,前世今生,她失去一子一女,皆因后宫争斗之故。 在这表面金碧辉煌、光鲜亮丽的后宫之中,女人想要顺利怀孕、安心养胎、平安产子,无疑是不可能的,期间隐藏的危机,可谓是步步惊心。 眼见得就要熬出头了,却最终功亏一篑,想来公孙蓉儿遭受的打击定是毁天灭地的,或许今夜过后,公孙蓉儿便会郁郁寡欢,失了斗志,再不会是她颜菖蒲的对手了。 章节目录 第258章 心有不甘 思及小时候与公孙蓉儿甜蜜相处的情景,再想到进宫后的反目成仇,颜菖蒲心下顿时五味杂陈。 正难过着,忽听得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金粉便神色慌忙,面色苍白如纸的出现在颜菖蒲的视线之中,因着室内只点了一盏灯,越发使得金粉的脸色看起来灰败不堪,好似死囚于断头台上等待刽子手那阴冷沉重的屠刀落下一般。 “姑娘,不好了,皇后痛失菖蒲,此刻查出,正是椒房宫内的绢花出了问题,许公公已经被侍卫押去到椒房宫去问话了。” 闻言,颜菖蒲的心猛地一沉,一时情急,顾不得外头寒冷,起身掀了被子,下床吩咐金粉道: “速速替我更衣,咱们这就去椒房宫。” 依着许恒那胆小怕事的性子,若是皇后命人用刑,加之再以其亲族相要挟,势必会抖出她才是幕后主使,到时,她便是万劫不复了。 金粉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取了衣裙帮颜菖蒲换上,简单的替她挽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又取了搭在屏风上的狐裘为其披上,主仆二人便急匆匆的奔出笼香阁。 天寒地冻,白日里化了的积雪,经夜风那么一吹,全都凝结成了冰,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摔着。 颜菖蒲心下焦急,好几次都差点滑倒,幸好有一旁的金粉扶持着,才未曾出事。 约莫行了有小半个时辰,绕过一片小树林,椒房宫便呈现在了眼前。 此刻,椒房宫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大气的朱漆宫门大敞,两旁都有侍卫守着,俱是严正以待。 稳了稳情绪,平复有些急促的呼吸,理了理有些跑乱了的秀发与衣裙,颜菖蒲扶着金粉的手,不紧不慢的朝着宫门走近。 “奴才叩见夫人。” “免礼。” 端着主子的架子说罢,颜菖蒲便要往里走,却被侍卫拦住: “夫人,皇后娘娘有命,未得传召,今夜不得让任何人步入椒房宫内。” 金粉正欲上前喝斥几句,却被颜菖蒲凌厉的眼神制止。 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颜菖蒲柔声细语,不紧不慢道: “那就有劳侍卫大哥通报一声。” 顾及颜菖蒲的身份地位,以及她温和有礼的态度,见好就收的侍卫答应一声,便转身跑入椒房宫内。 寒风渐强,夹杂着雪花,拍打在脸上很是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究失了耐心的金粉跺着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脚,撇了撇嘴,十分不满道: “姑娘,也不知那奴才进去了之后,是否当真有去通报?这般让我们在外头受风雪之苦,依着奴婢之见,适才就该硬闯了进去。” 事实上,颜菖蒲心下也是急的,也猜测过,那侍卫进去通报却迟迟不见出来,是否是公孙蓉儿授意,目的是想拖延时间,令她知难而退。 “*婢就是*婢,说出来的话也是这等不识规矩,椒房宫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 伴随着一道尖酸刻薄的嗓音,身着一袭青衣的寒竹趾高气扬的出现在颜菖蒲主仆二人的视线中,瞧着她的神态,没有半分憔悴悲伤。 “哼,也不知是谁没有规矩,见了夫人……” “金粉,住嘴。” 神色严厉的喝住金粉,颜菖蒲面露担忧关切之色,望向寒竹道: “寒竹,本宫在笼香阁听得椒房宫传出刺破苍穹的凄厉哭声,听声音,似乎是姐姐的,心忧姐姐出事,故而特来探望,此番见椒房宫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姐姐是否当真出事了?” 在这深宫之中,各宫嫔妃秉持的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信条,倘或未经各宫主子的同意,即便已然得知哪宫有大事发生,也很少会有人前去走动的,除非那大事是喜事,这也是宫中明哲保身、拜高踩低之态。 皇后娘娘落胎一事,消息被封的严实,在后宫之中自然很少有人知道,颜菖蒲不便表现的太过明显,故而只得巧言撒谎,以免露出破绽。 “哼,你休要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皇上有旨,宣你进去,你休想踏入椒房宫半步。” 寒竹嘴上厉害,却还是侧了身子,让颜菖蒲进入椒房宫。 因着公孙蓉儿被封皇后之后,颜菖蒲与她一直明里暗里交恶,太后未免她姐妹二人见面多惹事端,便劲自下了懿旨,免了颜菖蒲每日前来椒房宫请安,故而此次也是颜菖蒲初次踏入椒房宫内。 与笼香阁庭院中绢花娇艳、冰凌挂枝的景色不同,椒房宫庭院内显得冷冷清清,地上散落着粉色的布艺桃花,因着沾了泥水,皆是污染不堪,然空气中倒是依旧若有似无的飘散着桃花香味,令人有种“落花不语空辞树,流水无情自入池”的伤感。 主屋外头站了好些太监宫女,皆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之态,金粉眼尖,瞧到面色苍白如纸的许恒也在其中,忙压低嗓音道: “姑娘,是许公公。” 顺着金粉的视线状似无意的瞄了一眼,颜菖蒲悬着的心不由放心,暗道幸好来得及,瞧许恒的模样,应该还未进屋审讯。 “风夫人,皇上说了,未免室内人多空气污浊,宫女太监一律需得在外候着。” 前头引路的寒竹于主屋房前站定,语声不冷不热道。 “姑娘……” “你就在外候着吧!” 吩咐完金粉,颜菖蒲便身姿轻盈的步入室内。 与外头的刺骨寒冷相比,室内倒是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想来应该是给公孙蓉儿安神定惊用的。 主屋分内外两室,用帐幔隔开,透过薄薄的九重纱帐,隐约能够看见内室床榻边坐着一名身材伟岸的男子,从其装束来看来,应是薛谨之无疑,公孙蓉儿则靠在其胸膛上,断断续续发出嘤嘤的哭泣声,闻着好不让人心酸。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十指交叉摆于右侧腰前,双膝微微弯曲,颜菖蒲语声略微有些暗沉的行礼请安道。 “免礼。” 听得内室响起薛谨之略微有些沙哑却威严的嗓音,颜菖蒲的心突地像是被蜂蛰了似的,火辣辣的疼,猛然间觉得薛谨之的心又与她远了许多,唇角不由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原来,在薛谨之的心目中,她与旁的妃子无异,皆不过是传宗接代罢了,怕是她那可怜的孩儿是要白白夭折了。 随着一阵悉索声的响起,垂着的帐幔被人掀开,内里步出一名唇红齿白的太监,颜菖蒲记得清楚,正是公孙蓉儿身旁的小柱子。 “夫人,皇上有请夫人进去说话。” 与寒竹的趾高气扬、气势凌人不同,小柱子毕竟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多年,自然也就沉稳老练的多,面上的笑意恰到好处,说话语气更是客气又不失礼数,然颜菖蒲心下知道,似小柱子这般的人才是最难缠的,相信公孙蓉儿也定是将其视为心腹了,否则又怎会让他近身伺候呢? 浅笑颔首,静静的步入内室,少了纱帐的遮挡,公孙蓉儿憔悴的容颜一览无遗,颜菖蒲眸露心疼之色,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旁,未语泪先流,哽咽道: “姐姐,究竟发生何事了?” 欲言又止的瞧了眼惺惺作态的颜菖蒲,眸中闪过厌恶之色的公孙蓉儿将脸再度深埋进薛谨之的怀里,只是嘤嘤哭泣,不曾吐出只字片语。 “谨哥哥,蓉儿姐姐究竟怎么了?” 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颜菖蒲双眸雾气氤氲,小手紧紧的抓住薛谨之因绣有龙纹图案而显得有些粗糙的袖子,语音颤抖的问道。 闭了闭略微有些干涩的双眼,薛谨之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有力的大手轻抚着公孙蓉儿的不时抽搐的背脊,嗓音有些嘶哑道: “子儿,你蓉儿姐姐的孩子没了。” 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颜菖蒲伸手便要往公孙蓉儿的腹部摸去,却被公孙蓉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住。 “皇上,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给臣妾的孩儿做主啊!” 从小到大,公孙蓉儿给人的感觉总是文静贤淑,即便遇到天大的事情,也能沉着应对,似眼前这般疯狂,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之态,颜菖蒲还是初次见到,本以为自个心头会有报复的快感,却不料惆怅更多一些。 “蓉儿,别伤心了,朕自会给你个公道的。来人,继续将院内的奴才给朕一个个叫进来。” 神色阴鸷,眸中怒火狂盛的薛谨之一边出言安抚公孙蓉儿,一边朝外室冷喝道。 不知所措的颜菖蒲在薛谨之的示意下,坐到近旁的一把交椅上,双手交叉塞于袖中,暗自极力稳住狂乱的心跳。 瞧着薛谨之今日的架势,怕是要追究到底了。这也难怪,前些时候,她小产落了胎,而今皇后也没了孩子,若是再不整治,他定是怕这皇室会绝了子嗣,难以对历代先皇交代了。 就在颜菖蒲惴惴不安之际,小柱子怀里抱了个透明的器皿,自其眼前经过,虽是短暂一瞥,却也惊得她顿时面上失了血色。 只见器皿内盛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液体的包裹中,是一具浑身血红,皮肤通透的婴儿,模样极其狰狞恐怖,显然是在死之前受了不少的罪。 后脊阵阵发寒的颜菖蒲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情不自禁的念了几声佛号。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和宫女被传入房内,问过之后,无比吓得三魂失了七魄……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和宫女被传入房内,问过之后,无比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出去之时,皆是手脚哆嗦,双目无神,怕是定要好几宿噩梦缠身了。 “许恒。” 听到小柱子喊许恒的名字,颜菖蒲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拢于袖中的双手暗握成拳。 瞧着适才审讯的阵仗,依着许恒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怕是什么都会一股脑的往外说,毕竟,有时候身体上的折磨并不可怕,内心的恐惧才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假如许恒当真招架不住,究竟该如何行事? 正思量着应对的法子,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许恒便颤巍巍的步入室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许公公,这椒房宫的布艺桃花可都是你准备的,适才管香料分配的公公已经说了,当日你去领取桃花粉时,可是远远超出了预计的……” 说话之际,小柱子慢步走近许恒,突然厉声喝道: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宛如惊弓之鸟的许恒经他那么一吓,顿时瘫软在地,除了身子抖的越发厉害外,倒也不曾开口招认或者辩解什么。 “许公公,你抬起头来瞧瞧,这是什么?” 听得小柱子的语声突然变得柔和,许恒缓缓抬头去瞧,当看清小柱子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时,其双眼因为极度惊恐而睁大到极限,情绪异常激动失控的叫嚷道: “啊!不管我的事,真的不管我的事……” 慌乱间,视线扫过颜菖蒲的脸,然因心底惧怕,终究不敢多做停留,然他这一细小的举动却不曾逃过小柱子的眼睛。 正当小柱子欲乘胜追击,再逼问时,坐在椅子上的颜菖蒲忽然站起,双膝跪倒在地,面有不忍之色对薛谨之道: “皇上,常言道,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小皇子夭折已属不幸,而今受这般罪,您让蓉儿姐姐情何以堪,让小皇子如何安心上路啊?” “子儿,你快些起来,地上凉。” 怀里拥着公孙蓉儿,薛谨之也不便起身相扶,只得出言道,然见她坚持跪地不起,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 “朕知道你心地善良,瞧着这些奴才被这般折磨于心不忍,可若是今日查不出个究竟来,往后无论是皇后,还是你,若是再怀上子嗣,岂不要再受此等恶罪?” 垂首静默片刻,颜菖蒲再度抬头望向薛谨之时,眉目间流露着淡淡的凄凉伤感,当真是发自内心,语声则轻柔道: “皇上,嫔妾这几日闲来无事,便经常去静妃姐姐那走动,听她说说佛理,获益良多,也知母子情缘,终究不能强求,该你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哪怕费尽心思,也终究是留不住的。倒不如让夭折的皇子们安心上路,好再去寻个好去处。” 见颜菖蒲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薛谨之不免有些动容,思索片刻,喟叹道: “也罢。皇后,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朕答应你,会给你个交代的。” 听得薛谨之如是说,颜菖蒲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而埋首在薛谨之怀里的公孙蓉儿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免的落得个不识大体的名声。 经薛谨之哄劝一番,情绪平复下来的公孙蓉儿安静的闭上双眸,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室内众人悄无声息的退到房外,薛谨之吩咐小柱子好生伺候着之后,便同颜菖蒲朝椒房宫外行去。 章节目录 第259章 余情未了 待得薛谨之与颜菖蒲两人彻底消失于椒房宫外,小柱子方转身步入房内,掀开帐幔,行至床头,恭敬轻声道: “娘娘,他们已经走了。” 侧转身子,视线随意地落在室内的某个角落,公孙蓉儿语声不含半分情绪道: “适才你可察觉到什么异样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适才暗中小心留意,发觉风夫人在见到许恒进来时,神色有异,依着奴才的猜测,此事风夫人定难逃干系。” 闻言,公孙蓉儿眉目间闪过一丝戾气,心下恨不得将颜菖蒲千刀万剐。 她那夭折的孩儿是她与皇上联系的唯一纽带,寄托着的除了她对皇上的爱之外,还有她们公孙家的荣华富贵以及她自身的地位,可恨的是颜菖蒲就这样将她的希望硬生生给毁掉了。 “小柱子,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回皇后娘娘,依奴才之见,眼下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指正事情就是风夫人所为。不过老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些个奴才,看了皇子真身,估摸着当真动了手脚的,必定会有所行动的。皇后娘娘只需静待便是。” 正如颜菖蒲所想的那般,小柱子素来心思缜密,用皇子尸身来恐吓那些宫女太监,也是他想出来的法子,目的就是逼下手之人自乱阵脚,而今公孙蓉儿听他说的颇有道理,沉思片刻,颔首应下,静默半晌,方道: “那就交由你去关注各宫的动静吧!” “是,皇后娘娘好生休息,奴才告退了。” 小柱子答应罢,转身关门离去…… 雪越下越大,很快,整个皇城便再度白茫茫一片。 挥退左右,单独与颜菖蒲走到湖边的薛谨之望着已然结冰的湖面,静静出神,背影略显寂寥与落寞,少了几分往昔的潇洒与霸气。 强忍着彻骨的寒意,与薛谨之并肩而立,看着远处走廊内的烛光倒映在冰面上,泛出模糊不清的光晕,颜菖蒲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初次在宫中与薛谨之相遇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是她心目中简简单单的谨哥哥,是一个会为了她,与珠宝店的老板大动干戈的谨哥哥;是一个为了能够让她活的自由自在,委屈自己去临幸那些他不爱的妃子的谨哥哥。 可叹命运弄人,她将自己交给他时,前世的冤孽一并回来,从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不再那么简单,她步步为营,步步算计;他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与她越走越远,两人就像水下的鱼儿与天上的飞鸟,能够相望,却已无法交集。 “子儿,适才在椒房宫,我那般待皇后,你心中是否不高兴了?” 侧首,温柔的视线落在颜菖蒲娇嫩的小脸上,薛谨之轻声道。 多日不见,蓦然觉得,他的子儿长大的。 以前的子儿,虽然也是心地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但从不会懂得用佛理之类高深言语来规劝人,现在的她比之往昔安静了许多,虽然眉目间灵气未减,然那直率的性子却是收敛了许多,究竟他是该喜还是该失落。 轻轻的摇了摇头,颜菖蒲双手交叠放于嘴前哈气取暖,之后才笑道: “没有。子儿与蓉儿姐姐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而今见她受这般苦楚,谨哥哥待她好也是应该的,子儿不会不开心的。“ 温暖的大手似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包裹住颜菖蒲冰凉的双手,薛谨之语声温和带着些许爱怜道: “子儿,借着这次调查皇后之事,我一定会对你和你那逝去的孩子有个交代的,也让那些胆敢一再毒害皇嗣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瞧见薛谨之深邃双眸中那浓浓的煞气与杀意,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暗自稳了稳情绪,方镇定道: “多谢谨哥哥。谨哥哥,外头冷,子儿想早些回去歇着了。” 不怎地,颜菖蒲心底隐隐觉得,薛谨之所说之言,并非像他表面说的这般简单,好像还在琢磨着别的什么。 “恩,这雪越下越大了,你的身子骨弱,是该早些回去歇着了,走吧。” 唇角绽放出一抹宠溺的笑,薛谨之始终不曾松开颜菖蒲的手,语毕,便转身拉着颜菖蒲往笼香阁处行去…… 次日,大雪初停,云散雾霁,天空幽蓝得像一泓秋水,令人心旷神怡、跃跃欲飞。 依着颜菖蒲的吩咐,有小宫女在庭院内的凉亭之中摆了些许瓜果与零嘴,并且焚了一炉甜香。 亭中大理石案上还摆了棋盘与两盒棋子,玉质的黑白棋子晶莹通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是瞧着便知触手温润。 用罢早膳,闲室内有些窒闷的颜菖蒲吩咐了金粉去紫微宫请静妃后,便独自坐于凉亭的石案旁,照着手旁的棋谱,摆了一局珍珑,蹙眉细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颜菖蒲的思绪,回首而望,只见金粉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入亭内,双手插腰,身子半弯,脸红脖子粗道: “姑,姑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把玩着手中的棋子,颜菖蒲不急不躁道: “什么事如此惊慌?莫急,你慢慢道来就是。” “适才奴婢去紫微宫的路上,瞧见许公公被人强行押往椒房宫了,瞧小柱子胸有成竹之态,怕是已经查出些什么了。” 满腹疑惑的颜菖蒲将手中的棋子丢入棋盒内,起身就往笼香阁外走,金粉不敢过问太多,只是静默不语的紧跟其后。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行至椒房宫外,只见寒竹立于宫门处,瞧着神态模样,似是料到颜菖蒲回来,早已恭候多时了。 “皇后娘娘神机妙算,你果真来了,哼!” 听罢寒竹所说之言,颜菖蒲的心猛地一沉,隐隐觉得,似乎从昨夜她踏入椒房宫内起,就已经掉落了皇后所设的陷阱。 不过眼下情势未明,她也已无路可退,唯一的法子就是勇往直前,静观其变了。 假装没有听出寒竹的言下之意,颜菖蒲浅浅一笑,柔声道: “蓉儿姐姐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定是知道我放心不下她,所以才会命你早早在宫门外候着,咱们进去吧,免得让她久等。” 冷眼瞧了眼颜菖蒲,寒竹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径自往椒房宫内走。 “姑娘,瞧这仗势,奴婢怕凶多吉少,倒不如让奴婢去请皇上……” “不必了。” 简短的打断金粉的提议,颜菖蒲脚步平稳的向前迈进。即便皇后当真发现了什么,也不敢对她私下用刑,毕竟,她要顾全她那所谓的贤良淑德的名声。 带着惴惴不安的金粉步入椒房宫主殿,扫了眼四周,视线最终落在床上,正闭目养神的公孙蓉儿脸上,颜菖蒲好像没有看到跪在地上、浑身抖的厉害、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的许恒,笑语嫣然的径自走向床旁: “蓉儿姐姐,一夜不见,你的精神好多了,子儿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些许了。” 斜靠在床柱上的公孙蓉儿以眼神示意小柱子,令其将室内无关人等一律带出室内,待得室内只剩颜菖蒲、以及跪倒在地的许恒之后,方一扫先前病恹恹之态,眸光锐利如刀锋的射向颜菖蒲,吐字如冰道: “许恒,将你刚才所说之言,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颜菖蒲的心一沉,面上的笑顿时僵住,拢于袖中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表面却依旧镇定自如,好似根本不受影响。 匍匐在地的许恒抬头胆怯的瞄了眼颜菖蒲,又快速低头,面露忌惮之色,根本不敢开口。 “昨儿夜里,你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嘴上念叨着什么皇子饶命,不是你做的,一切都是谁指使的啊?” 听着公孙蓉儿平稳的语声,恍然大悟的颜菖蒲只觉得如坠冰窖,寒意直透心扉。 原来如此,昨夜公孙蓉儿故作大方,却早已布置好一切,都怪她一时大意,才会误中了她“引蛇出洞”的诡计。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昨夜被审问过的那些奴才,回了各自宫所之后,必定都被监视了。许恒胆子小,经不住吓,看眼前这情形,应是全招认了。 “皇后娘娘不必刻意为难一个奴才,嫔妾承认,是嫔妾要他在布艺绢花上多洒些桃花粉的。” 颜菖蒲的供认不讳,令公孙蓉儿与许恒皆面露诧异之色,与此同时,房门被人用力踹开,满面怒容的薛谨之漆黑深邃的眸中有着伤心、失望、以及满满的难以置信。 薛谨之的突然出现,着实让颜菖蒲心惊不已,斜睨了眼公孙蓉儿,刚巧看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原来,一切又是一个局。 “为什么?你能告诉朕为什么吗?” 颜菖蒲只觉得眼前一花,领口便被一只刚劲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布料勒着脖子,让她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心下则凄苦不已。 眼前一脸怒容的男人,就是她一直摇摆着要不要爱的谨哥哥,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只是凭着听到的,一味质问。 清澈明亮的双眸渐渐溢满泪水,一滴泪水滑落在薛谨之的手背上,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薛谨之手上缓了些力道,也让颜菖蒲能够可以顺利的呼吸。 “谨哥哥,为什么你要这么待子儿,究竟子儿做错了什么?” “朕适才明明听清,是你让许恒加重布艺桃花上的花粉分量,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布艺桃花上的花粉过量确实是臣妾所为,那只不过是臣妾知道蓉儿姐姐喜欢闻桃花的香味,故而好意为之罢了,难道这也错了吗?” 面露茫然受伤之色,颜菖蒲蹙眉解释道。 “难道你不知道桃花粉过量,会致孕妇落胎一事吗?” 薛谨之厉声的责问,惊得颜菖蒲溢满泪水的双眸忽地圆睁,拼命摇头道: “臣妾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的意思,是臣妾亲手害的蓉儿姐姐没了孩子?不,不是这样的,不是,啊……” 就在颜菖蒲深深自责、情绪异常激动之际,一抹欣长的身影自门外奔入,力道极大的将其从薛谨之的手中抢过,护在身后。 心下兀自纠结着该不该相信颜菖蒲所说之言的薛谨之蹙眉望向来人,面露不悦之色,沉声道: “皇弟,你做什么?” “皇兄,请恕臣弟冒昧,敢问夫人犯了何事,你要这般待她?” 薛谨之并未答话,只是目露揣测怀疑之色,在薛靖与颜菖蒲身上来回扫了一眼,倒是依靠在床上的公孙蓉儿温声道: “王爷,其实也无大事,只不过是子儿她行事莽撞,无意令本宫小产了,皇上因在气头上,所以喝斥几句而已。” 此番言语,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深明大义,但却是极厉害的。一则,逼得薛谨之不得不对颜菖蒲从严管教,否则往后后宫将难以管治;二则,也凸显出了公孙蓉儿的大度,可谓是一举两得。 “皇后娘娘,臣弟还是有些事不明,还望皇后娘娘详细说明。适才臣弟在外听到,说是什么桃花粉过量,才会害的皇后娘娘小产。臣弟知道,食用桃花粉过量,确实会令人腹泻,导致身体虚弱,但闻桃花粉,会令人腹泻,臣弟当真不曾听说。” 经薛靖三言两语一说,薛谨之原本阴郁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些许,私心里,他终究不希望是颜菖蒲害公孙蓉儿小产的,故而薛靖说话之时,他由着他说。 倒是公孙蓉儿,听得薛靖如是说,脸上落落大方的浅笑不由僵了僵,心下暗恼不已,嘴上则附和道: “王爷说的极是。其实子儿妹妹也是好意,只是这几日刮的都是北风,想来应该是风把桃花粉都吹到了糕点上,本宫又不小心误食了,才会……唉,都怪本宫太不小心,才会……” 说着,公孙蓉儿的眼圈再度泛红,泪水止不住的掉落。 “皇兄,请恕臣弟斗胆直言,夫人即便再机灵聪明,也断不可能算到这几日会刮什么风。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小产之事应当纯属意外才是。” 神情复杂的望着极力为颜菖蒲洗刷冤屈的薛靖,薛谨之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知道薛靖对颜菖蒲的情,当初要不是他从中作梗,颜菖蒲怕是早已成了他的弟媳。如今瞧着薛靖对颜菖蒲这紧张之态,显然是余情未了。身为男人,并且还是帝王,自己的妃子被别的男人觊觎,是绝对不允许的。 见薛谨之神色有异,心有余悸的颜菖蒲小心翼翼的自薛靖的身后探出楚楚可怜的小脸,怯声声道: “皇上……” 话未完,娇弱的身子便有些不稳的摇晃数下,直直往后倒去,幸好薛靖反应快,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皇兄,夫人身子虚弱,不如让臣弟先送她回去歇着吧。” 望了眼泪眼婆娑的公孙蓉儿,薛谨之心下虽极不愿薛靖送颜菖蒲回去,然权衡再三,终究还是默不作声,点头答应了…… 章节目录 第260章 天衣无缝 外头不知何时已然风雪交加,薛靖抱着颜菖蒲刚步出房门,就被风雪扑了个正着,即便身上有厚厚的狐裘,畏寒的颜菖蒲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娇小的身子。 察觉到颜菖蒲这一细小的异动,心知她只是假装晕厥的薛靖未免彼此尴尬,只是无声的加重双臂的力度,好让她能够越发贴近自己,以自身的热度给予她温暖。 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借着微弱的天光,看着薛靖那几近完美的脸部轮廓,颜菖蒲心下顿时五味杂陈。 薛谨之口口声声说会爱她,会呵护她一辈子,到头来,却对她心生怀疑,而薛靖,这个被他明里暗里不知拒绝过几次,也伤害过几次的男人,却始终如一、全心全意的守护她,每当她有危险时,他总是能够及时出现,救她于危难之中。 她不值得他这么付出的,真的不值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靖正要抱着颜菖蒲穿过御花园,一直假装昏厥的颜菖蒲忽地睁开双眼,面若冰霜道: “王爷,这里四下无人,你可以放本宫下来了。” 虽然贪恋拥抱颜菖蒲的感觉,薛靖终究还是依言照做,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 拉开彼此间的距离,颜菖蒲稳住身形,双眸直直注视着薛靖娇美的桃花眸,直截了当道: “今日多谢王爷出手相助,菖蒲铭感在心,但菖蒲奉劝王爷一句,往后不要再将精力花费在无谓的人或事上了,免得为自己招来麻烦。” 薛靖并不急着说些什么,而是举起手挥退一直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的宫女太监,确定一帮子奴才听不到他们谈话后,方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本王帮你,只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罢了,并不求什么回报。想听故事吗?” 不知薛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的颜菖蒲静默片刻,最终欣然答应道: “可以,只不过这里风雪较大,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再说吧。” 语毕,也不征询薛靖的意见,颜菖蒲径自朝不远处的八角亭行去,薛靖则紧随其后。 皇宫之中,宫女太监们为了让主子们能够随时随地享受游玩的乐趣,凉亭内总是会放着些瓜果零嘴,若是不新鲜了,自然有人会来换的。 因着天寒地冻,宫里的主子们又都是身娇肉贵之人,石凳石桌上也就铺了整张的小绵羊毛皮,坐上去软软的,暖暖的,着实舒服。 颜菖蒲伸手自石桌的单脚水晶盘内取了棵小酸枣丢入嘴中,满满的酸意令她眉头打结,整张小脸扭曲成团,光洁的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真的很像你娘亲。” 因着薛靖突如其来的话语,颜菖蒲被嘴中的枣肉直呛得咳嗽不止,慌忙用手掩住小嘴,免得失态的将嘴中枣肉喷出。 待得顺过气来,脸红脖子粗的吞咽下枣肉,眼泪汪汪的望向薛靖,眼神之中已然有戒备之色,声音却冷得犹如挂在亭檐上的冰凌: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你无需紧张什么,倘若本王当真有意害你,又怎会在这里与你赏雪闲聊呢?” 狡黠的眨了眨风情万种的桃花眸,使得剑拔弩张的气氛多少缓和了些许,薛靖笑着站起身子,缓步行至亭主旁,微微侧转身子,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悠远,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飘渺起来: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这个皇宫。小的时候,母后为了争宠,为博父皇欢心,对我们兄弟二人从来都是严厉以待,稍有做错事,便严惩不贷,直到你娘进宫。” 顿了顿,薛靖眉目间的痛苦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笑: “你娘她真的很美,那种美是天然的,不曾被雕琢过的。她待人真诚,想笑时笑,想哭时就哭,绝不像宫里其他嫔妃那般,永远都活在压抑中。父皇对她极度宠爱,自然也招来母后的嫉妒。可是无论母后如何刁难她,她对我们兄弟二人却始终坦诚相待。我还记得她第一次请我吃酸枣时的样子,就像现在的你,呵呵,明明酸的很,却还是很爱吃,呵呵……” 舒心的笑声自薛靖的嘴中发出,也拉回了颜菖蒲跟着他的话语飘远的思绪。 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但是与薛靖小时候的相处情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记得的。 薛靖不像薛谨之,他做事从来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和认知去做,而薛谨之就容易被他人的思想所左右。 就拿争宠一事而言,那时候的她根本无意于先皇,太后却硬说她是狐媚子,薛靖并没有因为太后的无中生有、无事生非与她疏远,而薛谨之却每次看到她时,便恨不得上前踹上两脚,以泄心头之恨。 想不到长大之后,他二人兄弟随着年龄的增长,各自的性子倒是没有改变多少。 止住笑声的薛靖眸中依旧含有几分笑意,回首注视着颜菖蒲白净的小脸,继续道: “我知道,你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我从你身边支开,无非是不想让我们兄弟因为你之故,而反目成仇,只是,在这深宫之中,说真话的未必会有人相信,而谣言往往是最容易让人信以为真的。” 说着,薛靖的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低眉垂眸,细长的手指若有似无的摩挲着袖口的狐狸皮毛,颜菖蒲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喃道: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因着说话声很轻,薛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正欲询问,却见颜菖蒲忽地抬头,双眸变得似寒潭般深不可测,冷冷道: “故事我已经听完了,说,你调查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颜菖蒲的突然变脸,着实令薛靖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语声柔和的答道: “我想帮你,为你娘亲讨回公道,算是我薛家对你的补偿。” 错愕之色瞬间溢满颜菖蒲清澈的双眸,旋即,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忍不住笑出声来,若不是碍于不远处有宫女太监在,她当真想要放声大笑,自然也就不会因为太过压抑,而难过的连眼泪都溢出眼眶了。 “你笑什么?” 被颜菖蒲笑得浑身不自在的薛靖心下没底,不免有些急道。 深吸口气,用袖子擦感眼角的泪水,颜菖蒲神态平稳道: “臣妾倒是想要听听王爷如何帮臣妾讨回公道,如何补偿臣妾?” 言语间透露出的嘲讽之意并未激怒薛靖,相反的,薛靖神色很是认真道: “我会逼着母后到你娘亲坟前认错,并且让皇兄追封你娘亲。” 对薛靖所说之言,颜菖蒲心下很是不屑。 伤痛已经造成,人都已经死了,那些个追封和认错又有何意义? “王爷,不如听本宫一劝,你还是继续做你逍遥自在的王爷,千万不要趟本宫这趟浑水,免得落个不孝不忠的骂名。” “这是本王自愿的,本王……” “那就随你便吧!本宫有些累了,先回去歇着了。” 若说不敢动,那纯属是自欺欺人,薛靖竟然为了还她一个公道,不惜与自己的生母和兄长对抗,这份情操和魄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面露疲倦之色,站起身子,云淡风轻的说罢,颜菖蒲伸手朝站在不远处的金粉招了招手,便不再理会薛靖,径自朝笼香阁行去。 风雪越发大了,好像要将世间万物吞噬干净,也好似要将皇宫中的肮脏事物尽数掩埋。 用罢晚膳,吩咐金粉准备了洗澡水,遣退房内的宫女太监,颜菖蒲褪去衣裙,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核桃木做成的浴盆内。 水面上撒着一层红色的花瓣,花瓣经热水那么一温,散发出来的香气越发浓郁,令颜菖蒲紧绷了一日的身子得到了放松,连带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房门被人推开,只当是金粉进来添水的颜菖蒲并不在意,依旧闭目休息,直到柔弱的双肩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握住,方惊慌失措的睁开双眸。 回首正欲怒喝,是谁那么大胆,敢轻薄她,然待看清来人的脸,硬是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吞咽入腹,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羞涩,以及似赌气般的嗔怒之声: “皇上这会不是应该在椒房宫陪蓉儿姐姐吗?怎么反倒跑到臣妾这来了?”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吗?呵呵,我承认,椒房宫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冷声打发走金粉,薛谨之眸含笑意,带着几丝玩味与轻佻之意,疼爱道: “子儿,现在不会有人再进来打扰了。” 说话之余,薛谨之抱着颜菖蒲,朝楼梯处行去。 “谨哥哥,蓉儿姐姐刚失了孩子,正是需要你相陪之时,今夜你若在此留宿,不但蓉儿姐姐会伤心,也会令子儿落人话柄的。”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薛谨之俊朗的剑眉不由微微蹙起,心下甚是不悦。 今夜,她三番两次的拒绝侍寝,难道当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她的心已经靠向了皇弟不成?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妒火便燃烧掉了薛谨之所有的判断力,面上却依旧不动神色的笑道: “无妨,皇后深明大义,定不会与我计较的。倒是你,身子骨弱,畏寒,今夜有我相陪,也能睡过安稳觉。” “叩,叩叩。” 就在颜菖蒲纠结痛苦之际,静谧的夜突然响起诡异的响声,听着十分的突兀。 薛谨之乃是习武之人,即便再疲惫,也终究还是被吵醒了。 “什么声音啊?这么吵。” 睡眼惺忪,瞧见颜菖蒲已经醒来,薛谨之收了收圈住其腰身的臂膀,小声咕哝道。 听叩击声,应该是来自于楼下的密道,莫不是银粉突然有急事相见不成? 想到极有可能,颜菖蒲的心不由提起,表面却故作镇定道: “没什么,可能是宫女太监没有将楼下的窗户关好,风一吹,便响了。谨哥哥,你且安心躺着,我刚好有些口渴,下楼喝水,顺带将门窗都关好。” “恩,可是我舍不得你离开。” 像似孩童撒娇一般,薛谨之用脸蹭着颜菖蒲娇弱的双肩,与白日里那个气得发疯,差点要将其置于死地之人可谓是判若两人。 “谨哥哥,我只不过是离开一小会,立刻回来便是。” 颜菖蒲笑着坐起身子,将薛谨之圈着她腰身的双臂移开,伸手将置于床头矮几上的狐裘披上。 “千万别再楼下待太久。” 答应了薛谨之一声,颜菖蒲便往楼梯口走,待得绕过屏风,脸上温柔的笑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楼下只亮了一盏落地灯,昏暗的烛光自红纱罩内透出,照的室内景物很是模糊,影影重重的。 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下楼的颜菖蒲快步行至博古架前,侧耳倾听,确定楼上没有任何异动,方摁下梅花图纹。 然封密道口得石板太过沉重,开启之声在寂静的夜晚着实很响,也很快引来楼上薛谨之的注意: “子儿,发生什么事了?” 伴随着薛谨之的充满担忧的询问声,楼上的地板响起了脚步声,想来应该是薛谨之不放心,下床欲下楼查看究竟。 “谨哥哥,没事,只不过楼下昏暗,我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而已。” 颜菖蒲一面回应着楼上的薛谨之,一面急得满头大汗,正思索该不该将密道再度关上时,两抹娇小的身影动作快捷的跑出了密道。 与此同时,薛谨之已经站在了楼梯上,借着昏暗的灯光,见楼下除了颜菖蒲之外,还多了两抹身影,忙喝问道: “什么人?” “回皇上,是奴婢二人。” 银粉领着一名青衣女子急急步于灯前,抬脸望向薛谨之道。 待得看清烛光照耀下,那张熟悉的脸,颜菖蒲差点惊喜的叫出声来,只是眼前情势所逼,极力不动声色而已。 “原来是你们两个。咦,夏蝉,朕听子儿说,你不是被罚去浣衣局了吗?怎么深更半夜的,会和金粉出现在此啊?” “深夜惊扰皇上与娘娘休息,奴婢实在是罪该万死,只是奴婢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皇上与娘娘给奴婢做主。” 若是换做平时,有人惊扰薛谨之睡觉,即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拉下去先打四十大板再说,只是今夜,薛谨之心情很是舒畅,念在夏蝉又是颜菖蒲喜爱的宫女份上,也就不多做计较,只是淡淡道: “有事留待明日再说,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皇上……” 夏蝉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颜菖蒲出言打断: “夏蝉,看来这阵子你在浣衣局是白待了,金粉,将她给本宫带下去,明日再与她细算账。” 银粉答应一声,连忙拉了夏蝉,打开房门便出去了。 “谨哥哥,你且回床上歇着,我喝了水,这就上楼。” 薛谨之微微点了点头,转身上楼,颜菖蒲慌忙摁下梅花图纹,就在石板移动发出响声之际,故意打碎了手中的茶杯,自然又引来薛谨之的喊声,只不过颜菖蒲心中早有准备,回答也就自是天衣无缝了。 章节目录 第261章 踢毽子 翌日,天刚破晓,寒意料峭。 因着薛谨之要早朝,颜菖蒲便早早起来伺候,待得送走薛谨之时,已是卯时,旭日东升,照的天际火红一片。 将伺候在笼香阁主屋内的宫女太监都打发了,颜菖蒲这才吩咐金粉去唤夏蝉前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夏蝉与银粉才在金粉的带领下,出现在颜菖蒲的眼前。 “夏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发自内心的喜悦,令颜菖蒲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来,这也着实令夏蝉三人吃惊不小,毕竟,在她们看来,颜菖蒲一向都是隐忍不发,绝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露的。 “托姑娘的洪福,奴婢有幸活了下来。” 经历过生死的夏蝉,较之以往越发成熟了几分,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戾气。 这样的戾气,颜菖蒲是再熟悉不过的,想来夏蝉这次回宫,定是要找寒竹算账了。 “你刚回来,先回去好生养着。金粉,你速去请太医给夏蝉请脉。” 待得夏蝉与金粉双双退下,颜菖蒲敛去脸上笑意,面露冷厉之色,回首望着银粉,一言不发。 “姑娘,昨夜之举,确实是奴婢疏忽了,还望姑娘责罚。” 语毕,银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低垂着头,一副甘愿受罚之态。 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念在银粉尽心尽力帮她找寻夏蝉,为了能够让她早些见到夏蝉,而宽了心的份上,终究不忍给予严厉惩罚: “出宫之后,自扣例银半年。” “谢姑娘开恩。” 叩谢毕,银粉也不敢再宫内多待,免得为颜菖蒲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遂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自密道离去…… 昨日经历之事所带来的阴霾心情,在见到夏蝉安然无恙的活着时,多少得到了些许缓解,因为皇后刚痛失菖蒲,未免落人话柄,颜菖蒲也只得在笼香阁内简单的摆了桌酒菜,但这也已使得夏蝉受宠若惊了。 “来,多吃点,瞧你瘦的,这段时日,定是在外头遭了不少的罪。” 颜菖蒲一个劲的往夏蝉的碗里夹菜,嘴上则是念叨个不停。 “姑娘,奴婢听金粉说,椒房宫那位出了意外,没能保住孩子,皇上怀疑是姑娘从中作梗,可是真的?” 犹豫再三,夏蝉终究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昨儿夜里回来,她还瞧见皇上在夫人房内过夜,若说白日里,皇上气得差点杀了夫人,她还当真有些不信的。 “夏蝉,当初柳莲莺的死、四王爷生母害我失子,这桩桩件件,皆都成了无头公案,这后宫之中再多添一件,也不足为奇。” 不曾正面回答夏蝉的话,颜菖蒲云淡风轻的说罢,夹了一筷子青菜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 夏蝉不再做声,埋首,默默不语的用膳。一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 这几日天气总是反反复复的,晴天与风雪交错着出现。 昨儿个夜里还是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即便上午,还有小雪飘洒,过了午后,便已是暖阳普照了。 似往昔那般,夏蝉在庭院的藤架上摆了张太师椅,上面铺了层厚厚的绒毛毯,一切准备妥当,正欲去主屋请颜菖蒲,忽听得大门口响起喧哗声。 不一会,一名小太监便亦步亦趋的追着气势汹汹的寒竹,出现在夏蝉眼前。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夏蝉深吸口气,极力稳住情绪,嘴角含笑,上前唤退那小太监,方对寒竹道: “寒竹姑娘,多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精神了。” 仿若见鬼般,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的寒竹往后退了一小步,口齿不清道: “你,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 “寒竹姑娘这话说得倒是有趣了,我是这笼香阁的宫女,不在这,请问该在哪啊?” 夏蝉冷笑着近身上前,惊得寒竹又往后退了几步。 慌乱倒退之时,视线瞧见了地上的影子,寒竹这才确定,眼前的夏蝉并非冤魂所化,而是真人;认清这一点,寒竹心下多少有了点底气,挺直背脊,眉目间再度展现出素日里飞扬跋扈之色,撇嘴冷笑道: “你要在哪待着,都与我无关,我要见你家主子,快些让开。” 说着,便蛮横霸道的伸手欲推开挡在身前的夏蝉,却被夏蝉灵巧的避过,扑空之际,身体踉跄着往前冲了几步,差点跌了个狗吃屎。 “寒竹姑娘,想来你这几日服侍皇后娘娘太过劳累了,怎地身子虚成这般?我那有些补血养气的药材……” 未待夏蝉把话说完,恼羞成怒的寒竹便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再度朝夏蝉扑去,嘴上更是不饶人的骂道: “你这*蹄子,少在这假惺惺。我能收拾你一次,便能收拾你第二次。”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笼香阁,寒竹单手捂着左边火辣辣疼痛的脸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夏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什么事这般吵?” 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裙的颜菖蒲询问之余,娇小的身子自房内步出。 “颜菖蒲,这*婢竟敢动手打我,简直就是尊卑不分,你还快些教训一番。” “大胆,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这小小的*婢可以直呼的……” 夏蝉欲再训斥几句,宣泄心中的愤恨,却因颜菖蒲警告的眼神而住嘴。 “寒竹,本宫从出门到现在,并未看见夏蝉动手打你,倒是你,在本宫的笼香阁大吵大闹,丢尽了皇后娘娘的脸,成何体统。” “你……” 被颜菖蒲之言呛得脸红脖子粗的寒竹恶毒的瞪视着颜菖蒲,片刻,方心有不甘,悻悻然道: “好,你给我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你跪地求饶的。” 语毕,转身就要走,却听身后响起颜菖蒲依旧悠闲自在的语声: “寒竹,你今次前来,不会当真只是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吧?” “哼,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传话,要夫人您好生在笼香阁内养着,无事就不要出去了,外头冰天雪地,免得不小心摔伤了身子。” 公孙蓉儿分明就是借寒竹的口旧事重提,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要让颜菖蒲再度回忆起失子之痛,可是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那个孩子对颜菖蒲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你回去之后,代为转告一声,就说菖蒲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见颜菖蒲丝毫不受影响,脸上没有半分黯然悲伤之色,寒竹气恼之余,答了一声,便如来时,快步离去。 “姑娘,听寒竹之言,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心中已是认定其失子一事是您所为。” 望了眼空无一人的笼香阁大门,夏蝉走近颜菖蒲,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皇后娘娘虽然失子,但她终究还是后宫之首,与她正面为敌,终究是件棘手之事。 “呵呵,夏蝉,往日见你都是行事稳重,今日怎地这般沉不住气?” 其实,颜菖蒲早想动手教训寒竹了,然一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行事,如今夏蝉替她出手,心下当真快意的很。 然此番言语,听在夏蝉耳里,却好似指责,惊得她慌忙告罪道: “都怪奴婢一直怒火攻心,才会……” “好了,我也没有责怪你之意,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至于皇后是否认为她丧子之事是我从中作梗的,正如我适才用膳时所说的,永远都不会有个明确的说法。” 查到桃花粉是她指使许恒做的,又能怎样?依着王静那想方设法要避世的性子,定是不会主动出来坦言一切。只要皇上不能将刮风与桃花粉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么皇后就算有通天之力,也奈何不了她颜菖蒲。 面露惬意之色的躺倒在铺有软软毛皮的藤椅上,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落在脸上,令颜菖蒲瞧着觉得眼晕,故而索性闭目养神。 夏蝉取了早已备在一旁的轻软毯子,为颜菖蒲盖上,之后便拿了针线盒,静静的坐在一旁绣着。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满院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夏蝉怕来人惊扰到颜菖蒲休息,放下手中绣品,起身忙忙相迎。 “金粉,你小点声,姑娘刚睡熟,什么事如此慌张?” 瞧着跑的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金粉,夏蝉微微蹙眉,压低嗓音询问道。 “夏蝉姐,不好了,许公公他在房里上吊死了。” 夏蝉不在的那段日子,金粉深刻体会到了自己与她的差距,心中早已打消了想要将其取而代之的想法,此次她回来,自是松了口气,毕竟,她不用再逼着自己为夫人出谋划策了。 听罢金粉之言,夏蝉清秀的双眉越发拧的死紧。 这许恒也是,未到紧要关头,怎地就这么死了?他这一死,只怕椒房宫那头越发有理由认定皇后丧子与夫人有关,万一传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不论事情是否当真是夫人做的,夫人定是要吃些苦的。 “你暂且退下,寻了拓跋公子,好生留意着各宫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 吩咐了金粉之后,夏蝉再度回到颜菖蒲身旁坐下,正欲拿起绣品,再度刺绣时,忽听得颜菖蒲睡意浓浓道: “夏蝉,出什么事了?” 事实上,颜菖蒲也没有睡得很沉,毕竟,生活在这处处充满危机,时刻都会有事发生的后宫内,好梦一场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适才金粉急促的脚步声已然将她吵醒,只是夏蝉去迎了,她也就懒得起来。隐约之中,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又有事发生了。 “回姑娘的话,许公公上吊自杀了。” 闻言,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终究,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见颜菖蒲并未睁开双眸,只是微微蹙起双眉,不知其意下如何的夏蝉只得出言询问道: “姑娘,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静观其变就是。” 语声之中透出几丝疲倦,颜菖蒲伸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毯子,即便此刻阳光普照,她依旧觉得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难怪有人说,后宫阴气重,原来该死的,不该死的,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一杯黄土…… 谣言的形成总是需要些时日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很快年关将至,宫里头,已经有管事的公公吩咐宫女太监们开始布置了,所到之处,皆是红灯摇曳,红绸飞舞,好不喜庆。 笼香阁内,金粉领着一众宫女,忙的不可开交,正里里外外打扫着,颜菖蒲嫌灰尘呛人,便只带了夏蝉,步出笼香阁赏玩。 自从上次寒竹大闹笼香阁至今,这还是颜菖蒲初次出笼香阁游玩。 皇宫虽大,但逛了将近一年,各处景致也都看遍了,唯一钟爱的,也就那么几处而已。 连续几日天气晴朗,暖阳高照,湖面上冻结的冰也都化了,能够清楚的瞧见鱼儿在湖面上嬉戏。 湖岸积雪成推,衬着原处银装素裹的草木,倒映在蓝蓝的湖水里,瞧着便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呵呵,夏蝉,这样的天气,果真适合出来游玩。只可惜,咱们不能出宫去,否则,定能够欣赏到更多的美景。” 自从夏蝉回来之后,在她的精心照顾下,颜菖蒲原本瘦削的小脸多少丰润了些许,也恢复了些血气,此刻面对眼前的美景,不由双臂高举大展,笑容之中终究还是带了几分落寞。 “姑娘,过完年,开春过后,皇上便会率大臣们出去狩猎,依着皇上对姑娘的宠爱,必定会带着你去领略大自然无限风光的。” 从随身携带的食盒里拿出一把银制的小茶壶,外头是用厚厚的棉花套包裹着的,为的是保温,夏蝉说话之余,倒了一杯芳香扑鼻的桂花茶,递于颜菖蒲。 笑着接过,小嘴轻抿着喝罢,颜菖蒲眉眼含笑道: “夏蝉,好久没动身子了,你快些把毽子拿出来,咱们踢踢,一则可以健身,二则也好取暖。” “是。” 夏蝉答应一声,将银壶银杯皆收好,然后从袖中摸出一只毽子。 毽子是用上好的黑天鹅羽毛做成的,阳光照耀下,鹅毛表面发出一层绿幽幽蓝莹莹的光泽,每次随着颜菖蒲的踢动,便会在空中划出炫目的光泽。 “姑娘,原来你踢毽子这么棒啊!真好,真好。” 由衷的赞叹自夏蝉的嘴中发出,惹得颜菖蒲笑声连连,也越发卖力的踢起毽子来。 有伺候在湖边不远处的宫女太监,听得颜菖蒲清脆犹如银铃般的欢笑声,都似着了魔般慢慢靠拢,皆是用惊羡的眼神观赏着颜菖蒲优美的踢毽身姿。 正当颜菖蒲玩的开心之际,一抹火红色的身影踏雪而来,修长的腿一伸一勾,已将飞在空中的鹅毛毽子稳稳的搭在了左脚脚尖上。 定睛细瞧,只见来人身着一袭红色耀眼的劲装,姣好的面盘英气勃发,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的束起扎成马尾,显得其越发干净利落。 “良妃娘娘吉祥。” 颜菖蒲的身份比良妃高贵,自然无需向她行礼。良妃免了一干宫女太监的礼,脚尖一挑,羽毛毽子便稳稳的落在了她摊开的手心上。 章节目录 第262章 严厉惩罚 “嫔妾见过夫人。” “免了。适才见慕容姐姐动作潇洒,想来踢毽之术定是了得。” 虽说和慕容君塞只有数面之缘,颜菖蒲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笑着上前双手扶起微微屈身的慕容君塞,颇有赞许之色道。 “适才嫔妾一时技痒难耐,才会冒然行事,还望夫人见谅。” “听闻慕容姐姐素来行事干净爽快,从不会扭捏作态,而今这是怎么了?呵呵,慕容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妨陪小妹玩耍一番,可好?” 眉目含笑,颜菖蒲言语间带着几丝调侃,轻松邀请道。 “呵呵,嫔妾一直听闻夫人机灵聪慧,为人行事爽朗干净,而今亲眼目睹,果然不假。好,那嫔妾就不客气了。” 语毕,慕容君塞将毽子往空中一抛,身子腾空而起,一个优美的旋转,已将毽子又朝上踢飞了一两丈。 “姐姐好俊的身手。” 昂头欣赏着慕容君塞的表演,颜菖蒲用力拍手,边跳边喊,完全没了平日里在笼香阁时,老谋深算之态,活脱脱一个无忧无虑的豆蔻少女。 “妹妹,接着。” 慕容君豪忽然一个转身,脚上的毽子便直直朝颜菖蒲飞来,因为太过突然,颜菖蒲根本无法及时应变,那毽子又来的急,若是被击中,脸上定会红肿一片。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一个身形不稳,身子就往湖里倒去,在一片惊慌尖叫声中,颜菖蒲很快便感觉到了有冰冷的血涌入口鼻,呛进肺内。 本能的,颜菖蒲双手死命在水面上扑腾,想要让身子能够浮在水面上久一些,但是衣裙泡了水,重的要命,就像无形的手,拖着她往湖底沉。 岸上的人慌做了一团,夏蝉死命的朝着湖里的颜菖蒲喊: “姑娘,姑娘你坚持住,奴婢这就叫人救你。” “你们统统都愣着做什么,好不下水救人啊!” 急红了眼的夏蝉朝着那些躲躲闪闪的宫女太监吼道,却无人出列。心知闯祸了的慕容君塞刚要下水救人,却被其身旁宫女拦住: “小姐,你忘了你不会游泳吗?” “可是,我若不下去,夫人她会淹死的,你让开。” 说着,慕容君塞便要推开挡在身前的宫女,腰身却被其紧紧抱住…… 正当慕容君塞准备纵身跃入水中之际,忽听得身旁不远处响起“扑通”的落水声,已有人跃入湖中,飞快朝颜菖蒲落水处游近。 眼见得那人就要抓住颜菖蒲的手,然已然脱力的颜菖蒲再无力气扑腾,整个身子直直往湖底下沉,冰冷的湖水瞬间将其吞没。 谪仙般俊美的男子双眉微蹙,深吸口气,双掌相贴,手臂伸直,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溅起的水珠在阳光照耀下,似颗颗珍珠般璀璨夺目。 湖水青蓝,只身穿着中衣中裤的男子犹如鱼儿般身姿灵巧的在水中游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水流而动,若是让人瞧到这般景色,定是误以为遇到水神了。 秀美的双眸在水下四处搜寻,待得瞧见颜菖蒲的身影,红润的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优美的弧度。 加快速度游到颜菖蒲身旁,男子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入怀中。 身为医者,怕颜菖蒲会窒息而死,男子犹豫片刻,红润的唇终究还是贴住了她的,将口中所剩无几的空气系数过灌入她体内。 等在岸上,久不见自家公子浮出水面的丁零急得直搓手,嘴上则念叨不已: “观世音,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一定要保佑我家公子平安无事啊,保佑,保佑……” 心系颜菖蒲安危的夏蝉听到丁零念个没完,心烦意乱之下,不由朝他吼道: “你闭嘴。” “哎呦,你还好意思叫我闭嘴,要不是你家主子落入水中,我用得着在这求神拜佛吗?” 原本心中就有气的丁零冲着夏蝉就是一顿狂喊,甚至捋起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你们两个都给本宫闭嘴。” 惧与慕容君塞的气势以及威严,丁零与夏蝉互相恶狠狠的瞪视了彼此一眼,目光再度不约而同的齐齐落向湖面。 平静的湖面突然有水泡冒出,不一会,就见有人浮出水面。 回纥国师单手托着颜菖蒲的头,另一只手划水朝岸边游,刚到岸边,丁零以及其他太监便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将二人从水中拉上岸来。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你醒醒啊!……” 见颜菖蒲平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样子,夏蝉突然紧张的觉得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顾不得地上湿冷,双膝跪倒在地,哭喊不止。 “丁零,你随这位姑娘快些取些干爽的衣物来,免得夫人醒来之后感觉冷。” 闻得颜菖蒲还有救,夏蝉连忙止住哭声,未等丁零答话,便起身拉起他的手,快速朝笼香阁飞奔。 “国师,请问本宫能做些什么?” “有劳良妃娘娘将闲杂人都遣散了吧。” 慕容君塞依言照做。身着单衣的回纥国师似是不惧寒冷,自丢弃在旁的衣物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稳了稳心神,分别在颜菖蒲的各大要穴上施针。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原本面色苍白、死气沉沉的颜菖蒲忽地剧烈咳嗽起来,不断有水从她嘴中吐出,回纥国师瞧着,心口悬着的石头顿时落下。 铺天盖地的寒意刺激着颜菖蒲每寸肌肤,令她的意识渐渐恢复,缓缓睁开双眸,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待得看清回纥国师的脸,下意识的便虚弱着问道: “季林,你怎么会在此?” 少了薄纱遮脸的回纥国师闻得颜菖蒲之言,似点漆般的黑瞳之中闪过迷茫之色,只当颜菖蒲意识还没完全清晰,笑着解释道: “娘娘,您认错人了。” 被湖水浸泡过后,因着身体底子本就虚弱,很快,颜菖蒲便觉得浑身犹如被针般刺痛的难受,也就无力再去思索旁的,只是捧着头痛苦的呻吟。 回纥国师不假思索的拿起地上自己的衣物,悉数给颜菖蒲裹上,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将其打横抱起,就要往笼香阁行,只是没走两步,便见迎面行来一群人,细瞧之下,正是太后带着贤贵妃等人出游。 正听着贤贵妃说家常的太后,在看到回纥国师的脸时,面上浅浅的笑意顿时僵住,随后,看到他怀里抱着颜菖蒲,脸色立刻难看无比。 “来人,将那对*夫**给哀家拿下。” 即便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太后指着回纥国师的手指还是难以自控的颤抖不已。 就在侍卫即将冲到回纥国师身前时,从另一条小道里冲出来的丁零双臂大展,犹如母鸡护小鸡般挡在前面,喊道: “我家公子又没犯错,你们凭什么抓人?” 冲上来抓人的侍卫眼尖,认得丁零身上的服饰乃是回纥之物,又听得他称抱着颜菖蒲的男子为公子,自然也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一时倒是左右为难了。 “公子?” 上下仔细打量了回纥国师一眼,那张谪仙般动人的脸一如记忆中那般鲜明,她又怎会看错呢? 只是她派人去雁荡山求证过,季林确实已死,莫不是眼前之人当真只是容貌相像而已,并非故人? 想到极有可能,心头的妒意瞬间化作了浓浓的失落感,太后敛了敛神色,神色严肃道: “身为回纥的国师,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搂抱我朝妃子,实在可恶……” “太后娘娘,您误会了,事情……” 挣脱瑶珠的手,身着一袭大红色劲装的慕容君塞跑到太后身前,急声解释道,然话未完,就被贤贵妃给故意打断了: “良妃,见了太后娘娘,你不曾行礼,此为一错;太后话未完,你便打断,没了尊卑长幼,此为第二错。如今皇后娘娘卧病在床,你便没了规矩不成?” 三言两语顿时堵的慕容君塞哑口无言。被回纥国师抱在怀里的颜菖蒲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语声虚弱道: “贵妃娘娘,你也无须责怪良妃,今日之事,都因我而起,太后若是要责罚,便责罚我一人便是,皇上那里,我自会有所交代。” “很好。来人,将她给哀家关到佛堂去面壁思过。” 阴冷一笑,太后沉声下令道。 回纥国师本欲求情,却突然感觉到衣领被颜菖蒲拉了拉,垂眸,看到的是颜菖蒲轻轻摇头之态,只是默不作声的将其放下。 夏蝉立刻冲上前来,将手上厚厚的披风裹在菖蒲身上,然后朝太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恳求道: “太后娘娘,请您让奴婢随夫人一同前往吧。” “哼,果真忠心,哀家成全了你便是。” 夏蝉叩头感激过后,起身扶住脚步虚浮、身形不稳的颜菖蒲,在侍卫的押送下,前往佛堂。 “太后娘娘,我家公子适才泡了湖水,而今又身着单衣,小的怕他寒气入体,恳请太后娘娘让我们先行离开。” 面无表情的再度深深的看回纥国师一眼,太后最终还是准了丁零的请求。 就在回纥国师与丁零行出有两丈远时,犹不死心的太后突然开口道: “假如你不想让颜菖蒲落的和前朝的风夫人一般下场,最好离她远些。” 令太后感到失望的是,回纥国师只是回转身子,出于礼节性的朝她微微一笑,并无旁的情绪,之后便大步离去。 完全失了游玩兴致的太后同谢贵妃朝着来路返回,至于其余人,则皆作鸟兽散了…… 是夜,明月高悬,银辉透过窗户,洒满寂静的佛堂。 因着佛堂内没有火炉,故而十分寒冷,令人感觉像是身在冰窖。 香烟袅袅之中,颜菖蒲无力的瘫坐在蒲团上,身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遭受着体内一会犹如寒冷彻骨,一会犹如烈火焚心般的苦楚。 “怎么办?怎么办?” 无计可施的夏蝉望着小脸通红的颜菖蒲,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惊不已。 “菩萨,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让夫人挺过这一关……” “所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求它根本没有。” 随着一道略带讥讽的熟悉嗓音响起,夏蝉仿若一个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的人,突然看到曙光一般,面露喜色,慌忙朝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原来紧闭的窗户突然被人打开,一抹矫健的身影轻巧的跃入室内,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看清颜菖蒲的情形时,拓跋君豪浓黑的剑眉不由皱起,眼中有怒意一闪而逝。 “拓跋公子,你快救救夫人吧,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恩。” 简短的答应一声,拓跋君豪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瓶,那是他在得知颜菖蒲落水的消息之后特意准备的,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在夏蝉的帮忙下,拓跋君豪将药瓶内的药汁悉数灌入颜菖蒲的口中,然后又吩咐夏蝉将颜菖蒲身上的衣物全部除去,换上自己带来的干爽衣物,待得一切收拾妥当,又吩咐夏蝉去门旁守着,自己则盘腿而坐,以内力帮助颜菖蒲驱出体内的寒气,一番折腾,直到五更,方消停。 将依旧昏迷不醒的颜菖蒲交还给夏蝉照顾,拓跋君豪这才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去。 望着依靠在自己怀里,呼吸渐渐平稳的颜菖蒲,夏蝉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不免也觉得有些累了,靠着供桌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得夏蝉再度醒来时,发觉怀中空空如也,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视线快速朝四周扫了一遍,瞧见颜菖蒲单手负于身后,背对着站在窗前,方暗自松了口气。 听到身后有响动,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颜菖蒲回首而望,朝着夏蝉露出一抹感激的笑意,语声虚弱道: “醒了。” “恩,姑娘,感觉可好些了?” “好多了,昨夜辛苦你了。” “照顾姑娘乃是奴婢份内之事,只是这佛堂内没什么可吃的,姑娘怕是要饿上一阵子了。” “无妨,我也没什么胃口,倒是你,要陪着我吃苦受罪。” …… 主仆二人正互相宽慰之际,忽地,房门被人推开,金粉手里提着一只食盒,脚步有些急促的步入,见着安然无恙的颜菖蒲,未曾说话,便已泪流满面。 夏蝉上前安慰一番,金粉这才慢慢止住泪,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米香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姑娘定是饿坏了吧!快些吃点清粥小菜,待身子在恢复些,奴婢再送些硬食过来。” 依着对太后的了解,她既然罚自己在佛堂内面壁思过,又怎会允许金粉送吃得过来,这期间定然有蹊跷。 没有半点食欲的颜菖蒲纹丝不动,困惑道: “金粉,你这样贸然给我送吃的,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必定要遭受严厉惩罚的。” “姑娘平日里对奴婢照顾有加,别说太后眼下没空理会姑娘的事,哪怕她当真有空,奴婢就算肝脑涂地,拼死也要给姑娘送吃的来。” 章节目录 第263章 独断专行 已然将清粥小菜摆在茶几上的金粉神色坚定道,一番言语着实令颜菖蒲心下感动不已。 缓步行至茶几旁坐下,颜菖蒲招呼了夏蝉一同坐下用膳,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粥后,眼神清明的望着金粉道: “你说太后眼下没空理会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拓跋公子说,太后眼下正忙着查探回纥国师的底细,估计这两天是不会来佛堂了。” “恩,待会你回去之后,也让拓跋君豪暗中留意着回纥国师,有任何消息,速来回报。” “是。姑娘,快些用膳吧,粥菜都要凉了。”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颜菖蒲便若有所思的喝着清粥,静默半晌,方又似想起什么般,询问道: “金粉,昨日我落水之后,良妃娘娘可有何反应?” “自从姑娘被带来佛堂后,良妃娘娘便去了养心殿,原是想请皇上出面救姑娘的,无奈谢贵妃从中作梗,只怕现在还在养心殿外跪着呢。” 听得金粉如是说,颜菖蒲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眼下,在这后宫之中,皇后与太后已经让她应接不暇,若是再多个敌人,当真是乏术了。 “姑娘怀疑,昨日落水,是良妃有意为之?” 没吃几口便饱了的夏蝉放下手中碗筷,皱眉问道。 “应该只是巧合吧。” “姑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恩。” 简短答应一声,颜菖蒲起身步到房门前,身子依着门柱而立,视线落在不远处、正开心的数着手中银子的守门太监身上,语声平稳的开口道: “金粉,眼下后宫之中,是否已是贤贵妃掌权了?” 面露惊讶敬佩之色,金粉忙不迭的点头道: “是。” “哼!” 冷哼一声,颜菖蒲将视线收回,落在茶几的清粥小菜上,面无表情道: “将这些东西都收了吧。快些回笼香阁,往后吃的,就让拓跋君豪夜半时分送过来吧。” 虽不知颜菖蒲为何会如是说,但心知其所说之言必有原因,金粉拿了食盒,便将粥菜悉数收好,然后朝颜菖蒲行了礼,便匆匆关门离去。 “夏蝉,点香,礼佛。” 简单的交代毕,颜菖蒲便双眸低垂,行至蒲团前跪下,若是她估计没错,过不多时,就会有人上门拜访了…… 时至正午,阳光照进室内,多少驱散了些寒意。 跪的双腿有些发麻,正欲坐下来揉揉膝盖的颜菖蒲忽听得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遂慌忙跪正了身子。 房门不一会便应声而开,侍候在颜菖蒲身旁的夏蝉看清来人的面貌,忙恭敬上前,行礼道: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恩,这没你的事了,到外头候着吧。” 虽说放心不下颜菖蒲,然碍于贤贵妃的身份,未免给颜菖蒲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夏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福了福身,关门退出。 寂静的室内,一跪一立,两人均不曾开口说话,气氛不免显得有些诡异。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究按耐不住性子的谢思琴缓步行至颜菖蒲身旁,缓缓蹲下身子,语声颇有些愧疚的自责道: “菖蒲妹妹,让你受苦了。” 谢思琴心中打的是何如意算盘,颜菖蒲一瞧便知。 眼下她只是暂定公孙蓉儿管理后宫而已,若是要真正大权在握,势必要多拉拢后宫之中有品级的妃子。 此刻的惺惺作态,无非只是想要博取好感罢了。 “太后让嫔妾在此静心思过,为的是要嫔妾往后行事知分寸,谈不上什么苦。” 苍白的容颜没有半分情绪波动,颜菖蒲语声淡淡道。 见颜菖蒲反应冷淡,自讨没趣的谢思琴倒是依旧沉得住气,神情依旧热络道: “菖蒲妹妹您放心,不出两日,我就去恳求太后,要她免了对你的责罚。” “那嫔妾就多谢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佛堂清冷,您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冻着。” 对谢思琴的虚情假意,颜菖蒲心下着实厌恶的紧,然面上则却应对的很是客套。 “那我就先告辞了,菖蒲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勉强维持脸上的笑意,谢思琴说罢,便站起身子,当与颜菖蒲背对而走时,端庄秀丽的双眸之中闪过阴毒之色,心中更是暗道,迟早有一日,她必会除掉颜菖蒲。 黄昏,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际。 佛堂内,跪坐在蒲团上的颜菖蒲双眸微垂,手中捧着一本佛经,兀自细细诵读。 无所事事的夏蝉趴在窗前,眸中充满期待与担忧之色。 也不知良妃娘娘见到了皇上没有?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也不见皇上来接夫人回笼香阁。 这笼香阁白日里有阳光照着,倒也暖和,但到了夜晚,便冷的似冰窖一般。若是再待一晚上,夫人娇弱的身子怕承受不起了。 “夏蝉,香快烧完了,续上吧。” 闻得身后响起颜菖蒲轻柔的嗓音,夏蝉答应一声,跑到供桌旁,拾起三支香点着,插入金色的香炉内。 “姑娘,你说良妃娘娘能请到皇上过来吗?” “不知道。” 揉着微微有些发酸的脖子,颜菖蒲轻轻摇了摇头,简短道。 听闻皇上这几日政事繁忙,几乎没出过御书房,就连用膳也都是由太监们送进去的。御书房所在的庭院外,素来有重兵把守,一则是防止外贼盗取机密;二来也是阻挡后宫嫔妃,彻底遵循老祖宗定下来的后宫不得干涉政事的规矩。 若是猜的没错,良妃昨儿个应该是跪在院外的,若是通报之人经有心人授意,故意怠慢,只要皇上不出御书房,哪怕她跪到天荒地老,也是没用的。 况且,良妃与她素日里也没有太多的交情,想来这会子应该回宫歇着了。 “咳,咳,咳……” 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痒,忍不住剧烈咳嗽的颜菖蒲慌忙自袖中摸出绣帕,掩住略显苍白的唇,小脸呈现出异样的潮红。 夏蝉急忙伸手轻拍颜菖蒲瘦弱的背脊,替其顺气,直至她止住咳嗽,正欲问其身子感觉如何,视线接触到她手中展开的秀帕,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惊呼道: “姑娘。” 雪白的秀帕上,殷红点点怒放,好似红梅开在雪地上,瞧着着实让人触目惊心,颜菖蒲心下一沉,面上则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嘴角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抬眸望着夏蝉,宽慰道: “无妨的。” “怎么可能不妨事?” 鼻子一酸,豆大的泪水自夏蝉的眼中滑落,语毕,不待颜菖蒲反应过来,便急急冲到窗前,朝着院内的太监声嘶力竭的喊道: “来人啊,快唤太医,夫人咳血了,夫人咳血了。” 正在庭院内闲扯的太监闻得夏蝉的呼声,只是轻飘飘抛来一句话: “姑娘,没得太后准许,奴才不敢。” “好你个狗奴才,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 火冒三丈的夏蝉横眉怒目,厉声呵斥,换来的却是太监冷漠的应对。 “夏蝉,算了。” 单手轻抚胸口,颜菖蒲只觉得胸闷的紧,还隐隐作痛,像是有针扎在一般,语声却极力保持平稳。 后宫之中,素来拜高踩低,世态炎凉,那些个奴才也是见风使舵罢了。 “姑娘……” 泪水横流的夏蝉快步行至颜菖蒲身旁蹲下,将她瘦弱的身子拥入怀中,泣不成声。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夏蝉,我有些累了,先睡会。” 只觉得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的颜菖蒲语声减低,最终沉沉睡了过去。 夏蝉不敢乱动,生怕惊扰到颜菖蒲休息,心下则早已焦急不堪。 昨儿个,夫人在湖中泡了冷水,又烧了一夜,加之长年忧思,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姑娘很可能得了…… 拼命的摇了摇头,打消心中不好的想法,夏蝉双目望向供桌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无声祷告不已。 夜半时分,烛光摇曳,室内暗暗沉沉一片,寒意逼人。 夏蝉紧紧的拥住颜菖蒲,希望能够借自己的体温让她觉得温暖些,然听着颜菖蒲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瞧着她越发潮红的脸,心下的恐惧便逐渐加重。 白日里,她记得姑娘和金粉说了,要其转告拓跋君豪,每日夜里来送吃的,可眼下三更都快过去了,为何迟迟不见拓跋君豪的身影,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正当夏蝉胡思乱想、心慌意乱之际,关上的窗户被人推开,一股寒风铺面而来,一抹矫健的身影跃入室内,令夏蝉欣喜不已。 “拓跋公子,你总算来了,快些救救姑娘,快些救救她。” 迅速将窗户关上,提着食盒的拓跋君豪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夏蝉二人身前,借着烛光,瞧清颜菖蒲的样子,浓黑的剑眉顿时锁的死紧: “今儿个凌晨我离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先下就成这样了?” 伸手触摸颜菖蒲光洁的额头,烫人的温度着实令人心惊不已。 “黄昏前,姑娘还好好的,看了一日的佛经;黄昏时,她便咳嗽不止,还,还咳出了血。” 说着,泪水再度滑落夏蝉满是担忧的双眸。 “咳血?你换太医了没?” “奴婢让庭院里的公公去唤,可他们说没有得太后准许,不敢,怕受责罚。姑娘也不让奴婢与他们争辩,只是让奴婢抱着她休息。” “该死。” 听罢夏蝉所说之言,拓跋君豪锐利的双眸之中闪过浓浓的杀意,恨恨低咒罢,便对夏蝉道: “你好生照顾着夫人,我去去就来。” 如来时般,拓跋君豪跳出窗户,直奔入夜幕之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感觉口干舌燥的颜菖蒲悠悠醒转,哑着嗓音,发出虚弱的嗓音: “水,水……” 夏蝉闻言,慌忙小心翼翼的将颜菖蒲扶靠在供桌前雕有牡丹图案的挡板上,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其唇边。 “姑娘,慢点喝,别呛着。” 望着颜菖蒲大口吞咽的模样,夏蝉不由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就在颜菖蒲喝完水,夏蝉准备将杯子放回供桌之际,窗户被人推开,拓跋君豪率先跃入室内,其次便是动作有些笨拙的回纥国师。 借着室内昏暗的烛光,只见回纥国师黑发凌乱,衣衫不整,想来应该是在睡梦之中被拓跋君豪强行弄醒,硬拽过来待的。 “国师,快些给夫人把脉,快些。” 看到回纥国师的夏蝉原本黯淡的双眸忽地一亮,难言欣喜之色跑到回纥国师身前,伸手便拉着他往颜菖蒲身前走。 屈膝蹲下,修长的手指搭上颜菖蒲纤细的皓腕,把脉之于,如点漆般的黑瞳仔细的瞧着颜菖蒲的脸,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回纥国师秀气的双眉越皱越紧,最终摇头叹息。 心被提到嗓子眼的夏蝉见回纥国师如此反应,急得慌忙追问道: “国师,夫人究竟怎么了?为何你要叹息啊?” “夏蝉姑娘,夫人得的是肺痨,怕是时日无多了。” 宛如晴天霹雳,惊得夏蝉小脸苍白如纸,身子往后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的频频摇头: “不会的,你说谎,好端端的,夫人怎么可能会得肺痨,你说谎。” 说着,似发了疯般跑到颜菖蒲身前,蹲下身子,将其紧紧的搂抱在怀,泪如雨下。 “国师,听闻你医术精湛,一定能够救夫人的,对不对?” 即便拓跋君豪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然其说话的语声轻颤不已,终究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拓跋公子,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你这是什么狗屁神医啊?连个肺痨都医不好。” 拓跋君豪激动的双目赤红,伸手紧抓住回纥国师的衣领,咆哮道。 相较于拓跋君豪和夏蝉的情绪失控,颜菖蒲却是出奇的平静,从她听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开始,她便一直关注着回纥国师的反应,只是令她失望的是,他是那么的平静,一如寻常大夫将诊断的结论告知病人一般,他,不是季林,只是一个长得和季林一模一样的人罢了。 “拓跋君豪,放开他。” 细如蚊呐的语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着还是很清晰的,拓跋君豪恶狠狠的瞪了回纥国师一眼,最终还是心有不甘的放了他。 被拓跋君豪勒的脸红脖子粗的回纥国师重获自由后,剧烈的咳嗽数声、待得呼吸渐趋平稳,方若有所思的退到一旁。 “夏蝉,别哭了,生死有命……” 憔悴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宽慰人心的浅笑,颜菖蒲抬起冰凉的小手,轻轻拭去夏蝉脸上的泪,顿了顿,方接着道: “如今我得的是肺痨,往后你就离我远些吧,免得害了你。” “奴婢不要,奴婢不要,姑娘,你别说了,别说了。” 当初,她是被夫人要挟着成为其心腹,一开始,她确实很夫人的独断专行,可是与夫人相处后,她知道夫人是个极重感情的人。 尤其是当在花房被寒竹那*人打伤,差点丢了性命之后,她从金粉口中得知夫人担心的要命,在她失踪的那段时日里,命金粉费尽全力找寻,自己则是在宫中寝食难安,这样的情分,怎么不让她感动。 章节目录 第264章 轻笑 见颜菖蒲主仆二人哭得好不凄凉,回纥国师心有不忍,暗自一咬牙,吐字清晰道: “其实想要医好夫人的肺痨病,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未待回纥国师把话说完,拓跋君豪便急急追问道。 “有劳国师费心了,只不过眼下本宫最想知道的是,本宫这在世上还有多少时日?” 不待回纥国师答话,颜菖蒲便有意转移了话题。 倘若救她的法子是轻松可行的,那么回纥国师也不必犹豫不决那么久,她不想为了让自己多活些时日,而害得他人吃苦受罪,甚至丧命。 “依夫人现在的情形,如何调养得当的话,大概还能活个半年。” “什么半年,你不是说还有别的法子吗?究竟是什么法子?” 明知之前颜菖蒲是故意引开话题,拓跋君豪却依旧坚持不懈的追问。 于公于私,他都要尽力保住颜菖蒲的命。 “拓跋君豪,无论是什么法子,本宫都不会用的。还有,你放心,即便半年之后本宫死了,也会想尽办法给你安排好一切的。” 听得颜菖蒲如此决绝、又半点不留情面的言语,拓跋君豪面部的肌肉不由被气得微微抽搐,一时静默不再言语,心下则不由觉得苦涩。 哪怕他付出再多,颜菖蒲也不领情,可笑的是,他竟然还依旧愚蠢的想要保她一生平安喜乐。 “国师,深夜惊扰你休息,本宫实在过意不去。往后本宫的身子,就有劳国师多费心些了,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夫人,今夜若是再难受,就喝点这个,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颜菖蒲的决定着实令回纥国师心下很是费解,但凡人都是求生的,要是得知有法子救命,必定会刨根究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知晓,只是颜菖蒲却不是。 只不过看她那神情,应该是猜到了那法子行使起来是有危险的,或许她并非像表面看到的这般绝情,而是不想有人为了自己送命罢了。 就在回纥国师刚走不久,脸色阴郁的拓跋君豪便出恶声恶气的对颜菖蒲道: “既然你自己都不想活了,那就随你。若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我可不想得肺痨。” 语毕,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拓跋君豪便翻窗离去。 无力再去理会拓跋君豪的颜菖蒲突然觉得嗓子再度痒的难受,胸口更是闷得要命,忍不住便剧烈咳嗽出声,身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瞧情形,似乎恨不得将肺也给咳出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怎么样?” 恨不得自己代颜菖蒲受过的夏蝉一手拍着她的背,一手便去拿回纥国师留下的药瓶。 用绣帕捂着嘴的颜菖蒲,咳了一会,觉得舒服了些,慢慢也就缓过气来。 未免夏蝉看见绣帕上的血越发担心,颜菖蒲将绣帕紧握成团,笑着摇头道: “不妨事的,咳过,舒服了些。” 望着颜菖蒲唇角未曾完全被擦拭掉的血迹,夏蝉极力不让自己流泪,只是无声点头,将药瓶递至其嘴边,含泪望着她艰难吞咽着药汁,心下只有暗自祈祷菩萨保佑。 窗外,夜色越发深沉,黑洞洞的,瞧着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接下来的几日,回纥国师都会深夜造访,在其细心调理下,颜菖蒲的身子多少有了些起色。 因着佛堂内连日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加之颜菖蒲又故意让夏蝉泄露她得了肺痨一事,搭配着有带血的帕子丢出,看守佛堂的太监早已退的远远地,就连每日例行公事的巡查也免了。 这夜,天气越发寒凉,即便轻轻呼吸,也能瞧见喷出的雾气。 极度畏寒的颜菖蒲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依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再跪着诵经念佛了。 夏蝉自碗里舀了一勺子热乎乎的汤药,递至颜菖蒲略显苍白的唇边,小心翼翼的喂着,嘴上则关心道: “姑娘,虽然这几日您的咳嗽多半是假装出来的,但奴婢听着心惊胆颤,况且即便假的,也似极费体力的,今日便作罢,可好?” 咽下嘴中略微有些苦涩的药汁,颜菖蒲故作神态轻松道: “傻丫头,若不是我这几日佯装咳嗽的厉害,哪来棉被可盖?哪来药汤可喝?哪有热饭热菜可言啊?” “那不如让奴婢帮你咳吧,而今外头的太监怕的要命,根本不敢进来,也不会察觉出有何异样的。” 用绣帕擦拭干净颜菖蒲唇角的药汁,夏蝉轻声建议道,话音未落,一旁的金粉就忙出声附和道: “此法可行,只不过夏蝉姐姐日夜要照看姑娘,需要留些气力,不如让奴婢来吧!” “胡闹。” 笑着否决夏蝉和金粉二人的提议,颜菖蒲调整了一下卧姿,继续道: “外头的太监虽然避的远远的,是不敢进来佛堂查看,但他们必定用耳朵十二万分的关注着,稍有不慎,若是被他们听出端倪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夫人说的极是,两位姑娘也无需太过担忧。这是在下这几日配的固本培元和养嗓子的药,以备夫人不时之需。” “有劳国师。天色已晚,国师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打发走了回纥国师,颜菖蒲闭目养神,夏蝉则示意金粉汇报连日来宫中发生之事。 “姑娘,太后一直在暗中调查回纥国师,至今一无所获;良妃娘娘这几日滴水未沾,最终昏倒在了御书房外。” “唉,这慕容君塞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难怪皇上会对她另眼相待。” 缓缓睁开双眸,颜菖蒲低声叹罢,嘱咐金粉道: “明儿个,你从库房里挑些上好的药材送过去。” “是,奴婢记下了。” “恩。这几日可见着拓跋君豪了?” 多日不见拓跋君豪出现,颜菖蒲心下已隐隐猜到,此刻他应是不在宫中了,若是估计没错,那夜拓跋君豪离去,很可能去问回纥国师救她的法子了。 这个独断专行,蛮横不讲理的男子,终究还是没有断了对她的念想,实在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拓跋公子一直在监视各宫的一举一动啊!” 目光闪烁,不敢正面直视颜菖蒲的金粉底气略微有些不足道。 “金粉,你是知道我的,说,究竟他做什么去了?咳,咳……” 见颜菖蒲动气,夏蝉忙在旁急道: “金粉,你就把实话说了,姑娘是个明白人,这会许是早已猜到些什么了,你又何必惹她生气呢?” “姑娘,你莫要生气,奴婢说就是了。” 急急出言安抚颜菖蒲,金粉眼一闭,心一横,暗道,死就死吧,再度睁开眼时,便将拓跋君豪的行踪全盘托出。 果真如颜菖蒲猜测般,拓跋君豪已离开了皇宫,只是没料到的是,他此行竟然是去塞外。 据她所知,梭罗果只有西夏皇宫才有,并且有重兵把守,盗果之人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眼下也唯有求上苍保佑拓跋君豪平安归来了。 “金粉,你回去吧,明儿个记得去寻靖王爷,将我被困佛堂一事说与他知晓。”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金粉与夏蝉皆是一怔,旋即二人脸上皆露出欣喜之色,尤其是金粉,不敢确信的再次求证道: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前些时日,她与夏蝉也曾想过向靖王爷求助,可都被夫人给严加拒绝了,而今夫人突然改变了主意,实在是出人意料。 无声的点头以示肯定,颜菖蒲心下则叹息不已。 她真的不想欠薛靖太多,然而情势所逼,她不得不向他求助,若是再这样无休止的被困下去,可谓当真是坐以待毙了。 金粉高高兴兴的收拾好食盒,辞别了颜菖蒲而去。 与金粉的大大咧咧不同,夏蝉心细的察觉到颜菖蒲的异样,心下知道她定是矛盾的,却也不便出言相劝,只是假装不知,开口道: “姑娘,天色已晚,国师说了,你需得多加休息,身子才会康复的快些。睡吧。” 为了让夏蝉安心,颜菖蒲乖顺的闭上双眸,静待清晨来临…… 次日,晴了数日的天再度阴沉沉的,寒风呼啸,想来用不了多时,便有大雪将至。 早在黎明时分就醒来的颜菖蒲吩咐夏蝉将棉被之类的东西悉数都收好,藏于供桌挡板之后,此刻正歪歪斜斜的跪在蒲团上,随时有倒下的可能。 一直守在窗户前的夏蝉迟迟不见佛堂院外有动静,不由心焦的回首望着颜菖蒲道: “姑娘,王爷该不会这个时候出宫采购去了吧?” 据她所知,每年这个时候,王爷不但要帮着皇上处理各地上报上来的有关年度收支的账册,还要出宫采购宫内过年所需货物,所以她真的担心金粉寻不到靖王爷。 “这么些日子都熬过来了,迟一两日的,无妨。” 相较于夏蝉的坐立不安,颜菖蒲的神色倒是从容了许多。 “可是……” “夏蝉,耐心些。” 语声不轻不重的打断夏蝉的话,然威严之势显而易见,迫使夏蝉再不敢多言,无奈之下,只得再度望向窗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突然飘起雪花,一朵朵的,像是柳絮飞扬。 若是换做在笼香阁,室内暖融融的,瞧着外头下雪,倒也能够凭添些情趣,可眼下身处佛堂,下雪,便意味着天气越发寒冷,正当夏蝉想要转身折回颜菖蒲身边时,其眼角视线瞥到了一抹浅蓝色的背影步入佛堂庭院,旋即,便听得守在庭院内的太监上前请安。 “姑娘,靖王爷来了。” 喜不自禁的夏蝉正要跑去开门,却听得颜菖蒲语声平淡道: “夏蝉,上香。” “哦。” 闷闷的答应一声,夏蝉静默不语的行至供桌旁取了三支香点上,与此同时,房门也被人推开,寒风呼啸而入,吹得室内的幡胡乱摆动。 薛靖快速将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行至颜菖蒲身前,正欲弯腰搀扶,却被颜菖蒲给避开了。 “王爷,本宫如今得了肺痨,王爷还是离本宫远些为好,以免受到牵连。”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本王计较这些,快些起来。” 说着欲伸手再扶,却还是被颜菖蒲给避开了,薛靖似春花般娇美的容颜上因不满而露出愤怒之色,厉声喝道: “本王若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早避你远远的,又何必等到今日,起来。” 未待颜菖蒲反应过来,薛靖已经强行将其打横抱在了怀里,并且吩咐夏蝉道: “夏蝉,速回笼香阁。” “王爷,你快些放下嫔妾,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指不定又会在王爷背后如何编排你的不是。还有,若是让太后和皇上瞧见了,你……” “够了,有什么事,本王自会一力承担。” 终究是皇室子弟,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天家的威严,薛靖素日里从来都是笑脸迎人,而今当真怒了,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瞧着着实令人心惊,即便沉着冷静如颜菖蒲也被吓得一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她原本是想让金粉去告诉薛靖自己被困一事,然后由他去面见薛谨之,却没料到,一向心思缜密的薛靖竟然不计后果,直接跑来佛堂了。 从适才那番试探性的言语中可知晓,皇上与太后眼下还不知薛靖来佛堂之事,她就这样被薛靖抱着回笼香阁,怕是又会惹来不小的风波。 见颜菖蒲似乎被自己的怒意吓到了,薛靖心下不免有些不舍,转身对一旁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夏蝉道: “过来把本王身上的披风解下。” 依言而行的夏蝉取下薛靖身上的披风后,又听得薛靖开口道: “把披风盖在夫人身上。” 颜菖蒲只觉得眼前一黑,娇小的身子便被披风盖得严严实实,想来外人除了能看出披风下是个人之外,是断不能看清面目的。 虽然薛靖此举多少有些掩耳盗铃之嫌,但是颜菖蒲心下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 三人顶着风雪,步出佛堂,行至庭院内时,看守的太监想要以太后之命阻拦颜菖蒲等人离开,却被薛靖抬脚给踹倒在地,夏蝉看了好不解气,忍不住轻笑出声。 待得薛靖等人离开了佛堂的庭院,那被踹倒在地的太监满面怒容的从地上爬起,飞也似的便朝慈和宫跑去。 雪越下越大,最终大的似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的飘着。 一直守在笼香阁内的金粉瞧见薛靖抱着颜菖蒲出现在庭院内,慌忙迎了上去,将手上雪白的大氅盖在颜菖蒲身上,生怕她冻着。 步入暖融融的室内,透过半透明的薄纱屏风,依稀可见核桃木的大浴盆已经备好,袅袅的雾气伴随着阵阵醉人的花香,悠悠的弥漫在空气中。 自薛靖怀里下来的颜菖蒲朝其行礼毕,方柔声开口道: “多谢王爷,嫔妾要沐浴更衣了,还望王爷去偏厅小歇。夏蝉,金粉,这里不必你们两伺候的,都去偏厅等着吧。” 打发走了薛靖三人,颜菖蒲迫不及待的转到屏风后,脱出身上的衣裙,急急将自己的身子泡进热水之中,很快冰凉的四肢便慢慢温暖起来,苍白的容颜也恢复了些血色。 章节目录 第265章 所见之事 知道眼下不是享乐之时,颜菖蒲约莫泡了两盏茶的时辰,便起身离开浴盆,擦拭干身上的水,换好衣物,打开房门,唤了守在外头的小宫女,吩咐她去偏厅唤薛靖等人过来。 当薛靖回到笼香阁主屋时,见到颜菖蒲时,始终不安的心总算定了几分。 斜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了条厚厚的绒被,任由夏蝉帮着擦拭一头未干秀发的颜菖蒲接过金粉递来的茶,慢慢喝了一口,双眉微蹙的望向坐在对面不远处的薛靖,略微有些担忧道: “王爷,若是嫔妾没有估计错得话,很快,太后娘娘便会来这笼香阁了,不知王爷有何应对的法子。” “没有。” 气定神闲之态一如往昔,适才在佛堂时发怒的样子好似众人的幻觉,根本不曾存在过一般,薛靖坦言道。 正当颜菖蒲欲劝薛靖先离开之际,只听得有太监尖着嗓子通传道: “太后驾到。” 来的好快。颜菖蒲心不由一紧,正欲起身下床,却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突地浑身发麻,整个人便动弹不得分毫。 “夫人,得罪了。” 对着根本发出不声的颜菖蒲说罢,薛靖便面无表情的朝房门口迎去,夏蝉及金粉则尾随其后。 口不能言,又看不到房门外是何状况的颜菖蒲无奈之下,只得屏气静心,竖起耳朵,仔细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吉祥。” “哼,哀家哪里有吉祥可言。你身为堂堂的王爷,不遵守宫规,也不注重自己的身份,胡乱行事,分明是想气死哀家。” “都退下吧。” “是。” 听得薛靖遣退了太后身旁的宫女太监,外头瞬时寂静无声,室内的颜菖蒲不知薛靖要做些什么,心狂跳不止。 虽然让太后与她的儿子反目成仇,是她早就想要的,但是薛靖三番两次的舍命相救,令她在此时此刻,心底不想他们母子反目,因为那样会陷薛靖于不孝。 就在颜菖蒲矛盾之际,只听得薛靖不慌不忙道: “母后,皇兄对夫人素来疼爱有加,虽说这些时日来笼香阁少了,但喜爱之情却不减半分。倘若夫人病死在佛堂,皇兄若是闹将起来,母后岂非得不偿失?” “即便你是担心哀家,你也不该明目张胆的抱着她在皇宫招摇过市,若是让皇帝知道了,岂不有损你兄弟二人的感情?有损皇家的颜面?” 许是觉得薛靖言之有理,太后说话的语气多少缓和些。 “宫里哪个人亲眼瞧见儿臣抱夫人回来了?她们瞧见的,只不过是儿臣抱着个人进了笼香阁而已。” 薛靖此番言语分明是强词夺理,太后却也挑不出半分理来,外头再度鸦雀无声,雪花落在草木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声,越发衬得室外死一般寂静。 “靖儿,母后知道你仁慈心善,见不得人吃苦受罪,而今你也算尽力了,她得的是肺痨,往后就离她远些吧,算是母后求你了。” “母后,你这是要折煞儿臣啊!母后,快些起来,地上凉,你快些起来啊!” “你若不答应母后,母后便长跪不起。” 世上最锋利的武器不是千锤百炼的宝剑,也不是毁天灭地的恨,而是爱。 即便颜菖蒲不曾亲眼目睹外头的情景,也知薛靖定是面露纠结之色,挣扎不已。 “母后,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听您的。既然母后要长跪不起,孩儿陪你跪着便是。” 躺在贵妃榻上,本以为薛靖会屈从太后之意的颜菖蒲听得此番言语,顿时震惊不已。 外头风雪交加,青砖铺就的地面必定湿寒的紧,若是跪久了,寒气入了骨髓,往后可是要遭大罪的。 王爷,菖蒲不值得你这般付出,真的不值得。 泪水瞬间弥漫双眸,最终滑落,濡湿了枕巾,若是可以,她真的很想冲出去将薛靖扶起。 “薛靖,你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竟然变得如此不孝,为什么?为什么?”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太后的怒骂回响在笼香阁内,令人听着心惊不已。 恨意逐渐溢满颜菖蒲的心,所谓虎毒不食子,她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此狠手,这样的女人,活着也只能祸害他人,当真是死不足惜。 许是打累了,外头没了刺耳的皮肉撞击声,太后咬牙切齿的哽咽道: “究竟,是为什么?” “是儿臣欠她的。” 模糊不清的语声自薛靖的嘴中溢出,不用看也知道,其俊颜定是红肿一片了。 “你欠她的?你欠她什么?” “母后,请恕孩儿无可奉告。” “好,好个无可奉告。哀家倒是要瞧瞧,那狐媚子究竟对你使了什么手段,让你如此失常。” “母后,母后……” 外头响起混乱吵杂的拉扯声,不一会,房门就被人用力踹开,伴随着寒风飘入室内的是太后歇斯底里的咆哮: “颜菖蒲,你个小*人,给哀家滚出来,滚出来。” 太后素来注重仪态,若不是当真气极了,是绝对不会如此口不择言,活像个市井泼妇。 动弹不得颜菖蒲眼睁睁的看着满面怒容的太后绕过屏风,冲到榻前,伸手就扯住她的头发。 头皮被撕裂的痛楚令颜菖蒲不适的蹙紧秀眉,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已然溢满泪水。 “母后,你快放了夫人,她有病在身,经不住……” 不待薛靖把话说完,太后手上用力,硬生生将颜菖蒲自贵妃榻上扯落在地。 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重重的摔落在地,全身骨头几乎碎裂的颜菖蒲差点痛的昏死过去。 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颜菖蒲此番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见颜菖蒲被如此折磨,始终不曾出声,太后只当她是在与自己暗中较劲,越发恨得牙痒,伸手便照着其虚弱苍白的小脸上便是两巴掌,手指上用来镶嵌祖母玉戒指的金托硬生生割破了颜菖蒲略显干燥的唇。 钻心的痛从嘴角蔓延之胸口,使得颜菖蒲娇弱的身子痉挛不已。 “母后,你住手。” 因着心中焦急,薛靖拉太后的力道不由大了些,硬是将太后甩了出去,额头重重的撞在了屏风上。 室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颜菖蒲见太后撞在屏风上,虽然解气,然双眸之中还是露出了担忧之色,望向似是痴傻了一般的薛靖。 满面难以置信之色太后伸手摸了下额头,望着手上殷红的血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眸中尽是失望之色。 “孽子,孽子。” “母后,儿臣只是一时心急,才会错手伤了母后,还请母后原谅,恳请母后原谅。” 跌坐在地的薛靖此刻完全没了平日里潇洒之态,手脚并用的爬到太后身前,嘴上恳请其原谅之外,伸手欲察看她额头的伤势,却被太后抬脚硬生生给踹到一旁。 “孽子。” 冷冷的说罢,太后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摇晃着身子便往室外走。 浑身无力的薛靖双眼空洞的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两行清泪滑落眼角,刺痛了颜菖蒲的心。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夏蝉和金粉便面有焦急担忧之色的绕过屏风,出现在颜菖蒲和薛靖眼前。 “姑娘!” 瞧见颜菖蒲狼狈不堪,唇角流血的凄惨模样,夏蝉惊呼着奔至其身前,与金粉共同将其扶回贵妃榻上。 “姑娘,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 话至一半,瞧见颜菖蒲向自己一个劲使眼色的夏蝉方察觉到其异样,慌忙打住关心的话题,转而望向薛靖道: “王爷,夫人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啊?” 听到夏蝉的询问声,兀自呆愣愣的薛靖方回过神来,收敛情绪,起身步至贵妃榻前,伸手解了颜菖蒲身上的穴道…… 浑身酸疼无比的颜菖蒲顾不得察看自己身上的伤势,而是一边吩咐金粉速去请回纥国师,一边吩咐夏蝉去厨房煮蛋以备化淤之用。 大雪初停,淡淡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雪地上,折射出来的白光映的室内亮堂堂的。 望着薛靖白净俊颜上青紫交错的手印,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泪花闪现,低声道: “值得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薛家欠你的太多,我甘愿代为受过。” 目光真挚,言语间透出的诚恳与温柔令颜菖蒲的心微微颤抖。 一时无话,只听得窗外风过,有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室内静谧,浮光掠影间,有些微妙的东西已然改变。 “姑娘,鸡蛋煮好了。” 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鸡蛋,腕上搭了条毛巾的夏蝉脚步急促的行入内室,出言打破一室的寂静。 “王爷,可否坐的近些?” 接过夏蝉手中的毛巾与一颗略微有些烫手的鸡蛋,将鸡蛋用毛巾包裹好之后,颜菖蒲出言示意道。 虽说让颜菖蒲亲自用鸡蛋去血化瘀,多少有些于理不合,犹豫片刻,薛靖终究还是坐到了贵妃榻前的脚凳上。 “疼吗?” 动作极尽轻柔的用鸡蛋在薛靖脸上来回滚动,颜菖蒲吐气如兰道。 近距离闻着颜菖蒲身上的清香,感受着她轻柔的触碰,薛靖俊美的容颜不由微微泛红,模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心下则觉得自己之前所受的苦很是值得。 “王爷,适才你那样与太后娘娘起冲突,只会令太后越发憎恨本宫罢了。” 颜菖蒲此言一出,薛靖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热情皆化作眉目间的担忧,低声道: “确实是我欠考虑了,我会想办法尽力挽救的。” “我没有责备王爷之意。” 见薛靖似是有所误会,颜菖蒲慌忙解释,随即又道: “我与你母后之间的嫌隙已非一朝一夕,哪有那么容易说挽救就能挽救的,王爷就不必为此劳心费神了。” 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打算要与太后和平相处。 “菖蒲,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的。” 毫无预兆之下,薛靖忽地伸手抓住颜菖蒲纤细的皓腕,目光真挚,语声坚定道,此举着实令颜菖蒲与夏蝉皆是吓了一跳,也令身处外室的薛谨之恼怒不已。 一个是他用心深爱的妃子,一个是他至亲的兄弟,两人竟然背着他做出如此下流的勾当,实在可恶。 原以为后宫之中的那些都是谣传,可是多次亲眼目睹,实在不能不让他起疑心。 他承认,最近忙于国事,多少疏忽了颜菖蒲,可她是他的妃子,理当为她分忧解劳,用心体谅他的不得已,而不是红杏出墙。 就在薛谨之携带着满腔怒意,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颜菖蒲慌乱的将手腕自薛靖的手中抽出,低眉垂眸,听不出半分情绪道: “王爷,你乃是人中龙凤,又有着大好的前程,理应去寻找适合你的女子,你我,只能做朋友。” ‘朋友’两字,再度将两人的关系拉开。 薛靖心下虽觉苦涩,但也知适才自己情不自禁,失态了,稳了稳情绪,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颔首以示赞同。 恰在此时,金粉引了回纥国师进来,神色有些怪异的看了室内众人一眼,然最终什么也没说,安静的退到一旁。 待得回纥国师与薛靖相继离去,室内只剩颜菖蒲主仆三人后,颜菖蒲方望着金粉道: “金粉,适才你进来时,为何神色异常?可是发生了什么?” 自家夫人心思敏锐,金粉是知晓的,遂直言道: “奴婢适才领着回纥国师进笼香阁时,远远的瞧见有人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瞧那背影,像是皇上,然转念细思,皇上很少会孤身前来,一时拿捏不准,也就不敢将此事说与姑娘你知晓。” 闻言,颜菖蒲心下不由一颤,手上的暖炉差点拿不住。 照金粉的说法,再算计那人离去的时辰,正好就是薛靖握住她手之时,若那人当真是薛谨之,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若是没有椒房宫中,薛谨之差点将她掐死一事,她心中始终确信薛谨之会无条件的相信她所说的话,可是经那事以后,她深刻体会到,所谓的爱与信任,其实很脆弱,经不住流言蜚语的腐蚀,最终只能化作过往云烟。 “姑娘,倘若那人当真是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期间的厉害关系,夏蝉自然是知道的,因为担忧,所以语声也不由变得颤抖。 自古帝王皆是有疑心,若是一旦失去帝王的信任,那哪怕是再费九牛二虎之力,很可能也是于事无补了。 “顺其自然吧。” 满心的担忧,化作简单的几个字,颜菖蒲心下清楚,眼下别无他法,唯有静观其变了。 倒是薛靖,她应该命人告知一声,要他在这几日注意言行,免得再引起薛谨之的猜疑。 “金粉,你速去寻靖王爷,将今日所见之事悉数说与他知晓。” 章节目录 第266章 客套之语 “是。” 金粉刚离去,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忽地一寒,杀气外露,沉声道: “夏蝉,贤妃娘娘似乎还欠柳家一条命,是该还的时候了。” 她原本真的想过放过谢思琴的,只可惜那个女人实在不识抬举,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暗地里搞鬼,据拓跋君豪所言,宫中的谣言多半是其宫里的太监宫女放出的,这样的女人留着,只是个祸患。 “姑娘说的极是,奴婢谨听姑娘吩咐。” “恩,你且贴耳过来……” 颜菖蒲将心中所思所想悉数告知夏蝉,只见夏蝉不停颔首,嘴角露出一抹锐利如刀锋般的笑,映得外头的白雪也顿时黯然失色…… 接下来的几日,正如颜菖蒲所想的那般,薛靖是个聪明人,为了避嫌,一直不曾来笼香阁,然瞧在薛谨之的眼里,分明是两人怕东窗事发,所以暂停来往,心下对颜菖蒲与薛靖的厌恶自然又多了几分。 这日,淑德宫内,丝竹声声,歌舞一片。 舞姬们身姿曼妙,舞姿优美,在飞舞绸带的衬托下,好似天外飞仙,将霓裳羽衣之意境演绎的淋漓尽致。 醉眼迷离之际,薛谨之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昔日宫外、明湖湖畔,初次见到颜菖蒲跳舞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颜菖蒲纯真无暇,灵巧动人,一如花间蝴蝶般耀眼夺目。 那时候的他,心中孤单,厌烦宫廷朝野尔虞我诈,以为寻得了一片净土。 那时候的他们,是那么的简单,为了笑而笑。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隐隐觉得,那个犹如莲花般纯洁善良的女子正在他的心中逐渐模糊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看不透,摸不清的。 身为帝王,他不想自己的爱变得复杂,变得需要去捉摸,真的不想。 嘴中突然觉得苦涩,薛谨之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灌下,因为喝的太急被呛到了,辛辣之感令他顿时泪水溢满眼眶。 “皇上,你醉了,不要再喝了?” 端坐在薛谨之身旁,心思完全再其身上的谢思琴出言劝慰的,俨然一副贤内助之态。 今日皇上能够不请自来,她心下自是欢喜的紧,自然也得把握机会,展现她体贴温柔的一面。 “朕没醉,来,满上。” 话音未落,忽地,轻柔的丝竹声突然变成了欢快的乐曲,就在谢思琴与薛谨之皆怔愣之际,只见一抹鹅黄色的身影忽地冲进一片红云之中,轻快的步伐,灵动的身姿,两条乌黑的辫子上飞舞的银蝶,瞬间便吸引了薛谨之。 “子儿……” 轻唤一声,薛谨之身形不稳的站起,晃晃悠悠的便往场中走。 心下暗恼谁如此大胆,敢破坏自己好事的谢思琴正要起身阻拦薛谨之,眼角视线却瞧见了不远处,一抹雍容华贵的身影,赫然就是本该卧病在床的公孙蓉儿。 谢思琴心下不由一沉,面上却浮现热络笑意,朝公孙蓉儿走近。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 “谢皇后娘娘。” 站起身子,双眸微垂,谢思琴语声很是恭敬道: “不知皇后娘娘驾临,嫔妾未能亲自相迎,实在失礼,还望娘娘见谅。” “皇上这几日心情不好,贤妃伴其左右,自当无暇顾及旁事,也情有可原。本宫此趟前来,只是听闻皇上依旧沉迷酒色,已经好几日不曾上朝了,故而想了个法子,想帮皇上而已,相信贤妃不会反对的,是吗?” “只要是为皇上,为江山社稷好,嫔妾自当鼎力相助。” 心下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依旧笑容不变,良妃应对有理道,眼角视线则不经意的瞄过舞场中央。 只见那抹黄色的身影身形急动,绕着薛谨之转的极快,好似凤穿牡丹一般,令人瞧着眼花缭乱。 这哪里是皇后口中能够令薛谨之明心智的好法子,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色诱。 故而,谢思琴心下越发又恨了几分。 然碍于皇后的地位与权势,谢思琴终究只得眼睁睁目送着薛谨之被带离淑德宫。 次日,阳光明媚,积雪消融,小溪淙淙,鱼儿逆流嬉戏。 依靠着白玉桥栏,慢条斯理的撕着手中馒头,用食指与拇指碾碎,再抛入底下溪水,唇角含笑的颜菖蒲虽依旧脸色苍白,但较之昨日气色却好了很多。 “姑娘,外头风大,小心着凉。” 拾阶而上的夏蝉手里拿了件油光水滑的毛披风,行至颜菖蒲身旁,动作轻柔的为其披上。 “姑娘,今儿个奴婢去司库房领物资时,无意间听到淑德宫的宫女说,昨儿个皇上被皇后娘娘硬是从淑德宫带到椒房宫去了,贤妃为此事似乎气得不轻。” “呵呵,夏蝉,前些日子,你还愁着没人帮我们,这不,正瞌睡着呢,就有人给咱们送枕头来了。” 轻笑一声,颜菖蒲将手中最后的一小块馒头整块扔进了水里,鱼儿们一齐涌了上去,激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刺目,那馒头瞬间便被啄成碎末。 公孙蓉儿对薛谨之的情感,颜菖蒲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像公孙蓉儿那样的女人,表面看着端庄贤淑,好似能够与他人共事一夫,其实却是不然,她与公孙蓉儿的交恶便是最好的见证。 怪就怪谢思琴太过贪心,从太后手里获得了协理后宫的权力,而今又妄想独占薛谨之,公孙蓉儿自然是容忍不得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若是能够平衡得当,或许她这次可以一箭双雕,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夏蝉先是面露茫然之色,旋即会过意来,颔首而笑。 “姑娘,夏蝉姐姐,何事笑得如此开心啊?可否说出来,让奴婢也笑上一笑?” 手里端着盏冰糖燕窝的金粉立于走廊内,远远的瞧见桥上两人笑得甚是开心,遂扬声问道。 “金粉,那血燕还剩多少啊?” 不曾回答金粉的话,颜菖蒲脚步轻盈的步下桥来,行至金粉身前,眉目含笑道。 “回姑娘的话,还有两盒。” “夏蝉,你随金粉将那两盒血燕取来,待会随我去椒房宫。” “姑娘,那血燕可是留着为你补身子的,怎地可以随意送人,更何况还是送给……” “我的好妹妹,你就少说几句吧,快些随我去拿来,慢了,可就要惹姑娘生气了。” 不待金粉将不满之言说罢,夏蝉便机灵的出言打断,取过其手上的瓷盅递给颜菖蒲之后,便生拉硬扯的拽着金粉退下。 端着瓷盅回房坐下,拿起汤勺细细搅着,闻着阵阵芳香,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不由柔和了几分。 皇宫之中,燕窝随处可见,但这上等的血燕却是极罕见的。 据药典记载,燕窝有补肺养阴、止肺虚性咳嗽、减少肺气病变之功效。 靖王爷为了能够让她早日康复,特意托人从海外花重金买回来的,也难怪金粉那丫头会心疼。 只是成大事者,不能只顾眼前利益,虽说牺牲了靖王爷的一片心意委实有些不妥,但她一定会让这血燕物有所值的。 唇角微扬,盛了一勺放入嘴中,火候正好,当真可谓是极品,颜菖蒲心情愉悦的细细品尝起来。 就在颜菖蒲将最后一勺燕窝放入嘴中时,拿着血燕的金粉与夏蝉双双出现在房门外。 吞咽下嘴中芳香甜美的燕窝,颜菖蒲笑着站起身子,语声轻快道: “走吧。” “姑娘,当真要将这血燕送人吗?这可是王爷……” 不待金粉把话说完,颜菖蒲原本笑意盎然的双眸忽地一寒,惊得金粉心下忍不住打了个机灵,慌忙闭嘴不再言语,只是神色有些委屈的将血燕递给夏蝉。 “姑娘,适才去取血燕时,奴婢已经命小宫女在宫外备好软轿了。” “恩。” 将冰冷的目光自金粉身上收回,颜菖蒲再度面露微笑,朝夏蝉轻应一声,便往笼香阁外走去,夏蝉则神色有些不忍的看了眼金粉,最终什么也没说,便急急跟了上去。 因着这几日都是阳光明媚,青砖上的薄冰早已化的一干净,抬脚的几名太监走的极稳,颜菖蒲坐在轿中自然也不曾感到半分颠簸,空荡荡的甬道内唯有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以及抬轿子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忽地,垂着的轿帘被掀开,颜菖蒲自小方窗内探出脸来,朝走在前头的夏蝉吩咐道: “夏蝉,咱们不去椒房宫了,改道去淑德宫。” 对颜菖蒲临时改变主意,夏蝉虽心下疑惑,却也多问,只吩咐了太监取道前往淑德宫。 其实,这一路行来,颜菖蒲虽静坐轿中,却满脑子都是在权衡利害关系。 公孙蓉儿乃是后宫之首,经由她手抖出当日谢思琴唆使柳莲莺放毒蛇一事,固然更有说服力,但自己与她交恶已久,想要用两盒血燕并一番言语说动她与自己合作,想来颇有些费事。 而谢思琴一直想要笼络自己,正巧可以来个顺水推舟,若是与她关系密切了,依着公孙蓉儿的性子,势必不会让谢思琴在宫中坐大,那么一石二鸟之计实施的可谓是越发容易了。 抬着颜菖蒲的轿子刚从甬道的尽头消失,两抹身影便自甬道的另一头现身。 “皇上,这穿堂风着实有些大,不如先回寝宫吧?” 一身太监装扮的公公瞅了眼空无一人的甬道,低声劝道,心下则轻叹不已。 想不到这风夫人平日里乖巧单纯,却也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只可惜,她终究还是落入了皇上早已布下的陷阱之中。 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有哀痛之色宛如风云涌动,最终归于一片死寂,渐渐的,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怒意。 默不作声将双手背于身后,薛谨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便朝寝宫而行,可谓是与颜菖蒲真正的背道而驰了。 坐在轿子内的颜菖蒲忽地觉得心里发慌,想着许是轿子里太闷之故,故而掀开轿帘,深吸一口外头寒冷的空气,不定的心总算定下。 往昔不喜谢思琴的虚伪,故而几乎很少与其来往,这淑德宫也是初次踏足。 与笼香阁内大片的梨树林不同,淑德宫放眼望去,皆是草地,若是在春天,必定是绿油油一片。 静待在庭院之中的颜菖蒲刚将淑德宫的庭院打量毕,就听得贤妃热络的嗓音响起: “哎呀,菖蒲妹妹来了,怎地也不提早叫个宫女来告知一声,也好让我这做姐姐到外头去迎迎。” “姐姐客气了。这几日,子儿在笼香阁内闷得慌,想起前些时候在佛堂时,姐姐前来探望过子儿,感念于心,故而过来瞧瞧姐姐,毕竟,在这皇宫之中,锦上添花有的是,雪中送炭却是少啊。” “看望妹妹是理所应当的,怪只怪我没本事,不能求得皇上与太后赦免了妹妹,还害得妹妹不幸得病……” 说着,好似真的恨自己没有帮上忙一般,谢思琴端庄秀丽的双眸之中泪意涌现,然身子却离得颜菖蒲有一丈远,分明是怕会被颜菖蒲传染上肺痨。 “姐姐也莫要太过自责。托姐姐的洪福,子儿离开佛堂之后,经由回纥国师的悉心调养,加之常服这血燕,现在身子好多了。国师说,再过数日,便能康复了。” 说话之际,颜菖蒲自夏蝉手中接过血燕,递到谢思琴眼前,接着笑道: “听闻姐姐这几日身体微恙,子儿便拿了两盒,送来给姐姐滋补滋补。” 肺痨乃是极难根治之病,可是瞧着颜菖蒲面色红润,双眸清亮有神,将信将疑的谢思琴面含笑意,吩咐着身旁的宫女接过了血燕。 “妹妹真是有心了。外头冷,来,咱们还是进屋聊吧。” “恩。” 瞧着始终与她保持距离的颜菖蒲笑着颔首,不动声色的跟着步入室内。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与谢思琴将近一个多时辰的相处,颜菖蒲多半是在听一些或者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语,心下则暗暗盘算着离开的时机。 忽地,外头突然起风,风云涌动,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早已意会颜菖蒲心思的夏蝉上前一步,拿捏着音量,恭敬道: “夫人,看这天,怕是要下雪了,您身子骨弱,别冻着了,改日再来与贵妃娘娘叙旧,可好?” “哎呦,妹妹身边有夏蝉这么位贴心的可人儿,着实让姐姐我羡慕不已。好了,好了,我也敢强留妹妹在此,免得冻着了。” “唉,都怪子儿这破身子,改日姐姐若是有空,就到笼香阁坐坐,子儿一定好好招待。” 颜菖蒲一边赔着不是,一边站起身子。谢思琴则是满嘴宽慰客套之语,将其主仆二人一直送到淑德宫外,直到颜菖蒲所乘轿子远去,方褪去脸上笑意,若有所思的步回房内。 望着桌上包装精美的血燕,谢思琴的双眉越发皱紧,立于其身旁的贴身丫鬟见她如此,遂轻声询问道: 章节目录 第267章 千篇一律 “贵妃娘娘,这血燕可要扔掉?” “扔了岂不可惜?莫说这血燕难得、价值不菲,光凭夫人的这份心意,也足够本宫将其好好珍藏了。” 谢思琴端庄秀丽的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算计之色,唇角维扬,似笑非笑道。 据她所知,血燕乃是极罕见的物什,今年皇宫根本不曾采购,也不没有番邦进贡,若是猜得没错的话,应是薛靖送予颜菖蒲的。 无论颜菖蒲今日前来,是真示好也好,假示好也罢,留着桌上的两盒血燕,他日总是有机会派上用场……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拓跋君豪还未从塞外折返,就连半点消息也没有传回。 自打那日从佛堂回来,薛谨之也不再来笼香阁了,宫中传言,他最近一段时日,都宿在椒房宫。 不知情的人只当皇后再度得宠,可据夏蝉经由多种手段打探来的消息证实,薛谨之之所以会留在椒房宫,并非因为公孙蓉儿,而是那个差点置夏蝉于死地,处处与颜菖蒲作对的寒竹,也就是即将要册封的梅嫔。 “姑娘,饭菜都凉了,奴婢拿去厨房热热吧。” 望着坐在桌旁,茶饭不思,食不下咽的颜菖蒲,金粉摇了摇头,轻声道,心下则再度将寒竹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了个遍。 那个寒竹粗鲁又蛮横,虽说有几分姿色,但与夫人相比,可谓是云泥之别,真不懂皇上为何会看上她,当真是鬼迷心窍。 “不必了,撤下就好。” 双手托腮,颜菖蒲目光有些涣散的望着窗外雪景,淡淡道。 “姑娘,你莫要再伤心难过了。似寒竹那般的庸脂俗粉,皇上很快便会腻了的……” “金粉,切记,祸从口出,寒竹很快便会被封为梅嫔了,况且她身后还有皇后撑腰。” 视线凌厉的斜睨了眼口没遮拦的金粉,颜菖蒲沉声训道,心下则微微有些苦涩,有带那么点失落和不解。 苦涩与失落是因为她与薛谨之的缘分终究还是尽了,那个小时候在雨中为她打抱不平的谨哥哥已经被世事变迁的利刃刺杀了。 不解的是公孙蓉儿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能够让薛谨之深深的眷恋上寒竹? “姑娘,梅嫔来了,此刻正在外头候着呢!” 手里拿着块抹布的夏蝉自房外步入,恭敬道。 闻言,颜菖蒲眉目间浮现诧异之色,寒竹每次来,都是飞扬跋扈的,似这等静心等人进来通报的还是头回,也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金粉,把饭菜收拾到厨房去,没我的吩咐,不准私自踏出厨房。” 打发走了金粉,颜菖蒲方缓和了脸上的阴冷之色,对夏蝉道: “去请梅嫔进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伴随着一股子清香幽雅的栀子花香,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身姿轻盈的步入室内。 乌黑的秀发没有挽成发髻,而是梳成两条麻花辫置于胸前,发梢处用两只银色的蝴蝶发饰扣住,随着寒竹身形的移动,蝴蝶的触角和翅膀轻颤不已,好似要翩然起舞,振翅高飞。 瞧着寒竹这一身似曾相识的装扮,颜菖蒲心头不曾解开的疑惑顿时变得一清二楚。 她与公孙蓉儿自幼一起长大,公孙蓉儿对她的喜好自是了如指掌,寒竹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代品罢了。 “嫔妾给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瞧着寒竹有板有眼的行礼问安,颜菖蒲委实有些不适应,后脊隐隐觉得有些发寒。 明刀明枪、针锋相对,她倒有的是法子应付,也不累人;可寒竹与她这般相处,她倒是得多提放这些,多留些神,还要费心去思量其真正目的,着实累人。 “姐姐客气了。夏蝉,快些将梅嫔娘娘扶起。” 端坐桌旁,颜菖蒲笑着吩咐夏蝉道,待得寒竹站直身子,方眸露歉意之色,轻叹道: “唉!都怪我身患顽疾,不宜经常出门,姐姐得蒙圣宠,我也不曾拿了礼去道贺,实在是失礼了。” “夫人无需自责,嫔妾也是托夫人的洪福,才能得蒙圣宠的。” 但凡是人,都不愿意成为他人的替代品,更何况寒竹还是那些个心高气傲之人,嘴上说的礼貌客套,眼中却闪过一丝几乎不易察觉的恨意。 “呵呵,姐姐说笑了。不知姐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察觉到寒竹眸中一闪而逝的恨意,颜菖蒲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便公孙蓉儿教导的再好,寒竹还是寒竹,永远不可能成为工于心计之人,也永远不可能将自己真实的情绪掩藏的很好。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昨儿个皇上赏给嫔妾一根玉簪子,嫔妾瞧着,款式形状好似与夫人幼时极爱的那根挺像,所以拿来给夫人瞧瞧,若是夫人喜欢,嫔妾借花献佛,送给夫人了。”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雪光映衬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衬得寒竹脸上的笑意耀眼而又刺目。 “恩,果真与我年幼时买的那根玉簪很像,只可惜,物似人非,我已经不需要了。” 表情认真的看了眼寒竹手中的玉簪,颜菖蒲一语双关道,心下则多少有些黯然。 想不到薛谨之竟将她们初识之物,也这么轻易的随便送人了,看来他与她一般,真的不在乎了。 见玉簪未能刺激到颜菖蒲,反而被她暗讽了去,寒竹心里自是气得不行,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 “哎呦,都怪嫔妾糊涂,一时忘了夫人已经与那姓季的划清了界限。未免夫人您睹物想起不愉快的事,嫔妾这就便将这玉簪砸了。” 似是为了泄愤般,寒竹将玉簪用力摔在地上,只听的极轻微的碎裂声,那通体碧绿的玉簪子便已四分五裂了。 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地上的碎玉,颜菖蒲淡淡一笑,略有些惋惜之意道: “姐姐这爽直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这玉簪好歹也是皇上送的,万一哪日皇上兴起,想要姐姐戴上瞧瞧,姐姐若是拿不出来,岂不扫了皇上的兴。”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寒竹原本写满快意的秀脸顿时青白交错,额头也冒出些许冷汗,眸中浮现出悔恨之色。 “呵呵,只不过这碎了的玉簪碎了也就碎了,如果姐姐不嫌弃,就拿我的那支收着吧,以备不时之需。” 语毕,颜菖蒲便吩咐夏蝉上楼取了玉簪,笑着递给寒竹道: “姐姐,收下吧。今日之事,我笼香阁内众人,是绝对不会往外泄露半个字的,你大可放心。” 万分郁闷的寒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收下。 此番前来,不但没有讨到半分便宜,还碰了一鼻子的灰,觉得无趣的寒竹随意找了个理由,便起身告辞离去。 “姑娘,那玉簪可是您千辛万苦托人打造的,怎地就送给梅嫔,便宜她了呢?” 百思不解的夏蝉将视线自空荡荡的房门外收回,望着颜菖蒲替她不值道。 “只不过是跟簪子而已,送了便送了。” 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心底却是波澜起伏。 那玉簪,承载着她这一世幼时与季林的美好回忆,也有她与薛谨之相知相遇的情,只是真的都已经碎了,留着个假的又有何意?季林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或许已经魂归九霄了,至于薛谨之…… 疲惫的闭了闭双目,单手揉着微微有些发紧的眉心,颜菖蒲唇角维扬,岔开话题,笑道: “夏蝉,听说回纥国王和国师今年都会留在皇宫过年,想必今晚定是热闹非凡,咱们也快些准备。你知道的,我是最喜热闹的,今晚可别弄得太冷清了,否则,呵呵,唯你是问。” 望着故意板起小脸,佯装调皮活泼之态的颜菖蒲,夏蝉即便也再多的话,也都咽了下去,笑着配合道: “姑娘放心,咱们宫定会弄得别宫热闹,奴婢这就下去准备了。” 语毕,夏蝉行了礼,将房门关上离去。 室内静寂一片,无需再防备些什么的颜菖蒲似虚脱了般整个身子趴在桌上,任由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 远处有炮竹声响起,应该是哪个嫔妃家的亲眷带了孩子进宫,正在嬉戏热闹。 假如烟儿以及那未曾出世的孩儿都能活到现在,怕是一个也能在院子里笑着闹着放炮仗,一个则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了。 想起两个孩子的枉死,颜菖蒲心头便是有一把火在烧一般,又好似有一条无形的鞭子,不断抽打着她,让她不得不去筹谋,不得不去思考。 拓跋君豪出宫寻找‘梭罗果’,不知找到了没有?不过,无论他是否已经找到,她时日不多,都得命银粉去把他寻回来,否则往后行事,必定束手束脚,诸多不便。 深吸口气,将积聚在胸口的郁气舒出,颜菖蒲站起身子,步至窗前,朝正在装饰庭院的夏蝉唤道: “夏蝉,去把金粉叫来。” 过不多时,金粉便出现在了室内,夏蝉则识趣的退下,并且将房门关上。 “今晚子时,你便从密道出宫,叫银粉火速派人去塞外,把拓跋君豪找回来。” “是,奴婢记下了。” 室外,风起,雪花飞舞,来年定是个丰收年…… 礼花绽放,绚烂多姿;欢歌笑语,尽显盛世荣华。 但凡有品级的嫔妃都被邀出席皇室家宴,环肥燕瘦,皆打扮的花枝招展,耀眼夺目,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整个御花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四周架着些炉子,火红的木炭释放出暖热之气,使得原本寒冷的御花园有种春回大地的错觉。 此刻,主位是空着的,薛谨之还在前朝与群臣庆贺,皇后与太后娘娘都在佛堂祈福,众人自然也就轻松随意了些。 从来不盛装出席的颜菖蒲今夜却打扮的很是华丽,却反倒落了俗,而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姑娘,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瞧了眼那些将自家夫人视如蛇蝎般躲避的嫔妃,夏蝉心下不免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夏蝉,你无需在这伺候我,去跟你平日里熟悉的姐妹们聊去吧!” 接过夏蝉递来的茶水,双手捧着,暖暖的感觉让人很是舒服,颜菖蒲抿了一小口,唇角含笑道。 “不了,奴婢也不爱凑热闹,陪着姑娘清清静静的,挺好。” 见夏蝉不愿,颜菖蒲也不勉强,心下却是感动的。 她知道,夏蝉是怕一个人孤单,故意那么说的。 “呵呵,这么个清静的地方倒是让妹妹抢先给占了。” 就在颜菖蒲与夏蝉聊家常之际,忽地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主仆二人回首而望,只见内里身着一套淡粉色衣裙,外头罩了件雪貂皮披风的王静正面含笑意,身姿如弱柳扶风般走近。 夏蝉朝王静行礼毕,便取了个绒毛垫子铺在颜菖蒲对面的石凳上。 待得王静坐下,颜菖蒲方略微自嘲的笑道: “姐姐说笑了,我身患顽疾,怕扰了他人的兴致,这才躲来此处的。” “好妹妹,这大过年的,咱也不要理那些个无关紧要之人。” 伸手握住颜菖蒲的双手,王静淡淡一笑,轻言安慰道。 忽地,一阵风起,有腊梅鲜艳欲滴的花瓣随风飞舞。 一片花瓣正巧落在颜菖蒲手中的茶杯内,激起圈圈涟漪。 “姑娘,奴婢帮你换杯茶吧!” “不必了。” 笑着拒绝夏蝉,颜菖蒲故作俏皮的朝王静眨了眨眼,语声轻快道: “静姐姐,这下风花雪月,全都齐全了。” “呵呵,妹妹好风趣,风花雪月竟然这般也可以解读。不过妹妹素来机灵,风花两物用的更是无可挑剔。” 王静云淡风轻的言语好似一块巨石,压得颜菖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王静果然是个心思通透之人,想来椒房宫中所发生的事,她已经是一清二楚了。不知她此刻突然出言暗示,所谓何意? “静姐姐,你就不要笑话子儿了。” 假装没有听出王静的言外之意,颜菖蒲略微有些不依的撒娇道,全然一副小女儿之态。 就在此时,只听得远处传来太监高亢尖锐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众位嫔妃慌忙低眉敛容,于道旁按各自品级分两侧排列相迎。 微微垂首,神色恭敬,眼观鼻,鼻观心,即便如此,在薛谨之经过身前时,颜菖蒲还是感觉到了他那一掠而过的复杂眼神。 “众位爱卿都坐下吧。” 威严的声音沉稳如昔,于寂静的御花园内响起。众嫔妃谢罢,都正襟危坐,完全没了之前那种叽叽喳喳的吵闹之态。 “皇后,家宴就有你来主持吧!” 将大权交给公孙蓉儿,薛谨之便径自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自斟自饮起来,任谁都看的出他此刻心情定是不好的。 公孙蓉儿也不规劝,笑着落落大方的应下,便着手办起家宴来。 宫中的庆贺活动,素来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场的都是歌舞,寓意都是盛赞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章节目录 第268章 左思右想 一众舞姬卖力舞动,更有甚者时不时朝着坐在首席的薛谨之道似无情却有情的眼波流转,为的就是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瞧着歌舞索然无味的颜菖蒲终究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暗暗斜睨薛谨之一眼,恰好瞧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眼神里有失望、痛苦、挣扎,好像想要承认什么,却不敢承认似的。 慌忙将视线收回,为了稳定慌乱的情绪,颜菖蒲拿起桌上的杯子便灌了一口,因喝的太急,被酒呛到,顿时咳嗽不止。 薛谨之见颜菖蒲咳的脸红脖子粗,原本想站起身子上前察看,然思及她在暗地里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姑娘,你没事吧?” 伺候一旁的夏蝉慌忙弯下身子,伸手轻拍着颜菖蒲的背脊,低声问道。 抬手摇了摇,以示自己无事,缓过气来的颜菖蒲正欲深吸口气,稳稳急剧跳动的心,就听得耳畔响起一道好久不曾听到的语声: “夫人,我家王爷此刻在笼香阁等你,还望你前去见上一面。” 烟花绽放,映得整个夜空明艳动人,稍瞬即逝的亮光,却足以让颜菖蒲看清了说话之人的面容。 与印象中男装打扮的叶飞相比,此刻身着一套宫女服饰的叶飞多了几分清丽脱俗之美,少了几分英气,委实让人眼前一亮。 薛靖乃是王爷,若没什么特殊之事,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在家宴上出现,无需派叶飞特意前来相请。 颜菖蒲心下衡量一番之后,站起身子,由着夏蝉搀扶着行至薛谨之面前,屈身恭敬道: “皇上,嫔妾身子不适,还望皇上能够让嫔妾早些回去歇着。” 神色复杂的打量着颜菖蒲,静默半晌,薛谨之才漫不经心的点头答应了。 辞了薛谨之,颜菖蒲便随同叶飞前往笼香阁。 三人刚行至笼香阁大门外,就闻得一股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香铺面而来,令人倍感神清气爽。 踏入宫门,满目可见的,是一盏盏犹如橘子般大小的红灯笼挂满了满院原本光秃秃的梨树,温暖的光令整个笼香阁都变得暖和起来。 灯火闪烁见,那俊美犹如神般的男子浅笑盈盈的立于梨树下,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一如天上的明月般皎洁。 “王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缓步行至薛靖身前,颜菖蒲浅浅一笑,柔声道,许是受着似梦幻般环境的影响,只觉得整颗心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暖暖的,软软的。 “过了年,你便又年长了一岁,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笑着将藏于身后的锦盒拿出,薛靖小心翼翼的打开,两只白玉蝴蝶赫然呈现在颜菖蒲的眼前。 倘或是用白玉雕刻成蝴蝶的形状,倒也没有什么奇特精妙之处,而眼前的两只蝴蝶,妙就妙蝶翼上。 那蝶翼薄的犹如真的一般,上面的花纹可谓是美轮美奂,薛靖只要微微颤抖一下双手,那蝶翼便会轻颤不已,好似欲翩然起舞。 瞧见颜菖蒲眼眸之中流露出的惊叹与喜爱之色,薛靖便知道,自己这次送对了礼物。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这就给你戴上。” 大年三十,颜菖蒲也不想扫了薛靖的兴,也就点头答应了。 薛靖见颜菖蒲颔首,如花笑颜越发明亮动人,慌忙动作轻柔的将两只玉蝶戴在她的发髻上,左右端详,越发觉得玉蝶与颜菖蒲那娇嫩的小脸可谓是相得益彰。 “王爷,时候不早了,该回王府了。” 自打进了笼香阁,便退隐在暗处的叶飞将薛靖对颜菖蒲的情意尽收眼底,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欲悄然隐退,去别处透透气,却听得笼香阁外有异动响起,忙现身行至薛靖身后,出声道。 “不急,不急……” 薛靖话音未落,就见一抹修长的身影身形不稳的冲入笼香阁庭院内,待得众人瞧清来人的装扮,心下俱是一惊。 手里拿着一壶酒,貌似醉汉一般的薛谨之醉眼迷离的行至薛靖与颜菖蒲身前,伸手指着薛靖,好似要辨认清他的脸,嘴上则笑道: “皇弟,怎么进宫了也不去拜见母后啊?跑来这做什么?” 一时找不到合适理由的薛靖白皙如玉的俊脸不由有些微微发红。 “皇上,你喝醉了,臣妾扶你回房休息。” 稳了稳慌乱的情绪,颜菖蒲一边上前搀扶住薛谨之摇摇欲坠的身子,一边对薛靖使眼色,示意他先离开。 薛靖会意,朝薛谨之行了君臣之礼之后,正欲离开,却见薛谨之用力推开颜菖蒲,厉声喝道: “站住,别走。” 毫无准备的颜菖蒲往后连连退了数步,幸得夏蝉反应快,上前将其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皇弟,今晚乃是大年三十,你先别走,陪朕喝几杯。你,还有你,去准备些酒菜。” 对颜菖蒲差点摔倒一事,薛谨之没有流露出半分关心之色,而是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颜菖蒲及夏蝉道。 薛靖欲说些什么,却见颜菖蒲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最终将婉拒之言咽了下去…… 备了酒菜,颜菖蒲借故身子乏了,欲上楼歇息,却被薛谨之强留在身旁作陪。 “皇弟,四皇弟传来消息,说今年雪大,西南那边冻死了不少牛羊,想必来年边关会有所动荡,然眼下朝中无人能承担援助四皇弟的重任,朕想派你前往,可好?” 闻言,薛靖与颜菖蒲心下俱是一惊,二人视线于空中交汇,又快速分开,虽极为短暂,然还是落入薛谨之似是醉眼迷离的黑眸之中,令其心头的怒意又增添了几分。 “皇兄,臣弟虽略读过些兵法书籍,却从未领兵打过仗,此番若是去了,怕只会纸上谈兵,当真是恐难当此大任啊!”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四皇弟虽骁勇善战,却是智谋欠缺,皇弟去了,正好互补。况且皇弟素来心怀黎民百姓,应该不会想看到边关的百姓遭受烽火之灾吧?” “这……” 瞧着双眉微蹙、眸露为难之色的薛靖,颜菖蒲面露娇嗔之色,双手拉起薛谨之的手臂轻摇,撒娇道: “谨哥哥,你不是说,在后宫不谈朝堂之事嘛。子儿听着觉得甚是无趣,咱们还是说些别的有趣之事吧。” “好,好。都依你。” 手臂微微用力,将颜菖蒲娇小的身子带入怀中,薛谨之食指微弯,极尽疼爱之色的刮了下颜菖蒲俏挺的玉鼻,宠溺道。 往昔,薛谨之与她也有过这样的亲密之举,然从未在人前表现过,若说他是醉了才会如此,倒不如说刻意来的更贴切些。 思及此,颜菖蒲的心蓦地一紧,若薛谨之是刻意为之,那他就是信了她与薛靖有染的谣传,不动声色的抬眸细瞧薛谨之深邃的双眸,除了瞧见他黑亮的眸中自己略显娇羞的倒影之外,再无旁地。 “皇兄,时候不早了,臣弟先行告退了。” 即便心中早已明白颜菖蒲是薛谨之的妃子,也强迫自己以朋友之心护她周全,然当亲眼目睹她与薛谨之时,心终究还是会刺痛,像似掉在了荆棘之上。 薛靖极力掩藏好自己的痛苦,站起身子,恭敬行礼道。 “恩,回去好生考虑一下朕适才所说之言。” “是。” 目送着薛靖离去的背影,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不由沉了沉,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惊得颜菖蒲的背脊一阵发寒。 “子儿,天色不早了,上楼歇着吧。” 不待颜菖蒲回过神来,薛谨之便将其轻巧的抱起,朝楼上行去。 “谨哥哥,今儿个是大年三十,依照祖宗规矩,你应该在蓉儿姐姐那……” “朕是皇上,朕说了算。” 薛谨之霸道的口吻没有半分商榷之地,霍然冰冷的眼神透出浓浓的怒意,顿时吓得颜菖蒲噤若寒蝉,也令她心下的不安似湖中涟漪般越扩越大。 当娇小的身子碰触到柔软的床榻,颜菖蒲本能的便往床内缩,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心头的恐惧减少,然而她此举却越发激怒了薛谨之。 “子儿,你在害怕什么?” 语声轻柔却令人毛骨悚然。 不敢直视薛谨之那似笑非笑的脸,颜菖蒲双眸低垂,细若蚊讷道: “谨哥哥,子儿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侍奉谨……” 头顶一道黑影忽然罩下,惊得颜菖蒲慌忙抬头,待得看清薛谨之已然变得阴森恐怖的脸,一时竟忘了言语。 “你是身子不适,还是这里不舒服?” 自知今夜很可能是在劫难逃,然终究还是要博上博,眼圈一红,颜菖蒲咬了咬娇嫩的唇,眸露委屈茫然之色道: “谨哥哥,菖蒲真的是……” “颜菖蒲,你不要再在朕面前演戏了。倘若朕是薛靖,你会这般推三阻四吗?” “谨哥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亲耳听到与心里猜测终究还是有别的,面露震惊之色的颜菖蒲眸中有着受伤之色,娇小的身子因着心底散发出得寒意颤抖不已,一如秋风中的落叶。 “哼。你适才与薛靖眉来眼去,当朕是瞎了不成?皇后说你城府极深,心机颇重,朕往昔都是不信。为了证明你是无辜的,朕还与皇后打赌,故意设局,看你会不会与贤妃联合起来对付皇后,你真的是太令朕失望了。” 闻言,颜菖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唇角露出一抹凄凉与嘲讽的笑。 呵呵,她一直以为自己素来行事滴水不漏,谨慎小心,却终究还是落入了他人的圈套内。 瞧薛谨之的样子,想来她说再多,他也是不会信她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皇上,嫔妾承认,是想要联合贤妃除掉皇后,那又怎样?她害死了嫔妾的孩子,嫔妾为了复仇有何不可?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会相信我,你到头来,你终究还是信了旁人的话,即便此刻嫔妾据理力争,说嫔妾与王爷清白的很,想来你也是不会信了。你若要罚,就罚吧。嫔妾甘愿领罪。” 听罢颜菖蒲所说之言,薛谨之突然昂头大笑,泪水自其眼角滑落。 眼前的女人便是他想要呵护一辈子的,却没料到,她竟然利用他对她的爱,在后宫之中为所欲为,而他却像个傻子,到最后一刻,还期望她能够用谎话欺骗他。哪怕她摇头努力表示否决,他终究还是会信她的啊!可是她却连撒谎都懒得撒,硬生生将他最后的希望给打碎了。 “罚?朕怎么舍得罚你?你是朕最宠爱的妃子,从今往后,朕会好好疼你的,好好的,疼,你。” 眸光寒如外头的冰雪,懂得颜菖蒲只觉得体内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那从薛谨之嘴里挤出来的字句,织成恐惧的网,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宛如躲避洪水猛兽般的,颜菖蒲瞅准了机会,便要夺路而逃,然而娇小的身子刚探出床,就被薛谨之用力给来回了床内。 或许今夜便是她最后的复仇机会,过了今夜,她便再无机会了。 所以,即便此番话语会令薛靖深陷困境,她也顾不得了。她要让整个皇室动荡不安,让太后心力交瘁而死。 闻言,薛谨之先是一怔,旋即滔天怒意彻底吞噬他的意识。 “放开我,薛谨之,你放开我……” 声嘶力竭,带着绝望的呼喊声听得守在屋外的夏蝉心惊胆颤不已。 犹豫再三,夏蝉最终还是拿定主意,冒着风雪,跑入黑夜之中。 大年三十的夜晚,跑在皇宫的走道上,随处可见烟花绽放于夜空之中,绚烂多姿。 心中焦急不已的夏蝉生怕此刻薛靖已然出宫,紧赶慢赶的跑到宫门口,询问守门的士兵,得知薛靖的马车还未出宫,悬着的心方放下。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辰,青砖铺就的地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夏蝉慌忙抬头去望,只见一辆前头悬挂着两盏风灯,精致却不华贵的马车正迎面跑来。 夏蝉认出是薛靖所乘的马车,遂急匆匆迎了上去,嘴上则喊道: “王爷请留步,奴婢是笼香阁的夏蝉。” 只听得车内响起薛靖温和的嗓音,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面有疲倦之色的薛靖探出半个身子,语声温和道: “夏蝉,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您快些随奴婢去笼香阁吧,晚了,奴婢怕夫人会出事。” “夏蝉,你先别急,上马车再说。” 待得夏蝉上了马车,薛靖忙吩咐车夫调转方向,直奔笼香阁而去。 “夏蝉,究竟发生何事了?” 望着薛靖焦急的俊颜,夏蝉将自从薛靖离开之后笼香阁内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知他知晓,只听得薛靖一颗心被高高的悬起,不安的紧。 深吸口气,稳住慌乱的心,薛靖心思急转。 皇上夜宠妃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该如何做,才能阻拦皇上伤害菖蒲的同时,又合情合理呢? 左思右想,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薛靖掀开车帘,吩咐车夫调转马头,直奔养心殿右侧旁的宫殿而去。 章节目录 第269章 掷地有声 醒来时,床头只有眼圈红红、满面焦急担忧之色的金粉在旁伺候着。 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可以自由活动,颜菖蒲方挣扎着欲坐起,金粉慌忙上前搀扶,并将枕头垫在其腰上,好让她坐的舒服些。 “他走了?” 眼神有些虚空的瞥了眼窗外的天色,估摸着应是四更天了。 依着薛谨之那容不得他人半点背叛的性子,若是猜得没错,对她的惩罚天明便会传来了。 “姑娘,前些个日子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静默片刻,金粉终究没能按捺住,哽咽道。 “时也,命也。” 似柳絮般轻柔的言语自颜菖蒲略显苍白的唇中溢出,不甘多过认命。 “金粉,去收拾些细软,天亮时便投奔去紫薇宫吧。” 听得颜菖蒲如是说,金粉先是一怔,旋即跪倒在地,摇头坚定道: “姑娘,无论发生何事,奴婢一定要与姑娘同在。再说了,所谓墙倒众人推,也不见得静妃娘娘肯收留奴婢。” 见金粉执意不肯,颜菖蒲也不再勉强,若有所思的望着紧闭的窗户,静静的发起呆来…… 不知不觉间,新年的第一缕曙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冷清的室内。 一夜不曾合眼的颜菖蒲突地觉得一阵心悸,揪心的疼令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察觉到颜菖蒲异样的金粉慌忙问道: “姑娘,怎么了?” “没事,许是昨儿个不曾休息好,心口有些发紧发疼,你去拿颗前些时候回纥国师给我配得护心丸来。” 瞧着金粉慌慌张张的背影,颜菖蒲置于柔软锦被上的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她的身子她自己心里清楚明白的紧,怕是真的如回纥国师预计的那般,可能捱不过今年了。 “姑娘,来,快些将这护心丸服下。” 一手端着杯水,一手拿着药丸的金粉慌忙坐到床头,眉目间尽是紧张之色。 服下药丸,单手轻抚着心口,直至觉得呼吸顺畅,舒适了些,颜菖蒲方望着金粉,故意岔开话题道: “金粉,怎么不见夏蝉?” “她……” 见金粉支支吾吾,根本不敢直视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心知事有蹊跷的颜菖蒲忽地阴沉下脸,沉声道: “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敢欺瞒姑娘,昨儿个夜里……” 金粉将昨夜夏蝉因为害怕颜菖蒲会出事,跑去寻找薛靖帮忙,以及后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直听得颜菖蒲背脊阵阵发寒,冷汗直冒。 夏蝉做事一向稳重,怎地昨夜就没沉住气,跑去找薛靖了呢? 这样一来,越发坐实了她与薛靖有染这一原本子虚乌有之事了。当真是关心则乱啊! 也不知他们先下怎样了?薛谨之会如何处置他们? 见颜菖蒲面色铁青,浑身颤抖不已,不知事情严重性的金粉小心翼翼道: “姑娘,你是不是还是感觉身子不适啊?奴婢这就给你去太医。” 语毕,金粉转身欲走,却听得颜菖蒲语声甚是急切道: “我没事,不必去请太医了,你速去打探王爷与夏蝉的消息。” “可是……” 夏蝉姐临走时一再叮嘱,凡是都要以夫人的身子为重,眼下夫人分明身子不适,她若弃之不顾,实在有些放心不下啊。 可若不依夫人的意思行事,怕会惹她不快,当真是左右为难啊。 “本宫现在还没失势,你这么快就想不听本宫的命令了吗?” “不敢,奴婢这就去。” 战战兢兢的回应罢,金粉不敢有丝毫怠慢,慌忙朝楼下行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心下焦急的颜菖蒲正欲起身下床,便听得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心下不由奇怪。 探头朝屏风处张望,只见一抹翠绿色的身影急匆匆绕过屏风,出现在颜菖蒲的眼前,赫然就是夏蝉,紧跟其后的则是刚出去不久的金粉。 “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感谢菩萨,阿弥陀佛。” 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见颜菖蒲平安无事,夏蝉悬着的心方放下。 “我没事。你怎么样?皇上可有为难你?” “没有。” 答的太过干脆,反倒越发令人起疑,更何况颜菖蒲是何等聪明通透之人,当下便追问道: “夏蝉,你是知道我脾气的,快说。” 劈头盖脸的寒意冻得夏蝉身心猛地一颤,正欲如实回话,忽听得院内响起太监细尖的嗓音: “圣旨到,风夫人接旨。” 暂时搁下对夏蝉的问话,颜菖蒲在金粉与夏蝉的帮助下穿戴好衣物,身形有些不稳的下楼接旨。 那前来传旨的公公与之先前册封颜菖蒲时卑躬屈膝的态度可谓是判若两人,此刻的他,眼高于顶,轻蔑的瞧了眼跪倒在地的颜菖蒲,故意拿着姿态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的内容简单明了,褫夺了颜菖蒲的夫人之位,并且将其终身幽禁在笼香阁内,不得她再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好似时光倒流一般,前世的她,也曾受到过这般的对待,那种与世隔绝的寂寞空虚感,足以将人逼疯。 双手微颤着接过太监手里的圣旨,直至太监彻底离去,方浑身无力的瘫软跌坐在地,大理石冰冷的触感令颜菖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姑娘,你莫要太伤心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得皇上看清事实真相,会回心转意的。” 朝金粉使了个眼色,合力将颜菖蒲搀扶到桌旁坐下,面露心疼之色的夏蝉出言宽慰道。 深吸口气,稳了稳错综复杂的情绪,颜菖蒲故作轻松,笑着回应夏蝉道: “你说的极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这般待我,已经很是宽容大度了。夏蝉,这圣旨你怕是早已知道了吧?那皇上对王爷又作何处置?” 犹豫片刻,低眉垂眸,夏蝉嗫嚅着唇,语声细如蚊呐道: “王爷为了辟谣,已经答应皇上去西南边关支援四王爷了,明儿个卯时就出发。” 如遭雷击,颜菖蒲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形不稳,幸好金粉及时将其扶住,才没有跌倒在地。 清澈明亮的双眸泪意弥漫,心头苦涩不已。 薛靖又何必为了她一个废妃牺牲如此呢?她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啊! “姑娘,想哭便哭吧,千万别把自个的身子憋坏了。” 瞧着颜菖蒲强忍的模样,夏蝉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低声规劝道,心头从未似此刻这般恨过薛谨之和冰冷的皇宫。 当初,姑娘进宫时,皇上对她是何等的呵护和关爱有加,即便因着前朝之事,皇上不得不明里疏远姑娘,但暗里对她的宠爱始终不曾减少分毫。 没想到的,只不过是短短的月余而已,疼爱不在,剩下的只是冷漠。果真帝王情爱脆弱如瓷器,一碰便碎了。 拢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颜菖蒲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硬是逼回体内,深吸口气,语声力求沉稳镇定道: “夏蝉,我估摸着笼香阁打今儿个起,应该再不会有人来了。我想趁着夜深人静时,出宫一趟,送送王爷。” 薛靖曾三番两次的救过她,他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自己命不久矣,她不想还没有和他告别,就从此阴阳相隔。 “姑娘,若是让皇上知道,会……” “我主意已定,你和金粉若是怕会被牵连,此刻便收拾了包裹,另投别宫吧!” 眼神有些失焦的瞧着外头那些拿了包裹,正偷偷摸摸离去的宫女太监,颜菖蒲的唇角浮现一抹凄清的笑。 “姑娘,奴婢知错了,恳请姑娘不要赶奴婢走。” 见夏蝉双膝一软,低垂着头跪倒在地,颜菖蒲一颗心似被人用力揪着般疼,弯腰,双手搭上她的肩膀,细弱蚊呐道: “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也很任性,可是我真的想见他一面。” 抬头,夏蝉已是泪流满面,默然颔首,一旁的金粉瞧着也是泪如雨下。 院内,有风吹过,拂落枝上的积雪,沙沙作响,似叹息…… 未到日落,整个笼香阁便已很是冷清寂寥了,除了颜菖蒲、夏蝉、金粉,再无旁人。 金粉早早的就将宫门给闭了,想来颜菖蒲被废一事,应该早已传遍整个后宫了,如今的笼香阁应该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不祥之地了。 夜幕降临时,因着没有食欲,颜菖蒲草草的吃了几口夏蝉做的饭菜,便静坐窗前,等待子时到来。 子时刚到,收拾妥当的夏蝉默不作声的跟在颜菖蒲身后,主仆二人沿着密道出宫。 爬出密道的那一刹那,颜菖蒲只觉得心莫名的轻松了,就连呼吸都觉得畅快淋漓。 “姑娘,若是你觉得宫外好,那见过王爷之后,咱们就远走高飞吧!” 瞧着月光下,满脸释然的颜菖蒲,夏蝉犹豫片刻,轻声提议道。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王爷刚去西南边关,咱们就消失了,相信皇上必定起疑,到时莫说你我无处逃遁,还会连累王爷。” 顿了顿,唇角露出一抹无奈苦涩的笑,颜菖蒲接着道: “有时候,人在局中,不是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眼下,我们能做的,就是见过王爷之后,回宫,细心部署,静待机会。走吧!”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颜菖蒲率先朝前走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有些长,模糊不清,一如难以捉摸的命运;夏蝉静默不语的紧跟其后。 皇城分东西两个城区,有中间的主干道隔开,白日里,主干道两侧的商铺很是热闹,熙熙攘攘,尽享皇城繁华。 西城区居住都是些讨生活的贩夫走卒,平明百姓,建筑皆是白墙黑瓦,十分朴素。与西城区的简陋不同,东城区居住的差不多都是皇公贵胄和富商,建筑皆是气派豪华,皇城的守卫也巡逻的极是尽心尽力。 凭着颜菖蒲与夏蝉两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想要混过巡逻守卫,顺利抵达靖王府,当真有些异想天开。 颜菖蒲自然知晓这一点,故而并未带着夏蝉犯险,而是直奔西城区,照着银粉当日告知她的地点,找到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与掌柜对了暗号之后,便休书一份,让掌柜送去靖王府。 因着薛靖还未来,客栈又靠近明湖,鬼使神差的,颜菖蒲便带了夏蝉朝明湖行去。 皎洁的月光下,明湖一如记忆中那般安静美好,四周的积雪将月光折射进湖面,恍惚间,明湖的四周莹莹生辉,倒令明湖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当年,她与薛谨之结缘于此,如今,湖依旧,月依旧,情却不再是那情了。 而今想来,或许薛谨之根本不曾真心爱过她,当日他喜欢她,很可能是因为她的单纯,他爱的只不过是他没有拥有过的东西。 如今,世易时移,身为帝王,朝政的暗流涌动,她的伪装被拆穿,都让他正视到,所谓的单纯,只不过是虚幻不存在的,好似神话故事。 所以,他不再需要单纯,所以,他绝情的将废了她。 “姑娘,外头挺冷的,咱们还是回客栈吧!小心冻坏了身子。” “你若觉得冷,就先行回去吧。” 眼下,也唯有寒冷的空气能够分散她的注意力,能够让她忽略掉心中那隐隐的痛。 正如季林曾经说的,爱上一个人,一刹那便已足够,忘记一个人,却很可能要一辈子、经剜心之痛才行。 薛谨之如今这般待她,但她却无法忘却他的好。 身后静默片刻,便响起夏蝉离去的脚步声,颜菖蒲也不做理会,依着对夏蝉的了解,想来她应该回去给她取手炉之类的保暖之物了。 静静的瞧着湖面上倒映出来的憔悴的容颜,一颗豆大的泪水滑落,在湖面激起圈圈涟漪,模糊了湖里那张苍白的容颜。 有风刮过,觉得寒冷刺骨,为了取暖,颜菖蒲慢慢的蹲下身子,双臂交叉抱肩,身形好似蜷缩在母体中的婴孩,脆弱的让人心疼。 “唉……” 一声轻叹忽地响起,随即,一件漆黑的毛皮披风盖在了颜菖蒲瘦弱的身子上。 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的颜菖蒲回首而望,清澈明亮的双眸正好对上薛靖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眸,曾经,这双眼睛流露出来的是玩世不恭与不羁,而今却已被浓浓的疼惜溢满。 “你一向都不是个冲动的人,为何今夜却冒险出宫见我?” 月光下,如黑曜石般的双眸中有异样的光芒跳动,薛靖轻声问道。 若是在走之前听到心中想要听到的话,那么他此去便再无遗憾了。 低眉垂眸,并未回答薛靖的话,柔嫩的双手握住薛靖略微有些冰凉的双手,静默片刻,颜菖蒲方幽幽道: “值得吗?” 突然被颜菖蒲握住双手,薛靖的心猛地一颤,先是一怔,旋即掷地有声道: 章节目录 第270章 身陷险境 “就像往日说的那般,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你真的很傻。” 假如她幼时遇到的薛靖,假如她当初任由公孙蓉儿摆布,认命的嫁给薛靖,那么现在的结局会不会是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呢? 终究只是假如罢了,不可能实现的,今夜过后,她与他,便是天涯相隔了,或许,会是阴阳相隔。 闻言,薛靖白净的脸上泛起一抹潮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头却是甜蜜异常,然而,还没待他回过神来,颜菖蒲便主动依进他敞开的怀里,那若有似无的发香,令他觉得自己恍若是在梦中般不真实。 “雪……” “嘘!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吧!就这样便好。” 轻柔的嗓音将薛靖欲脱口而出的话语悉数给逼了回去,抬眸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那么的圆,那么的美好。 或许连老天也同情她们,初一,本该是细如眉毛的弯月,却异常的变成了圆月。 月光之下,两抹身影依偎而坐,身影重叠在一起,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安详。 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颜菖蒲坐直身子,抬眸望着薛靖如花般俊美的容颜,柔声道: “王爷,此去边关,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因为你答应过好,这辈子,一定会护我周全的。” 低头,注视着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薛靖试探性的碰触她的手,见她没有退缩之意,手指便与她的紧扣,郑重其事的保证道: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早些回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等到皇兄彻底将你遗忘之后,我便想办法将你从宫中带出,带着你隐居世外,看潮起潮落,看旭日夕阳……” 听着薛靖充满情感的描述,颜菖蒲的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渐渐觉得眼皮子有些重,最终慢慢闭上双眸,沉沉睡去…… 醒来时,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毛毯,淡粉色的帐幔垂着,透过半透明的薄纱,光线朦胧间依稀能够看见四周的景物,是她生活了将近一年的卧室,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回宫了。 带着满腹困惑起身下床,颜菖蒲拾阶而下,路过客厅,推开房门,整个庭院寂静无声,难免显得冷清。 手里端着一盆刚浆洗好的衣物,自小拱门处步出的夏蝉瞧见颜菖蒲衣着单薄的站在房门边,慌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近,秀眉微蹙道: “姑娘,外头天寒,别冻坏了身子。” “夏蝉,我们是怎么回宫的?” 任由夏蝉轻推着往房内走的颜菖蒲侧首而问。 “王爷今早进宫要与太后辞行,用马车送回来的,宫中无人察觉,姑娘尽可放心。” “哦。” 轻轻颔首,突地似想到什么般,颜菖蒲再度询问道: “王爷走时,可有留下什么只字片语?” 自屏风上取下纯白的狐狸皮大氅给颜菖蒲披上,夏蝉歪头细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柔嫩的唇角绽放出一抹温柔的笑,颜菖蒲只觉得心暖暖的,为的只是薛靖无条件的信任。 若是换做旁人,定会怀疑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出宫的,进而刨根究底,可他没有,一如他所说的那般,付出就够了,旁的根本不值得去关心和理会。 自打回宫之后,就很少见颜菖蒲笑的夏蝉瞧见她此刻神态,心不由一沉,却没有将顾虑脱口而出。 就让姑娘心里留个念想吧,这样往后姑娘幽禁的日子或许就不会感到孤单寂寥了。 “姑娘,你暂且在客厅内稍坐会,奴婢去把衣服晾了,立刻去做早膳。” “夏蝉,早膳还是由我来做吧,难道你忘了,回纥国师说我应该多运动运动吗?” “可是……” “别可是什么了,就这样定了吧。” 夏蝉与金粉愿意陪她留在这笼香阁过苦日子,她心中已是感动的紧,若是再使唤她们二人做这做那,她终究有些过意不去。 不容夏蝉拒绝地决定罢,颜菖蒲步出房门,往厨房行去…… 因着有薛谨之的旨意,笼香阁内的人都不许出宫门半步,生活的一应物资俱是由外头的宫女太监定时送来的,故而少了夏蝉与金粉的出外打探,宫里有何风吹草动,颜菖蒲自然无从知晓。 说也奇怪,她被褫夺夫人身份后,也无人上门耀武扬威,给以难堪。 清清静静的过了十几日,这日,正是元宵佳节,想来外头定是张灯结彩,喜庆不已。 夏蝉准备了一桌虽不丰盛,但却精致的晚膳,颜菖蒲招呼金粉和夏蝉与她同桌而食,吃到一半,有孔明灯升起,飘在空中,着实好看。 正当三人看的出神之际,忽地,密道的出入口响起一阵有条不紊的敲击声。 金粉起身跑去摁下博古架上的梅花图文,然后满面欢喜的正欲迎接银粉的出现,然出其意料,也出乎颜菖蒲与夏蝉意外的是,从密道出入口步出之人,却是消失了很久的拓跋君豪。 魁梧挺拔的身姿经过在外头风霜的洗礼越发健壮结实,然那张刚毅的俊脸上却流露出疲惫之色,锐利的双眸在瞧见颜菖蒲时,像是烛火被点燃般,散发出温暖夺目的光芒。 “夫人,我回来了。” “你……”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为的是拓跋君豪平安归来,然欣喜的话语刚到嘴边便咽了回去,颜菖蒲阴沉下脸,冷冷道: “你还回来做什么?” 内心满腔的相见之喜因颜菖蒲的冷漠而转化成深深的失望与愤怒。他为了她,远赴西夏,采摘“梭罗果”,差点连命都丢在西夏,而今见面,得到的却是这般待遇。 垂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因着握的太过用力,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拓跋君豪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令室内之人均是身心一颤。 “拓跋公子,你回来便好了。看你面有疲惫之色,这一路定是辛苦了,不如先回屋休息吧,奴婢这就去给你烧热水去。” 望了眼面无表情的颜菖蒲,暗叹一声,夏蝉走近拓跋君豪,打圆场道。 拓跋君豪狠狠的瞪了眼颜菖蒲,便闷声不响的跟着夏蝉离去,期间,颜菖蒲再不曾出言。 刚出房门,拓跋君豪便冲到一根廊柱前,将砂锅般大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柱子上,硬是将那柱子砸出了裂缝。 “公子,你千万莫要生夫人的气,其实自从你离开皇宫之后,夫人没有一日不在担心你的安危,她还特意吩咐银粉派人去塞外寻你。” 虽然惧怕拓跋君豪周身散发出的阴寒之气,夏蝉还是硬着头皮,走近,轻声道。 “她会担心吗?她若是担心,见到我时,就不该是那样冷漠之态。” 满腹委屈的拓跋君豪回首望着夏蝉,咬牙切齿道。 “公子,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刻意压低嗓音,生怕室内的颜菖蒲听到,语毕,夏蝉便率先往前走,拓跋君豪站立片刻,最终还是跟上。 “公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皇上将姑娘的夫人封号废了,而今的我们都是被幽禁于笼香阁的。姑娘之所以那般待你,一则恨你当日辜负了她的心意,硬要去逼问国师续命之法,身犯险境;二则,或许是想激的你再离开皇宫吧!” “被废封号,为什么会被废封号?” 满腔郁闷尽数化作震惊,拓跋君豪虎目圆睁,难以置信道。 薛谨之是如此的疼爱颜菖蒲,他怎么可能会废了她? “哼!公子可曾听说过三人成虎?皇上信了宫中谣传,认为姑娘与靖王爷有染,这便是天子的爱。” 极尽嘲讽之色的说罢,夏蝉便不再多言。 “昏君。” 几不可闻的暗咒罢,拓跋君豪心中对颜菖蒲早已没有怨意,反倒多了几分怜惜与同情,如今的颜菖蒲,已与冷宫中的废妃无疑了…… 次日,阳光明媚,暖意融融,庭院内的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斜靠在贵妃塌上的颜菖蒲单手支着下颚,望着庭院呆呆出神,忽地,一股奇异的清香唤回她神游的思绪。 循着香气来源望去,只见昨夜怒气冲冲离去的拓跋君豪,此刻手里正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瓷碗,慢慢的靠近,双目始终盯着脚下,生怕被什么绊倒似的。 “颜姑娘,来,趁热,喝了吧。” 得知颜菖蒲被褫夺了夫人身份,怕再唤她夫人,会令她不高兴,又知她不喜自己唤她闺名,思前想后,拓跋君豪只得跟着夏蝉们叫,然听在颜菖蒲耳里,多少觉得有些怪异。 “这莫不是梭罗果熬成的?” 坐起身子,看清拓跋君豪端着的碗中之物,再依据拓跋君豪小心谨慎之态,颜菖蒲试探性的猜测道。 “正是,我听国师说,这东西一定要趁热饮下,否则就没什么效用了。” 望着阳光下,拓跋君豪越发清明乌黑的双眸,瞧着他面有邀功之色的俊脸,颜菖蒲心下不免有些感动,终究硬不起心肠拒绝他的好意,点头伸手去接药碗。 “这药碗太烫了,别烫着你,还是我喂你吧。” 说罢,不待颜菖蒲同意,拓跋君豪径自坐到贵妃塌旁,扶着颜菖蒲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宽阔厚实的胸膛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药碗的边缘贴上她略显苍白的唇,轻哄道: “喝吧。” 张嘴,将药碗中的药汤慢慢的喝入最终,有些涩,有些苦,又有点丝丝清甜,吞入腹中,觉得整个身子暖暖的。 颜菖蒲慢慢的喝着,拓跋君豪慢慢的喂着,待到整碗药喝掉,颜菖蒲出了一身的汗。 拓跋君豪将碗搁于贵妃塌旁的矮几上,动作轻柔的将颜菖蒲安置回贵妃塌上躺好,并且为她掖好身上的毯子,方笑道: “你先躺会,我这就去叫夏蝉和金粉进来,帮你更衣换被。” 语毕,也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便起身欲走,然要侧的衣服却被颜菖蒲柔嫩的小手抓住。 “还有什么事吗?” “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 “我,我才不傻。我是怕你去了之后,没人帮我完成我的大事,所以才会救你的。” 刚毅的俊脸硬着内心的激动而微微泛红,拓跋君豪嘴上却是硬道。 不想让拓跋君豪觉得难堪,颜菖蒲假装信了,缓缓松开他的衣服,低眉垂眸,轻声道: “去吧,叫金粉和夏蝉进来吧!” 怔怔的看了眼适才被颜菖蒲小手抓过的地方,拓跋君豪不由懊恼自己的不识情趣,适才颜菖蒲抓住他衣服时,他应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任由她抓着。 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之感,含糊其辞的点了点头,拓跋君豪便退了出去。 须臾,夏蝉与金粉进得房来,帮着颜菖蒲更衣换被,待得一切收拾妥当,颜菖蒲再度躺回贵妃塌上,过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风平浪静对后宫而言是根本不可能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才是后宫的真实写照。 元宵刚过,喜庆的气氛还未完全消退,便又有嫔妃莫名死于意外了。 若是寻常嫔妃,倒也罢了,偏就这嫔妃是近段时日颇得圣宠的梅嫔;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后宫的嫔妃各个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谈“蛇”色变。 听罢拓跋君豪叙述的颜菖蒲秀眉微蹙,暗自思量。 寒竹乃是皇后娘娘的人,又颇得薛谨之宠爱,照理而言,是不会有人敢动她分毫的。 可若说是意外,总觉得有些诡异。 “哼!梅嫔,梅嫔。叫她往日张扬舞爪,飞扬跋扈,如今当真没的嫔妃可当,可真应了皇上给她的封号。” 伺候在贵妃塌旁的金粉面露快意之色,心直口快道。 颜菖蒲神色凌厉的横了眼金粉,顿时惊得她身心一颤,立刻意识到自己所犯之错。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是她适才那番言语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传到皇上耳朵里,必定会招来祸事的。 低垂下头,金粉再不敢多言,心下因着自己的鲁莽暗恼不已。 “君豪,继续暗中留意,随时向我汇报事态发展,记得,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危。” 喝了梭罗果,睡了一夜,觉得胸口不似以前那般发闷,整个人感觉轻松不少的颜菖蒲双眸望向拓跋君豪时,容色缓和了许多。 “恩。” 认真的点了点头,望着颜菖蒲依旧略显苍白的小脸,拓跋君豪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道: “姑娘喝了梭罗果的汤药,感觉可曾好些?要不在下这就去把那回纥国师抓来,给你把把脉?” “不必了,我感觉好多了。” 之所以唤住转身欲走的拓跋君豪,颜菖蒲自有原因。 一则,是怕回纥国师来了之后,把出她身子的状况并不理想,伤了拓跋君豪为她煞费苦心、历尽艰辛求药的心;二则,想来现在整个皇宫定是戒备较之往昔要严的多,拓跋君豪一个人在皇宫中游走可能没什么问题,可是多带一个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关心自己的人身陷险境。 章节目录 第271章 加剧 “可是……” “别可是了。眼下你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一定要专心各宫的动静,千万不要让她们将矛头指向笼香阁,来个斩草除根,到时即便我再生龙活虎,也只能死路一条。” 神色严肃的打断拓跋君豪的话,颜菖蒲郑重其事道。 她可不想被人浑水摸鱼,成了替罪羊。所以,一定要打起精神,十二万分的注意笼香阁外的动静,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提早做好应对措施。 “是。” 沉默片刻,理解了颜菖蒲顾虑的拓跋君豪点头答应,然心下却依旧没有打消去见回纥国师的念头。 不能带回纥国师来,那他可以暗暗记下颜菖蒲这几日的身体状况,将之告诉回纥国师知晓。 待得拓跋君豪退下,颜菖蒲起身下榻,金粉则伺候她将狐狸皮大氅披上,生怕她着凉。 缓步行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令颜菖蒲的意识越发清晰。 呆呆的望着长在庭院东边角落的几棵翠竹,须臾,颜菖蒲方低声道: “金粉,去小仓库里找找,有没有冥币元宝之类的物件?夜深人静之时,烧些给寒竹,也算是送她一程了。” “姑娘,梅嫔在世时,对你百般刁难,何必要烧冥币元宝给她?” “我和她终究都是王府出来的人。” 淡淡的伤感弥漫上颜菖蒲清澈明亮的眸,令人瞧着心疼不已。 想当初,公孙蓉儿不曾进宫时,寒竹虽然处处要与她颜菖蒲一较高低,但从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一个出身贫寒之人,想要成为备受他人瞩目的人,其实本身并没有错的。 “奴婢记下了。” 金粉心下轻叹颜菖蒲的心软,嘴上则恭敬的答应了。 即便喝了梭罗果的汤,身子有些起色,但在窗前站的久些,颜菖蒲便觉得有些乏了,再度回贵妃塌上侧趟着,取了本杂书,静静看了起来。 夜深人静,月色朦胧,偶有风过,挂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响声。 手里提着篮子的金粉寻了个僻静处,将篮子的香烛元宝一一取出,点了香烛,正欲烧元宝,就听得身后响起刻意压低嗓音的喝阻: “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金粉面前的香烛就被悉数踩灭,元宝冥币也被踢的一团糟。 心差点被吓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金粉瞧清来人是夏蝉,双眉紧蹙,心有余悸的委屈道: “是姑娘让我烧的,她说好歹也和梅嫔在王府一起生活过。” 闻言,夏蝉先是一愣,毕竟颜菖蒲素来行事稳重,似眼下这般行事,实在有些过于冒失了。 “姑娘心底善良,一时心软,也是在所难免。我们做下人的,岂可犯浑。别说后宫内不允许私自烧了冥币元宝,即便可以,若是让旁人瞧见,添油加醋一番,让皇上误以为咱们笼香阁心虚,所以才会如此,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听了夏蝉一番言语,细细思量,金粉顿时吓出一身的汗,一时慌了,六神无主的望着夏蝉道: “那该怎么办?” “若是明儿个姑娘问起,你就权当今夜烧过了。” “可是姑娘最恨人说谎骗她了。” “你真是榆木脑袋。走吧。” 没好气的瞪了眼金粉,夏蝉将地上的东西悉数收回到地上的篮子内,提起篮子,头也不回的超前走,金粉无奈,只得跟上。 就在她们离去之际,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中流露出恼怒之色,眼瞅着即成的好事,就被夏蝉那个*婢给破坏了,实在可恨可惜。 携着怒意,双眸充满恨意之人转身朝着贤妃的淑德宫跑去。 华丽的装饰,高贵大方;青铜鹤嘴衔烛,烛光映的重重叠叠的帐幔内的景物模糊不清。 身着一身太监服的男子跪倒在青花石铺就的地板上,将在笼香阁内的所见所闻悉数汇报给帐幔内的人知晓。 谢思琴手里端着一杯上好的普洱,神色自然,看不出悲喜,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自打知道梅嫔是死于毒蛇之口时,她便知道,定是有人已知晓了莲嫔的死和她有关,想要来个借刀杀人,并且旧事重提,那就可以一举除去两人了。 心思如此缜密的,放眼整个皇宫,除了皇后,便只有颜菖蒲和王静了。王静素来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想来应该不会,而今从底下人的讲述中,颜菖蒲也可排除了,那唯一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便只有皇后了。 倘若真是皇后做的,那她先用寒竹将皇上拉住,再在寒竹最受宠时将其杀害的手段可谓当真毒辣的紧。 哼!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 “你继续留意外头的动静,除了笼香阁外,还要格外给本宫留意椒房宫。” “是,奴才记下了。” “下去吧。” 打发走了下人,谢思琴方再度慢慢品尝手中的普洱…… 依照祖宗规矩,妃子不曾位列夫人的,是不可以风光大葬,送入皇宫的,所以寒竹的后事多少办的有些草率。 宫中传言,皇后因为先痛失菖蒲,后痛失情同姐妹的贴身丫鬟,越发没有精神打理后宫了,所以贤妃的在后宫中权力越发大了。 这日,因着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暖暖的,有种春回大地的错觉。 颜菖蒲穿了一袭淡蓝色的衣裙,拿了毽子,在庭院中与夏蝉踢着玩。 一道矫健的身影翻墙而落,稳稳的站在不远处,并不急着上前说些什么。 看着颜菖蒲灵巧跳动的身姿,看着她渐渐红润的小脸,拓跋君豪整日绷紧的刚毅俊容上,柔和之色不由慢慢增多。 “姑娘,奴婢真的没力气了,咱们还是歇会吧!” 单手插腰,不再抬脚去勾毽子,任由飞来的毽子跌落在地上的夏蝉呼呼喘着粗气,摆手道。 其实她并非真的没力气,怕的是颜菖蒲大病初愈,若是太过累了,病情会反扑。听以前的老宫女将,肺痨这样的病是需要多休息的,若是当真太过疲累,一旦反扑,那可就是药石不灵,回天乏术了。 颜菖蒲多少有些猜到夏蝉的担心,刚巧眼角视线也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拓跋君豪,便未曾点破夏蝉,笑着点头答应,朝庭院内摆放的石桌旁走去。 一坐下,夏蝉便给颜菖蒲倒了杯清甜的水,拓跋君豪则近身上前,不待颜菖蒲开口,便汇报道: “姑娘,在下在椒房宫查到,咬死梅嫔的蛇应该在椒房宫养过一段时日。” “何以见得?” 吞咽下口中的水,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颜菖蒲语声平静道。 “在下查过那咬死梅嫔的毒蛇,其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艾草味,而整个皇宫内,只有椒房宫有种植艾草。况且,民间传说,蛇是最怕艾草的,倘若这蛇不是椒房宫专门养着的,怕是早就跑了。” 静思片刻,颜菖蒲柔嫩的唇角浮现一抹了然的笑,想不到当初她想做却没做的事,如今公孙蓉儿倒是代劳了。 或许寒竹死也没想到,她获宠的那一瞬间,便是踏上死亡之路的开始。 “君豪,你去问问回纥国师,可有什么药物能够令女子突然见红的?” 不知颜菖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拓跋君豪心下虽疑惑,却当下答应着去了。 “夏蝉,你附耳过来。” 夏蝉依言行事,颜菖蒲在其耳旁细语几句,只见夏蝉频频点头,眉目间露出几分解气之色。 “都记下了吗?” 拉开彼此的距离,端起桌上的茶杯,颜菖蒲笑盈盈的望着夏蝉道。 “都记下了,奴婢这就去办。” 轻轻颔首,待得庭院内只剩自己一人,颜菖蒲方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水,娇嫩小脸上露出的享受表情好似在品尝着什么琼浆玉露般惬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次她一定要借东风,除却公孙蓉儿与谢思琴其中的一人。 微风渐起,吹乱了她披散着的乌黑秀发,几缕发丝遮挡住其清澈明亮的眸,掩盖了内里胸有成竹…… 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红,好似血半耀眼刺目。 空中偶有鸟儿孤零零的飞过,叽喳一声,便立刻归于寂静。 寂静的甬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名身着青衣宫装的女子发足狂奔,头上的发髻已凌乱不堪,再看其身后,两名侍卫正紧紧追赶,但却不敢出声高呼,好似怕惊动什么一般。 时不时回首看看越来越近的侍卫,夏蝉心下焦急不已,咬紧牙关,拼命奔跑,暗自鼓励自己,一定要撑到那人的出现,否则,姑娘所要筹谋的一切都很可能会付诸东流。 眼见得长长的甬道即将跑到尽头,若是再往前跑,必定会惊动甬道尽头另一侧的守卫,到时她即便有翅膀,也得被押解回笼香阁。 急中生智,忽地止住脚步,夏蝉回转身子,呼呼喘着粗气,对追赶她两名侍卫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再跑了,心下则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若是拓跋公子说的没错,估摸着时辰,那人也该出现了。 “好你个*婢,竟然敢骗我们哥两,当真是不想活了。” 其中一名侍卫一个箭步冲到夏蝉身前,呼呼喘着粗气的同时,满面愤怒道,话音未落,便扬手欲教训夏蝉。 夏蝉正欲躲避,眼角视线瞧见突然出现在甬道尽头的两名宫女,不由松了口气,脸则硬生生接下了那侍卫重重的一巴掌。 因着那侍卫是用尽全身力气打的,被打得眼冒金星的夏蝉根本不能站稳身子,跌趴在地。 “什么人?胆敢挡良妃娘娘的轿辇。” 身为慕容君塞贴身侍婢的瑶珠粉面含怒,朝着两名侍卫并倒在地上的夏蝉喝道。 “良妃娘娘,奴婢夏蝉,是笼香阁颜主子的丫鬟。贸然挡驾,实乃迫不得已,恳请良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吧!” 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夏蝉手脚并用的爬到距离瑶珠约有三四步之遥的地方,拼命磕头恳求道。 不待瑶珠说些什么,轿辇上垂着的轿帘被掀开,露出慕容君塞英姿勃发的秀颜。 “你家主子怎么了?” 自打上次颜菖蒲落水之后,慕容君塞对她心中一直存有愧疚,虽然后来她也去御书房外跪求过,但是最终帮颜菖蒲脱离危险的,却是靖王爷,而她根本什么都没帮上。 如今得知颜菖蒲有难,慕容君塞不曾思考,便脱口而出道,急得一旁的瑶珠直往她打眼色。 “回良妃娘娘,我家主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今突然说肚子疼,奴婢怕……,求良妃娘娘去恳请皇上,让太医去看看吧!” “好,好,本宫这就去。” 人命关天,慕容君塞想也没想,便答应道,倒是一旁的瑶珠,不顾尊卑,逾越道: “夏蝉,若是你家主子当真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为何当初皇后流产时,她没有告知皇上,好纾解皇上的抑郁之情?” 宫中嫔妃,哪个不想圣宠不衰,怀孕更是得到圣宠的最好手段,这颜菖蒲却是背道而行,其中必定有蹊跷。 心下一惊,夏蝉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的料事如神,果真如主子说的那般,慕容君塞性子豪爽,素来不拘小节,是个好糊弄的主,倒是她身旁的丫鬟瑶珠,虽说平日里话不多,却是极为心思明亮之人,而今看来,当真不容小觑。 “想来瑶珠姐姐也是知道的,我家主子原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虽然宫中传言,皇后娘娘与我家主子不和,但主子是极重情义之人。深知若是在皇后娘娘流产时,说出自己怀孕一事,那么皇上势必会将精力都放一些在我家主子身上,反倒忽视了皇后。主子不愿如此,所以便藏着没说。” “哼!我当你这都说的通,那当日你家主子被褫夺夫人之职时,为何不说?” “瑶珠姐姐,你我同为女子,虽不曾与男子有过情爱,却心中都想他日出宫时,寻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子嫁了,倘若那男子负了自己一片深情,根本不信任你我,想必姐姐心下必定会恨之,又怎会告知怀孕一事。很可能,说了,反倒再落个不贞的罪名。” 夏蝉的对答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直说的瑶珠再无话可言。 “瑶珠,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更何况,当初我还欠她一份人情,你就不要再多思了。” “小姐,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这一去,万一皇上……” “不妨事的。走吧。” 笑着打断瑶珠的话,慕容君塞吩咐抬轿的太监掉转方向,轿辇便改道往御书房所在的方向而去。 夏蝉自然不方便同行,待得慕容君塞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方回头看了那两名侍卫一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拐一拐的往笼香阁的方向行去。 回了笼香阁,进得室内,见着颜菖蒲,夏蝉便将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待得汇报完,方觉得手掌和膝盖的火辣疼痛感越发加剧了。 “夏蝉,真的辛苦你了,你先回屋去清理一下伤口,这是金疮药,去吧。” 章节目录 第272章 抱怨 敏锐的察觉到夏蝉刻意压制的痛苦,颜菖蒲心下轻叹一声,起身从柜里取了上好的金疮药,递给夏蝉道。 夏蝉本欲推拒,却是颜菖蒲一再坚持下,只得收下,谢过恩之后,便退下了。 送走了夏蝉,颜菖蒲再度回到敞开的衣柜前,视线落在柜子底层的一个红色缎面的锦盒上,里面藏的并非是金银珠宝,而是一盒神奇的药物。 那盒药物是当年居住在山林时,竹飞研制出来的,确切点说,应该是竹飞一时好玩,研制的,至于有没有功效,因为当日季林带她离开山林时比较匆忙,所以她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她更是无从知晓。 闭上双眸,深吸口气,笼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待得双眸再度睁开时,颜菖蒲内心已经下了决定。 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就拿身体赌一把吧,若是赢了,便是扭转乾坤。 弯腰,打开红色缎面的锦盒,将里面只有鸡蛋大小的玉瓶取出,藏于袖中,颜菖蒲便神色自如的将衣柜的门关上,回到梳妆台前坐下,静待太医的到来。 所谓虎毒不食子,她相信,薛谨之即便恨她,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孩子。 夕阳一点点消失,最终天际泛起天青色,颜菖蒲却始终坚信太医会来。 果不其然,当天空彻底被黑色遮盖时,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远远的瞧见,笼香阁的门被人打开,有数盏宫灯快速往主卧移来。 呵呵!笼香阁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颜菖蒲笑着站起身子,从袖袋中取出那玉瓶,拔了塞子,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吞服下去,然后步伐坚定的走近床榻。 已经收拾包扎过的夏蝉,帮着颜菖蒲将外衣脱去,并且伺候她躺到床上,一颗心却被悬起,毕竟,她心里清楚,自家主子并非真的怀孕,若是太医一到,把脉过后,事情必定会败露的。 躺在床上,伸手故意将一头秀发弄乱的颜菖蒲给了夏蝉一个安心的眼神,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便觉得腹部绞痛不已,光洁的额头很快便布满了冷汗,原本略微有些红润的小脸眨眼间便苍白无比。 心下苦笑,原来这药的副作用竟是腹部绞痛,这下可好,她连痛苦都不用装了。 瞧着颜菖蒲痛苦不堪的模样不像是假装出来的,夏蝉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惊慌失措的抓住颜菖蒲的手,大声喊道: “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好痛,真的好痛,啊……” 身子在床上扭动,痛苦万分的颜菖蒲只是按照本能,叫喊不已。 “姑娘,你再坚持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太医马上就来了。” 夏蝉正哭喊着,楼梯口的屏风出转出几个人来,正是慕容君塞、瑶珠、以及两名太医,却不曾见到薛谨之……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听着颜菖蒲呼天抢地的嘶喊声,慕容君塞急得朝两名太医吼道。 太医不敢有所怠慢,三步并作两步行至床前,一人伸手搭脉,一人察颜观色。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面上均露出困惑棘手之色,皆不敢急着妄下断言。 二人在宫中行医数十年,很多疑难杂症都遇到过,似颜菖蒲这般情况的还是头一遭。 单从脉象看来,确实怀孕两月了。然奇怪的是怀孕两月的女子,哪经得起体内排山倒海般紊乱脉息的折腾,照常理而言,早已流产了。 深宫之中,不乏有嫔妃为了争宠,借助药物,制造假怀孕的现象,若是他们拿捏不准,说错了话,怕是当真祸从口出了。 “两位太医,我家主子究竟怎么了?” 见两位太医迟迟不出声,以为事情被拆穿的夏蝉心下一惊,面有焦急之色道。 “是啊。你们两倒是说话啊!是好是坏,总得说一句啊!” 误以为事态十分严重的慕容君塞脾气本就有些急躁,此刻更是难以沉得住气,生怕颜菖蒲有个三长两短。 两名太医再度交换了眼神,好似达成共识一般,由其中一名太医开口道: “回良妃娘娘的话,颜主子确实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之所以会腹痛如绞,想来是吃坏了肚子。臣给开副药,调理调理,应该便会没事了。” 闻言,颜菖蒲与夏蝉均暗自松了口气。 “那你快点开药方抓药啊。” 慕容君塞吩咐罢,便近身坐到床边,伸手握住颜菖蒲略微有些冰凉的手,出言劝慰。瑶珠则随同两位太医下楼取药。 然片刻工夫,刚下楼的瑶珠便要匆匆跑上楼来,不待慕容君塞问话,便出言道: “小姐,楼下的门被反锁了,奴才等人根本无法出去。” “怎么会这样?” 见慕容君塞面露怒色,一旁的夏蝉慌忙走到她身前,跪倒在地,俯首道: “良妃娘娘请息怒,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 慕容君塞面露狐疑之色的将视线落到颜菖蒲布满汗水的苍白容颜上,见她点了点头,眉目间越发困惑不已。 “妹妹,你为什么这么做啊?太医若是出不去,是没法子给你抓药的。” 气若游丝的颜菖蒲根本没有气力回答慕容君塞的话,夏蝉忙忙解释道: “良妃娘娘有所不知,自从我家主子被褫夺夫人之职后,往昔那些平日里嫉妒夫人的人,总是变着法的给我家主子罪受。奴婢若是猜的没错的话,我家主子突然腹痛如绞,想来定是跟送来食材的那些宫女太监脱不了干系。而今,若是让外人知道我家主子怀有身孕,即便这次有良妃娘娘相救,能够保住胎儿,也难保往后会被奸人所害。恳请良妃娘娘,答应奴婢,守住我家主子怀孕的秘密,保她母子平安吧,求良妃娘娘了,求求你了。” 瞧着夏蝉忠心耿耿的样子,慕容君塞面上的怒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赞赏。 她慕容君塞虽然性子耿直,好似什么事都不在乎,不关心,但宫里所发生的事,她却是清楚明白的紧,而今似夏蝉这般甘愿与主子同甘共苦的奴才,已经少之又少了。 “本宫倒是能确保本宫的人能够守住你家主子怀孕的秘密,只是皇上那边,本宫怕有些难。” “皇上乃是聪明之人,接二连三失子,必定已经知道后宫嫔妃的把戏,奴婢相信他定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的。” “菖蒲妹妹有你这么个机灵的侍婢,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多谢娘娘夸赞,奴婢愧不敢当。娘娘既然已经答应了奴婢的请求,奴婢这就带瑶珠姐姐下楼去给我家主子抓药。” 礼毕,夏蝉起身,引着瑶珠下楼。 “妹妹,你再坚持一会,等药熬好了,喝下之后,就会好了。” 泪眼迷离间,看着慕容君塞有些模糊不清的脸,颜菖蒲心下不由升起一丝罪恶感。 一直以来,她总是一再的利用别人对她的关心,为的只是呈一己之私。 现在的她,其实已经和当年的太后,现今的谢思琴、公孙蓉儿没什么分别了。 闭目,不敢再看慕容君塞诚挚的双眸,颜菖蒲紧咬牙关,承受着体内一波又一波的痛楚。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片刻,夏蝉手里端了碗药,急急匆匆而来,跟在其身后的则是瑶珠。 慕容君塞本欲亲自给颜菖蒲喂药,然夏蝉一再坚持,加之瑶珠从旁规劝,只得作罢。 喝罢苦的要命的药,其实疼痛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少,然为了不让慕容君塞起疑,颜菖蒲硬是强忍着疼,不让自己呻吟出声,打起精神,让人瞧着感觉好了许多。 “奴婢多谢良妃娘娘出手相助,而今我家主子喝了药,需要多做休息,待得身子康复,定亲自感谢娘娘的大恩大德。” 虽放心不下,然瞧着颜菖蒲确实面露疲惫之色,慕容君塞怕打扰她休息,只得笑着与颜菖蒲告别,带着瑶珠去了。 夏蝉慌忙跑到窗前,两扇窗户间的缝隙,看着慕容君塞与瑶珠出了笼香阁,金粉将宫门关上,方转身急奔回床边,满面焦急之色道: “姑娘……” 不待她把话说完,颜菖蒲忽地翻身趴在床沿边,“哇”的一下,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顿时吓得夏蝉面色苍白如纸。 耳畔夏蝉焦急的呼唤声渐渐变得有些模糊,就好像置身与空旷的山野,有人在山顶高喊,声音听着飘渺遥远,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的颜菖蒲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极力深呼吸,让剧烈跳动的心慢慢趋于平稳,气息微弱道: “夏蝉,我,我没事。柜,柜子,药。” 依着颜菖蒲所言,夏蝉起身跑去打开柜子,翻出一只小瓶,跑回床前,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塞入颜菖蒲嘴中,然已没力气吞咽的颜菖蒲根本无力将口中的药丸吞下,急得夏蝉除了哭与催促外,再无别的法子。 颜菖蒲心里别谁都清楚,若是吞不下药丸,只需再过一炷香的时辰,她的命休矣。 难道她当真命绝于今日吗? 缓缓的合上双眸,自重生以来,首次,她选着了静待死亡的到来,因为她已没什么可做的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一道急切浑厚的嗓音突然响起,随即,便听得夏蝉似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的浮木一般,急急喊道: “拓跋公子,姑娘她吞咽不下口中的药,她吞咽不下啊,怎么办啊?” 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将颜菖蒲安置妥当,拓跋君豪回首望着夏蝉,面色阴沉道: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她的病又复发了?” 惧于拓跋君豪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夏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并未急着出言解释,而是神色复杂的静默片刻,方开口道: “拓跋公子,姑娘不让奴婢告诉你,你还是等姑娘醒了之后,再问她吧!” 夏蝉是什么样的人,拓跋君豪心里还是清楚的,就算自己现在用剑指着她的喉咙,想来也得不到什么。 “那你好好照顾姑娘,我这就去请回纥国师。” “拓跋公子,你别去。姑娘遭了如此大的罪,可千万别让她功亏一篑。你放心,姑娘吞下那药丸后,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夏蝉伸手紧紧的抓住拓跋君豪的袖子,慌忙道。 拓跋君豪神色复杂的看夏蝉一眼,又将视线落在床上的颜菖蒲,见她呼吸平稳了许多,神色也安详了许多,虽然犹自不放心,但怕坏了颜菖蒲的好事,最终勉强点头答应了…… 是夜,明月高挂,云淡风轻。 昭阳宫中,瑶珠正伺候着慕容君塞就寝,忽听得院内太监来报,说皇上驾到,慕容君塞慌忙将脱了一半的衣物穿戴上,带着瑶珠去往前厅相迎。 因着慕容君塞喜好骑射,所以与旁的嫔妃宫所不同,她的宫所布置简单大方,除了几副万马奔腾的巨幅画作外,便是各色弓箭。 薛谨之双手负于身后,正在一幅万马奔腾的画作前,好似在欣赏,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便转身而望…… “臣妾参见皇上。” 令慕容君塞平身,薛谨之并未落座,漆黑深邃的双眸注视着她,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道: “太医说她确实怀孕了,她,还好吗?” 摇了摇头,眸光暗了暗,慕容君塞语带同情之色道: “不好。”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久不见薛谨之有何反应的慕容君塞心下犹豫片刻,最终试探性道: “皇上,臣妾虽不知菖蒲妹妹究竟犯了何错而被幽禁于笼香阁,然臣妾听家母说过,怀孕的女子还是需要多出外走动走动的;心境开阔了,食欲便会增加,对胎儿是极为有利的。” 视线捉摸不定的迎上慕容君塞诚恳的双眸,薛谨之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方平静道: “从明儿个起,你有空就多去笼香阁走走;还有,朕只需她每月出笼香阁三次。” “多谢皇上开恩。” 由衷的为颜菖蒲感到开心,慕容君塞喜上眉梢道。 “朕只是念在她身怀龙嗣的份上而已,待得她诞下麟儿,便不能再出笼香阁。” 好似为了掩饰什么似的,薛谨之冷冷道。 慕容君塞虽然平日里粗枝大叶,大大咧咧,然毕竟出身官宦世家,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当下也没再多嘴说些什么,心下则另作思量。 只要菖蒲能够顺利诞下麟儿,母子天性,血浓于水,皇上又怎会忍心将幼子硬生生从生母手中抢走? “你早些休息吧,朕走了。” 该知道的已然知道,该吩咐的也已经吩咐,薛谨之语毕,便大步朝外走,慕容君塞与瑶珠俱是屈身行礼相送,直至瞧不见薛谨之的身影,瑶珠方有些抱怨道: “小姐,之前欠颜姑娘的人情,帮她请太医,我们已经还清了,你又何必再多事。” 章节目录 第273章 不足为奇 “傻丫头,皇上若是心里当真不记挂颜姑娘,又怎么会亲自来阳塞宫询问她的情况?毕竟,颜姑娘是他第一个全身心去爱的女子,即便两人闹得如今这般地步,但是有些东西不是说想剪断,想取代便能取代的。” 瞧着瑶珠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慕容君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曾经历过男女情爱的人,想来是永不会明白的。 “好了,累一天了,瑶珠,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 打发走了瑶珠,慕容君塞缓步行至窗前,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脸上的洒脱之色渐渐退出,英气的眉宇间流露出淡淡忧伤。 其实似瑶珠那般不懂得情爱滋味的,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她勿需经历情爱带来的种种难过与悲伤。 天上的你,过的可好? 因着冬天还未真正结束,天上星星过于稀疏,倒是显得越发明亮了。 已经能够下床走动的颜菖蒲在夏蝉的伺候下,喝了点粥之后,便斜靠在窗栏上,定定的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 心头萦绕着淡淡的孤单与寂寞,鬼使神差般,脑海里便浮现出薛靖那张俊美的容颜,以及他总是带着笑意的狭长凤眸。 若是薛靖还在京城的话,听到她出事,想必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因为他总是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然而今日,他没有来,救她的是拓跋君豪,心头的失落交织成复杂的情绪,令她心乱如麻、感觉很不是滋味。 “难道你还嫌你的命不够长吗?” 冷冷的语声依旧掩饰不住心疼,一件厚重的狐狸皮披风轻轻的披在身上,不用回首,颜菖蒲也知是拓跋君豪所为。 “拓跋君豪,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你进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颜菖蒲突然的询问令拓跋君豪感到有些措手不及,静默半晌,方平静的开口道: “盗取皇宫地图,帮助公孙王爷谋朝篡位。” 诧异于拓跋君豪的坦白,颜菖蒲回首迎视上他锐利的视线,眉宇露出困惑之色,低声道: “既然是公孙王爷要谋朝篡位,为何你不投奔皇后,反倒来投奔我?” “哼!公孙王爷心知自己的女儿对当今圣上的情意,若是让皇后帮忙,难保她因为爱而出卖生父。而你,皇上对你深爱有加,但你对皇上除了恨之外,却没有半分爱,越发有利于我们计划的实施。” 听罢拓跋君豪所说之言,颜菖蒲忍不住轻笑出声道: “呵呵!看来你和公孙王爷的计划就要断送在我的手上了。今日皇上得知我病危,都不愿来瞧我,可见他对我已经是彻底放手了。” “其实,皇宫的地图我早已有了,只是……” 不舍的看着面露自嘲之色颜菖蒲,拓跋君豪锐利的视线不由变得柔和,话至一半,终究将“舍不得你”四字吞入腹中。 聪明如颜菖蒲自然看得出拓跋君豪的心思,避而不谈,只是轻声道: “既然你已拿到皇宫的地图,就该出宫去和公孙王爷商讨之后的事,大丈夫当断则断,否则错过时机,怕后悔莫及。” “我拓跋君豪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当初你答应收我在身边,已经助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我也一定要帮你达成所愿。” 风起,刮在脸上冷冷的,一缕发丝被风吹乱,遮盖住了颜菖蒲此刻幽暗的双眸,略显苍白的唇微微翕动,似喃喃自语般低声道: “这又是何苦呢?” 自打进宫那日起,她便没有打算再出宫,死守着皇宫,与薛家的人斗个天翻地覆。 而今,薛靖与薛谨之兄弟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太后与薛靖母子也生分了,整个后宫表面看着平静,暗地里却也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她要让薛谨之于后宫和前朝两边彻底疲于奔命,让太后后悔,让她觉得当初她花尽心思帮儿子谋得皇位是天大的错误。 “早点歇息吧。” 好似没有听到颜菖蒲喃喃低语,语毕,拓跋君豪不待颜菖蒲回神,便将其打横抱起,脚步平稳的朝楼上走去。 安置好颜菖蒲,拓跋君豪方下楼出门,然并未回房休息,而是纵身跃到屋顶,似往日那般守护着笼香阁的一片安宁。 双手枕于脑后,望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一抹苦笑不由浮现在拓跋君豪刚毅的唇角。 其实,公孙王爷私下里已经问过他好几次了,问他皇宫的地图和信息都收集的如何,毕竟薛谨之现在在前朝大刀阔斧的整顿,公孙王爷很多势力都在被瓦解和削弱。他拖的越久,公孙王爷势力的损失便越大,似颜菖蒲说的那般,若是错过了时机,哪怕他们掌握再多有利的信息,也只是徒劳。 究竟他为了颜菖蒲,所牺牲的值不值得,而今就连他自己也模糊不清楚了。 王兄,请原谅臣弟的任性,但臣弟一定会尽快帮菖蒲达成心愿,一定帮你完成大业,让你能够从公孙老儿的手中得到你想要的。 对着夜空暗暗手罢,拓跋君豪缓缓闭上双眸,打起盹来…… 次日,阳光明媚,难得的是,有鸟儿在树枝间叽喳的来回跳跃着,令静寂的笼香阁多了一份生气。 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金粉在收拾着,夏蝉则在客厅内收拾,至于颜菖蒲,因为身子骨弱,只能看着好天气叹息。 随着一阵有条不紊的敲门声,笼香阁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不待金粉通报,慕容君塞便带着手拿食盒瑶珠劲自步入客厅内。 “菖蒲妹妹,瞧你今日的气色好了很多,昨儿个真实吓死我了。” 与谢思琴的热络不同,慕容君塞的热络是真心诚意的,没有半分做作与虚伪,令人觉得万分的窝心与感动。 “托良妃娘娘的福,嫔妾母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嫔妾真的无以为报,还请良妃娘娘受嫔妾一拜。” 将柔嫩的双手自慕容君塞的手中抽出,颜菖蒲往后退了一小步,说着便要双膝跪下,行大礼。 慕容君塞抢先一步,双手扶住颜菖蒲,笑道: “妹妹客气了。当日在御花园内踢毽子,妹妹可不是像现在这般忸怩的哦!我还是喜欢妹妹不拘小节一些。” 语毕,也不待颜菖蒲说些什么,便回首对瑶珠吩咐道: “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瑶珠答了声是,上前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瓷盅之后,便退到一旁。 “这是我名阳塞宫的厨师特意给妹妹顿的乌鸡汤,妹妹尝尝,若是觉得合口味,往后我就经常送来给你喝。” 慕容君塞边说,边将瓷盅的盖子掀开,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顿时弥漫开来,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夏蝉正欲上前试毒,被颜菖蒲以眼神制止,她相信慕容君塞不会傻到这个时候下毒害她,况且慕容君塞若是要害她,早在昨儿个就可以见死不救了。 尝了口鸡汤,颜菖蒲便赞不绝口道: “这鸡汤当真好喝的紧,真的好喝……” 说着,豆大的泪珠自颜菖蒲的眼中滑落,惊得慕容君塞慌忙问道: “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自打被褫夺夫人之职之后,好久没人像娘娘这般待嫔妾那么好了。” “呵呵。别哭了,喝完鸡汤,咱们去御花园逛逛。” 听罢慕容君塞所说之言,心下充满感激感动之情的颜菖蒲面露苦笑,低声道: “嫔妾现今乃是戴罪之身,是不能离开笼香阁的。” “昨儿个夜里,皇上答应本宫,准许你每月出笼香阁三次;动动身子,对胎儿好。” 拾起颜菖蒲置于桌上的左手,慕容君塞眉开眼笑道。 没想到慕容君塞竟然会冒险替她向薛谨之求情,并且还征得了薛谨之同意,准许她每月出笼香阁三次的颜菖蒲微微一怔,泪水再度溢满眼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好妹妹,鸡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快点喝吧。” 瞧着颜菖蒲眼含泪水的小脸,慕容君塞心下不由轻叹深宫的冷漠。 自古以来,在着后宫之中,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喝了鸡汤,颜菖蒲在夏蝉的伺候下披上狐狸皮披风,同慕容君塞往御花园而去……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眨眼便是莺飞草长,春回大地时。 在过去的一段时日里,传闻公孙蓉儿的身子每况愈下,而贤妃则是蚕食鲸吞般将后宫的大权掌握于手中,宫中甚至有人传言,眼下的公孙蓉儿只是徒有虚名罢了,再无实权了。 这一日,在慕容君塞时不时送来的补品滋养下,面色渐渐红润的颜菖蒲正躺在庭院内的躺椅上,双目失神的瞧着梨树上含苞待放的花苞,想来再过些时日,便又是梨花满园了。 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颜菖蒲的沉思,夏蝉走至其身前,行了礼,脸上难掩喜色道: “姑娘,椒房宫出事了。皇后娘娘喝了宫女送的汤药,昏迷不醒,此刻公孙王爷正在书房,要求皇上彻查呢。” 闻言,颜菖蒲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初,心下则不免有些困惑。 依照拓跋君豪说的,公孙王爷有意谋朝篡位,又怎会蠢到如此沉不住气呢? 正欲出言细问椒房宫那边的情况,颜菖蒲只觉得眼前一花,拓跋君豪已然站在夏蝉身旁,看的样子,似是也有事汇报,便示意拓跋君豪直说。 “颜姑娘,据在下查探得知,皇后娘娘身边的小柱子公公一口咬定,昨儿个下午贤妃娘娘曾去过椒房宫,怀疑皇后出事,很可能与贤妃娘娘有关。” 听罢拓跋君豪所说之言,静默思索片刻,颜菖蒲柔嫩的唇角绽放出了然之色。 谢思琴乃是太师的孙女,传闻太师与荣亲王在朝堂上一直面和心不和,自从皇上开始整顿朝纲之后,两方人马更是想尽了办法,除去对方的势力。 当初公孙蓉儿身为皇后时,太师对荣亲王还有几分忌讳,可自打宫中传出谢思琴已经独揽后宫大权的传言后,太师对荣亲王便不似以往那般顾忌了。 倘若她猜的没错的话,荣亲王此次并非是想要为女儿出头,而是想利用女儿出事,给太师狠狠一击。 还有,这次公孙蓉儿出事,很可能是公孙蓉儿自己所为,目的就是想要让皇上彻底彻查整个皇宫。 公孙蓉儿将“以退为进”可谓是用的淋漓尽致了。 “夏蝉,打从今儿个起,咱们就在笼香阁安心养胎吧!”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令夏蝉不由一怔,会意过来之后,夏蝉便点头应了。 “君豪,好生留意着椒房宫、淑德宫的情况,必要时,给贤妃娘娘送分大礼,帮皇上和皇后分忧解劳,也算是帮荣亲王达成心愿了。” “是。” 拓跋君豪答应毕,便似往昔那般,毫不拖泥带水的退下了,只是临走时,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眷恋之色,颜菖蒲却权当不曾瞧见。 又过了几日,阳光明媚,暖风醉人,有小部分的梨花已经开了,风中洋溢着梨花淡淡的清香,令人闻之便觉得心旷神怡。 夏蝉与瑶珠将庭院内的石桌收拾干净,摆上瓜果,便退至一旁。 颜菖蒲伸手摘了颗青皮葡萄,丢如口中,满口的酸汁令她顿时皱紧一张清秀的小脸,慕容君塞瞧着不由笑出声来。 “妹妹那么爱吃酸的,想来这胎应是皇子无疑了。” “姐姐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长期的相处,已经让颜菖蒲对慕容君塞彻底放下了戒心,自然与慕容君塞的关系也就进了,也不再称呼慕容君塞为娘娘,而是直接以姐妹相称了。 “呵呵。想不到这笼香阁梨花开了之后,竟然这般的幽雅清静,让我这个平日里毛手毛脚,从来坐不坐、心浮气躁的人觉得安静了很多。” “姐姐若是喜欢,大可以经常来坐坐。菖蒲一个人在这笼香阁内,倒是闷得慌。” “呵呵,眼下外头闹翻了天,妹妹待在宫内,倒是省心自在的多了。” “姐姐何处此言?” 看着颜菖蒲满面困惑的小脸,慕容君塞不由暗恼自己的心直口快,佯装无事的笑了笑,正欲寻别的话题,却被颜菖蒲抓住手。 “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外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否则我定是睡不稳,到时候会影响腹中孩儿休息的。” 禁不住颜菖蒲的软磨硬泡与撒娇,慕容君塞宠溺的笑了笑,轻声道: “妹妹也是知道的,这后宫向来都是非。前些时候,皇后娘娘吃了药昏迷不醒,皇上为了给荣亲王有个交代,便下令彻查。一查之下,竟然在淑德宫中发现了毒蛇,好巧不巧,那毒蛇竟是和当初咬死梅嫔和莲嫔是同一类的。贵妃娘娘连连称自己是被冤枉的,然皇上还是将她禁足在淑德宫了。” “贵妃娘娘好可怜啊!蛇有相似的也不足为奇啊,谨哥哥怎么可以就这样将她禁足呢?还有,蓉儿姐姐她醒了吗?谨哥哥有没有查出是何人动的手脚啊?” 章节目录 第274章 默不作声 瞧着颜菖蒲面露关切之色的小脸,慕容君塞不免为她的善良感到不值。 “好妹妹,你眼下只管养胎便是,其余的,皇上会处理的。” “哦。” 见慕容君塞不愿再多说什么,颜菖蒲也识趣的转移话题道: “好姐姐,前几天我闲着无事,做了点果脯,你尝尝?” 语毕,吩咐夏蝉去取。之后又与慕容君塞闲聊了约有一个时辰,方才送慕容君塞离开。 待得庭院内只剩夏蝉与自己,颜菖蒲方将视线投向庭院内的一处角落,出声道: “君豪,你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道挺拔的身影便自暗处步出,正是拓跋君豪。 “君豪,你能拿到当今太师的亲笔书信吗?” “能。” “好,今晚你便出府,前往太师府盗取太师的亲笔书信,我自有用处。” “是。” 简单的吩咐毕,颜菖蒲不再多言,转身往室内走,然只走了两三步,便突然觉得耳鸣阵阵,眼前不由一黑,幸好一旁的夏蝉及时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才不至于狼狈的跌坐在地。 “姑娘,你怎么了?” 待得晕眩感消退了一些,颜菖蒲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望着夏蝉道: “我没事。” 站在几步之外的拓跋君豪本欲上前询问的,然听到颜菖蒲如是说,便静静站立着,他心里明白,即便他上前问了,颜菖蒲给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是夜,月光如水,有星子在夜空中闪烁,让人感觉甚是宁静。 洗漱完毕,拥着柔软锦被而坐的颜菖蒲望着正在挑灯芯的夏蝉,曼声细语的开口道: “夏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回姑娘的话,今儿个是十二了。” 放下手中的小剪子,夏蝉回过身子,望着颜菖蒲道。 十二了,也就是说再过三天,她便又可以出笼香阁了。假装怀孕一事,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心下如是想着,颜菖蒲招呼夏蝉到床边,吩咐她俯下身子,在其耳旁密语一番。 夏蝉意会,伺候着颜菖蒲睡下之后,便下楼离去。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夏蝉将楼下客厅的门窗全部关上,还是觉得有些凉,便在厅内来回走动,以驱散些许凉意。 时至三更,忽听得密道响起敲击声,夏蝉慌忙摁下博古架上梅花图文,待得密道开启,拓跋君豪便从密道从步出。 “公子,太师的亲笔书信可曾拿到了?” “拿到了。” “那就好。姑娘吩咐了,要你照着太师的笔迹,写封信……” 说着,夏蝉近身,将颜菖蒲想要拓跋君豪做的事悉数讲清楚,包括信的内容,拓跋君豪只是默默点头记下,然后走到客厅内里的说桌前,借着烛光,取了信纸,写了起来…… 转眼间,便是十五了。 大清早便坐等在庭院内的颜菖蒲瞧见慕容君塞出现,便满面笑意的迎了上去: “好姐姐,你总算来了,今儿给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啊?” “呵呵,你这馋嘴丫头。” 宠溺的笑着说罢,拉着颜菖蒲坐到桌旁,慕容君塞吩咐瑶珠将带来的美食放到桌上,颜菖蒲便迫不及待的揭开瓷盅的盖子,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 “恩,好吃。姐姐,今儿个咱不要上午去御花园,好吗?我想晚上去赏月赏花。” “虽说已是春日,然夜晚终究还是有些凉意,万一着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姐姐,我只是想要月下赏花而已,多穿点,定不会着凉的,求求你了,好不好?” 颜菖蒲只要撒娇,慕容君塞便拿她没辙,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然暗地里则是吩咐瑶珠夜晚务必加派人手,保证颜菖蒲万无一失。 是夜,月光如水,静静的流淌着;御花园内,各色花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气。 未免人多打扰了赏花的雅兴,颜菖蒲求得慕容君塞同意,两人均只带了贴身的丫鬟游玩,其余的宫女太监则都远远的侯着。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不知怎地,瞧着眼前柔美的景色,颜菖蒲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薛靖的俊颜,不知不觉便轻吟出李白的《月下独酌》。 自打薛靖赶赴西南之后,他二人之间的联系便只剩下每个月的一份书信了。 信中,他告诉她自己过的很好,但她知道,许多心酸他不愿告知,怕她担心。 “好妹妹,如今你怀着身孕呢,可不能多愁善感啊!” 与颜菖蒲并肩而行的慕容君塞牵起她微凉的小手,轻声安抚道。 多说孕妇情绪多变,而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收敛心神,稳了稳情绪,颜菖蒲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道: “好姐姐,你勿需太过紧张,我只不过是想要感受李白当时作诗的心情罢了。” 慕容君塞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颜菖蒲继续慢慢前行,而亦步亦趋跟在她们两人之后的夏蝉与瑶珠相比较,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贤妃会不会中计,冒险前来御花园?若是她不来,那前几日可就白忙活了。 “什么人?躲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快给本宫滚出来。” 慕容君塞乃是习武之人,对周围事物的感觉比之常人自然要敏锐的多,颜菖蒲状似胆小的躲到其身后,视线则循着慕容君塞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假山。 “长夜漫漫,想不到睡不着的,不只是本宫一人。” 随着一道端庄沉稳的嗓音响起,一名身着华丽衣裙的女子自假山后不慌不忙的步出,月光将她端庄秀丽的容颜照得一览无遗。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皇上分明下令将贵妃禁足在淑德宫,为何她会出现在此? 慕容君塞心下虽不解,然面上还是有礼道。 “哎呦,这不是菖蒲妹妹吗?好久不见,怎么越发清瘦了?” 与慕容君塞客套毕,谢思琴也已看清了颜菖蒲的脸,当下便笑着近身,欲拉颜菖蒲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过了。 “良妃娘娘,嫔妾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咱们还是回去吧!” 紧了紧慕容君塞拉着她的手,颜菖蒲压低嗓音,略带些痛苦道。 慕容君塞不疑有他,只当是刚才颜菖蒲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忙点头以示答应,笑望着谢思琴道: “贤妃娘娘,菖蒲妹妹素来身子骨弱,恳请贤妃娘娘让我们先行告退,免得菖蒲妹妹着凉。” 月色朦胧,不能彻底照清楚颜菖蒲面上神色,更何况她此刻还微垂着头,谢思琴只当她是与自己生分,虽然颜菖蒲被废,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但是她好歹也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娘娘,表面文章总是要做的。 “更深露重的,菖蒲妹妹确实该早些回去歇着……” 话音未落,忽地从旁边的草丛里窜出一只小小的黑影,吓得颜菖蒲尖叫着往后退,却不幸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前倒去。 因着慕容君塞是与颜菖蒲并肩而立的,而事情又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拉住颜菖蒲;但谢思琴不同,她是站在颜菖蒲身前,她只需张开双臂,抱住颜菖蒲,最坏也只是两人双双摔倒在地罢了,然她却没那么做,而是往旁边躲避。 身子重重的撞击上冰冷的地面,疼痛自然在所难免,颜菖蒲深吸口气,翻过身子,仰躺在地,第一个动作就是双眸抚摸上腹部。 “姑娘,姑娘……”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夏蝉跪倒在颜菖蒲身旁,泪水流个不停,急切的呼喊道。 因着有过流产的经历,颜菖蒲自然知道该做出哪些反应与动作,当下除了蹙紧眉头,惶恐无助的视线便不由自主的望向下体。 顺着颜菖蒲的视线而望,只见有殷红色液体很快从里到外,浸染了其身上的裙子,夏蝉登时呼天抢地: “姑娘,孩子……” “瑶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请太医。” 相较于慕容君塞的慌张与担忧,谢思琴则是如遭雷击,怔愣当场。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根本没办法去思考什么,然一切又结束的太快,快的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挽回。 虽然颜菖蒲摔倒,并非她所为,但在这风口浪尖之上,皇上想来不会听她过多解释的。 眼角视线状似无意的瞥了眼呆若木鸡的谢思琴,颜菖蒲心下不由冷笑连连,嘴上则断断续续道: “孩子,我的,孩子……” 话未完,便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次日午时了。 整个笼香阁安静的很,偶尔能到鸟儿的叽喳声。 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子经昨夜那么一折腾,越发不中用了。 觉得嗓子干的颜菖蒲正欲挣扎着坐起,却无意间惊动了趴在床边睡着的夏蝉。 “姑娘,你醒了。” “恩,我觉得有些口渴。” 夏蝉起身倒了杯水,趁着颜菖蒲喝水的间歇,将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一一详述给她听。 朝堂上的政局当真可谓是变幻无常的,只不过一夜的光景,太师便被薛谨之以莫须有的罪名罢了官职,送回原籍养老了,谢思琴也被剥夺了贵妃的称号,并且打入了冷宫。 听着像是一笔不能再糊涂的糊涂账,但是颜菖蒲心中明白,薛谨之只不过是想借她失去孩子的机会,拔去太师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罢了。 如今,想来朝中便是荣亲王做大了,若是她猜的没错的话,薛谨之下一步的计划,便是铲除荣亲王,因为只有将荣亲王铲除,他才能真正的安枕无忧。 “姑娘,昨儿个夜里皇上……” 从颜菖蒲的手中接过空了的杯子,夏蝉话至一半,将她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便识趣的将之后的话语咽了下去。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昨儿个夜里,皇上不眠不休的守在姑娘的床边,直至凌晨快要上早朝时,方疲倦的离去。 或许皇上的心里确实恨过自家主子的不坦诚,以及欺骗,但身为旁观者,她知道,皇上心里始终是有姑娘的。 否则,当初良妃娘娘去请求要太医,皇上也不会同意,昨夜,皇上也不必那么操劳。 只不过,她终究是个奴婢,主子的情感归宿,她是不能多加评论了。 “夏蝉,自打他掐着我脖子的那刻起,我便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了,往后,就不要再提了。昨儿个折腾了一夜,而今醒来,委实觉得有些饿了。” 打发走了夏蝉,颜菖蒲便倚靠在床柱上怔怔发起呆来。 日子似水般一日一日的过去了,颜菖蒲的身子始终不见好转,这也急坏了夏蝉。 慕容君塞请遍了所有的太医,各个均是束手无策,最终,也只能仰赖回纥国师,能拖一日是一日。 这一日,回纥国师刚替颜菖蒲把完脉,夏蝉便机灵的带着室内的人退出,并且将房门关上。 “国师,我乃是一个将死之人,你能满足我的一个小小的心愿吗?” “姑娘尽管直说,倘若在下力所能及,必定达成姑娘所愿。” “恩,你能脱去上衣,让我看看你的肩胛吗?” 颜菖蒲的请求着实令回纥国师吓了一跳,然医者父母心,他也知道,颜菖蒲活不了多久了。 她之所以想看他的肩胛,或许他长得真的太像她口中的季叔叔了,就连太后,每次见到他,也都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眶看他。 犹豫片刻,回纥国师解开腰带,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背转身子,一片冰肌雪肤便跃入颜菖蒲的眼帘中,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没有那记忆中的梅花图文,没有。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总是想着了无遗憾的离去。 银粉寻觅至今,都不曾有季林的消息传来,或许,季林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国师,谢谢你,你可以将衣服穿上了。” 绵软无力的说罢,颜菖蒲便不再多言。 回纥国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只是默默的收拾好东西,静静的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又过了半月,公孙蓉儿的身子已经康复,并且开始掌管后宫,太后却感染了风寒,并且有恶化的趋势;朝堂之上,则是荣亲王的势力越做越大,也因此,薛谨之索性将寝宫设在了御书房。 这一日,天气甚好,暖阳照身,花香袭人。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侧卧在贵妃塌上的颜菖蒲,手拿书信的夏蝉很快跑入室内,行至塌前道: “姑娘,靖王爷的信。” 淡淡一笑,心头流过一丝暖意,眉目间笑意绽放,柔的似春日里的湖水,素手接过信,撕开封口,将里面雪白的信纸抽出,颜菖蒲默不作声的看了起来,然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最终苍白如纸,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泪水满溢。 拿着书信的手颤抖不已,犹不信信中所说内容的颜菖蒲又从头到尾将信看了一遍,剧烈的心痛让她再无力拿住薄薄的信纸,手一松,那信纸便如断翅的蝴蝶,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章节目录 第275章 不离不弃 “姑娘,怎么了?” 见颜菖蒲面露震惊悲伤之色,夏蝉的心猛地一沉,说话同时,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快速浏览之下,也是震惊不已。 “不,不会的,他不会就这么走了,我要去问皇上,我要去问皇上。” 掀开被子,起身下榻,颜菖蒲脚步凌乱的往房外冲。 泪流满面的夏蝉从身后一把抱住颜菖蒲,哭道: “姑娘,你冷静点,姑娘,你冷静点。若是让皇上知道,你还有和王爷来往,不但你性命不保,也无济于事啊!” 仿若当头棒喝,颜菖蒲身子猛地一震,旋即身体内的力气似被全部抽离一般,整个人软软的跌坐在地,任由泪水不断滑落。 老人们常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么请让他走在你前面,让孤单与痛苦自己一个人背负。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走在薛靖的前面,可上天好似要惩罚她似的,硬是让她活得久些,难道当真是好人不长命? 拓跋君豪刚从笼香阁外回来,就瞧见颜菖蒲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微微蹙眉,上前道: “姑娘,夏蝉,出什么事了?” 泪眼婆娑的夏蝉抬头望着拓跋君豪,哽咽道: “公子,靖王爷他走了。” 闻言,拓跋君豪心下猛地一惊,他也是适才才得知薛靖战死沙场一事,怎地颜菖蒲这么快就知晓了,然转念一想,依着薛靖周密的性子,怕是早已知道,前些时候的那场大战是有去无回了。 哭得肝肠寸断的颜菖蒲无意间瞥见拓跋君豪深思的面容,直觉得,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颜菖蒲缓缓站起身子,目光锐利如刀锋般的射向拓跋君豪,语声则很是平淡道: “君豪,靖王爷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下不知。” 见拓跋君豪侧首望向别处,好似在躲闪着什么,颜菖蒲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语声越发沉稳道: “拓跋君豪,你是知道的,只要是我颜菖蒲想要知道的事,必定能够查探出来。你此刻说与不说,对我而言,是截然不同的。” 心下轻叹,拓跋君豪最终如实道: “其实前些时候,西南边关便有急件来报,说是战事吃紧,望皇上派兵增援。皇上也确实派兵增援了,但确实荣亲王率军前往。你是知道的,荣亲王想要谋朝篡位,又怎会让靖王爷他们凯旋而归。所以他故意拖慢行程,也算是给我王一份厚礼。” 心里明白,薛靖的死完全不管拓跋君豪的事,完全都是荣亲王那老狐狸一手造成的,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意,难以自控的颜菖蒲扬手便狠狠扇了拓跋君豪一巴掌。 “靖王爷是个好人,他是好人,为什么你的王要杀他,为什么?” 拓跋君豪并伸手触碰火辣辣的脸颊,而是静静的看着颜菖蒲无理取闹,心下不由苦笑,又有点羡慕薛靖。 倘若他死时,颜菖蒲也能如此肝肠寸断,那该多好,这起码代表,她多少是有些在意的。 “姑娘,战场素来都是冷漠绝情的,不分什么好人坏人。所谓各为其主,你若硬是要将薛靖的死怪罪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我不要再看到你。” 背转身子,颜菖蒲哭喊道,夏蝉慌忙朝拓跋君豪使眼色,直到拓跋君豪彻底消失,方出言安抚道: “姑娘,他已经走了,你别太伤心了,小心身子。” 在夏蝉半哄半劝之下,颜菖蒲再度回到贵妃塌上躺下,因着适才情绪太过激动,心灵受到重创,整个人便越发觉得虚弱的紧,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两三日后,阳光依旧明媚,满园的梨花都绽放了。 望着如雾如霞般的梨花,颜菖蒲的思绪不由游离。 她还记得,大年三十的那晚,薛靖在满园的梨树上挂满了小灯笼,笑意清浅的在树下等她出现;他还记得,她们初次相遇时,他吊儿郎当的戏弄她;她犹记得,那夜,湖边,月光似水,她与他相拥而坐。 那个三番两次救她性命,有着仙人之姿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在她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了。 泪,滑落,滴在手背上,痛于心头。 “姑娘,你好歹也吃点东西吧!” 见颜菖蒲又泪流满面,金粉心下明白,她定是又想起靖王爷了。 不曾回首,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惹来金粉又是心疼的叹息。 将桌上的菜肴收拾进食盒内,金粉刚踏出房门,就碰到了拓跋君豪。 “她还是不吃东西吗?” “恩。拓跋公子,你想想办法吧,若是姑娘再这般下去,奴婢真的怕她会熬不住。” “你先退下吧。” 锐利的双眸阴晴不定,拓跋君豪对金粉说罢,便伸手推门而入。 大步走到颜菖蒲身前,强劲有力的双手霸道的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使其能够面对面的与自己相处,拓跋君豪压低嗓音,吼道: “如果你真觉得薛靖死的不值得,就该振作精神,搅了荣亲王的好事。” 闻言,数日一来,颜菖蒲面无表情的小脸就好似面具破裂般,唇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渐渐的,那笑意慢慢扩散,最终抵达眼底,轻声道: “我若搅了荣亲王的好事,那你怎么办?” “薛谨之和荣亲王你皆恨之入骨,二者两败俱伤,于我只有利,而无弊。” 只要能够让颜菖蒲振作起来,拓跋君豪不惜当小人。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好似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颜菖蒲方再度冷笑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确实对你无害。好,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 有了新的目标,便不会再迷茫,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颜菖蒲便透过窗子,朝着还未走远的金粉唤道: “金粉,我饿了,你将食盒拿回来吧!” 金粉闻言,喜不自禁,转身小跑…… 薛靖的死,对太后的打击是很大的,后宫之中传言,即便薛谨之去探望太后,也被她拒之门外,理由便是,薛谨之不该如此狠心,为了一个女人,而将自己的亲弟弟送往西南边关。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并未亲自上笼香阁兴师问罪,或许和她每况愈下的身子有关吧。 因着薛靖是死于烽火硝烟弥漫的战场,士兵们只是寻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送往京城,其丧事在薛谨之的操办下,虽然非常隆重,然对死者而言,却已经毫无意义了。 这些事,颜菖蒲都是从夏蝉口中得知的,自打她再度流产之后,薛谨之下令她再不能踏出笼香阁半步,然允许其宫女每月可出笼香阁领物资一次,也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一日,晴了许久的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打在梨花上,只一炷香的时辰,地上便落满了梨花。 久不曾开启的宫门因着有人敲门而被打开,金粉瞧见来人是薛谨之,请安之后,正欲高声通报,却被薛谨之无言制止。 踩着满地的落花,走过庭院内的小径,步入室内,再拾阶而上,绕过屏风,漆黑深邃的双眸便看见颜菖蒲躺在床上,双眸闭着,应是在午睡。 薛谨之没有出声唤醒她,而是静静的走到床边,只是用目光来回在她的脸上游移。 薛靖死后不久,他收到了一份信,信是薛靖生前所写,里面的内容,讲述的是颜菖蒲的身世。 看完信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甚至下令绞杀颜菖蒲,然而冷静过后,心疼多过恨意。 与薛靖相比,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配拥有颜菖蒲。 她们薛家欠颜菖蒲的实在太多,若不是母后的一己之私,或许颜菖蒲会在乡间与她的双亲享受天伦之乐,但那也许这辈子她们都不会有所交界。 相遇,究竟是福还是祸,就连他自己也迷茫了。 但是,拨开层层云雾,刨去那些是是非非,他终究还是爱着颜菖蒲的,即便她曾经欺骗过他,但看完信之后,他便知道,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子儿,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 低声诉说,像是询问,又像是喃喃自语,语毕,薛谨之俯身,在颜菖蒲光洁的额头轻轻的印下一,然后起身,如来时般静静的离去…… 栏杆十二,倚遍还重倚。一曲一般愁,对芳草、伤春千里。绮窗深处,还解忆人无,碧云辞,红叶字。曾仗东风寄。缭墙深院,无路通深意。纵使得新声,又争知、相如名字。从来风韵,潇洒不禁愁,拈梨花,看菊蕊。应也成憔悴。 日子似流水般一日日流逝,无波无浪,却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寂静。 荣亲王的势力在朝中一日日做大,公孙蓉儿的身子也渐渐康复,自然也将执掌后宫的权力收归己有。 至于太后,身体依旧不曾有任何起色,甚至可以说,自从薛靖过世后,病情越发恶劣,就连整日照看她的回纥国师也无能为力。 这一日,轻风拂面,空中有梨花悠悠飘荡着。 静坐在庭院内的颜菖蒲容颜憔悴,时不时咳嗽几声,一旁的夏蝉看在眼里,只能疼在心里。 前几日,她好不容易恳求良妃娘娘请来回纥国师给姑娘把脉,得到的竟是姑娘即将油尽灯枯的噩耗。虽然知情的人谁也没将实情告知姑娘,但她知道,心思通透如姑娘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失神的望着眼前石桌上、红色锦盒里用玉雕刻成的蝴蝶,颜菖蒲柔嫩苍白的唇角慢慢绽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温柔笑意。 靖,过不多久,我就会来陪你了。到时候,就像你说的那般,我们共同去游遍名山大川,看花开花落,潮起潮落。 黄泉路上,你一定要等我,别走得太急,别走的太急。 忽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破了满园的寂静,一抹青色的身影穿过重重梨花,出现在颜菖蒲与夏蝉眼前。 “姑娘,奴婢听外头的宫女太监们说,西夏国国主主动前来议和,皇上龙心大悦,所以特赦天下。打今儿个起,姑娘再也不用被禁足在笼香阁了。” 闻言,颜菖蒲面上不曾流露出半分喜色,只是慢慢的将红色锦盒的盖子盖上,抬眸瞧了眼金粉,随即闭目。 “姑娘,皇上还下了圣旨,今晚除却冷宫的之人,其余各宫主子都要出席参加宴会,为西夏国国主接风洗尘。” 诚惶诚恐的将最后的话说完,金粉小心翼翼的偷瞧了眼颜菖蒲,见她依旧无动于衷,不免心里有些发虚,将求助的视线望向夏蝉,夏蝉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出声。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辰,皆误以为颜菖蒲已经睡着了夏蝉与金粉正欲回房拿毯子给她盖上,忽听得颜菖蒲语声平淡道: “那就出席吧,素点就好。” 语毕,颜菖蒲睁开双眸,起身朝室内走去,夏蝉与金粉则紧随其后。 夜幕降临,星子闪烁,明月高悬。 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并未挽发髻,头上只戴了薛靖送的玉蝶,带了夏蝉,颜菖蒲便这样简简单单的前去出席西夏国国主的接风宴。 就在她主仆二人刚离开笼香阁不久,终究放心不下颜菖蒲的拓跋君豪暗中偷偷跟随。 宴会是在御花园举办的,灯火通明,花香怡人,莺歌燕舞间,酒香扑鼻,丝竹绕于耳。 颜菖蒲捡了角落的地方安静的坐下,环顾四周,除了良妃与公孙蓉儿之外,其余妃嫔皆是陌生的紧,想起除夕夜时,静妃的浅笑盈盈的脸,心下不由低叹。 静妃也是个苦命的主,自打入宫之后,一直与世无争,然终究还是受其家族所累,被送往皇陵守墓。或许对静妃那恬淡的性子而言,皇陵那样安静之地,可能是最适合的避居的吧! 正沉思着,太监尖锐的通报声想起,随着众人齐齐相迎,身着龙袍的薛谨之与西夏国国主有说有笑的朝主位行去,跟在薛谨之身旁的,便是永远温婉贤淑的公孙蓉儿。 因着荣亲王是国丈,让西夏国臣服,他也出了些功劳,所以薛谨之便也安排他出席宴会。 众人落座之后,薛谨之笑着宣布宴会开始,视线好似无意的环顾了下四周,经过颜菖蒲时,稍稍停了片刻,这一细微的举动尽数落入公孙蓉儿眼中,令她心下暗暗恼怒不已。 宴会开始后,便是歌舞,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众人也都很是尽兴,然忽地,御花园外响起激烈的打斗声,一时间,原本祥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薛谨之以及西夏国国主还有公孙蓉儿皆被侍卫护着。薛谨之想要跑出侍卫保护的圈子,却被公孙蓉儿伸手拉住。 “皇上,龙体要紧,您若有事,天下子民可如何是好?”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令薛谨之怔愣、犹豫当场。 人群慌乱奔走中,唯有夏蝉始终不离不弃的护着颜菖蒲。 很快的,两抹交织的身影便以风的速度,跃入御花园内,打的难解难分。 章节目录 第276章 大财主 忽地,只听得西夏国国主喊道: “拓跋君豪,是拓跋君豪。” 拓跋的姓氏,只有游牧民族才有,而且是王室专有,经西夏国主那么一喊,在场的颜菖蒲与荣亲王皆是心下一惊。 颜菖蒲心下已然猜测了个大概,若是猜的没错,定是拓跋君豪不放心她出席宴会,所以偷偷尾随而来,却被西夏国主的护卫认出是当初偷梭罗果的刺客,所以便大打出手。 怎么办?怎么办?拓跋君豪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如此冲动啊?眼下人那么多,他怎么能脱身啊? 心知身份别识破,再不可能在皇宫内藏着的拓跋君豪手中剑招越发凌厉,逼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能。 不待颜菖蒲回过神来,她的手便被拓跋君豪宽厚有力的手抓住,娇小的身子被他单臂夹住,几个起落,便跃上了屋顶。 此时,御林军皆已感到,薛谨之厉声下令道: “弓箭手,把刺客给朕射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荣亲王慌忙朝公孙蓉儿打眼色,公孙蓉儿误以为父亲是想帮她,让颜菖蒲被拓跋君豪带走,那样的话,她便能独占薛谨之,遂忙出言道: “慢着。皇上,菖蒲妹妹还在那贼人的手上呢。若是弓箭手就那么,菖蒲妹妹也会丧命的。” 薛谨之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然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颜菖蒲就这样被拓跋君豪带走,真的不能。 “嗖”的一声,就在薛谨之六神无主之际,一枝箭呼啸着破空而去,直直的朝拓跋君豪射去。 因着拓跋君豪是背对着狂奔,颜菖蒲却是面朝御花园的,见飞箭疾速而来,想也不想,便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拓跋君豪,以自己的身子接下那致命的一剑。 娇弱的身子就想一只断翅的蝴蝶,秀发飘扬,玉蝶落地,碎成片片,倾城眉眼,含着的是那淡然若风的笑。 耳旁听到拓跋君豪撕心裂肺的呼喊,颜菖蒲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吐出的是“快走”两字。 望着颜菖蒲清澈明亮的双眸中,那万分的恳求,那极尽哀求的眼神,拓跋君豪泪流满面,最终黯然回首,没入夜色之中。 “砰。” 身体撞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落在衣服上,是刺目的红梅用尽最后的生命绽放。 薛谨之的心宛如坠入冰窖,彻底寒冷不已,彷佛难以置信的怔愣着,旋即,似发了疯般跑到颜菖蒲身前,将她瘦弱的身子,抱住,哭喊道: “子儿,不要,子儿,不要。” 望着薛谨之漆黑深邃的双眸中绝望、深深的寂寞与孤单,心头的恨,突然就似冰雪消融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怜悯与同情。 薛谨之的一生是可悲的,他不曾得到任何的关爱与呵护,好不容易遇到她,想要极尽所能的呵护自认为的完美与单纯,但是在各种外在因素的影响下,他终究失去了最想要保护的东西。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甍了。” 一片喧闹中,一道极尽高亢的嗓音突然响起,传递的是颜菖蒲往日最想听到的消息,然而,心却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开心。 甚至越发觉得薛谨之可怜,在同一天,在一个本该是欢乐祥和的时候,他失去了生母,失去了她。 想要拼尽最后的力气,抬手轻抚薛谨之痛苦万分,纠结不已的脸,终究没有太多的力气。 只觉得身子很累,眼皮很重,就想好好闭目睡一觉的颜菖蒲,就那样任由本能控制自己的意识,让冰冷席卷全身,缓缓合上双眸,脱离这纷纷扰扰的世间…… 三年之后 熙熙攘攘的京城主干道上,响起锣鼓声,人群被两队士兵分开拦阻在街道的两侧,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在锣鼓喧嚣的喜悦气氛中前行。 金壁辉煌的车辇内,一名拥有英气逼人的美丽容颜的女子带着浅浅的笑,与一名沉默面无表情的男子坐在一起,接受着百姓的朝拜。 忽地,一名小女孩追着一颗蹴鞠,跑进街道,开路的士兵正要上前清场,却听得小女孩哭闹起来。 听到哭闹声的慕容君塞忙请求薛谨之,让他停止队伍前行,然后下了车辇,笑盈盈的走到小女孩身前,哄道: “小妹妹,别哭了,姐姐陪你玩蹴鞠,可好?”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地破涕为笑,点头同意,片刻,一大一小,便在街边玩蹴鞠,玩的不亦乐乎,引来周边百姓对这位新皇后的很多好感。 “烟儿,我们该走了。” 一道刺耳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旋即,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出现在慕容君塞面前,却被士兵拦着而不能靠近。 “姐姐,烟儿以后有机会再陪你玩,再见。” 小女儿拿起蹴鞠,朝着慕容君塞甜甜一笑,便朝男人走近。 望着小女孩与男人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慕容君塞竟然觉得,那小女孩的笑似曾相识,单纯、美丽、动人。 一阵清风吹过,扶起男人斗笠上的黑纱,露出一张谪仙般的容颜,娇艳如花,小女孩抬头,望着,眉目间露出了满足的笑。 老天对她颜菖蒲实在是太仁慈了,让她再度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并且还让她成了薛靖的养女,这辈子或许她们不可能真正在一起,但是相守着便是满足了。 老天也是最公平的,自从她再度重生后,她得知,荣亲王被薛谨之在府中找到谋朝篡位的证据,公孙蓉儿也自然被牵连而被废,但是她毫无理由的相信,这一切,应该少不了拓跋君豪的帮忙。 老天给了她公平与仁慈之外,也带给了她一丝痛,那便是,原来那回纥国师真的是季林,太后的死,其实他从中作梗。她曾经想过,去找当年混乱之后,便下落不明的季林,可是最终,她放弃了,为的只是,她不想破坏现在拥有的平静与祥和。 “靖叔叔,塞外的落日,真的很美吗?” “是的,真的很美。” “有多美啊!” ……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远去,最终重叠在一起…… 下面是烟儿长大后的故事: 我轻笑起来,这里所有的人只为了我这脸上的美貌而争相竞逐,他们既能看到我的美,却为什么孤泓看不到呢,难道说我真的没有夕儿好看,没有夕儿贴心吗。他到底是看上了夕儿哪里,我又哪里比不上她。 “美人儿笑了,美人儿笑了。”钱爷一拍大腿,举了杯酒一仰而尽,“啪”的一声把酒杯摔在了地上,晃晃悠悠的朝台子边上靠。 我没想到他直接顺着台子就爬了上来,一双油腻腻的大手催不及防的就将我拉到他怀里。我惊叫一声,一股子浓重的胭脂香味刺的我鼻子一阵阵的辛酸,我扭着头,双手用了力的推开他。 “你放开我,放开我!”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本能的抗拒。 “你这死丫头!”老鸨站在台子下面咬牙切齿的道,眼神凶狠的看着我,那双唇红的似滴了血一般。 是啊,这不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吗。我默然,我已经是这里的青楼女子了,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没事,这性格我喜欢,我喜欢。”钱爷淫笑着一手将我禁锢在怀里。 见到钱爷如此调戏我,台下却叫好声不断,闹腾得甚至比刚才还凶。这更是让钱爷涨了兴致,弯腰就要把我抱起,却突然间台上闪出了个人来,大厅里顿时寂静无声。 “孤泓!”我条件似的叫了出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旋即又摇摇头,自嘲的笑道,“怎么又岔了神,他怎么可能是孤泓呢。” 他似乎并没听到我刚才叫他,只是拿着一把竹箫挡在钱爷面前,淡淡的道,“你没听到这位姑娘让你放开她吗!” 钱爷将我护在一边,一只手将我的手臂抓的生疼生疼的,另一只手则试图推开挡在面前的竹箫,“老子的事也轮得到你管,今天钱爷我出价最高拔了头筹,这女人今天晚上就是老子的,老子爱怎么折腾她就怎么折腾她。” 可不管钱爷怎么用力,两颊已经憋得通红,也都无法推开面前的那根竹箫,不禁来了气。 “钱爷,这竞价还没结束,怎的就说是你拔了头筹呢。”一个声音漫不经心的从人群中发出来,厅里的人都齐刷刷的向后看去。只见刚才一直和钱爷竞价的那个黑衣男子终于是自己出了声,带着威严的不容置疑的气魄。 “我出两万两。”他微唇轻启,不紧不慢的抛出几个字来。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纷纷议论起来。 “两万两,整整多出钱爷一万两呢。” “这什么人啊,怎么出手这么大方。” “还有人敢和钱爷比钱那,真是不要命了。” “这可是花魁出价最高的一次,红妈这次赚大了。” ?????? 老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那黑衣男子的身边,只是碍着他身前护卫的阻拦才没有将整个人贴上去。那一脸谄媚的笑,估计是想着怎么才能从他身上再多捞点银子出来。 “我说这位爷,您说的可是真的,真要出两万两不成?”老鸨急切的问道。 “那还有假,你是觉得我付不起吗?”黑衣男子放下酒杯,斜靠在后面的靠椅上,右手手指轻轻一挥,叫道,“柏远,拿给她看。” 护在黑衣人前面帮忙叫价的男子点了点头,从胸前抽出一叠的银票在老鸨眼前晃了晃,蔑视的冷哼了一声,“我们家公子有的是钱,就看你们还能出的了多高的价钱。” 此时大厅里刚才出价的人都面面相觑,这价越来越高,早没有了再竞价的兴趣,只有钱爷还一副愤不过的样子。他的手仍旧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臂,疼得我都不忍心看,料想他一松开肯定看到的不是一排青紫就是红肿了,这人怎的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呢,我不由的悲叹一声。 “好,你有种,你出的了两万,我就出的了三万!”钱爷像是争着一口气,一跺脚,三万两就这么出去了。 台下的人都猛抽一口气,大叫道,“三万两!” “四万!”黑衣人抿着小酒不慌不忙道。 “他奶奶的,我出六万!”钱爷一激动,手上突然一用力,我的手臂“啪”的一声,就好像是被突然折断了一般,疼痛不已。 我紧皱着眉头,强忍着这钻心的疼痛,可两眼前已经雾蒙蒙的一片了,暗想,“这都是什么事啊,你们竞价,最后谁赢了谁来找我好了,干嘛要我在这看着你们出价还要遭着这份罪,这可真是疼啊,不知道我这手臂是不是还能是好好的,可千万不要一落地就变残废啊。如果真是这样,那焱穹我不仅恨孤泓,恨夕儿,我更恨你,当然,我也很恨很恨你那只会出馊主意的小主子!” “六万两了,六万两了!”老鸨大叫道,看她那欣喜的样子,恐怕早就做好数银票的准备了。 “八万两!”黑衣人轻笑一声,扔出三个字来。 不知道钱爷忍不下这口气,还是被那黑衣人的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的,只见他一咬牙一跺脚,“呼”的一下子将我扔了出去,大叫道,“十万两!” 我几乎是和他的声音同时落的地,见我突然间从他手里飞出去,显然他也有些吃惊,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大叫着“美人儿!” 像,真的是太像了,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为什么和孤泓这么的相像,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他好象是感觉到了我看他的异样,很是厌恶的松开揽在我腰间的手,甩了甩衣袖,背对着我,不愿多看我一眼。那背影冷漠的很,并不像孤泓平时那般的温柔。 眼睛又花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十万两!没想到钱爷这么大方,区区一个风尘女子一夜就可以用去十万两。”黑衣人声音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字字清脆响亮。 “他奶奶的,老子爱出多少钱就出多少钱,你要没钱就快点滚,别扫了老子的兴。要不是今天看在烟儿姑娘的面子上,你以为我真有时间跟你在这抬价。我钱爷看重的东西,别说是这一个女人,就是这整个青楼,整个清水镇,我一分不给也照样吃得下。” “喔~~,没想到钱爷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怪不得连军饷都敢劫。”黑衣人把玩着手上的小酒杯,冷冷地说道。 “军饷!难道说的是前些日子在林口古道的军饷被劫的事。难道说这事情和钱爷有关,或者就是钱爷做的?” “不会吧,钱爷财大气粗,就算不劫军饷也是清水镇响当当的大财主,干嘛为了这么一点钱就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呀。” 章节目录 第277章 锦带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次军饷送的全是上等粮草,量大又好,而且听说里面还有不少送给盟国的珍贵珠宝,这要是劫了可就发达了。” 台子下面的人交头接耳,眼神似有似无的瞅着钱爷,议论纷纷。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说那事情是我做的。我钱爷怎么说也是富甲一方,会看得上那点军饷,别说笑话了。”钱爷怒喝道,不肯落下阵来。 “钱爷果真没有?”黑衣人两手惦着几封书信,啪啪的拍出声响来。 “果真没有!”钱爷心虚的后退两步,不似刚才那般底气十足。 “钱爷,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劫军饷之事若非查实,我又怎敢来这里来坏了大家的兴致,是不是啊。”那黑衣人邪魅的咧出一丝微笑,两只眼睛从黑暗处闪着寒光的扫视全场。 寒光,好冷!就像是在枯树林里他揽着我的腰,在我耳边鬼魅般的道,“你要拆散他们,拆散他们,你恨他们,非常得恨他们。” “无痕!”黑衣人沉声叫道。 我呼的缓过神来,只见那青衣男子已经跟在钱爷打斗起来,台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许多人来,将青衣男子围成一圈,这什么时候开打起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我愣愣的站在台子的一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话说刀剑无眼,可这青衣男子只拿着一只墨绿色竹箫,左躲右闪,愀然出击,倒也不落于人。 台下方才还乱糟糟一片,此时我再看,所有的人都挤在门口,半跪半蹲的瑟瑟发抖。旁边齐刷刷的站了一排排身穿铠甲的士兵,威武不移。 “啊!”我还在看着台下,忽然的手上的手臂被猛地一抓,钻心的疼痛。还没返过神,我就已经被钱爷掐住喉咙困在身前。 “别过来,别过来,你们要过来我这就杀死她。”钱爷颤抖的喘着粗气,我们身前倒了一地的人,哎呦哎呦的惨痛叫着,身前还狼狈的护着几个受了伤的。 青衣男子并不看我,一个眼神都没有,只是负着手坦然的立在我们跟前,冷哼一声无视他的威胁。 我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怎么说我也是个旁观者,无端的卷入你们之间的争斗,现在还被当作人质,按理说你们也该为我的安全考虑考虑才是,怎的可以这么熟视无睹呢。你这青衣男子,本来还觉得你和孤泓很像,现在看来是一点也不像,何止是不像,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一切的一切连孤泓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不如。 “无痕!”黑衣男子悠然叫道。 青衣男子也不应声,只是缓缓的回过头去,淡淡的看着黑衣男子。二人相视,什么也没说。 就在此时钱爷一个跃身将我一起带到了窗边,大概是觉得我累赘吧,自己带着一伙人纷纷越窗而出,唯独将我朝里面又扔了回来。这次青衣男子可没这么好心的过来接住我,只是像看好戏一样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我被摔的七荤八素的。 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落地就受了一身的伤。本就疼痛的手臂现在也只能拿来撑着地面爬起身来。 房间里无人关心我这个花魁--今天的主角,任由我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自己关心自己的伤势。 疼,真是疼啊。 “呃,钱爷跑了呢,这可怎么办,我们的军饷还没找到呢,这下我可怎么回去交差啊。”黑衣男子很无辜的起身站到大厅中间,手中仍旧端着杯小酒。他仔细的抿了一口,“啪”的一声,酒杯应声而落,碎了一地。“还丢在这最靠近边关的清水镇上,这不是等于给敌人送粮草吗,恐怕皇上还会治了我的罪呢,这可怎么办啊。” 他眯着眼睛扫视了跪在门口挤做一团的富商公子们,一个士兵很有眼色的立即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大厅正中间,厅边上的士兵们则剑拔弩张。黑衣男子很沉重的叹了口气,歪歪斜斜的靠在椅背上,右手托着脸颊,手指不停的扫着眉间。 “小的愿意出五千两贡做军饷。”人群中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子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身上禁不住的打着颤抖。 “抬起头来我看看。哟,这不是刘家大公子吗,听闻刘家乃是这一带的米王,刚才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一夜就出手这么阔绰,如今怎么只拿出区区五千两,是不是????”黑衣男子把玩着手上的拇指环,托着声音轻笑道。 我一看,这正是刚才那白玉冠袍的男子,“刘家大公子!”没想到这黑衣男子居然把人家的家底都摸清楚了,看来是早有预谋了,我就等着看这出好戏了。 “我看就先出个十万两吧,另外把刘家大米的六成打包以作军饷,不算多吧?”黑衣男子探着身,向跪在地上的刘家大公子问道。 “这????” “嗯。” “是,不多,不多。”一把长枪抵在刘家大公子的下颚,他立即没了异议,改口称是。 “既然刘家大公子都出了这个价钱,那其他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黑衣男子靠回椅背上,深吸一口气。 “知道,知道。”下面的人都沉着声,面面相觑。 “那就好。柏远,你在帮这些老爷公子们数钱,凑够了粮饷就放他们回去,可要好好的照顾好他们了,别明天一早醒来有人说我欺负老百姓,传到皇上那,可就不好了,是要定罪的呀!”他故意说的很是夸张,急得下面的人纷纷道,“不敢不敢。” “可这不是摆明了就是在欺负老百姓吗,欺负也就欺负了好不能让人家说,这是什么道理,也实在是霸道了些。”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面对窗外不去看那丑恶的嘴脸,仔细的一点一点轻揉手臂。 这些人毕竟都是些胆小怕事的人,黑衣人这边刚走,他们那边就差遣奴仆随从纷纷回家求助,没多大会儿,真的就一人几万两的银票交了出来。那景象看得我真是眼花了,一张张银票就像是张张废纸一般的一打打的被柏远扔到木箱里。 才多大的功夫,钱就都交齐了。果然都是有钱的主,怪不得这黑衣人张口就要十万呢,估计再多要他们每人十万也都还拿得出手。 “听说这次皇上派的凌王爷挂帅出征,刚才的一个人唤作柏远,另一个唤作无痕,可都是当朝响当当的人物,看那架势,那穿一身黑衣的难不成就是凌王爷!” 柏远带着人前脚刚踏出大门,后脚大厅里就有炸开了锅。 “听说凌王爷鬼魅多变,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他,果真像传言中一样,做事手段非同一般。” “听说这次出征是凌王爷主动请缨,而且是和大泽国联合抗敌。” ?????? 原来那黑衣男子竟是个王爷,还真是没想到啊。我轻笑,一边听着他们议论一边低头轻揉着伤口,别人不关心自己,可我自己可不能虐待自己啊。 “你这死丫头还不快起来!”老鸨快步的走到我旁边一手拎起我耳朵,恶狠狠的扔到房间里。 “你说什么!”我惊叫道。 “你这死丫头鬼叫什么,王爷能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老鸨朱红的手指捻着锦帕指着我鼻子就骂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点给她收拾收拾,叫上马车,马上送到王爷那去。” 天哪天哪,这老鸨居然要把我送给那鬼魅王爷,理由居然是他刚才参与竞价。不知道是我傻还是老鸨笨,这谁都看得出来那鬼魅爷竞价无非是要激怒钱爷,更何况从始至终那鬼魅王爷连看都没看过我一眼,真不知道等下我到了他面前要被做何处置。 “这是谁?”凌王爷单手托着下巴,斜着眼睛瞄着我。 老鸨陪着笑走到王爷跟前,很是暧昧的道,“这是今晚的花魁烟儿姑娘,王爷今晚拔了头筹,奴家特意为王爷把人送来,还请王爷尽兴。” “花魁!头筹!”凌王爷略有所思,“本王记得是那钱爷出价最高啊,今夜你把她送到本王这来,本王倒还真没这么多钱,当时也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奴家怎敢要王爷的钱呢,就当是孝敬王爷,孝敬王爷的。”老鸨慌忙的跪下掌嘴,暗自悔恨刚才说错了话。 “红妈还真是大方,拿十万两一夜的女子来孝敬本王,本王还真是受之不起。这样吧,倒不如把这十万两折合成银两送做军饷,不知道红妈意下如何。”凌王爷眉毛一挑,半开玩笑的说道。 奸诈,真是奸诈啊!倒是什么人都能被他这么敲上一敲。我低头偷偷看着老鸨,此时她正陪着干笑,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凌王爷这么一说,她哪里还敢不遵从。只见她摸着冷汗,立刻,马上,踉跄的逃跑。看着她的背影,我不自觉的笑的更欢愉。 “就这么好笑吗?”我一转脸,正巧对上了凌王爷一双冰冷的眸子,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也跟我学着这么低眉偷看红妈。 四目相对,贴的这么近。我一下子向后蹦了出去,拍着胸脯惊魂未定的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有这么可怕吗?”凌王爷显然有些不高兴,清了清嗓子,直起腰幽幽的道。 “不可怕,不可怕,凌王爷怎么可能可怕呢。”我一脸的陪笑,可心里却直道,“你不仅人可怕心也可怕,就会玩阴的,走路还这么无声无息,真的会吓死人的。” “你怎么还不走?”他面无表情的指着老鸨离开的背影道,“她已经走了,你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我,我为什么要追她啊。”我一屁股坐到圆桌前,自己翻了个倒扣的茶杯,抿了一杯清茶,“嗯,味道真不错,这是什么茶。” “这是雨前龙井。”他站到我身后,弯着腰,整个下巴搭在我的肩上,“既然你不想回去,那也好。本王还没尝过花魁是什么味道,今晚且试试吧。”说着他的两只手就顺着我的肩一直往下。 出门前,老鸨特意让那群老妈子们给我换了件薄如薄翼般的轻纱裙,外面还披了件斗蓬。此时斗蓬被他双手一抖,悄无声息的落了地。我只觉得身上突然一凉,紧接着一双炙热的大手便在肩上游走。这一层纱似有似无,轻弹着暧昧。 我顿时僵在那里,只觉得口中干燥,慌忙的又倒了杯水。 “你好像很口渴啊。”他夺过水杯,邪魅的将我腾空架起,我一声尖叫,落下时已经坐到了他怀中。 “不如本王来喂你可好。”不等我回答,他已经将水含在嘴里,睫毛一眨,低头便直奔我而来。 “王爷!”突然间门口有人叫道。 听到声音,他突然的顿了顿,嘴角微扬,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追到了?”他一只手仍旧留恋在我的身前,手指轻轻的划过那片细嫩的肌肤,引得我不住的颤抖。刚才无人他这就已这般放肆,现在有人在,他居然没有一点的收敛,反倒是玩的更尽兴。虽然我们背对着门口,可我仍旧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了摆在众人面前一样,没了尊严。 “追到了,正如王爷所料,他是朝着东胡而去。” “藏匿的军饷可寻回来了?” “已然连夜送往营中。” “好,无痕,今日你也累了,早点歇息去吧。” “无痕。”我迷离的眼神突然有些清晰,顾不得手臂的疼痛,趁他一时得意放松了警惕猛地抽了出来。 我大窘,手忙脚乱的抓起衣服裹在胸前,顺手捡起披风将整个人裹了起来,退后,一直退后。直到我站在无痕身边,我才大喘着气,摇着他的手臂,“我要回去,放我走,我不要呆在这。” 无痕厌恶的低头看着我,伸出手,用了力的把我的手掰开,甩到一边。又转过头去,看着凌王爷,淡淡的道,“无痕先回去了。”说完,毫无片刻的停留,转身就走。 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不带我走,我不要留在这。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我又想起了过往。孤泓,你也是这样选择了夕儿,以后,你只会对着夕儿笑,给我的永远都只会是背影。 地面洒满了清冷的月光,好冷好冷,一如我的心一般。 “怎么了,看着有人不买你这套失望了?”凌王爷坐在原处,半身斜靠在椅背上,庸庸懒懒,似乎从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寒风一过,烛光影影绰绰,雪白的墙壁上摇摆的倒映着几杈树枝。远些出传来“沙沙”的竹叶抖动的声音,越发的显得这夜凄冷无度。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凭你再怎么貌美如花,他也不会看上你,更何况,你也不是完美无暇。”他蹲到我跟前,一只手轻轻的挑起半挂在额边的锦带,嗤笑。 我这才发现额头上少了东西,伸手一摸,他竟是拿走了我额头上的锦带。疤痕,丑陋的疤痕。 章节目录 第278章 嘲笑 “还给我。”我伸手去抢,奈何他反应更是迅速,锦带悠的一下顺着风卷到了窗前的树梢上。他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我。 我气不过,两指一撮,清鸣一声,打出个结界猛推向他。可是他却没有像我想象中一样应地而倒,反而笑的更加的可恶。 “这又是学的什么把戏。” “你????”我紧皱着眉头,一时气结,居然忘记我现在是一个失去了仙根的凡人了,连一点点拙劣的法术也使不出来了,只能任由着他这般嘲笑。 “我要回去。”起身,裹紧衣服,我大步流星的离开房门。 “本王刚才给过你机会,现在想走,怕是没这么容易了。”他一步跨到我面前,捏起我的下巴,逼迫我面对着他,“求我,你求我也许我可以放你回去,像刚才求无痕一样求我就行了。”他笑的诡异,像是黑夜里绽放的玫瑰。 “求你,不可能!”我下巴被他捏的生疼。他个子很高,我被逼迫的要点起脚尖才能与他好好对视。夜光倾泻到他乌黑的眸子里,只留下一线寒光。明明是年轻的样貌,却透着说不出的老成,仿佛早已历经了沧桑。 梦中,忽隐忽现的听到一曲哀怨的笛声,辗转悱恻。我猛的惊醒,为何,我会觉得这声音如此的熟悉。天还未亮,我的心却像是历经生死一般,随着这曲调不由得落寞哀伤。细细探寻才发现,这曲像是从不远处传来,并不是我梦中才有。 我偏过脸去,凌王爷虽然熟睡,却嘴角仍旧挂着鬼魅不羁的笑,看的人心生惧怕。手上的朱纱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仔细看着手腕处,却也勒出一道於痕。 “你,怎么醒着!”我惊讶的结结巴巴起来,刚才他不是睡着的吗。 “不要去招惹他,尤其是他吹箫的时候,他会杀人的。” 我后背一僵,却听到他诡异的笑。 是他吗,那个救我的时候拿着墨绿色竹箫的人,那个叫做无痕看起来很像孤泓那个人。 他为什么会吹出这么哀怨的曲调,黎明前的黑夜,静寂无声,他独自立在冷风中,承受着那份哀伤。那是一份怎么样的寂寥,他的心中又到底有什么伤心的过往。 “啊????”*带着丝丝疼痛,我不由得惊叫出声,他双手扳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看着我,我要你一直这样看着我,你现在是我的,心里也只能有我,听到没有。” 醒来时,我已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床上只有我一人,凌王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不过他走了最好,不然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昨晚,是初夜。 我与他是陌生人。 可是我虽是不愿,可却对他的触摸起了反应,想起昨晚的事,一抹红霞不禁飞上脸颊,悔恨亦是羞涩。 我低头审视,全身处处留着他昨晚的激情,这似乎是一种很强的占有欲,他的,他就要刻上只属于他的印记。床单上一块猩红刺眼夺目,从此,我便不再是当初的龙倩儿,我只是烟儿,青楼的花魁烟儿。 我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的裹在身上,一如来时一般。 昨夜也未来的几审视自己的穿着,就已经被裹在披风里趁着夜色送到这里来。此时才发现,原来,这层朱纱居然如此的清透。我无奈的抿了抿嘴唇,捡起披风将自己裹好。虽然夜凉,可白天却是酷热难耐,我这样子出门也就更是扎眼。 我刚要开门,却见一个小丫头在我之前已经推门进来,看到我在,倒也不惊奇。 “姑娘这就要走了吗?”小丫头进门,放下一盆水,把毛巾递到我手上,顺理成章。 “嗯,是该回去了。”我点点头,捧起水好好的洗尽昨夜的疲惫,洗掉过往。 “姑娘不化妆也是国色天香。”小丫头接过毛巾放到一边,转身递了两件衣服来。洁白的纱裙,嫩青色的外衫,像是之前我喜欢的东西。 “这是????” “这是王爷吩咐准备的。”小丫头把衣服抖开,站到我身前,伸手就来解开我的披风。 “你做什么?”我连忙后退。 “给姑娘换衣服啊。”小丫头见我的反应很好笑似的,又上前来解衣服,“怪不得王爷要姑娘换衣服呢,你这衣服在这怎么穿的出去呢。” “换个颜色可以吗,我不要白色。” 小丫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也没抬头看我,转身拿了衣服就穿到我身上,“王爷说了,姑娘穿红色不好看,还是白的配姑娘。” “白的好看。”我喃喃的道。 “是啊,王爷居然会说白色适合姑娘,一早就让人去准备了,不是奴婢多嘴,姑娘还是乖乖的穿着好,不管是白的还是红的,王爷说适合就是适合。”小丫头将我拉到梳妆台边坐下,“姑娘且听我一句,王爷刚大婚两天就跟皇上请命亲自上战场,王爷也不是说故意撇下王妃,只是这战事还是王爷亲自来才安心。可也毕竟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夫妻分离,总是有些挂念,王爷常说王妃适合穿白色,想必今天给姑娘这衣服,也是因为思念王妃。姑娘还是顺着王爷的意思,让王爷心里舒坦些的好。” 说完,小丫头也已经把妆化好,清清淡淡,如出水清莲一般。我不得不佩服起这丫头来,说话没有一点的唯唯诺诺,还老成的很,想必能留在凌王爷这样的人身边做事,也都是这样精明能干的人吧。 “姑娘的手臂可感觉好些了。”小丫头拉起我受伤的手臂,卷起衣袖,从胭脂盒旁边打开个盒子,擦了些清清凉凉的东西上来,不停的帮我按压,轻揉。 “居然,不痛了。”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小丫头,还真是很神奇,经她这么一弄,我只觉得舒服的很,没昨天这么的痛了。 “谢谢你。” “是王爷为你接骨的,王爷吩咐,早上一定要擦药,不然怕是好不了了,这可是番邦进贡来的上好的金创药,能给你用是你的福分。” “是。” 小丫头帮我打理完,想着我也该走了,不知道青楼的人会不会来接我,或者还是我自己回去,但总之还是要跟凌王爷告别才是,虽然我是这么的不想见到他。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我刚出门就被侍卫拦下,走廊,庭院零零散散的站了不少的岗位,像昨天进来时,好像还没有这么多人在。 “我想向王爷告别,这就回去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有空。” “王爷正在见府尹大人和县令大人,小姐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王爷了。” “这样啊,那我看还是稍微等等王爷好了,谢谢差大哥。” “小姐若是觉得房间里闷,可以到水池边坐坐。”侍卫手臂一指,我才发现不远的地方倒是有片清净的池塘,地方不大,到精致的很。 一个人坐在水边,看着水中映出自己,仍旧是干净的白衣,依旧是这么一张干净的脸,可却多了许多的哀愁,还是放不下吗?我嗤笑自己,为什么总是对他念念不忘,我是小倩儿,从现在开始是一个全新的小倩儿。 我给自己打气,可眼睛却不适时宜的出现了一个人————无痕。 一层青衣,缓缓负着手,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目不斜视,就这样从我身边走过。 “无痕。”我竟是不自觉的叫出了声。 他缓缓的回过头,看着我,又缓缓的转过身去,继续走。 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后悔刚才叫了他,那眼神,居然看不到我一点的影子,他的冷漠让我难以置信。 “人都走远了,你还站这发什么呆。” 我惊得转过身去,凌王爷今日换了一件暗紫的流云绣花底长衫,套了件墨色的轻纱,头带黑色珍珠,手掌大的一颗,虽没有舞灵姑姑送我的那颗这么洁亮,却也算的上是*中的*,腰间挂着一块剔透的环形玉佩,在这全身暗暗的色调中尤为突出。 “怎么,红妈没教过你礼数吗。” 我忙俯身,“见过凌王爷!” “听说你找我。” “是,奴家要回青楼了,来给凌王爷道别,还有要谢谢凌王爷为奴家接骨之事。”我不慌不忙,不紧不乱,强压着内心的悲凉,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你要回去,宁愿回青楼也不要留在我身边吗。” 我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些距离,俯身道,“凌王爷抬举奴家了,奴家既是青楼女子,自然是要回青楼去的,怎敢高攀了王爷。” “好,好你个青楼女子,本王给你条好路你不走,偏是要回青楼。既然你要回去,本王就遂了你的心意。只是这红妈是不是还容得下你,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他两步跨到我面前,虽然我没抬头,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让人不由得惊慌。 “王爷,府尹大人和县令大人还跪在那要见王爷。”我抽了一口气,侍卫来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真担心自己是不是还能撑下去,他的气势实在是很强悍啊。 “这么愿意跪就让他们多跪会儿,如果不是本王来了,还不知道他们什么要逍遥到什么时候。” “可是王爷,他们从昨夜里赶到,到现在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滴水未进,是不是????”侍卫无不担心的道。 “本王也没让他们跪着,是他们自己要跪,宁愿跪着也不去做事,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吗。”凌王爷道。 “他们自知做错了是,得罪了王爷,现在来跟王爷请罪,王爷没发话,他们又怎么敢擅自离开。我看,王爷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该怎么严惩就怎么严惩。跪了这么些时辰了,你给他们的下马威,也算是该到头了。”柏远绕过侍卫过来拍拍王爷的肩,两人相视。柏远笑,可凌王爷却还冷着一张脸,貌似刚才的气还没消。 “也罢,看本王怎么惩罚他们。”说完,凌王爷帅帅衣袖,朝我冷哼一声离开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旁边还站着柏远,便问道,“不知道您可否告诉我怎么回青楼去,我昨晚来的时候天太黑,没看清楚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要走了?”柏远全身散发着很阳光的气息,轻快,自然。 “这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送你回去好了。”说着,他就在前面带着路,所到之处,侍卫纷纷称“将军”。 原来他是个将军,却没有一点将军的架势。阳光斜斜的照在他的淡蓝色的衣衫上,反射着片片的温暖,他的一举一动洒脱自然,一点也联想不到他竟是一个能够上阵杀敌的将军。 “烟儿姑娘,到了。”他命人落了轿,自己从高头大马上跳了下来,站在轿边上。 我刚出轿就惹来周围众人的议论,怪不得出驿馆前柏远一定要我做进轿子才行。“花魁就要有花魁的价值。”这是上轿子前柏远说的一句话。 “哟,是将军来了,将军快里面请。”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右手一招,“姑娘们,将军来了,快来伺候着。”接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就围了出来。 他拨开众姑娘的手,对着老鸨道,“我奉王爷之命送烟儿姑娘回来,人既已送到,军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我一听他这就要走,忙躬身道,“谢将军送奴家回来。” 他也不客气,微微一笑,翻身上马,带着众人离开。 人群中立即喳喳呼呼起来,“昨晚上王爷居然同烟儿姑娘歇在一处啊。” “王爷是什么人啊,烟儿姑娘这次可是攀上高枝了。” “红妈这次可是押对宝了,有的赚了。” 红妈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围满了恭贺道喜的人,她红光满面,不时的遮口掩笑,喜不自禁。 我绕过红妈,径直的进了青楼。 “小姐,您回来啦。”刚一进去就有个穿青绿色衣裙的小丫头跑了过来。她个子不高,脸圆圆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稚嫩的很。 “嗯。”我只轻点了头,上楼朝那天呆的那房间而去,却被小丫头半路拦住。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啊?”小丫头不解的问。 “回房间啊。” “您的房间在那边,红妈给您换的一间,您忘啦,可不能再回以前的房间住了。”小丫头恭敬的道。 “哦。”我转身,站在原处,小丫头兴高采烈的推开楼梯边的一件很雅致的房间。这位置选的可真是好,进了青楼正对着的就是这间房,房间两侧都有直通楼上楼下的楼梯,并不用从这里经过,房间也就显得格外的清净。 昨晚睡的很少,现在浑身没了力气,进了房间我就倒在床上,裹了被子蒙头睡起来。 “小姐,红妈说,您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要起来试试衣裳,红妈在陈掌柜那帮您定做了两件衣裳等一会儿就送来了,您要先试试,不好就立刻改,晚上还要穿呢。” 章节目录 第279章 逍遥自在 “小姐,红妈说,凌王爷是贵客,如果凌王爷要来的话,您的好好伺候着,不能有任何闪失。” “小姐,红妈说,您已经是天仙楼的花魁就不要在意绫玉姑娘的话,她只是嫉妒你罢了。” “小姐????” “住口!”我猛的坐起身来吼道。 “啪!” 茶杯清脆的碎了一地,小丫头连忙跪倒在地,“小姐,晴儿知错了,晴儿知错了。” 晴儿,原来这小丫头叫晴儿。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我砰的一下睡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闭上眼睛。晴儿再也不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碎片,“吱呀”的关门离去。 许是我之前回来时太凶的缘故,晴儿并不像初见我时这么的亲切,生分了许多。小心翼翼的为我试衣,稍有一点过错,立即向我道歉。 “小姐,晴儿把您弄疼了?”见我眉头一皱,晴儿立即跪下,埋着头瑟瑟发抖。 “没事,起来吧。”我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怎的这么不禁吓,说了两句就变着模样了,看着真让人心疼。 “是,小姐。”晴儿起身,仍旧低着头,伸手帮我解开腰带,褪去衣衫,换上另一套红色衣裙。然后捧着这些衣物退到屏风外面,交给刚才来为我改衣的师傅,一并退到门口。 “晴儿。”我叫住欲出门的她,转身从屏风后走出来。 只见晴儿瑟缩着身子靠在门口,“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这样小,如惊弓之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心中一时隐有些不忍,我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晴儿,今天是我不对,不该朝你发这么大火气。”我过去拉起她的小手,她吓得往回抽了抽,见我如此一说,恍然呆立着不动。 “小姐。”晴儿毫无预警的扑在我怀里,抱着我的腰,哭得好伤心。“小姐心情不好晴儿知道,晴儿不怪小姐,不怪小姐。”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终于释然的笑了,小丫头果然是还怕我心情不好,不敢说话的。“晴儿真乖。” “小姐不生气了吗?”晴儿扬起小脸,两只眼睛里还含着饱饱的泪珠,脸颊上满是泪痕。 我擦掉她脸上的累,“是我不好,不该朝你发脾气的。” “晴儿知道小姐在气头上才会这样,小姐是不忍心真对晴儿发脾气的,小姐不忍心的。”说着,晴儿自己站好,拿着衣袖就抹着脸上的泪痕,破涕为笑。 “你就这么确定我不是真心要骂你?”我坐到梳妆台前,拿着篦子将散开的头发梳理。 晴儿立即拿过篦子帮我梳理,嘴里念叨着,“小姐平时待我这么好,别人对我一点不好,小姐都会给他们颜色,小姐是护着晴儿的,晴儿知道。今天小姐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不然不会冲晴儿发火的。” 小丫头倒是很善解人意,看她这样,倒是和我这身体之前的主人很亲厚,真是难得,在这无情的地方倒还有些真情所在。 “晴儿呆在我身边多久了。”我对着镜子里的可人儿微笑问道。 “啪”的一声,篦子掉到了地上,晴儿连忙跪在我身边,“小姐是不是又要做傻事了,小姐,自从您从凌玉姑娘手上把晴儿救下来,晴儿这辈子就跟定小姐了,小姐不要赶晴儿走啊。晴儿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拖累小姐,不会再让小姐为晴儿受一点的委屈。” 小小的人儿,此刻哭的梨花带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怎的一句话就惹来她这番说辞,是“我”曾经救下过她吗,原来是这样。 “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是我该好好照顾你才是,还这么小,难为你在这里了。”我按着她哭的抖动的肩膀,有些不忍。 “小姐,若不是为了晴儿,小姐怎么会答应老鸨坐这花魁,虽然小姐嘴上不说,可晴儿知道,小姐是在为晴儿着想。” 我一愣,原来这其中还有些缘由,且不说是真是假,总之是我这身体的过往,听听倒也是好事。 我一步步的套着小丫头的话,方才知道,烟儿本名不叫烟儿,之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在半死不活的时候被人送到这来的,大概是被拐卖了吧。之后因为年纪还很小,但是才艺不错,人又长的十分的标志,红妈就打着小算盘,想着长大之后就做这天仙楼的红牌,所以一直吃穿用度的好生照顾,平时只是在屏风后弹琴,并不出来见客。 晴儿也是从小被拐卖来,刚来就受尽了折磨,每天被其他的姑娘打骂。有一次晴儿给凌玉送洗好的衣服,结果不小心碰掉了一位客官送给凌玉的一面玉佩,凌玉很是恼火,当即要打死晴儿,是“我”救下了她,后来跟老鸨要了晴儿在身边伺候,老鸨既是想着要那我做头牌,自然处处也稍容忍我一些,所以也就答应了。 因为这事情“我”还和凌玉结下了梁子,本就是一山容不得二虎。凌玉本是这里最响的头牌姑娘,可就因为老鸨要把“我”扶正,凌玉很是不甘,几次三番的和我有些冲突。自开始老鸨就将“我”的性子养的高傲了些,所以我本就无意呆这青楼,更无意挣什么头牌,所以从不和凌玉计较些什么。并且几次三番的想要带着晴儿逃出这牢笼,奈何每次都被抓了回来。 眼看着花魁亮相的日子近了,老鸨怕再生出些什么事端来,想着法的要绝了“我”逃的念头。她知道我与晴儿几年交情匪浅,且我待她比亲人还亲,定看不得她受半点的苦头,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条计,把晴儿拉去关着,若是我逃,那么晴儿便没命。只要我好好的乖乖的听她的话,晴儿也就会好好的回来继续伺候我。 怪不得小丫头说是她拖累了我,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若是真的在那天撞死了,这孩子也就惨了。 我摸着她的头,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还能救下一个人来。 “晴儿不哭,我没打算做傻事,也没打算赶你走,不要哭了。”我揽着身前的小人儿,安慰着。 “小姐说真的。” “难道我还骗过你不成?”晴儿这才紧紧的搂着我,长长的松了口气,“你看你这眼睛,都哭的红肿了,难看死了。”我抓着晴儿的小手,屡着她额前的刘海,心里甚是酸酸的。 看到晴儿我就想起我自己,以前多喜欢靠着母后撒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母后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想玩了,就从哥哥姐姐们那寻点乐子,从不知什么叫做愁苦。如今看到晴儿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的幸福。 “小姐,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不是王爷?????”晴儿无不担忧的看着我,“是晴儿害了小姐。”晴儿低头啜泣。 “我没事,王爷待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居然发现自己开始言不由衷,可为了博她一笑,即使是撒了谎又如何。 “真的?” 我点点头。 “可小姐看起来并不开心,难道还有其他的事?小姐????” “没什么事,晴儿,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我打断她的话,现在我什么也不想说,昨晚上一直睡得不好,回来时也只是小憩一会儿没怎么入睡就被拉起来试衣服,一试就是这么久,眼看着已经过了午时,到了傍晚时这青楼里才开始真正的热闹,若不趁这会儿好好休息,怕是等下没这么多精力应付来的人吧。 晴儿见我往床跟前去,立马问道,“小姐不吃点东西再睡吗,您回来后还滴水未进呢,怕是身子撑不住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确实是滴水未进,许是饿得太久,也没心思进食,随即摆摆手道,“不饿,离开驿馆的时候吃了些。”说完,打发着晴儿下去歇着,自己躺床上蒙头大睡。 说是睡,其实一到了床上也没多大的困意,脑袋里一直不停的闪过从前的画面。孤泓,夕儿,无痕,还有那凌王爷,一张张的脸,一句句话,每一个动作无不伤着我的心,伤的好疼好疼。 “小姐,小姐????”晴儿焦急的晃动着我的身子,见我醒来甚是欣喜。 “小姐终于醒了。”晴儿立即拍拍胸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了?”见她如此慌张,我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姐刚刚做恶梦了,一直紧锁着眉头,握着拳头,好像在挣扎,晴儿叫了你好久你都没反应。”晴儿擦着我额头的冷汗道。 “我没事,”我缓缓的起身,用手一摸,额头果然冰冷潮湿,难道我刚才真的是在做恶梦?醒来却一点也不记得刚才梦见什么了。“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到时间了,小姐。”晴儿指着外面的落日道。 “这么快就要到晚上了啊。”我起身站在窗边,夕阳余辉似血般妖娆华美,映红了半边天际。尽是夕阳无限好,只可惜落日之后便又是我是我生活的开始。 晴儿帮我打扮好,已是华灯初上时。我打开窗子,拨开帘子,外面已是纷纷攘攘,做夜市的摊贩们在天仙楼外叫卖的特别起劲,楼里的姑娘们在大街上挥舞着彩袖招揽客人。看着一群群*模样的人进出楼阁,想必大厅里已是热闹非凡了。 “烟儿,烟儿???”老鸨叫的十分欢心,想来是有什么钱财又要入她的口袋了。 “鸨母叫我?”我立在窗前,淡淡的问道。 “快过来快过来。”老鸨拉着我的手,像对自己亲闺女一般的关切,可我却十分的反感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为了钱财做的这么假惺惺的实在是恶心。 我连忙抽回手,问道,“鸨母有什么事这么高兴,难道和烟儿有关?”我拿着锦帕扫扫身上的衣尘,顺带将刚才她触碰的手心一遍一遍的擦干净,扇开鼻子边挥之不去的那个浓重的脂粉味。 “不知道今天凌王爷有没有说要过来?”老鸨看着我的举动,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变回刚才的和颜悦色问道。 原来是为了这事来的,难道她是想真的就这么攀上凌王爷的高枝了吗,想的也太容易了些。我清清嗓子,“凌王爷没说会不会来,只是让将军送我回来。”依着柏远的话,我照着跟她说道。 “凌王爷没说来不来,那?????”老鸨来回踱着步子,揣着手心思索着,“府尹大人和县令大人现在还在凌王爷处,想必王爷也是没工夫来的,这也好。”老鸨眸子一亮,“刘公子今天指名要你陪,收拾下赶快过去,天字一号厢房你自己进去,刘公子在里面等着呢。” 原来如此,老鸨是想着如果王爷今天不来,还可以让我接别的客人,多赚些缠头。她能连凌王爷现在在做什么都弄得十分清楚,想必昨晚上的事她也该很满意吧,怪不得自从我回来她也没来问我任何事,这时候来,也只为了能安心而已。 “还杵在那干什么,不快点准备。”老鸨临出门前斥责晴儿道,眼神却撇着我这,看着是在训晴儿,实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诫我现在我还不是凌王爷身边的红人儿,还是她天仙楼的烟儿,什么还都得听她的。 “小姐,凌王爷今天真的不来吗?”晴儿帮我抖了抖裙角的下摆,屡了屡金丝边绣花纹的腰带,最后为我取来锦带遮住额头的伤痕,可手指却凌空停住,紧咬着嘴唇看着镜子中的我。 “怎么了?”我回身捏捏她的小脸,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小姐????”晴儿手指轻轻的抚着我的额头,“是晴儿害了你,还疼吗?” “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没事了,快点准备吧。”我扯下晴儿手中的锦带,自己照着镜子系额前,在脑后打了个结,看看镜子中没什么不妥,才安心的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比起孤泓和夕儿在我心口扎的伤,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天字一号厢房。 还没进去,就已经能闻到里面散出的浓重的酒气,只是这酒也太过逊色,味道不醇不正,若是叫桃醉仙君闻到,定是要全部砸干净了才安心。 “姑娘们来来,到爷这边来。”我一想到桃醉仙君咋酒坛子的情景就想笑,可一听到里面的动静,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刘家大公子,就是那天一起竞价的那个大米商公子,一想到他那色迷迷的眼睛我就直想犯恶心。 “小姐。”晴儿摇摇我的手臂,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晴儿,你先回去吧,我进去了。”我深吸一口气,无奈的推门而入。 房间里到处是大红,装饰的就像喜房一样,这天字一号房有两间,进门就看到的一间摆着一张很大的圆形酒桌,桌子上堆满了一盘盘的菜和一瓶瓶的酒,刘家大公子正斜靠在正对门口的位子上逍遥自在,身后站着一个姑娘捏着肩膀舒坦,还真是会享受。 章节目录 第280章 故意为之 房间的另一间被一层层的纱幔遮掩,若隐若现的看到一张四柱的大床,进门边的角落一个青花瓷瓶中插着几朵娇艳的牡丹。瓶身的女子端庄秀丽,一只手压着梅花,另一只手遮面,十分羞涩。不知是谁选了这么一直花瓶放在此处,倒是生生坏了这瓶上的气氛。 “美人儿,果真是美人儿????”刘家大公子摇摇晃晃的推开旁边的姑娘,靠到门边上。“烟儿,烟儿姑娘,来,陪爷喝两杯。” 刘家大公子突然一个不留神跌倒在我身上,“烟儿,扶我过去。”他却佯装喝醉硬是赖在我肩上不肯离身。 “刘公子。”没想到他这人看起来瘦瘦的,却没想到这么重,我硬是用手撑着他,一步步艰难的挪动,原本房间里的四个姑娘却只是斜眼看着,也没过来帮忙的意思。 “刘公子,你坐。”我把他扶到椅子上刚要他落坐。浓重的脂粉味和着浓烈的酒气,熏得我只想逃。 “烟儿,嘿嘿,烟儿。”刘公子一只手就伸了过来,我手臂一挡,却无奈这身体中看不中用,刘公子一用力就挡了我的攻势,一张嘴立马就贴了过来。 说是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踢开。刘公子大声斥责道,“谁打扰本公子的雅兴,滚出来!” 话刚落音,却没想到下一刻滚在地上的居然会是他自己。 “将军,你怎么来了?”我十分感激的站到他身边,借以安身。 “烟儿姑娘,你没事吧。”柏远怒视着刘公子,转而亲切的问我道。 “没事,将军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天仙楼,在这里我会有什么事情。”我有些话不由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对了,将军也是来天仙楼逍遥的吗,正么巧,将军也看上这房间了?”我看着柏远有些羞涩的清咳,没想到他还这么不禁逗,那他既不是来喝花酒的,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凌王爷有些忙,托我送样东西来。”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个圆形小盒子。这东西我看着眼熟,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早上在驿馆小丫头帮我涂的药膏吗。 “这么贵重的东西,烟儿不敢收。”我后退一步俯身道。 “王爷既是要我给你,你自然就是要收下的,可不要驳了王爷的面子才好。而且你知道这东西的份量,这么贵重的东西,虽然王爷人在忙着没办法亲手交给你,可是却再三嘱咐我一定要交到姑娘手中。言下之意,姑娘也该明白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柏远看着我,眼角微笑,而后用眼神撇着身后,带着一种威严的气势道,“王爷虽然自己不能来看姑娘,可是一直担心着姑娘呢。若是有人要姑娘做不愿做的事,那便是欺负到王爷头上,王爷是断断不可能饶恕的。” 柏远一席话毕,门口的老鸨忽然捂着头向后晃了晃,幸亏有人撑着,不然早就坐到地上了。柏远朝我挤了挤眼,露出胜利般的笑容。 可他不知是否明白凌王爷让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那是要将我置于更加不堪的境地。 柏远倒是办完事了,清清爽爽的高高兴兴的走了,还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我的头顶却是好大的一片乌云,我真是一头子大了。 他既是吩咐了柏远拿了这几句话来,就是要老鸨和所有的客人知道,我烟儿已经是他手心里的宝了,若是有人敢打我的主意,定是会要他好看,他刚来这就给大家的那个教训,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的厉害之处吗。 既然凌王爷表现的这么喜欢我,那么老鸨肯定是想着能从凌王爷那捞上一笔,可是这未免是想的太好了。我还记得离开驿站时他说过的话,“看红妈是不是还容得下你!”,那愤恨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善良之辈,想必他一定会以忙碌为借口,不再来找我,但是他的威严又会使得别人也不敢来找我,这样我倒是清静了,可是红妈怎么可能甘心白养着一个只会吃喝不会赚钱的花魁呢,我可是她费心栽培的摇钱树啊。 凌王爷啊凌王爷,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我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也值得你如此的费心算计吗。 “烟儿啊,凌王爷既是看中了你,那你一定要好好的伺候王爷,别的客人你就不用招呼了,伺候王爷是最重要的。”看着老鸨一脸谄媚的陪笑,我真是苦从中来,这一时还好应对,可时间久了,她肯定就是另一番的说辞了。 “对了,烟儿,王爷有没有说今天是送你过去还是王爷过来呀。”老鸨问道。 我忙收了收担心的神色,敛声道,“王爷没说。” “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休息,随时准备王爷召唤。”看着老鸨转身出门我才大松了一口气,长远的我也就不想了,起码现在是没人来打扰我了。 想到这,我赶忙换下身上的新衣,刚才在天字号房弄得一身酒气,真是难闻死了。 “小姐,王爷原来待小姐这么好,看这样子说不定王爷还会把小姐从这接出去呢。”晴儿在旁边双手合十,一脸兴奋,幻想着不可能的美妙。 “这里有什么不好,除了来的人相貌品行差了点,酒香菜肴差了点,老妈子姑娘不太和善,其他的我看到还好,总之还是个有吃有喝的地方,每天琴乐相伴倒也自在啊。”我撸撸袖子,把头上的金钗银花的全拔了下来,这下才一身轻松,和衣的就躺到床上去。 “小姐怎么好像变了。”晴儿嘟囔道。 “变好了变坏了?”我笑问道。 “不知道,就觉得小姐变了。以前小姐最讨厌这里,你会说这里乌烟瘴气,一直想逃走,可现在怎么好象是喜欢上这了一样,难道是王爷给的小姐改变吗?”晴儿大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可爱,我一手将床边的晴儿拉到床边上坐下。记得以前哥哥姐姐们都喜欢逗我玩,说我小小的很可爱,原来就是这样啊,我现在遇到晴儿才知道这是一种让人忍不住的怜爱。 “晴儿还小,好多事情还都不知道呢,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了。”像是从前哥哥姐姐们跟我说的一样,我也这样跟晴儿说着。 长大了就懂了,懂了也就可能伤的更深了。 在这无情的地方,起码我知道不会再有人可以这样的伤我,所以我是安全的,我的心不会再这么的痛。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般,凌王爷一直都没有来找过我,一个问候也没有,更不要提赏赐了。老鸨也再也按奈不住性子,一脚就踢开了我的房门,身后站着几个彪形大汉,虎背熊腰,来势汹汹。 “鸨母有什么事吗?”我起身端起一杯清茶抿着问道,这茶味道确实是不如那日在驿站喝到的雨前龙井好喝,可喝的久了也就没了什么感觉了。 “死丫头,你倒是过得逍遥自在,你说你是不是得罪王爷了,或者你是不是跟王爷说了什么,不然怎么到今天已经有七八日了,王爷怎么还没到这来。”老鸨手指握得“啪啪”直响,本着脸,怒不可赦的样子。 我早就等着今日了,凌王爷,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吧,现在你如愿了。“这事怎么来问我了,鸨母那天也看到了,是将军亲自送了东西来说了那些话,我可是一言未发,况且之后我一直没有出过天仙楼的门,又怎么去惹怒王爷,更别提跟他说什么话了,鸨母这话可是在冤枉我了。” “谁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你跟王爷说了什么,王爷被美色所迷答应了你什么事情,还不快快招来不然王爷这几日并不忙碌,怎么也不来找你。” “鸨母的意思是王爷被我蛊惑,听信谗言了?”我奸邪的笑看她,“这话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怕是不太好吧。” “你????,好你个死丫头,敢拿这一套来对付我。哼????”老鸨冷哼一声,“我就在给你一次机会,今晚上若是王爷还没来,那也就是说王爷没闲功夫管你了,你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别在这不能看不能碰的,我这可不养闲着的人。” 说完,老鸨凑近我身边,低声道,“别又指望着想逃,你那些伎俩躲不过我。”她大手一张,拖着晴儿就往外面走。 “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拉着晴儿另一只手,死死的不愿意放开。 “有这小丫头在,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老鸨朱红的指甲划过我的手背,留下一道道血痕,几个大汉将我往门里一推,顺手将门锁上,无奈我怎么叫喊怎么推,他们也毫无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我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心里乱糟糟的,没一个定主意。 想着这凌王爷本就是要让我无处安身,才会使了这么一招棋,让我受受教训,所以根本就不要妄想着他回来帮我解围。可是凌王爷不来,那今晚一过,不知道又会是怎么一番光景。如果只是我一人,也许我还可以动动极端一些的念头,可是晴儿又被他们抓去,我不能置晴儿于不顾啊。 眼看着这天是越发的暗了,残阳如血,极速的变换着不同的光景,看得我惶惶不安。早知会有今日,可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想出来,如今事情已迫在眉睫,可我还是拿不定主意。要不,我去劫狱,偷偷的带着晴儿一起走,这办法倒是可以试试,没有人可以来救我,那我唯有自救了。 可当我站在门前,最大的问题就摆在眼前:我怎么才能出这道门呢。 这是个很有深度的问题。 站在窗前,我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灯火已渐渐点起来了,夜晚就这样的要来临了。天仙楼已经越来越热闹,眼看着我的末日也将来临,我不由得嗤笑起来,“凌王爷,你该在偷笑吧,终于如你所愿了。” 悠的,人群中多出一身本白的衣裳,高头大马尤为惹眼。 “柏远!”待我看清此人面容之后我惊喜万分,不顾形象的拿着锦帕在窗口挥舞,大叫着“将军,柏远将军,将军。” 许是我的动静不小,惹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此时我也破罐子破摔,只要救得了晴儿形象问题完全在忽略中。 看着柏远抬起头望到了我,我终于松了口气,找到了希望。就算凌王爷不帮我,柏远这么好的一个人说不定也可以救我救晴儿,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可是我看到柏远却只是骑着马,一动不动的站在路中央,满是好奇,并没有上前来与我搭话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急躁,叫的也就更是大声。 可他却转身,飞奔而去。 这,这是为何? 难道我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他要跑,他不是应该好奇的上前问问我为什么叫他吗。 果然,别人是万万信不得的,还是靠自己比较实在。 我做好万分的心理准备,红妈要怎么对我随便。既然凌王爷是肯定不会来的了,那么红妈也不会怎么伤我,无非就是要我为她赚更多的钱而已,我既已是残花败柳之身,以后要怎样,也就随她吧。虽然我是极厌恶这里的气氛,可是若是我主动要求接客,求老鸨开恩,也许晴儿就少受些皮肉之苦吧。 西山吞噬了太阳的最后一点余光,一弯残月早已挂在当空。楼下万家灯火摇曳生姿,车轮在青石路面上咕噜噜的滚过去,偶尔有富家小姐伸手纤纤玉手掀开一角车幔,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风景。公子哥们摇着折扇,三五成群的驻足在茶楼酒管,远远的贼贼的看着天仙楼的姑娘进进出出,迎来送往。 “咚咚咚”的一群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进,来势汹汹。 该来的总会来。我敛敛神色,佯装镇定,最坏的结果不也都遇到到了吗,没什么好害怕的,我端坐在对着门口的椅子上,等着老鸨推门。 却没想到的是,一片黑影飘过,我最先见到的不是老鸨,而是他———那个天杀的凌王爷。 “你????”我惊得起身指着他叫道。 他一手捂着我的嘴,示意我噤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他来了,来了晴儿就有救了。我只顾着开心,后一刻才发现他似乎并不是从门口走进来的,我一直盯着门口等老鸨,可没见到门开着啊,那么他是从哪里进来的。我环视着四周,终于确定,窗子,他是从窗子进来的。可不管从哪进来都好,总之是来了。 “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很想我?”他见我安静了许多,随即放下捂着我嘴巴的手,拍拍身上的衣服褶皱,顺了顺头发,问道。 “王爷救救晴儿!”我也不与他废话,不计较之前他故意为之的伤害,只愿晴儿能好好的回来。 章节目录 第281章 诡异 “我为什么要救她?”他笑的很是阴险,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他一步步的向我靠近,逼得我退到墙角,再无可退,他用指尖挑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救她。” “王爷明知故问吗?”我被他逼的急了,突然,脑袋里将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的通了,“烟儿既是已经中了王爷的圈套,那么王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救得了晴儿,烟儿什么都心甘情愿。”我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毫无半点的胆怯。 “你这会儿倒是很聪明啊,自然也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啪!”的一声,门被重重踢开。 “来了。”真到了这一刻,我却不再那么的惊慌,反而镇静了许多。 “烟儿心甘情愿,只求王爷救了晴儿。”我对上他灼灼的眼神,像是曾经毫无退路的相信焱穹一样。 他的嘴角咧开鬼魅的笑容,唇红齿白,着着滚着金边暗花底的黑色长袍,腰间系着金色腰带上镶着一圈墨绿色的翡翠,映着外面的余光,闪着点点温润的柔光。 “烟儿!”老鸨厉声喝道,声刚落,人却停在门口愣住,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凌王爷像是品尽了甘甜,得意的将我的下巴抬起,眼睛微微向后斜视,“出去!”他声音不大,但却有些阴森森的,让人心惊胆战。 “是是,是是。”老鸨连连后退,掩上门,拍拍胸脯,直问,“王爷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也没通报一声!” 门口守卫怯生道,“不知道啊,我们一直守在门口,别说是王爷了,就是一只苍蝇也没飞进去啊。” “那王爷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老鸨也摸不清头脑,只得吩咐下人们,快些准备茶点,若是王爷有需要,随时送进去。 “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凌王爷手指划过我嘴边的血迹,放到自己的舌尖轻舔,露出诡异的笑容来。 “你要本王做的,本王可是做到了,下面就看你的了。”说着,他已斜靠在柔软的贵妃榻上,双脚翘在旁边的椅子上,头枕在双臂之上,饶有兴致的观望着我。 夜色朦胧,房间里却还未来得及点灯,从窗子里进来的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映的两只眼睛闪着光亮。天仙楼内,宾客接至,熙熙攘攘*笑语不绝于耳。他戏谑的看了我好久,却始终一言未发。 “我先点灯。”我颤抖着干渴的嗓子,起身找了只红烛,点上。可一转身,红烛便无声的熄灭,再回过身去时,他已在我身后。 “王爷是言而有信之人,烟儿亦是。”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倾吐而出,“王爷是万金之躯,只要您的一句话,要烟儿生便生,要烟儿死便死,要这天仙楼不准收留烟儿,那老鸨在再怎么不舍也是万万不敢违了王爷的意思。可是王爷却什么也不说,可这却比您说任何话都要更严重,烟儿不知哪里触怒了王爷,可如果王爷只是想要烟儿俯首称奴,那么您赢了。以后烟儿便是王爷的人,王爷要烟儿做什么,烟儿绝无半点不从。” “好,果然是聪明人,那就知道更该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了。”他的声音低沉的在我头顶响起,指尖若有若无的轻抚着发丝,划过脸颊,划过而后,划过敏感的脖颈????? “小姐,你醒了?”许是听到了我的动静,门口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可我却听得清晰。 “晴儿,快进来。”我顾不得疼痛,忙捡了件中衣套到身上,直奔门口。 果然是晴儿,她低着头,说话声音轻轻的,双手端着洗脸水,手还故意用衣袖遮掩着,迈着极小的步子将盆放到架子上,双手将毛巾捧给我,“小姐,洗洗脸吧。” “晴儿。”我拿了毛巾扔到盆里,托起她的小脸,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 天哪,这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晴儿才被带走一天,脸色就变得苍白无力,瘦了好多,眼睛里一点神气也没有,空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嘴角青一块紫一块,额头左边还有一片的红肿。 “晴儿。”我刚想拉她的小手,可她却抽吁一声,猛地缩回。手,撸起晴儿的衣袖,一双小手满是伤痕,关节处都已经发白。想必她的身上也有不少的伤吧,老鸨怎么可以这样,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下得了手啊。 我轻轻的将晴儿揽在怀里,因为我,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小姐不哭,这是晴儿自找的,是晴儿想跑才被他们打,晴儿不想再拖累小姐。” “晴儿永远也不会拖累我的,晴儿这么乖,是我害晴儿又受苦了。”这么实实在在的抱着晴儿,我更肯定我的决定是没错的。 “小姐,鸨母说,如果小姐起床,让小姐去找她,看鸨母笑的合不拢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等下小姐还是小心的好。”晴儿啜泣着说道。 “好,我会小心的。” 洗漱之后,我也无心进食,遂要晴儿帮我简单的梳了个发髻,换了件大红的衣裳便抬脚到了老鸨处。 “烟儿姑娘来了。”门口的小丫头,低眉顺眼的将我领到老鸨面前,用锦帕扫了张凳子请我坐下。 “不知道鸨母叫我来有何事?”见老鸨一直拉着我的手笑,我不禁觉得心里发毛,果然像晴儿所说,不是什么好事,留着点心好。 “烟儿啊,之前别怪鸨母这么对你,我可也是为你好啊。如果不是我逼你,凌王爷也不会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只是可能鸨母用的方法有点过分,你也大人不计小人过,别放在心上。”老鸨陪笑道。 看着老鸨这样子,难道是昨晚王爷来了,给了她什么甜头不成,否则,今天怎么会待我如此好,还道起歉来了。我狐疑的瞅了老鸨半晌,想着好戏应该开场了。 果然,老鸨话锋一转,问道,“昨晚,王爷歇在你那可说什么了没。” 我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起了捉弄她的想法来,“咳???”我清咳一声,老鸨的神情随之一变,“怎么,难道王爷说了什么?” “王爷他????”我起身,倒了杯清茶,慢悠悠的坐下,清抿一口,眼神越过杯盏,斜瞥到老鸨焦急的眼神,心中窃喜。 “王爷到底说了什么?”老鸨忙问道。 “其实王爷也没说什么,只是说????”我故意吊着她的胃口,越是看她着急,我就越是心情很好,终于有一天我可以戏弄她了。 “说什么?”老鸨倾着身子凑到我跟前,眼睛紧张的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王爷说天仙楼养育我这么些年实在是很不容易,辛苦鸨母了。王爷还说他要带我离开这天仙楼,不知道鸨母有什么意见没。”我不动声色的说道。 可我若是知道所说的一切下一刻都会变成事实的话,我是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的。 话音刚落,我正看着老鸨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门却被“吱呀”的推开,我顿时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奴家见过凌王爷!”老鸨扑通的跪在地上。 我微愣半晌,心里默念着,我不会这么悖吧。两膝盖不由自主的也朝门口跪了下去,“奴家烟儿见过凌王爷。” 凌王爷在门口审视了片刻,才只身进门,错过老鸨单手将我扶起,嘴唇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你说的正和本王的心意。” “鸨母可听清楚刚才烟儿所说?”凌王爷端坐在主位,身后站着柏远,无痕却没有跟来,这让我不由得有些失落。 “回王爷,奴家听清楚了,王爷能看上烟儿那是烟儿的福气。”老鸨乐不可支的陪笑道。 “说到底,还是多亏了鸨母的调教,不然,烟儿怎么出落得如此迷人。”凌王爷笑道。 “奴家真是不敢当。”老鸨故意谦逊道。 “那人我今天就带走了,顺便想再跟鸨母一起讨个人,不知道鸨母有没有什么意见。”凌王爷把玩着拇指上的墨绿色扳指,有意无意的说道。 “不知道王爷还看中哪位姑娘了。”鸨母更是窃喜,没想到王爷一次就要两个,这下可是赚了。 “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就是一小丫头,跟在烟儿跟前的。想着烟儿跟本王过去身边带着伺候过的丫头做事会顺心一些,本王在外的身边也没几个伺候的人,怕是会委屈了烟儿啊。”凌王爷貌似不经意提起此事,可我却能看出来他真的是为我而救了晴儿出这火坑,心中不免对他多了份好感。 “王爷说的是,那小丫头也跟了烟儿不少日子,素来与她最贴心,王爷可真是为烟儿费心了,烟儿能遇到王爷可真是好福气啊。”老鸨此时脸上已经笑开了话,看她袖口下手指不停地拨弄,想必已经在盘算着这一笔能赚了多少银两了。 “那,人本王可就带走了。”说完,凌王爷起身,甩甩袍子下摆,直起身道,“本王没多少时间耽搁,烟儿,带上你的丫头,这就跟本王走。” “是。”我应声,转身欲走,却被老鸨拦住。 “王爷,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记说了?”老鸨干舔着嘴唇,怯生生的问道。 “还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吗?容本王再想想。”凌王爷扬着头,思索片刻,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叫道,“对了,卖身契,鸨母,这卖身契该拿来给本王吧。”他手伸到老鸨面前,一副不给也要给的样子。 老鸨此时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什么不好提醒,倒是让他想起了卖身契,这卖身契若是没给王爷,等王爷走后若是没带走烟儿,她还能有根有据的把她抓回来,可这倒好,王爷来要卖身契,自己的如意算盘这就全给毁了。 “鸨母。” “是,王爷。”老鸨很不情愿的从箱底翻出两张卖身契来,交予王爷,眼睁睁的看着王爷将卖身契在我面前撕成碎片,却不敢吱一声。 “走吧。”他前脚一抬,老鸨后脚就又挡了上来。 “鸨母还有何事?” 老鸨一跪,别的也不敢多说,总之多说多错,直接奔入主题,哭哭啼啼的道,“王爷,烟儿乃是天仙楼的花魁,王爷这么撕了卖身契把人带走,那我天仙楼以后可怎么维持生计,还请王爷看在烟儿也呆在天仙楼这么多年的份上,多少留些银两,照顾我们上下几十口有口饭吃啊。” 我暗笑,这老鸨莫不是想要唱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了。可她似乎忘记了,这凌王爷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子,这些戏码在他面前可起不了什么作用,更有可能适得其反。 “鸨母的意思,莫不是告诉本王,想要带走人,除非留下买路钱不成。”凌王爷一句话过,全身三开出寒冷的气息,两只眼睛寒光四射,气势咄咄逼人。 “王爷,奴家不敢。”老鸨扑通的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随即道,“王爷也要体谅奴家啊,奴家好不容易将烟儿培养成才,就这么予了王爷,奴家的心血可就白费了。烟儿是命好得王爷看重,可奴家也算是养育了她好多年了,就算是寻常人家嫁女儿也要彩礼的不是,王爷怎么能这么委屈了烟儿,就这么的带她走了呢,王爷。” 凌王爷转身面对我冷声问道,“你可觉得委屈?” 我低眉故作小女儿姿态,暗笑道,“烟儿能得王爷青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委屈。”,眼神一瞥到老鸨,只见她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狠狠的剜着我。 “烟儿都说不委屈,鸨母也不必担忧。” “王爷????”老鸨拉着凌王爷的裤脚,不屈不饶的哭道,“王爷也是知情达理的人,青楼的规矩王爷也该有所闻,今日王爷就这样带走花魁烟儿,那以后奴家还怎么在这一行立足,王爷强行带走花魁这一事若是传开了,以后王爷的脸面也无光啊。” “你在威胁本王!”他不动,周身的气流像是被冰结住。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生怕稍有不慎,殃及池鱼。 “奴家不敢!”老鸨扑通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不敢就好。”凌王爷双手负后,半仰着头凝神的看着走廊的雕梁画柱,忽而道,“你既是提起青楼的规矩,那本王也想提提这青楼的姑娘出身来历,不知道鸨母是不是也有兴趣听听。” 老鸨猛地一哆嗦,头压得更低了。 “若是细细追究起来,别说是烟儿,就是把你这天仙楼的姑娘全带走,恐怕也是理所应当吧。你提到会被这一行耻笑,若是因为你而使得本王下令清查,恐怕整个清水镇乃至整个乐天府,甚至更多的地方都会因为鸨母的一句话而受到连累,可想而知,到时候鸨母会落的什么样下场。”凌王爷弓着身子,探着头看着老鸨已经几乎埋到地上的一张脸。 章节目录 第282章 安慰 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这下子你可吃到了苦头了吧。而且,你也不看看,这可是凌王爷啊,怎么也不能招惹到他的头上来呀,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若是鸨母没什么话说了,那本王可要走了。”凌王爷道。 我低头看着鸨母,一动不动的,恐怕被刚才几句话吓得不轻。凌王爷本来也没打算听她说什么,自己先迈着步子出了门,我也紧随其后,拉着晴儿收拾东西去。 “小姐,那我们应该带什么好啊,这么多衣裳,你好歹也拣两件换洗啊。”看着满柜子的花花绿绿的衣裳,看的我头疼,这些我全不喜欢,非要我拣出两件来到还真是难为我了。 晴儿倒是一不做二不休,全从柜子里抱了出来扔到床上,“这件怎么样?”晴儿问。 “不好。”我摇摇头,晴儿顺手扔到一边,“那这件呢?”晴儿又问。 “不喜欢。” 晴儿又扔到一边,“这件总归好点了吧?” “唉!”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晴儿,不拿不行吗,我都想把身上这件仍在这了,这毕竟都是天仙楼的东西,我既是从这里出去了,就不该带走这里的一分一毫,不然,我仍旧觉得我还跟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心里不舒坦。” “啪啪啪???”门口清脆的鼓起掌来。 我一转身,只见柏远站在门口,面色红晕,乐呵呵的对着我们笑,“烟儿姑娘说的很对啊。” “将军,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要走了?”我起身问道。 柏远想进来,可是看到房间里凌乱的扔满了衣裳,无处下脚,倒也无奈的靠在门边上对着我们道,“王爷特意要我来嘱咐一声,说姑娘什么也不用带,驿站已经全部备下了,只要人跟着走就行了。” “果然,那就谢谢王爷了,待烟儿稍微收拾房间,马上过去跟王爷会合,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王爷的时间?”我问道。 “王爷已经先行了,在下特意等姑娘一起走,姑娘准备好了,直接叫我就行了,我就在楼下大厅等着。”说完,柏远将门关上,下楼而去。 我不禁欣喜,没想到还能有离开这里的时候,“晴儿,快,把我从驿站穿回来的那件白裙找出来,我不要穿着天仙楼的衣裳离开这,还有,咱们得把这地方收拾收拾,总不能走的时候还给人家落下这么多话柄啊。” 我匆忙的换上衣服,没想到当日将这衣服穿回来竟还有些用处。房间没用多会儿就整理的井然有序,看着这个已经住了好些天的地方,竟有些莫名的伤感。 虽然这里的一切已经让我不再有情,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仍旧会隐隐的痛。当初是我为了报复孤泓和夕儿,宁愿自己到这无情之处来,如今却阴差阳错的自己从这走出去,不知道将来的路如何,我为只知道的是,我和孤泓是不可能的了,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原谅他们的所为,无法原谅。 “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怎么感觉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柏远骑马走在轿子的一侧,问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些伤心事罢了。”我推脱道,可心里真的就高兴不起来。 “难道说姑娘还怀念这天仙楼的生活不成?”柏远打趣的说道。 “怎么可能怀念那里!”我莫名的惊叫道,“这老鸨真的很不近人情,打人骂人无一不通,你不知道她的力气有多大,跟个男人似的手上一用力就能把你扔到一边去,还就会像有钱人谄媚。哎,说到这,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为什么刚才她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跟王爷要赎金,难道她就不怕王爷真的怪罪下来拆了她的天仙楼不成?”我好奇的像柏远问道。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柏远见我终于来了精神,也开始有了兴致,说道,“凌王爷虽然是个王爷,但是这乐天府毕竟离京城远得很,俗话不是说,天高皇帝远吗。就算王爷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像地方官一样能给他们这么贴心的照顾,况且王爷也只是途经此地,从王爷那捞不到好处,他们自然也不会想要怎么的去巴结王爷。既然不会故意的讨好王爷,那么换句话来说,也就不怕得罪王爷。” “可是王爷刚来的时候,老鸨不是还????”一想到我被老鸨当作礼物一样的送到凌王爷那,我就心里憋屈的不行了,“而且,刚才老鸨不也是因为怕了王爷才答应就这么放我走的吗?” “虽然他们不怕得罪王爷,可毕竟凌王爷是带了兵马来的啊。刚一来就给了清水镇这么大个下马威,谁能不忌惮。更何况今天姑娘能从天仙楼出来,那可全是王爷本身的威严啊,哈哈哈哈。姑娘可知道,就算是在京城,若是谁敢威胁王爷,那后果连皇上也要忌惮三分,谁人不知凌王爷的厉害。”柏远像是聊着家常,说着平常事,一点也不遮掩,还笑的那么开心。 “难道天子脚下,他还能杀人不成。”我趴在轿子窗棱上,看着柏远撅着嘴说道。 “你说对了,他会杀人,而且不是杀一个。”柏远难得的露出些担忧之色,转而对我浅淡的笑道,“其实王爷也是性情中人,慢慢姑娘就会明白了。” 慢慢的我就会明白,等等,其实我并不想明白他,我为什么要明白他呢。 到了驿馆,柏远命人带我们去房间休息,自己则直奔凌王爷书房复命。 “小姐,我们真的是离开天仙楼了吗?”晴儿抱着王爷刚刚差人送来的衣裳首饰,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真的是离开了,很开心吧。”我抚摸着小丫头的细发,软软的,柔柔的,好像一匹锦帛,闪着黑色的光亮。 “好像在做梦一样。”晴儿蓦然的抬起头来,“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真的不是,你看,会痛的不是。”我猛的两指捏住她瘦瘦的脸颊,晴儿吃痛的叫出了声,转而笑嘻嘻的道,“真的会痛,不是做梦。” 看着晴儿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我也插不上手,索性端了杯清茶,斜坐在走廊里,靠着廊柱兀自发呆。 夏末,天气越发的清凉,刚才还是艳阳的天气,这会儿乌云一上,越发的清冷了。晴儿在房间里忙的热火朝天,想是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这么的开心吧,终于离开那里,对于她来讲到底是件好事,乌烟瘴气的地方是真的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可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却不一定是件坏事,起码把人性看得透彻了,以后不至于受人欺骗,尤其是,不会这么容易被男人伤了心吧。 我抿了口茶,趴在松木围栏上发呆。 “姑娘住这里可还满意?”我一回神,看见上次见过的小丫头,一身嫩绿色的水裙,莲步轻动间,裙摆晶晶亮的闪跃着光芒,在这凉意的阴天里别样的清新艳丽。 小丫头笑着朝我走来,我起身想要打声招呼,却不知道她到底是何身份应该怎么称呼,颇有些尴尬。随即应了生“原来是姑娘。” “烟儿姑娘不要叫的这么客气,称我沛芷就好,我是王爷身边的丫头,从小便跟在王爷身边。”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她自己先解释道。 “沛芷,好名字。”我不仅赞道。 “那是王爷的文笔好。”沛芷微有些害羞,脸上突然浮出了一抹红霞,只是稍纵即逝。她探头进门里看着晴儿还在忙活,便拉着我又坐下。 “烟儿姑娘,刚才王爷说明日我们便要启程走了,特意要我来跟姑娘说下,今晚在这就先委屈姑娘了。”沛芷道。 “怎么会委屈,是烟儿感激还来不及。明日就走,烟儿这时候来,倒还有些叨扰了。” 沛芷掩嘴笑道,“怎么是叨扰,其实我们早就该走的,只是王爷一直不说走,我们也不敢说什么,今天王爷一回来就吩咐准备明日启程,其实哪里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该收拾的全都早就准备好了,只要这边一发令,那边集合就以可走了。” “不知道姑娘的手可还好了。”沛芷止了笑,拉起我的手轻揉的几下,问道,“痛吗?” “不痛了,已经好了。” “王爷对姑娘真的很用心,就说这药王爷也不是谁都给的,姑娘可要惜福啊。”沛芷轻揉着我的手臂,思绪,却已飘到走廊的另一端,一抹青色无声的抓住了她的心情。 “疼!”我猛的缩回手臂,没想到看起来柔弱的沛芷,力气竟是有这么大,手臂上几根青色手指印依稀可见。 “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沛芷慌忙的回过神来,手脚无措,神情恍惚,眼睛不时的瞥向走廊的尽端。 “没事,你不要这么紧张,只是没想到你力气还挺大的。”我摆摆手,自己轻揉着手臂,沛芷刚才握得地方有些微微的痛,看着她心不在焉,也不好多说什么,“沛芷,要不要进去喝杯茶。”看着晴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外面的天开始起风,我不禁有些冷了。 “不,不用了,我还有事,不打扰姑娘了。”沛芷起身,神色忧郁,默默的转身离开。我隐隐的觉得,沛芷与无痕之间定是有什么关联,不然,为何她会如此的失落。 无痕,有人因你而牵引,而你,又被谁所牵引呢。 “小姐,起风了,快进来吧。”晴儿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没什么反应,索性大力推我。 “嗯,收拾好了?”我才回过神来,回望着晴儿。 “小姐怎么有心事似的。” “没,没,我能有什么心事啊。”我佯装无事,任由着晴儿把我拉进房间。 果然是走出青楼这身心都得到了释放,不用再担忧今天老鸨是不是会来扫兴,不用听着房间外的*笑语,耳根子清净了不少,甚至还能听到鸟鸣,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天底下可以如此的恬淡安静。 “咕噜噜?????” 安静的房间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响声,我与晴儿对视片刻,忽然笑道,“饿了?” “小姐。”晴儿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脸色通红,忽而抬起头来,“小姐从早上就没吃东西,难道不饿吗?晴儿可是饿坏了,忙活这么久了,连口水还没喝呢。” “辛苦晴儿了。”我立即倒了杯茶给晴儿顺顺口,看着外面的天越渐的阴沉,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有些憋得喘不过气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是要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我会如此的惊慌。 “小姐,看样子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快些找些东西来吃,等会儿恐怕更不好找了。”晴儿急急忙忙的灌了口茶,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说着就要冲出去。 “我跟你一起去。”我慌乱的拉着晴儿,只觉得自己头上冒着冷汗,一阵凉风扫过,不仅打了个寒战。 “小姐放心,晴儿很快就回来。”她拨开我的手,满怀信心的一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俏皮可爱。而我,却仍旧有些怕,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 风一阵比一阵来的急,狂扫着枯叶黄土呦的卷上了天,树叶被打得沙沙作响,青草像波浪一般的一波一波的翻滚,伴着“轰隆隆”的雷声,天越发的阴沉。 我忙退进房间,把门掩好。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着,四肢开始发软,心里没来由的害怕。难道说,是父君在生气吗,我为了一己之私舍了仙根害了别人的姻缘,父君生气了,这是父君在惩罚我吗。不会的,父君会理解我的,我是父君最疼爱的小倩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父君不会生我的气的,不会的。是他们欺骗了我,是夕儿和孤泓欺骗了我,父君不要生气,小倩儿不是小孩子了,小倩儿长大了,小倩儿已经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代价,你就成全了女儿吧。 “轰隆隆????”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响亮。 “哗啦啦?????” 雨声,瞬间淹没了我的哭泣。 我捂着耳朵,无力的倒在地毯上,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就好象是父君正在给我的惩罚,孤立无助,好想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好想找到一点点的安慰。 漆黑的天,瞬间闪过一道长长的光亮,像是一只眼睛,审视着躲在黑暗中的我,头顶轰的炸开一个雷,震耳欲聋。狂风席卷着尘埃,“砰”的一声将门打开,残叶,飞沙,走石,迎面袭来,同时袭来的,还有一个黑影。 “走开,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捂着耳朵,眯着眼睛,蜷缩在一起。我越是叫喊,他越是靠得很近,毫无防备的,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抱起。温暖,相对于这凄冷的黑暗,他的怀抱真的好温暖,好温暖。他用力的控制住我因惊恐胡乱打他的手臂,紧紧的将我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后背,让我实实在在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章节目录 第283章 无能为力 惊雷,一个个在头顶炸开,我颤抖的捂着耳朵,可是声音仍旧一层层袭来。 那感觉好像,好像是再一次经历三生台上的惊恐。 闪电,惊雷,耳边一阵一阵,我的翅膀被灼烧,我的灵魂在被考验,额头,像是正被一把火猛烈的燃烧。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索取他的温暖,他的气息,这似乎已经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要再一次经历三生台,那是痛苦的回忆,那是我伤痛的根源,我不要。 “不怕,不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不要怕?????” 我的记忆中,只留下轰鸣的雷声,和他的呢喃。他,就像是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温暖着我的心,给予我力量。 醒来时,已是清晨。 我刚坐起身来,头上就重重的,有些眩晕,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睡在床上的,撩起床幔看着外面的天,已是放晴,还有小鸟站在树梢唧唧喳喳的悠闲自在。 “小姐醒了?”晴儿端着一杯清茶递给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叹了口气,“还是有些热,看来还没完全退下去。” 我喝了杯茶水,把杯子递给晴儿,自己无力的靠在床柱上,“我头有点晕,晴儿,是不是睡得太久了。” 晴儿嗔怪的叹了口气,道“小姐确实是睡得太久了,不过头晕不是睡出来的,是小姐得了风寒,到现在头还这么烫呢,快躺下再歇会吧。” “风寒?”我低头思索,原来得了风寒头会晕晕的,并不是睡的多了的缘故。 “晴儿,昨天雨下的好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曾看到什么人没有?”我揉着太阳穴问道,昨晚的那个人会是谁呢。他的怀抱这么的温暖,这么的想要人留恋,若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的下去。那样的雷声,父君,难道你真的在责怪小倩儿吗,可是小倩儿也真的好痛。 “小姐,昨天我找吃的迷路了,正好遇到了沛芷姑娘,本来要回来的,可雨下的太大,就在沛芷姑娘那一直等雨停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小姐已经睡着了,可一直说梦话,我一摸你额头这么烫,就赶忙找了沛芷姑娘,然后才请的大夫来看,说是风寒。也没看到什么人来过,小姐怎么问起这个,难道昨天出什么事了?”晴儿紧张的忙道。 “没,没什么事,可能是我做梦了。”我勉强的笑给晴儿看,心里却有些不解,明明是有人啊,大概是晴儿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吧。 头晕晕的好难受,我刚要躺下再休息一会儿,忽地想到沛芷说过今天要启程,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再睡会不会睡过了时间。 “晴儿,什么时辰了,王爷他们是不是该准备启程了?” “辰时刚过,对了,小姐不说我还忘记了,王爷说等小姐醒了要过去禀报的。”晴儿一跺脚,急切的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忙夺门跑去。 都过了辰时了,我居然睡了这么久。想着应该用不了多会儿便是要走的了,我也没心思再睡,干脆起身从晴儿收拾的衣服堆里捡了件嫩黄的水裙穿上。 俗话说,一阵秋雨一阵凉。 还未真正入秋,天就开始有了凉意。 “烟儿姑娘。”沛芷远远的走来,看到我站在走廊里吹风,好意的将我拉回到房间里道,“你这身体还病着,怎么就出去吹风呢。”沛芷的手纤细柔软,暖暖的,就像她的人一般让人从心里就觉得亲近。 “我没事,沛芷。对了,昨天谢谢你照顾晴儿,这丫头没出过门,以后还要你多份心提点了。” “哪里,说什么提点呢,那小丫头我看着也挺喜欢的。而且,昨天在我那还一直惦记着你没什么胃口,担心了好半天,一直坐在窗口等雨停。也怪我昨天本来是要给你们送吃的,怎么转了一圈居然忘记了。”大概是想起了昨天的失态,沛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了,早上起来可吃了什么东西没?”沛芷忙问。 “还没,许是头沉的很,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倒还没觉得饿。”我一手捂着肚子,瘪瘪的,从昨天起基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倒也真没发现饿了。也可能是饿过头了吧,这次倒是换我不好意思起来,居然都想不起来吃东西了。 “生着病怎么能不吃东西。”沛芷急忙起身正准备去拿吃的,却没想到晴儿这时候正巧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托着茶盘,大大小小的放了几个碗,冒着热气。 “还是你的丫头贴心,比我想得周到。”沛芷忙把晴儿迎进来,拉我坐在桌边,道,“吃得饱才能养好身子,看你这身子骨,天气一变就生一场病,可怎么行呢。” 晴儿端着药碗,递到我手边,道“王爷说,行军打仗最忌讳生病,让小姐把该吃的吃喝把该喝的喝了,然后就启程。” 他说的也是,行军打仗最忌讳生病,我这样倒是成了累赘了。只是,这药真的能治的好我的病吗,我并不是因为一夜天冷而病,是心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药治的好我的身体,可治不好我的心。 见我犹豫没喝,晴儿站到我身边,低头小声道,“小姐,王爷说,若是小姐还想回天仙楼,这药就不用喝了。” 他居然想到我不会喝药,倒是有些让人不快,我怎么能什么都让他看穿呢。还威胁我,天仙楼,你以为我真的就害怕回去吗,若不是为了晴儿,我也不会这么跟着你离开那。 想着,我一仰头把一碗黑漆漆的苦药喝下,紧接着把粥端到面前,一勺一勺的接着喝,像是赌气。因为喝的太急,忍不住呛了几口。嘴中原本没什么味道,喝了这药,倒是有了些苦味,麻麻的一直苦到心里。 沛芷是凌王爷的贴身丫头,这会儿就要启程难免有些事情要忙碌,见我已经好些,也就忙到王爷跟前听后差遣。我与晴儿也将收拾的衣物打包,本就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如今也只是拿了两件衣服,倒是轻便的很。 凌王爷住在驿站本就是查找粮饷的下落,所以带的人并不多,几百号人没多大会儿就已经在驿馆门口整装待发。全部的人都是高头大马,就连沛芷也骑在马上,护在凌王爷一侧。 看着马,我不禁皱起眉头,难道我也要骑着马? 还未等我发问,旁边的侍卫就迎上来,指着马队后面道,“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他准备了马车。我甚是安慰的看着他,可他却忙的根本没留意到我的存在,匆忙的吩咐了手下的人,一切妥当后,策马而去。 马车出了清水镇就一直没走什么好路,颠簸的很。马车很小,很简陋,只在后面放了蒲团供坐着,想是他们都骑马,因我才准备的马车,有些仓促吧。 本就昨夜感了风寒,此时山路崎岖,颠簸的更加晕沉难耐。晴儿把坐垫一层层的摞起来,垫在我身下,虽是柔软了不少,可仍旧觉得骨头像是要散了架一般,耳边马蹄声起又落,急急切切,全然不顾马车中的我们是不是还能坚持的下去。我甚至对怀疑自己为什么当时还因为这马车对凌王爷怀有感激之情,现在我只觉得,他这像是变相的在惩罚我之前对他的不敬。 “小姐,怎么又想吐了?”晴儿见我捂着嘴干呕,皱着眉头,一手拍着我的后背,一手撩起车帘,望了好久,终是一句话也没说,慢慢的放下帘子来,将我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晴儿这几日瘦了好多,靠在她的肩上,真怕她会撑不住。 许是晴儿的手指的轻柔让我感觉舒服了好多,昏昏沉沉的,很快忘记颠簸,想起以前在天宫的日子。那时候每次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心染都会架起腾云让我站在上面,稳稳当当的速度又很快。可是每次我自己架腾云的时候总是不会像心染一样架的这么好。我的腾云又薄又慢,稍有不慎,还会掉下去。现在的感觉就好象是站在腾云上一样,轻飘飘的,左右摇摆,还有风,吹到脸上凉飕飕的。好久没有这感觉了,我兴奋的跳啊叫啊,好不惬意。可突然有一只手紧紧的抓着我,让我无法动弹,我越挣扎,他抓得越使劲。 “不,不要,不????”天边渐渐的黑下来,腾云不见了,心染不见了,只有漆黑的夜。黑暗中我彷徨无措,一只黑手渐渐的变得明朗,我慢慢的看清他的脸,一张毫无生气的精致面容,“孤泓”我惊叫出声,他的脸色苍白,双眉紧蹙,极其厌恶的甩开我。 我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越离越远,竟是没有一丝的犹豫,难道你这么不愿意见到我吗。 “小姐,小姐。”晴儿轻摇着我的身子,见我睁开眼睛看着她,竟是喜极而泣。 “怎么哭了?”我仍旧我靠在晴儿的肩上,一滴泪悄悄的滑落到我的脸上,湿湿的,暖暖的。我好想笑着安慰她,可是嘴角一动,竟有些抽搐。看着她哭,我也想起刚才孤泓的背影,心中感伤,不知不觉的竟是和晴儿一起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沛芷跳下马来,做到马车里,看着我们俩都在哭,好奇的很。 “晴儿,出什么事了?”沛芷忙问,“刚才问无痕,他什么话也不说。” “小姐病的越来越重了,刚才都说胡话了,沛芷姑娘,你摸摸小姐额头,好烫。”晴儿急得眼泪都没来得及擦,抓着沛芷的手摸上我的额头。 刚触及额头,沛芷忙缩了回去,叫道,“怎么这么烫!” “这一路颠簸,小姐还病着,身子哪能经受得起,刚才还抓着无痕将军的手不放,都快病糊涂了。”晴儿声泪俱下,沛芷也面露难色,一手掀起车幔,紧咬着嘴唇,看着前面的凌王爷,叹了声气,无奈的摇摇头。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看的不是很清晰。但是我仍旧看到那一抹青色的背影,孤独的立在风中,衣角飞扬。 “我们也快到了,姑娘还可以坚持一下吗?”沛芷很不好意思的低头问道。 “我没事,快些赶路吧,等会儿耽误了行程,怕是凌王爷又要有说辞了。”我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沛芷也叹了口气,掀起车幔策马前去。 “小姐,孤泓是谁啊,为什么我没听小姐说过?”晴儿拿着帕子擦干我额头的冷汗,怜惜的问道。 “孤泓???”我撩起车幔,无痕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守护在马车一旁,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根本没有留意到我正看着他。他是无痕,毕竟不是孤泓,我一再的告诉自己。放下车幔,我什么也不想说,靠着晴儿的肩膀眯着眼睛假装睡着。 “烟儿姑娘现在可感觉好些了。”还未刚到营地多久,沛芷就急忙忙的赶到我这里。看着她还一身的疲惫没来得及休息,到让我有些内疚。 “沛芷,我没事,刚才已经喝了药,等会儿发发汗应该就好了。”坐了一天的马车,先不说头晕,这屁股就已经足够我难过的了,虽然晴儿在我身子下面垫了好多的垫子,可是仍旧腰酸背痛。这会儿睡到床上倒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觉得怎么睡着都不是。 “莫不是哪里还不舒服?”沛芷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斜眼看着晴儿,晴儿也看着我,还很有感触的过来帮我揉了揉肩膀,真是心有灵犀啊。不过,晴儿一天也累坏了,想来应该比我还累,也不忍心让她伺候我。 我拉着晴儿坐在床沿上,让她半个身子靠在我怀里,没多大会儿,她竟是沉沉的睡着了。想想也是,从昨晚到现在,晴儿一直细心的照顾我,自己却没怎么好好休息,这下好不容易能有时间睡上一觉了,我与沛芷会心一笑,皆不忍心吵到她,遂压低了声音来。 “怎的一路上也没见到柏远将军?”我好奇的问道。 “将军昨天就前往盟国军中了,你知道两国联盟,对方底细也是要先摸清楚的,凌王爷不可贸然前往,所以柏远将军先去探探情况了。”沛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只手端着茶杯,从容自若。军中之事,她似乎明白得很,想是一直跟在凌王爷身边的缘故,凡事都看得透彻。 “沛芷,无痕将军好像很不待见我,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总是感觉他冷冰冰的。”我还是不禁把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他拥有着和孤泓一样的面容,却有着不一样的神情。我总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就像是看着孤泓一样。 “其实无痕将军并不是针对你,他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你也不必介怀。其实,以前无痕将军和柏远将军一样,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只是突然有一天他变了,不再爱说笑,也不再对人上心,总是一个人默默的吹箫,而且那时候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否则那人不死也伤。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从他的箫声中我隐约的能听出来,他的情,他的伤,他的怨。他一定被人伤透了心,却无能为力,所以才将自己封闭。”沛芷默默的道,抬起头时,恍然看到沛芷严重噙满的泪水,却硬是忍着没让它落下。他苦她亦跟着苦,他伤她亦跟着伤。 章节目录 第284章 伴君如伴虎 “你爱他?”我竟是痴痴的问她,想要知道她的答案,却又不敢知道。 沛芷呆呆的看着我,唰的一下,羞红了半边脸颊,低着头轻声道,“沛芷不敢提情爱,也不敢对将军有任何爱恋,姑娘别误会。” 沛芷越是急于撇清关系,我越是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心口居然有些刺痛,只是因为一个长得像孤泓的人,我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龙倩儿,别忘了你是怎么来到这凡间的,别忘了他曾经是怎么对你的。“是啊,最好不要有情,伤人更伤己。”我捂着心口默默的道,是感慨于沛芷的话,也是告诫自己,我已无情之人了。 我的行军床很小,晴儿睡得有很熟,我不忍心叫醒她,可自己这样子半抱着晴儿也无法安睡,一点动静就怕吵到她。沛芷主动请缨,将晴儿抱到她的大帐里休息,这样我翻来覆去的也不怕吵到晴儿。 一天都昏昏沉沉的,此时虽然也头疼,却没多少睡意。 夜空中,凄美哀婉的箫声打破了宁静,我已不再惊讶,那似孤泓吹奏的声音,却如冬日的冰水滑过我的心间,丝丝疼痛。是谁将他的心伤的如此的重,足以让他每日以箫为伴,每日经受这相思之苦却永不得相守。 “你看起来倒是很在意他!”凌王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后,双眼像是黑夜中的苍狼一般敏锐。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在了营帐外,望着无痕发呆,许是他的曲子一直引着我来吧。 “烟儿见过凌王爷。”我微微屈身,却不敢抬头看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带着我跟晴儿来,如果只是因为我当初忤逆了他,那么也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他的威严,我早已见识到了,我亦是在他面前服了软,何必一定要如此呢。 “别忘了本王告诉过你,别在他吹箫的时候靠近他,他会杀人的。”他的声音阴冷冷的,在这凉的夜,越发的让人心寒。 他站在我面前不再说一句话,而我也不语,两个人呆呆的面对面站着。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跟他在一起这是难得的清净。风起,舞动着他的衣角,金色衣边在眼前不停的打着圈。 一曲终了,他才缓缓开口,“孤泓是谁?”声音如幽幽的在夜空中回荡。 我一惊,脑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两个字,孤泓! 偶然间被他提起,我竟有些失神。 “怎么,提到你相好的名字,害怕了?”我仍旧低着头,看着他的靴子靠近,心中不是害怕,而是痛。 “若真是相好就好了。”我自嘲的笑着,不知觉的,眼中竟有了泪水,他是夕儿的啊,不是我的,他的心中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这么说,你喜欢他。”他猛的捏起我的下巴,厉声道,“本王的女人心里居然还放着别人!” “王爷抬爱了,烟儿出身青楼,能被王爷宠幸是莫大的恩惠,不敢称王爷的女人。”我把最后几个字咬的狠狠的,看着他让我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孤泓与夕儿的相拥,他们的甜蜜,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憋屈的想哭。 “你知道惹怒本王的后果。”他一手钳着我的手臂,疾如风般的将我扔回大帐。 “你是本王的人,你的眼中只能看到本王!”两只眼睛闪闪的冒着寒光。一阵风透过帐帘,玩弄着本就不十分明亮的烛光,他的身影随着烛光摇曳,映在帐上如饿狼扑食般凶猛。 “滋”的一声,烛光瞬间熄灭,帐内漆黑一片。 我深吸一口气,看不见他的身影,方才觉得压力小了好多。他的眼睛,有种让人无法承受的重,压得我心慌不已。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易怒,真是应验了一句老话,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会后悔莫及。 晨兵操练,似乎就在不远处,依稀的听得士兵的士气高涨。 营帐边的守卫也一轮换过一轮。 昨日的颠簸,真的好累。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又沉沉睡去,一直到晴儿将我摇醒,否则我也不愿意醒来。 “王爷这般宠爱小姐,真好。”晴儿立即笑了起来,转身从箱子里拿了中衣和一件嫩粉色的纱裙给我换上。因身在军中,不好过分的装扮,只简单的将头发挽起,插了根碧绿的珠钗,简洁大方,又不失女子娇柔。 准备停当,沛芷也端着早饭来。 “王爷吩咐,今日姑娘留在帐中,不要到处走动。大军正在整顿,人多事杂,姑娘莫要出了事才好。而且,姑娘的身子还未养好,怕是见不得风。” 我微微俯身,应声道,“谢谢沛芷,烟儿知道了。” 听声音,外面的人确实是越来越多,晴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军队,又不能出去看,不禁好奇的掀起帐幔一角,偷窥外面的情形。而我,亦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只是我没她这么大的好奇心,耳边也禁不住她的一惊一乍。沛芷今天似是有好多事情忙,没在我这耽搁多会儿,说完话就走人了。 这么大的营帐就只有我和晴儿两人,也没什么拘束。吃完饭,晴儿就将我拉回床上休息,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许是昨夜太累睡得很快,可这会儿一闭上眼睛,耳边就是车轱辘咕隆咕隆的声音,眼皮跟着不停的跳跃。 “柏远将军,柏远将军!”晴儿趴在门口对着我叫道。 “柏远将军回来了?”我随口问道。 “嗯,看到王爷正在跟将军说话,可是柏远将军身后的人,打扮都好奇怪啊。”晴儿嘟囔道。 “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头上都插着羽毛,好漂亮的羽毛。”晴儿笑道。 “哦,可能是大泽国的使臣吧。”我随口说到。 “你怎知是大泽国的使臣呢?”我噌的坐起身来,一回头正好对上他的明眸,一身黑色流云金丝滚边的锦衣,高束起的长发,显得他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也不失威严霸气。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我忙起身俯身问安,眼睛斜瞥到晴儿,深深的瞪了她一眼。怎么一直看着外面居然没看到王爷来了,而且人都进来了也没告诉我。 “刚来,看看你身子好些没。”他俯身,眯着眼睛很是暧昧的在我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口气。晴儿羞得忙转过身去,躲在一边。 “王爷,烟儿很好,谢王爷关心。”我后退两步,虽然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可是大白天的与他这么亲近,我还是有些不自然,只望着他赶快离去。 “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好好挑件衣服,准备晚宴吧。”他直起身子,理了理两鬓的长发,抖抖衣摆,斜着嘴角笑道,“穿的庄重些,可不要丢了本王的人。” “晚宴?”我皱着眉头问道。 “是晚宴,给大泽使臣接风的晚宴,有什么问题吗?”他反问道。 “回王爷,有问题。”我微微福身,低声道,“烟儿自问根本没有资格站在晚宴之上,更何况还是为盟国使臣接风的晚宴,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言罢,他也不发一语,但是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气息。可是要让我去什么晚宴,实在是件这折磨人的事情。在天宫,就算是我自己的寿宴,我都会逃走,更何况这见使臣的晚宴我本就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他又何必咄咄相逼。 “若是本王一定要你去呢!”他向前一步,狠狠的道,威严的气势压倒性的将我的底气冲散,他若有若无的看着晴儿,更是让我心惊。 “你是想我向老鸨一样对你,你才心甘情愿吗?”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却是阴冷的邪恶。 我知道,他也在拿晴儿要挟我。哼!原来王爷和老鸨居然是同样的人,只会拿别人的弱点来做筹码,却一点也不能让人心服口服。 我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却不看他,只心不甘情不愿的应到,“王爷何必自贬身份,也用这样的伎俩。” “说实话,其实本王还真是该多谢那老鸨,她教了本王这么一个好办法,只有这一招才能正对你下怀。”他得意满满的道。 “你????”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可以伤害我,但是我不准任何人伤害晴儿。 “还有,别忘了今天晚上装扮的好点,别以为本王是要你去玩。这大营之中没有声色,偏你又懂这些,不过是教你去舞一舞助助兴。” “偏我又懂这些。”实在是说的好听,青楼女子每日声色犬马,怎么会不懂这些,这么说出来,无非是要我难堪罢了。 夜幕十分,营地的篝火已然点起。 我挑了件淡黄色芙蓉流云百褶裙,莲步轻摇,裙边如流水般匆匆划过,柳叶黛眉,樱红嘴唇,还未上腮红,脸上就因风寒未好染上了红晕,纤骨娇柔,别有一番病弱西子的风韵。这是晴儿专为我化的妆容,以前我还从未试过如此的装扮,自己看去也着实吃惊不小。 “小姐真的没事吗,你看这头还这么烫。”晴儿端走我刚喝过药的碗,有些担忧,来回的在我身边徘徊,却仍旧没有别的办法,不禁有些自责,“晴儿又害了小姐。” “说什么傻话呢,就算没有你,他也定会想出别的法子来要我去的。”我叹息一声,原来终究是没有逃出牢笼,只是从一个市井繁杂的青楼,转换到了一个邪魅的王爷身边而已。而我,亦是没有改变自己扮演的角色,一个表面风情万种的花魁,内心却是最不得有情的女子。 “烟儿姑娘,王爷叫我来请姑娘过去。”沛芷掀开帐幔,见到我盛装打扮,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姑娘生的好美。” 看着沛芷痴痴的模样,我不禁想笑,只是稍微的打扮,哪里有她说的这么夸张。 “人靠衣装,烟儿也只是借了这衣服的美罢了。”我掩着嘴轻笑道,“改日我把衣服给你穿穿,再让晴儿给你画个漂亮的妆,你定是比我此时美上百分。” “姑娘别说笑了,沛芷哪能比得上姑娘。只是姑娘的身体真的撑得住吗?”沛芷也紧张的问道。 “我没事,一支舞我还撑得下来,走吧。” 我都站到门口,可沛芷却还站在帐内不动,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叹了口气,前面引着路将我领到主帐门口。扫视周围,大帐越来越多,想是正在集合三军了,来来往往巡逻的士兵一点也不敢松懈,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踩着齐刷刷的脚步从我们的身边走过。 帐内,觥筹交错,相互奉承助兴的声音此起彼伏。 “烟儿姑娘进去吧。”沛芷掀起帐幔,碎步走在前面,双膝跪下,恭敬的道,“凌王爷,人已经带来了。” “既然来了,还不快点进来。”他的声音慵懒的叫道。 凉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掀起帐幔,径直的走到地毯尽头的酒桌两步之遥的地方,十分不情愿的跪道,“见过王爷!”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许是见我进来有些好奇。不过跪在这里的感觉真的好像那日见到刘家大公子的情形,充斥着酒味的营帐让我不禁皱起眉头,不过这酒倒是比刘家大公子那日喝的上些等次,毕竟是王爷招待使臣,果真不一样。 “抬起头来,让本王好好看看。”他故意的挑衅。 我紧握着拳头,缓缓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眸,许是我的错觉,竟在他的眼中捉到了稍纵即逝的*。全身像是被火点燃一样感受到大帐之中齐刷刷的扫来的炽热的眼光,和倒抽的冷气。 “既然来了,你就思量着是先舞一曲还是弹一曲呢。”他甚是满意的轻点头,两指夹着酒杯轻轻转动。 我一惊,来时昏昏沉沉的居然没想到要表演什么,这会儿王爷盯着我,更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舞还是弹。”不用思量我已经能够去除一项。弹,我是不会的,难道说要舞。 “舞————”我咬着嘴唇思量着要舞什么。 “舞!”他轻笑出声,“既然选好了,那就把你的丫头叫进来给你伴奏好了,本王倒是很期待啊。” 晴儿遵照召唤抱着琵琶前来帐中,坐在门口不起眼的角落,十指轻弹,音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华丽而不失娇柔,时而是高山流水,时而是鸟语花香。我随着晴儿的音律折腰,旋转,跳跃,幸得舞灵姑姑曾经的指点,舞艺虽不能说是尽美,可也还见得了人,只是开始时并不熟悉晴儿的节奏,有些偏差。就像舞灵姑姑所说,所有的曲子都有一定的节奏,把握好了就能由着自己的感觉随性起舞。 章节目录 第285章 眷恋 曲罢,主帐内瞬间静默无声。 我摆着折腰的姿势粗喘着气,刚才晴儿的节奏一直处于,我不得不一直的旋转,这会儿眼前却开始冒着金星,冷汗随着发丝滑落。 “好!” “啪!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悦然而起。 我缓缓的回过神来,直起身子,轻声道,“奴家献丑了。” “敢问这位可是传说中天仙楼的烟儿姑娘?”坐在凌王爷左手边,头上插着一根颜色艳丽的羽毛的男子问道。 凌王爷稍蹙眉头,举杯抿了口清酒,杯落之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喜悦神态,摆摆手道,“难道大泽使臣玄影将军也听说过烟儿姑娘,只是可惜了,这位并不是烟儿,而是本王的侍女,唤做雪倩。” “雪倩!”我惊得抬起头来,什么时候他给我换了名字,我本就是烟儿。雪倩,雪倩,小倩儿,为什么如此的想像。 “雪倩,雪倩!”玄影将军斜着眼睛撇着身后的人嘀咕道。 “哦,真是再下唐突了,只是来前听闻贵国清水镇有位绝色美女,琴音美妙,舞袖无双,翩若惊鸿,非常人所及。方才看了姑娘一舞,醉人无数,本以为就是传闻中的烟儿姑娘,所以才冒昧一问,倒是再下唐突了,还请姑娘赎罪。”玄影将军上前躬身道。 “将军多礼了,奴家承受不起。”我也微福着身子,低下头去,可一抬起头来,眼前一黑,昏昏的冒着金星。 “烟儿本王也见过,玄影将军怎么能拿这丫头跟烟儿比呢,就说这容貌,她就不及烟儿的万分之一。” “王爷过谦了,雪倩姑娘也是倾国倾城之姿啊。”玄影将军话刚落,我只觉得额头突然间变得冰冷,头上的束缚一下子被解开。 “这是?”玄影惊愕。 “将军现在还觉得是倾国倾城之姿吗?”凌王爷紧捏着我的下巴,将我额头上的疤痕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玄影将军皱着眉头,轻轻的侧过身去,不再言一语。 我本就头晕,来这也是及不情愿。我知道他也是好面子的人,所以自从进了营帐,不管他说什么,我亦是毫无反驳的照做,可他却这样让我当众出丑,不免让人心存恶气。我抬手就要打他,可手还未抬起,就已经被他困在身后。 “不要动!”他在我耳边沉声道。 我双手被他困的丝毫动不了,怒气不禁更胜,两只眼睛窝火的死死盯着他,可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笑面如花。 “奴家深知自己没有烟儿姑娘倾国之姿,扶柳之韵,只愿小小一舞,能为各位将军助兴足以。若是将军不嫌弃,奴家愿意在舞一曲,如何?”我故意偏过头,挑衅的看着身后的凌王爷。 只见他微微一愣,松开我的双手,饶有兴致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斜托着脸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猛然间后悔的想咬了自己的舌头,都怪自己逞英雄,明明是被他威胁着来这一舞助兴,现在该功成身退的时候,可我却忍受不了这样的激将,硬是把自己豁出去再献一舞。 “雪倩姑娘愿意再舞一曲,可真是在下的荣幸。”玄影退回到座位上,端坐。 晴儿琵琶声起,如明月当空。 我的脑海中竟是奇迹般的出现舞灵姑姑月下之舞。月光如明珠般柔和温润,薄如蝉翼的轻纱缓缓散开,微折纤腰如蜻蜓点水般轻跃。鬓发随风飞舞,宛若精灵的神采,纤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如此让人痴醉。 “砰!” 我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头上昏昏沉沉的,还有些痛,我抓着头发,轻敲了两下脑勺才觉得舒服些。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 我恍惚听到晴儿的声音,可口中干燥,硬是发不出声音来。 晴儿慌忙的起身倒了杯温水,将我扶起身来斜靠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的将水润进我的嘴中。 我强迫着自己驱逐困意,睁开眼睛来看着晴儿,小丫头如释重负的的样子,见我醒来看着她,眼睛里突然红红的。 “怎么哭什么,谁又欺负我们晴儿了?”我抚摸着她的笑脸,硬是让她将眼窝里的泪水憋了下去。 “有小姐在,没人敢欺负晴儿,是晴儿担心小姐。”晴儿低声啜泣,“昨晚上琵琶弦突然断了,弦断了可不是好事,小姐又一下子晕倒过去,怎么叫都不醒,晴儿以为小姐,以为小姐?????” “我这不是醒了吗,没事的,别担心了。”我脑袋里本就还很麻乱,头痛的很,这会儿听着晴儿哭,甚是聒噪,随即装作余困未醒,躺下去闭上眼睛继续睡。 晴儿也很乖巧不再说话,低声啜泣,抹了两把泪,见我已经熟睡,才蹑手蹑脚的掀起帐幔出去了。 我翻了个身,把薄被往下拉了拉,这会儿该是白天吧,感觉好热。野外,早晚的温差特别的大,加上现在全身头有些烫,倒也不需要盖被子了。 我闭着眼睛,脑袋里一幕幕的过着昨晚的一切,越想越是生气。凌王爷他居然当中这么的揭我的丑,难道与他而言就这么的开心吗,“雪倩!”哼,居然把我的名字也改了,顺便也成了你的侍女,有谁见过侍女身边还带着伺候的丫头的,真是好笑的很。 “月,倩!”我手指滑过额头的疤痕,一个月牙形的疤痕。 忽然我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的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黑,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翻返过神来。 那玄影将军昨晚说,他听说清水镇的烟儿是绝色美女,琴音美妙,舞袖无双,翩若惊鸿,非常人所及。可晴儿不是跟我说老鸨为了烟儿能一鸣惊人,直到成为花魁的那一晚才以真面目示人,之前都是在屏风后弹琴的吗。可为什么他会说舞袖无双,翩若惊鸿呢,我不禁皱起眉头,其中定是有些隐情。 “雪倩姑娘醒了?” 我只顾着想事情,却没在意沛芷什么时候进来的,她坐在我床边,摸着我额头探视了温度,略有些担心的道,“昨晚上可真是姑娘吓坏了,怎的舞着舞着就倒地上了,倒是玄影将军的属下反应的快,忙把你送回来找了随军的大夫来瞧瞧。姑娘身子不好,就跟王爷说,王爷是不会为难姑娘的。” 沛芷一口气说了好多,我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记得她进来时叫我,“雪倩”而非“烟儿”。 “沛芷还是唤我烟儿吧,别跟着王爷一样取笑我,烟儿哪里配得王爷赐名。”我低头,装作小女儿姿态,却在低头时狠狠的将凌王爷骂了一番。这一私自改名,换的可不仅仅是名字,还有身份,一个王爷侍女的身份,我才不要做他的侍女。 “王爷早料到姑娘会这么说,所以王爷说了,以后姑娘便叫雪倩,烟儿自从出了天仙楼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姑娘也不必推辞。以后我们同为王爷侍女,以后也就亲如姐妹,雪倩姑娘可同意。”沛芷将“雪倩”二字咬的重重地,这名字,就这么的刻在我身上,想拿也拿不掉了。 我只得甜甜一笑,不再推辞,“那以后沛芷就唤我雪倩好了,不要再姑娘姑娘的叫我,倒是显得生疏了。” 沛芷也应声叫道,“那以后就叫雪倩。” 没多会儿,晴儿端着药进了营帐。一进来我就闻到浓浓的苦味,不禁皱了皱眉头,可为了能快些好起来,不再受这头晕的折磨,还是要一口气喝下去才好。 “雪倩,王爷说,既然已经说了要你做侍女,那以后还是随时侍奉在王爷身边,听候差遣才好。” 噗———— 刚喝下去的药,冷不丁的喷了出来。我呆呆的看着沛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时侍奉在他身边,听候差遣。”本以为只是一个名头罢了,虽然不想要,可是也不得不违抗,可现在居然要我有实际的行动,而且还侍奉他左右,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雪倩,怎么了。”沛芷忙拿着绣帕擦干我嘴边的药汁,不顾自己身上被我喷到的点点墨黑。那一点一点的药汁在她碧绿的纱裙上蕴开一片浓黑,慢慢的连成一片。 我万分抱歉的目送沛芷回去换衣服,心里烦闷,抱着被子蒙头躺回床上。 先不管是不是真的要去给那凌王爷做侍女,总之我现在以病着修养为借口,一直呆在大帐之中不出去,他也没差人来叫我去做事。想着,许是大泽使臣来了,他也比较忙,忘记还有我这个人吧,没他在我到也乐得逍遥自在。可惜好景不长,虽然他不来找我,可是却有别人来找我了。 黑暗中,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步步的向我紧逼。我步步后退,可大帐毕竟就这么大,他又挡在门口,我是逃也逃不掉,对了,我可以叫。 “唔————” 我还未张口,就被他抢上前捂住了嘴巴,“嘘————”他忙示意我噤声。 什么人! 我双手胡乱的拍打拉扯着他的衣袖,双脚猛踢,可他却全都轻松的躲过,单手将我的双腕扣在身后。 “烟儿,是我!”他拿掉遮颜的黑巾,低声在我耳边叫道。 我一愣,他居然知道我是烟儿,那么他又是谁呢。我呆呆的愣住,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双眼,惊喜,痛苦,挣扎,他的眼睛里抹不去的深深的眷恋。 见我不再像刚才那样挣扎,他稍许安心的低声道,“我放开你,别大声说话。” 我忙认真的点点头,被这么捂着可真是难过,更难过的是,他的手好大,这么捂着我连喘气都困难。所以他手刚放开,我就深吸了几口空气,等缓过神来才好奇的看着他。 “烟儿,我知道是你。你一定是气我把你留在天仙楼这么些年不管不问生气了,可是你知道我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这么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我真的是很舍不得。我真的很惦记你,当我知道你被凌王爷带走之后,你知道我多害怕吗,不然,这次也不会贸然前来看你。烟儿,原谅我。”陌生男子凄婉哀怨,诉说衷肠。 我若是真正的烟儿,也许我会很感动,可是,我毕竟不是她,所以我不知道这男子是谁,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更不可能代替烟儿做出决定。 见我仍旧丝毫不为所动,他上前紧紧的拥我入怀,“烟儿,我若是知道我走之后会出这些事情,说什么也会把你一起带走,是我太大意了。”他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温柔。他的身上有种藕荷的香气,清清淡淡的甚是好闻。 我趴在他的胸口,十分贪恋的嗅着这种味道,可是理智却告诉我,不能就这样沉浸其中,这人的来历还是要摸清楚的。 “你是谁?” 我话音一落,他的身子一僵,我似乎是听到了心碎一地的声音。他缓缓的放开我,与我面对面,两只眼睛很无辜的看着我,十分痛苦的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摇摇头,不忍心再看他,“我是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恐怕是公子认错人了。” “烟儿,我不会认错人的,我知道是你。”我牵起我的手,婆娑着道,“是我让你受苦了,我真的好想你,烟儿。” 他这么确定就是我,可是我却没从在晴儿那听到和我有关的任何男人的名字,难道这还是一段不为人知的感情?还真是头疼呢。我,重生的烟儿,可不想有什么感情纠葛,还是尽快将他打发走吧。 我微微一笑,从他手心里抽回手来,退后一步,附身道,“我是凌王爷身边的侍女雪倩,不是烟儿,所以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人有相像,公子一定是认错人了。” “不会的,我不会认错的。烟儿,你一定是还在怪我。虽然过了这么久,可是你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中,我不可能认错人的。你可知道,当我昨晚上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有多么的开心吗。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走,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 “昨晚?”难道说昨晚他也在营帐之中。我细细的回想,昨晚在主帐中除了凌王爷身边的人之外,就是大泽的使臣。凌王爷身边的人早就知道这里有我这么个人在,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才知道的,那么他应该是大泽使臣那边的人了。大泽使臣???? 我忽然想到昨晚站在玄影将军身后的那个人,那样貌,不就是他吗。 “是他!”我暗自惊叫,可是烟儿什么时候认识了大泽国的人,还是玄影将军的属下。可看他的举止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一举一动都有些不一般的霸气,想必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吧。听他的话,他与烟儿也是相识很久,也许是在救下晴儿之前就已经认识,不然晴儿怎的一点也没提到过这个人,可是,既然他口口声声的说喜欢烟儿,惦记烟儿,可为什么在烟儿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出现。 章节目录 第286章 失望的离开 男人,果真是靠不住的。我想若是烟儿曾经对他也是有情,那么在撞上桌角的时候就已经对他彻底的心灰意冷了吧。 果然,情伤人太重,还是无情的好,起码不会心痛。 “烟儿!”他指尖轻轻的抚上我的额头,一点一滴的颤抖的摸着残留的疤痕,嘴角抽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轻笑着退后,“我真的是雪倩,不是烟儿,公子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只是听公子所说,你与烟儿相识一场,却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对她不管不问,现在又想起来找她做什么。”陌生男子欲争辩,我却抢先一步道,“就算你是有苦衷,可事情已经发生在烟儿身上,你现在做什么也都于事无补,就算是你有心补偿,可对于烟儿来说反而会让她更加的难过。” “烟儿,你就这么不肯原谅我吗?” “我是雪倩,不是烟儿。”我这才觉得凌王爷给了我这么一个名字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总算是帮了我一个忙了。不然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过去才好。 “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他颤抖的将手伸到半空中,叹了口气,转身。 看着他失望的离开,我的心里居然扫过一丝的*。 “看来你倒是很喜欢雪倩这个名字啊。”不知何时,凌王爷居然在我的帐内,刚刚盼走一个陌生男人,却没想到又来一个凌王爷。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听到了我们刚才的谈话。 “见过王爷。”我深吸一口气,无奈的福了福身。 我低着头看着他黑色马蹄靴一步步地靠近,心口猛烈地跳动。紧张,我居然是在紧张,却不知道为何紧张。我硬是干咽了口水,换了张略显平静的面容,抬头微笑道,“不知道王爷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怎么,深夜本王就不能来了吗,还是说,你在怪本王来的不是时候。”他冷冷的站在我面前,两指不安分的拨弄着我头顶的发丝。他嘴角微弯,两指忽地用力,碧绿的玉钗顷刻拔出,青丝如瀑布般滑落。 “王爷,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我装作平静的道。 “是啊,不早了。”他单手一用力,两指捏着我的下巴将头抬起。 “你???”我刚欲说话,他的额头就突然的低了下来,紧紧的贴在我的额上,一时间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呆呆的站在原地。 “看来你并无大碍了。” 我看着他呆呆的点点头,一阵冷风从帐幔脚吹了进来,凉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人也立马清醒了些,随即忙摇了摇头,扭过脸去。 “果真是青楼女子。怎么,刚才那个不合你的口味?那本王呢,是不是够得上资格了?”他低头,两指眸子紧紧的盯着我,漆黑冰冷,像是一个无底洞,想要把人整个吞噬。 “啪!” 清脆响亮。 我看着自己已经泛红的手心,全身颤抖。我,我居然????? 几缕长发遮住他泛红的左脸,我的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第一次打人,居然打的还是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就因为他的话。对,就是因为他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怎么可以这么损伤我,这是他自找的,自找的。 我全身颤抖的向后退,退,再退。 “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你只能是我的!” 也许,刚才我该忍者不打那一巴掌的,不然事情也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可是,后悔,晚矣。 “小倩儿,小倩儿????”我竟是恍惚的听到有人在叫我,好亲切的名字,好久没听到了。 可是,是谁在叫我,是谁。 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飘渺的不可闻。 “别走,别走。” 我猛的坐起身来,天已大亮,才发觉原来只是梦,这里怎么会有人叫我小倩儿。擦干额前的冷汗,我也无睡意,端坐起身,忽地觉得全身有酸又痛,这全都是拜他昨晚所赐。一想起昨晚他的眼神,我就觉得很冷,不禁将被子裹紧,寻找些温暖。 “小姐,你醒了。”晴儿端着水盆进来,见我醒来,脸上还带着些潮红。 “咳,醒了。”我也不好意思的弯身捡起衣服藏在被子里穿上,然后才下床洗洗脸,清醒清醒。 “小姐,沛芷姑娘刚才来说,王爷要小姐今天就开始过去伺候,而且等会儿大泽使臣要回去了,小姐也要去送客,所以小姐今天要好好准备下。” “什么,今天,我也要去?”我叹了口气,求救似的看着晴儿,可是晴儿又有什么办法呢。做他的侍女是逃不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送大泽使臣也要我在呢,该不会是故意刁难我吧,一想到大泽使臣我就想到了昨晚上的那个人,他到底和烟儿又是什么关系呢。 “小姐,你的脖子????”坐在梳妆台前,晴儿指着我的脖子脸色绯红的结结巴巴道。 我缓过神来,对着铜镜一看,天哪,一块一块的青紫连成一片的散在脖子一侧。我又羞又脑,这定时昨晚上他的杰作,这下可怎么去见人,他是不是一定要让我难堪,才故意要我今天去送客。 “晴儿,多涂些粉看能不能遮住。”我皱眉眉头,亮出一片的青紫要晴儿补救,可是不管涂了多少都掩盖不住这片肌肤。无奈之下,只好让晴儿在脑后挽了半山发髻,将余下的头发尽量披散在两侧,头上两边各插了一直象牙白梳,头顶零散的用了几只牡丹花钿。我正欲起身找锦带,却见晴儿手中还拿着一串链子。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沛芷姑娘说,这是王爷给小姐的,要小姐以后就带着这个不用系锦带了。” “就用这个?”我接过晴儿手中的链子,几颗石榴色的玛瑙被一根金线穿着,中间吊着一只月牙样的和田玉石,温润柔和。 “我帮小姐带上。”晴儿拿过华胜扣在我的额前,月牙形的玉石正好遮住了我的疤痕,石榴色的玛瑙衬得肤色越发的红润。 “小姐真美。”晴儿不由得赞叹道。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由得的愣了半晌,这遮掩的可真是天衣无缝了。可昨天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打了他一巴掌,今天不知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的送这个给我,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忧,希望不是什么坏事才好。 出了大帐我直奔凌王爷的主帐而去,晴儿本要跟着我,我没答应。我本就是他的侍女身份去服侍他,若是自己再带着丫头服侍我,就太不象话了,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冲冲的进了大帐,正好重重地撞到了一面人墙,疼得要死,抬头一看,正是天杀的凌王爷。 “怎么才来!”他很不友善的撂下一句话,掀起帐幔就往外面走,我也只得紧跟着他。 “要玄影将军久等了。”凌王爷抱拳道,虽然意思是说让人久等不好意思,可是听他的口气倒没有半点的诚意。 “哪里,哪里。”玄影将军带着一伙人站在营地门口笑道,“王爷不必挂心,在下回去定会报告王子情况,准备和王爷两军汇合,一起拿下那东胡,保两国安宁。” 刚才我出来,只顾着往他帐里去,也没在意到使臣们已经准备走了。我低着头,隐约的感觉到旁边射来的炙热的眼神,一抬头,发现昨晚上出现在我帐里的男子已经站到我身边,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的脖颈,咬着嘴唇一语未发。 我下意识的拨了几缕头发遮住脖颈的,脸上已经烧红一片,还真是丢人,一低头,不小心露出来了。 “我会带你走的。”他看着凌王爷,而后坚定的在我耳边道。 我低眉撇过凌王爷,却不偏不倚的正好对上他射来的凶狠的目光,我心底顿时一凉,只是微微的朝他点了点头,尴尬的挪到凌王爷身后站好。 好不容易将他们送走,我才松了一口气,真不知道那人和烟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再见到面,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走了最好。 可这边走了一个麻烦,还剩下一个更麻烦的。我叹了口气,紧跟在凌王爷身后,想着跟着这样的主子,以后的日子兴许不会怎么的好过。 “笔!” 他手一伸,张口就要笔。明明毛笔就放在他面前,自己拿来更快更方便,可就是把手伸到我眼皮下面,一副等着伺候的模样。我皱着眉头,从笔架上抽了一只甩到他手里,可他却又“啪!”的一声扔了回来。 “蘸墨!” 还真是难伺候,蘸墨这样的小事也要我来帮他吗。无奈,我只好帮他蘸好墨,再把笔交到他手上。他一声不吭的在奏本上圈圈写写,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得安静的在一旁磨墨,听后他差遣。 看了这么许久的地图,批了这么多的奏本,他居然没有一丝的松懈,仍旧端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的忙碌。其实他忙碌的样子还真的非常吸引人。高高束起的长发一丝不乱,精神奕奕,剑眉星目,一身玄色锦袍十分贴身,衬得他肤色很白。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感觉和之前的他一点也不一样。 我只觉得手臂被谁抓着,回头一看,沛芷正站在我旁边。 “什么时候来的?”我看着沛芷,小声的问道。 可沛芷却很紧张的指指王爷,脸色很不好,我下意识的感觉到一股阴风从旁边扫过。不得已的回过脸去,苦笑道,“王爷有何吩咐?” 凌王爷斜靠在椅背上,两只眼睛邪魅的看着我,嘴角微弯,冷不防的撂下一个字来,“茶!” “哦,是!”我赶忙转身,沛芷将倒好的茶递给我,担忧的摇摇头。 “你可真够大胆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看着本王。”他抿了口清茶,眼神幽幽的看着我,张口就戏谑道。 “奴婢不敢,以后绝不会了。”我低头道。 “沛芷,叫左右将军及参将们都来,本王有事吩咐。”他将茶盏“啪”的按在桌子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一阵风似的带起一缕墨香,甚是好闻。 沛芷领命出去,没多大会儿一群人就齐刷刷的站满了主营帐,为首的是左右将军柏远和无痕,其他的人我在那夜宴之上也有见过。 “王爷唤我们来,可是要出兵了?”柏远乐呵呵的上前问道。 “整顿三军,明日一早出发,至羽山脚下再分兵而行。柏远你与大泽接触较多,就由你选出三千兵马打先锋先去,本王带领大军随后,无痕与我一道。大泽兵马会从羽山以西经射水直取东胡,而我们则从羽山以南,进取。”他字字铿锵有力,指挥若定。 众人领名前去准备,他才又倒回椅背上,眯着眼睛,很劳累的样子。 “过来给我揉揉肩。” “揉肩?”我磨蹭着站在他身后,两只手轻轻的搭载他的肩上,不知道应该怎么揉,只是轻轻的捏着不敢太用力。 “你这是挠痒还是????”他忽地睁开眼睛,手臂绕道我身后,一拉,我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已经倒在他的怀中,“本王会觉得你是在*本王。”他笑的及其暧昧,修长的指尖将我脖颈处的碎发拨开,戏谑的看着故意遮掩的,笑的更加诡异。 “不要动,让本王靠会儿。”他很是疲倦的将下巴在我的脖颈出磨蹭片刻,终于不动。他的鼻息湿湿热热的喷洒在我的后颈,很安静很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我“砰砰砰”的心跳。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夜晚,他总是如鬼魅一般的钻进我的帐子里,不管我愿不愿意,他总是很霸道的掠夺我的睡意,晴儿因此也不得不搬去和沛芷住在一起。这样一来,他更是肆无忌惮的来去自由,不担心晴儿突然闯进来坏了他的兴致。 “墨!”他冷冷的道。 “哦,是!”我缓过神来,昨夜和他抗争了半夜,这会儿都还没睡醒的感觉,脑袋里嗡嗡的只想睡觉,再加上马车一颠一颠的摇摇晃晃,更是让我想要睡着。真是搞不明白,他不是一向都骑马的吗,可为什么现在要坐马车。我们不是在行军吗,连沛芷都带着晴儿骑马了,为什么他一个堂堂的王爷要坐在马车里呢。 我不屑的撇撇嘴,手上不停的帮他研磨,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少的东西要看,白天看晚上也看,看来看去也就只是那几本奏本和几张图而已,却让他看了这么久。 “累了?”他放下笔,侧身坐在我旁边,手指不安分的玩弄着我的头发。 “奴婢不累。”我往外面挪了挪,继续研磨。 “可是本王累了。”他拿了个靠枕放到背后,斜躺下去。这马车可是比我们之前用的好了很多,不仅是宽敞,而且不像之前的这么颠簸,颠的屁股都会痛,这个上面铺了很多的软垫子,坐在上面不会觉得累,马车内还有一个小方桌,摆满了他一路上要看的奏本,还有随时查阅的地图,旁边还备着茶水和点心。 章节目录 第287章 好狼狈 “那王爷好好休息,奴婢到外面坐着去。”我弓着身子准备出去,马车虽好,可是一连坐了这么些天也会觉得很累,想要出去透透气,更何况看着外面的风景,总比天天面对着这个王爷来的舒服。 “不用,你过来。”他手伸在半空中。 我犹豫了片刻,无奈的挨着他坐下,他倒是很自觉的将头枕在我的腿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自顾的睡了起来。唉!苦命的我啊,两条腿本来在这马车里坐的就已经很不舒服了,这会儿又被他压着,酸酸麻麻的,很是难受。 “哒哒,哒哒?????” 朦朦胧胧的似乎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睁开眼睛一看,凌王爷已经端坐在我身边。我忙起身整理衣服,可腿一抬麻麻的痛了起来,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瞧他的样子,应该醒来又一会儿了吧。 “报告凌王爷,柏远将军来了。” “哦~,柏远来了。”他躬身出了马车,我皱着眉,紧跟他身后。刚挪到马车门口,两脚没用上力,斜斜的坠了下去。 “谁让你下来的?”他一手拎着我的手臂,顺势又将我仍回到马车里。 谁让我下去的?他还问我。不是他说的身为他的侍女就要寸步不离,左右伺候的吗,这会儿倒是挑起我的不是来了。不过也好,我腿正麻着,不用跟着正好落的逍遥自在。 他们在外面不知道叽叽喳喳多久,我两手按着双腿,轻轻的揉,好大一会儿才觉得好了很多,踢踢腿也没什么不适。看着天色渐晚,一天又这么过去了,我一掀帘子,凌王爷和柏远无痕仍旧在不远处指指划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没多大会儿,没看到凌王爷,却见沛芷和晴儿掀起帘子进来,马车也开始前行。 “凌王爷呢?”我问道。 “王爷和柏远将军先行了,今晚我们就到主营地了,柏远将军是来迎接王爷的。”沛芷撩起帘子说道,眼睛却贪恋的看着旁边的一人一马,微微而笑。 夕阳西下。 他依旧是青色的衣衫,青丝随风飞舞,目含冷光,腰悬长剑,一人一马被落日的余辉映的褶褶生光。怪不得,沛芷会看的这么出神。我无奈的摇摇头,无痕,你的相貌真的和孤泓很像,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他,甚至是想念他,可是我不该是恨他的吗,为什么还要想他呢。 大军安置,井然有序。 我已经不记得在路上走了多少的日子,总之越走越冷,到了这里,感觉似乎离冬天已经不再遥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间来打仗,冬日应该是万物整修的日子,贮存所有的能量,准备春日的到来,蓬勃英发,可他们却在这个日子毁灭。 兴许到了这里我是该庆幸的,凌王爷免了我每日鞍前马后的伺候,只要每天晚上他要看奏本的时候去侍候即可。这倒是省去了我的很多功夫,多了许多自己的时间。只是就劳累沛芷了,每天一早的就要到凌王爷出报道,听候差遣。 我甚至觉得,沛芷所做的事情似乎远远大于一个侍女的职责,倒像是他的左膀右臂,可沛芷却是这么柔弱的女子,真的经受的了这样的安排吗,有时候真的为沛芷抱不平。可是想想自己,不也只是一个侍女,又有什么资格质疑这些,还是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情,照顾好晴儿就好。 “王爷,大泽又派使臣来了!” “又来了!”凌王爷嗤笑一声,“啪”的一声将笔按在桌子上,浓墨在雪白的纸笺上晕出一大片的乌黑,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纸。 “王爷,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了,您看????” “不急,本王倒是想看看大泽王子的耐性到底有多少。”他吊起剑目,悠闲自在的立于帐中,旁边的人可就急了,但是看凌王爷这么的镇定,也只是皱着眉头,不知应从何说起。 “怀卿,你去告诉来使,他们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本王也自会做好自己的本分,既是联合抗敌,一定不会失信于人,苍阳国也丢不起这个脸。”凌王爷凌厉中含笑,对大泽国仍既是不理不睬,自信满满,难道他这样就不怕破坏了两国的关系吗,毕竟现在是在联合抗敌,万一出了嫌隙,不是让敌人有机可趁了。 “是,王爷。”来人无奈的叹口气,躬身而退。 这凌王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来联合抗战的,虽然柏远将军每日去城下进攻,可是总是快去快回,就算是时间最长的一次,也不过大半天的功夫,这城池久攻不下,他还这样无所谓的样子。自己虽然每日去督战,可看到战败而回不但不责备反而还只是笑。 也不能怪大泽国心急,我每日站在这听着怀卿将军报告大泽的战况都是热血沸腾的,大泽那里才叫打仗,每日进取使得敌人节节败退,仓皇失措,而他却只是这般悠闲。 “去,叫无痕将军来。”他转身,站在帐中一张很大的羊皮地图跟前,驻足。目不转睛的看着地图,嘴角裂开意思不易察觉的阴险。我不禁冷颤,这表情实在是让人后怕,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帐外的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懒懒的,暖暖的,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大跨步的去寻无痕。 驻扎这里也有些日子,可是我白日里基本都呆在大帐里不出去,偶尔去为凌王爷收拾东西,其他时间不得随意走动,这是他的命令,军营重地,我亦是没心情走动,晚上又都在他的帐里做事,倒没什么时间是在外面的,所以对于这里我虽是住了些日子可也很陌生。 不过无痕的帐我是知道的,从来的时候就见沛芷总是会去,也就留了心。只是此时来找他却不见他在帐里,这么大的军营倒是不知道他在哪里,就连他随身的护卫也都没带在身边,想来是一个人四处走走了。 “小姐不妨在这里等等,卑职马上去找。” “那麻烦翎护卫了,我也在四处找找好了,应该不会走的很远才是。”我出了无痕的大帐,面朝大山却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不知为何此时会有这种想法,心里有些空空的。 翎护卫翻身上马,带了几个人,疾如风般的四下里去寻。 我也不想这么快的回凌王爷那里,正好借着找人的名义四下里转转,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气,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也不错。 天端的云彩自由的变换着美丽,这又是哪个仙子在玩耍,将这缥缈的浮云捏出了花样,好像我第一次跟七哥哥学习腾云的时候。我总是看着七哥的腾云厚实还带着尾巴,可是我自己的却破破烂烂,一起腾云而起总是会掉下来,索性拿了手捏出*的模样,自己还得意的站在上面,虽然腾云是美了不少,可是却再也动不了,就因为这事总是被七哥拿去做笑料逗母后开心。 好想念母后,想念父君,七哥哥,四哥哥,心染,还有????? 夕儿 孤泓 不,我不该想念他们俩的,或许是因为恨,所以才这样念念不忘吧,我怎么可能真的去想念他们。 远山如黛,连绵不绝。 我竟是不知道自己原来驻扎在这么美的地方,每天浑浑噩噩的,倒是辜负了这么美的风景。信步走去,踩着已经干枯的草根,有些硬硬的扎脚。 “野兔!”突然,我眼前一亮,一直灰色的兔子闯入我的视线。这里居然还能看到兔子,我欣喜难耐,想想以前也只在心染那里见到过一次,还是蔓草仙子托心染代为照料的,那只兔子倒是比这只大了很多,并且那只是白色的,雪白雪白的,而这只却有些灰,不仔细看还不这么容易发现。 灰兔正在啃着什么东西,好像并没有在意到我。我弯下腰,蹑手蹑脚的一步两步轻轻的靠近,好想近距离的看看它,倘若可以摸到它那就更好了。 可正当我靠近它,几乎看清楚它的软软的细毛还有红红的眼睛的时候,灰兔的好像是突然发现了危险,拔腿就跑,我想要拼命的抓住它,可是却一跃扑了个空。来不及叫痛,我连忙爬起身来直追而去。不愧是野外的兔子,倒是比蔓草仙子的那只跑的快了许多,想想那只笨兔子都懒的动,若不是平时我还逗逗它让它活动活动,估计它每天就只知道睡觉了。 左转右转的,这兔子扭着*嗖的一下不见了身影。 逃得还真快!我四下里去寻,却连个影子也见不到。俗话说狡兔三窟,恐怕今天是抓不到它了,其实我也就是很想仔细的看看它而已,也没有什么坏心,为什么要见了我就跑呢。 我喘着粗气擦擦额头的汗,追了这么好一会儿,倒是累的不轻,好久没这么活动活动了,跑的一身的汗倒也很是惬意,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只是????? 出了大问题了,我现在是在哪里呢。 我举目四望,刚才只顾着追兔子,两只眼睛里就只有灰兔,倒是没在意怎么来到这里,这下可麻烦了,我在哪里,营地又在哪里呢。旁边都是高矮不低的灌木丛,加上此时万物凋零,不由得生出些悲凉来,看的我心里冷飕飕的,好想找些温暖。 我只记得我们的营地在山脚下,可四周全是山,到底又是在哪座山脚下呢。左看看,很像我们驻扎的方向,可又看看也很像,到底是哪里呢。我急得直跺脚。真是,为什么我会想要追那兔子呢,兔子有什么好玩,又不是没见过,现在可好了,兔子没追到,倒是把自己弄丢了。本来还说出来找人的呢,这会儿恐怕要别人来找了,可是会有人想要来找我吗。 我摸不清楚方向,可是又不想原地等人来找,不如自己试着走出去,兴许还真能回去。 这浓密的灌木丛里,只有我一个人,倒还真有些害怕,以前不管走到哪里都因为自己是在天宫,从没想过会迷路会害怕会有危险,可是现在我真的是在怕,好怕一个人呆在这里。会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吗,会有人来找我吗。 晴儿,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回去,你会不会想要去看看我还在不在主帐。沛芷,你会不会突然发现我好久没出现了啊。凌王爷,你会不会突然发现我出来很久都没回去了,虽然平时这么不想见到你,可现在真的好想看到你,虽然你对我并不好,可是现在好想你来抓我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啊。 兜兜转转,我却好像还在原地,本以为自己其实也没有走多少路,应该离营地不是很远,却没想到怎么也走不回去,也许我是走错了方向。我回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咝!”一路荆棘在腿上划了好多伤口,疼痛难忍,可是却不能坐以待毙。 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是不是该有人发现我不在了呢。 我走的近乎虚脱了,好饿啊,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了。想想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呢,这又走了半晌,眼睛都开始有些花了。不然我怎的会看到前面有路,不仅有路还有人呢,而且还有凄婉的箫声。 我擦擦眼睛,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在,而且还是一个人。 遗世独立,宛如仙人。 一晃,人已经不见了,许是我真的看错了,说不定开始出现幻觉了,荒山野岭,真的好害怕。我捂着肚子站起身来,两步一走,耳边嗡鸣,脚下一软,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水!湿湿润润的,好清凉。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眼睛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一头乌黑的发丝,月牙白的锦袍,他与我挨的如此的近,可以清晰的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味,宁气安神。 “我没看错,真的是你?”我揉揉眼睛,确认无疑,看来真的不是我眼花了。 “你怎么在这!”无痕将我扔在大石头上,起身甩甩衣袖,望着远处。眼神犀利,虽不言语,可我能看出他正在思索些事,也许是我打扰他了,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奉王爷之命来找将军。”我低头,身边是淙淙而走的流水,走了这么久,我居然都没有听到水声,而他能找到这水,应该是对这边很熟悉吧。只是看着水中的我,好狼狈啊。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饿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不知道这里距营地还有多远,不过有无痕在就应该能回的去,只要能回去就好。 他回头冷淡的看着我,二话不说的走在前面,从丛林中牵出一匹白马。我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边,生怕再走失。一路他也不言语,静静的丛林就只是踩着枯草的声音。“咝!”我捂着小腿,本就伤痕累累的小腿走这一会儿更是雪上加霜了,已是遍体鳞伤。 章节目录 第288章 分出胜负 他默默的回头,轻叹口气,在我腰上一用力,我就飞上了马背,不用自己走路的感觉真的很好。他牵着马,却不上来,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往回走。 “将军,刚才听到你的箫声,凄婉哀怨,却又饱含浓浓的相思,是在想什么人吧。”本以为让我上马已是他对我的友好,却没想他会用这么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这些事不是你该知道的。”他冷冷的回道。 “是!” 我仍旧记得凌王爷不止一次的警告我,在无痕吹箫的时候,千万不可以靠近他打扰他,他会杀人的。可是刚才他却并没有杀了我,许是看到当时的我已经和将死之人没什么两样了吧,只要他不救我,我迟早是要饿死在这群山之中的。不过他还是救了我,这么看来,其实他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的,起码没有见死不救。 他很熟识的牵着马,绕过一丛丛的灌木林,眼前豁然开朗,前面就是我们驻扎的营地,再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很难想象自己走了这么久,其实就在营地的不远处打转。是该说我太不识方向,还是该说这路掩藏的太深。罢了,给自己一个安慰,只当这小路太过隐蔽吧。 “雪倩!” “沛芷!”远远的看着沛芷骑着高头大马朝我奔来,我突然有种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感觉,用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她挥动手臂。 “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也看不到人,到处都找不到你,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兵荒马乱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刚碰到面,沛芷就皱着眉,无不担心的吐出一大堆的话来。 “还笑,你怎么还笑的出来。”沛芷佯装怒斥,可眼睛里却是一潭柔水。 我好开心,没想到沛芷居然这么关心我,看到我不在会这么的着急。她虽然是责备我,可是那话语中却这么的柔情似水,她佯装打我,落到身上的却是怜惜的抚摸。我不在了,天宫里会有人如沛芷一样的担心我,一样的挂念我吗,那么,我是不是会害他们着急难过了。 “小倩儿!”我还未及反应,就已经被一个大力揽在怀里。 这名字! 我瞪大了眼睛当下愣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上次听到好像还在梦中。身边的无痕浑身一颤,眼底稍瞬即逝的扫过一丝悲伤。是我看错了吗,为什么听到我的名字他会感伤。 “你去哪里了?”我回过神来,凌王爷松开我的双肩,很恼怒的指责。没想到,刚才叫我的居然会是他,久违的称呼居然是出自这位天杀的王爷之口,我又喜又恨,斜着眼睛看着旁边的无痕,颤抖这声音道,“奴婢奉王爷之命找无痕将军去了。” “你是真的去找人了?”凌王爷敛敛神色,清咳一声回复以往的霸气。“莫不是你们?????”他拖着长音,挨近我的身侧。我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想想我来时是骑在无痕的马上,我又找了他这么久,现在却和他一起回来。他言下之意,是我和无痕一直在一起了吗。 其实我并不怕凌王爷乱猜,只是好怕沛芷会乱想,毕竟沛芷好像对无痕????。我紧张的抬起眼皮偷偷看着身边的沛芷,果真如我所料,沛芷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睛里晃动着泪水,手上紧紧的捏着缰绳。 “我是追兔子迷了路,又恰巧遇到了将军,如果不是将军的话,我还在山里打转没办法回来。” “追兔子!哼,你该找个好点的理由,不然就该说实话的。”凌王爷仰头冷哼,很不以为然。我本看到他见我回来时这么激动,还小小的感动了一下,可现在被这话一打击,却是什么感觉也没了。本就不是因他而解释,更不用在乎他的话,只要沛芷能相信就好。可是,如他所说,抓兔子这说法沛芷会信吗。 “王爷,前些时间由于下雨,这边山水改道,地势变换,倒是硬生生的冲出了一条路,这路可派上大用场。”无痕无视眼前的情况,一双星目已经回望着我们走来的方向,暗暗出神。 “走,先帐里说话。”凌王爷立即转身上马,鞭声一响,策马而去,无痕与其他人亦是紧随其后,独独留了我和沛芷在这不管不问,好在沛芷还有一匹马,不然我就要走回去了。 “沛芷,我真的是追兔子在林子里迷了路,巧遇了无痕将军,他才带我回来的。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正好在那发现了一条路,我们并不是一起去游玩,真的不是一起是碰巧。”我急于辩解,看着沛芷默默无声的样子我真的好心痛,她还是误会了。 “咝!痛!”我忙缩回小腿,手也不敢碰,荆棘划了好多的伤口,这会儿虽然晴儿已经很小心的在帮我擦干净伤口了,可还是隐隐的痛。 “我知道。”沛芷低着头,拿了药膏蹲坐在我旁边。晴儿拧干净锦帕端着水盆出去,沛芷则沾出些药膏手指轻轻的涂在我的伤口上,清清凉凉的,虽然触碰的时候还是会痛,可涂上后立马变得很舒服。 “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可是我看你的样子?????”沛芷依旧很落寞,从回来到现在若是我不问她也一句话不会说,偶尔说话,也只是三两字而已,我能不担心她乱想吗。 “雪倩,我真的相信你。”虽然沛芷依旧还是那句相信,可是再次看到她晶亮的眼睛,我知道她是真的从心里相信我,我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只是沛芷看着无痕的眼神,那种爱慕好象是以前的我,而无痕也许根本无法给她该有的幸福。 “沛芷,陷的越深,伤的越重。”仰头望着帐顶,我竟是不由得感伤,这句话是跟她说,亦是跟自己说。我已经伤的很深,所以不要再跟我提情爱,我的心已经被他们两个踩得粉碎,再也粘不起来了,所以,我再也不愿去谈情。 “雪倩,你????”沛芷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帐内安静极了。 “没事,可能是太饿了,好想吃东西。”眼泪已在眼眶中耗尽,我才深吸一口气,向着沛芷撒娇着道。 “你等等,我们先擦药,晴儿应该马上就把饭菜端来了。你看吃饭的时候找不到你,晴儿到现在也都还没吃东西呢,只顾着担心你了。”沛芷嗔怪道。我知道晴儿与我贴心,却没想到我不回来,她自己连饭也不吃,实在是该教训,她不吃又怎么会有力气找我。不过,听到这话,心里还是满满的感动。 弯月初上。 夜,静谧无声。 还能够躺在自己的床上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我却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想着今天看到无痕的样子,他的箫声,想起凌王爷见到我回来的表情,他的拥抱。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为什么见到他的时候会有种兴奋的感觉,像是久违的亲人一般。我能离开他,不用每天被他训斥的时候才改觉得兴奋吧。可今天他也好像很关心我,那一句“小倩儿”是多久没人叫出的名字了。 “还在想他!”那熟悉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是谁来了,除了他还有谁敢夜闯雪倩的寝帐。 “王爷今晚不是要商议大事吗,怎的有功夫来消遣奴婢。”我闭着眼睛偏过头去,他一张嘴还带着些酒气,难道说又喝酒了,这可真是不妙啊。 “怎么,本王来了你很失望吗,或者说你等的那个人不是本王,而是另有其人!”他乌黑的眸子在深夜闪着幽深的光。 自从无痕发现了一条捷径之后,大批的士兵都在清理路面,原本很隐蔽的小路也逐渐的明朗,营地四周的守卫更是森严了许多,而柏远仍旧带着一路人马每日在敌城和营地之间来回的奔波。 我借着养伤的名义很少去凌王爷的主帐,想是他最近也很忙,竟是没有来找我的麻烦,窃喜不已。因为腿上的伤处理的有些晚,回来的那一夜烧得不轻。听闻沛芷说,凌王爷是半夜将军医拉起来给我诊断,一直到我喝了药才好好去睡。 有时候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的折磨我,却还要关心我,难道是像猫捉了老鼠一样,一定要玩弄腻了才会将老鼠吃掉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太残忍了。 “快快快,快快快?????”我撩起帐幔,天还未亮,就已经听到了“啪啪啪”乱糟糟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出了什么事情吗。 “沛芷,沛芷。”我瞧见沛芷站在凌王爷营帐外跟守卫说着什么,想来她该是很清楚情况的吧。见我叫她,沛芷忙小跑着过来将我推到帐里。 “外面怎么了?”我拉着她的手问道。 “雪倩,不管出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我们会留一队精兵驻守这里,保营地安全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会出事。”沛芷的额头已经冒出晶晶亮的汗水,似是忙了许久。 “出事了?”我颤抖着问道,不会是有敌人打过来啦吧,我还没见过战争,不过却见到了不少跟着柏远回来的受伤的士兵,那样子真的很恐怖,全身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伤痕,肢体不全。眼前突然晃过那些曾经的画面,我捂着嘴不禁想吐。 “不是出事了,是我们要进攻了!”沛芷轻拍着我的后背道。 “进攻?柏远将军不是一直都在进攻吗?” “兵不厌诈,之前柏远将军只是去错错他们的锐气,这次我们是真的要进攻了,本来王爷是还要拖些时日的,可是无痕将军发现的那条路正好帮了大忙,这次我们可是两路夹击,出奇制胜。”沛芷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是最后一战了!”我惊呼,拖拖拉拉这么久,这凌王爷终于是肯结束了,如果再不打这一杖,还不知道以后要死伤多少人,而且那大泽国恐怕还会不休止的来质问。 “嗯,趁着天色正黑,我们必须快些准备。你也不用太紧张,在营地呆着会有人照顾你,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沛芷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道。 外面仍旧是很忙,集合大军,有条不紊。 黑色的夜幕下。凌王爷骑着黑色骏马,立于三军之前,高傲挺拔的英姿,指挥若定,难得一见的一本正经。柏远骑马与左侧,身后一队士兵已经跃跃欲动,马蹄踢踏的原地踏步。无痕则骑马与凌王爷右侧,一身青衣沾染了不少的晨露,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 “出发!”凌王爷清吐而出。 旁边的怀卿紧跟着高喝一声,“出发!”,声若洪钟,在夜空中回荡。大军分批,按着分配前行。 “要走了。”看着一个个离我而去的背影,竟是有些伤感,不知道这一去又有多少人能回得来。照沛芷所说,这次并不是之前柏远一样的打打闹闹为的让敌人分心,所以这次是志在必得,也就是不惜任何代价要攻占城池。希望他们都能安好。 “小姐,进去了。”晴儿拉着我的手,有些害怕的道。 “嗯,等等就进去。”我立在帐里,掀开帐幔望着外面,却突然有些心慌,转头一看,凌王爷正看着我这边,再看看晴儿,一会儿偷偷看着凌王爷,一会儿祈求一般的看我,小丫头果真是被他给吓到的。 “不要妄想着我不在你就逃跑!”他下马走到我身边,晴儿已经退到帐内,低着头。 “奴婢不会逃。”我低着头道。 他的手抬起,却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儿,终是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而去。 “王爷!”我竟是急忙叫住了他,他没有回头,怔怔的站在原地。 “万事小心!”心中好酸,对离别的上战场的人,我应该也给他些祝福吧。 他的身体一颤,扬着头大跨步的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卯时已过,他们应该已经在战斗了吧。坐在帐外,望着蓝蓝的天,天色这么的澄明。秋日,天显得异常的高远,偶尔的飘过几片浮云,悠闲自在。他们回来的时候,那我们是不是就该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了,想到这还挺舍不得这野外的好风景呢。 午时也悄悄的晃过,居然没有他们一点的消息,应该分出胜负了才对。我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不知道他们战况如何,走时沛芷说的这么容易,他们应该是速战速决了才对,怎的到现在也还没回来。 章节目录 第289章 吉人自有天相 跌跌晃晃的,太阳已偏近西山,我再也坐不住,总觉得好象是出了什么事情,心里慌慌的。 “小姐,王爷吩咐,你不可以离开营地。”守卫的士兵见我离开营帐连忙拦住我。 “我不会逃跑,就是有些担心他们,我就在这看看他们有没有回来。”坐在路边,我四周张望,却依旧无人归来。 晚风渐起,太阳也渐渐失去了午后的光辉,厚厚的密云压在头上,让人看了喘不过气来。 “咝!” “小姐,你怎么了。”晴儿抓着我的手,一根枯草刺深深的扎在手指上。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的惊慌,好象是突然被抽走了精气一样,全身开始虚脱。心口砰砰砰的直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小姐忍着点。”晴儿咬着嘴唇,似乎比我还痛。我偏过脸去,晴儿两指掐着伤口,一用力,我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就看到血红的液体汩汩的外流。 “快点,快点????”远处尘土飞扬,啪啪啪的脚步声乱成一团,门口的侍卫连忙迎上去。我不等晴儿帮我包扎,跟着侍卫们冲到前面。 “王爷,王爷怎么了?”还没冲到人群里面,就听到有人惊叫。 怎么,是凌王爷出事了!我整个人突然懵了,早上还意气风发的凌王爷,怎么转眼间就被人抬着回来了呢。我不是跟他说要小心的吗,怎么就是不听呢。 护送凌王爷的小队人马立即将王爷送进寝帐,军医全都放下手头的事情集中在王爷身边,其他的人都焦急的等在帐外。 “柏远将军,怎么回事啊,王爷怎么会受伤的!”柏远蹲坐在不远处,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袍,银白的铠甲被丢在一边,双手抱头,痛不欲生。可我仍旧迫于知道原因,不得不问清楚。 “是大泽国,大泽国的人伤了王爷,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是万万也不会让王爷单独和他接触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泽国!”我们不是盟国吗,他们为什么会伤了王爷,怎么会这样。我跌坐在柏远旁边,心绪烦乱,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姐,凌王爷会不会有事啊?”晴儿端了杯热茶放在我手心,陪着我一起坐在凌王爷的床边上看着他。 经军医联合诊断处理,凌王爷的命是暂时的保了下来,可是剑伤就在胸口不远的地方,若是稍偏差一寸的话就无回天之力了。只能说是庆幸了,也好在救得及时。 “不会的,大夫们不都说只要王爷能醒来就会没事了吗。”我抚摸着晴儿的青丝,将她揽在怀里。孤灯绮帐,所有的人都退在帐外守候,本来预想的大战告捷该有的欢呼庆功,此时却如死水般沉寂。 “小姐,都这么晚了,晴儿给你准备些吃的吧。”晴儿在我怀里乖巧的道。 “这么晚了啊。”我抬头,蜡烛都已经燃了大半,透过帐幔的一角已然能看到漆黑的夜。随着柏远一起送凌王爷回来的士兵都蹲坐在柏远周围,默默无声。 “晴儿,别管我了,先看看火头军有没有在准备吃的,柏远将军他们累了这么久肯定还没吃东西呢。” “嗯。”晴儿应声出去。 帐内就只剩下我和凌王爷两人,我从没见到过他这么的安静,这么的平和。以往,就算是睡熟的时候,仍旧能看到他嘴角咧开的诡异的笑,而如今,他的唇这么的苍白,整张脸毫无血色。他应该会撑得下去吧,虽然他对我并不好,甚至是让我生厌,可是司命的小神应该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就死掉吧,毕竟他总体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虽然我不愿承认,可是他确实也帮过我,不然我现在还和晴儿呆在天仙楼呢。 更重要的是,其实他受伤,似乎和我还有些关系。 听柏远说,伤他的人是大泽国的王子墨离,就是曾经跟随在大泽使者身后的那个人。 柏远到大泽营中商议事情时见到的是大王子,并非这么三王子墨离。而且大泽使者来时并没有介绍他身后的墨离,其中定是有所预谋。大战在即,大泽却换了主帅,将大王子调回京城,而由三王子墨离领兵。就在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的时候,大泽却谎称有难要支援,结盟之时有盟誓,若是一方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得向盟方要支援。王爷思量再三,决定亲自带兵前去探虚实,却没想到王子墨离是故意引王爷去的。 以王爷的才智,其实想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可不知为何,王子墨离居然提出要和王爷单独议事,而王爷也答应了,之后就发生了王爷遇刺的事情。还好柏远一直都有跟在后面,才得以将王爷救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至于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动起剑来,就只能等王爷醒来才知道了。 “王爷怎么样了?”外面的马蹄声脚步声杂乱的越来越近,一阵凉风嗖的裹了进来。回头一看,无痕已站在我身后,看着床上双目紧闭的王爷,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军中大夫们说,王爷只要能在明天醒来就会没事,而这一夜都会高烧不退,所以要小心伺候。”我轻声道,生怕吵到熟睡的王爷。 终于,我在无痕的眼中看到了冷漠以外的感情,那是愤恨。他咬着牙冷冷的对我道,“那你就好好的看着王爷,要是王爷再出了什么事情,我拿你是问!” 他的铠甲一片一片的泛着寒光,深深的刺痛着我的眼睛。 随着无痕一起回来的还有沛芷,这么纤细柔弱的女子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该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无痕甩甩衣袖出去,沛芷才到我跟前坐下。她虽然也穿着铠甲,可是暗紫色的衣裳上也沾染了殷红的血迹,脸上皆是疲惫,稍稍和我说了几句话便被我推去速去换了衣裳又回来。 “王爷会吉人天相的对吧。”沛芷将拧干的帕子交予我手上,担忧的看着一睡不醒的王爷。她本就随军出战一天,加上此时的相伴身子恐怕是撑不住了。我忙叫来晴儿帮忙,好让沛芷去稍事休息,可她却不愿离开,毕竟她也是跟随了王爷这么久的侍女,现在出了这事,她始终是放不下心来。我拗不过她的性子,只得让她趴在王爷床边上小憩。 眉目紧蹙,他终于有了反应,额头不断的渗出冷汗,浸湿了两鬓的长发。掰开他紧攥的手心合于我的掌心,给予他支撑的力量,希望明日清晨他能安然的睁开眼睛。 一夜无眠,军医亦是陪了我们一晚。 因为担心他,多少人都在帐外默默的为他守候。 天,微微亮。 “王爷,王爷????”沛芷慌忙的晃着我,惊叫道。 我拧干帕子的手猛然一松,“啪”的一声溅起水来。转过身来,沛芷激动的趴在凌王爷的床边。他嘴角微动,手指轻颤颤的波动几下,只是那颤巍巍的动作就已经给了我们最大的安慰。 “王爷,王爷醒了?”军医和守在外面的将士们全都挤到床前。一番诊断之后确定并无大碍了,所有的人才都松了口气,终于是回神了。 来此的目的无非是要煞煞东胡的锐气,目的即以达到,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不过凌王爷受伤,这和大泽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此时凌王爷虽已清醒许多,可仍旧是要好好调养才是,而且,他毕竟贵为王爷,一切还要以大局为重,先把王爷送回京城安置,之后的事情还要等皇上处理。 未作耽搁,凌王爷一醒来,经军医确定行军已无大碍之时,我们就拔营归朝,本是凯旋而归,可是这一路上却不曾有任何有任何的欣喜之处。 “无痕,让你去抓的人可曾抓到?”凌王爷斜躺在马车内,一层层厚实的垫子铺在他身下,生怕一路的颠簸给他的伤口带来痛楚。可一直躺着似乎与他而言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无奈介于他的伤,大军一路行走都十分的缓慢,这更加让他闷的发慌。 他的身子不好,一路上睡着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也就没有时间找我的麻烦,这倒是让我感觉十分的好,我甚至很坏的想,若是他一直都会是这样子该有多好,不然等他身子骨恢复了,我又该倒霉了不是。 “王爷,你要的人已经关了好些日子了。”无痕骑马在马车一侧,双眸清冷,一根锦带将头发高高束起,随着马步的颠簸,轻盈的发丝随风飞扬。 “过了清水镇的时候就想问的,可一觉睡醒又忘了。让他舒舒服服的过了这么多天,也该是时候处理干净了吧。”凌王爷趴在马车窗棱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棱上金黄色的流苏,斜斜的弯着嘴角。 “王爷不准备到京城处理吗?”无痕平静如水的问道。 “这点小事,在这处理干净回去吧,省得到时候又忘记了。” 军医特意嘱咐,一路上凌王爷一定要按时喝药,说话时再三的嘱咐我要看着王爷把药喝完才好。起初我并不知军医们为何这么郑重其事的交代,一直到真的伺候他喝药的时候我才懂得其中的用意。原来,凌王爷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喝药,恐怕这事情也就我不知道吧,不然为何大家一提到要王爷喝药就都摇着头不肯去。 还记得第一次把药端给他的时候,他直接就给扔出车外,追问之下,他才吐出一个字来“苦!”。我无奈,正准备去跟军医说再煎一碗,却没想到他们早有准备,我刚出马车就又递了一碗药给我,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只是苦了我了啊。 我再次端药进去,将药碗护在胸前。他斜靠在软垫上,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我,看的我心里毛毛的。索性就将药碗“啪”的扔在了桌子上,道,“你爱喝不喝,要不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才不愿意这么一碗一碗的伺候你,反正受伤的是你,疼得也是你。你不肯喝药他们都知道,就算你不喝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想当初为何让我喝药,他亦是用了激将法,而我只不过跟他学而已。 没想到他还真的端起药碗,眼神瞥着我,一口一口的灌了下去,末了儿还抓了我的绣帕擦擦嘴,得意的跟我炫耀。我暗喜,他果真是上当了。 刚把药碗递给车外的军医,就见无痕身后带着几个人压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往这边来。他头发乱蓬蓬的很脏,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血渍灰尘,看不清原本的面貌,不过上面一个落一个的补丁倒是看得出来的。 被压着过来的人一直低着头,刚到马车跟前就啪的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认错。 凌王爷嘴里嚼着刚拿给他的蜜饯,懒懒的趴在车窗棱上看着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无痕问道。 “要如何处置呢,本王还要好好想想呢,是给你一个干脆呢,还是在这一路上在你身上找点乐子好呢。”凌王爷像是一个顽童一般扬着头看着天,可他的语气却让人联想到了白骨森森的鬼魅。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这声音乍一听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起身上了马车,用毯子将他裹好,不然等会儿又吹了风再生病还要我跟着倒霉。 “私通敌国,劫运军中粮饷可不是本王能绕得了罪呀。就这个已经能诛你九族了,还想饶命!钱爷,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钱爷!”我脑中突然闪过在天仙楼的画面,那个肥头大耳油腻腻的钱爷,居然就是现在跪在马车前的人,真是世事无常啊。我不自觉的厌恶的拿起帕子擦擦手,试图擦干净他残留在我记忆中的所有地方。 凌王爷回头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半晌,才缓缓转过去。“而且你还妄想着从本王手中逃出去,你认为你逃得了吗。” “王爷饶命!”钱爷哭腔升起,额头上已经磕出血,沾染了不少泥土。 一阵冷风呼的吹过,他冷不丁的咳了几声,身体跟着颤抖,他捂着胸口拧起双眉。我知他刚才咳嗽带动伤口的疼痛了,忙递了帕子给他捂住嘴,省得又吸了凉气。 “听闻钱爷有万贯家财,可不知为何一夜就全都不见了呢。”凌王爷问道。 钱爷身子猛的一怔,抬起双眸,透过杂乱的头发小心的看着凌王爷。 “嗯~~~”凌王爷清眉一挑。 “咚!”的一声,钱爷的头用了全力的磕到地上,大叫道,“王爷饶命!” “落到本王的手里,难道你还指望着东胡有空来救你吗?要是再惹到本王,他们可就要自身难保了。” “小的不敢,不敢。小的家财全部都在靠近东胡的龟山山洞中,一共五十口箱子,请王爷明察!”钱爷腿脚软软的趴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 章节目录 第290章 惶恐不安 “哼!”凌王爷得意的冷哼出声,,手指指着我们马车之后的一排马车道,“看清楚,是否是这些。” 钱爷不敢相信的抬头看着身后被掀开布幔的马车,瞪大眼睛,惊呼出声,“这是????”然后又噗通的跪倒在地,两眼无光,毫无生气。 “本王念你老实交代,也不为难你。不过????”凌王爷朝钱爷招招手,示意他走进。钱爷惶恐不安的靠近凌王爷的跟前,全身颤抖。 凌王爷不知道跟钱爷小声的说了什么,只见钱爷脸色突然煞白,腿脚一软的向后倒在地上,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口吐白倩,而且他的裤子似乎阴湿了一片。 他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钱爷会突然变得这么如此。再看看凌王爷,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转而得意万分,顺手将窗幔放下,在车内对无痕道,“按照律法该怎么办怎么办,本王心情好就不想法子折磨他了。” 无痕领命而去。 马车依旧前行,本想问问他到底跟钱爷说了什么,可是他一在坐好就眯着眼睛又睡起来。我又不能吵醒他,只得坐在斜靠在车里无聊的打发时间。 “不要这么看着本王,本王会认为你有别的企图。”天色渐黑,他像是刚睡醒,带着些嘶哑的声音道。 “嗯~~”我缓过神来,刚才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居然是一直看着他,这会儿被他发现却显得窘迫。我忙起身往车外躲,“奴婢唤沛芷来伺候王爷。” “怎么,怕本王!”他手一拉,将我带回怀中,手臂不自觉的挡在他胸口。 “咝!”他皱着眉头冷抽一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慌忙的止了动作,担心的拨开他胸口的衣服,还好没纱布上没见到血迹,也就是伤口没破开,还好还好,不然我就犯大错了。 “看来你比本王还心急。”他戏谑的将我揽在怀里,我脸色羞红,方才只顾着看伤口,却没在意男女大防,而且倒像是我在吃他豆腐一样。虽然我并不情愿被他抱着,可也不敢动,生怕再碰到伤口。 “王爷放开,您身上有伤。”我好言相劝,他却不领情。 “这可怎么办,你把本王的火点起来了。” “唔————”我瞪大眼睛,他居然趁我不注意就贴了上来,你这天杀的凌王爷,看来我真的要远离你,离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王爷,驿馆到了。”外面侍卫叫道。 歇脚的驿馆一路上倒是住了不少,许是因为都知道凌王爷伤重,所到的驿馆都有手脚麻利的护医待命,可他却不允许他们进去服侍他,独独叫了我跟在身边。 “雪倩,王爷叫你呢。”只觉得衣袖被轻轻拉扯,我低头顺着小手往上一看,正是沛芷站在我身边。 “嗯~~”我睡眼惺忪的看着沛芷。 她则指指旁边,小声道,“王爷叫你呢。” “王爷叫我。”我扭回头,透过半掩的门缝正好看到斜靠在床榻上的凌王爷,苍白的面容颇有倦意的似睡未睡,些许发丝柔顺的搭载脸前,头朝着外面,嘴角微动。 我感叹,他的声音这么小,我们又相隔这么远,沛芷居然能听得到他说话,真是服了她了,这么好的听力。感叹归感叹,事情还是要做的。我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很不情愿的进了他的房间。 “王爷唤奴婢来有什么吩咐。”我低眉顺从,站在他床前两步外的地方。心想着,男女有别,我还是离你远些安全,省得又发生那样的事情,倒霉的还是我。 半晌他也没说一句话,我好奇的抬头,只见他一直向我招手,说话有气无力只见嘴张开却听不到声音。难道说,他真的病的不轻,还是说今天我耳朵有问题了,怎的都听不到他说什么。更或者说许是我太累了,马车坐了一整天,进驿管后又被他折腾到刚才,好不容易在外面休息一下,抬头看看星星,就又被他叫了进来。我大概是该休息了,不然可能不只是听不到,眼睛眯的都快看不到了。 “唉!”还是听不清他说什么,无奈,我只得靠近些,再靠近些,再靠近些。 “啊————”我不知竟已经走到他床边,刚弯下腰想听他说什么,却被他揽在了怀里。后悔,真的后悔,怎么会这么容易相信他,早该知道他有预谋才对。我愤恨的推开他,可他的力气却大的出奇,无论我怎么用力都逃脱不了他的钳制。 “血!”一推一挣扎,我居然将他的衣服扯开露出白皙的皮肤,我咬着嘴唇惊看着他胸口白色纱布上的渗出的点点猩红,不忍再触碰。他似是毫无疼痛知觉的*的看着我,玩味的咧开笑。 “王爷,血!”我瞅着他胸口的伤,提醒他道。 “本王知道。” 知道,知道怎么还笑的这么开心,难道不会痛吗。 “奴婢去给王爷换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我顺水推舟道。 “不用!”他回答的干脆,丝毫不给我走开的可能。再一看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紧紧关上,沛芷,不会是你关的吧,刚才就为了预防这事的发生,我故意大敞着门的。唉!你对你家主子实在是太衷心了吧,这可真是害死我了。 我欲哭无泪。 “王爷,您身子不好早点休息吧,奴婢先告退了。”我极想抽身,可他却将我困的牢牢的,如铜墙铁壁般无法挣脱。 “你逃不掉的!” 双臂紧紧的将我拥在怀中,与他贴的这般亲近,刚才的困意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已不是第一次被他非礼,但却每一次都被他这般抢掠实在是愤恨不已。我自知逃不过,也要给他些教训,我得意万分。 “王爷,以后万不得在触碰到伤口了。”军医唉声叹气的帮他换着纱布,眼神时不时的警告着我。 我甩手站在旁边,很无辜的瞪着凌王爷,这还不是他自找的,不然怎么会伤口又恶化,这怪不得别人。 “知道了。”他摆摆手,军医识相的拿了东西带着人下去,临走时还不忘警告我一定要好好的伺候,*劳损,万不得再有。我悲叹,他这话该跟那凌王爷说去,跟我说有用吗。 他既是没事,那就又该上路。 大军整顿,继续前行。 不知这一路行了多久,总感觉京城好像很远。若是从前,四哥一个腾云就已经出了十万八千里,到这京城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而我们却要在这路上慢慢的晃啊晃,不知何时才会到地方。 我曾经对京城还有些向往,毕竟曾经并没有见过,而这一路上除了在清水镇稍作停留之外,便是青山环绕的野外,再就是除了休息不进城的官道,并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口中所说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凡间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走的越久我就被磨的越没了兴趣。 马车吱呀而止,凌王爷正小憩,我蹑手蹑脚的走到车门正想出去问,却先有人来报。 “王爷,京城来人了。”外面侍卫隔着车幔回报。 “什么人。”他眯着眼睛懒懒的问道。 “是高公公。” “带他过来吧。”侍卫领命而去,没多会儿就带着人来了。 “奴才叩见王爷。”尖细的嗓音乍然响起。 他仍旧隔着车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唇齿轻启,问道“何事?”。 慵懒至极。 “皇上说王爷凯旋归来十分欣慰,王爷为国伤重要奴才特来抚慰,皇上还特意吩咐奴才带了御医来为王爷诊治。”高公公高声道。 “本王知道了,继续走吧。”他听了这些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翻了个身继续走。 外面似乎很惊异与他的做法,按照礼貌来讲,他应该谢恩才对,怎的一点反应也没。 马车如往常一样,这京城来的人并未给行军带来任何的改变。 “王爷,御医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您不让他们进来给瞧瞧吗?”沛芷站在一边劝道。 “没什么好瞧的,他们看刀伤的功夫还比不过军医,不看也罢。”他一袭暗紫色墨竹底纹白鹤绛红边丝袍柔顺贴身,手持毛笔,端坐在书桌前。自从他身子好些就开始看文书,每日一到驿馆就开始看,一直看到夜半才去休息,估计是这些日子病着积累了不少的东西。 “叫他们回去吧,就说皇上的心意本王领了。”见沛芷还是站在房间迟迟未动,他落笔道。 “王爷,还是???” “去!”他简洁有力道。 沛芷不再出声,叹了口气,哀怨的与我对视片刻,我也很无奈的跟她摇摇头,无能为力。 “王爷,该喝药了。”我将药碗放到桌边,而他一门心思的只顾着看文书。青灯下,他的手指纤细白皙,背影投在雪白的墙壁上一如泼墨的山水画,清清淡淡却不失意韵。 “告诉军医,这药不用再煎了。”他将药碗往外面推了推,腾出一块地方来“啪”的扔了本文书,而后继续。 “王爷不是说看刀伤京城御医比不过军医,军医都还没说可以不用再喝药,王爷怎么就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了。”我把文书拿起摆放到之前的一摞上面,把药又推到他面前。 “不喝。” “那算了,不喝就不喝吧。”我将药碗又随手放到托盘中,端起就往外面走。 “站住!”他手还执着笔,诧异的叫住我。 看来今天这招有用!我敛敛笑意,侧过半变身子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他思量半晌,幽幽的道,“今天你怎么会顺着本王的意,蹊跷的很。”他眯着眼睛,缓缓起身,乌黑的长发柔顺的垂到身后,半透明的外衫泛着微弱的青光。 “奴婢每天这么费尽心思的劝慰王爷喝药,也实在是累得慌。既然王爷这么不想喝,而奴婢刚才也算是劝了王爷尽力了,想军医也不会怪罪了。奴婢这就去回军医,就说奴婢拗不过王爷的性子,这药,王爷还是不愿意喝。这么一来,王爷这会儿也不用喝这碗药,奴婢也省事了。”我心里打着小算盘,估摸着这会儿他也该上当了。 “你倒是很会取巧偷懒呐。”他围着我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探取着非同寻常的特别之处。 我抿着嘴装作若无其事,挑着眉看着雕梁柱,从上倒下审视一番。五色锦华,飞水流云,意境美妙。 “只是,等会儿王爷可能要很忙了。”我恬淡的笑道。 “此话怎讲?”他竖起眉毛,冷眼旁观。 “王爷想啊,这会儿京中派人来慰问王爷了。而此时王爷又闹起脾气来不肯喝药,让高公公知道了,肯定会以为这一路上军医没能好好照顾王爷。这么一来,军医肯定是要来求王爷喝药的,王爷不喝他们怕是就不会走的了。所以说,王爷这等会儿可能要忙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清净。奴婢先去泡几杯茶来,不然等会儿王爷可能是要喝的,就算王爷不喝,军医们说这么多话也会渴的。”我回过身,莲步轻易,一步,两步,三步??? “站住!” “嘿嘿!”我暗笑,这就对了。只是每次都要找些方法让他把药喝下去,实在是累的慌。悲叹!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说实话,我可是比他还想早点结束这种日子。 “啪!”他将喝完的药碗扔到托盘上,直接用衣袖抹着嘴边的药渍,愤愤的看着我。 “那奴婢退下了,这就去回军医,王爷已经把药喝完了,让他们安心。”末了儿我还要打趣他一下,谁叫他每次都让我这么累的哄他喝药,这真是件苦差事啊。 “等等。”他身子挡在前面拦着我,嘴角微斜,坏坏的笑着。 我心下感觉不好,忙后退一步,敛敛神色,抬起头来恭敬的回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等奴婢从军医那复命回来再说可好。” “怎么,去军医那复命比在本王这做事还重要的多?”他向前一步,我退后一步,托着药碗的双手不停的打着颤。他双手负后,身上充满着危险的气息,细长的发丝从他的脖颈上滑下,骚动着我的耳后,他的鼻息湿热的喷在我的面颊。 “奴婢先告退了。”我慌慌张张的从他的一侧闪出半边身子,不等他回答就往门口冲。 “啪!” 药碗清脆的碎了一地。 “不要逃,让我好好抱着,就抱着。” 第一次,第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的强迫我,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着我。 第一次,也是第一次他没有自称本王,只是以“我”自居。 第一次,我没有再想逃,真心的任由他将我揽在怀里,不再将他诅咒千百回。 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苦药味,弥漫了静谧的一夜。 早晨醒来,我仍旧衣着昨日的衣裳,他果真是没有动我。惊异于昨夜他的君子行为,更惊异于他此时的装扮。暗红色金丝钩底团龙纹绣袍,滚着金边镶有深蓝色宝石的粗腰带,外套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轻纱,头带珠光润滑的玉珠,两根束发的金丝带悄然垂下,腰间挂着一枚环形镂空的玉佩。手持一柄长剑。鞘身象牙质地,龙纹相错,盘旋而上,其间五彩晶石点缀其中,剑柄尾龙头昂起,口含琉璃珠,奢华无比。 章节目录 第291章 暗笑 他指着床边一套淡雅的白色银丝相穿的柔软纱裙道,“今天你穿这件,见人少说话,别丢了本王的脸面。” 我起初睡意未醒,看了他这一身的装扮,倒是揉揉眼睛惊了半晌。再听他这话,整个人从心里一直凉到脚跟,难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怎么会丢了他的脸面。想当初,我可是天宫的小公主,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时候丢过父君的脸面。 等等,看他这样子,难不成真的要见什么人吗。而且,还给我准备了这么漂亮的衣服。 “穿好了就赶快出来准备上路。”他甩甩衣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我换好衣服,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薄粉敷面,一点樱唇不点自红,额前挂着他之前给我遮面的华胜,温润的和田玉石服帖的遮住额前的疤痕。月白的百褶裙一动一静间闪着流光异彩,正是穿梭其中的银丝所为,披山青色的荷叶纹青衫,我推开门上了马车。 奇怪为什么全军的将士都像是特意的装扮过。 无痕着青色竹纹泼墨山水锦袍,腰间别着墨绿色竹箫。虽不如凌王爷般富贵奢华,却带着一种恬淡的世外悠然。柏远则穿着淡紫色与白色相间的团花暗纹,银灰色丝线滚边,高发束起,别有一番清爽宜人。 今天凌王爷却没坐在马车里,而是又骑回了他的高头大马。远远看来,意气风发,孤傲倜傥。沛芷也不似往常随意穿着,特意换了件丝质的百褶蝶裙骑马于王爷身后。 难不成今天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严肃的许多,脚步也比往常来的庄重。 看着车外的大军,就好像是被雨水清洗过一般,全部露出艳丽的色彩,帅旗高举,脚步声震天。 每隔一里便有一位公公相迎,走到城门时,已有数十位公公在王爷马前引路,阵势十分浩荡。 “恭迎王爷凯旋而归!” 我们的队伍行停在城门口,我和晴儿忙从马车上下来。错过前面挡着的士兵,看到凌王爷马前齐刷刷的跪了一地的官员,旌旗随风飞舞,好不威严。 “五弟,你可回来了,快让为兄看看。”一道明黄的身影从门楼上闪了下来,跪在一地的官员忙低身让出一条道来,身着九龙华服的男子大跨步的走出门来。他的脚步很急切,身后跟着的公公踏着小碎步的紧跟着。 “皇兄!”凌王爷纵身一跃从马上来下,只身迎了上去,只是微微的福身并未叩拜。 “臣柏远。” “臣无痕。” “见过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士高呼! “免礼!”皇上威严凛凛,得意满满。 而后,他拉着凌王爷的手拍着他的肩膀探问道,“文书中上报你受了剑伤,朕派去的御医可派上用场,现在怎么样了,还要不要紧。” “回皇上,没什么大碍了,一点小伤。”凌王爷淡淡的回道。 “真没什么?”皇上再次确认,眼神望着他的胸口,有些不安。“早就说还是不要你去,你非要去,虽然是凯旋而归,可你也受了伤,这让朕如何安心。况且,你才成亲,新婚燕尔,此时这样回来,朕可如何向你的王妃交代。”皇上嘴角有意识的呶呶。 我斜眼望去,轻车香撵中徐徐走出一位莲花样洁净优雅的女子。 嫩粉色拖地烟笼云纱百蝶穿花千水裙,腰间束着一根梅色织锦珠缎带,外套一件半透明牡丹银丝花纹轻纱,高挽起的发间插了根镂空雕花的白玉钗,露出白皙光洁的玉颈,一面薄纱遮住半面容颜。她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微微屈身,环佩叮当,纤细腰肢不盈一握。莺莺一语:“臣妾恭迎王爷凯旋归来。”百转千回,让人不禁沉醉。 “王妃也来了。”许是我的感觉错误,为什么我觉得凌王爷对如此的美人却没有多少的兴趣,言辞间冷冷清清,并不像是小别胜新欢的夫妻,倒更像是陌路人。 “皇上,臣弟无事。既然能这么轻易的就在东胡面前示威,又能趁机收下大泽送来的一座城池,何乐而不为呢。受伤只是意外,皇上不必担忧,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皇上甚感欣慰,“大泽此次用城池作为联盟的邀约,朕本以为他们是借着联合抵制东胡做盟约,趁机也算计本朝,却没想到他们还真的乖乖送来了,这还多亏了你啊,有你在前督阵,朕确实安心不少。”皇上深吸一口气,笑道。 “也多亏了柏远和无痕,尤其是无痕发现的一条秘道,是大军轻易取胜的关键。” “嗯,朕看来战报,无痕确实是细致,理应嘉奖。”皇帝仰天长啸,喜不自胜。 “臣谢皇上恩德!”无痕单膝跪地,抱拳道。 “起身吧。”皇上单手扶起无痕,然后对凌王爷道,“朕晚上摆了接风宴,犒劳三军战士,现在都先回兵营休息去吧。” “谢皇上!”呼声震天。 言毕,寒暄过后,皇帝上了龙撵,携众臣子而去。 “王爷一路劳累了,臣妾在府中为王爷准备了接风洗尘的香汤薄酒,恭迎王爷回府。”王妃脚步轻柔,盈盈一语道。 “嗯,知道了。”他淡淡的回道。 “这位就是雪倩姑娘吧?”许是我看她太过直率毫无遮掩,惹来了她的注视。 “奴婢雪倩见过王妃。”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微微俯身。 “早听说雪倩姑娘的事,房间已经为姑娘准备好了,一路车马想必也累了吧。”她的手轻轻的将我扶起,温柔似水。 “回府。”冷不丁的他突然翻身上马道。 “是!”王妃不再言语,许是我看错,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眼神居然望着我身后,含情脉脉,却又走得决绝。 待我转身才发现,她的眼神看着的正式无痕站的地方。身后的无痕痴痴的望着香车离开的方向,默默不语。再看沛芷,也是落寞哀怨。 难道说,他心中的她,就是????? 我心疼不已,无痕,你的眼中是不是只能看到她的存在。 王府很大,却也很冷清,就像凌王爷的人一样。 沐浴之后吃了些东西稍事休息,整个人才真正的放松下来,走了这么久的路,终于不用再每天上车赶路了。我懒懒的认为回到王府,那么他就该少找些我的麻烦了,虽然府内人不多,可这么大的府邸,晃来晃去的他总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想起我来,自己也好好放个长假休息休息了。被人呼来唤去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小姐,王妃来了。”我正眯着眼睛小憩,晴儿却来报。 起身时,王妃已经进了门,浅浅一笑道,“这里是给姑娘准备的一些衣裳,听沛芷说姑娘一路跟着行军,也没来得及准备,今晚上王爷指名了要姑娘一起去接风喜宴,所以特意给姑娘送了衣服来。” 我呆呆的看了她半晌,这面孔,为何如此相熟,“夕儿,怎么会是夕儿。”我惊得连连后退瘫坐在椅子上,这是怎么回事。见到长得像孤泓的无痕,我就已经很意外,为什么这王妃长得和夕儿如此的相似,不,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雪倩姑娘,你怎么了?”王妃上前问道。 “走开!”我下意识的打开她伸来的手,抓着椅背,心里慌慌的。 “王妃,小姐不是故意的!”晴儿间王妃脸色异常,“啪”的跪倒在地,磕头认错。 “雪倩姑娘这是怎么了?”她并不怪罪我,倒是有些担忧的问晴儿。 “小姐,小姐从没这样过。”晴儿也跟着慌了起来,说话时带着哭腔。 “衣服放在这了,你好好照看着你家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马上回报,晚上还要去夜宴,万不得有任何差池。”王妃说完三步一回头的离开,晴儿仍然跪地不敢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 见到她离开,我的眼前氤氲。为何她会有夕儿一样的面孔,为何她的眼中会有孤泓一样的无痕,为何???? 接风夜宴在皇宫内的隆庆殿举行。 大殿之内歌舞升平,身着五彩锦衣的妙龄女子穿梭群中,手中托盘,美味珍肴享之不尽。这一切让我想起了我的庆生喜宴,也是这样的热闹,只是我却不喜欢。因为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他们也并不是真的因我而来,只是受邀而已。我所要的只是父君母后,哥哥姐姐,还有孤泓,我最亲近的人的祝福而已。我也不要这些热闹,那么的不真实。 丝竹悦耳,却比不上天宫的司乐小仙。看多了舞灵姑姑的舞,再看她们的也觉得无味。我本就不想来,可这凌王爷却偏偏指了名叫我来,本以为我只是他出征路上的解味果,到了王府他就会忘记我的存在,趁机逍遥,却没想到仍旧是难逃魔掌。 我斜眼怨恨的在他身后诅咒他千百回,眉眼一扫,却看到斜对面的柏远端着酒杯看着我笑。我怒气正盛,也回望着柏远,挑衅的与他对视,他却举杯敬我,一仰而尽。 “皇上,睿安公主说要特意献一支舞给凯旋归来的将士,请皇上准奏。”皇上身边的高公公尖声细道。 “呵呵,这沁茗也还真会挑时候,前些日子朕听说她刚学会一曲烟波舞,让她有空给朕跳了瞧瞧,她一直推托说没练熟。这会儿才隔了几天啊,就已经能在众将士面前献舞了,看来朕这皇上的面子倒不如五弟你的面子大啊,想看沁茗一只舞还是借着你的面子呢。”皇上乐呵呵的朝着凌王爷道。 “皇上哪里话,是臣来的巧罢了,臣许是也借着别人的面子才能见到沁茗一舞。”凌王爷抿着小酒幽幽的道。 “噢~~,果真如此,那我们可就有些可悲了,想看自己妹妹一舞还都是沾着别人的光呢。”皇上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着柏远,众将士皆干笑,唯有柏远皱了皱眉头,借着喝酒掩盖着情绪。还从没见到柏远如此的愁恼,这倒是让我有了些看好戏的想法,难道说那公主很难看不成。 “睿安公主献舞,皇上准奏!”高公公又执起他的嗓音,非常刺耳。 “请皇上和众将士到露台观舞。”一个小女子娇柔却明快的声音跃然而起。 “还要换地方啊,也罢,众爱卿就随朕到露台看看去吧。”皇上起身,带领众将士移驾露台,清水湖边熙熙攘攘的围了半圈,议论纷纷,不知这睿安公主到底卖弄的什么关子。 乐曲随风轻扬,夹杂着秋日里弥留的清淡花香,湿湿润润的好不清爽。 湖水青色的密织长袖拖地百褶罗裙,并无特殊的花纹,却在轻轻抖动见乍显着烟波浩淼般的朦胧美丽。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远远望着水中平台上的女子,好似一幅幽静尽美的山水画。如刚过拂晓的清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蒙蒙薄雾,两侧青山相依相伴,一袭微风拂过,水雾如青烟随风飘荡。山泉叮咚一响,在幽静的山中回荡着清脆悦耳的晨鸣。 飞舞女子脚尖旋转,层层轻纱在夜色浓密的湖面上宛若仙人。随纱而落,娇媚俏丽的容颜已至我们面前。 “睿安公主沁茗见过皇上,凌王爷。”她盈盈一拜,罗裙铺散一地。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规矩,不叫大哥五哥,到叫起皇上王爷来了。”皇上打趣她道,沁茗也不等他免礼,自己倒是先从地上站起来,挽着皇上的手臂问道,“皇上哥哥觉得沁茗刚才的舞怎么样?” “嗯,不错。”皇上笑着道。 “只是不错而已啊,那五哥觉得怎么样?”沁茗佯装生气的甩开皇上的手臂改挽着凌王爷手臂问道。 “别有一番景致!”凌王爷点点头,若有所思。 “五哥这话说的也不清不楚,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沁茗又甩开凌王爷的手臂,站在两人中间撅着小嘴,可怜巴巴的看着柏远,问道,“柏远,你说呢。” “咳咳,嗯,睿安公主一舞倾国无人可比。”柏远忙低下头道。 “还是柏远最好。”沁茗像是得了蜜的小孩一样,满心欢喜的看着柏远,脸颊粉粉,别有一番妩媚动人。 我立在原地惊了半晌,原本看到柏远的神情还以为这睿安公主不是长得丑就是脾气古怪,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的爽朗又美丽。既然这样,那柏远又为何是这样的表情,真是耐人寻味啊。我躲在一边暗笑。 沁茗一舞已毕,将士们跟着皇上回殿中接受赏赐,而我却贪恋起了这柔美的夜色,和这夹杂着花香的清凉的夜。被殿中悦耳的丝竹衬托,尤显得这夜静谧多情。 漫步湖边凉亭野景,心中愁思哀怨迭起。 孤泓,为什么你的眼中不是我,为什么恨了你和夕儿之后我还是会想你。 你又会不会怨恨我的自私。 我在这这么的想念你,而你现在的心中,是否也会牵挂起我。 章节目录 第292章 惊慌 满月清明。 花丛中虫鸣四起,我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斜倚在假山怪石上仰头而叹。 “谁!” 我刚坐下就被吓了一跳,月光下孤影倾斜。他手执竹箫,低头不语。 “无痕。”我上前窃问。 月光下,他的眸子清冷,月光透过他脸上的棱角分明的轮廓泛着微弱的光,一袭青衣裹身,更添了几分相思的落寞。 “有心事?”我与他并肩站在巨石上,望着身下平静的湖水竟恍如隔世。 “与你无关!” 我依旧认为他是厌恶我,许是我的出身的缘故,他竟是如此这般的排斥我。但是我却这么的想跟他接近,因为他长得和孤泓实在是很像,有时候我竟是将他们能重合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仰望着月光,戚戚的道“若是能和他一起看这月光该有多好!”我苦笑一声,转过半边脸看到他严重闪过的一丝复杂,瞬间消失。 他突然转身,背对着我,有些冷漠的道,“别跟着我!” “无痕”,我抬头仰望,轻轻的叫住他,“她真的这么好吗?” 曾经,我是这么的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接受孤泓和夕儿在一起的事实,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夕儿。如今,我却只想求得一个答案,想要孤泓告诉我,哪怕是他在恨我的固执,恨我的自私,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身形一顿,双手负后,清冷冷的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原来如此。”我苦笑,他果真爱着一个女子,而且爱的这么的深切,那么孤泓是不是也是这么想。我仰望着夜空,沉思。双手裹紧身上的丝衫,为什么这会让觉得风这么冷呢,大概是夜太深了吧,又在湖边站着,寒气都涌上来了。 “这些你又怎么会懂。”他冷笑一声,像是他最圣洁的爱被我亵渎,愤愤的走开。寂静的夜,唯我一人还站在寒风之中,伸手想要抓住些飘荡开来的愁思,却毫无所获。 “本王说过,你不要费尽心思的接近他,惹恼了他可是会杀人的。”凌王爷从巨石的阴暗处走出来,带着一股子浓重的酒味,还有些大殿之中女子的脂粉气息。我不禁皱起眉头,退后两步。 “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本王?”他带有些醉意的欺身上前,将我逼在一角,浓浓的酒味喷洒在我的脸上。 “奴婢不敢!”我侧过脸,换了口气,低头劝道,“王爷大病初愈,该少喝些酒的。” 本是好心的提醒他,却没想到他非但不领情,反倒更加的得寸进尺,“你是在关心本王,还是想趁着夜色勾引本王?”他诡笑着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深深的嗅着,暖暖的鼻息穿过薄纱轻抚着寸寸肌肤。 “王爷醉了,奴婢叫人来扶王爷回去休息。”我脸上灼烧,双手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紧紧握住。 “你是我的,不准你对别人动情!”他整个身子压在我的肩上,命令一样深深的说道。 “玉臂千人枕,朱唇万客尝。王爷可能忘了,可奴婢记得自己的出身,不会有情,又怎么会动情。”想起刚才无痕的话,心中酸涩,一个“情”字,我已经遍体鳞伤,不会再动了。 “王爷又真的懂得一个“情”字吗?”由感而伤,我心口竟是隐隐作痛,嘲弄的问道。 他的身子猛然一颤,两指用力的将我的下巴捏起。清冷的月光借着他冰冷眸子射来锥心的寒光,凉风徐徐而来,伴着青丝飞舞,一刚一柔竟毫无声息的纠结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深情,爱恋,悲愤,怒火,他的眼中闪过瞬间的决绝。 “你放开!”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倒在巨石上,毫不在意他的忧伤,喘了几口粗气准备去找人来送他回去。他却不依我,硬是拉着我的手,顺势倒在了他身上。 “只有我才能给你你想要的,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他嘟囔道,眼神迷离。 “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冷笑道。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是要孤泓吗?可现在我已经落入凡间,孤泓和夕儿也应该在受着不得相伴终生的煎熬,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恐怕也得不到孤泓心中的半点位置。而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对什么,我又该要什么呢。 他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甚至还带着寸寸杀意,我猛然一惊,直起身来后退。 “砰!啪???” 一池湖水被我扰了清净,荡开朵朵涟漪。 “倩儿!”落水前他的眼中骤现的惊慌,还有他伸出来不及抓住我的右手,是我意识渐散前唯一的画面。 “醒醒。醒醒,倩儿!” 我头痛欲裂,鼻子酸酸,嘴中味杂。 胃里猛胀,“唔————”的吐了一大口的异物,全身湿湿的靠在凌王爷的怀中,耳朵嗡嗡的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眼前朦胧的看他将我从地上抱起来,疾步的走。 不知道我们是要去哪里,只知道一路上他的脚步极快,前面引路的小公公被他催的是一路小跑。他不停的在我耳边道,“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贴在他的胸口,我依稀听到他砰砰的心跳。 晚风清凉,悠然而过,我不禁打起寒颤。 “快,给姑娘准备换的衣裳!”小公公刚进殿门就大叫道。 凌王爷将我放到床上,一群小丫鬟就手忙脚乱的围了上来,见到我这个湿漉漉的人儿有些吃惊,随后忙换衣的换衣,擦身子的擦身子。 “王爷,您也去换件衣服吧。”小公公略有担忧的道。毕竟他也是大病初愈的人,刚才又吹了风,难免令人有些担忧。 “嗯!”他应声道,走到门口迟疑片刻,又转过身道,“给她准备热水,沐浴之后本王就带她回府。” “是,王爷!” 他如此细致的关怀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总觉得这些不那么的真实。以至于一直回到府中,我也没再和他说半句话。 “小姐,你怎么?????”晴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颇有些惊异。 “不小心落水了,就在皇宫换了件衣裳。”我侧着耳朵拍拍残留在耳朵里的水,许是残留的水太多了,听声音总有些嗡嗡作响,听得不太真切。 “小姐也太不小心了。”坐在梳妆台前,晴儿取下我的首饰,青丝如瀑布般倾泻。 我实在是不喜欢今晚接风喜宴的场合,撑了这么久也算是难得了,再加上中途落水,现在身心俱疲,好像沉沉的睡一觉。晴儿见我如此,知趣的将门掩上回了自己房间。 夜色鬼魅。 “曾经沧海,你怎么会懂吗!” “你是我的!” “他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不可以对他有情!” “你不要妄想!” “我爱夕儿!” ??????????? 无痕!孤泓!凌王爷! 开心,忧伤,失落,愤恨,一张一张的脸在我的眼前闪过。 水! 好多的水,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冒着滴滴冷汗。 原来只是一场梦! 自从昨晚惊醒,我就没了睡意,开着窗子依靠在床柱旁,看夜色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东方天际渐露曙光,我才揉揉干涩的双眼,起身。 “小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我推门出去,恰巧遇到刚起床的晴儿,她揉揉双眼,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嗯。”我呆呆的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清晨冰冷冷的寒气冻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姐来洗洗脸吧。”晴儿撸起衣袖打了盆清水端到我房间,见我还坐在外面,探出头来叫我。 我起身刚欲进房,就听到身后沛芷唤住我,“雪倩,你也起床啦。” “嗯。”我回身点点头。 沛芷今天换了件浅蓝色的宽袖衣裙,样式极为简洁,只在衣领袖口秀了一圈淡雅的藤枝。我与晴儿沛芷住的房间是挨在一起的,所以一早起床先看到他们俩也并不奇怪。 “昨晚睡的好吗?”沛芷走到我跟前握着我的手问道。 “还好。”我干笑着低下头,眼睛干涩的有点痛。 “对了,昨晚王爷吩咐,既然到了王府,以后就不用你随身伺候了。”沛芷道。 “不用我伺候了!”我猛的抬起头来,有些吃惊,而后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回了王府就该有很多人鞍前马后的伺候他,应该也用不到了我,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以后没人烦我了。 “那我要做些什么呢,总不能做个废人吧。”我忽又问道。 “王爷说,你只要每天练习歌舞就行了。府中已经很久没有丝竹之声了,舞姬们也懒散了不少,王爷说既然你来了,正好就和以前的舞姬好好的切磋切磋,以后定会派上用场。” “舞姬!”我眼前一晃,没想到一转眼我就成了这王府深院的舞姬。也罢,总比每天面对他来的好吧。 一夜没睡,眼睛上起了重重地黑眼圈,不管用了多少的方法,可就是遮掩不住,晴儿眉头紧锁,叹口气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王爷才没睡好?” “没有。”我苦笑着安慰她,拿了件梅红的轻纱套在身上。 “小姐,听闻王爷刚大婚就去出征了,回来后去王妃那过夜是对的,小姐不要太介怀。”晴儿苦口婆心的劝慰我道。 原来,这小丫头居然是以为昨晚凌王爷没在我这歇息,我心情才这么不好,还一心想要开解我。我强忍着没笑出来,拍拍她的肩,故意道,“晴儿,你没发现我们是要去西园的吗,那可是舞姬练习的地方,以后我也就等同于这凌王爷的一名舞姬而已,这样也很好啊,不要再奢望别的了。” “小姐,你别灰心啊,王爷一定会想起小姐来的,王爷这么安排一定有别的原因。”晴儿疾步迈着小碎步紧跟在我身后,低声道。 “知道了,我都不担心这些你也别操心了,每天跳跳舞其实也挺自在的啊。”我轻笑道。 从我们住的院落刚出来,就看到一名华服长者立在门口,见我们来,他马上上前来道。 “雪倩姑娘,我是王府大管家,奉王爷之命带姑娘到西园去。” “是,那就有劳大管家了。”我带着晴儿微微俯身,恭恭敬敬的道。呵,还好有人来带路,沛芷一早就出去了,我又不知道西园在哪,本还想是不是要一路问过去呢,这可好了,省了我麻烦了。 “雪倩姑娘,西园的舞姬都是皇上挑选出来送给王爷的,虽然王爷未曾宠幸过他们,可是她们的原本身份也都是有些来头的,所以难免会有些性子,雪倩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是,雪倩明白。” 大管家在前面引着路,我只记得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月亮门,沿着走廊一直往前,兜兜转转的看过了亭台楼阁,绕过一个很大的花园的边缘,我们走到了一个院落的门口。 “就是这里了。” 我抬头一看,门上刻着“西园”二字,本是寻常的两个字,我却觉得有些悲凉。石门两边爬满了青藤,因为入秋,叶子已经发黄脱落,露出枯灰的枝干。与刚才一路走来的景色相比,萧瑟的很。 “雪倩姑娘随我进来吧。”大管家在前面引着路,穿过长廊,尽头便是一池秋水。昨晚落水的情景犹在眼前,我不禁挨紧了晴儿,生怕再掉下去。 “看,有人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女子娇柔的声音,仿佛等待已久。 大管家带着我们上了小桥,循着声音走到一处水中亭台上,面对着散坐在亭中的众女子中的一个身着藕荷色烟水裙的美丽女子道。 “妙音姑娘,这是王爷吩咐带来的雪倩姑娘。王爷说了,雪倩姑娘只是善舞,其他的让妙音姑娘好好的调教调教,王爷还要看最后的成果。” “知道了,大管家请王爷放心,妙音一定尽力。”那女子起身在我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挑眉道。 “雪倩一定会好好学习,不负所望。”我对大管家微微俯身,而后又在妙音姑娘面前俯身道,“以后还望妙音姑娘多多提点。” “好说好说。” 大管家将我交予妙音之后转身就走,其他姑娘见到他走,原本还算安静的亭子中更多了份异样的气息。 “这就是王爷说要送来的女子!”一个打扮极其香艳的女子上前将我全身打量一遍,不怀好气的道,“也不过如此。” “我以为今天王爷会来呢,看看,我一大早就起来打扮,没想到又是白忙一场。”另一名坐在围栏边的女子狠狠的一跺脚,脸色甚是难看。 “我早就知道王爷不会来了。”另一名女子弯腰,借着水中倒影端详着自己的妆容嘲笑她道。 “都别这样了,王爷既然发了话来,我们就好好做事吧,难得王爷还记得我们。”妙音姑娘话音中有些凄苦,转脸看看我,只道,“你叫雪倩?” 章节目录 第293章 思量 “是,我叫雪倩。” “你会舞,那其他的还会些什么。” “其他的什么也不会。”我老老实实的回道。 “这样的话,那姑娘还想学点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妙音问道。 我思量半晌,在天宫之时本想学琴,因为想在将来和孤泓一起和鸣一曲,除此之外也没想到别的。此时她问的突然,我也没什么想法,只道,“妙音姑娘做主就好,雪倩什么也不会,不管学什么都要姑娘费心了。” “好,那就先从琴开始,然后才能教你唱曲。”妙音回道。 “姐姐,你真要教她唱小曲?”旁边穿那个打扮极其鲜艳的女子拉拉她的手臂不甘的道。 “王爷既然吩咐了,当然是要教最拿手的。” “那倒是,姐姐“妙音”二字还是皇上御赐的,就看你能不能学到姐姐半分了。”她甩甩衣袖一屁股坐到石凳上,嘲弄的道。 “别管她,我们从今天就开始学吧。”妙音揽着我的手臂紧挨着她坐在围栏边。 沛芷虽然跟我说西园舞姬散漫不少,可是她们的真功夫还是在的,也许都是在私下里练习,希望有朝一日博得王爷的宠爱吧。 此处除了在座的几个女子外,湖周围还散坐着几人,皆是豆蔻年华,貌美如花。 妙音遣了随身丫头抱来一张古琴,上等紫檀打造的伏羲样式,琴尾挂着一块青玉,大红色流苏从石桌上坠下来。虽然这琴不及孤泓送我的那把珍贵,可是看样子也算是*的好琴了。 妙音起身坐到亭中石凳上,双眼微闭,指尖如流水般滑出悠扬的乐声。低首蹙眉,本还平静的音律渐起哀思,如平静湖水中荡起的层层涟漪。藕荷色衣裙随身轻动,缓缓的诉说着无尽的相思。 湖边的女子皆驻足而望,跟着亭中的女子们清喝,淡淡的,低低的哼着莫名的小曲,斜眼望着亭外的风景,黯然出神。 一曲终了,妙音抚着琴弦无声无息的沉思。 良久,她才缓缓起身,发现身边站着我很是惊讶,“雪倩姑娘!”我微微颌首,妙音手指抚过眉间,抬起头来时已遮掩了眼中悲凉,道“方才居然忘记姑娘还在,实在是失礼了。” “妙音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曲子甚是好听,雪倩都听的忘我了,只是,悲了些。”我轻轻道。 “让姑娘见笑了。”妙音凄苦一笑,百种愁思涌上心头。 听闻刚才来时这些女子的对话,可想王爷确实是很久没有来过这了。我心中感叹,王府深院,将如此美丽的女子丢在这后院之中,不闻不问,是不是有些残忍。毕竟她们还这么的年轻,就要在这苦守着终老一生吗。我悲叹,才艺出众又如何,身份尊贵又如何,入了这深院,一切都成空。 除了我到的当日有些女子心怀不满,之后慢慢的他们也对我没了这么大的敌意,毕竟,王爷也未曾召见过我,我和他们之间也就不存在争宠的问题。时间久了,她们也只把我当作是被王爷随意丢弃的丫头,偶尔也对我稍加的照顾些。 秋意已浓,妙音每日仍旧教我练琴,时而唱起小曲缓缓心情。 她总是喜欢坐在我们初见的小亭中,不论刮风下雨,天有多凉。我本以为她是贪恋那的风景,以为她是独求遗世独立的孤傲,可后来从别的女子口中才得知答案,竟与我想象的差了千万里。 只因为,那里是进西园最先看到的地方。 秋风乍起,我拿了披风走到妙音跟前帮她披上。 凄婉的曲声嘎然而止,妙音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我看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她缓缓起身,望着西园门口怔怔出神。 “雪倩,王爷会来吗?” “会吧。”不忍心损毁她的希望,我与她并肩站在亭中祈望,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凌王爷出现在我面前,他现在该在做些什么呢,陪着凌王妃吗? 应该是吧,新婚燕尔之时他就出征,回来自然是要每日伴在佳人身边才对。虽然沛芷每日都在王爷身边侍候,而我也每日都能见到她,可却未曾问起过王爷的事,一晃居然过了这么些日子了。 “是啊,王爷该会来的,毕竟你还在这呢。”妙音苦涩的笑出声来,“王爷不会不管你的。” 我身形一顿,甚是惊异,“我希望王爷永远也别想起我来,在这和大家在一起挺好。每日琴瑟相伴,舞琴弄曲,自在的很。” “你不会在这里太久的。”妙音很坚定的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在凌王爷身边真的就这么好吗,我可不这么认为,若是可以选择,我倒是希望和妙音交换。不过,事情却果真如她所说,傍晚,大管家就带着凌王爷的旨意来了。 “雪倩姑娘,今日王府设宴,王爷说要趁机检查姑娘的成果了,不知道姑娘准备好没。” “回大管家,雪倩来了没多少日子,雪倩笨拙,恐怕现在还不能出师呢。”我咬着牙回道。 “还不能出师?”大管家皱着眉思量半晌,而后冷冷道,“王爷可是等着看雪倩姑娘的表演呢,莫不是姑娘还要王爷亲自来请不成。” “雪倩惶恐,不敢劳烦王爷,雪倩遵命就是。”我忙低下头,虽和这大管家接触不多,可是那日他送我来时显得十分和蔼,却没想到今日一句话不和他意,居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有些吓人。 “大管家,有一事还想问问您。”我低声道 “说。” “雪倩学艺未精,不敢自己献艺,不知道可否让西园的姐妹们陪我一同去,也好帮我壮壮胆子。而且,若是我哪里出了错,姐妹们还可帮我挽救,不知道大管家意下如何。”我探问道。 “这???”大管家环视我身后的西园姐妹,大家都满怀期盼的等着他的回答,他却只道,“这个要问过王爷才可以,你们且等着吧。”说完,转身而去。 “唉!”众女子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七七八八的散座在园子里,无精打采。 “雪倩,你说王爷会同意吗?”浓妆女子借问道。 “不知道,王爷的性子谁摸得准呢。”我只得期盼他会答应,但是这样的要求他真的会在意吗。 出乎我的意料,凌王爷居然答应了,当大管家差人来报时,西园大厅“轰”的炸鸣开来。所有的女子都冲回房间里准备,原本还很热闹的大厅突然寂静无声,走到院中,只听得周围房间里不断的传出欣喜的笑声。 似乎从没有见过她们如此的开心,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 “雪倩,到我房间去吧,我帮你打扮一下。”妙音走到我跟前,笑靥如花,清淡的妆容如出水芙蓉般。原来妙音笑起来竟是如此的动人美丽,让人不知觉的为之沉醉。 华灯初上。 众姐妹齐聚西园大厅,往常此时这厅中毫无生气,此时却一改往日的消沉。珍珠玛瑙,五彩锦衣,一抖一动闪着刺眼的光芒,所有的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装扮的艳丽多彩。 唯有妙音与众不同,身着一件略显简单的淡黄色云烟衫锦衣,嫩粉色丝线勾勒出明媚的梅花,片片争艳,从腰际一直散落到裙摆,一根嫩绿色的腰带勾出纤细的腰肢,显出窈窕的身段,清雅却又不失高贵。 “晚宴马上开始,西园众舞姬听令,马上去烟雨楼准备。” 烟雨楼是王府中最高的一座小楼,不管在王府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得到它。曾经我和晴儿就是依靠着烟雨楼来辨别这王府的方向,不至于在去西园的路上走丢。但是一直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未真正的靠近过。 一行众女子个个摆着大家闺秀姿态,昂首俏步的跟在家丁身后,神采奕奕,喜上眉梢,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 大红灯笼处处挂起,照得四处通明,张扬着王府的奢美华丽。 “各位姑娘就在这稍事准备。王爷说了,今个儿来的都是些贵客,让大家好生准备各显才能,千万不要丢了凌王府的脸面。”家丁吩咐道。 众女子哪里是省油的灯,为了这一天她们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展示的当然是最拿手的。何况他们本都是些大家闺秀,又是皇上原本最为珍爱的舞姬们,怎的经得起这样的小厮嘲弄,纷纷甩甩衣袖对小厮不屑道,“定是会让王爷大开眼界!” 家丁这边刚退下,那边女子们就显露出了激动不安的神情,来回的踱着步子,补补妆容,弹试琵琶,拨弄琴弦???,就连一向沉稳的妙音也有些紧张的握着我的手。 “雪倩,终于要见到王爷了。” “嗯。”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表现那,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呢。” “是啊是啊,要好好表现,王爷一定会看到我的。”妙音激动的嗓音都开始打着颤,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紧张,不知为何紧张,难道是因为今天要当众表演,呵!我什么时候害怕起当众表演了,又不是第一次。那是害怕见到他吗,也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那我到底为了什么心里会这么的紧张慌乱呢。 “王爷吩咐,众舞姬可以自由选择上场次序,宾客已至,准备好了就上去吧。”还是刚才的家丁,一进到后厅就对我们喝道。 “想必大家都准备好了,那谁先去呢?”妙音扫遍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左瞄又视,后退半步。 我正好奇,怎么一下子都这么萎缩了呢,还未等我发问,就在一瞬间,所有的女子都冲到妙音跟前,大叫着,“我!我先去!我先去!”众女子抛开所有的矜持,伸着手抢着第一个出场,这压倒性的气势几乎将妙音推倒在地。 “大家别急别急,都有机会见到王爷的,都有机会的。”,妙音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挣扎叫出了声,我和晴儿在她们身后不停的安抚,厅中才渐渐的安静下来。 “那就韵菁,你先去吧,你擅长音律先去热热场子。”妙音稳定好事态不急不慢的道。 “是!还是姐姐了解我,今晚韵菁准备好了最拿手的曲子,一定让王爷欣喜。”韵菁怀抱琵琶,轻跃着小步跟在家丁身后朝前厅而去,喜不自胜。 “姐姐,韵菁热好了场子,那下面是不是该我去了。”紫珊双手抱着妙音的手臂来回摇晃,撒娇的问道。 “不是,下面该我去了。”敏鸢鼓着红腮拉扯开紫珊,两眼闪亮亮的望着妙音,满是渴望。 “该是我了才对!”采萦也凑过来,推开他们俩,手中捏着锦帕,激动的道。 “是我!是我!” “是我!” ???? 唉!只是为了能在王爷面前献艺,就已经将这么久的姐妹情谊抛之脑后,一个个争吵不休,妙音更是头大,又被她们挤在中间动弹不得,而我也被他们吵得不想再呆在厅中,索性拉了晴儿跑了出来,坐在厅外的青石阶上等着最后给我的安排。 “回来了,回来了!”厅中女子大叫,我一抬头看到韵菁笑脸扑红的小跑着朝我们我而来,而采萦信心十足的也已经跟着家丁到前厅去了。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王爷没!”众女子将韵菁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才给妙音一个喘息的机会。我站在一边看妙音拍拍胸脯好不容易舒了一口气,甚是好笑。 “王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倜傥,气宇不凡???”韵菁兴奋的一口气不知数了他多少个好,可是我怎么听着没一个像是在说他的啊,我所知道的凌王爷哪里是韵菁所见到的凌王爷。众女子兴奋的尖叫,一个个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个个脸色羞红。 好不容易喘口气的妙音,此时又被围的水泄不通,众女子按奈不住激动的情绪,争着要上台献艺,一睹传说中的凌王爷。 “小姐,你不想见到王爷吗?”晴儿挨着我坐下,细细的能听到前厅传来的曲调,婉转悠扬,情意绵绵,少女怀春,他该是听的出来吧。 “晴儿不觉得我们这样的日子过得挺好吗,衣食无缺,又无人来打扰,省去很多的烦心事呢。”我将晴儿揽在怀中,她小小的身躯已经开始慢慢萌动,这样一个可人儿,将来也必定是个美人儿。 “可是晴儿看得出,小姐并不是真正的开心,小姐有心事。”晴儿仰着头,默默的道,“小姐其实也很想王爷的,不是吗?” 我一愣,晴儿怎么会这么说,我想他!那个天杀的凌王爷,不要开玩笑了。怎么会想他呢,我宁愿这一辈子都在也看不到他。 见我摇头,晴儿嘀咕道,“不是想凌王爷,小姐还会想谁。小姐在晴儿面前还要遮掩吗,不然那几日小姐因为手指受伤不能弹琴是怎么回事。别人不知道,晴儿还能不知道吗。不就是我们去西园时经过花园,小姐看到王爷和王妃在一起之后心情就不好,看着看着自己将手指掐出血了都不知道。” 章节目录 第294章 触目惊心 那日凌王爷就站在王妃身边吗,我怎的没在意到他呢,我只是看到无痕啊,远远望着正在赏花的王妃的无痕。是那痴情的眼神让我心痛,他的眼中,唯她一人。 “雪倩,雪倩!” 我身子猛的一斜,差点倒地,转过脸来才发现妙音正站在我身边。 “怎么了?”我恍惚的问道。 “等下就该你去了。”妙音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问道,“是不是太紧张了,没事的,你一直都学得很好。” “没,我没紧张。对了,你让他们都先去吧,我不急,不急。”我连忙摆手推辞。 “不急也不行啊,就剩你我二人了,哪里还有别人,不然我先去,你最后?”妙音试问道。 我转身一看,大厅中热闹十分,众女子都捂着娇颜,掩口轻笑,分享这喜悦。“不行,妙音,还是我先去吧,若是我出错了等下你还可以帮我补救不是,这样我比较踏实。”借着妙音的手我顺势从地上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叹了口气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能让你无后顾之忧。”妙音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不禁上前紧紧的抱着她。 “好了,等会儿你就用我平时教你练习用的琴好了,音色已经帮你又调试了一番,不会有事的。”说完,妙音一侧身朝后面的丫头招招手,一张红衫古琴就已经放到我手中,沉沉的就像我现在的心一般。 “去吧。”妙音向我使了个眼色,家丁已经在一边等候,我深吸一口气,朝妙音点点头,转身紧跟在家丁身后一步步向前厅而去。 还未刚站到前厅门口,就见林若提着裙角喘着粗气笑着从里面出来,见到我站在门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鸟一样的朝后厅飞去。 “姑娘请!”家丁在一边提醒道。 “好!”我敛敛紧张的情绪,深呼吸,错过家丁低着头站在大厅之中。 “奴婢雪倩见过王爷!”我捧着琴盈盈一拜,方才还沉浸在林若惊鸿一舞中的宾客还未缓过神来,见到我又来,纷纷止声探望,许是今晚的美人舞姬应接不暇,他们也不能自拔了吧。 坐在主位的凌王爷倒是惬意的很,带着醉意慵懒的道,“起来吧,”他手握玉光杯,轻轻转动,烛光透过玉璧浓浓的融入清冽的酒中,散发着无尽的醇香。 “你可终于肯出来了,本王倒是要看看这些日子到底都学了些什么,把最拿手的拿出来给大家看看,也不枉本王这么栽培你。”他轻笑道。 “是,奴婢遵命!” 双眸抬起,我竟是不偏不倚的看到坐在凌王爷一侧举杯独饮的无痕。落寞,孤寂,他的眼中竟是流露出无尽的忧伤,让人心痛不已。 你到底为什么从一个如柏远一样开朗的男子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难道只为了已为他人妇的那个女子吗。心弦激荡,竟因为他的悲,他的伤,我的心似乎沉到了谷底。十指紧扣,牢牢的将琴抱在怀中。 旁边丫鬟在厅正中央摆了个殷红的蒲团,我抿着嘴唇,转身双腿盘坐,将琴摆于案上,微闭双目,再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的想要看到他,哪怕是他拒我与千里之外,哪怕他这么的不屑于我想处,我依旧是在意他的,只是因为他与孤泓这么的相像。 恨!也许我真的无法对他恨下去,与恨相比,我想我更想要爱他。 手指微动,韵随心生,指下流出的竟是孤泓为我而做的“月下霓裳”。 那日他笑语连连,柔情似水的对我说,“这是昨晚偶遇月下一貌美女子所作的曲子。” 那日,他与夕儿琴箫和鸣,柔情蜜意的共同演奏完月下霓裳,那首为我而作的曲子。 今日,为何看到无痕的忧伤,我会跟着心痛,弹出我原本开心快乐的月下霓裳。 为什么每个音符都刺的我心好痛! 无痕的眼角略起,那瞬间闪过的眸光是这么的熟悉,悲恨,自责,懊悔,愧疚???他眼中的神情竟是复杂的说也说不清楚。 突然他起身,悠扬的墨玉萧声和鸣而起。 这是???? “月下霓裳!”他竟是跟着我和起了月下霓裳! 百感交集!眼眶中凝聚的朦胧激荡着久久不愿落下,害怕这只是一时的错觉,害怕自己真的把他当作孤泓再也放不下。 “啪!” 弦,断了! 我惊愕的左手握着右手,怔怔的看着断了的琴弦,耳边尤记得晴儿说过的话,“琴弦断了,不是好事。”抬头再看无痕,他紧握着墨玉萧,愣在原地,眼神晃动着不明自己为何会跟着我的曲和起。 大厅内一下子寂静无声,一滴鲜红的血“啪”的滴在了琴弦之上,盘旋了几个圈,终于又从弦上坠落到了红木上,在平静的琴身上点出一朵凄美的牡丹。 众人惊诧,议论不已,凌王爷正要发火之际,身后音律款款而来。妙音抱着她的紫杉琴席地而坐,琴身架与盘腿之上,接着我的琴音继续弹。从未听过此曲的妙音居然能这么流畅的将曲子续出,这不由得让我佩服。但我更加感谢她及时的救场,才不至于让我更加的尴尬。 还好还好,有妙音在最后压阵。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握着流血的手指,斜眼望着站在凌王爷身侧的无痕,一改往日的稳重沉默,他竟是有些慌乱。方才一曲,他竟能这么自然的跟着我演绎,实在是让我有些吃惊。 “啪啪啪啪????” 琴音而止,妙音起身抱着紫檀木琴走到我跟前,低声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低眉蹙手,琴弦忽断时低沉的声音亦犹在耳,脚下像踩着云朵一般,轻浮飘忽不定。 “奴婢妙音见过凌王爷和各位达大人。”莲步轻移,拂柳之姿微微一拜,声如泉水叮当一响。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路看遍了似锦繁华,回眸一转乍现出水清莲,宾客纷纷驻望,神色迷离。 “不愧是是妙音,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有大家风范。”凌王爷非常满意的赞道,众宾客纷纷称“是!”。 “王爷夸奖了,妙音只是尽了本分。”莺莺一语,柔骨万分。 “好一个尽了本分。”凌王爷旋即厉声喝道,“本王怎么吩咐的,你居然能在这样的地方断了琴弦,难道是要故意给本王难堪!”他“啪!”的一声落掌,抬起手时,夜光杯已成碎末。 “王爷息怒!” 丝竹声色骤然停止,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惶恐不安。 “雪倩,雪倩,快跪下!”妙音抬手皱眉,小心翼翼的拉拽我的衣袖。我低眉扫视全场,大厅之中除了柏远和无痕外,只有我还这么不怕死的站着。 “雪倩知罪!”我心不在焉双膝跪地,垂落的青丝遮住他冷刹的面容。 “依本王看,你倒是很不情愿认罪啊,难道本王还错怪你了你不成!”他彰显着一个王爷的威严,一字一句无不触目惊心。 “回王爷,这事不怪雪倩,是奴婢疏忽了。这琴是奴婢最后使用的,奴婢没发现琴弦将断,是奴婢的错。”妙音见我茫然毫无反应,随机叩头在地,虔心带我领错,甘愿受罚。 “不,是奴婢不小心断了琴弦,是奴婢的错。”我这才又缓过神来,回望妙音拦住她的举动,在凌王爷面前争抢道。 “是奴婢的错!”妙音将我往后推了推,直面凌王爷道。“请王爷责罚!” “妙音!”我叹了口气,何苦替我领罪呢。 “好了,好了,别再本王面前演戏,本王也没心情看。趁着本王心情好,又有人这么肯帮你,本王也就不跟你计较这么多。若是往后再发生这么让本王扫兴的事情,本王可就杀无赦!”他冷冷的道。 “是,奴婢记下了。”我俯首,心里并不因他的凶狠而感到害怕,只是回首京城外他拥我而眠的那一夜恍惚的不再真实。 “来人,把东西拿来!” 他声刚落,一个家丁抱着一方幽静的古琴而来,众人皆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那方琴久久不愿离去。 “这琴本是想等你学成后拿给你的,只是今晚你的表现实在是让本王太失望了。所以????”他停留半晌,幽幽的吐出几个字来,“良琴配佳人,就赐给妙音吧。” “谢王爷!”妙音欣喜若狂。 我本对他所送的礼物没有什么好奇,只是能让妙音如此欣喜,我倒是很想看看这琴究竟有何妙处。只是当我抬起头来看时,我呆住了。一切,为什么会如此的巧合。 那把琴,虽然我没有真正的拿在手里弹过,可是除了孤泓之前送我的那把,还有谁能做出和这一模一样的古琴来。 “这是特意拜托朱鸟仙子从弱水之滨带回的千年古木所制。”我尤记得孤泓是这么说的。眼前这把,我可以确信就是之前孤泓送我的琴。 只是,为何这琴会在这里,它不应该是在我的房间里吗?我简直是震惊了,如果说凡间遇到了和孤泓,夕儿长得相像的人只是巧合,那么这把琴又该如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再看无痕,他也不可思议的盯着这把琴,似是探究着些什么。 “这琴???”我抬起头看着凌王爷,一字一顿的问道,“这琴从哪里来的?” 凌王爷半斜着身靠到一边,懒懒的嗤笑一声,“怎么,你也想要?” 我没闲工夫跟他理论这些,皱着眉,没好气的对他吼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把琴!” 我只想弄清楚这琴的来路,不曾想自己竟会如此的耐不住气,吼出声后才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一道道寒光从大厅的各个角落朝我射来。敢对凌王爷如此的大不敬,也许我还是第一人吧。 他诡笑着起身,慢慢的晃着步子朝我走来。我敛敛气,既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那怕也没有用了。我逼着自己对上他深邃的眸子,心口扑通扑通的直跳。 错过我耳边的霎那,他阴冷的道,“本王就是不告诉你,你能如何?” 我浑身一颤,勉强的支撑着自己站好。虽然他不肯说,但是我总觉得这琴的背后一定有些什么故事,我是不会认错琴的,差得只是一句话而已。 “啊!” 错身而去,只听妙音一声娇喝,整个人早已经倒在凌王爷怀中。娇羞的脸颊嫣红一片,双目含情,樱唇轻启,“王爷!” “你今晚就陪着本王吧。”他指尖滑过妙音羞涩的眉角,捋起方才滑落的几根秀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婆娑。他单手揽住妙音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竟是如此的美妙。 “刚才献艺的舞姬就都留给各位大人们了,他们可都是皇上赐的美人儿,大人们可要懂得怜香惜玉啊。”他掇住一方薄唇,深浅笑,怀中的妙音更是既羞涩又甜蜜。 “王爷,臣不敢!”各位大人们纷纷折腰,不敢领命。 “这是本王的心意,莫非大人们瞧不起本王的舞姬?”他眉宇间透着些薄怒。 “不是,不是。” “那各位大人就都去后厅挑一个带回家去吧,也不用再送回来了,本王身边有妙音一个足矣!”他紧紧的拥住妙音。 众人见王爷如此,皆不敢再做停留,纷纷跟着管家往后厅而去。 终于,妙音实现了她的愿望,得到了凌王爷的青睐,但是其他的女子怎么办呢。她们虽然也见到了凌王爷,可是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被送与他人,她们的心里该是怎样的难过。我是不是不应该求大管家让他们一起来,也许,那样他们还可以抱着希望继续的生活下去。 现在我该怎么去面对他们好呢。 “你还不走!”凌王爷难得的从美人香里抬起头来看我,妙音在他的*下,娇喘不止,羞涩的躲在凌王爷怀中不好意思看我。 “是,奴婢这就退下!”我微微俯身,转身而去。 曾经他亦对我如此痴缠,转而回望,一切就好像还在方才一般。曾几何时,这么希望摆脱他的控制,希望在他的眼中没有我的存在,那样才可以过得舒坦些。可如今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我的存在,心里居然有些空落落的,恐怕是不太习惯吧。 “等等。”凌王爷叫住我,道“本王看也没人会去选你,不如本王把你送给无痕,就当是你服侍本王那日子的的赏赐吧。” “你???”我站在原地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暗暗有些惊喜。 无痕! 可是他又这么的排斥我,不知道凌王爷又打的什么算盘,是故意要我难堪吗。 “雪倩,你跟我走吧!”我望着无痕呆立的面容,心头苦涩。他并没有因为凌王爷的话而有半点的反应,反而像是沉思些事情。 柏远上前,挡在我与无痕之间,隔断了我所有的视线。 章节目录 第295章 不祥的气息 “柏远将军,不用了。虽然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不要违背的好。”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心甘情愿的听他的话,接连柏远的好意我也不想去领。 “王爷那我自会交代!”他拉着我疾步的往外走,根本不考虑我是不是跟得上他的步子。 “等等!”无痕在身后突然叫道。 我忙拉住柏远,强迫他停下,但是他却紧抓着我的手不松开。站在外面隐约可以听到后厅里有些吵杂的声音,没过多会儿,就有舞姬被人领着出来,紫珊,林若,采萦????一个接一个的跟在刚才的大人们身后,不喜不怒,竟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无痕,这人我带走你该没意见吧。”柏远回望道。 无痕不急不慢,一步步的向我们靠近,眼睛盯着我道,“那曲子,你怎么会弹?” 我低眉,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那曲子是故人所作。”看着他眼中晃动的不安,本想抓住些什么,却毫无所获。 他若有所思,半晌,静静的转过身,默默的离开。 “我们走。”与他反向,柏远硬是拉着我远离这烟雨楼。 清水池边,凉风阵阵。 夜深,竟还有些冷了。 柏远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衣服上还残留着些刚才酒宴的味道。 “不怪我将你拉出来吧。”望着弯月,柏远沉沉的道。 “怎么会怪你呢,将军也是为了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低眉,看着漆黑的池水,低低的道,“若不是将军刚才将我拉出来,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无痕将军似乎对我非常的????,总之谢谢将军了。”我淡淡一笑,化解自己的尴尬。 “王爷也只是一时生气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是知道无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所以才会将你推给无痕,其实王爷也还是在意你的,不是吗。而且,无痕他???,他并不是针对你。”柏远急于解释,却越说越有些慌乱。堂堂的一个将军,居然也会慌乱,不由得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你笑起来很美,你知道吗?”宁静的夜,他竟是如此的深情。 我忙低下头,心里好慌乱。 悠扬琴声从烟雨楼上传来,妙音的歌声是这么的轻柔,卷着女儿家的相思情,把一颗心填的满满的。 驻足而听,我淡淡的问道,“既然知道无痕不会当然也不屑把我怎么样,为什么还要把我拉出来?” 他一愣,回望着烟雨楼,静静的道,“只是不想看到你伤心。” 伤心? 我因什么而伤呢,该伤的不是早就伤过了,我早已无心可伤了。 谢过他的好意,我转身回住处。 琴声戛然而止, “啊!”一个女子尖利的叫声划破云霄! 柏远脸色一变,飞一般的冲回烟雨楼。 “王爷。”妙音柔若无骨的依靠在我怀里,可我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暗算的人,方才她从琴弦中射出的两枚暗针就已经暴露出了她的目的。我没有拆穿她,不过是想要从她身上找到更多的证据,只是她比我还要心急,接二连三的不断射出暗器,最后竟然挨近我,想要用匕首至我于死地。 “你太低估本王了吧。”将她轻而易举的反手扣住,竟有些怀疑对方为什么会派一个这么不中用的人来暗算我,这不是明摆着是要被我擒住的吗,还是说????。 “居然敢小瞧本王。”冷哼一声,心中颇为不爽。 “王爷!” 门“啪!”的被撞开,柏远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进来,见我已经擒住妙音,前面两人上前压住她。 “属下来迟了。王爷,你没事吧。”柏远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忧心忡忡的问道。 “这点雕虫小技还不能把本王怎么样,倒是本王好奇,这妙音又是怎么回事!”我绕着妙音转了一圈,她隐藏在王府这么久,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看来是我太过疏忽了。 “王爷,老奴一定彻查此事,给王爷一个交代。”老管家上前一步道。 “也好,本王也没这么多闲情逸致,就交给你办吧。”摆摆手让他们将妙音带下去,本就心烦,此时更想自己静静。 “妙音!你怎么了!”雪倩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拦住妙音紧张的询问。 她居然来了!我突然很欢心,无痕没有将她带走。虽然一直都知道无痕对她的态度,可是我仍旧担心晚宴上的一曲,无痕会不会改变原有的想法,真的将她带走,心中略与担忧。可是当我看到妙音像我射出最后一枚暗器时,无痕从窗口出手击落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还是属于我的。 “你可是在关心刺杀本王的凶犯?”我虽然冷语相向,可是心里却是满满的得意。听到声音,她居然会赶来,她的心里是不是也很在乎我。 “凶犯?”雪倩惘然,回头探寻的看着妙音。 “王爷,你是不是弄错了,妙音只是一个舞姬,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会是凶犯。”雪倩跑到我跟前强辩,可是事实如此,又休得她的胡搅蛮缠。挥挥手,立即让大管家将妙音带下去。 自古而今,暗杀不成的刺客不是服毒便是咬舌自尽,而妙音却一言不发,倒是让我有些摸不清头脑。 “王爷,妙音她一定是被冤枉的,其中一定有误会。”雪倩疾步走到我跟前,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动着动人的水晕,真的好想去触摸。 可是我不得不狠下心去,我不能再对她心慈手软,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难道非要她杀了本王,你才肯相信她是刺客吗?”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冷言冷语的道。 “王爷!” “不用再说了,你们都退下吧,本王的好心情都被搅乱了。” “可是!” 她倔强的仍旧想要为妙音争取辩解,可刺杀王爷,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她也是该知道点的吧。我没有回头看她,因为不敢直视她晃着眼泪的眼圈,曾几何时,她的泪让我深深的沉沦。 应该就是在初见她的那时吧。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真算是一个巧合。 那日我逃过父王的管束,带着桑青上了天宫去看热闹。听闻天宫十公主将要举行九千寿宴,这十公主又是那帝君最宠爱的小女儿,心想着这寿宴一定很有意思。却不曾想,初到天宫,就遇到了传闻中的十公主,只是她和我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很多。 她从云朵上掉下来,正好落到我腿上,她昏睡的眉宇间有些挣扎,好象是做了噩梦,转眼间一醒来就又哭的像个泪人。一身白纱裙外罩一件大红的丝衫,出水芙蓉般清丽多姿。本以为她只是天宫的小仙女,我又等桑青打探消息等着无聊,就趁机逗她一逗,却不曾想她这么爱哭,一哭怎么也停不下来。我从没哄过别人,倒是拿她没了办法,还好桑青来的巧,不过她一看到桑青,立即转身就跑。 直到桑青确认她就是十公主的时候,我仍旧不能将传闻中的十公主和这么一个爱哭的小仙女连接到一起。索性就拉着桑青到寿宴上看上一看,也算不枉此行。 大殿之上,众星捧月般将她簇拥而来,可是她的只是眉头紧锁,没有半点喜庆的感觉。本以为她还在恶梦中没回过神来,我不禁暗笑这小公主也太胆小了些,而且这么大了,还会呆在娘亲的怀里撒娇,看来是帝君真的太宠爱的缘故了。 可当我看到她后来的表现时,我否定了之前所有的猜测,心里竟莫名的被她的一举一动牵引。 她这么的排斥身边的女子,她不敢看身边的青衣男子,可一旦看着却又这么的迷恋,久久的不能自拔。心口突然的被刺痛,紧握起双掌,生平第一次有这么难以言语的感觉。 她眼神躲闪那人却与我的不期而遇,“她看到我了。”心里竟是这么的开心,裂开我自认为最有魅力的笑容,却惹来她的急闪,拿过一方古琴就当在身前,那羞涩的样子至今我还记忆犹新。 见她离开大殿,我撇开桑青独自去会她。 阁楼之上她落寞孤独,心中仿佛有着隐隐的伤痛。微风轻抚,她的长发飞舞,衣炔飘飘。 “原来你真是那帝君的十公主啊。”我突然的一声竟将她吓得差点倒了下去,还好我反应快,趁机接住了她。没想到我靠近她居然都没发现,这么小的人儿,居然会这么入神的沉思,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牵绊着她。第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暖暖的香气扑鼻而来,我深吸一口竟是深深的为之沉醉。 “怎么会是你!”她很惊讶这大殿之中,恐怕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不忍看到她忧伤的神情,好想安慰她,可是从没安慰过人的我明显的有些吃力。纵然我自诩聪明一世,可面对她我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虽然方法不太好,可看到渐渐的她走出阴霾,在意起我来,心中顿时喜悦,难免想要和她开个玩笑,虽说是玩笑却多少带着我些真心,“不如以后就跟着我吧。”我笑道。 期盼她的回答,看到她率真的躲闪,我也好像看到了她的真性情,那洁白无瑕的心灵。可我也深深的感觉到她对那青衣男子的爱恋,如此痴深让我不由得暗生嫉妒。 “你到底是谁!”,言语间,我并未故意隐匿自己的来历,可却不想她的反应如此的大。这会儿才发现我并不是天宫的人,是不是太过迟钝了呢,我暗笑。不过我也从没说过我就是天宫的人啊,而且,父王曾经说过,若非当年帝君暗中有人帮助,父王与他那一战,未必是今天这结局,今日这天宫也未必是他帝君所有。那么这天宫,我又为何就不能来呢。 神色一转,才发现我竟然把她吓得不轻。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禁吓,本想再戏弄戏弄她,可是桑青却躲在暗处朝我招手。这家伙就会扫兴,“鲜花配美人,这花倒也很搭你。”一朵残花,不知道她看了会是怎样的想法。 “小主子,该回去了。”桑青左瞟右看的,紧张兮兮。 “刚来这么会儿就要回去,有点太早了,再呆一会儿。”心里牵系着十公主,我竟不愿离开。这么让人魂牵梦绕的人儿,我怎么舍得走呢。 “小主子,这要是被君王发现了,可不得了啊。”桑青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了,怎的附合着跟我出来的时候他没想到呢。 “没事,不是还有我撑着的吗,要是害怕你就先回去,我刚找到好玩的,还在再呆会儿。” “小主子,回去吧,求你了。”桑青害怕,声音都跟着颤抖。天宫今日守卫森严,可要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我自认为功力足够掩饰得当,只要从容些,也就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可桑青此时已经无法镇定自若,再呆在这里,早晚会出事。 “你先回去守着,若是他问起来你就找些话应付父王拖延时间,或者就说我自己出去走走。尽量将自己撇清,不管发生什么都等我回去后再说。”甩甩衣袖,将桑青送至天宫门口看着他回去,这下这里就只有我自己在了,自由了许多。 隐约着听到很美的旋律,琴箫和鸣,信步走去,竟寻到了她的闺房。淡淡的檀木香味让人心生安宁,她端着一杯清茶坐于窗边,落寞的神情惹人怜惜。 “你喜欢夕儿是吗?”她这么的期盼回答,却又有些躲闪。 “我们两情相悦!”青衣男子平静的回答。 我看到她紧攥的手心里红红的掐出血来,泪已经流了满面。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咆哮,她的愤怒,我终于知道,原来初见时让她哭泣的噩梦,居然就是这个青衣男子给她的伤痛。眉目紧蹙,她竟是为他而伤。 她一路狂奔,我紧随其后。从没见过有人这么的伤心,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情!真的可以将一颗心伤的如此的重吗? 远远的我就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这天宫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味道。还未等我拉住一路狂奔的她,就见她已经冲进了黑黑的结界。 这是???? 我紧跟在她身后,她跑的很快,转眼间就消失在枯木林中。这枯木着实让我大惊,是谁居然有这样的法力,能将天宫草木精华吸取殆尽。 “你走开!”林中听到她的大叫,我急忙循声跑去。 “焱穹,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你该是明白的。”虽然他背对着我,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如此深厚的功力,除了焱穹还会有谁,我怕早该想到是他的。 “小主子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两只直盯着十公主,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望扩张开来,她的身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而他在这做了结界也不该只是为了这些草木精华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章节目录 第296章 雨前龙井 “看到你的结界,我自然要进来看看你不是。”一步步的慢慢靠近她,想要立即将她护在怀中,可又不能在焱穹的面前失了该有的气势,否则我很难将她从这里带出去。 “你就是焱穹?”她错过我向着焱穹问道。 真是不知死活的丫头!我无奈的摇摇头,这焱穹你怎么惹得起,难道你忘了刚才是谁还在那大叫来着的吗。拉起她的手远离焱穹找了片有月光的地方坐下,枯木林中果然阴森的可怕,也不怪刚才她吓成那样。 之前看她这么伤心,这会儿又被枯木林和焱穹吓成这样,不免起了怜悯之心,找了个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缓和下她的心情。 “说说你要我怎么帮你,是带你一起离开这伤心地呢,还是讨了你去,想想我也是玉树临风之人,站在那小仙前面定是给你长足了面子,叫他后悔不莫,更或者,干脆把他们俩拆了,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你觉得哪种比较好呢?”想到她看着青衣男子时的样子,我心里竟酸酸的难受。 本是玩笑话,她却很当真,摇头否决我的建议。 “咱们快走,呆在这久了自己都会觉得自己腐烂了,我可不想我的小美人儿给熏坏了。”执起她的手,我想借机带着她出去,可她却很不领情,赖在原地,“我不走!” 焱穹跟上来,挡在我们中间,我心下很急,可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我不要跟你走,谁说要跟你一起走了!”她惊吓着后退,却差点摔了下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我心里只有孤泓一个,容不得其他人。”坚定的一语,灼灼的眼神,就好象之前并没有她的悲伤,她的眼睛里居然没有我一分一毫的容身之地。 我堂堂鬼族王子,第一次这么屈尊去容忍,去迎合一个人,第一次被拒千里之外,我的好心她不领一分,难道那个青衣男子就这么值得让你如此痴情吗! “你不愿跟我走,也不愿意我去气他,难不成你是要我去拆散他们俩。”我冷冷的道,心中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这是她该对自己的行为付出巨大的代价。 “你恨他们!你要拆散他们!你要让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得在一起!”我狠狠的道。既然你选择了他,那么你就跟着他一起伤心一辈子吧。 她额头的火焰攒动不已,一句一句的牵引着她的心思,将她带到愤怒的深渊。 “是,我要拆散他们,这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报应,我要他们永生永世都不得相爱。”她满眼恨意,怒火中烧。 “焱穹,你该知道怎么做了。”转身将她交给焱穹,我知道焱穹一定明白我话中的深意。何况这十公主身上不也有他想要的东西吗。 “我要那团火!”焱穹眼中闪着夺目的精光,“你的仙根会跟着那团火一起被拿走,小公主将会落入凡间!” “你拿去吧!”她低下头,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容,竟是如此的从容。“别忘了给我的承诺!” “她既是为情所伤,倒不如去个不再会伤情地方更合适,你说是不是啊,小公主。”我咬着牙,如若她稍一有些反悔的意思,也许我还可以帮她一帮,可是她居然爱的这么深,宁愿舍弃自己的仙根也要报复他们两个。不知是不是该笑她的傻,只凭空口白话,她却毅然的选择了相信我们,就连这么飘渺的报复机会她都不愿错过,那种视死的平淡,让我更加不愿救她。 “小公主,那就得罪了。” 转眼之间,她就在我的面前粉落,直至虚无,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像是根本不曾来过。 “小主子,您的吩咐已经完成了,我也要走了。”焱穹得意满满,手上攒动的圆珠攒动这耀眼的明光。 “这是她的精气!”我低沉的看着它,却没有预想到的泄愤。在她消失的一瞬间,我竟是隐隐的失落。 “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我扬起头,对上焱穹微弯的冷笑,原来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现在功成,他也要回去修炼了,能让消失这么几千年的焱穹亲自出马,想必也是不得了的东西。不管他要的是什么,我没兴趣知道,只是还有一事我想要他帮我做。 “我要找到她!”叫住焱穹我一本正经的道。 “小主子一定找的到。”他转身欲走。 “她去了什么地方只有你最清楚,我要立即见到她,你做得到。”挡住他的去路,我道。 “小主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焱穹诡笑一声,回望我道。 “我自然知道。而且要吞下这珠精气,也非要抽用鬼族的阴气才能融合,而我是鬼族将来的王,除了父王的也就是我的最适合,难不成你是要告诉我,你要放弃我这个大好机会,去找我父王要不成。你也知道我父王的脾气,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超越他,又怎么能轻易的帮你。”被我说中,他不禁更加的得意。 “那就先谢谢小主子了。” 左手一挥,凝聚了我全身的力量将阴气打入珠中,打入的除了我的阴气,亦有我的牵挂。看着我与她的精气丝丝紧扣,融合一气,竟万分的欣喜。 我要让她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我要让她眼中只能看到我的存在。 我能将她至于万劫不复之地,亦能将她救赎,只要她的心中有我的存在。 天仙楼内,她的竞价一次比一次的高。 一袭红妆,妖艳多姿。这与初见她时的装束完全不同,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勾人心魄眉目轻转,顾盼生辉。看她蹙起的双眉,我暗自得意。 “孤泓!”嘈杂的天仙楼,她的眼睛里只有那个挡在她身前的青衣男子。 “该死!什么时候叫你去了。”捏着酒杯,我气不打一处来。这本就是该给她的教训,当然也是她的选择,我正看在兴头上,他就直插了一脚。而且明明该是我第一个登场的啊,为什么他抢在我前面,而且竟还是不管从衣着还是相貌都像极了天宫那人的人。 “钱爷,这竞价还没结束,怎的就说是你拔了头筹呢。”不甘示弱,我幽幽的出口。 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撇过我这,嘴角微弯,我知道她也在好奇我是什么样的人。可在我现身的瞬间,她并没有看出我是谁,是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我的存在,还是焱穹这么深知我的心思,做的这么彻底,就连我的样貌也没让她留下丝毫的印象。 “钱爷,还是实话实说的好。劫军饷之事若非查实,我又怎敢来这里来坏了大家的兴致,是不是啊。”我轻轻的裂开一丝微笑,宛若黑夜里盛放的奇葩,闪放着彻骨的寒冷。眼角故意的瞥向她,勾起她曾经的片片回忆。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痛苦的滋味,既然选择了堕落凡间,那就尝尽所有的苦涩吧。 “别过来,别过来,你们要过来我这就杀死她。”钱爷慌张的劫持住她,想要要挟我。眉角轻笑,我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个女子只有我才有资格去伤害,而你们不管是是谁,若对她不利我定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无痕!” 生怕他再出手打乱我原本的安排,我示意他不要动,眼睁睁的让钱爷逃走。当然,这其中也是有些别的原因,不过是顺带做的想法,也算是尽了我这个身份的义务吧。 看着她摔在地上,我很是痛快,这种痛的滋味还要继续,不然怎的对得起我为她的付出呢。 夜晚,老鸨将她带到我的住处,这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本以为见到我,她会有哭又闹起码也应该抵死不从,可是她却没有。见到我向老鸨敛财,她居然还笑的很开心。 “她已经走了,你再不走就追不上了。”老鸨走后我试探性的问她,想要看看她慌乱的模样。可她却道,“我为什么要追她啊。” 她一屁股坐到圆桌前,自己翻了个倒扣的茶杯,抿了一杯清茶,“嗯,味道真不错,这是什么茶。” “雨前龙井!”站在她身后,一股子清香扑鼻而来,依旧是我曾经在她身上闻到的味道。思绪掀翻了我所有的恨意,好想拥她在怀,品味甘美的滋味。 “王爷!” 冷冷淡淡的一声,我知无痕已经站在门外。她迷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晰,我自知我目的已经达到。是我让无痕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况,一定要来找我汇报情况,就是因为我摸准了她会在,我知道她会在意门外的这个人。故意让他撞见这一幕,让她心里更加的痛! “我要回去,放我走,我不要呆在这。”她来着无痕的手臂,喘着粗气,这才暴露出自己的本性。其实她早该害怕的,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无痕,你先回去。” 将她揽回来,扯开她额前的锦带,戳到她的痛处,看着她泪流满面,我应该非常非常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我也开始跟着她心痛! 终于,她属于我了。 清晨,我才想起她手上的手臂,错骨正位,留下一盒上好的药膏,还有一叠白色的衣裙。其实,这才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不知为什么,一夜之间,对她我再也无法用恨,只想好好的照顾她。也许,不久之后,她会感受得到我的存在。 虽然身在前厅高座,但是我心系她是否醒来,心情是否安好。撇开所有的事情,只想赶快的见到她,却没想到见到的,却是她望着无痕的背影,隐隐的失落。 我怒火中烧,为何,到现在你的心里还是只有他,哪怕已是残花败柳之身。 下了最痛决心,只要你龙倩儿能呆在我身边,哪怕是现在心里并没有我,哪怕是你将无痕当作孤泓,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给我相处的时间,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征服你。 可她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要回去,宁愿回青楼也不要留在我身边吗。” “凌王爷抬举奴家了,奴家既是青楼女子,自然是要回青楼去的,怎敢高攀了王爷。”落寞一语,竟将我与她的一夜看得如此平淡,也许,从此刻起,她真的就已经把自己当作了青楼女子,无怨无悔了。 “既然你要回去,本王就遂了你的心意。只是这红妈是不是还容得下你,就要看你的造化了。”甩甩衣袖而去,心中愤愤难平。 我派柏远去送东西给她,一是给她提个醒,惹怒我不会有好结果,二是在老鸨那点起火来。 我吩咐柏远每日都要在天仙楼外的大街上转悠,密切注意她窗口的一举一动。 果然不出我所料。 一日,柏远急奔回来告诉我龙倩儿果然在求救。 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那一句“心甘情愿!”已是我等了许久的话语,就算不用无痕牵制她,我一样也可以将她留在我身边,并且是,心甘情愿。 从老鸨那带走她,顺便撕了她的卖身契。她是我送来的,那么我带走也无可厚非。况且,除了我,你们有谁有资格拥有她! 行军无聊,大泽使臣来时,本想拿她逗逗乐子,却没想到她的一舞真的倾国倾城,无人可敌。风寒未好,那番病弱西子的神韵更是惹人怜惜。 “这位可是烟儿!”玄影一语让我颇为不爽。 “这是本王的侍婢雪倩!”我轻描淡写,搪塞过去。 大泽使臣包括他背后的那个名曰侍从的人的眼神让我看着及其的不舒服,扯开她的锦带,露出月牙样的疤痕。我并不是有意羞辱她,只是想扫尽他们眼中的*,那种眼神,不准出现在这里。 她倔强的扬起头,挑衅的道,“奴家愿再舞一曲!”终于,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龙倩儿,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心中暗暗高兴。 可是,出乎意料的,她竟突然的晕倒过去,而接住她的人,居然是那个侍从! 她昏睡了一晚,我也担心了一晚。直到晴儿来禀报,说她醒了,我才稍稍的放下心来。之前只知道她风寒未好,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严重,只要她肯低头跟我求情,说明情况,我也不会硬逼着她去晚宴。 “沛芷,以后所有人都要称她‘雪倩’,既然是在本王的地方,当然也要带着本王赐的名字。”眼眸一转,正巧看到大泽使臣身边的侍从,虽是装作不经意走过龙倩儿的寝帐,但是他的眼神却一直看着那,一切,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他到底是什么人,脑中瞬间闪过一道精光,“昨晚他的紧张,慌乱,还有一点的恍若隔世的倾慕,相思情浓。”难道,他和曾经的烟儿有着什么关系。 “沛芷,军中不养无用之人,既然已经说了她是我的侍女,以后就让她跟在我身边服侍,这样你的时间也宽裕些。”转身回帐,又复折回,“密切注意那大泽侍从的一举一动,他不似一般人。也许是来????” 章节目录 第297章 悲愤异常 沛芷回望那人,点点头,“王爷放心,奴婢知道了。” 夜凉如水,不知现在的她怎么样了。凉风卷起黑发,扫在的脸颊冰冷一片。 散漫着步子,竟不知不觉的走到她的寝帐外。 “王爷!”沛芷瞬移至我身边,低声道。 我伸手阻止她讲下去,那抹黑色的身影早已被我发现,果然如我所料,他来了! “烟儿,我知道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他紧紧将她拥入怀中,而她,却如此贪恋那男子的怀抱。 为什么你不推开他,你是我的!从没有看到你如此的顺从于我。我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鬼影般隐匿在帐中。虽然我已到凡间,可是我的功力却不受影响,除了之前作为代价输出的阴气外有些损身外,一切都很正常。只是为了不让父王发现我的踪迹,我总是隐藏的很好。 “你认错人了!”她推开他,眸中的悲凉,自嘲无一不深深的刺痛着我。 “我是雪倩,不是烟儿!”摸着额头的月样疤痕,她苦涩笑出。 对!就是这个疤痕,才给她雪倩的名字。“小倩儿!”这不是那些人叫她的名字吗,倩!月!我要让她记得曾经的过往,我要让她记得曾经狠狠做下的决定! “你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带着隐隐的伤痛,他失望的从寝帐中离开。 “没想到你还这么喜欢雪倩这名字!”从黑暗中走出,看着她低垂的发丝,手指轻轻的拨弄。所有的青丝只被一根碧绿的玉钗挽住,轻轻一拔,发丝如瀑布般滑落。 雪倩,你是我的。刚才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当然,除了他开始时抱着你的时候,真让我嫉妒啊,你该早些推开他的。以后,不准任何人近你的身。 “王爷,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她佯装平静,可是那双不知该放何处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是啊,该休息了。”戏谑的看着她,不知道下一步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刚才那个不和你的口味,那本王呢。”今晚心情好,这本是玩笑话,却似乎已经到了她忍受的极限。 “啪!” 清脆一声,连我自己都怔了半天。 “你永远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转过通红的半边脸颊,我怒火中烧。生平第一次被人打,竟还是被她打,心有不甘。“痛!我要你也知道什么叫作痛!” 送使臣是故意要她跟着,就是要告诉那人,你的烟儿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如今只有雪倩。雪倩是我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还是早些放弃这种想法比较好。 她的表现很让我满意,我也就只好大方一点,只要以后她也这么乖乖的,昨夜那打在鬼族王子脸上的一巴掌,我可以不这么计较。 我特意吩咐准备了马车,一路上她都能陪在我身边,真好。当然时不时的还能品味到些甘甜,只是她常常是心不在焉的。 大泽三番四次的派人来催我的战事,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在凡间作战,可是我这鬼族王子也不是白做的,这点事情都搞不定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做鬼族的王。 “去,叫无痕将军来。”我未回身,直接叫道。却不曾想帐里原来只有她一人,多次避免她见到无痕,没想到自己这会儿倒是把她光明正大的送过去了。 也罢,这总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只是,为何去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回来! “王爷,无痕将军没找到,就连雪倩姑娘也找不到了!”是无痕身边的翎护卫,我“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心里隐隐的担忧起她来,“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一声令下,派了几百人四下里去寻,可依旧毫无所获。 这里就只有这么大,她会去了哪里。望着渐黑天,我的开始有些慌乱。天宫的小公主,没了法力,在这样的野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龙倩儿,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你可不要借机逃跑,不管你逃多远,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的,今生今世你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雪倩!”听到沛芷一声惊呼,我掉转马头狂奔而去。 是她! “你去哪里了!”担心之余我不忘质问她,找个人怎么会找了这么久。她身边站着无痕,刚才的一声“小倩儿”似乎勾起了他的遐思,那轻颤的双眉,让我不由得紧张。 “找无痕将军时,追兔子迷了路。”她低眉道。 “追兔子!”我冷哼,这种理由亏你也想得出来,难道我就这么容易被骗吗。 “王爷,前些时间由于下雨,这边山水改道,地势变换,倒是硬生生的冲出了一条路,这路可派上大用场。”无痕一本正经的道。 也罢,看着你安然回来没逃跑的份上,就容你舒服两天,等我解决了战事再来找你算账。 商量完明日作战的事情,忽地想起今天看到她满是伤痕的腿,不知觉的就已经走到了她的寝帐外。 “王爷今晚不是要商议大事吗,怎的有功夫来消遣奴婢。”她偏过脸去,不想跟我说话。 天,未亮! 这正是出动作战的上好时机,整顿军马,正要出发。 “万事小心!”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万般担忧。 心下喜悦万分,她,竟是让我万事小心。她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我的存在。不知我应该如何的回应,一切都太过突然,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心口砰砰直跳,扬起头,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既然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那就等回来再说吧。 “王爷,大泽派人来求救!”怀卿前来报告。 “大泽!”我嘀咕道,不知大泽为何会求救,我这里一切都有条不紊,按计划进行,十分的顺利,难道大泽那出了什么问题。 大战在即,大泽却换了主帅,这是禁忌。虽然我也想过是不是其中有诈,但是我又何必去怕。我是谁啊,他们这凡人又能把我怎么样。敢对我使诈,那他们可是找错人了。 谢过柏远的好意,我决定亲自走一趟。 “玄影将军不是求救吗,可本王看来这里可不像是你们所说的落难的样子啊。”骑在马上我捋着发丝悠然的问道。果然如我所料,这是陷阱,只是还不知道缘由是什么。 “凌王爷!”玄影身后走出一个穿着殷红色铠甲的人来,高耸的束发,英姿飒爽,初见时就已经露出的不一般的气质时,我就该猜到他的出身来历才对,只是当时并未把他好好的放在眼里。 “大泽国三王子墨离!”我轻笑。 “正是墨离!”他不卑不亢,玄影一行人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我翻身下马,站在原地颇为好笑的看着他。“既然是王子,为什么还要扮成侍从到我军中,这样本王可就怠慢了王子了。” “离,不想以身份惊动王爷。大战在即,离,以王子身份而去,怕是会给王爷压力。”他慢步走到我跟前,打量了我身后带来的人,而后在我身边轻声道,“可否请王爷借步说话。” “借步说话!”要进入正题了吗,探寻的对上他的眸子,我看到了他潜藏在内心底的渴望。 “好!”我转身,吩咐士兵们留下原地休息,而我紧跟在他身后,朝无人的地方而去。 站在高处,望着刚刚经过战火洗礼的东胡城池,他幽幽的道,“凌王爷,听闻你从天仙楼带走一位叫做烟儿的姑娘,她应该就是你军中的雪倩吧。”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我轻笑,原来是为了这事啊。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王子墨离在战场上也都还想着美人儿呢。 “我要她!”简洁有力的三个字,毫不犹豫的从他嘴中发出。 “不可能!”深吸一口气,我转身欲走,他却挡在我面前,手中执剑,只是剑还未出鞘。 “王爷!这个女子是我今生的最爱,请你成全!” “最爱!”我冷哼一声,“王子别忘了,她那晚不是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她并不是你要找的人吗,这让本王可如何成全。” “你,你看到了!”他后退两步,面露凶光。 “别怪本王没有事先提醒王子,冒充侍从勘察盟国军情已是禁忌,还在夜深偷入军中女子寝帐,这会儿还因为一个女子,把本王骗来,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恐怕王子的声誉受损,这大泽未来国君之位,王子可就是望尘莫及了!” 一语戳到他的要穴,“你????”他一时惊慌,竟抽出剑锋威胁我。 “怎么,王子想杀了本王!”戏谑的看着他,我两指夹起闪着寒光的利锋,挑衅的看着他矛盾的挣扎。我轻笑一声,鄙夷的将剑送到一边。 许是这眼神让他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在我稍不留神的时候,那一剑就直直的朝我刺了过来,“想杀我,好,那我就成全你!”站在原地,我微笑着看着他将剑刺入了我的胸口。当然,这刺入的位置如此准确,是我自己瞬移过去帮他的。想杀我,当然胸口最容易致人于死地。 剑入我心,他居然好像比我还要痛,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握住剑柄的手颤抖的松开。 原地休息的士兵见大如此景象,疯一般的冲过来,两军交战。不远处,我竟还看见柏远带着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没想到他竟跟着来了。闭上眼睛,我微微笑着,看来我现在就要开始装装样子才好。 一夜高烧,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寸步未离。 她是在关心我! 这一剑,值得! “王爷,王爷????”我微动眼眸,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一夜没合的眼睛起了红丝,心里酸酸的,但是又这么暖暖的欣喜。 大战告捷,我们启程归去。 在这凡间,初战告捷,本事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喜悦的心情,独独我一人每日乐在其中。每日与她形影不离,以养伤为借口,我将她困在身边。为了能让她在我面前自在些,每日我都装睡,一睡就是很久,眯着眼睛看她在马车内的一举一动。 “无痕,让你去抓的人可曾抓到?”实在是百无聊赖,我忽地想起破城前吩咐无痕去做的事情,这会儿倒是可以拿来消遣消遣。 “已经关了许多日子了。”无痕面无表情的道。 “这点小事,在这处理干净回去吧,省得到时候又忘记了。” “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呢!” 懒懒的靠在窗棱上,无奈的接过小倩儿递过来的药碗,不甘心的喝了下去,这就是装病的代价,真是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难喝的东西。好在苦后还有甘甜,借着她的手,赶快吃下一颗蜜饯换换最终的口味。 要如何处置呢!别的不说,就凭当日天仙楼一事。怒目一转,哼!谁叫你碰了不该碰的人,说了不该所的话。 只是这人实在是吵得很。 “钱爷????”我朝他招招手,他带着一丝侥幸爬向我。 “钱爷你看我这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啊!”露出两颗利齿,看着他惊慌失措,恐惧不已的样子,甚是好笑。这几日缠绕在他梦中的样子,相信他已经是再也抹不去的了吧。 “无痕,交给你了。”有些累了,无心再去管他的事情,气也出了,还是好好的享受我的美人恩吧。 这么快就到了京城,一进了这门,我们俩恐怕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的随意,应该怎么办才能将她一直都留在我近身的地方呢。 到达京城之时,大泽也送来了盟约之中的一座城池作为结盟的代价。哼!送来的这么快,恐怕也是为了堵住我的口吧,也很难说当时他约我单独说话,是不是早有暗杀我的准备,只是我自愿的送了上去,吓住他了吧。 “臣妾恭迎王爷凯旋而归!”凌王妃盈盈一拜,所有人都为她倾倒之时,我却看到了无痕眼中闪过的悲伤。他们俩之间,肯定是有些事情的。 皇家晚宴,她不该和无痕相见,哪怕是巧遇,她也该学会避嫌才是,可是她的眼中为何却是万般依恋。 “曾经沧海!你怎么会懂!”无痕冷冷的一语,伤的她好痛。 “你是我的,不准你对别人动情!”从黑暗中闪出,我悲愤异常。 “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她一语就将我激怒,一丝惊恐瞬间闪过她的眼眸,她步步后退,一不留神滑了下去。 那晚她落水是出乎意料的事情。 章节目录 第298章 自裁谢罪 我知现在的心情总是不经意的就因她起伏,看来是该好好的静静了,而且刚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干脆就让她遂了心愿,好好的学琴吧。 况且,这把琴,本就是属于她的。 双手抚过那把千年古木所制的古琴,这是孤泓为她的生日所制。 一月有余,每日都思念她,可是我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相思之情,否则前功尽弃。 终于,我再也按耐不住,想想时间似乎也差不多了,是该看看她这些日子的成果了,正好也趁机把这琴给她。 等了许久,琴舞一波又一波的走过,就是不见她来。 好不容易捱到最后,她抱着琴缓缓走进大厅。“奴婢雪倩见过王爷!” 一曲悠扬的曲子却被她弹出了悲伤,那双眼睛却始终没离开我身侧的无痕。箫声起,不知为何,无痕竟能跟着她的旋律喝了起来。 “啪!” 弦,突然断了! 她惊慌失措,怔怔的呆住了。好在后面一女子及时救场,才不至于让她过分的难堪。 “妙音!”只是,这妙音是不是太过于招眼,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暴露出她的不平凡。 越来越有趣了,没想到,我身边竟还埋伏着人。 “良琴配佳人,就赐给妙音吧。”我轻声道。 “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把琴!”她皱起眉,对我狂吼,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谁叫你刚才竟这么无视我,眼里只有无痕。作为对她刚才的报复,我就是下定了决心,两个字,不说!“本王就是不告诉你,你能如何?” 西园舞姬始终都是个麻烦的事情,不如早些将她们遣散,我拥着妙音将她丢给无痕。当然,我知道无痕是不会带她走的。而这个妙音才是我首先要解决的事情。 “妙音,再弹一曲如何。”斜坐在软榻上,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妙音。 她的神情如此的泰然自若,哼!还在装吗,在我的面前还想装! “妙音,你的曲子可真好听。”微闭双眸,我假装小憩。只见他暗器从指尖接二连三的射出,却被我轻易的躲过,躲的不露痕迹。 “王爷!”她轻呼。 我微笑着朝她招招手,“过来!” 她柔若无骨的靠在我怀里,一把短匕首直冲我而来。 “妙音!”我清喝! “啪!”短匕首瞬间落地,我翻手轻易的扣住她的双腕,散尽她的气力。 “啊!”她忽然的尖叫一声,似有意的将所有人都引来。 王府地牢。 昨夜刺杀凌王爷的情形亦尤在目,他的冷笑犹如在耳。 地牢湿气极重,想想现在应该是在白天了吧。昨夜大管家将我囚禁于此,严刑逼供,可是身为一个刺客刺杀未果本就已经是死罪,我又怎么能再出卖主子呢。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吧,我从阴湿的地面上爬起来,蜷缩在墙角。裹紧身上的衣服,这满是血色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好温暖。闭上眼睛稍事休息,等会儿怕是大管家又要来照顾我了。哼! “妙音,妙音!”昏昏沉沉之中,我隐约的听到有人在叫我。 这地牢之中,是谁在叫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我看到雪倩一边抹着泪,一边摇晃我。 “妙音,你怎么样了?”雪倩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哭的像个泪人儿。 “你怎么来了?”扯着嘶哑的声音我艰难的问道。“难道是王爷让你来的?” 她头摇得像波浪鼓,忙指着身后的柏远将军道,“是我求着柏远将军一定要带我来看看你的,你放心,外面的侍卫被他用药迷晕了,一时半会儿他们醒不来。” “迷晕了?”我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这些侍卫也非常人,怎么会察觉不出*来,莫非其中有诈。 “柏远将军!”我睁大眼睛转目凝看他。如果说雪倩没经历过尔虞我诈才会这么轻易的上当,那么柏远将军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了,怎么还会如此的不小心呢。 许是被我看出了端倪,柏远将军也开始心虚,躲躲闪闪的道,“你们长话短说,我在门外守着。” 看着他匆匆忙忙的离去,我不免叹了口气。依着柏远将军的性子,叫他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还真是难为他了。而能让他心甘情愿来做的,也就只有一人而已。 凌王爷,你是想借雪倩之口,问得事情的始末吗。 “妙音,很疼吧。”雪倩颤抖着双手轻轻的触及我手臂上的伤痕,殷红的血迹将衣服紧紧的粘贴在伤口,露出狰狞的疤痕来。 雪倩慌乱抖起一叠草堆在一起,缓缓起身将我扶到草甸之上,紧接着又脱下外衣披在我肩上,“雪倩,难道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我苦涩一笑,隐忍着疼痛问道。 “这些和我有关吗?”雪倩紧挨着我坐在草甸之上,右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矮白色瓷瓶,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药膏涂在我面颊和手臂上。忍受过灼热疼痛的伤口顿时清清凉凉的,好不舒服。 “雪倩,谢谢你不问我。”摇摇头,我低眉浅笑,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能够不问我过往,不问我为何如此的人。天性使然,也怪不得他的心中会有她的存在。 “妙音,很痛对不对。”她朝我淡淡一笑,嘴边的泛滥开苦涩的味道,缓缓的蔓延到心里。 难道雪倩,你曾被狠狠的伤过,不然怎会如此的伤情。 而那个伤了你的人,却不是王爷。他,会是谁呢。 “雪倩,只有你懂我。”粗喘之余,眼神扫视四周,这冰冷的地牢,就该是我妙音的葬身之地了吧。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妙音。”她轻轻的拍打我的后背,紧张的帮我顺顺气。 我已无求生欲望,那就把他要的就给他吧。 深吸一口气,我轻轻道来,“我是杀手,从小便是。”,只见雪倩神色惊异,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我。 “杀手!” “是,杀手!”我微微一笑,继而道,“人都说杀手无情,这话不无道理,可我仍旧难逃一个‘情’字。”仰天看着头顶漆黑冰冷的石壁,闭上眼睛我道,“我最初接到的命令就是杀了苍阳国国君。” “国君!” “是啊,刺杀国君。按照安排,我在宫中大肆张办喜宴的时候进入宫中表演,很得皇上青睐。我本是该趁机接近国君伺机刺杀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竟将我赐给了王爷做舞姬,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爷。之前,我只顾着盯紧国君和他身边的护卫,却没在意他的身边竟还有一个这样的人物。他隐藏得这么好,我居然一直都没发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王爷,与他对视的那瞬间,我发现我居然会紧张,脸上会烧红。” 与雪倩会心的一笑,我继续道,“无法靠近国君,就无法刺杀他。也因为我当晚就被送进了王府,刺杀的事情就被暂时的搁浅,并且因为王爷是苍阳的一大支柱,若是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也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所以我就被安插在了王府,只是,自从我进了王府,就再也没有见过王爷。” “王爷非常人,所以我一直很小心,没有泄露出一点武功的招式来。王爷安排我住在西园,王爷一直都未娶妻,后来国君又三番四次的送舞姬来,王爷也都只是送到西园来,进来的人也只有我见过王爷,其他的连王爷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在这苦等了许多年。” “王爷大战归来,我接到密旨要我刺杀王爷,而你却给我创造了最好的机会。”叹了口气,虽是百般的不情愿,但是我仍旧保持着微笑面对雪倩,“你会不会恨我利用了你。” “妙音!”雪倩抿着嘴,下嘴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来。 “是我故意把琴弦切断的,这样我才能用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也只有这样,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可是当我再次看到他的时候,我知道,我所有的决定,所有的信念都在那一刻消失了,唯一还支撑着我的就只有那一个命令。” “你不忍心杀他。”雪倩苦笑,叹了口气。 “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杀他。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不用执行命令了,不是吗。”原来把心事全部说出来是这么开心,不用一个人再憋在心里,藏了这么久,真的好闷。 “妙音,情太伤人,终是会害了自己,还是不要有情的好。”雪倩拉着我的手,怜惜的叹道。 “雪倩,你????”我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该问下去。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进,是柏远将军匆忙的过来了,“雪倩,好了吗,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这就该走了。”雪倩慌忙起身,手忙脚乱的拿着药膏又帮我擦,“你看,我这药膏还没擦完呢,只顾着说话了。” “你们还是快走吧,我没事。”我忍着疼痛将雪倩的手拨回去,柏远将军顺势将她硬拖着往外面走。 “妙音,你要好好保重啊。”她泪眼婆娑,万般不舍。 看着雪倩离去,我竟是如此的轻松,似乎她带走的并不只是我对她的歉意,更多的是,我掩藏在心底这么久的秘密。只是看雪倩的样子,似乎也被一个“情”字牵扯,以前为什么我却没有注意到呢。不过,我得不到的,希望她能得到吧。 “是谁派你来的?”黑暗中,无声无息的飘来一个声音,如黑夜里的鬼魅一般。良久,我才借着依稀的烛光看到不远处那双漆黑的靴子。 “王爷想知道?”我强作镇定,问道。 他并不出声,本以为他只是会让柏远将军来偷听我们的谈话,获得消息。却没想到王爷居然是自己来了,那么刚才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不过,我已经说的够多了,其他的恐怕无能为力了。 “王爷,妙音是刺客,是杀手!刺杀失败本就该死,至于幕后是谁指使,恕难告之。”微闭双眼,我扭过头去,不去看他。牢门内外,我与他岂是只隔了一道门,而是隔了千山万水,万水千山。也注定在不久之后,会是阴阳两隔。 “可是你却没死!”他冷冷一声,敲击在我的心头。身体恍然一颤,打乱了原本以为平静的心。 “你放弃了自杀最好的时机。”他站在与我两步远的门外,可那种摄人的气势却逼得我无法喘息,“你也说了,作为刺客,刺杀失败本就该死,可你为什么没死呢。”他从衣袖里抽出一包精粉,两指夹住,幽幽的道,“不要告诉本王,你害怕了。” 不用多看,我就毫无意外的确定,那是昨晚大管家从我衣领中抽出的毒粉。这本来应该是我完不成任务自裁用的,只是当时我有太多的牵挂,所以才???? “王爷,我没有死,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深邃,悠远,仿佛要将我整个人吸进去。我慌忙的错开,瞅着根根牢门柱道,“因为我不想连累雪倩,毕竟我是因为她才能接近王爷。妙音已是将死之人,但是不想害了别人。” “哦~~,”凌王爷清扬一声,“原来是这样,本王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呢。既是这样,那么你大可放心,本王一定不会将此事牵连到雪倩。” “是。”我低下头,其实柏远将军带着雪倩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王爷已经将雪倩置于事外了,自然也没有不放心的地方了。 “你的心愿已了,又不肯告诉本王幕后主使,本王也看得出来,再对你用刑也是徒然。既是这样,留着你也无用,想来你也该走的了无牵挂了吧。” 他这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他竟是如此的不屑,为什么不继续追问我幕后的主使者呢,也许,也许我会昧着良心告诉你也说不定。 不过,我是不是也该知足了呢,能得他亲自来送我,已经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我挣扎着双手撑地,朝南半跪在地牢之中。寒气透过冰冷刺骨的石板侵入我的双膝,酥酥麻麻的如蚁吞噬。双手合十,面对大泽的国土,我惭愧,既然已经辜负了主子的信任,我就只能自裁谢罪了。 “别怪本王太没人情味,这药就给你上路用吧。”他啪的一声将毒粉扔到我身边,“虽然你没有当场自杀,可是现在依旧是死于自己的毒药,这样也算是给了你主子一个交代,况且我并未从你那获得任何有价值的话,所以你也没有出卖你主子。你在本王身边潜伏这么久,并没有坏了本王的什么大事,这就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吧。” “一点心意。” 我颤抖着将药粉捧在手心,这是他的心意,那么我刚才跟雪倩说的话,他是否也明白我的心意呢。我自嘲的哭笑,一个意欲刺杀他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跟他谈情,王爷还能让我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已经是保全了我所有的面子,格外的开恩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章节目录 第299章 毒药 “王爷,妙音叩谢您的成全!”我紧握毒药,低头触地,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他王爷了。 他阴冷的背影是留给我最后的画面。 尤记昨晚,他怀拥我而笑,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尤记昨晚,他卧酒笑听曲,痴醉,寂寥无音。 解开雪倩披在我肩上的外衣,整齐的叠放在草甸之上,面对他的背影,沉声道,“谢王爷的成全,妙音是失败的刺客,真如雪倩所言,‘情’是伤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有情的好。妙音身为刺客却忘记了这一点,今日受此惩罚,是应该的。可若是有来世,妙音仍旧不会舍弃一个‘情’字,纵使被伤的更深,也义无反顾。” 我轻叹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道“请王爷原谅妙音,幕后之人若是被王爷所知,一定会给天下百姓带来灾难。妙音也谢王爷不再追问,给我留下了一个尽忠的美名。” 听着他越行越远的脚步,我流着泪继续道,“在王府的日子也是妙音最为难忘的日子,这也都是托了王爷之福,妙音也在此谢过了。” “吱呀”一声,他已经走到地牢门口,我声嘶力竭的高声道,“望王爷万事顺心。” 隐忍不住,我不禁咳嗽了起来,带起心口嘶嘶的抽痛。微闭双眼,我知道此时此处,只有我一人而已,但是我已经了无牵挂了。嘴角微弯,我颤抖着理好长发。方才王爷在时,我居然忘记整理一下自己了,就这般狼狈的见了他,实在是失礼了,我脸色不禁微红。 “主子,妙音没能完成使命,以死谢罪了!” 我仰头吞下这白色毒粉。 天下剧毒,见者片刻即死。 我没能当场自杀的第二个原因,那是因为你——凌王爷。因为我不忍心离你而去,因为我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希望你能为了得到幕后主使的消息,哪怕是每日将我囚禁在这地牢之中,不择手段的鞭打我,可是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亦心满意足。 可凌王爷你却连这个机会也没给我,你的心里,妙音唯有一死。 自从地牢出来,我一直都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来。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满身是血的妙音,躺在黑漆漆的地牢中,她哭的好伤心,好绝望。 “不行,我还是去找凌王爷!”现在也只有他才能赦免妙音,就算是他要降罪于我,我也要再试上一试。 越门而出,忽然发现天阴沉的厉害,狂风乍起,似黑夜一般狰狞恐怖。 天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越发让我心底紧张,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我脚步匆忙,出了院子直奔凌王爷的书房而去。 “小姐,小姐!”,晴儿在身后不停的追喊,我也不管不顾了,再晚一点,怕是妙音支持不下去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就得她的一条命,什么都值得。 “你是何人,居然敢闯王爷的书房!”凌王爷门外,两个持剑男子挡住我的去路。 “我叫雪倩,我有急事要见王爷!”拱手而拜,我急切的道。 “凌王爷不在,而且王爷也说了,书房谁也不准进去,姑娘请回!”他们俩毫无表情的挡在我面前,伸出手道,“请!” 不能就这么回去,我必须要救妙音,紧握双拳,我用力的推开挡在门前的二人,可是不管我用的力气多大,他们始终分毫未动,“你们让开,我真的有急事要见王爷!” 狂风裹着枯叶,席卷而来。想起上次狂风乍起的那晚,雷声阵阵,雨声不断,尤似父君雷霆震怒,责罚下来。额头的火焰渐渐的燃起,炙热的灼烧着我的身心。 悲泣,狂躁,不甘。我在门口大叫着,“凌王爷,雪倩要见您,雪倩有事相求!凌王爷!” “姑娘,王爷真的不在里面!” 叫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凌王爷出来相见,哪怕是一句话也没有。雷声轰隆隆而起,这天怕是真要下雨了。 “小姐,小姐!”晴儿拉扯着我的衣袖,眼神瞥着我身后,紧张兮兮的道。 我转过身,正看见凌王爷带着沛芷刚入院门,站在五步之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我立即扑身过去,跪拜道,“求王爷放过妙音吧!” “不可能!”他依旧是决绝的话语,错过我身,大跨步的朝书房走去。 “王爷!妙音她若是真有意刺杀王爷,王爷现在就不会还毫发无伤了。所以,王爷请宽恕妙音的过错,她一定会改过的。”我相信妙音,她一定做得到的。 “晚了!” “砰!”的一声,他将门紧紧关上,徒留我在门外发呆。 “晚了?”看着紧掩的高门,我心里惶惶不安,颤抖的转过身质询的看着沛芷,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件叠起的衣物放到我手中,抖动着双唇一语未发。 “这是?”我呆呆的看着沛芷,不敢往下去想。 “妙音已经被赐死了!” 幽幽一语,拨颤着我的心弦。雷声在我的头顶炸开,噼里啪啦的夹杂着豆大的雨点狂落,瞬间晕开了衣服上残留的点点血迹。这是我离开地牢时为妙音披上的外衣,那衣服上的血似乎还保留着她身体的余温,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就不在了呢。方才我还在帮她擦药膏,还在听她的爱恋,现在她就???? “沛芷,这不是真的!”摇着头,我紧抓着沛芷的手臂,“告诉我妙音没死,刚才她还好好的呢。” “雪倩,别这样,妙音是逃不过的!”沛芷偏过脸去,望着别处,不忍看我这般样子。 雨水打湿了我的面颊,脸上流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湿湿的遮掩着伤痛。 “小姐,到廊子里避避雨吧。”晴儿急忙的拉扯着我。 “沛芷,帮我个忙,行吗?”抬起眼眸,淡淡的看着沛芷点点头,我遂道,“帮我把这件衣服和沛芷一起葬了,还有,她那把用了许多年的琴也一起葬了吧。” “可是,刺客是不能被安葬的!”沛芷慌忙摇摇头,很是无奈。 “难道要让她曝尸荒野吗?”我怒吼,不忍心想象妙音这个一直待我这么好的良友被扔荒野的惨象。 书房门突然吱呀的被打开,一个声音冷冷的抛出,“这事儿准了!” “砰!”的一声,门又被紧闭。 我面露微笑,双膝跪在门前,深情的跪拜道,“雪倩代妙音谢过凌王爷恩典!”我将衣物交予沛芷,只身错过她无声无息的离开这里。 “小姐!”晴儿高声叫着跟着我跑。 “晴儿!”沛芷一把拉住晴儿,摇摇头道,“让她自己呆一会儿吧。” 雨下的好大,却始终浇不灭我额头的赤火。妙音,希望来生你不再被“情”牵绊,好好的过完一生。 “你是何人!” 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撑着兰花纸伞挡住我的去路,她身后也是一年轻女子撑着莲花纸伞拥着另一名女子而来。我抹去眼前的雨水,待后面那莲花纸伞微微抬起之时,方才看清楚来人竟是凌王王妃,那个和夕儿有着同一张面孔的女子。 “挡了王妃的路,还不快像王妃行礼!”前面的女子没好气的叫道。 刚得知妙音逝去,我心情本就已经跌到了低谷,这会儿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斜眼瞅着面前这撑着兰花纸伞的女子,冷哼一声,皱着眉,调转方向大跨步前走,如此我不就没挡了你们的去路。 “放肆!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见了王妃也不行礼!”那撑兰花纸伞的女子两步上前抓着我的手臂,我无心纠缠,欲挣脱,她却顺势一把将我甩了出去。 “啪!”的一声,我手掌排起了路边低洼处的积水,溅的满脸都是。 “你这丫头是那个园子的,怎的这么没规矩!”兰花纸伞的女子厉声喝道。 我见今天是躲不过,心中愤恨难消,扭转脸颊,狠狠的对着这女子道,“王妃尚未发话,你这丫头倒是先发狠。狗仗人势,也不过如此!” “你,你????好你个伶牙俐齿,看看今天我不????”她伸手就朝我的脸而来,哼!还想打我! “净香!” 她身后凌王妃款款而来,止住了她伸出欲打下来的手。 “王妃!”兰花伞被称作净香的女子不甘的跺脚,撅着小嘴挨到凌王妃身边,“她对王妃这么不敬,王妃为什么还不让奴婢教训教训她。” “不可!”凌王妃柔柔一语,摇摇头,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怎么这么鲁莽,这可是王府,不是相府。” “是。”净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退到王妃身后。 我就着雨水借着衣袖擦掉脸上的泥渍,趁着雨水将凌乱的头发挽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雪倩姑娘!”凌王妃惊叫道。 只听净香嗤笑一声,“竟还是个毁了容的人!” 凌王妃半转着脸清拍她的手臂,见她不语,才又转过身来,递了张洁白的绣帕给我。 “姑娘用这个擦擦脸吧。” 我起身并未去接,我不要你的绣帕,“谢王妃,奴婢不敢。”。我转身欲走,她在我身后叫道,“雪倩姑娘!” 我身形一颤,咬着嘴唇转过身来,福福身道,“王妃有什么事情吗?” “倒是没什么事情。只是,这么大的雨天,姑娘也没带着雨伞,怕是很容易生病。”她拿过旁边侍女手中的莲花纸伞走到我跟前,道,“这伞就给姑娘用吧。” 我斜眼瞥到她身后那撑着兰花纸伞的女子不屑的撅着小嘴,心有不服。我嘴角微斜,单手推开她送来的雨伞,道,“奴婢不敢用王妃的雨伞,在此谢过王妃的好意了。”转身疾走,却听得那丫头在身后嘟囔道,“真是不知好歹!” “净香,不得无礼!”凌王妃责备道。 “可是,她本来就????” “好了,净香,别说了,还是快些去看看王爷吧。王妃,您慢点,小心水。”旁边站立的侍女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王妃,徐徐的朝凌王爷书房而去。 昨夜王爷遇刺一直到今早王妃才知道的。听闻刺客当场被抓,俯首认罪,王爷也安然无事,可是她仍旧很担心王爷。一早的就到王爷昨夜歇息的烟雨楼看望王爷,可是去时王爷已经不在那里了。后来听闻王爷去审问刺客,王妃也不便跟去。直到刚才才有人来报,说王爷已经从地牢出来,回书房去了,她才匆匆忙忙的往书房赶去,谁想到却遇见了雪倩。 在王府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未曾见过她,之前王爷有说过雪倩是他的侍女,可是从接风晚宴回来后就从没在王爷身边见过她。王爷的事情她甚少过问,加之,雪倩初来府上之时她给雪倩送衣服时发生的事情,就更是让她对这个不知来历的女子心生好奇。 这雨来的急,走的也急。 没多长时间,阴沉的天就像是被冲刷了一遍,渐渐的明朗起来。 我拖着湿淋淋的步子竟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花园,这不是去西园的路吗,我怎的走到这里来了。一看到西园,我就想起妙音,嗓子里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眼眶湿湿的涌出温热的泪水来。 “妙音????”穿过花园,站在西园门口。灰枯的藤枝寂静的爬满了院墙,还记得初来这里的情景,满院子的妙龄女子散座在池边,跟着妙音的琴声轻轻喝着曲子。 只是, 曲终人散, 徒留景色依旧。 昏昏沉沉的靠在亭中,昨日大家还在这为了晚宴欢喜,此刻却独留我一人,心中酸涩不堪。亭角的积水顺着飞檐的点点滴落,在池水中点起片片涟漪,池中的小鱼仍旧自在快活,根本不知这一夜竟发生了这么许多的事情。往后,又是谁来喂你们呢。 湿衣服紧紧的裹在身上,冷风一吹,冻得我瑟瑟发抖,我抱紧了身子蜷缩在一边。亭子四处通风,倒是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而这份清冷,却让我更加的清醒。 第一次知道一个每日相伴的人突然逝去的痛苦,竟是这般的让人无以言明,而我,却什么也没办法帮她做。妙音,你可真傻啊,“情”对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要将自己的生命舍去。而他,是否真的值得你的付出,对于你的死,他可曾有过半分的怜悯。 “可怜的孩子!”悠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陌生四人,我嚯的站了起来,一时起的太急,眼前冒着星星,头竟有些晕晕的。 “你们是谁?”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还有一位妇人,由一名年轻女子搀扶。四人均是富人家装扮,那妇人眼中噙泪,嘴角颤抖。这里是西园,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来。 “小倩儿!”那妇人上前唤我,我身形一颤,这可不就是我的名字,只是,为何他们会知道我叫做小倩儿。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后退一步,我扶着亭柱子稳住身子。 章节目录 第300章 病去如抽丝 “我的小倩儿!”那妇人颤悠悠的被旁边女子搀扶着走到我跟前,不管不顾的将我搂在怀里。她的怀里好温暖,好温暖,我都不忍心离去。 “唉!”后面的华服长者摇摇头,转身对旁边的长胡子老者恭敬的道,“大仙把她的双眼开了吧。” “是。”长胡子老者闭上眼睛,右手指一翻,嘴中默念两句。 我只觉得眼前像是浓浓黑雾散尽,乍现光明一般,眼前一亮。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华服长者,大叫道,“父君!”旁边的长胡子老者正是我的授业恩师——碧烨大仙。 “我的小倩儿!”慢慢松开我的双肩,母后泪眼婆娑的啜泣,旁边的心染也抹着眼角的泪花,还不住的安慰母后。 “母后!”百般的相思,委屈涌上心头,本以为我是再也见不到母后,可是却没想到还有能再见到他们的一天。 “小倩儿!”父君唉声叹道,不忍见我如此。 “小公主这些日子受苦了。”心染温柔的抚上我的发丝,决堤的泪顺流而下。 母后松开我的肩膀,拿锦帕擦了擦脸上的泪,让开空来对我道,“还没见过你恩师呢。” 我也敛敛神色,嗅着鼻息,跪拜在碧烨大仙的身前,道,“不肖徒儿龙倩儿见过恩师!” 碧烨大仙佛尘微摇,仰天长叹,双手将我扶起,“徒儿起来吧。” 我自知私自下凡已不对,自己还做出了扰人姻缘的事情来,可是这些终究不全是我的错,小倩儿也被伤的很重。可我终究是坏了天宫的规矩,父君母后此番下来,定是为了此事而来。 倘若没有发生这些事情,那么我现在应该是跟着碧烨大仙到雪之崖去修行了。我一旦被交到恩师手中,那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父君母后亦不能干涉师傅的决定,所以,对于这次的事情,不知道碧烨大仙会做出什么样的惩罚来,不管怎样,我都必须承受。 “师傅!”我低着头,轻声叫到。 “龙倩儿,你可知错!”碧烨大仙微闭双眸,问道。 我紧握着双拳,抿着嘴唇,而后斩钉截铁的道,“恩师,徒儿自知犯了规矩,可是对于当初的决定并不后悔。而且徒儿已经受到了惩罚,自从离开天宫的那天起,徒儿就已经失去仙根,不再是仙,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若是恩师还要给徒儿惩罚的话,那么徒儿也甘心接受。” 碧烨大仙摇了摇头,捋着长长的白胡子道,“劫数啊,劫数!” “劫数!”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父君,又看看母后,他们均摇着头,不言一语。 “我早知你已失仙根,不然刚才怎的会认不出我们来。只是,你那三生火与仙根被焱穹拿去,天宫不免又要有劫难了。”碧烨大仙叹了口气,忧心忡忡。 “倩儿不知竟会闯下大祸。”我呼的跪在地上,当日做下那决定,竟不知会给天宫带来劫难。如果我知道,那么我还会把仙根给焱穹吗,会吗?这个还真不好说???? “我的小倩儿,怎的变成这样了。”母后蹲在地上,怜惜的摸着我的脸,方才哭肿的双眼此刻又恰巧被母后看了去,失去妙音的悲伤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母后,倩儿想您。”百般相思,百种苦涩,都在母后的面前倾泻而出,仿佛找到了遮雨的港湾。 “对了,母后,孤泓和夕儿怎么样了。”伤感总是有的,可是我仍旧关心现在他们俩的情况,不知焱穹是否真的按照约定做了。 “他们????”母后稍微一顿,抬头看着父君和碧烨大仙,而后低下头对我道,“他们都在修行,很久也没来看母后了。” 修行!是啊,他们现在除了修行还有什么事情呢,还是和从前的日子一样的过。各自修行应该也不会在一起了吧。 “我在这里遇到了和孤泓还有夕儿长得很像的人呢。”我不经意的喃喃的道,眼前浮现了刚才遇到的凌王妃,还有一直冷默对我厌恶的无痕的样子。 “小倩儿,我们不宜久留,这就要走了,母后能看到你就安心了,以后要多多照顾自己啊。”母后牵起我的小手,万般的不舍。 这么快,我急忙站起身来,紧紧的抱着母后。“母后怎的这么快就要走。” “小倩儿,乖,母后真的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声音渐渐恍惚起来,方才还能触摸到的温度这会儿突然变得飘渺,指尖竟是抓不住一点的气息。风依旧冷冷的袭来,夹杂着落叶沙沙的飘落,铺了一地的金黄,满眼的金黄渐渐被黑暗遮掩。 “小姐,小姐,是不是想喝水。”艰难的睁开重重地眼皮,眼前由黑渐渐变得光明起来,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跟前晃悠,温热的水顺着干渴的嘴唇滑到嘴里,湿湿的滋润着干涸的嗓子。 “晴儿。”我扯着嘶哑的声音叫道。 面前的小人儿忙扑在我怀里,哭泣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晴儿猛地扑过来,正好将头压在我的胸口,心口一重,忍不住大口喘气咳嗽起来,一咳嗽又牵动着头痛,好生难过。见状,晴儿忙起身,伸手帮我顺顺气,道,“小姐刚醒,别急着想说话,好好休息。” 我欲哭无泪,若不是她突然的压住我,怎的会这样。 好不容易平下气,晴儿坐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泪眼汪汪,“小姐,以后别这么淋雨了,大夫说小姐若是发现的晚些,身子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来呢。” “我没事!”抚着她头顶的软发,我微微笑道。 “怎么可能没事,小姐刚才还烧得胡言乱语,若不是王爷硬是掰着小姐的嘴把药灌下去,还不知道小姐这会儿是不是能说出‘我没事’三个字来呢。”晴儿嗔怪道。 药!怪不得醒来就觉得嘴里苦涩涩的,原来是趁我睡着了给我灌了药。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你倒是说说看。”我勉强撑起一丝微笑问道,眼睛看着床顶的小碎野花图发呆。 “小姐在叫师傅,还说什么劫数,叫夫君。对了,小姐,你怎么会叫夫君呢,小姐又没成亲。”晴儿拉着我的手好奇的问道。 “是父君!”奇怪,我怎的会是在梦里叫他们,我明明就是在西园见到过他们啊,父君,母后,碧烨大仙还有心染,不可能只是我的梦境才对,梦怎么可能这么的真实。 “劫数!”难道说这次落入凡尘就是我的劫数!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不过的。 “父君!”晴儿托着腮念叨着,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我会这么叫。“晴儿!”我手指勾动着她的手心,叫道。 “怎么了,小姐?”她恍然问道。 “妙音????”一提到妙音,我心里就不由得悲伤起来。 “你姐放心,沛芷姐姐去葬她了。”听到晴儿的话,我才稍稍的安心下来,入土为安,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沛芷回来时到我房中来看我,见到我就怪我太不小心,怎的能淋了雨还在亭子里吹风。我问她妙音的事,她只道,按照我说的,把衣服和琴都随着妙音葬在了城外南郊,那是去大泽的必经之路。 我惊异为何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而沛芷却解释道,“她走前曾经面朝南面跪拜,那是大泽的方向。而且王爷说了,这天下想要他命的人他心里有数,妙音是谁派来的其实他不问也能猜出十之*来。念在妙音还算是忠仆的份上,就让她对着自己的国安葬吧。” 我很感谢凌王爷的善心,让妙音能对着自己的国长眠,即使是要刺杀他的刺客,他异能如此宽宏,这让我觉得他还并不是这么的不懂人心。 自从妙音的事情之后,凌王爷并未给我什么事情做,每每问起沛芷我的安排,她只说王爷既然没说那就呆着养病好了。沛芷是跟在凌王爷身边的老人儿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整天窝在房间里真的养起病来。 自从那场雨后,天冷的出奇。而我也在房间里闷的慌,捡了个艳阳的天,我带着晴儿裹得严严实实的在湖边小坐。 这是王府里小湖延伸到这院子边上的一弯清水,虽比不上烟雨楼前湖水的美丽妖娆,却也有着邻家女子的清新秀雅。 病去如抽丝,这么冷得天忽地一病,倒是让我吃尽了苦头。不过今天这艳阳天倒是让我可以好好的晒晒了,去去霉气了。 “小姐,你瞧,这鱼可真大啊!”蹲坐在水边,晴儿抑制不住的大叫。生病的这些天,她一直陪我在房间里呆着,倒也把她一起闷坏了。 “小心着点,这天寒地冻的,别脚下一滑掉下去了,先说好,我可不会下去救你的哦。”我靠在藤椅之上,眯着眼睛,两手抄在衣袖中,好不自在。 “啊!”晴儿惨叫。 只听“砰!”的一声,我连忙起身望着小池中荡起的巨大涟漪,心里一惊,忙叫道“晴儿,晴儿!” 可是水中一点影子也没有,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呸!”这乌鸦嘴,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些,可晴儿掉下去怎的连个挣扎都没有啊。心底慌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气丝。 手脚颤抖的,我忙脱了外套扔了鞋子一个弯身正要往水里扎,后面衣襟却被猛地拽住! “别拉我!”我气急的扭头一看,晴儿正笑嘻嘻的牵着我的衣摆,不好意思的叫道,“小姐,我在这呢。” 我看看池水,又看看晴儿,这才知道是这小丫头拿我开玩笑呢,害得我白白担心一场,她再晚点出来,我都一个猛子扎进冰水里了。 “晴儿!”我怒吼道。 “小姐,小姐别急,你不是说不会救晴儿的吗,晴儿只是看看小姐是不是真的这么狠心置晴儿与不顾!看来小姐还是真的疼晴儿的。” “试探我!”我大吼道,“你这丫头居然拿这个试探我,看我不把你真仍水里去!”说着我伸手就抓晴儿。 晴儿一见我生气,撒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叫道,“小姐莫生气啊,莫生气啊!” “今天不抓到你我就不是小姐,别跑,回来,别跑!”我在她身后狂追。 “小姐,饶了晴儿吧,以后不敢了!” “不可能,今天你非得掉水里去不可!” “小姐,你追不上晴儿!” “别跑,看我追不追得上你!” 我气喘吁吁的紧追在晴儿身后,病了这么久,体力还真是不行了,跑了几步就开始大喘。晴儿这小丫头倒是精力旺盛的很,跑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有丝毫的累感。 “小姐跑不动了!”晴儿站在半百步远的地方朝我做着鬼脸,嬉笑道,“小姐还是饶了晴儿吧,晴儿就不用跑了,小姐也不用这么追了。” “不可能,今天本小姐就不信追不到你!”趁着晴儿稍微松懈,我弯腰猛喘了几口气,卯足了劲,直起身就往晴儿那追去。 晴儿没料到我还有力气追来,慌忙的直起身往前跑,还不忘笑着回头看看我的狼狈样。 忽然,前面转弯口的巨石后猝不及防的冒出个人影来,“晴儿!”我挥着手大叫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晴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和来人撞了上去。 我紧闭着双眼,不忍一睹这两败俱伤的惨象。 “啊!”晴儿尖叫一声,我掰开两指缝皱着眉看去,只见前面又多出几个人来,一个青衣的无痕揽着凌王妃,一个玄衣的柏远扶着晴儿。晴儿那一声叫喊,分明就是因为突然拉着她的柏远而发出的,瞧她那绯红的脸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吧。”无痕松开凌王妃,关心则切,柔声问道。 “没什么事,谢谢无痕将军了。”凌王妃敛敛神色,拨开无痕的双手,站在一边微微屈伸道。 这会儿柏远也放开晴儿,小丫头回了神忙的跑到我跟前,揉捏着绣帕低声道,“小姐!” 我拍拍胸脯,舒舒气,还好有无痕和柏远在,不然这撞倒了王妃可是大事啊,心有余悸。“看你以后还敢跑这么快!”我狠狠的啐了她一句,手指顶着她的脑门骂道。 “小姐!”晴儿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我背着众人朝她挤了挤眼睛,这小丫头也算是识得眼色的人,瞧我挤眼,一下子明白了我的用意,随即哭的更加大声起来。 “哭,哭有什么用,你看你把凌王妃吓得,这是两位将军在,护着王妃没给你撞着。要是将军们不在,你这一下子要是把王妃撞出个好歹来,你付得起责任吗!”我声色俱厉,晴儿也十分配合,两个人一搭一唱的愣是让旁边的人无法插上一句话来。 “行了行了,要教训丫头回自己院子里教训去,别在这碍了王妃的眼!”身后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气呼呼的道。 我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收场了,再骂下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晴儿也抹抹泪,偷偷的朝我挤挤眼。我显得万般自责的转过身,对着凌王妃道,“奴婢没在意到王妃来,小丫头一时鲁莽冲撞了王妃还请王妃大人大量别跟她计较,回去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的。” 章节目录 第301章 嘲弄 “多亏了两位将军,小丫头并没有撞到身上来,你也不必太严厉了,回去好好教教就行了。”凌王妃柔声细语,款款而来。 “是!”我侧过身,对着无痕和柏远道,“谢过两位将军了,不然奴婢的小丫头就闯大祸了。” “小事!”柏远挺着腰板随即道。 “那奴婢先行告退了!”无人阻拦,我退后两步,站到晴儿身边道,“还不快回去好好思过!” “是!”晴儿啜泣两声,低着头紧跟在我身后,背对众人,我们俩相视一笑。还好,安然躲过去了,不然就凭着刚才凌王妃身边那个叫净香的丫头就能把我们烦死。 “站住!”才走几步,身后就有人将我们叫住。我身形一愣,惨了,又遇到那个天杀的凌王爷了。 我愤恨的瞪着晴儿,如果不是她要跑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不到这里来怎么会这么触霉头的遇到凌王妃和凌王爷。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我着叹了口气,扭捏转过身去,福福身子道,“奴婢见过王爷!” “原来是你,我还在想王府哪里的丫头这么不知廉耻,连衣裳都没穿好就到处乱跑!还好意思教训你的丫头,哼!”凌王爷冷哼一声,鄙夷的神色气的我牙痒痒。 听他这话,低头一看我才惊觉,天那!刚才急得只想着救晴儿的,而且鞋子都还没来得及穿就跑来追晴儿了。刚才气急,跑了这么远竟都没发现自己是光着脚的。这会儿被一群人这么看着我真是羞愧啊,连忙拉了晴儿挡在我面前,低着头,脸上已经烧的通红。 柏远清咳几声转过身去,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身子一抖一抖的似是在笑我。 “王爷请容小姐先行告退,回去换衣吧!”晴儿小声的说道,晴儿可真是太懂我心意了。我撑着烧红的脸颊躲在晴儿身后干笑着,两只脚这会儿踩在青石板路面上显得冰冰凉起来,左脚换右脚的轮流站立。 “嗯!”他点了点头,我立即转身,正准备跨步狂奔,却没想到他又在身后叫道,“本王叫你走了吗?” 我一愣,刚才明明是你点头说“嗯”的,怎的这么快就反悔了。 “晴儿,你回去把她的衣服拿来。”凌王爷侧过身,扶着刚来到这的凌王妃,似水般柔情的道,“爱妃受惊了,本王一定会好好的惩罚她。” 一听到惩罚,晴儿脸刷的就白了,连忙跪在地上,俯首道,“王爷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后不敢了。” 唉!刚才演那一出戏看来是白费了,谁知道半路还能冒出个凌王爷来。不管晴儿哭的再凶,凌王爷也只是旁若无人的撩着凌王妃的发丝,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只是王妃倒不似他那般自在,脸色羞红的垂在一边。无痕和柏远则背对着我们,望着远处的风景,一句话也不说。 “王爷息怒,奴婢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摇了摇头,砰的跪在了地上。哇!好痛!不知是不是这天冷的时候把石头也给冻住了,为何这么硬,加之我穿的又少,不知道这会儿膝盖上是不是已经青紫了。 “还跪在这哭什么,不是叫你去给她拿衣服的吗?”凌王爷慢悠悠的像是刚缓过神来,惊异的发现晴儿还在一般。 晴儿止了哭泣,愣了半晌,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也不清楚这凌王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对晴儿点点头,教她去帮我拿衣服,不然我就先冻死了。 “是,是王爷。”晴儿起身,迈着小碎步急切的跑出了我的视线。 “爱妃,来,我们到燕亭赏景,刚才还跟柏远和无痕说到这么好的天,该找点雅事做做呢。”他携着凌王妃一前一后的走上假山石梯,快到转弯处的时候才回身叫着我,“你还在下面做什么,上来伺候!” 我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等他们上去了我就可以走了,没想到还要我上去伺候。谁叫我是丫鬟呢,谁叫我刚才还犯错了呢。我起身揉揉双膝,回瞪着他们的身影,撅着嘴跟了上去。 “难得今天这么好的天,不如把酒言欢。”凌王爷一声令下,漆木桌上的茶就被撤下,一瓶子上好的桂花酿酒已经被端了上来。 “这酒有了,倒是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他扬着头走到亭外的围栏边,转过身道,“对,少了点声乐!” 凌王妃跟着王爷的步子也站在围栏边,盈盈一拜道,“既然王爷今天这么高兴,不如由臣妾为王爷弹上一曲如何?” 一提到声乐,我总是很难不想起妙音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凌王妃的琴艺我虽没听过,不过见她如此的清秀端丽,想必琴音也是如此吧。只是她给我的感觉里有夕儿太多的影子,这是我无法平心与她相处的一个障碍。 “爱妃今天是来陪本王的,怎的能让爱妃弹琴助兴,就让她去弹吧,也不枉本王对她的栽培!”凌王爷朝我呶呶嘴,满是嘲弄,“算是抵过吧。” “是!”我低头应道,若只是弹琴那还好,现在弹琴与我而言并没有多少的难处,只是每每抚琴,忧伤自上心头,剪不断,理还乱。 冷风吹来,带着阵阵的桂花酿香,这是我在这里闻到的最为醇香的酒了。 接过家仆抱来的琴,手心里沉甸甸的,这是那晚凌王爷赏赐给妙音的琴。琴犹在,人却非那人了。 将琴放于双膝之上,我端坐檐下,面朝平静的湖水,指尖流出曾经初见妙音时她弹得曲子。 枯枝摇曳,尽管已经没有了曾经树叶沙沙的伴奏,这曲依旧凄美,相思情浓。 仿佛,还少了些西园姐妹的低声吟唱。 “好曲!只是悲了些!”凌王妃低沉着嗓音,眼睛里隐隐的晃动这些晶莹,似是勾起了她的伤情来。 “砰!”的一声,杯落,激起浓浓酒香。 “你这是存心扫本王的兴致!”凌王爷厉声喝道,“让你来助兴,就是这么给本王助兴的吗!” 他突然的大叫,吓了我一跳,指尖惊的拨出一轮杂音来,生生的坏了这曲原本的美妙。 “王爷不想听这曲子,那奴婢就弹些别的好了。”浸在刚才的曲子中无法自拔,我也无心与他争辩,遂了他的心不也就无事了吗。 “记得前些日子王爷设宴,你弹得那曲子倒是不错,只是后来弦断让别人接了去,不如今天就由你自己弹完吧,怎么样。”柏远微笑着走到我跟前。抬起头仰望着他,阳光穿过他的发丝闪着金光,在他的身上晒出暖暖的味道来。 冷风一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来再暖的阳光也抵不过这么一阵寒风。我抱着肩膀上下搓了搓,四下里寻找晴儿,这丫头拿衣服怎么这么慢,该不会是怕了凌王爷不敢来了吧。 “小姐,小姐!”循着声,我拧着眉头看着亭后门边的暗处朝我招手的小人儿。 天哪,怎么躲在那个地方了,怪不得我都找不到她人呢。 “王爷,奴婢太冷,一冷就无法将曲子弹得欢快,还请王爷准奴婢先穿衣保暖。”我下牙齿打着下牙齿,瑟瑟发抖的说道。 他抿着小酒,瞥了我一眼,清声道,“准了!” “谢王爷!” 我立即起身跑到晴儿跟前将衣服全都裹到身上来,当两脚暖暖的踏进鞋子里的时候才觉得原来这凡间还可以这么暖和啊,两只透心凉的手也开始渐渐的暖了起来。 “还要本王等多久!” “奴婢这就来了。”我松开晴儿温暖的手,规规矩矩的坐到刚才的地方,架着琴,对柏远微笑道,“那晚的曲子叫做‘月下霓裳’,这曲子夜晚当月聆听最美。将军若是喜欢的话,奴婢就再弹一遍。”说着,我的微微的闭上双眸,指下流出的是月下翩翩舞弄的仙子,月桂飘香,琼楼玉宇,云海漫天,若隐若现。 清幽的箫声相伴而行,已不再惊异于他的和鸣。 曾几何时,我这么的希望在我学琴之后,能有机会与孤泓一起鸣出这月下霓裳。只是事与愿违,如今,且把他当作孤泓,一了我心中的遗憾吧。 “好曲!”凌王妃莲步轻移到我身边,柔声道,“没想到姑娘竟将曲子弹的如此的美妙,让人沉醉而不知觉。” 我弯着嘴唇,抱着琴起身道,“王妃过奖了,只是孤泓带的好罢了。”说完,看着无痕,连我自己也愣了半晌。这话,似乎哪里听过,该是出自夕儿的口中吧。 “孤泓?”凌王妃眉头微皱,看着无痕不明所以。 我知自己失言,这会儿怎的还沉浸在刚才的曲子里,忘记眼前的是无痕而不是孤泓了。“咳咳,奴婢说错了,是无痕将军带的好,奴婢第一次将曲子弹的这么好,多亏了将军了。”我抱着琴,朝无痕福福身,道谢。 “是姑娘过谦了。”无痕紧握玉箫,手指关节处露出发白的骨色来。 呵!第一次见他并不这么的讨厌我,言语中没有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冷漠,甚至还能与我和鸣,这可都是我不曾想到的结果。原本以为他会一直对我不屑呢,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转变呢。 “无痕,今天是叫你来逛园子赏景的,难得本王有空闲,你倒是好,不陪着本王喝酒,倒是夺了他人的事情来做。”凌王爷走出亭外,怀抱王妃,举着酒杯悠哉悠哉的抿了一口,斜眼看着站在亭外另一边的无痕道。 “听得此曲,一时兴起,只为了给王爷助助兴,王爷莫要见怪才是。”无痕躬身回道,抬起身来时,两眼紧盯着我,满是疑问。难道他还对我会弹这月下霓裳感到好奇吗,如果真是如此,我倒也想问问他,为何也会弹这曲子。除了我,孤泓和夕儿以外,哪里还会有人知道这曲子呢。 “王爷不是说这么好的天,当把酒言欢吗。”柏远端着两杯小酒走到亭外,嬉笑着将一杯交予无痕,“那今日柏远可要在王爷府上多讨几杯陈年佳酿,王爷可不要不舍得啊。” 身后的侍女忙倾身上前,青葱般修长指下,青花酒壶中缓缓流出细长晶莹的醇香美酒,在白玉的酒杯中清澈透明。明媚的阳光,将人晒的有些懒懒的,凌王爷举杯,笑道,“来,陪本王好好喝酒!” 若是没有晴儿的恶作剧,若是没有遇见王妃,若是没有遇见凌王爷,若是我还在那弯池水边,那么我还应该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沐浴在大好的阳光之下,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懒人,也许我还会翻个身,打个哈欠,做个美梦。兴许我还会再梦见母后,梦见父君,还能再问问我的劫数。 可是不可能有“若是”了,所以我还是要端坐在亭檐之下,继续弹我的曲子,为他人的取乐。乐趣是别人的,曲子也是别人的,只有心是我自己的。似乎这与我掉下来之前烟儿所做的事情一样,只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个弹琴的人而已。 从燕亭回来,我几乎是被晴儿架回来的,这就是盘腿架琴的后果。悔当初,真不该学了妙音这一招,苦了自己,妙音是不是这样弹琴的时候也会腿麻了呢。 “好想妙音。”躺在榻上,望着雕花的屋顶,我幽幽的道。 晴儿身形一顿,帮我揉捏小腿的力道明显的松了下来,变成了轻抚。我坐起身来问道,“晴儿,怎么了?” 晴儿低垂着头,烛影绰绰照在她的脸上,额前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颊,“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晴儿。”我从榻上下来,将晴儿扶起坐到榻上,双手托起她的面颊,再看时,她眼中已噙满泪水。 “晴儿。”我抖动着双唇,手指抹掉她下唇的血丝。 “小姐,今天是妙音的头七。” “头七!”我有些莫名其妙,头七为何?虽不是很明白,但从晴儿的神情看来,这一定是很重要的日子。 妙音与我而言似良师益友,可与晴儿而言,更像是慈母。妙音予晴儿的,是我从没有为她想到过的,对于妙音的死,晴儿的悲痛亦不在我之下,只是她比我更加的坚强。 “晴儿看着小姐身子不好,怕想起来又会生出什么病来。今天小姐又难得这么开心,后来晴儿就想自己帮妙音过头七的。可是晴儿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不伤心。”晴儿哭倒在我的怀中,这是妙音离世后晴儿真正的在我面前哭泣,不知道在我身后她已经哭了多少次。 “别哭了,你忘了,妙音不是说过,晴儿笑起来最好看的吗,你再哭,妙音可就要跟着皱眉头了。你也不想妙音不开心吧。”抚着晴儿的发丝,透过窗子我仰望夜空,“妙音,不论你在哪里,我和晴儿都会很想念你的。” 因为妙音身份的问题,我们必须要在隐蔽的角落秘密的为她做头七。东西是晴儿之前就准备好的,地点也被晴儿早已选好。在我生病的这两天,原来晴儿还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一切都准备的这么妥当,真是苦了晴儿了。 章节目录 第302章 搅局 小池边假山嶙峋的间隙中,我们摆了香烛案台,点燃火盆,将对妙音的思念一点一点的烧给她。看着记忆已成灰烬,随风漫天飞舞,我的心里闷闷地竟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晴儿,我们走吧。”起身扑去灰烬,我脱下外衣披在晴儿的身上,收拾起案台。 “谁在那!”厉声一喝,我与晴儿皆被震住,一不留神手中的碟子震落在地,“砰!”的碎掉了。 “出来!”又是一声,还没来得及惋惜,我与晴儿就不得不从假山石后面走出来,幸好妙音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月光下,一袭青衣负手而立,头上锦带随风飞舞。冷冷清清的夜,他的身影竟是如此的寂寥,淡墨的湖中闪着点点的冰冷光芒。惊愕他怎么这么晚会在王府,可是回头一想,今天王爷高兴,许是把两位将军都留在府中过夜了吧。 我牵着晴儿的手上前,福福身道,“奴婢雪倩见过无痕将军。”,“奴婢晴儿见过无痕将军。” “是你们。”他侧过身指着我们出来的地方问道,“为何那里有火光,你们在做什么!” 原来是火光将他引来的,没想到我们选的这么隐蔽的地方还是被发现了,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回将军,只是烤烤火罢了。” “烤火?”他向前两步,质疑道,“真是烤火?” 往常并不愿意与我多言的无痕现在的态度转变的这么的大了,突然的关心起我的事情来,本以为他会很不屑的走开的,要知道就不撒这个谎了。 “将军,”我连忙叫住他再欲望前的身子,“其实我们是在做头七,妙音的头七。”扭过头去,我小声的道。 “妙音的头七。”他默默的转过身,“别让别人看到,做完了就赶快回去。” 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也不问及别的,“谢将军,我们做完了,这就走了。”我推了推还战战兢兢的晴儿,让她快些收拾东西出来。 “谢将军!”福福身子,我们拿了东西一再的道谢。 “雪倩!”正欲走却被无痕叫住。 “将军还有何事?”我低眉问道。 “可以告诉我,你作那曲子的故人叫什么吗?”冷月下,他深情而问。 “他叫孤泓!”莞尔一笑,转身间嘴角却漫开了苦涩,孤泓!他叫孤泓! 不知道他得知“孤泓”二字会是什么心情,而我只是不忍心再看着他那张落寞的面容。孤泓应该是快乐的,小倩儿心中的孤泓一直都是快乐的,会咧开嘴笑着叫“小倩儿,慢点,小倩儿慢点”的孤泓。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无痕的变化让我有些欣喜,也有些不安。 许是今天在燕亭又被冻到了,回来时头就有点晕,微微发烫,本想晚上喝碗姜汤发发汗会好些,可谁知都到这会儿了翻来覆去的就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尽是无痕的身影,被子里热气都散尽了,也不提发汗了。 门“吱呀”而响,像是有人进来了,“晴儿,是你吗?”我翻了个身子朝着外面,轻声叫道。正好我也睡不着,晴儿来还能和她说说话,兴许说着说着就能睡着了。 “晴儿???”我掀开床幔将头伸出去叫道,怎的进来了连个声也不回一下啊。 “是你吗,晴儿?” 仍旧是没有回应,可外间倒是有些什么动静,“不会是有贼吧。”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谁这么大胆,敢在凌王府作案!我抓过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轻轻的从床上下来,鞋子也没穿,就蹑手蹑脚的往外间挪动。 一个黑影借着月光打在了雪白的窗纸之上,我瞪大了眼睛张嘴惊呼,说是迟那时快,那黑影一闪就到了我跟前,单手捂着我的嘴巴,硬生生的将我的声音憋了回去,另一只手则锁住了我张牙舞爪的双手,逼着我一直后退,退到退无可退的墙角。 “别动,累了,让我靠一会儿。”他下巴搭在我的肩上,这感觉似曾相识,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香,不知道今晚又喝了多少的酒。桌子上的茶盏明显的被动过,刚才他应该就是坐在这里喝茶的吧。 “凌王爷怎的到奴婢的房间里来找水呢?”我用力的推他一推,也只是徒劳,他仍旧抱着我丝毫未动。 “就这么不待见本王来?”他眯着眼睛,有些怒气。 也罢,不跟一个醉酒的人相争执,我偏过头去望着窗外高挂的朗月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病还未好,怕是王爷挨的太近,也染上了就不好了。” “怕本王染上?”他嗤笑,话锋一转道,“难道就不怕无痕也染上吗?” 我一愣,何出此言? “王爷这话奴婢可就听不懂了。” 他一把将我推开,扶着墙,摇摇晃晃的走到软塌边,斜靠在上面。两手揉着太阳穴,眯着眼睛道,“本王看你跟无痕倒是走的很近啊。” “无痕将军?” 我抿着唇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递到他身边,“王爷怎的会这么说,无痕将军一直都介意奴婢的身份,怎的会和奴婢走的近呢。” 要说近,也只是因为那首曲子罢了。 起身走到床边,望着墙角斑驳的树影随风摇摆,心里凉意骤起,连忙将窗子关上。夜寒,为何他会独留王妃在房,自己却跑到我这里来了。 “王爷今日想必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知道该休息了,还不快点过来服侍本王。”他闭着眼睛,两手举起,做好了准备。 “王爷难道不回王妃那去吗?”我惊叫道。 “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难得本王今天能想得起你来,难道你要将本王拒之门外!”他忽地坐起身来。 可是从前都是在军营中,没有王妃,可是现在是在王府,凌王爷有他的凌王妃,为何还要来找我。 “你居然要违抗本王的命令,难道说,你心里已经有了旁人,那人是谁?是无痕?”他一步步的紧逼,我一步步的后退。他暴戾的眼神中已满是怒火,稍微一点的火星即可燎原。 “王爷说笑了,奴婢心里没有别人。”当然,是一个人也没有,若是说有,也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是个不属于我的人,不是吗。 “没有别人!没有别人!你敢看着本王的眼睛说,你的心里就只有本王吗?”他紧握着我的双肩,不停的摇晃。我已散开的发丝随着他的摇晃不停的颤抖,他炽热的眼神灼烧着我的心。 “凌王爷何必要在意奴婢的心里想着谁呢?”我雪倩已经不再会去喜欢一个人了,“情”这东西再也拿不起了,所以不要再问我眼中还有谁的存在。 “本王说过,你是本王的人,你的眼中只能有本王的存在!”他高喝一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门外,晴儿焦急的敲着房门,刚才的声响都已经把她吵醒了。 “晴儿,你做什么呢?”沛芷由远及进的走来,叫住晴儿。 “小姐房间里有声响,可是怎么敲门也不开。”晴儿急得拉住沛芷道。 “里面有声响?”沛芷在门外站了片刻后,拉着晴儿道,“雪倩没事,可能刚才做恶梦了吧,这会儿没什么生音该是没事了,你不必太担心了。” “真的?” “嗯!”沛芷应声道。 “今晚上我睡不着,晴儿可不可以陪陪我说说话呢?”沛芷叹了口气道。 “好吧。”晴儿点点头,随着沛芷回了房间。 我这才稍许的安心,还好有沛芷在,不过刚才她是不是也听到了我,想到这心里小兔狂奔,脸上烧红了起来。 可是留在心里的痛又何止这些! 未到清晨时,我猛然醒来,他依旧还睡在我的身边,天色见亮,晨光透过窗户纸柔和的照在他微红的脸颊上,我摇着他的身子催他赶快回去。 “可是???”再等一会儿大家可都要起床了,让别人看到这个凌王爷一早的从我的房间里走出去,这怎么像话啊,虽然这在军中不是什么秘密,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是王府,非军营啊。 “再吵本王这就把你扔出去!”他伸手将我的头往下按了按,拉起被子继续睡。 “咚咚,咚咚,咚咚????” 我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一声声的心跳仿佛敲在我的心头。 恍恍惚惚的我竟在他的怀中又睡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早已经走了。为什么每次总要拿我的衣服出气呢,以后在这样的话,我可就没衣服穿了,唉! 不!呸!我怎的还会想着以后,希望再也不要有以后了。 将破衣服叠好放到一边,我打开箱子翻弄,本来衣服就不多,现在真是破一件少一件了。 “咚咚咚????” “谁啊????”我忙盖上箱子缩回床上,探个头问道。 “是我,沛芷,你起床了没?”沛芷隔着门问道。 “沛芷,你进来吧,我???,我还在被子里,就不给你开门了。”说着,我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沛芷进门,手上还拿着一叠东西,走进了我才看清楚,是几件衣服。虽然乍看上去平淡无奇,是些普普通通的料子,可已经看得我只想流口水了。 “沛芷,有事吗?”我羞着脸笑盈盈的问道。 “这是王爷让我拿给你的,呶。”她伸手将衣服放在我的床头,转身就走。 今天的沛芷好生奇怪,我刚想叫住她,她却先一步折转了回来。本着脸,没好气的道,“雪倩,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是真心待你,从没把你看作是青楼女子,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可是我却看走了眼,看错你了。原来你始终还是改不掉恶习!” 沛芷一时情急,说了几句话脸已经憋得通红,“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你说什么吗,我说王爷是刚大婚就去征战,每日思念王妃才会对你这么好,那是把对王妃的思念转到你身上以做寄托。可是现在王爷已经回了王府,王府里有王妃,现在正是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的时候,你怎么可以来搅局呢!” “搅局?”我惊得坐起身来,被子“哗”的一下子滑落下去,我手忙脚乱的拽起被子,将自己裹好。抬头看沛芷,她脸上唰的就红了,我也咬着嘴唇,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沛芷看到我这样子。 “你敢说昨晚上王爷没在这过夜?”沛芷质问道。 “王爷是在我这过夜的。”我窘迫的小声道,可是这又不是我愿意的,若是有的选择,。 “不管你是不是愿意,可你现在毕竟是王爷的人,可你为什么还要无痕将军,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沛芷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颤,一闭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悠然滑落。 “无痕!”我叫道,怎的又和无痕将军车上瓜葛。 “沛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扯着被子起身移到沛芷身边,急于辩解,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痕,怎么会牵扯到无痕呢,他对我不一直都是这么的厌恶的吗。 “我会有什么误会,都你是---雪倩,都是你!你要破坏王爷和王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每日将你留在身边,百般呵护。你就是这么报答王爷的吗。我平时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沛芷几乎是在咆哮,第一次见她如此的失态。 “沛芷,我没有,我没有破坏王爷,没有无痕将军,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我夹紧被子,伸手想要抓到沛芷,可她却一把将我甩开,退到两步之外,抹掉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王爷要我告诉你,之前在军营中你就是王爷身边的侍女,如今你身子也无碍了,也该继续做事了。王府里不会养闲人,以后你还是跟在王爷身边,随时伺候着。” “还是做王爷的贴身侍女!”我皱着眉头,挂不得这些衣服看起来这么的眼熟,原来是王府里侍女穿的。只是为何还要我做他的贴身侍女,回了王府,他身边的人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很高兴是不是,别装做不得以,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现在你得逞了啊。以后你天天跟在王爷身边,就连王妃见王爷也没你方便!”沛芷噙着泪嗤笑道。 “我不去!”我一扭头,若是去做贴身侍女要被沛芷这样误会,那么我情愿不去。 “别仗着有王爷给你撑腰,你就可以刷小姐脾气,这还真由不得你。不过我送你一句话,做什么事都先掂掂自己的份量!”说完,沛芷转身疾步而去。 章节目录 第303章 息事宁人 我呆呆的愣在房间半晌,才缓过神来。如今这事是怎么回事,一大早的竟冒出这么些变数来。我挠挠头,心里闷闷的,很无奈的反身回床上,一件件的将衣服穿好,洗漱一番才出门。 不知沛芷为何会起了这种想法,可既然一向对我很好的沛芷都变成这样,那么其他人呢,王府里的其他人又会怎么看我。仰天哀叹一声,何时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晴儿,晴儿呢? 今天本身起的就比较晚,往常这时候晴儿不都该早些叫我起床了吗,为何今天却一直不见她来。我四下里去寻,可是依旧不见晴儿的身影。 “咳咳,雪倩姑娘。”我转身一看,大管家在我身后似是站了很久了。 “大管家。”我上前低眉应道,“不知道大管家找雪倩有什么事吗?” “王爷吩咐过,今天开始雪倩姑娘就在王爷身边伺候,可是都这会儿了,姑娘怎么还没去!” “现在?”我回头看着院子,还没找到晴儿呢,不知道晴儿会跑到哪里去,这里是王府,希望她不要再迷路了才好。 “姑娘还不快去?”大管家厉声道。 “是,奴婢这就过去!”三步一回头,我朝着王爷书房的方向而去,心里却一直惦记着晴儿。 大管家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好像我是什么小偷似的,一直提防着我逃跑,一直到了凌王爷的书房门口他才转身离去。 “呼????”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被人这么盯着真是件要命的事情。 经过上次为妙音求情的事情,看门的两位大哥已经对我并不陌生,见到我来并未阻拦,还让出了路来,“雪倩姑娘,王爷等你许久了。”想来,凌王爷也是事先告诉过他们我会来。 我颔首应道,“谢两位大哥了。” 推门而入,凌王爷一身白色闲装斜靠在书桌前,手中拿着毛笔不安分的抖动。我理理长发,整整长裙,清咳一声,低眉上前道,“奴婢雪倩见过凌王爷。” 他眉毛一没抬一下,托着下巴盯着书桌面道,“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昨晚太累了?你今天不是醒的挺早的吗,会早些来。” “王爷!”我一语断了他的话,他这么大的声音,门外的两位大哥指不定已经听了去了。没想到我越是想息事宁人,他却越是要弄得人尽皆知。 片刻的安静,房间里只能听到他衣物摩挲的声音,他坐着我低头站着很是尴尬。“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问道。 “吩咐?”他将笔扔到桌子上,笔杆顺溜的在桌上画出一个弧度来,“啪!”的落了地。我刚忙倾身上前将笔捡起来在桌上放好,又折回桌前恭敬的站着。 “本王今日想邀柏远和无痕去射猎,回来这些日子还真有点怀念沙场,你去梅苑将两位将军请来。”他挥挥手示意我出去,我刚转身,他又叫住我道,“请过两位将军后,到梨园去让让王妃准备骑装,然后你拿来给本王换上。” “我去拿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他眉角吊起,问道。 “没,奴婢遵命!”记下自己要做的事情,转身出门。 虽然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可就是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出了门,跟门口的侍卫大哥问了路,我就一路往梅苑而去。这王府还真是很大,虽然侍卫跟我说的好像很简单就能到,可是我又问了好几次路,才终于摸到了梅苑的月亮门上,真是够费力气的。 梅苑是凌王府招待宾客住宿的地方,这时候住在王府的人只有柏远和无痕两位将军而已,所以侍奉的丫头侍卫也并不多。正巧面前走来一个侍女,我忙上前询问柏远及无痕的房间,说来也巧,她正好是侍奉柏远的丫头,唤作荔云,此时刚从柏远处来,我请她带路直奔了柏远将军的房间。 “咚咚咚!”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开门,荔云也有些好奇,刚才明明还在,这才转身的功夫,怎的不见柏远将军人了呢。 我道,“可能是将军有事先出门去了,不如你先带我去找无痕将军吧,说不定柏远将军也在呢。” 荔云点点头,应道,“说的也是,那就先带你去找无痕将军吧。” 提到无痕,我心底一沉。昨晚凌王爷因无痕的原因对我百般,今早沛芷亦因无痕而对我心生怨气,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说我们真的有些什么的话,也就无所谓了。可是我们?????,他虽相孤泓,但却不是孤泓,我怎的会对他有什么念头呢,那么他又是怎么想的呢,我心中纠结的厉害,不忍再去想。 “痛!”我捂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了墙壁上,走路还真是不能开小差啊。 揉着头我抬眼一看,面前正站着柏远,刚才我并不是撞到了墙,而是撞到了柏远的身上。尴尬的一笑,我都觉得自己笑的好像白痴一样。旁边的荔云先是一惊,后又捂着嘴咯咯的笑我。 我不好意思的咧开嘴道,“原来将军在这啊,真是让雪倩好找啊。” “找我有事?”柏远收了手中的长剑,带着冰冷的寒光插入剑鞘之中问道。 “呃,凌王爷说回来还很想念沙场的日子,特命奴婢来请两位将军一起去射猎。”斜眼撇过另一头走来的无痕,一样拿着长剑,似是方才二人正在比武,“两位将军刚才这是?”我指指二人手中的剑,问道。 “闲来无事,切磋一下。”柏远说的轻松的很,虽是切磋,却也都是尽了力的,否则才这么点的功夫,两人怎么额头都冒了汗珠,可不要说这是天热闹的,这会儿可是冷得很那。 “我们这就随姑娘一起过去吧。”柏远走到我身边,俯身一请,淡淡一笑。而无痕只是跟在他身后,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出了梅苑,我问旁边的荔云道,“姐姐可否告知雪倩梨园怎么走?” “梨园?你还要去梨园有事吗?”荔云还未答话,柏远就先问道。 “王爷说,要奴婢到梨园为王爷拿骑装,只是,我并不知道梨园怎么去,来王府这么久,从未去过。”我叹着气回道,若是可以,我真不想去梨园。一是不想见那王妃,二是,因为王妃身边的净香实在是让我觉得吵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看得我心烦。 “噢~~,那我们就和你一起去好了,也并不远。你说怎么样,无痕。”柏远探着头问身后慢慢走来的无痕。 稍楞几许,他才偏过头去,无声无息的点了点头,应道“嗯。” “那我们走吧,荔云丫头,你在前面带路,不然我们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丫头直奔王妃住处,说出去可不太好听啊。而且,荔云丫头知道我们赶时间,一定会让我们赶快见到王妃的。”柏远嬉笑的对荔云道。 荔云脸色一红,羞涩的扭过头去,小碎步的快步向前,走出几步外才回头来,“将军是王府的贵客,谁敢让将军久等啊,再说荔云哪里有这么厉害,还能让将军如此抬举。” “想夸夸你还不行啊。”柏远嘿嘿一笑,紧跟着上前几步又扭头回来对我们道,“你们俩还不赶快跟上,慢吞吞的做什么啊。” “是,将军。”我紧随其后,无痕仍旧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过步子要比刚才迈的有些犹豫,时紧时慢。因该是因为凌王妃吧,我暗想,不知道柏远是不是也知道无痕与凌王妃之间的事情,若是知道,这会儿拉着无痕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里便是梨园。”荔云指着门上的“梨园”二字道,“雪倩,以后可要记住了,这里就是王爷住的地方,从这里到王爷见客公务的书房也并不是很远。你在王爷身边做差事,这些路走走就熟悉了。” “谢谢荔云姐姐了。”我扬着头看着“梨园”二字,心中感概万千。 跨步而入,荔云寻了旁边做事的丫头,熟门熟路的将我们引到走廊上,走廊尽头树下石桌旁的王妃正引针绣花,聚精会神,纤纤细手往来穿梭,凉风吹过,撩起衣摆舞动,一针一线仿佛都在诉说着相思。 我走到她身边,低声道“雪倩见过凌王妃!” “咝!”她猛地缩回手指,放在嘴中吮吸。缓而,她抬起灵动的眸子惊讶的看着我,“是你?” “是奴婢!”我低声道,许是我打扰了她的安静,才会害她伤了手指,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怎么是你,看你把王妃弄得,真是有你的地方就没好事!”伶牙俐齿的净香丫头从房间里端着一杯热茶走出来,一见到我就噼里啪啦的教训起我来。 “是奴婢唐突了,请王妃恕罪。”我低眉应道,心里只想着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面前这两个人,我可是避犹不及的啊。 凌王妃抬手拦住净香欲上前的身子,起身走到我身边道,“无碍的,姑娘不必担心。”说完,她看着我身后微愣片刻,脸色煞白眼含悲伤的低下头去,缓而又提起头来道,“两位将军也来啦,快请坐,净香还不快给将军们倒茶。” 无痕站在原地未动,倒是柏远一屁股坐在石桌旁,探着脑袋的看着王妃刚才做的刺绣,无不赞扬道,“王妃的手艺可是越发的长进了啊,这一对水鸭子倒是绣的比以前好了许多啊。” “将军又拿我开玩笑了,这鸭子绣的再好也变不成鸳鸯了。”王妃落寞一句,百般无奈,捋起一屡发丝轻轻坐回石凳上。 “净香这丫头道个茶怎的都这么慢。”王妃回头看了半晌,又招呼无痕道,“将军也别站着,坐一坐吧。” 无痕仍旧未动,眼睛却盯着那副绣着的鸳鸯戏水图,目不转睛的,王妃明显有些尴尬,倒是柏远先解了围道,“我们也就坐一坐的功夫,来是有事情的要做的。雪倩????”柏远转身叫我道。 “是,将军不提奴婢还忘记了,王爷今日邀两位将军去射猎,要奴婢来取骑装马上送过去。”我低眉应道。 “你来就是想在我们王妃面前示威的是不是。”蓦的从一边冒出个声音来,声还未落人已经到了跟前。“啪!”的一声,净香将托盘拍到了石桌上,怒气冲冲的盯着我。 “净香,不得无礼!”王妃训斥道。 “王妃,是她不要脸,是她欺负您啊,奴婢怎么能不管!”说完她就上前指着我鼻子道,“本来我还不信他们说的话,现在想来不信也不行了,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术,竟然将王爷引到你房里去了。你只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和王妃争宠,妄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你别做梦了。” “争宠!飞上枝头做凤凰!”我捂着嘴呵呵一笑,我本就是天宫的凤凰,何必还要说我妄想呢。再说了,我根本也都不屑于和这凡间的王妃争宠,那王爷若是你们想要就自己看牢了,不要再让他半夜的跑到我房中去吵我睡觉的好,我可不喜欢整天被人如此的强迫。 “笑!你这贱人还笑得出来!”净香气急,顺手从桌子上端起热茶就朝我泼来。 我刚举起衣袖准备去挡,却只听得“砰!”的一声,杯子落地,摔破了一个角。好好的一套紫砂杯就这么少了一个,甚是可惜。 随着净香诧异的眼神看去,我才知道原来是无痕出的手,只是一颗木珠借力将杯子从净香手中击落。 “无痕将军,你????,你怎么也眼睁睁看着王妃被欺负,不仅不护着王妃还帮着这贱女人来欺负王妃!”净香说着,脸上却已经憋得通红,气的不轻。 “净香!”她身后我曾经见过的另一王妃侍女叫住了她,“净香别再胡闹了!” “冰岚,我只是为王妃讨个公道,什么时候胡闹了!”净香半转着身面对冰岚,眼睛却时时刻刻的盯着我,仿佛我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她对我充满了浓浓的敌意。 “净香,王妃一天是王妃永远都是王妃,没有人可以替代,你说是吗?”冰岚上前按住净香的肩膀,看着净香一字一句的认真的说道。 那眸神色是这么的肯定,没有一丝的怀疑。她宁静的外表下却掩藏着一颗坚定的心,她的内敛与净香的急躁完全不同,也许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才会让凌王妃无心与身外之事。身边有这样一个丫头跟这,该是她的幸吧。 章节目录 第304章 懊恼 “冰岚,王妃永远都是王妃,可是王爷这才回来多久就被这小贱人勾了去,她到底把王妃放没放在眼里!”净香的气势明显比刚才弱了许多,可以就是不依不饶。 “王妃是这王府里除了王爷以外最大的主子,她怎么会不把王妃放在眼中呢,你多虑了。只是王爷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何况只是宠幸了一个侍女,你又何必因此懊恼。进了这王府的什么都是王爷的,她自然也是王爷的,那么王爷宠幸她也无可厚非。倒是你把这种事传了出去,外面的人该说王妃嫉妒心重,连府里的一个丫头都容不下,到时候可是你害了王妃了。无痕将军说冰岚说的是不是一个道理。”冰岚抬起眼眸直对着无痕问道。 无痕却旁若无人的看着王妃,淡淡的点了点头,“嗯。” “方才还未谢过将军,若不是您出手打掉这茶杯,净香就又闯祸了。”冰岚微微福福身子,像无痕道谢。又上前几步弯身将地上的杯子捡起,两指婆娑着杯边摔破的痕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她抬起头转身的那瞬间,我却看到了冷冽的寒光,冰冷刺骨如寒冬腊月。 “对了,你不是来拿王爷的骑装的吗,净香这丫头一闹倒是差点给忘了。”凌王妃尴尬的起身揽着净香的手臂,在她耳边道,“快去准备王爷的骑装,就那件黑色的吧,新做的,王爷还未穿过。” 扭捏几下,净香终于被王妃哄了过了气,气哄哄的迈着大步子往寝楼而去。 我此时站在这里倒是有些尴尬,怎么说我这也真的如沛芷所说,生生的坏了王爷和王妃新婚燕尔的时光,可是这又不是我愿意的。脑中精光一闪,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凌王爷叫我来梨园的时候我感觉这么的不踏实了。原来,他早该料到有这么一遭,兴许还是他故意为之的,不然刚才见到净香的时候她还没说什么,端个茶出来后就像是对我有了深仇大恨一样。 这王府里流言传得还真是不一般的快啊! 而且,在这王府当家人的怂恿下,这速度更是飞一般的迅速! 稍等片刻,净香就手中托着一叠黑衣朝我们走来。她怒气冲冲的将衣服重重地落在我的手臂之上,道“拿好了,去跟王爷献媚去吧!” 柏远坐在石凳上偏过头“咳咳”两声,脸颊微红的躲着众人自顾自的傻笑。 我眉心一拧,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很是无奈的将衣服整好,托在手心。朝王妃福福身道,“王妃,那雪倩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好好照顾王爷!”像是一种嘱托,听的我很是不习惯。 “那我们也去了,等会儿叫王爷多猎几条好的皮毛给王妃做冬衣。”柏远嘿嘿一笑起身告辞,只有无痕还站在原处,并未跟上,我也不愿再等他,反正他也认得路。只是为何看着他们,我的心里会隐隐的酸痛。 “将军,你要多加小心那。”凌王妃上前两步,却止在无痕身前一步以外的地方,二人隔着一张石凳面对面站着。 “我会的。”似乎将所有的光景都已经容纳进了脑海,他毅然转身紧随我们而来。 到了凌王爷书房,我把衣服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软榻之上,刚准备出去,却听他厉声叫道,“你这就这么走了吗,还不为本王换衣!” “换衣!”我张着嘴皱着眉,看他*服倒是看了许多次,还真没为他这么换衣。 柏远和无痕站在院子中翘首看着我们,柏远还一边催促道,“王爷,你可快着点,我可快等不及了。” 凌王爷应着声,转身走到屏风后等我。罢了罢了,我一咬牙,反身从软榻上拿了衣服跟着他到屏风后为他换衣,他的张着手臂早已等着我来。 “王妃可还好?”他低着头,湿湿热热的鼻息正巧的喷到我的衣领中,惹得一阵颤栗。 “王妃很好。” 却怎么也解不开,还因紧张憋了一头的汗,伸手刚要擦,还好并无旁人在,不然被人看去又要嚼舌根了。心里想着换个方法解试试,还未刚松手,扣子自己就掉了下来,看得我懊恼不已。 为他穿好衣服,整理衣摆,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身是汗,紧张,真的是紧张出了汗来。不过,看看自己的成果还真的很满意。一袭紧身黑衣衬得他此时英姿勃发,高束起的黑发更是显得他神采奕奕。 “走吧!”他错过我身,吱呀的将门打开阔步迈了出去,我叹了口气紧跟在后面。他的步子可真是快啊,就靠我这双脚跟着还真有点费力,若是能让我腾个云该有多好。 “今天天好,咱们就去北郊围场好了。” “北郊围场!”柏远一脸兴奋的样子,拍手称道,“这次我可要多猎些猎物了。” 送他们走到王府门口,大管家一再的强调请主子们安全后,我躲在管家身后终于舒了口气,这下子可把他送走了,等下就赶快回去找晴儿,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真是让我担心啊。 “雪倩,雪倩!”我正想着晴儿可能去的地方,却没想到一时开了差,竟连大管家叫我也没听到。 “是,大管家,有事吗?”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问道。 大管家手朝一边比划,我转头一看,凌王爷本着脸,满是不悦的沉声道,“本王叫你你在做什么!” “王爷叫我?”我顺口问道,怎的们要出门了还不忘给我找些事情做吗,真是这样的话,这王爷也真的是太小气了。我无奈的摇摇头。 “你的马在那边自己牵来。”他手指着身后不远处一人一马对我道。 “我的马!”我惊叫道,他的意思是叫我一起去的吗? 等等,那牵马的人!我定睛一看,不就是晴儿吗! “晴儿!”我绕过大管家想晴儿跑去,这马虽然要比王爷将军骑的马小了许多,可是对于晴儿来说牵着还是很费力,走近一看,晴儿的额头已经满是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晶晶亮光。 “小姐,你的马。”晴儿见我来,裂开嘴嘻嘻笑道。 “你这丫头,怎么有事出去也不跟我说声,害我为你这么担心。”我嗔怪她道。 “小姐。”晴儿低着头,脸色秀红的低声道,“王爷说小姐累了正在睡着,不让我进去跟小姐说。” 我一听晴儿这话,脸上霎时也飞红一片,这可恶的凌王爷。我咬着牙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他一眼,转而对晴儿道,“那刚才你都做什么去了,这马是怎么回事?” “这马啊,”晴儿一听我提到马,立即兴奋起来,“这马是王爷准备好的,我去试了试这马的性子,一点也不犟,小姐骑着肯定不会出问题的,而且我刚才把马身上都刷了一边,又晒干了,小姐放心。”晴儿将缰绳递到我手里,嘻嘻一笑。 “你这丫头啊,想的太周到了。”听了晴儿的话,我心里甚是感动。这么小的人儿什么都为我想的这么周到,不像是我照顾她,倒像是她在照顾我了。 “小姐快去吧,王爷好像不太高兴了。”晴儿耸耸肩,躲在我身后道。 我转身正好对上凌王爷幽黑的眸子,深邃的要将人吞噬一般。 “那我去了,你要好好的呆在房间里,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乱跑,知道吗?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沛芷,她应该在府里的。” 沛芷!提到沛芷我心里一沉,说不出的苦涩。 “沛芷姐姐已经去围场了,刚才我从马厩里出来之前,她就已经走了。”晴儿道。 “她已经去围场了!”这么说,在围场我肯定是会见到沛芷的了,再见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才好。 晴儿扶着我慢慢的爬到马背上,这姿势实在是不雅的很,可也没办法,凌王爷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我再不走,恐怕他就要火起来了。 我战战兢兢的半伏在马背上,腰酸背痛的好生难过,可马蹄也只是吧嗒吧嗒的慢悠悠晃着,而王爷和将军的马则是哒哒哒哒的往前奔,奔了几步就停下来说说话,看看风景的等我,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耗尽了原本的兴奋头。 “雪倩,要不你跟我骑一匹马好了,不然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围场啊。”柏远有些耐不住性子了,首先提议。 “我本来也没想来,说叫你们带我来的。”我嘟囔着撇撇小嘴,伸手揉揉小蛮腰,可真是累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话音未落,我就嗖的一声从一个马背上落到了另一个马背上,狂奔而去,“柏远,那马你牵着!” 我回头一看,凌王爷正坐在我身后,双手从后揽着我的腰,缰绳一抖,这马高喝一声,电闪雷鸣般冲了出去。后面的柏远牵着我的小马紧跟而来,无痕则一直保持着一个速度,不紧不慢的跟在左右。 一个王爷出来围猎居然不带着一个侍卫却带了我这么一个侍女,真是可笑。可是我却想错了,原来不是没带侍卫,而是侍卫们早就早围场开始做准备了,凌王爷刚到围场,侍卫们就已经站在外面迎接了。 “王爷今天好心情啊,属下也蒙幸随王爷围猎!”从马上下来,我定了定神,一看来人才知是怀卿,原来他把营中的将士也带来了。看这阵势哪里像是一时兴起想要来围猎的,倒像是一早就有准备的。 “王爷,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待王爷用些膳食即可围猎了。”人群中,沛芷一袭轻便的衣装上前躬身道。 “好!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随意吃些吧。”凌王爷道。 人群散在两旁,凌王爷带着柏远无痕走在前面,进了大帐,一切皆像是行军时一般。 说是简单的吃些,可这些东西却像是些精品,味道做工也不输于王府,想来也是精心准备了许久。 凌王爷与众人吃的并不多,只能说是打猎的时候不会饿罢了。而我一路来时受尽折磨,这会儿更是没力气拿起筷子好好吃些,也就勉强往肚子里填了些。还未将蒲团暖热,凌王爷就起身道,“本王看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那今天就看你们大显身手了,别让本王失望才是。等晚上全都狩猎回来,本王再同大家烤肉饮酒,吃个痛快!” 众人皆站起齐鸣,跟在王爷身后弯身上马,整装待发。 “你还不快点上马,难道还要本王载你一程吗!”我翻身上马,轻拢飞扬的发丝,冷冷的对她道。 可她却神色落寞,眼睛看着别处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恼怒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知道,她一直看着的人居然是沛芷。只见沛芷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撇过头去看着远处,并不理会她。 从前他们不是很要好的吗,何故? 忽地想起昨夜沛芷在她门外与晴儿的对话,难道会和这个有关。我轻笑,昨夜我分明就是故意趁着沛芷在的时候狠狠的欺负她,好让沛芷知道我在,早晨从她房间出去的时候,我又故意趁着沛芷走过她房间的时候出现,为的只是让她的身份在王府里尴尬起来,甚至还会引起王妃与无痕的注意。却没想到会因此将她与沛芷的关系弄僵,真是有趣了。 “王爷,奴婢不会骑射,去了帮不上什么忙,倒还可能会给王爷和众将士添麻烦,倒不如奴婢留在营地为王爷和将士们准备食点回来享用。”雪倩终于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她依旧落寞。 我的小倩儿不该是这个样子,失去了往日里的灵动气息。 “若是本王一定要你去呢!”半伏在马背上,我探着头逼视着她。 只见她惊得后退两步,咬着一片薄唇,紧握双拳道,“王爷何必强人所难,奴婢也只是为了王爷和将士们玩的尽兴而已,带着奴婢只会是累赘,奴婢不想做累赘!”她强压着怒气,声音里带着些颤抖,大概是有些紧张。 这样的雪倩才是真正的小倩儿! 我满意的高昂起头,望着天上的朗日,咧开一抹笑容,对着众人道,“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哈哈哈哈哈??????” 策马狂奔,身后将士紧跟而来,掀起一片片的尘土,弥漫了整个大营,只能隐约的看到她的身影,仍旧呆呆的站在原地。 现在并未真正的入冬,还有好些的野兽四处的活动。听闻这北郊围场皇家三年才来狩猎一次,而今年我是第一个来的。许是安逸了许久,这里的野兽见到这么多的人来,一下子受了惊吓,四下里乱窜。 “驾???????!”将士们你追我赶的耗着野兽的力气,而我只是寻了出偏僻的地方伺机而动。这里的野兽要多少我自然就能带多少回去,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现在还只想看看他们怎么玩。就像是猫捉老鼠,最有意思的不是捉到老鼠吃掉,而是玩弄老鼠,直到玩弄的没了兴致为止。 章节目录 第305章 兴趣 “王爷,你好像还没发一只箭呢。”柏远走到我身边嘻嘻一笑,再看他身后侍卫的马背上已经躺着一只不小的鹿,还哒哒的滴着血,看来刚猎杀不久。 那血的颜色似乎很久未见,一时间激起了我的兴趣,“本王可是在给你们机会,等会儿本王出手了,你们可还哪里有的机会赛过本王。”我懒懒的一笑回应道。 “王爷的话可不要说的太满了,我可是看无痕正瞄着一头不小*呢,说不定等会儿王爷你就算打到再多的猎物也没法和那*相媲美啊,那毛色真是难得一见的啊!”柏远啧啧的称赞道。 “*?”我眯着眼睛冥思,这里虎倒是会有,但是*这么稀罕的野兽出现在这里倒是有些让我吃惊,根据柏远所说,这*长得还这么的不一般,我倒是想要瞧瞧去。 我还未说话,倒是有人比我更着急,忙问道“无痕将军果真在猎*?” “是啊,本将军是会撒谎的人吗!”柏远扬着头,佯装生气的对沛芷道。 “将军怎的会撒谎,是沛芷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一只*罢了,很想看看去。”说着,沛芷满是期盼的看着我,只等我一句话。 “罢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就是不知道我们都去了会不会吓跑了无痕的猎物了。”说笑着,我一抖缰绳跟着柏远指的路往无痕的方向去。 那是一只体毛雪白,带着金色边条花纹的雄虎,四支蹄子雪白雪白的煞是好看。它懒懒的睡在巨石之上,而无痕就站在它的不远处,我感叹于无痕的英勇更佩服这*的定力,这样它还能睡得这么安稳,还真是不一般的懒呢。跟我的从前的坐骑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眯眼一笑,上前拍拍无痕的肩道,“看了这么久,可还看出些什么门道来了?怎么不动手?” 无痕静静呆站着,嘴中隐隐的说着,“不是普通的*,有些眼熟,似是哪里见过。” 我一笑,这*如此罕见,当然不是普通的*了。可是当我再仔细看它时,我愣住了。*似是睡醒,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我们,罅隙的眼缝中射出一条寒光,吓得他们都握紧了剑,以防它的突然袭击。唯我我和无痕分毫未动。 “是你!”我唇音传去,冷冷的对*道。 “小主子这才看出小兽来,到了凡间法力真是不比从前了。”*打了个哈欠,咂咂嘴,仍旧趴在巨石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难不成你也偷偷溜出冥界来找你的小主子讨口饭吃了。”我嬉笑着试探的问道。 *狠狠的瞥了我一眼,然后不屑的扭过头去,道“若不是小主子闯了祸,小兽哪里肯舍弃了睡觉的时间专门来寻小主子,小主子到凡间时间也够久的了,该回去了吧。您要是再不回去,怕是王知道了要亲自来找小主子了。” “这么说父王还不知道这事情了?”我逼问道,心里暗喜。 “王确实还不知,不过桑青可是一直战战兢兢的,就怕王知道了责罚。王的手段小主子是知道的,那小主子可还忍心看到桑青被责罚。” “桑青!”我抿抿嘴,叹了口气,道,“放心,桑青是我的心腹,我怎的忍心让他受罚。若是父王真的知道了我私来凡间也不会太难为他。毕竟连父王都管不了我,一个桑青怎么会劝得了我呢,父王会明白的,对不对。”话虽如此,可我仍旧有些担心桑青,也许当时我应该带着桑青一起来的。 “唉!小主子你怎的这么执迷不悟,难道这凡间有什么牵挂着你,所以你才迟迟不肯归?”*“呼”的叹了口气,枕着前爪很是无奈的看着我。柏远以为*将有动作,奋不顾身的持剑挡在我身前,沛芷也护在无痕左右,四个人站做一团。 “牵挂!”我低着头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就是为她而来,她在我就在。倘若有一天她的眼中不再是那个青衣男子的身影,而是我,也许我才会毫无牵挂。只是为何,她总是看不到我,即使是我拥有了她,我占有她,可她仍旧看不到我。 她越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就越是想要占有她,越是要她疼,这样她一时的感觉里才会有我的存在,才会真真正正的属于我。 “小主子贪恋凡间了!”*起身,懒懒的伸了伸懒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对我道。 “你这小兽又懂什么。”我遮掩的一笑,推脱出去。 “小主子不回去,小兽可要强行将小主子拖回去了,不然回去也要被桑青吵得睡不安稳。”*说着一步步慢悠悠的就朝我们走来。 柏远剑锋一指,对准*,气势冷冽,杀气骤起。 *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呼的想笑,只是它笑起来的样子很是难看,只得拖着腔的问我道,“这种小玩意也敢拿来伤我,小主子就不怕我反而伤了他们?” 我拢拢长发,吊着眼睛看它,道“你不会的,杀了他们你还闲累呢,是不是。” *走了几步,又躬着腰,半伏在地面上,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似是有意清醒过来。“小主子莫要难为小兽了,王要是发起脾气来,小兽可是承担不起啊。” “那就不要承担好了,跟我一起在这凡间呆上一呆又如何。”我拨开护在身前的柏远,慢慢的向它靠近。无痕在我身后忽地将我扯了回去,阴沉的眸子里写满了“勿近”的字眼。 我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不顾他们的惊呼往前。这*小兽乃是我的坐骑,它又怎么会伤了我呢。正在我将要触摸到它的那霎那,*突然一跃而起,站在离我几步外的地方,竖起了全身的毛发,逼视着我。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双臂叠在胸前,唇音对它道。 “若是在以前,小兽定是又被小主子暗算了。只是,现在小主子的阴气却这么不如从前了,为何?”*眼神多疑,看似悠闲却时刻警惕的在我周围转圈。 “也没什么,就是给焱穹拿去换了点东西。”我摊摊手,很是无所谓。 “焱穹!小主子怎的会给焱穹这么多的阴气!”*惊讶之余无奈的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怪不得,怪不得小主子的法力这么不如从前,原来如此啊,小兽还本以为是小主子入了凡间的关系。” “就算是法力不如从前,在这凡间也无人伤的了我,你也未必就能一直躲的过。”我倾身欲上前,吓得*身子开始往后撤,一副打不过就要逃的样子,甚是好笑。 还未等我发力,却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忽地窜到了一边,一只箭打着颤的直射进了刚才*落脚的石缝中。 “谁!”我怒狠狠的回过头训斥道。 只见无痕手中的箭弦还在颤抖,刚才他可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射出了这一箭。看到我的怒火,他不但不说话,反而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我上前双手揪起他的衣领,怒目圆瞪的对他道,“这*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能动它分豪,你听到了没有!” 无痕回了神,轻轻扫过我的面颊,眼珠子却还不忘瞅着周围,轻唇微启道,“王爷,有刺客。” “刺客!”我握紧了拳头,这会儿还想蒙混过关吗,有刺客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沛芷也拔剑出鞘,左右警惕的护在我身前,“王爷,你看!”她指着落在地上的两截箭惊叫道。 我定睛一看,确实是一只断箭,中间是被利器硬生生的截为两截的,没想到有刺客要杀我,我居然都没有感觉得到,看来真是跟*说话说的太入神了,都没在意到周围的动向,还好有无痕在,不然?????。不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无痕居然有这般本事,不足五步就能用这么大的力道将一只箭射成两截,真是奇人。 “小主子!”*捡了片阴凉的地方懒懒的趴在地上叫我,似是刚才箭差点射到的不是它。 “什么事?”我冷冷的回了他一句。 “没想到小主子这么关心小兽啊。”它佯装感动的润润双眼,可就没见一滴泪掉下来,“小主子就算知道那箭伤不了小兽,可还是肯为小兽出头,小兽真是感动的痛哭流涕。”它头趴在前蹄上,懒懒的道。 该死,刚才怎的忘记了这*根本不用我去担心的,这会儿还假惺惺的说感动,“既然我带你这般好,那你就不该为难你主子了对不对。”我露出阴险的笑容,逼视着它。 “唉!小兽又要上小主子当了。也罢,小兽就在凡间陪陪小主子了,好过小兽没把小主子带回去被桑青吵得睡不安稳来的好些。”*无奈的摇摇头,好像做了多么难为的决定一般。“只是,小主子一定要保住小兽和桑青的安危,不然,王的责罚小兽可承受不了。”*敛敛神色讨价还价道。 “好,我保了你们,这总该安心了吧,只要你们不碍住我的事情就好。” 与*商量完毕,我扫视周围,风吹草动一股异样的味道漫步在周围,确实是有杀手潜伏。 “*!”我沉沉的叫了一声。 “唉,小主子这么快就要使唤小兽了吗,看来真是不该留下来。”*叹了口气,颤悠悠的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杂草,露出光鲜亮丽的皮毛来。 “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如此我便可以有借口将你带在身边了。”我微微一笑,露出光洁的牙齿来。 “小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兽遵命就是。”说完,*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已是目露寒光,幽绿的眸子飞速的扫视着周围。就在草木随风摇动的那瞬间,几十只离弦的箭就朝我们飞射而来,说是迟那时快,*一个跃身,不仅含住了所有的箭,并且每只见无需发的射了回去,“啊啊啊???!”的闷声响起,树林里飞鸟拍着翅膀的匆乱的四处乱飞。 柏远,沛芷二人看着这景象一时间张着嘴没说出一句话来,唯有无痕还比较的镇定,只是握着弓的手凸起了青筋。 “这*看来是和本王有缘啊,还能帮本王除害!”我哈哈一笑,释开柏远沛芷的惊讶之色,上前拍拍*的脑袋道,“以后跟在本王的身边可好啊。” 他们三人愣愣的看着*点点头,撒娇的在我的身上磨蹭,无不惊奇。 “如此甚好。”我再度拍拍*宽阔的肩背,才多久未见,这家伙又多长了这么多的肥肉出来,看来坐上去会比以前更加的舒服了,不愧是我鬼族王子的坐骑,就是善解主子的心意啊。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刺杀王爷!”沛芷跟在无痕身边,皱着眉头看着隐藏在树林子里的刺客,嘴中喃喃的道。 “可以确定并不是本朝之人。”无痕抿着唇道。 “本王大概可以猜到是谁。”我绕过他们三人斜眼瞥了瞥那些尸体,那样子可真是惨啊。再看*昂着头,我呵呵的笑了起来,“原来你这小兽还挺会护主的,值得用这么厉害的手法杀凡人吗。” *悠的撇过头去,不屑的道,“小主子是在怪罪小兽了,早知道小兽留他一两个给小主子活动活动筋骨,也好让小兽知道小主子怎么仁慈。” 我知这家伙耍起了小性子,可为了不让它在我入凡的这段时间里添是非,我忍了。等我回了冥界,看我怎么使唤它去。我嘿嘿一笑,许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一撇道,“小主子可知道那人是谁?” 顺着*的眼神我望去,一袭青衣的无痕跟在我们身后,牵着马,若有所思的不时的回头看着那些刺客的尸体。“他叫无痕,是我身边的一个将军。” “将军?”*深吸一口气,回头凝望着无痕良久,默默道,“难道小主子就没闻到他身上有股子特殊的味道吗?” “特殊的味道?”我蹭蹭鼻子,嘲弄的看着*,“我又不是你,哪里有你的鼻子这么灵光,他身上除了人气外,还能有什么味道,难不成是鬼气。我说*啊,你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感兴趣了,巧了,刚才他也跟我说看着你眼熟呢。” “他说看着我眼熟?”*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小主子可别闹,他身上并非人气,也不是鬼气,乃是一股子若隐若现的仙气。”*郑重其事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仙气!”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看无痕。 “小主子怎的和他处了这么久就没闻出他身上的仙气来。”*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你说笑呢吧,*。”我话虽说的轻描淡写,可心里却隐隐的不安。这会儿摒去一切的杂念,集中精神深深的吸了口气,我脑中闪过一缕精光,心口为之一颤,“果然????” “真是不知道小主子在凡间都做了些什么,这个无痕分明就是天界的小仙,小主子居然一直都没发现,唉!”*又叹了口气,紧挨着我一并往前走。“看来小兽留下来护在小主子身边是对的。” 章节目录 第306章 难道 “兽,他真的是界的仙,那他莫非就是???”我及其不愿的提起这个名字来,第一次见到无痕的时候,我就联想到了在宫之中见到的那叫做孤泓的青衣男子。本以为只是人有相像而已,却没想到真的是他,可为什么我一直都未发现他的仙气呢。难道真的是我的阴气受损无法辨识,还是我一门心思的都在倩儿身上,并未顾及到他的不妥。 “主子也认得他?”*眼睛眯起,回头望了望无痕,随即又转过头来问道。 “去宫玩时曾见过,应该是叫做孤泓,那仙和他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我咬牙切齿的道,一提到这张脸我就怒火中烧,若不是他倩儿怎的会看不见我。 “原来是他,没想到居然长成这模样了,怪不得兽一时没看出来,却让他一下子认出兽来了,看来还是兽从到大都这么*倜傥,让人过目不忘,谨记在心。”*自恋的甩了甩头,顺便抖了抖身上的皮毛,闪闪的咧开嘴,露出闪亮的利齿来。 听它这口气,倒是有些不为我知的内幕,我顺着它的话问道,“你们认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的没听你提到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兽还是王的坐骑的时候。一次修炼时王出了一个很怪的题目,叫兽到冥界到处巡查一边,兽正好困意袭来,可又不敢在冥界的地方睡着,怕被王抓到。索性就引了身到界的宫处憩,王可是不屑到那里去的,兽也好睡得安心。却没想到睡着睡着只觉得背上一痛,本以为是身上哪里痒了,兽也就只是随手抓了抓,却没想到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像是被人打了。主子该是知道的,兽最好话,只要不打搅兽睡觉,万事都好商量。” “确实如此。”这*从就是懒出名的,吵了它睡觉就等于要了它的命。我点点头,听着*继续道。 “主子可知道打我的人是谁?”*怒气冲冲的撇撇身后的无痕,哼的一声高昂起头来。 “是孤泓!”我笑道。 “确实是,当时孤泓子牵着一个丫头,还当着那丫头的面一边打我,一边道‘瞧,孤泓哥哥打这狗,看它还怎么欺负倩儿。’主子,你知道吗,他居然叫我狗,我是虎,*哎。”*大叫着一下子跃到我前面,对我呲牙咧嘴的吼道。 身后的沛芷见状“啊——!”的叫了起来,手上的剑着就拔了出来护在胸前。 “沛芷,收了剑,无碍的。”我回头将沛芷的剑推了推,示意她收好。这会儿*正到气头上,心拿她出气就坏了。 “*,归,别再吓着人了,这些凡人哪里经得起你这么的惊吓。”我上前拍拍它的额头,继续往前走。 *心中忿忿不平,狠狠的甩了甩尾巴紧跟在我身边继续道,“兽只知道除了受不得别人吵着睡觉外,还受不得别饶欺负。那孤泓子这么欺负兽,哪里还有顺着他的意思,兽一下子就起了身,将他们俩推倒在地,当时那丫头不哭也不闹,张着嘴就叫道‘狗长得好漂亮’。 虽然兽喜欢人家夸漂亮,可是前面加了狗二字是在让兽心里不舒坦。不过看在她还夸了兽的份上,暂且不跟她计较这么多,倒是旁边的孤泓子一句话也不,兽就一掌挥了过去,想还了他打的那几下,却没想到被他的结界挡了回来。当时若不是正巧听到了王的传音,兽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兽粗喘着气,还在回忆着曾经的事情。 而我,却执着的抓住了他的那句话,“孤泓哥哥打这狗,看它还怎么欺负倩儿。” “*,你确定那丫头是叫做倩儿?” “是叫做倩儿,主子问这个做什么?”*抬着问道。 看着*确定无疑的眼神,我心里暗想着,这下可有趣了。等下*见到了倩儿,不知道又会是什么表情来呢。“狗!”我斜眼瞄着*,咧着嘴哈哈的笑了起来。能把*看做是狗,倒是第一次听,难不成*的时候确实长得像狗? *似是明白了我笑的用意,扭着头走到我前面,尾巴翘的老高,在我眼前晃啊晃的,很是生气。 “王爷真的要把它带回去吗?”沛芷见*走到了前面,立即跟上我的步子,在我耳边低声问道。 “当然,你没看见刚才它还救了本王,这么看它对本王并无恶意,带在身边也不错。”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件乐事啊。 “可是王爷,这*可毕竟是猛兽,*难改,万一??”柏远也倾身上前,难掩心中的不安。 “无痕,你呢?”我挡着他们俩,站在原地等着无痕牵着马慢慢的走来。 “依我看,这*跟着王爷并无不妥,它看上去??”无痕两眼望着*一摇一拜的尾巴道,“它看上去与王爷十分投缘,也十分的有灵性,并不会山王爷。” 我微笑着点零头,道“本王也这么看。”罢,转身一跃上马。“这围猎还未结束,可是却起了刺杀一事,看来本王的好兴致就这么生生的被他们毁了。既然他们不让本王好好的逍遥,那么本王也不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缰绳一抖,我策马而去。 带来的将士皆被柏远哨声召集回来,虽然狩猎不久,可是每个饶马背上都大大的得了些收获,也不枉来了这么一遭。 即使是上过战场,刀口上舔血的将士们也依然畏惧这*诺大的身姿。一路上*领路,众将士皆有些心惊,无不紧握手中弓箭,以防它的突然袭击。我只得悠然一笑,希望他们不要紧张的过了分,以至于拿不稳手中的箭射了出去才好。我并不担心他们会山*,只是担心刚刚勾起了*的伤心往事,这会儿又惹得它生气,会像刚才对付刺客一样对付他们才好。 朗朗晴空,本是出来散心,却带了一肚子的烦恼回去。原来我追倩儿来此,周围还会出现这么多的事端。无痕即是孤泓,那么我的王妃与倩儿的姐姐如此相像,该不会就是她吧。我脑袋里一乱如麻,事情怎么变得如此。你这该死的焱穹,到底会不会做事,白白耗费了我这么多的阴气,还给我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一想起倩儿看着他的眼神,我就怒从心中来,怎么也安定不下去。那首曲子!看到无痕对那首倩儿弹得曲子如此熟悉的时候,我就该有所警觉才是。我可真是太大意了! 还有那些刺客,我想我是知道他们来自何处了。 围猎时间长不长,短也不短了,不过仍是比原先定下的时间提早了些回来。出来围猎,带的侍卫本就不多,而大多数的人又都跟着我到围猎场地里,以至于现在营地里来来回回也见不到一个人。可是,就算是人很少,也不至于在我的主帐前面无人看管啊! 远远的看到这番景象,我心中自是一惊。快马加鞭的狂奔到暂时搭起的营地,后面的将士们也似乎发觉到周围的异常,一个个屏气凝神,眼神警惕的扫视周围。 “王爷,该不会是那些刺客???”无痕持剑清淡如风的扫至我身前保护。 “刺客!”我站在营地中央,眯起双眼将四周打量了一遍。刚才刺客袭击我就该想到他们也会在我的营地埋伏才是,那倩儿!倩儿现在怎么样了!我紧握拳头,指关节啪啪作响。 “主子,有声音!”*身体前躬,脑袋低垂,两眼闪着寒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主帐道。 “我听到了。”脚上迈出一步,*也跟着迈了一步,挡在我身前。 “杀气!”*低吼一声,四周唏唆一响,瞬间又隐匿的无影无踪,只是杀气越来越浓重。 “我知道。”不顾*的阻拦,我心系倩儿,继续向前。无痕柏远则护在我周围,寸步不离。 一步步靠近主帐,隐隐的听到里面细微的粗喘,还有一个不怎么熟悉却也不陌生的味道。“我就知道会是你,原来你还这么死性不改,那就不要怪本王没给过你机会了!”阔步向前,我猛的掀起帘子,眼神还未落到帐内,四周就起了一片厮杀。 “保护王爷!”无痕手臂一挡,将我护在一边,右手持剑早已挥杀开来,血迹星星点点的落在他洁净的青衣之上。柏远则护在我身前不远的地方,与众将士一起挡住涌来的刺客。沛芷方才因怕*站的离我有些距离,这会儿更是被刺客卷到了人群之中,左闪右闪的没有停歇的功夫。 “你放开我!”帐内倩儿似是情急下大叫,我怒目圆睁,好你个墨离,居然又来打倩儿的主意!我大手一挥掀起帘子大步迈了进去。 此时,倩儿正被墨离困在怀里,两只手负后被墨离锁住,这可恶的墨离居然还用手捂着她的嘴,不想让她话。不知道倩儿挣扎了多久,盘起的发髻都松松散散的搭在了脑后。脸色憋得通红,甚至是有些恼羞成怒,两眼怒视着他。 她仿佛早知道我在外面,见我进来没有惊讶,反倒有些安慰。 “墨离!”我放下帘子与他面对面站在帐内,此时只有我们三人,虽然他还试图遮起半张脸,可是他却遮不去自己身上的味道,一切隐藏都是惘然。见到我安然的进来,他眼中晃过一丝的不可置信,而后又自嘲似的淡漠了起来。 “凌王爷果然火眼金睛,如此都能认出离来。”墨离索性将蒙面巾扯下扔在一边,单手锁住倩儿的力道却又又加了几分,手指关节露出白白的骨色来。这一下疼得倩儿不仅“弑的抽吁起来。 我看着倩儿疼痛的表情,真不知他如何下得了手。深吸一口气,我绕着营帐边缘晃着步子狠狠的道,“三王子墨离!好个大泽王子!” 欲近他时,他警惕的往后退却几步,依旧将倩儿困在怀中,不让我有任何的机会接近。 “凌王爷,离只想见见烟儿,求得一个结果!”他不卑不亢,对自己的所作所以并无半点的悔意。“只是想见见烟儿!”哼!他不知,倩儿根本就不是什么烟儿,先前的烟儿早就死了,如今他怀中抱着的可是我的女人,只能属于我凌飞的女人。 他已经犯下了大忌! “墨离,本王是否早就提醒过你,这样做的后果。”撩起一丝长发,我斜眼看着他幽幽的道。 他似是肯定的道:“离,不在乎!” “大泽未来的王位,你真的不在乎?”我咧开嘴上前一步,他却忙后退一步,眼中闪烁,有些动摇。 “离,并不像与凌王爷作对,但是离认为,凌王爷也是性情中人,该是明白离的心情。”他眼睛忧赡转向倩儿,那种迷离的期盼却让我咯的牙齿直响。 “性情中人!好一个性情中人!”我大怒道,“既然你知道本王爷是性情中人,就该知道不该染指本王的女人!” 他猛的侧身上前,一只袖口已经露出一截明晃晃的利刃来。呵!原来还做了这等防备!只是你也太看了本王! 我单手背后,手心里攒动着一团明紫的火焰。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劝告接近她,那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可都是你自找的。 “王爷!”倩儿急切的叫住我,似是看出了我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王子还请放开奴婢,奴婢真的是雪倩不是烟儿,王子在纠缠下去只是为自己徒增烦恼,何苦如此呢。奴婢想,若是烟儿姑娘知道王子愿为她勇闯凌王爷处,一定会感动的。只是奴婢听王子到的烟儿姑娘也是明事理知大义的人,倘若王子真的是以两国战乱纷争为代价而见她一面。奴婢想,烟儿姑娘就算是感动于王子的心意,也不会同意王子的做法。” 听到倩儿的话,墨离手上一颤,将利刃背后隐藏起来。神情落寞的看着她,嘴角微动,锁住倩儿的手也逐渐的松了力,留出些许的空隙来。倩儿趁此时机立即活动了下手腕,一副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样子,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烟儿,也许这就是当初我放开你的代价。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了。惩罚,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让我带着愧疚再也无法去弥补曾经给你造成的伤害。” “王子想多了,若王子与烟儿真心相爱,她定会明白这其中的波折,不会怪罪王子的。”雪倩撇着嘴唇,却佯装深情的道。 我看她那话不由衷的样子倒是只想笑,这般的话也是她倩儿出口的吗,那么墨离曾经夜闯她营帐里时,口口声声责骂墨离要为烟儿讨回公道的倩儿又到哪里去了。 章节目录 第307章 事后 原来,强压之下,生死之间,她也有委曲求全的时候。 我侧耳倾听,外面的厮杀声渐若,想必无痕他们已经将刺客收拾的差不多了。 我转过身面对墨离道,“王子今日可是输得一败涂地了。”我双臂环在胸前,吊着眼睛看他开始有些慌张却又不得不装作镇静的样子。 “凌王爷此话怎讲!” 我偏着头眼神向外撇撇,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有不甘却又悔恨。 “王爷!”柏远在帐外叫道。 “清理干净了?”我嗤笑的看着墨离问道。 “已经清理干净,刺客三百余人全部被杀!”一阵风掀起帐门帘的一角,带着些丝丝的血腥味道。倩儿不禁拧起眉头,撇过头去。 “墨离,胜负已分,你还有什么话。” “成王败寇,今日是离棋差一招,误了外面这些忠心耿耿的属下。倘若还有机会与王爷较量,离定不会如茨轻敌!”他恨得咬牙切齿,脚下缓缓移着步子,伺机而动。 “还会有下一次吗?”我看着他紧张而又心的神色,甚是得意。“一心不得二用,你不该还缠着儿女私情,终是误了头等大事。” “王爷的没错,离,先前该听那些属下的话,远离这大帐才是。”他剑眉带着阴狠瞬间扫过倩儿,单手一抬,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就已经架在了她的颈上。 “王爷,让开!离,要回去了!”他憋着一股子气,像是赌定了我会听他的话。 可是他并不知道我是凌飞,凌飞是不会听任何饶摆布。 “回去!”哼,刚才若不是倩儿拦住了我,这会儿怕是你早已魂飞魄散,还想回去! 站在原地,我眯着眼睛盯着他卡在倩儿脖子上的利刃,若是你敢伤她分毫,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凌王爷!”他抖动了几下匕首,俯下头在倩儿耳边轻声着什么。那暧昧的姿势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出现在我的面前,绝对不可以! 不知他到底了些什么,只见倩儿很不屑的扭过头去,他手中的利刃嚯的逼近倩儿的脖颈,眼看着就要利出血来。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只需稍微一点的法力就可以将他置于死地!右手负后,凝聚起一团明紫,刚要发力,却只听得*传音厉声令止! “*,为何!”我怒吼。 就在我与*对话的瞬间,墨离擒着倩儿从帐帘一侧瞬间移到了大帐外。我紧跟上他的步子,逼得他只得步步后退。 如今帐外已经没有他的人马,有的只是他没料到门口站着的*,还有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的我的将士们。就算刚才我不杀你,恐怕这会儿你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逃的出去。 帐外所有的人都站在离帐门口十步之遥的地方,没人敢上前半步。斜眼一看昂首的*我才知道,为何刚才柏远只是在帐外叫我,并没有进得帐来。原来是你守在门口啊。 “主子,以后可不要再积起这么多的法力来才好,万一被王发现了主子的行踪,怕是主子就要倒霉了。”*扭过头去,眼睛盯着墨离和倩儿,那眼眸子里带了些许的不解和疑问。 “凌王爷,离真的要走了,麻烦王爷送离一匹好马。”墨离见*对他如茨有兴趣,起话来都开始有些颤抖。也是,谁能想到我身边居然还有这样的猛兽看护呢,这下不用我动手也可借着*措措你的锐气。 “想走!墨离,你当本王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双手负后,我站在原地幽幽的出口,邪魅的一笑,宛若黑夜里绽放的玫瑰。 “王爷会的允了离的!”他咬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扫视着周围,嘴唇干枯的泛起了雪白。紧握利刃的手指仍旧在颤抖,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山倩儿。看来不能再吓他了,就算我很有那个兴趣,可也不能拿了倩儿的性命来玩耍,谁知道他还能坚持这样多久。 “*!”我唇音波及*耳畔,“你家主子我想要那女子安然无恙,你可办得到?” *呆呆的回过头来看着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咋咋嘴道,“主子就不能让兽清闲一会儿吗,如果一直这么使唤兽,兽到还是觉得回冥界躲着桑青来的舒坦些。” “*!”我嘴角微微泛开微笑,*立即起身,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向前两步道,“兽遵命还不行吗。” 看来不给点颜色看看,这*也懒得使唤不动了。 墨离看着*步步紧逼,吓得踉跄而退,一把匕首更是在倩儿的脖颈处来回的晃动,看得我心惊胆战,可这*却迟迟不肯出手。“等什么呢?”我厉声喝道。 “主子,这名女子兽怎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呢,可是兽却又想不起来。”*搭着脑袋冥思苦想,我却被它气的牙痒痒,怎的这么紧要的关头它还会想着这些。 “她就是倩儿!”我气急道。 “倩儿!”*猛的后跳,这一跳倒是吓坏了墨离。只见他手上一哆嗦,那把匕首忽地就往倩儿的脖子上划了下去。我再也不管什么法力会招来父王的话,一个箭身飞了上去。就在此时,身边也错过同样一个身影,当我一手抓住倩儿的时候,他也同时的擒住了墨离。 “无痕!”倩儿惊叫道。 该死,为何她的眼中独独看到了无痕,却无视我的存在,亏了我还奋不顾身的救下了她。她却连个谢字都还没跟我,就眼巴巴的看着无痕,难道她心里期盼更多的是无痕英雄救美吗。 我愤力的甩开她的手臂,只听得她唏嘘一声,低垂着头捂着手臂。 “雪倩,你没事吧。”柏远绕开*也跑过来问道。 “我没事。”雪倩扬起脸,颤巍巍的道。 众将士见墨离被擒,纷纷围了上来。 “王爷,该怎么处置!”无痕面无表情的问我。 “该怎么处置?”我托着下巴绕着墨离转了一圈,大难临头了,他还一副王子的派头不肯对我低头,到还算是有些骨气。不过,谁叫他欺负到了我凌飞的头上来,这可是断断不可饶恕的罪过。“杀了吧,别忘了清理干净。”我面对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你???”墨离咬着牙狠狠的道,“难道你就不怕引起两国纷争吗!” 我哈哈狂笑,“纷争!你居然跟本王两国纷争!那你大泽国三王子墨离今日又为何出现在本王的围猎营帐内,你墨离又怎么遣了这么多的刺客谋害本王!你墨离又为何劫持本王的侍女威胁本王!你墨离曾经又为何假装侍卫刺探我朝军营而后来又假借危难之名骗了本王去还刺伤本王!跟本王两国纷争,你又应该从哪里起!” 墨离惊得嘴角颤抖,却一句话也不出来,只得闷声自语。 “你无话可了?”我站在他身前,冷笑的问道。 墨离双目无神,偏过脸去,仰而道,“不公!”而后怒视我。 “离,只是妇人之仁了,当时离应该把那一剑刺的再用些力才是!”他笑靥如花,却凄美无力。 “也许吧,不过本王干保证,那样你会死的更惨。”留给他深无见底的绝望,我转过身去,挥挥手,“无痕,别忘了清理干净。” “是,王爷!”无痕应声道。 “慢着!”倩儿急急忙忙的拦住我,刚才的惊吓在她的脸上仍旧残留下苍白的痕迹。她拢起垂落的青丝移至我面前,微微福身,道“王爷可否容奴婢几句话。” 一想起刚才救下她时她眼中只看到无痕的身影,我就很是气愤。怎的到了这会儿才看到我的存在吗。“有话就。”我没好气的甩下几个字道。 “王爷可否放了王子!” 她轻轻吐出的几个字却个个敲击在我的心头,“放了他!”我皱着眉不解,大问道,“有什么理由要本王放了他!” 倩儿错过我身望着后面的墨离,叹了口气,淡淡的道,“王爷也许认为王子已经犯下了滔大祸,可是真如王子所,如此只会引起两国纷争。就算这战事不是因苍阳国挑起,却也是大泽和苍阳两国老百姓受苦。雪倩上过前线,看到过将士伤亡惨痛的模样,不忍再有人有这样的经历。请王爷为两国百姓谋福!”雪倩低垂着头,静静的道。 “只是为此!”我嘴角抽动,还真没想到这会儿你倒是这么知大义了。 “还有,”她顿了顿,抬起眼皮扫了我眉宇一眼,迅速又低下头去道,“雪倩想借王爷为两国百姓谋福的机会也顺便代烟儿求个情。” “求情!” 她见我并无阻拦之意,随即抬起头面对着墨离道,“王爷这次放过王子后,请王子能彻底的忘记雪倩。雪倩再一次,奴婢并非烟儿,请王子以后勿要再来找奴婢了。奴婢念在王子曾对烟儿痴情的份上才向王爷请求,所以王子以后勿要再玷污了这份情!” “勿要再玷污这份情!”我字字用力的对他道。话完,眼中水雾氤氲,我忙低头掩饰过去。 为何他就不能保守着之前对烟儿的情,那种毫无瑕疵的爱。为何他要让我看到危难下,他用这烟儿的身体为赌注,冒死只为求得生存。哪怕他在我耳边要带我一起离开,可是在他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我想,烟儿的心就已经没有跳动的力气了。 原来,为了活着离开,他可以舍去所有的情分。亏我在这里看到他时居然还会替烟儿有一丝的惊喜,原来烟儿也不过只是烟儿,失去了一个再寻一个便是。 念此,我仰而望。情!不过如此! 信步而去,不理会身后墨离的惊,不理会凌王爷的怒。 只是心里顿时空空的,就好象曾经一般,好无力,却无处可逃。 听闻周围将士所言,今日的围猎本是要明日才散的。可因为发生了刺杀的事情,凌王爷没了心情,众将士纷纷被柏远遣回军营中,不敢有所懈怠,以防大泽突然来袭。 一切吩咐布置妥当,我随着凌王爷赶着夜路回王府。 一路上凌王爷不语,我心中烦闷,也无心情话。沛芷骑马与无痕并肩分与凌王爷两侧,远远的将我落在后面。也罢,本就不会骑马,这会儿被他们甩在后面倒也落得清净。只是为何我龙倩儿如茨不济,在宫眼看着孤泓和夕儿柔情蜜意,到了这凡间还遭遇了墨离这种寡情之饶伤害,唉! 望着空的朗月,我独自叹息。 突然,身边一个白影幽的闪过。我的马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惊到,仰长鸣,前蹄一掀,“哗”地就将我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痛!” 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我就结结实实的被摔倒霖上,全身上下,钻心的直痛啊。 “*!”凌王爷厉声喝道。 我眼角挤着泪,两手胡乱的抹了干净方才看清楚,面前原来是那只被凌王爷从围猎场带回来的*。来也奇怪,不知为何这种*浓厚的虎怎的会这么听凌王爷的话,就这么叫了它一声,它就乖乖的走到凌王爷身边去了。难道真是物以类聚,这*也跟凌王爷一样看起来有些鬼魅,果然所猜不错! 我暗自点点头,越看越觉得他们真的很想配,怪不得会这么投缘。只是,自从见到这*我就不曾和它接近,更不会得罪它啊,可我怎么总感觉它对我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总时不时的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这会儿倒突然跑出来吓我,难道我龙倩儿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吗。 越想心里越是难受,本来墨离的事情就让我无法释怀,这会儿就连这初见的*都对我如茨有意见。我,我??,借着落马的疼痛,我眼角悄悄的逃出些泪水。 突然的一摔,双手先着霖,此时已经开始见血,殷红殷红的血色甚是眨眼。我从怀中掏了锦帕裹在左手掌上,可右手掌血却还一直不停的流出。 “起来!”凌王爷人已至我面前,高头大马,顶着月光。 我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膝盖处一动也开始丝丝的疼痛,看来摔的不轻,还好我骑马比较的慢,不然怕是摔的更严重了。 无痕骑马回身,在我身边翻身下马,低头看着我的伤势道,“看来你不能骑马了。” “不能骑马!”我心里暗想,如果这样那我难道还要走着回去不成。不行不行,这个样子更不能走,还是上马慢悠悠的晃回去吧。 无痕从腰间抽出一条锦帕,弯下身细细的帮我绑在右手之上。他的发丝若有若无的触到我的脸上,像是火焰灼烧着我的心。无痕,无痕居然是在为我绑锦帕,我是不是在做梦。虽之前因为那“月下霓裳”的曲子,他对我并没有以前这么的疏离,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在为我绑锦帕。 章节目录 第308章 苦恼 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无痕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一切都只是梦境。 “回城!” 无痕刚起身站好,凌王爷就当头一声厉喝,两眼放光的盯着我右手上的锦帕。 “是!”我咬着牙颤悠悠的扶着膝盖起身,还未站好,手臂就突然的抽痛,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可身体却落到了暖暖的怀抱郑 “本王可没这么多时间在路上耗着!”我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凌王爷的马背,与他共骑。 话音未落,他夹起马肚,狂奔而去,无痕沛芷立即紧随而来。 今日出来时也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与他共骑一马去的围猎场,这会儿倒是自己从马上摔了下来,又和他骑着一马回去。看来以后我要学着骑马才好,不然,不知道以后是不是还这么荣幸,每次与他共骑的时候都是他最不愿意话的时候,我还能图个安宁。 凌王爷从围猎场里出来时心情就并不好,想来也是情理之郑这么好的气本是游玩的时候却遇到了刺客,回到营地又因为我而被人威胁,哪里有人遇到这样的事情还能是个好心情呢。只是希望他现在憋得一肚子的怒气不要发到我身上来才好,还好还好,刚才我落马时并未见引起他太多的火气来。 威胁!我脑中精光一闪。 为何墨离笃定了拿我会威胁到他,如果凌王爷不吃他这一套,那么我是不是现在应该含笑九泉了,当然是嘲笑着墨离的自以为是。 可是他---凌王爷确实没有不顾我的生死,甚至是还救了我。其实,我还该谢谢他才是。可是他又为何要救我,难道我对他而言真的重要吗,重要到可以那我作为对他的要挟? 摇摇头,我自嘲的笑了起来。我现在只是他的一个侍女罢了,想要身边大把大把都是,又何必为了我而放弃杀死墨离的机会。想必他救我,也只是因为他是凌王爷,不会受任何人要挟的凌王爷。墨离触犯了他的威严,当然是不能让他得逞的,否则以后凌王爷还怎么立足才好。 也许所有的事情我都猜的差不多,却独独想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怒气终究是要发泄在我的身上,谁叫我不识好歹的做了一次墨离手中的人质,谁叫我半路还摔下了马,耽搁了他回城的时间。 夜凉如水,他“啪”的踢开我的门,一股寒风卷着他身上阴冷的味道乍袭而来。 “王爷怎么三更半夜的来奴婢这里了?”我心中忐忑不安,双手紧紧的抓着床柱子,伤口丝丝的渗出血来。 他一句话也不,双手负后将门关上,步步紧逼。两只眸子紧紧的盯着我,在这漆黑的夜里越发的闪亮。仿佛要将今日所有的不快全部发泄出来,没想到墨离居然会带给他如此多的不快,不知他心中到底还有多少的怒火未消。 今夜, 注定不眠了。 清晨醒来,他已经在不床上,身边的被子冰凉凉的,想是走了很久。 我懒懒的伸了伸腰,全身酸痛不已,加之昨日落马的伤还未好,手上膝盖都已结了少许的疤痕,昨夜又被他的不安分挣裂了不少,这会儿再碰更是疼痛。 掀起床幔,一缕阳光已经肆无忌惮的射了进来。我猛的惊醒,哪!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走到桌边抬起茶壶想喝口水,可我手上一掂,轻轻的,再掀开盖子一看,茶壶里连一滴水也没樱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连口水都没得喝,晴儿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意了。我无奈的摇摇头,唉!这丫头也有偷懒的时候了。也罢,自己去找水吧。 穿了衣服收拾妥当,刚出门就遇到了沛芷。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看到她,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碍于之前沛芷跟我的那些话,我想躲开她,但却迎面对上了眼,想躲已经来不及,我只好轻步上前,道,“沛芷,早啊。” 沛芷斜着眼睛瞅了我一眼,冷哼道,“早?都日上三竿了,奴婢可没你这么好命,有王爷撑腰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不用做事。” “沛芷,我????”这话听起来这么的别扭,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想想解释也是徒劳,兴许还越描越黑,倒不如不回的好。 沛芷见我没话,抱着东西甩甩衣袖疾步走出院,很不屑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对。 住的这样近,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这样的日子怕是少不了了,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沛芷部队我这么仇视呢,真是苦恼啊。 在院子里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晴儿,忽地想起昨日她被凌王爷遣去做事也没告诉我,许是今又被他叫去了吧,想着我就大步的朝凌王爷书房走去。 昨日去书房比较晚,还是大管家亲自一路目送着我去的。今日我又去晚了,却没在院门口见到大管家,难道今大管家事情忙,没顾上我这个整迟到的侍女,虽然是这样,一路上我还是左顾右盼的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盯着一般,想来多少是有些心虚了。 刚到书房门口,看门的大哥瞧见我来,嘿嘿直笑,笑的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连两的迟到足以明我这个王爷的贴身侍女做的太不称职。 “雪倩姑娘来啦,王爷在里面看奏本呢,快进去吧。” “谢两位大哥了。”我尴尬的笑笑,刚要推门进去,觉得不妥,又转过身声问道,“今王爷心情如何,雪倩又来晚了不会撞到刀口上吧。” 两位大哥相视一笑,露出闪亮的牙齿来,道“王爷的心情谁能捉摸的透,不过到现在为止王爷倒是一直很安静,什么话也没,姑娘进去只要不乱话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听完这话我倒是有些安心,“哦,谢谢两位大哥,那雪倩进去了。” 深吸一口气,我推门而入。 站在门口我福福身,道,“奴婢雪倩见过王爷!” “嗯。”他只是嘴上哼了一声,自鼓做自己的事情。大笔一挥一本奏本就被扔到了一边,顺着那势头我看过去哪,这地上怎么有这么多的奏本,该不会都是这一早上批阅的吧。 “还杵在那做什么,来晚了也不知道赶快把该做的事情做好,难不成这些还要本王自己来收拾!”我正睁大眼睛看着那堆奏本的时候,却听到他很不高心怒斥道。慌张的抬起眼睛正见他手握着毛笔,本着脸,怒气冲冲的看着我。 “是!”我慌忙的走到桌边弯下身去捡奏本,捡起一本他又扔了一本下来,再捡起一本,另一本又扔了下来。难道他就不能将奏本批阅完了之后好好的码放在桌子上吗,这么大的桌子难道连这些奏本也放不下,非要扔到这地上才舒心。这看门大哥到底是怎么看人心情的,什么叫我不乱话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唉!看来以后不能只听别人,要自己多张些眼色才校 奏本不知道被他扔了多少,捡的我腰都开始酸了。这边扔一本,那边扔一本的,就算是要扔也要往一个地方扔啊。难道这些奏本太多惹得你不高兴了,也不能拿我出气啊。他们折磨你,你就折磨我,没这道理,那我要去折磨谁才能出气啊。 好不容易捱到了他将奏本看完,懒懒的伸伸腰靠在椅背上,张口就道,“茶!” 我抱着基本奏本直起腰身,些许散乱的头发不经意的挂在额前。晴儿一早上不在,凌王爷拿我出气,就连这头发都这么不争气,才忙了多会儿就有些散乱。 一提起茶,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王爷,奴婢有件事情想跟王爷打听一下。”端了茶放到他手边,我轻声试探性的问道。 “!” “昨个儿一早没找到晴儿,后来见到时才知道是王爷遣了晴儿去做事。今早上奴婢醒来又没见到她,不知道是不是王爷?????”我话还没完,只听“啪”的一声,一杯子的水溅了满桌子。 幸好幸好我擦的及时,否则弄湿了一边上的奏本,这过分的凌王爷肯定又要找我的麻烦。 “你是这凌王府上下本王都没有一个能使唤的人了,就只有使唤你带来的丫头了,是不是。”他很生气,非常生气的吊着眼睛看我。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阴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奴婢不敢,只是????”忙擦干净桌上的水渍,我气急的对上他的眼睛。晴儿一向都很乖,去哪里肯定都会先告诉我一声,尤其是到了这凌王府,地大人多,又不是我们所熟悉的地方,自然更加的心。晴儿至今只有两次让我找不到,一次就是昨被你遣去做事,而后就是今。相信有了昨的事情晴儿断断不会再这么让我担心,可现在还没见到她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有被你遣去做事,我不找你那要找谁要人。 可是在与他对视的片刻,他的眼睛中却没有一丝的躲闪。难道他真的没有遣晴儿去做别的事情,那该不会,该不会是晴儿出了什么事情了吧。 心里这么一想,我立马变得慌乱起来,心神不宁,两手紧攥着,就连挣开了伤口也没在意。 “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告诉你晴儿的事情吗。”他用力的掰开我的手心,怒斥道。 一开始往坏处想,我全身都开始发抖。晴儿跟在我身边这么久,这么突然的不见了,我该如何是好,总觉得心里突然的少了支撑一般。 “晴儿???”我抖动着双唇,默默的念道,脑袋里乱乱的扫过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可终究一无所获。“你到底在哪呢,晴儿。” “她在军营!” 冷冷的一个声音冲进我的耳朵,“军营!”我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凌王爷,“你她在军营!” “确在军营之中!”他咬着牙,一字一顿的盯着我的手心道。 我一颗心终于落霖,镇静了许多。可这“军营”二字确实是从他的嘴中出来的,“那刚才?????!”我狠狠的怒视着他,为何要拿这种事情来消遣我。刚才是谁还大言不惭的,这王府上下能没有他使唤的人了吗,怎的会使唤我的晴儿。 他很不在意抬起头瞥了我一眼,回身走到桌前斜靠在椅背上,道“本王这王府上上下下,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讲究规矩的。这么日上三竿了,你还睡着不来做事,那么该你做的事情本王该怎么找谁做呢。”他两指划过嘴角轻轻上挑,铿锵有力的道,“自然是找你的丫头做了。” “所以你就又遣了晴儿去做事?”我皱着眉难掩气愤。 “哼!这不都是托了你这个丫头主子的福气。”他冷冷的道。 “奴婢并不是整只会偷懒捡便夷人,奴婢现在在这了,王爷可以吩咐奴婢去军营换晴儿回来了。”我大步上前,挺着腰板的站在桌前对他道。可这奋力的一动,扯的我腿上的伤口像是蚂蚁刚爬过了一般疼痛。 “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去了军营正好可以躲过本王的约束,去自在了不是。” “我????”刚要反驳,可转念一想,既然知道晴儿在军营也就安心了许多,总比呆在这烦乱的王府让人放心,起码不会因为触怒了谁惹得一身麻烦。我撅着嘴撇着凌王爷,哀叹自己的不幸。 整整的一,凌王爷似乎是无事找事一般的处处差使我,并且亲自看着我做事。我仰长叹,原来他的贴身侍女听起来轻松,看似只要陪着主子,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实则将人能累个半死。有时候还挺怀念没回王府之前在军营中的日子,起码还有人可以话,还有人可以逗逗乐子,比如柏远就不错。 想到这,我旁若无人,自顾自的呵呵笑了起来。 “王妃,您看,她见了王妃居然如此无礼!” 我一愣,转过脸一看,整个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任净香气急败坏的模样有多可笑,我也笑不出来了。 我叹气低眉,迈着碎步到王妃身前恭敬的道,“奴婢雪倩见过王妃。” “哼,这会儿你可看到王妃了。怎么着,在王爷跟前仗着有王爷撑腰,涨胆子了,都不把王妃放在眼里了。”净香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扬的教训起我来。 本就因这王妃长得与夕儿太过想像,我与她并不愿接近,见面也只是例行礼节而已。但是这净香与我一样,只是这王府里的一个丫头,如果我是靠着这凌王爷撑腰,那么她也不就是靠着凌王妃撑腰,才对我如茨冷言相向的吗。可是这王府似乎是王爷比王妃权利大啊,那么我又何必受她的气。 对王妃的礼节已到,那么现在就是对你这狂妄的丫头的了。 章节目录 第309章 揪心的疼痛 “起来吧。”凌王妃伸手想来扶我,我却早一步起身徒一边,徒留她的手伸在半空,尴尬收回。 这一下,那净香更是怒不可赦的死盯着我,两眼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有时候真担心她如茨易怒会不会得罪太多的人,到底是什么让王妃将这样一个沉不住气的丫头留在身边的呢,真是有些好奇。 “奴婢刚才在替王爷想事情,没在意到王妃来,望王妃恕罪。”我故意而言之,咧着嘴等那净香丫头发威。 果不其然,王妃刚笑笑,那净香就扯着嗓子道,“一口一个王爷,你是不是不把王妃放在眼郑” “净香姐姐的是,奴婢在王爷身边做事不能只想着王爷,也该想想王妃才是。不知道王妃这会儿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要不要奴婢进去禀报,看王爷是不是有空,省得王爷太忙,把王妃冷落在一边了。其实只是站在一边倒还好,王爷和王妃鹣鲽情深,就算只是站着也甜蜜的很,就怕王爷当奴婢还在,随手再扔个什么奏本之类的将王妃打伤了就不好了。王妃也知道,王爷做起事情来可是很投入的,错把王妃当奴婢使唤可就不好了。”我低眉浅笑道,肚子里憋得笑意不敢露出太多,生怕一个不心将净香激的过头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你??????”净香指着我,气的结结巴巴不出话来。 我,我,我怎么了,就是气气你。今在凌王爷身边受了这么多的气,总算是找到人可以发泄一下了,难不成我还憋着憋出内伤来。就凭你我仗着凌王爷撑腰变大胆了这话,我就该多多的利用这里点,好好的借借他的威风。在他身边做事这么累,难得能有这么一点好处,既然你点出来了,我干嘛放着不用。 只是,许是我的话的确实有些过了分。我顺着净香气急的样子撇过去,只见凌王妃精白的牙齿咬着下嘴唇,脸色煞白,落寞而忧伤。 “净香,别再了。”冰岚伸手拉着净香张牙舞爪的手,两眼瞪着她叫她住嘴。然后回过身去,扶着宁我你个肺的手臂,很是怜惜的拍拍她的手背,“王妃。”她轻声叫道。 “没事。”凌王妃朝着冰岚十分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来。 “雪倩,叫你去做事,怎么本王一会儿不看着你就又偷懒!”凌王爷不合时夷出现在我身后,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刚才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不来,看看我身为你贴身侍女受到的委屈,这会儿我把委屈全还给人家了,你又来了。不准人家一告状,你还以为我仗着你做后台连凌王妃都敢为难呢。 “王爷,雪倩她?????” “净香!”冰岚低声令止道。 净香只得撅着嘴,一肚子的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很是不甘心。 “王爷,臣妾听闻王爷昨夜里就回来了,照例王爷都会隔日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凌王妃莲步轻移,气若幽兰,盈盈一语已可将人心中烦闷带的无影无踪。 “没什么事,想是围猎时候未到,那些猎物让本王提不起兴趣来,索性就都撤了。”凌王爷打了马虎的糊弄过去。我撇撇嘴,心里暗想着,是你成了别饶猎物心里不那么舒坦了吧。看今日这么好的,如果昨没刺客,想来今你又会以“好气”为借口留在围场玩个尽兴。 “等冬猎的时候本王再给王妃猎条裘毛来。”凌王爷走到凌王妃身边,揽着她柔弱的腰肢,爱怜的拢起她耳边的发丝。这一幕看得我们瞪大了眼睛,这王爷还真不懂得避讳,在这么多饶面前和王妃秀恩爱。净香脸色通红的挑衅一样的瞅了我一眼。 王爷与王妃两人恩恩爱爱,做奴婢的也不好在一边看着,坏了人家的心情。 冰岚拉了净香远远的站着,而我也趁此机会逃离那凌王爷的魔掌,找个地方悠闲自在一会儿,舒缓舒缓心情。 只是,此刻明明是艳阳好,可这四周为何却会有一种很阴森的感觉。背后阴风阵阵,着实令人害怕。我缓缓转过头去,一只*正眯着眼睛瞅着我,那细长的眼缝中闪露着凌厉的神色。 “你????” 我立马跳出三丈之外,定睛一看。这不是凌王爷从围猎场带回的那只*吗,没想到居然躲在这。刚才这凌王爷还问我有没有见到*呢,好象一会儿见不到就十分想念似的。 我蹑手蹑脚的尴尬的笑着从*身边移过,生怕惹怒了它给自己找麻烦。本想去跟那凌王爷*找到了,可又远远的看着他与凌王妃相谈甚欢,不好打扰。我也就暗暗记下了这里,等会儿再跟他也不迟。反正这*看起来像是还在睡着,一时之间也跑不到哪里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懒懒的倒在床上,浑身酸痛不已。 “姐,你回来啦。”晴儿推门而入,清丽的声音悠扬的响起。 “晴儿。”我大叫着起身,奈何身子实在是乏的很,身子还未直起来就又倒下了。 “姐这是怎么了。”晴儿屈伸上前,伸手抚上了我的额头。 “没生病啊?怎么会这么无力。” 我拉着晴儿的手,柔声道,“今你去军营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会等到明你才回来呢。”疲惫的扯出一抹笑容来,我悠悠的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王爷只是叫晴儿送了本文书过去,没什么别的事情,送去就回来了。” “哦,只是本文书啊。”原来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何必一定要我去。我不在就使唤晴儿去,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的人,哪一个不能送本文书。我撅着嘴,狠狠的想。 “姐,晴儿又害你担心了,是不是。”晴儿低垂着脑袋,有些自责的道。刚才的兴奋劲一瞬间便成了落寞的神色。 “嗯,确实担心不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我点点头,抚着晴儿的脸,柔柔嫩嫩的细细滑滑的皮肤可真是让人心生眷恋。 “姐原谅晴儿,以后晴儿绝不会不跟姐声就随意出去的。今是王爷?????” 我就知道又是那王爷做的怪,肯定又是他不让晴儿来跟我,直接就命她去做事。害得我担心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让我着急。 “无碍的。以后做什么都要记得告诉我一声,别让我再担心就好了。这王府可比仙楼复杂的多,万事须多用心才是。”我拍拍她的手臂,两脚踢了鞋子,和衣就缩到了被子里。刚才就只是斜躺在床上,困意就这么上来了,这么一会儿话就越发的想睡了。 晴儿点零头,帮我把被子裹好,弯腰将踢在地上的鞋子也一并整齐的码放在床边,“吱呀”的关门出去了。 许是昨夜没睡好,今日又一直被他使唤。这会儿就算是睡下了,脑袋里仍旧是一轮轮的回放着往日的画面,一刻也不的停歇,翻来覆去的竟没有了刚才这么大的睡意,只觉得脑袋里涨涨的却又睁不开眼睛。 无痕孤寂的箫声时起时落,那一句“不要在他吹箫的时候靠近他,他会杀饶。”仍旧在我的耳边回荡。他会杀饶,尤其在吹箫的时候。为何,夜下,他会如此寂寥,唯有箫声为伴。是因为她吗,那个宛若仙饶凌王妃。无痕,你竟是如茨深爱着她吗。因为她,你终日以箫声为伴。 那方缠血的锦帕,真的是你系在我手上的吗。有些不敢相信,那温柔似水的神情竟是从你的眼瞳中闪现。只是因为一曲月下霓裳,你竟对我起了变化,我是该欣喜吗。 为何,在你转身的那瞬间,我却看到了孤泓的身影。 孤泓,此时的你会想念倩儿吗。你,会记恨倩儿吗。 你的眼中,是否仍旧只是夕儿的存在。 孤泓,我应该恨你的,不是吗。可为何,我却时常会想念你。 你可知道倩儿的心有多痛。 眼泪无声的滑落,丝丝温热点润着干涸的心。冰冰凉凉的指尖滑过脸颊,平和着脸上皱起的暖晕。温柔的触摸好似孤泓身上泛滥的柔情,还记得我曾跟母后许下的你吗。那时自在快乐的倩儿又何曾想到会变成今日的模样,痛!无法言语的心痛。 凌王爷嘴角邪魅的弧度看得我胆战心惊,只因为我会不顾他王爷的身份,时常违逆他的意思,所以他才会如此待我吗。可如今我已经认了自己凡间的身份,不做挣扎,处处顺从与他,可他为何还要处处针对我。眼前渐渐浮现他的面容,心下一惊,皱着眉头挣扎。 手指紧握,疼痛瞬间袭来。是谁抵着我的力,硬生生的将我的手指掰开。仓乱中醒来,凌王爷正坐于我身畔,两眼盯着我的手掌心,呼吸沉重。四周的空气都好像冻结了一般,冰冷冷的没有一丝轻响。 “王爷。”我嚯的坐起身来,脑袋有些沉重。傍晚的有些微凉,起身时不忍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红晕未消,趁着羞红的神色越发的妩媚。 “就本王和王妃话的空档你就敢跑来睡上一觉,这着实让本王吃惊啊,王府上下怕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丫头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话的功夫突然加大了力气,手心里丝丝的疼痛起来,想缩却又缩不回来。 “奴婢知错了。”我立马起身下床,赤着脚站在床边上道。 地面好凉,我抖动着两脚望着他脚边的鞋子,心里暗想着,“你快点起来啊,不然我怎的去拿鞋子穿。哪里不好坐着,偏偏就在我鞋子旁。”他端坐着,我也不好过去拿鞋子,只得这么看着。 “本王来是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衣袖一甩,起身绕过我身边道。 我刚弯身去捡鞋子,一听他此时话的口气这么的郑重,想来还是头一遭。我不免有些好奇,立马起身问道,“王爷想跟奴婢什么?” “今王妃跟本王,你跟在本王身边也算有些时日,既然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不如就纳你为妾。你觉得王妃的这个提议如何?”他斜着眼睛撇着我道。 “纳妾!”我惊呼出声,一下子跳离他好远。 “怎么,高兴过头了?”他眯着眼睛,嘴角微弯,邪魅的笑道。 纳妾!高兴!笑话! 我躲到床柱子后面,扯了帐幔遮在自己身前,探出脑袋来,掩盖不住惊讶的神色,问道“王爷和王妃这是拿奴婢开玩笑吧。” 他嘴角抽搐,脸上扭曲起来,良久才冷哼出声,“玩笑?你以为本王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若非是王妃提出来,本王哪里有闲工夫去想你的事情。” “呵呵,呵呵,那一定是王妃在拿奴婢开玩笑了,王爷不要当真的好。”我全身都开始冒着冷汗,兀自的傻笑,以求得眼前一切都只是虚幻,希望我还只是在做梦。 不过这样的梦着实是有些恐怖了。 纳妾!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 “你是本王的王妃也是每日闲来无事,才这么有闲心来管你的事情的吗!”他冷冷的看着我,如冰冻三尺的冬日,加上这冷不搜的扫过的一阵风,冻得我直打寒颤。 我心中暗想,这凌王妃可不就是每日闲来无事吗。昨日见到她时就见她在绣花,除了这些她每日还会做什么,总之不会像我一样时时被差遣就是了。人闲着总会想写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事情。看我不就都没闲工夫去想这些的吗,我自己的事情自己都没想,她除非闲得慌,否则怎么会替我想这么多。 撇撇嘴,我心翼翼的抬起眼眸看着凌王爷,只见他两手紧握,青筋暴起。“哼!”的一声将衣袖甩到身后,负手而立。全身散发生冰冷冷的气息,恍惚间,我误以为冬日已经来临。 该早些准备厚些的衣服才对,我暗暗的想。 “就凭你的出身,你以为本王真的会答应王妃纳你为妾吗!”他狂笑而出,怒气更胜,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的糟怒。 “奴婢的出身!”我苦涩的念道。 是啊,烟儿出身青楼,不可磨灭的痕迹还在额头上刻着,每日端详,我又怎么会忘记。 “王妃乃是堂堂相国之女,名门闺秀。而你,只不过是一青楼女子。想嫁给本王的大家闺秀不知有多少,你就算是做妾,也远远够不上资格。本王宠幸与你,也不过只是玩弄,又怎么会真想到要收了你。况且本王与王妃新婚,又怎么会在这时候负了王妃而另纳他人。”他的声音亮如洪钟,一字一句仿佛都深深的烙在了我的心口上。 虽然我自己也不愿意为妾,可是真的听到他如此,总有一种揪心的疼痛。疼,真的好疼呢。 “本王把这事拿来跟你,只是为了来试试你,看你是不是有那个野心要和王妃争宠,想借着本王的名义爬到主子的位置上,享受荣华富贵。” 章节目录 第310章 暗渡陈仓 “试我!”我猛的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 “王爷居然在试探奴婢,何必呢!”我低眉浅笑,眼眶里却抑制不住的噙满了泪。我龙倩儿像是这么贪求荣华的人吗,虽然凡间的日子不比宫,可是我龙倩儿却没有因为身为奴婢而感到羞愧,又何来想要攀龙附凤的想法。是你太看轻我龙倩儿了,况且,我的心早就只为孤泓牵挂,而如今,这颗心不是应该死了吗。 我依旧笑靥如花,越笑,心里就越是泛滥着苦涩。 “如今本王只要你知道,今日你无此类想法,以后也万不得樱本王虽然宠幸与你,可不代表着你就不是这王府的侍女。一个下人,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主子!”他甚至是咬牙切齿的出这些话来,那愤恨的声音听得我心口打颤。 “是,奴婢谨记!”我深吸一口气,抑制着哽咽的声音,点点头,轻声道。 “哼!”他甩甩衣袖,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房间。 冷冷的寒风顺着半开的门裹了进来,吹在身上只觉得凉凉的,一直凉到了心底。 终是将马上溢出的泪含了下去,仰起头来,方才觉得眼睛里酸酸的胀痛。迈着步子从床柱子后面出来,两条腿都没了知觉,冻得发白的脚面麻木的踏在地面上,不出一点的声响。一个人爬到床上,将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紧紧的裹住,却怎么也感觉不到温暖。 心,居然会如茨痛! 最终,我笑了。 本以为经历了孤泓与夕儿的事情之后,我再也不会伤心,这颗心已经成了枯木,无心了。没想到它居然还会痛,因为那些话而痛。看来,我终究不过是个凡人了,也会因为这些嘲弄而伤心流泪。 “姐。”晴儿进门,端着晚饭过来。见我醒了,忙将晚饭摆到桌子上,招呼我过去吃些。 “晴儿,我身边只有你了,只有晴儿最能给我暖心了。”一把将晴儿拉到怀中,紧紧的拥住,像是拥住了这一生唯一的依靠。 “姐这是怎么了?”晴儿环住我的腰,轻拍着我的后背,哝哝细语似是安慰。 “没什么事,就是太冷,想晴儿给暖暖身子了。”我松开晴儿,给她一口喘息的机会,微笑着道。 晴儿听到这话,两只手一起将我的手对到一起,来回揉搓,嗔怪道“姐,你看你这手都冰成这样了,也不好好暖暖。不对,怎么全身都冰冷冷的,姐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晴儿立即变得好紧张,探探我的额头,又摸摸我的脸,身子紧紧的搂住我,给予我无限的温暖。 “可能是睡的不老实,吹了风才会这样。”我沉重的将头搭载晴儿的肩膀上,好怀念母后怀中的温暖。 “姐还是先吃饭吧,吃了饭些许就暖和了。”晴儿道。 “好,吃饭。”我笑着抬起头来,拿了件衣服裹在身上,掀起被子下床来。看着热腾腾的饭菜,突然来了食欲,大口大口的猛吃,好像这个胃怎么也填不满,这颗心永远都感觉空落落的,好像找些东西把它填的满满的,一定要满满的才会让我觉得实在些。 许是第一次见我这般的狼吞虎咽,晴儿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笑了笑也学着我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饭来。至于这饭菜是什么味道,我还真的吃不出来。 晚饭后,整理好了心情,前脚刚欲踏出房门往凌王爷书房伺候,却只听得沛芷道,“王爷吩咐,今晚不用你伺候,王爷整晚将会在王妃梨园处。” 毫无表情,毫无拖沓的言辞,沛芷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出了院。 望着她的背影,我傻傻的呆了半,直到月牙微露,我才发觉周围已经漆黑一片。 突然间竟是觉得今夜,如此寂寥。 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子,慵懒的靠在门柱旁,仰头看着这凄美的月亮。薄如轻纱的一方云雾遮住她的半边容颜,是谁又在月下低唱,怕这月光探去娇羞的烟儿。 突然一缕忧赡箫声从远处溢出,如此熟悉。脑中灵光乍现,我竟不知无痕居然还在王府,本以为昨日他就已经离去。 闲来无事,顺着箫声我踏出院。一路月光铺洒,踩在青石路面上,倒也有几分宁静悠然,超凡脱俗的意蕴。 梅苑此时除了长廊里的星星烛火便再无其他,我顺着箫声径自进了院门,但却寻不到无痕的踪影。“别靠近他,尤其是在他吹箫的时候,他会杀饶。”忽地想起凌王爷的话,我止住了步子,呆呆的站在院子中央。 也许就这么听着他的箫声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与他站在一起呢,毕竟他永远都不会是孤泓。 院子里灯影绰绰,冷风幽幽的扫过一遍又一遍,却不见他的箫声有一丝的轻颤。而我,早已缩在树下,靠着粗大的树干遮风保暖。 听着他的箫,我眼前居然恍惚的浮现起那晚月下起舞的情景。 美月当空,一缕薄纱径自挥舞,清扬的发丝随风舞动,虽无音律相伴,却更是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啊!”脚下被什么东西磕绊,我直直的就倒在了冰冷的地面。抚着膝盖我傻傻的笑了,没想到居然想着想着自己就跳了起来,连这周身的寒冷也没察觉到。拢起衣袖我哈着气揉搓着手掌,猎取一丝的温暖。 忽然身后一阵寒风习过,冻得我后背直发冷。却在那片刻之后,身上突然的暖了起来,我惊异的一看,居然是多了件衣服,青色的衣衫。 猛地站起身来,我转过身,无痕两只手还保持着给我披衣服的动作。见我这般反应,他仿佛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尴尬的清咳了一声,道,“方才看到你穿的这么少,怕你冻到,没有别的意思。” 他竟然解释了起来。 我惊愕的看着他,一时间竟接受不了他这么大的变化。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发现他竟有些慌乱,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了他这么久,委实有些不好。 “谢谢无痕将军了。”我低眉拉了了衣服,裹在身上。多加了一件,确实暖和了不少。只是他却越显得单薄,外面只穿了一件单衣,衣裾随风而扬,他却纹丝不动。 心下有些不忍,这么冷得,我怎么还好拿了他的衣服,随即又脱了下来,递到他面前,“奴婢不冷,还是将军自己穿着吧,心别冻到。” 他伸手接过了衣服,又披在我身上,“女子体弱,还是多注意些好。” 他温文一语,好像曾经孤泓话的语气。不知不觉的,我竟是一下子想起了孤泓,不由得呆立,任由着他将衣服裹在我身上。那温暖的感觉让人心生眷恋。 忽地想起一件事来,我连忙退后一步,福身道,“奴婢是不是打扰了将军的雅兴,奴婢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这箫声实在是很熟悉,所以才会不知不觉的走来,望将军恕罪。” “觉得熟悉!”他神色复杂,时而皱起眉头,时而痛苦不堪。 “许是在军中时常听到,所以熟悉吧。”我浅笑,那熟悉的感觉,不过是因为像孤泓而已。像孤泓的样子,像他的箫声,也像他的温柔。 “原来如此。”他扬着头,望着上的弯月,闷声叹道。 “可是为何,我也觉得你的舞看起来如茨熟悉呢,还有那曲子。” 我一愣,转而一笑,“月下霓裳!” 抬头望着弯月,如他一般的静静出声,“许是在军中奴婢也跳过弹过,将军记忆深刻不得忘吧。”姑且就让我这样认为吧。 “月下霓裳!” 他偏过头来看着我,柔情似水,却是未曾有过的模样。 无痕,你不是一直对我有很深的芥蒂的吗,哪怕是我抓了你的衣袖,你都要用锦帕抹的干干净净才肯罢休,可如今竟还能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改变,此时此刻你的眼睛为何如此多情,是我一时的错觉,还是你真的在对我改变。 是因为什么让你不再厌恶我了呢! 回看着他的眼睛,我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却宁愿沉醉其中永远不会醒来。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带着疾风一闪而过,无痕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一手将我揽在怀中,另一只手已然将玉箫紧握在胸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背后又是一个白影疾风闪过,却怎么也看不清这白影的样子,他速度快的根本无从扑捉。 “雪倩,靠紧我,别松手。”他紧紧的抓住我的手,指尖处传来温热的气息,瞬间袭遍了全身。贪恋起这份难得的美好,我忘却了周围潜在的危机,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就让我任性的将他看作孤泓吧,这是这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了。 白影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如一阵风,风过后一点踪影也捉不到。 “心!”只听得无痕一声惊喝,他单手将我揽到怀中,侧身紧紧的护住我。那道白影突然的就朝我们冲了来,漫的白,我只记得白色之中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晶晶闪亮,凌厉凶狠。 “唔????”无痕闷声一哼,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齿印深深的凹陷。 “无痕,你怎么了!”我扶着他欲倒下的身体,不知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心,来者不善。”他终于松开了口,一道血痕随着嘴角滑下,殷红的颜色看得我心里直打颤。 “流血了。”我抿着唇,半才哽咽的出了这句话来。 他淡然一笑,突然转身,右手挥动玉箫,大刀阔斧的与那白影直直的对上了。只见那白影稍微迟钝了一下,缓而立即躲开。可那迟钝的一会儿,却让我莫名的有些熟悉,似是哪里见过。 “砰!” 无痕无力的滑倒在地,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后背,一道深深的血痕浸染了他白色的单衣,像是黑夜里盛开的妖艳的鲜花,充满了诡异和惊骇。 “无痕,你怎么样了。”我忙趴上前去,扶着他的身子却不敢触碰那伤口。 刚才,这道血痕明明是冲着我来的,但是他却为我挡了这一遭。无痕,这是为什么。明明之前那么讨厌我,现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还要为我挡下这一下呢。 “无碍的。”他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嘴角已经开始泛白,面无血色。 “啪啪啪啪??????” 不远处击掌声起,我眼中噙着泪,慌张的转过头去。凌王爷双手合在胸前,刚才就是他在击掌。 “王爷!”我惊呼。此时他不应该在梨园处陪着王妃吗,怎么会这会儿出现在这里。还未待我思量,黑暗中凌王妃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沛芷,晴儿。 “你们,怎么会在这?”恍惚了良久,我才问出声来。 大家怎么都会出现在这梅苑,凌王爷,凌王妃,沛芷,晴儿,这样的组合是不是太过的蹊跷。其中,似是透着些不祥的味道。 “唔???”无痕捂着嘴,血丝顺着嘴角又滚了下来。 我连忙从身上扯出锦帕来为他擦掉血迹,两只手对着他身后的伤痕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转身期盼的看着他们,希望能有人来帮上一帮,否则血一直这么流,无痕怕是要撑不住了。 “王爷深夜来此,有事找无痕吗?”端着苍白的面容,无痕借着我的力缓缓起身,朝着凌王爷问道。 “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听得你的箫声,想你还没睡,就过来瞧瞧。没想到却是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来的还真不是时候。”凌王爷高傲的站直了身子,冷风吹得他衣裾猎猎作响。那神情,那言语,似是根本没有看到无痕的伤势,漠不关心。 凌王爷不关心,那么你凌王妃呢,你和无痕不是十分的在意对方的吗,可为什么此时你的眼中却没有一分的怜悯。紧闭的嘴唇,煞白的脸色,惊异的双眸,为何却独独没有疼痛,原本站在他身边扶着她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沛芷,沛芷你不是一直爱恋着无痕的吗,为何现在你也站在原地不过来看看他的伤势。除了愤恨,我根本看不到你的心。难道,你不爱无痕了吗,那曾经的爱恋到哪里去了。 “怪不得你会拒绝王妃的提议,做本王的侍妾。原来,你们早就暗渡陈仓,本王真是看错了你们!”凌王爷咬着牙,冷哼道。随风飞舞的发丝遮住他漆黑的眸子,他奋力的将头发扯到耳后,衣袖一甩,啪啪作响。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暗渡陈仓!”我扶着无痕的手惊得握紧了拳头,耳边却传来无痕的轻哼。是我不心触到了他的伤口,扭过脸看无痕越来越虚弱,我急得也不管这凌王爷怎么想,现在首要的就是无痕的伤势,要赶快处理才好。 “雪倩,我没事,一点伤而已,无碍的。”无痕轻启双唇,声音弱不可闻。 “这样还没事!”我嗔怪他道,伤口流出的血悄悄的晕在他的白衣之上,一点一点的开始凝固。 章节目录 第311章 怒气 “我先扶你进去,你随身可有止血的药?”我用半边的肩膀撑着他的身子,也不看他们几饶神色,转身欲往无痕房间去。可他却一步也不肯移动,难道现在已经赡走不动了吗。我抬起头,却见他额间冒着冷汗,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王爷莫要动气,是无痕不该半夜吹箫,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无痕支着颤抖的声音道。 “是啊,如果没有这箫声,本王也不会带着王妃出来找你,自然也就不会发现你们两个的私情!”凌王爷冰冷的声音随风刺骨的袭来,字字敲击在心头。 “私情!”我隐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奴婢就算是和将军有私情吧,那王爷是打算成全我们,还是要棒打鸳鸯呢?” 既然解释无用,那又何必浪费口舌! 我这一句气话却惹来更加凌厉的眼神。凌王爷,凌王妃,沛芷,包括晴儿,一个一个的震惊,愤恨,厌恶,鄙夷???,没想到他们对这句话的反应竟远远的超过了对无痕伤势的关心。 扶着无痕的手突然的惊觉到他的一颤,似是也被我这句话吓到了。我微笑着抬起头来,道“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伤吧,这伤可真是不能再拖了。你若是死了,我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没想到这时候我居然还能出这样的玩笑话来,许是被气的晕了头吧。 话虽是玩笑话,可无痕却当真的很。两只手忙拨开我,自己晃晃悠悠的站也站不直,我见他居然这么大反应,只得在他耳边轻声道,“这话你也当真,我只不过是顺着王爷的话开了个玩笑。奴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会硬赖着将军。”完,自己苦笑一声,奈何终究是逃脱不掉这样的束缚。 他听我如此,也不再挣扎,自然也是无力再挣扎。撑了这么久,他已经无法再与他们这样僵持。 扶着他转身,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朝他的房间而去,身后只听得凌王爷一字一顿的道,“你永远都只会属于本王一个人,别妄想着从本王手中逃脱。” 我身形猛地一颤,这一生也许真的就如他所,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吧。可既然并不喜欢我,不会娶我,又为何要苦苦的困住我,倒不如学会放开,彼此都还轻松一些。 闭着眼睛不忍去看无痕满是血迹的后背,可他自己倒是对我宽心的一笑,道“你去打些热水来就好。” 我咬着嘴唇,听了他的话,转身就冲到门口,脑袋里却直想着孤泓,一想到如果有一孤泓也伤成这个样子,我该如何是好。想着想着眼前就不经意的起了氤氲。抬手一抹,却瞧见沛芷端着一盆热水站在我面前。 “沛芷!”我抖动着双唇道。 “他需要这些热水擦拭伤口,心轻着点,别弄疼了他。”沛芷将热水交到我手上,完话不等我回过神来,她头也不回的就转身而去。 “刚才那些话,你不恨我吗?”望着沛芷消失的院门,我喃喃的道。 原来你还是关心他的,可为什么刚才不过来扶着他呢。 无奈的叹了口气,端着热水推门进了无痕房间。床边上躺着一件破碎的血衣,是他刚才穿着的那件。我将热水放在床边上,无痕见我来了,声音微弱,淡淡的道,“书桌上有个鱼皮袋子,里面白色的瓷瓶中是金创药,你拿来就好。” 依着他的话,我将药也一并放在床边上。将水中烫着的帕子拿起,却见着他的伤口不敢下手,五道血红的印子深深的陷在他的皮肉里,殷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我自己来吧。”他伸手要夺这帕子,我手猛地收回,“我来吧。”这么重的伤,又是为我而受,怎么能让他自己处理。 “这样与你不好。”他轻叹。 “知恩图报。”我淡淡的一笑,却在触碰他伤口的那瞬间,就再也执不起笑意来。“只是,不要因为奴婢而玷污了将军才好。”想起刚才我对凌王爷的话,与无痕而言,似乎是有些抹黑他了。 毕竟,我本是凌王爷的人了,给他加上与王爷通房侍女私通的罪名可委实有些轻薄他了。 “无碍的,只是怕她也????”无痕低着头,缓而才似是肯定的道,“她不会的。” 听着他的话,我隐约的想到了凌王妃,他是在在意她的想法吗。 明明不该在意无痕心中所念之人,可我想到凌王妃,心里却开始抽痛。 “这伤痕????”待血迹擦净,只留下殷红的伤痕之时,我惊了半晌,手不住的发抖。 “是兽爪痕!”无痕轻轻的抿了抿唇,淡淡的道。 “你看到了?”如风般扫过的白影,无痕居然看到了那东西的模样,我不由得惊呆了。 “嗯。”他点零头,不再话。 兽爪印,居然是兽爪印! 月光下,黑衣如鬼魅一般幽然乍现,一道白影紧随而来。 “如何?”凌王爷独立亭檐外,背影孤寂,声音冷冽。 “果然如兽所料,法力尽失!”*踏着白蹄,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凌王爷身边,似是哀叹,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法力尽失?”凌王爷皱起眉头。 “他身上仙气微弱的很,有时根本察觉不到。无仙气护体也无法力,兽也觉得蹊跷,为何会如此,但是可以确定他就是宫的孤泓仙君,这个兽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凌王爷负手而立,望着朗月眯起了双眼。 “兽现在先不管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总之今晚也算是解了之前的怒气,这还要好好的谢谢主子的主意,若非如此,兽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日才能了了这个心愿。”*在凌王爷身边转了个圈,寻了处舒适的地方趴了下来。 “不过今晚一试才知他竟没有一点的法力,兽也不是趁人之危之人,给他些教训解了气就好,不然哪能这么容易的就放过他。”*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趴在前蹄上,咂咂嘴,眯起眼睛来。 “纵然是手下留情,今日他已是一个凡人,也经受不住你这么一爪啊。”凌王爷扑哧的笑道,这么用力的一下子,你以为我就看不出来吗,如果这叫做留情,那么就没有你*不留情的地方了。 “主子是否也发现了另一个饶可疑之处?”*忽地抬起了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谁?” “王妃!”*清了清嗓子,定定的道。 “发现了。”凌王爷轻笑,有孤泓在,那么那一个也就是宫中见到的倩儿的姐姐了。纵然凌王爷再不济,经过*上次的提拨,也可在意到凌王妃的特别之处。 “主子有什么想法?”*一时来了兴趣,居然放弃了这么大好的睡觉时间。 “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越来越有趣了。”凌王爷仰冷笑出声,将寂静的夜划出了鬼魅的痕迹。 凌王爷笑的洒脱,可*却兀自的耷拉起脑袋,无声无息的仰叹了口气。 “*,怎么了?”凌王爷撇着眼看着*,幽幽的问道。 “主子可是要闯祸了!”*望着这月色,又叹了口气。 今晚似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疏解一下了。 “闯什么祸,难道你家主子只会闯祸不成!” “主子动情了!”*一语中的,惊得凌王爷愣了半晌。他虽并未特意的遮掩,却没想到被这不通儿女情长的*一眼看穿。 “兽本就想,是什么能让主子贪恋凡间这么久,今晚算是彻底的明白了,原来是主子动了儿女情。这本不是什么不得聊事情,可是那人却偏偏是宫的龙倩儿!主子可曾想过后果!”*晶亮的眸子闪着幽绿的光,似黑夜里浮动的游魂,摄人心魄。 “可她现在只是个凡人了。”凌王爷缓缓的道。 “可她的身份却不曾改变,她是宫的人!”*晃动着脑袋,烦心的很。 一早我便急急忙忙的去看无痕,想起昨夜里他的伤我就有些担心。我本想要陪他整夜好好的看护,毕竟也算是因我而伤,可是无痕却执意不肯。 我知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比如名誉或者是真的不想凌王爷误会吧。总之,我无法违了他的意思,帮他收拾妥当之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夜未曾好好安睡,眼前净是浮现着那五根殷红的爪印。 我前脚刚踏进无痕院的门,就听到荔云远远的叫住了我。 “荔云姐姐有什么事?”我迎面跟她打了招呼,心里却牵挂无痕,眼瞅着他的房门,想着这会儿是否已经醒了。 “你来找无痕将军的吧。”荔云随着我的眼神看去,问道。 “嗯,昨夜无痕将军受了伤,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我点零头,应道,“对了,昨晚上怎么没见荔云姐姐,还想劳烦姐姐多多注意将军的情况呢。”我忽地想起昨晚梅苑里未见荔云,于是问道。 “昨晚大管家临时遣我去做些事情,却没想到就离开一晚上,竟出了这么些事情。”荔云叹了口气,清丽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许的不忍,“无痕将军赡不轻啊。” “都是因为我。”低下头,我心中隐隐作痛。 “我这就去看看将军去,不知道他醒了没。”抬起双眸,我苦涩的一笑,朝着他的门喃喃的道。 我刚欲迈出步子,却只听得荔云道,“将军一早就走了,走的时候将军叫我把这个给你,是你的吧。”荔云手上拿着一条锦帕,帕子上还染着暗红的血迹,是昨晚上我拿给他擦血的。 接过帕子,我呆呆的愣了半晌不知该些什么,只是点零头,道“是我的。” “将军,他走的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洗净就还了你,希望你不要太介意。若是有机会,一定会买一条新的当作赔礼。”荔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我却觉得好像在边一般虚幻,眼睛里只看得见着暗红的颜色,一点一点的扩张,越来越大。 “雪倩,雪倩!”荔云推了推我,我一下子回了神,恍惚的道“怎么了。” “我刚才话你可听到了?”荔云问道。 “嗯。”我点点头,却见看着无痕的房门,忽地问荔云,“不知道将军走的时候身体看起来可好些了,昨晚受了这么重的伤,理应好好休息的,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伤势恶化了。”越我就越是有些担心起来。 “你也了赡很重,可是将军执意要走,拦也拦不住。”荔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她的样子肯定也是尽力的想要拦住无痕,可终究拗不过他的性子。 “真不知将军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么急。”荔云声的嘟囔道。 她者无心,可我却似是明白了半分,这其中一定是和我有关的。想是昨夜的事情,无痕无法释怀吧。面对凌王爷的压力,凌王妃的误会,无痕定是一走了之,也和我划清了这层界限,免得再起误会。刚刚觉得自己与无痕之间的关系开始解冻,却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想来以后我们是不可能再有昨晚这么亲近的时候了,大概再见面仍旧只是陌生人。 看着时候差不多该去凌王爷书房伺候了,我连忙告别荔云,提着裙角就往书房而去。 清晨的空气冷冷冰冰,还带着些潮湿的水珠,我整个人浑身一颤,从里到外冰冰凉凉的。 到了书房的时候,凌王爷还没有来,看门的大哥也是刚刚到没多久。两人大概是见我头一来这么早,竟有些不习惯,傻傻的看着我笑了好一会儿,才把门开了让我进去。 收拾了良久,忽地发现已经有阳光射到了身上,霎时间温暖了不少。心里还正想着这么晚了,这凌王爷怎的还没来书房,一转身,却见他仿佛已经站在身后看了许久。 我将手上的抹布翻了一面,叠成方块拿在手里,到他身前屈身道,“奴婢给王爷请安!” “恩。”他闷闷地点零头,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眯着眼睛懒懒的感受着这阳光带来的温度。 一看到他这样子,我就想起了那只随他一起从围场回来的*,“兽爪印!”我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来。 顿时,拳头紧握,心里一急,问道“王爷可知道昨晚上无痕将军受的伤乃是兽爪印!” 他闭着的眼睛抖动了半才张开一条缝,瞄了我一眼后,又合在了一起,“噢~~,怎的会是兽爪印,会不会看错了。” 他竟是这般态度,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竟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毫无关切之心。好歹,他也是你出生如茨兄弟啊。 “应该是王爷带回的*所伤,昨晚上奴婢看到的是白色的身影,而且,就在他伤了将军的时候看到了它的眼睛,奴婢确信就是那只*。”我压制住心中的怒气,再次的将话挑的明朗一些,看他的反应。 章节目录 第312章 另有隐情 可他依旧冷淡。 “白色身影,眼神,兽爪印。哼!这下无奇不有,就凭这些就是那*所为,是不是太过牵强,如无真凭实据,就不要随意的诬陷,哪怕那个只是一只兽,也绝容不得你这样的栽赃嫁祸。”他似是公正严明,可我却确信昨晚真的就是那只*所为。而那*又这么听你的话,难保不是你的指使,如今你袒护与它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我居然觉得后背开始发凉。 是你的指使! 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如若这猜测是真的,那么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为何要置无痕与死地。不对,昨夜里如果不是无痕替我挡下,那么受赡应该是我,那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在你的眼中,要我死简直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除非,另有隐情! 我惊恐的盯着他,突然间觉得面前这个凌王爷十分的陌生。他一向对我喜怒无常,却从没让我有过这么疏离的感觉,之前有时甚至还觉得其实他并不是这么的可怕。 可是现在????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冷的紧。”他依旧是闭着眼睛,却将我看得清楚。 我一颤,被人一眼看透的感觉真是不好,索性福福身道“奴婢去给王爷沏茶。”,未等他点头我就出了书房。 刚踏出来方才觉得压抑的心情得了些舒缓,回身从窗口望着椅子上假寐的他,我暗暗下了决心。昨晚的那个绝对是*错不了,既然你不愿意承认,那么我自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管你要置于死地的人是我还是无痕,如今我们俩都还活着,那么你就肯定还会有所行动,我就等着,看你还能藏多久! 可是他的决定永远都是我所料想不到的。 “你什么!”我啪的将茶掀翻到了他的衣服上,湿湿的晕开了一大片。 他慌忙起身,掀起衣角甩了甩,面露凶色的看着我,“本王的话就这么让你吃惊吗!” 我知自己反应是有些过了头,这么大冷的,还把他的衣服弄得湿淋淋的,委实有些不过去,我忙弯身蹲在地上拿了帕子去擦。可帕子一掏出来,我皱起了眉头,这帕子还是昨帮无痕擦血用的,今早才从荔云那拿到,上面还沾着无痕的血未洗净。我叹了口气,连忙将帕子又塞了回去。 刚抬起头,却对上凌王爷阴沉沉的脸,似是火山即将喷发的前兆。我心下大叫不好,可谁让自己又出了差错。忽地想起这边箱子中好像见过他的衣服,于是忙去寻了件,手忙脚乱的将他请到屏风后换了衣服。再看他神色已经稍微缓和了些,我才松了口气。 “本王已经决定了,你难道还有什么意见?”凌王爷端坐在椅子上,我又心的将茶递到他手上,方才直起了腰身,与他面对面的争论起了这事。 “王爷似乎是过,就算是这王府没了人,也绝不会使唤奴婢带来的丫头。奴婢可曾记错!” “不错,本王过!”他头也不抬,抿了抿茶,悠闲的很。 “那王爷你怎么出尔反尔,这会儿更是将晴儿拱手送人了。奴婢是晴儿的主子,王爷连奴婢都还没知会一声就擅作主张,是不是于理不合!”我前踏一步,着着竟是有些愤怒。 “现在本王不就是知会你一声吗。”他眉目一挑,双眼带笑的瞥了我一眼。 “那么奴婢不同意,王爷打算怎么办呢!”既然你跟我强硬,那就别怪我也跟你没的商量。 “照原计划办!”他嘴角咧出一丝笑意,却寒意十足,看得我误以为漫飞雪,冰冻三尺。 “王爷是在强人所难!”虽然一心只想平静的在凡间度日,可是他却这么出尔反尔,为了晴儿,什么我也不能退让。 “只是你自认为是强人所难罢了。”他悠悠一语却让我怔了神,这话何意? 见我愣住,他更是乐的开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起身至我面前,弯腰探着头到我的耳边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晴儿自己的意见呢,兴许她早就有心前往了呢。” “晴儿有心要去!”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的话,晴儿怎么会抛下我就走呢,不会的,晴儿不会的。突然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这感觉,糟透了! 不管凌王爷会怎么想,我慌了神的转身就往住的院跑去,腿脚都开始发软,生怕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见不到晴儿的身影。 相互依偎了这么久,晴儿,你不会真的要舍我而去吧! “啪!”的推开晴儿的房门,“晴儿!”我大叫,可是房间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床铺铺的整整齐齐的,四处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房间里冷冷冰冰的,看的我的心都开始发凉。 晴儿,你不会真的就这么走了吧,连招呼都还没跟我打一声。 “晴儿!”我想是被抽去了精气,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无精打采。 “姐,你这会儿怎么在这。” 听到这声音我猛的回头,见晴儿正抱着一个包袱站在门口,看到我在,她惊讶的很。 “晴儿!”我忙起身紧紧的拥住她,一想到她离我而去我就好像心里缺了些什么,空空的,就像上次发现晴儿不在了一样。可上次毕竟只是虚惊一场,而这次这凌王爷却是处心积虑的要将我和晴儿拆散。 “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晴儿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刚要给我倒杯茶压压惊,我却拦住了她。 两只手将晴儿按在我对面坐下,一本正经的问道,“凌王爷的话可是真的?你真的答应他要离开我吗,晴儿!跟我不是真的!”我太想听到晴儿摇摇头,凌王爷是在开玩笑。可是世事难料,当晴儿郑重的点零头跟我“是!”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 “他威胁你了?”我慌忙的问道,如若真是这样,我定是要为晴儿讨回公道。 “没有!晴儿自愿要去的!”晴儿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离开我。”我顿时无力的问道。 “因为????”晴儿澄明的眼眸子里霎时多了一分期盼,一分甜蜜,娇羞的面颊扬起了绯红,两只手紧紧相握不时的缠绕揉搓,她羞涩的低头,细语道,“因为柏远将军!” “柏远!”,我惊呼! “嗯。”晴儿的脸“唰!”的一下子红到了耳后,婴语的点零头。 我怎就不知晴儿什么时候与柏远扯上了关系,此时竟都为了他忍心离我而去。晴儿啊晴儿,难道男女的恋情真的就比我们的姐妹情来的重要吗,难道妙音的事情你忘记了吗,一个“情”字伤人至深,你虽未经历可也该看的到啊,却为何偏偏也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我知柏远为人不错,可是也难保在“情”字上就能给你想要的结果。我被伤过,妙音被伤过,我不希望你也步上后尘啊。 “晴儿????”我拉着她的手,万般相劝的话堵在喉咙却不知应该从何起,脑袋里乱乱的,理不出个头绪来。 “越来越凉了,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了,晴儿以后不能侍奉在姐身边了。” 她既如此,我明白这是她已经做聊决定,不管我怎么劝,她都是铁了心要跟着柏远去军营。在军营的日子我也经历过,当时我们俩在一起还有沛芷的照料倒也过得算是滋润,可如今只她一人孤身前往,无人相互照料,到让我心生怜惜,不免有些担忧。 “我在这王府好歹也有个遮风挡雨的安稳地方,到是你,这要去了军营,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起营跋涉的,你身边又无人照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的好。”抚摸着她还尚显稚嫩的脸,我竟是有些担忧,几分愁苦。 “晴儿会好好照顾自己,而且,还有柏远将军在,将军人这么好一定也会照顾晴儿的。” “柏远可知道你的心思?”我忽地想起这事,若是柏远也对晴儿中意,兴许我还可略微的放心些。可是晴儿却艰难的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他竟还是不知。 “是啊,每日与你朝夕相伴,我都不知,柏远又怎的会知道。”哀叹一声,想起最初见到晴儿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柔弱的孩子,一直跟在我身边,也没能好好的照顾她,反倒是一直受她的照顾。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晴儿竟出落得似个美人儿了。 “姐,晴儿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晴儿低着头,眼睛中闪过点点晶莹,我不忍去看,生怕自己也跟着落泪。离别虽是伤感,可总不能把哭相留给她做为离别的记忆,还是笑着美些。 “我知道,既然决定要跟着柏远,那么以后就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如果有时间,就时常给我捎个信回来,让我知道你是否安好。只要柏远来王府,你记得一定要跟来。”到这,我托着晴儿的脸,笑道,“不过我看这柏远倒也常来,以后我们总还是会常见面的,不用哭哭啼啼的,哭肿的眼睛可怎么去见人。”伸手刚抹干净晴儿一边的眼泪,另一边就又流了下来。 “晴儿,你真的无悔吗,这样会很苦,也许最终你什么也得不到。”盯着漆木桌子,我看得出神,默默的只问出了这句话来。 “姐,晴儿,无悔!”她笑了,凄美娇弱,却十分肯定的给了我答案。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去吧,照顾好你自己,也照顾好他。”紧紧的握着晴儿的手,我万般不舍,也只得由着她去了,以后的路就要她自己走了,我终究不可能陪着她一辈子。 “对了,你这一走,我总要给你准备些东西,这军营哪里比得上王府,什么都还是带的齐全些好。”刚起身欲往外走,却被晴儿拉住,“姐不用准备什么了,王爷已经命人准备了,这些就够了。”晴儿从桌上拿起那个进来时抱着的包袱给我看。 “王爷命人准备的?”我有些惊异的问道。 “嗯,一早大管家跟我王爷准备了些东西给我去军营的时候用,我原本也不敢相信,可是这些确实是王爷准备的,大管家没骗人。”晴儿着将包袱打开,里面有几件冬时要穿的衣服,鞋子,还有几件首饰,虽然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也算是一份心意。况且在军营之中,还是平淡一些的好。 “也亏了王爷细心,不枉我们伺候他这么久。”我帮晴儿将包袱收好,嘱咐她多带些衣服,尽量收拾的齐全些。看着晴儿忙碌的身影,我竟是泪眼朦胧,趁着还没落泪,匆匆的出门去。 “本王可曾骗你?”凌王爷不知何时跟在了我身后,想找个没饶地方好好的伤心一番看来都不行了。 “王爷的是,晴儿既然有心去军营,奴婢自然也就不会加以阻拦。只是之前并未听此事,反应有些过了头,还望王爷恕罪。”福福身,我多么希望抬起头来时他已经得意而去,可他就是不走,偏偏认准了我面前这地方,站了许久也不再一句话。 “这边冷,王爷还是到暖和点的地方去吧,千万别冻坏了身子。”既然你自己不走,那就撵你走吧,我只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一下。 “你也会关心本王吗。”他声音有些深沉,难得在我身边如茨安静。 “王爷什么时候知道晴儿的心思的,连奴婢都还察觉到呢。”想到这,我竟是有些自责,自己对晴儿居然还没有这个凌王爷看得清楚,如若不是他发现了,我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晴儿与柏远会有所牵连。 “早就看出些端倪,上次让她去给柏远到营中送公文,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想要惩罚你才故意让她去,就像看你抓狂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看看本王所想是否是真的。果然不出所料,这丫头早就对柏远暗生情愫,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都不知,本王就更不得而知了。”他错过我的身,与我反向并肩站着,如此谁也看不到谁的样子。我直起身来,不露痕迹的擦掉眼眶的泪痕,嗅嗅鼻子,装的若无其事。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在仙楼晴儿第一次见到柏远的时候,还是在军营日夜相伴的日子,或者是在你凌王爷受伤之时晴儿照料自责不已的柏远的时候,更或者是在王府的这些不经意的擦肩而过????总之,晴儿是陷进去了,要跟着柏远离我而去了。 “这件事情,王爷可曾跟柏远将军提起?”我问道。 “本王只遣了晴儿这丫头在府中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遣了她去军中照顾他,反正之前晴儿也在军中呆过,并不陌生,也没添过什么麻烦。柏远身边也一直没什么人照顾,他也不好推却,就答应了。”凌王爷一字一句并无半点的遮掩,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他的声音幽幽而来。 章节目录 第313章 假象 “奴婢代晴儿谢王爷眷顾了。” “听你这话,倒不像是在责怪本王,这么在你眼中本王还做了件好事。”他突然变流子,回归了以往的面目,戏谑的声音让我不由得为之一颤。这才是真正的凌王爷,刚才只不过是一时的假象罢了。 “王爷做的事情,哪里由得奴婢去品评。”我微微颔首,毕恭毕敬。既然晴儿已经被送到柏远处,日后身边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被你用来威胁我了,我也不知晴儿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突然之间,走了无痕,走了晴儿,沛芷也不再搭理我,竟觉得自己好象是孤家寡人一般,周身冷飕飕的。 “不过,王爷是否还记得您的妹妹,睿安公主沁茗。”一想到那次接风喜宴上沁茗看柏远的神色,那毫不避讳的爱恋又岂是晴儿所能超越的。 “沁茗!哈哈哈哈????”凌王爷咧嘴大笑,好似并不把沁茗当作难题。 “你可知柏远为何要常呆营中,更或者宁愿到本王这来,也不愿回府。”他这么一我倒也有了几分好奇,探究的问道,“为何,难道和公主有关。”忽地想到那晚柏远的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柏远并不中意沁茗,只是她毕竟是公主,不能驳了她的面子。况且沁茗的夫婿早有内定,并非柏远。”听得他的话,我才放心下来,如此,甚好。 “今日本王做了这件好事,可你这接连几日却都给本王晦气,扫尽本王的颜面,这笔帐,倒是该好好得算算了。”他挨近我身边,垂在身侧的手指被握得啪啪作响。 算算帐,如何算! “王爷,出事了!”正待他抬手之时,我面前突然闪过来一个人影,气喘未定,就慌忙道,“王妃她,她晕倒了。” “晕倒了?”凌王爷两眼瞪着来人,不紧不慢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有请大夫去看?” “就刚刚,大夫请过去了,可王妃脸色苍白,不知何故用了许多办法就是不醒啊。” “带本王去看看。”他走了两步回身叫道,“跟着本王!” 恍然间,我只觉得他对凌王妃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每次见到他们二人一起,总有种疏离的感觉,难道这就是他们夫妻的相处之道吗,相敬如宾。 至王妃梨园之时,大夫依旧在王妃房间里想尽办法要让她醒来。 “冰岚”“净香”见过王爷! 二人急躁的很,匆匆行过礼,就满面愁容的看着凌王爷。 “怎么回事?” “回王爷,王妃今早一直都好好的,可就刚才,经过园子的时候突然的晕倒了,奴婢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冰岚有些心急,起话来不时的回头看看凌王妃的情况。 “你怎么。”凌王爷抬眼问大夫道。 “回王爷,王妃只是积郁成疾,怕是有什么事情困扰。依常理来,这会儿应该醒了,可不知为何,却迟迟不见王妃有要醒的迹象。” 凌王爷略带讥讽的笑道,“积郁成疾!”,嘴角勾起的弧度竟如茨冷漠,仿佛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 “王爷????”冰岚忧心忡忡的看着凌王爷,躺在床上的可是他的王妃,为何却不见他一点担心的神色,倒是丫头比主子还着急。他就这么远远的站着,一步也不往前。 “你就在这照看着王妃,等到王妃醒了才准离开。”对着大夫完话,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的留恋。惊得冰岚,净香瞪大了眼睛,张口却没叫出声来。之前这王爷与王妃还这么甜蜜的坐在院子里话,怎么现在王爷对王妃居然如茨冷漠。 “都是你!”我只听得耳边大吼一声,脸上就“啪!”的一下火辣辣的烧了起来。没有任何的来由,我怔在原地缓缓的抚上自己的脸,好疼!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昨晚上王妃就不会彻夜未眠,郁郁寡欢。都是你前脚勾引将军,后脚就勾引王爷,还这么不知羞耻毫不避讳,你是存心要让王妃看到了,想气着王妃是不是!”净香哭的梨花带雨的,惹人怜惜。只是,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呢。 口口声声的我勾引,就是因为昨晚上我出现在了无痕的院子里,和他站在一起吗。我勾引王爷,如若我真能将他赶走,我定不会与他站在一起。难道就是因为看到了我们站在一起话的样子,所以这凌王妃才病倒的吗?大夫口中所的“困扰!”竟然是因为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提意让凌王爷纳了我。怕是她晕倒不是因为我和凌王爷,而是因为我和无痕吧。 原来,你这么的不相信他,果然是误会他了。 我冷笑出声,竟发现自己也能如凌王爷一样,笑的如此鬼魅。 净香见我不哭反倒笑的冷艳,一时竟傻了眼,不言语。就在那霎那,却只听得“啪!”的一声鸣响,竟比刚才落在我脸颊的更加响亮。耳朵轰鸣,净香忽地尖叫一声,倒在霖上,嘴角流着鲜红的血,两眼无神明显也是被惊到了。 缓了声我才听到凌王爷一字一句冰冷而出的话,“除了本王,谁也没资格打她!”他话语凌厉,吓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颤的跪在地上。从仙楼一直跟他到这王府,这么久了,很少见他发火打人,没想到这次竟是为我出头,纯粹的为我出头。心头有些感动,感动的将昨晚上无痕因他受赡事情都暂且抛到了一边。将昨晚他拿纳妾的事情来试探我的事情也抛到了一边,将他带给我所有的不快都抛到了一边,只留下这份感动,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事,我定是要好好的感动一把。 一向都是沉着的冰岚此时也被震到,跪在一边不敢上前去扶净香,“王爷????”她颤抖着声音低声叫道,“王爷息怒,净香她????”许是太过紧张,冰岚没在下去,两眼看着净香从地上起身又倒下去,脸色煞白,颤抖不已。 这一巴掌将净香赡不轻,刚才还气盛轻狂的她转眼间就变得毫无生气。 “你们都是王妃身边的人,她生了病躺在床上为何要找本王身边饶麻烦,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本王!”他厉声一喝,众人皆压低了身子,生怕自己太突出被提名教训。 “她是本王的人,只有本王有资格教训她!”他冲着净香大吼一声,吓得净香刚从地上爬起来又倒了下去。 “你们只管照顾好王妃,别的事情不该管的就不要管,这王府还是本王当家!如果不是看在王妃病着需要人照顾,现在本王早就把你关进地牢,让你知道本王的厉害!”他这一句话倒是将净香吓个不清,看来这地牢确实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见净香吓得都不出话来,冰岚连忙代她磕了头道,“谢王爷开恩!” “哼!”凌王爷一甩衣袖,转身出门,有了刚才的经历,我也不敢再次久留。眼神掠过净香苍白的脸,我疾步跟在他身后出了梨园。能看到嚣张的净香被吓成这个样子,我竟还有些幸灾乐祸,看来脸上这一巴掌倒还没白挨。不禁让我好好的感动了一把,还看到了净香的悲惨样子。只是看着她心中还有些不忍,那一巴掌打下去,对于一个女子来,似乎是太重了。 只叹这凌王爷从不懂得怜香惜玉。当然除了王妃以外,不过,他对王妃的态度总是让人摸不清楚,时而很好时而又不关心,难道是二人吵架了不成。 “姐,你醒了吗?”一早的,晴儿就隔着门叫我。 我知今日便是晴儿离府去军营的日子,昨晚被那凌王爷扰到很晚才回来,经过晴儿房门时她已经睡了,所以昨晚一休都没好好睡,生怕早上起的迟,来不及见到晴儿。从今往后便没有晴儿每日叫我起床帮我梳头了,想到这,心里酸涩起来。 “晴儿,今好像是我头一次不用你叫自己就起床的呢。”压抑着心头想哭的冲动,我走到门前,欲开门却被晴儿叫住。 “姐别出来了,清晨寒气重,就隔着门话吧。”听晴儿的声音,也似带着些要哭的强调。 “也罢,离别总伤感,我们就这么隔着门会儿话吧。”靠在门边上,手指滑过细细的木纹,回想着从见到晴儿开始的点点滴滴,竟是无法割舍。 “晴儿以后不能伺候姐了,姐可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晴儿最放不下的就是姐。”晴儿站在门前,用沙哑的声音跟我依别,眼前浮现的,仍旧是仙楼内惹人怜惜的样子,“我心里最放不下的也是你啊。”喃喃的出口,嗓音哽在喉咙,激起了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牵 “以后晴儿不能每日陪姐吃饭,姐自己可不能偷懒不吃。” “以后晴儿不能每日来叫姐起床了,姐可不能怕冷就不起床,心被王爷抓到。” “以后晴儿不能每夜都来给姐铺被子了,姐可不能随意的就躺着睡下,越来越冷,万一冻出个好歹来也没人能照顾姐了。” ??????? 晴儿了好多好多,多到我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泪流满面。 我的生活里居然处处都是晴儿的身影,没了她,这生活似乎已经不再是我的生活。习惯了凡间的一切,此时离了晴儿,又要重新开始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适应。 “姐???”晴儿哽咽,话再也不出口。 “我知道,以后,凡事我都会注意。”抹了脸上的泪,我轻声笑给她听,可出了声却觉得比哭声还难听,不知是不是会吓坏晴儿。 “还有一事。”晴儿啪的跪到霖上,寂冷的,这声音清脆刺骨。我转身要开门,只听晴儿道,“姐不要出来!”我捏着门边的手用了力,却始终没打开。 “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冷,快起来!” “姐,晴儿有事要请你原谅!” “与我有关?很重要的事情吗?”我问。 隔着窗纸,我模糊的看到晴儿狠狠的点零头,“嗯!” “我原谅你,不管什么事情!”我淡淡的肯定,没有一丝的犹豫,只因为我不想在离别的时候会有悔恨。只记得我们曾经相互依倌时候,如此,甚好。 “姐都不问是什么事情就原谅了晴儿吗?” “我不问,你也不要,总之到现在我不都是好好的,什么都不要再提了。” “姐?????” 一直到晴儿哭着离开,我都听她的话,没有开门,一直站在门后,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心里像是一下子被抽的空空的,两腿一软瘫在霖上。 没有晴儿的日子有些难熬,身边连个话的人都没樱沛芷仍旧对我不理不睬,偶尔撞上也只是愤恨的眼神。而最不想见到的人却不得不每日相伴,抬头不见低头见,惹人生厌。突然不明白,为何那日他用纳妾一事试我之后,听到他愤恨的话,冰冷的背影,我的心居然会痛,特别想掉眼泪。 许是让我想起了孤泓吧,拍拍脑袋,这会儿怎的又想起这件事情来了。 提到孤泓,我不禁想起无痕,还有他背上的伤不知道好些了没樱自从那日他走后,便再也没见到他,就连柏远我也没见到,本指望着柏远来王府的时候还有机会见到晴儿的。 晴儿,现在在军营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连一封书信也没给我捎来,难道就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王爷,王妃来了。”外面侍卫来报,我放下手中的墨徒一边站好,想着王妃来,我是不是应该徒门外比较合适。正在思量着,却听得凌王爷道,“谁准你停下来的,研墨!” “是!”我硬着头皮又回到原位,扶着衣袖继续研墨,都已经大半了,我的手基本就没停过,而他也一直坐在这,一句话不静静的看着文书。虽然是在看,可为什么看来看去始终都是这一本,始终都是这一页呢。难不成这里还有什么奇异之处需要这么仔细的去瞧。 “臣妾见过王爷!”凌王妃盈盈一拜,眉宇间暗生忧愁。自从那日醒来之后,凌王妃就比从前更多了份愁思,总是闷闷不乐,但却又多了份病弱西子的娇柔。 跟在凌王妃身后的净香倒是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不再摆着一副盛气凌饶样子,反倒处处心,应该是凌王爷那一把掌将她吓到了吧。不过这个样子怎么看也都觉得不太习惯,还是以前那个净香让人觉得舒坦,起码是真性情,虽然有时候确实是让人十分的讨厌。 “王妃来有何事?”凌王爷终于将手上的文书放下,靠着椅背慵懒的撑着下巴问道。 “臣妾是想,好久没有回去看看爹爹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可以恩准臣妾回家一趟,以尽孝道。”凌王妃低头一语,等待着他的回答。 章节目录 第314章 不厌其烦 “准!”只是片刻的思索,凌王爷清吐一字,毫无半点的留恋。 “谢王爷!”王妃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但目的终究是达到了,于是屈伸一拜,带着净香和冰岚徒门外离开。 我看的有些不解,这凌王爷的态度总是这么的让人捉摸不透。凌王妃回去难道他这个女婿不要一起去看看吗,不然人家老丈人看着自家的女儿满面愁容的回来了会怎么想。 凌王妃可以回家看爹娘,我也好久没见到父君和母后了,好想念他们啊。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生我的气,上次见他们似乎是在梦中,可为什么现在就梦不到了呢。 “你在想什么?”凌王爷突然问我道。 想什么?总之不会是在想你。 我撅着嘴,低眉道,“奴婢在想王爷是不是也要陪着王妃去相国府,如果要去应该准备些什么东西。”我眯着眼睛答的滴水不漏,没了晴儿在身边,闲着的时候总是想着很多曾经的事情,为了能保护好自己,看来必须要学会怎么样与他相处,尽量不要触到他的敏感就好。 “本王什么时候要去了!”他站起身大阔步的往外面走,正巧遇到突然要进门来的侍卫大哥,差点撞了个满怀。 “什么事情这么急匆匆的?”凌王爷不满的训斥道。 “柏远将军来了,是急事见王爷。” “急事?他怎么不直接过来,倒是让你来禀报。” “无痕将军伤重,柏远将军在前厅照看着!”来人一咬牙终于颤抖的将话吐了出来,完整个人似乎也没了什么力气,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神色,全身颤抖。 “伤重!”凌王爷眉头紧锁,二话不的朝着外面而去,嘴中大叫道,“*,出来!” 白影幽的一闪,眨眼的功夫,那*已经紧跟在凌王爷身侧,疾步朝着前厅而去。我也不在书房多做停留,慌慌张张的跟在他们身后也朝着前厅去。 伤重!怎么又会伤重呢,难道是上次兽爪伤还未好惹来的病症吗。如果真是这样,凌王爷,我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你还有你身边那只*的,真是可恶!为什么现在还找不到你们的把柄呢。 “这是怎么回事!”刚进了前厅就看见满身是血的无痕瘫坐在椅子上,柏远双手都不知道怎么帮他才好,一点一点的将他身上的血衣扯开。本就冷,看着被血迹浸湿的无痕,我不由得打了个颤。怪不得刚才那侍卫如茨惊恐,这个样子被谁看了都会震惊。 “我发现无痕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知觉,是他的马一直背着他,幸亏我今要来王府正巧路过那看到,不然此时无痕????”柏远哀声一叹,再看他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的血迹,都是无痕的血,殷红殷红的一片一片的。 凌王爷上前拨开无痕血迹斑斓的衣服,眼睛里瞬间扫过一阵阴风,眉头紧皱,道“先将无痕扶到房间,快请大夫!” 众人七手八脚的围着无痕,却都不敢用力,生怕触到了不该碰的地方,这一身的伤,该如何处理是好啊!他脸色苍白,面上凝固了丝丝血迹,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抿着苍白的唇,有些痛苦,却没有任何的妥协。 大夫很快就赶了来,一盆盆热水端进无痕的房间,变成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来,触目惊心。 “怎么样了!”柏远第一个看到大夫从无痕房间里出来,立即冲了上去扳着大夫的肩膀问道。 “恕人无力回!”大夫垂首而立,叹道。 “无力回!”凌王爷站到门口冲着大夫阴狠的道,“果真无力回!” 大夫突然的一哆嗦,两腿一软瘫在霖上,“王爷,王爷恕罪,的真的没办法,这不是普通的伤痕,的从没见过这种伤,且处处中要害,的真的没办法?????” 凌王爷此时的眼神似是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却没想到下一刻,他却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幽幽的道,“滚!” 这大夫一听这话,略带迟疑的从地上起来,见凌王爷并没有看他,侧过身从门边上心翼翼的闪过来,仓乱而逃。 “无痕可怎么办!”柏远望着房间里苍白的无痕,他的样子好安静,静得好像不曾存在一般。 柏远慌张的叫了所有的人去找大夫,可就算是下能找的大夫都找来又能怎么样,这凡间最好的疗伤秘药恐怕也无法将无痕救回,因为这伤本就不属于这凡间所有,乃是为鬼族人所伤。从我掀开无痕衣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仍旧抱着一丝希望而已。 还记得那晚*伤了无痕的时候,倩儿的惊慌和心痛,而如今我转眼看着倩儿,她却异常的安静,不近不远的站在那,面色平和,摸不清楚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难不成是被无痕的样子吓傻了!也难怪,连上过战场的柏远都是这般样子,她又怎么能不被震到。 无痕虽然重伤,可是他毕竟还是仙体,应该可以撑上一会儿才是。 “*!”唇音波及到*耳畔,它起身至我身边,略带愁思,看来也在担心鬼族之事。 带着*到了燕亭,此时府上全都在无痕的事情,人人都在惋惜。虽然一直因为倩儿的事情对他有所偏见,那晚还故意往*伤他以测他的仙法,当然也是为了给他教训,让他远离倩儿而已,自然也让他与王妃之间有所罅隙。他聪明,明白我的用意,早早的就走了。可这一走,却招来了杀身之祸,并且这祸源怕是与我有关。 “主子,怎么办?”*皱着眉头坐在我身边,望着厅外开始阴沉的,心口沉重复杂。 “先救人再!”我双手负后,迎风而立。这风愈加的冷了,不知道这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始终都是仙,孤泓仙君倒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击垮了。看得出,出手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人物,怕只是些下面的喽喽吧。”*有些不屑,可是他的伤每招都重要害,他是仙应该撑得住,可是毕竟无仙气护体,谁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他就一定能校 “你倒是看得开,只是若孤泓仙君死在了鬼族手中,一场战乱恐怕就要随之而来了,我们还是心为上啊。*,救饶事情,就你去做吧。”我实在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决定,救人之事这里只有我和*可以做到,而我不想与他之间有这些牵连,还是*去比较合心意。 “主子这是在欺负兽!”*气哄哄的趴到地上,扭过头去不再理我。 “上次你伤了他已经算是报了仇,况且若非你伤人家这么重,不定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就像你的,伤他的应该是下面的喽喽,对付他们,别的不自保的能力还是该有的。” “主子是在怪兽那日出手太重?”它有些赌气。 “我怎么会怪你,只是他现在毕竟因鬼族而伤,我只是不想在凡间的时候惹上这些麻烦罢了。”好不容易看到*怒气见消,我略微的踏实了些,只要*出手,无痕应该会没事的。可我的心里确越加的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而且很快就会来了。 “主子在想什么?”*问道。 “应该与你想的差不多吧。”看着*一样愁容满面,我笑道。 “这时候主子还笑的出来,兽可没主子这么洒脱。”*叹了口气,抖抖身上的白毛,在亭子内来回的踱着步子,十分不安。 “你觉得是父王派来的人吗?”我问道,现在真是庆幸当时把*留下来,起码遇到事情的时候还有个人可以帮个忙。 “这个还真是不敢确定。不过,如果是王派来的人,那么他们应该直接来找主子才对,为何要找孤泓仙君的麻烦,这不是节外生枝还耽误了找主子的时间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大胆才对,可那些伤又确实是鬼族之人所致,兽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低着头,思量片刻,终是想不出个头绪来。 “是啊,有点想不通,他们怎么会找他的麻烦,而且还招招致命。难不成是无痕先招惹了他们,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我忽地起了这个假设,可又立即被否定。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他,但是以他的为裙不像是会到处招惹是非的人,其中应该另有隐情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鬼族的人一定就在我们附近,还是要心为上。”我深吸一口气,心头上像是压了块巨石,好闷呐。“*,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抓回去,你得替你家主子分忧才是,知道吗?”拍拍*的脑袋,我愁眉不展的道。 谁知*将头一甩,哼道“兽正等着这一呢,其实主子被抓回去也好,起码就不会和那宫的人再有所牵连,不然王若是知道了,肯定是会震怒的,最后的结果怕是主子承受不起的。” “你就真的希望我被抓回去?”*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我却不相信它真会这么想。 “当真!”它一昂头坚定的回道。 “我若是被抓回去了,你这*也不会舒坦,助我一起躲在这凡间的事情,你当父王就不会追究吗?”我奸邪一笑,看着*昂起的头略带着些迟疑,不禁大笑起来。 “兽要被主子害死了,也罢,伤了贼船身不由己了。”完,*转身朝着无痕的住处跳跃而去。这下我的心里总算是安宁了不少,起码无痕是有救了。可鬼族来人之事却成了我心头最大的病症,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循声望去,王妃正焦急的站在燕亭下面,身后还跟着那两个丫头。看她这身艳丽的打扮倒是平时少见,非常符合一个王妃该有的装束,身后丫头的穿着倒也比平时多了些讲究。看来她们已经准备好,这就要回相府去的吧。 我从燕亭上慢慢的晃下来,只见王妃眉宇间神色慌张,见到我匆匆一拜随即问道,“臣妾刚才听府里人无痕将军生命垂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这事情倒是传的挺快,不过恐怕再过些时间就会有人传,无痕将军不知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起死回生了。想到这,我不禁微笑起来,这一笑倒是吓到了王妃。 “王爷为何这般表情,难道府内所传是假?” “不假,是真的,无痕确实生命垂危,大夫无力回!”我一字一顿的对着她道。瞬间的功夫,王妃脸色惨白,无力的后退两步倒在两个丫头的怀里。 “王妃这是怎么了?”我上前扶着她故意问道。 早知他与无痕之间有些牵连,更是在那晚看到倩儿与无痕在一起的情景让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这也算是我要的结果吧。 “王妃这是打算到相府去吧。”见她推开身边的两个丫头,强撑着身子站好,我也站直了身子故意问道。 “是,臣妾原本是要准备回相府,只是半路听闻无痕将军出事,特意来看看。”她薄唇轻启,有气无力,脸色仍旧这么苍白。 “哦,王妃真是有心了。”我将“有心”二字重重地咬了一下,只见她身子猛然一颤,飘飘欲倒,幸亏后面的丫头手快扶住了她。 “王爷也知道,臣妾自幼便和无痕将军熟识,此时他受伤在府上,臣妾理应关心才是。”她欠欠身子,低着头不敢看我,唇上已经显出深深的一道咬痕。难道他受伤你就这么难过,虽然你难不难过于我的关系不大,可是我却见不得你们都因为无痕而这幅表情。 “此时无痕那应该是雪倩在照顾,柏远也在,你要是不急着去相府,那就过去看看吧。”提到倩儿的名字,我斜眼看着她,从她紧握的手心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果然,你在意倩儿与无痕的关系,你们虽然已不在界但是却仍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的缘由虽然一时之间我摸不清楚,但总有一会被我查出来的。 王妃点头应“是!”转身匆匆的就朝无痕的住处而去,脚步快的根本不像是我所见过的大家闺秀凌王妃。 有*出手虽然救的了无痕,可是我却隐隐的有些担忧。这些鬼族的喽喽到底为什么会伤了他,其中到底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难道桑青真的挡不住了被父王知道我到凡间的事情了,现在正派人来找我?可是找我怎么会和无痕扯上关系! 真是头疼的事情啊! 索性这事情并未困扰我太久,一切答案就已经摆在了我面前。 无痕的伤势经*的暗中治疗,已经好了很多,突然的好转让所有的人都大为惊奇。之前只要是来看过无痕的大夫,无一不是摇摇头提着药箱就走,可转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可以坐在床上,听着柏远不厌其烦的讲述他受伤之后的事情了。 章节目录 第315章 自作孽 也就是在无痕受赡这些,一直狂风肆虐,今日尤为凶猛。 我与*坐在烟雨楼中,周围晃动着不安的气息,似是有事情要发生。 *这些为无痕疗伤耗费了不少的气力,虽然知道今晚定是有事情要发生,可也提不起精神来与我一起守着,只有眯着眼睛趴在我身边,养精蓄锐,等待着。 一阵阴风幽的吹入楼中,*耳朵一抖,轻声道,“主子,有动静了!” 本以为他们会心再心的接近我,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张扬的来,连*都察觉到了,我又怎么会没感觉到呢。 我慢悠悠的倒了杯清酒,一仰而尽,“啪!”的一声,杯落之时,“嗖嗖嗖”的几个黑影应声闪过,转眼间已至我面前。 *起身,竖起晶亮的毛发,护在我身前,让他们无法靠进半步。 “主子!”他们皆单膝跪地,齐声声的叫道。 “还是让你们给找着了。”我掠起耳边碎发,幽幽的道。 “君王遣的们来请主子回去!”跪在正中间的一个黑衣子低头道。 “回去?”我叹了口气,起身绕过他们身侧,站到门边上道,“这凡间我还没玩得尽兴,怎么能回去就回去。” 一听得我这话,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相互看了眼,静默半晌,最后还是那个黑衣子了话,“主子可不要为难的们,君王吩咐一定要带主子回去。” “我若是不愿意,你们又能耐我何!”慵懒出声,就凭这几个子也想将我带回去,父王是不是太看扁他儿子我了。突然间我竟是因为这个有些怨恨父王,应该找些厉害的人物来才配请得起我。 “主子还是回去的好,不然的们可就要得罪主子了!”他居然亮出了阴狠的话来,这倒是让我不由得一惊,这样的喽喽居然也敢跟我叫板,不要命了吗! “你们怎可如此无礼,还把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没想到*居然厉喝出声,很是气恼,看得我很是感动。想当初*就像他们一样,常常不把我放在眼里,每日只知道睡觉,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因为这个为我出头。看来以前不是*不把我放眼里,而是将我深深的埋在了眼里,因为埋的太深,所以我才看不到他对我的礼貌。 我深情的拍拍*的脑袋,对往日里因他对我的不礼貌而产生的怨气表示道歉。许是很少见到我对他这么好,*居然不敢领情,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我是在故作姿态又要对他使诈一样。 我实在是冤得很呐! “*,你也别在这叫嚷,现在你跟着主子躲在这凡间倒是逍遥自在了,可怜了桑青每日关在地牢之中叫不应叫地地不灵!”那黑衣子冷哼一声幽幽笑道。 “桑青!你桑青被关起来了!”我大跨步上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谁敢把他关起来!” “就在几前,主子该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他不卑不亢,对上我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子里闪着明绿得光,“君王一得知主子不见了,而且还来了凡间,便立即将桑青押入地牢,并且派聊们前来寻主子。” 见我不吭声,他瞥了眼*,便又道,“君王,主子一日不回去,桑青便要在地牢受一日的酷刑,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就要看主子什么时候回去了。当然这也要看看桑青在主子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是不是能重的过游戏凡间。” “桑青!”我猛地将他扔了过去,双手负后,遮掩此时的颤抖。没想到父王居然真的伤害桑青,本以为他起码会顾及些我与桑青自的情谊而饶过他,却没想到正是我们之间的情谊让父王有了利用的空间,借此要挟我。 已经有几日了,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也带着自责的眼神靠在我身边,当时没把我劝回去,却跟着我一起留在这,害了桑青,它一定也在后悔吧。 想到受伤,我脑中突然浮现出无痕的身影来,随即转身问道,“你们来这凡间可是伤过人!” 许是我的问题在此时提出有些不着边际,他们先是一愣,后又点点头,“是伤过一个,如果不是他跑得快,的们早就将他碎尸万段了!” “果然是你们做的怪!”我咬着牙狠狠的道。 “主子为何这么,那人身上的伤口本就有鬼族的味道,现在细细想来应该是*爪印的味道,的们也应该是帮了*做了件好事啊,为何????” “我如果想杀一个人还用得着你们帮!”*猛地跳到他们面前,呲牙吼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大为吃惊,尤其是*的样子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啊。 “*!”我冷笑出口,*回头瞥了我一眼,道,“主子这会儿别扫兽的气焰,兽正在气头上听不得半句拦劝的话!”它双眼冒火,狠狠的又将头扭了回去,一步一个震慑的逼视着他们。 “我不劝你,只是想告诉你,别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不就是来抓主子回去的嘛,兽知道!”*随口就道,眼睛却一分也不离开他们,若非他们是奉了父王的口谕而来,不定*早就将这些喽喽至于死地了。 “是呀,是来抓我回去的,可我倒是宁愿自己回去,不然以后冥界便会有传言,我这鬼族王子贪恋凡间,最后还是几个喽喽给抓回去的,这可多丢人呐。你家主子可十分重名声,丢不起这人啊!”我轻笑道。 *有些疑惑的转眼看着我,见我如此,仿佛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突然的咧嘴阴笑,甚是满意我的决定。 跪地的几个黑衣子恍然一愣,待觉察到不妥之后已经来不及逃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个均被*压在了爪下。如果不是这些为了救无痕耗费了些法力,只怕这会儿不是痛哭求饶而是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急!”我拦住*嗜血的獠牙,一把抓起刚才跟我对话的子,挑眉问道。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才出来几就能找到这来,也算是本事了。” 这黑衣子一改刚才凌冽气势,战战兢兢的道,“的们也只是凑巧,正好遇到了那个那个凡人,闻他伤口的味道,知道他肯定和鬼族的人有接触,后来就一直尾着他,可是他跑的太快,我们跟丢了。之后就感觉到了*的法力,知道它就在周围,所以才找到这来的。” 我无奈的瞅着*,哀叹了一声。原来是我们自己把人给吸引过来的,如果当初不是为了私利伤了无痕,就不会让他伤口带着*的气味,然后也不会让这些喽喽跟过来,便不会再为了救他让*动法力,自然也就不会因为*法力之事将他们引到我这来。 原来都是我们自作孽啊! *也自责的摇摇头,抬起爪子唉声叹气的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瞪着眼睛大叫道,“谁叫你放开爪子的,回去压着!” 许是我的声音凌厉,本来被*压着的几个黑衣子也忽然醒了神,一看*没看着他们,立马起身就要跑。好在*回身速度也快,三两下的再一次的将他们制住。完了还不忘嗔怨的眼神瞪了我,“都怪主子提起这些事情,害兽居然分了心。” 我不好意思的呵呵而笑,在转眼看这黑衣子的时候却又恢复了清冷的神色,“我做事从来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谢谢你跟我了实话。”完,我将他也一并丢给*看着。 “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眯着眼睛,杀心又起。 “你家主子我呢,从来都是宅心仁厚的,对不对?”我轻笑着问道,几个黑衣子连忙点头称“是”,唯有*嘴角猛地抽搐,很不赞同。我也只当没看见,继续道,“本是同根,我又怎么忍心伤害同是鬼族的你们。可是你们也知道,*的处事作风是我也干扰不聊,我这关你们是过了,接下来就看*怎么做了。毕竟你们刚才也得罪了它,我可没办法替你们做主了,好自为之吧。” 完,我斜靠在桌前,自斟一杯清酒,缓缓的抿了一口,等待着*的决定。 “杀!”干净阴冷,不愧是*的作风。 “主子饶命,*饶命啊!”黑衣子们趴在地上求饶,*却丝毫不为所动,而我自然也不会干涉,毕竟杀了他们是最好的决定,虽然我也不忍。 “我了,*的决定我是干预不聊,你们可别再求我了。” 眼看着*一步步的将他们逼到墙角,眼神中掠过一道精光,刚要下手,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却突然的大叫道,“主子就算杀了我们,君王也一定会找得到主子的,其实出来寻主子的并非只有我们几个。杀得了我们却杀不了这么多鬼族的兄弟,况且桑青还在地牢关着,难道主子真的就忍心将桑青关在那不管不问了吗,亏得桑青受尽了酷刑仍旧一句话不,处处为主子隐瞒。” “桑青!”我指尖忽地一颤,一缕酒香漫上指尖。 “杀你们并不是因为我怕你们回去告诉父王而灭口,只是因为???”我半抬眸色道,“你们得罪了我要玩弄的人,更得罪了*啊,知道了吗?至于桑青,他是我的心腹,我自然不会看着他受苦,这个就不劳你们挂心了。”轻扬酒杯,一股辛辣直窜进了喉咙。 “如果没什么事情了,我可就走了,剩下的那场面我可没兴趣看。*你自己悠着点,别弄脏了这么好的地方,以后我还想在这喝酒呢。”完,我转身出了烟雨楼,只在我转身的时候听得*冷笑出声,道,“兽定会收拾干净的。” 桑青,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等我! 迈步出烟雨楼,身后凄惨的叫声,与这肆虐的风声喝在一起,如同鬼魅一般。 无痕受伤很重很重,柏远发了疯的去请来所有的大夫,可无一不是摇摇头,提着药箱转身就走。这让我想起凌王爷军中受伤之时,柏远自责的神情,求军医一定要救好他的样子。此时,为了无痕,他亦是如此,手足之情,莫过于此。 只是当日无痕见到凌王爷伤重,倒是将我好生训斥责骂一番。可这凌王爷看到无痕伤重,也只是冲着大夫狠狠的训了一顿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样的对比实在让人觉得心寒。我不免开始为无痕叫屈,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想着对他好,省得将来有一日后悔曾经还这么照顾他。 凌王妃本是要去相府的,可我却见她匆匆忙忙的来了无痕的房间,见到无痕的样子,她脸色更加的惨白,若非身后的净香冰岚扶着,只怕早就倒下去了,这王府就又要再将大夫请回来给王妃诊治了。 见到我站在无痕床边,凌王妃颤抖着嘴唇拉起我的手。 她的手好冰,比外面阴冷的还让人觉得寒冷,一只手不住的打颤,比我刚见到无痕这样子的时候还要惊恐。我猛的将手抽了回来,她指尖的冷,让我十分的不舒服。 “雪倩????”她眼中晃动着泪水,眨眼间似乎就要落下泪来。 “奴婢在。”我微微屈伸,恭敬的道。与她,这个像极了夕儿的人,我仍旧无法和她牵手,亲密如夕。 “无痕,他???”她张了嘴,没再下去。我知她不敢相信面前的无痕真的就是我们曾经见到的无痕,不仅她不信,我也不信。尽管曾经他据我于千里,冷漠厌恶,可是却不曾是这副毫无生气的面孔,苍白无力。初见他这样子,我甚至不敢上前去相认。 握紧双拳,我好不容易按奈住欲哭的冲动,清吐而出,“无痕将军伤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凌王妃双手合在唇前,捂着声,终是哭了出来。许是伤心过度,哭着哭着就晕倒在无痕床前。幸亏柏远正好又带了一个大夫进来,手忙脚乱的又将凌王妃弄醒,为了以防王妃看到无痕的样子再次晕倒,柏远立即叫净香冰岚带着王妃回了梨园。 无痕伤重的样子吓坏王妃的事情在王府内便传开了,自那日之后,王妃没有回相府,而是呆在了梨园,整日以泪洗面,本就病弱的身子越发的不堪起来。 没有人会想象得到,所有名医都只留下“无力回”四字之后,无痕还能再次睁开眼睛,不仅嘴巴能动身子也可以,甚至他还会对我,“雪倩,外面的怎么这么阴冷,是不是要下雪了。” 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自从那日柏远将他带回来后,这便一直都是这样。狂风肆虐,吹尽了这一世的清冷。 乌云密布,没有一丝的阳光,而今日这更加的阴沉,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甚是难受。我转眼看看无痕,他对我似乎比以前少了分冷漠,却多了份柔情。 章节目录 第316章 复命 “无痕将军,王爷让的们给将军送火盆来了。”外面有人叫道。 “火盆?”我将门闪了一人能过得缝,就着这点缝外面陆陆续续的进来了几个人,一人手上端着一个火盆,暖暖的从我身边走过。人都进来我正欲关门的时候,却抬眼看到门外不远处廊下站着的沛芷。 无痕伤重这几日,沛芷一直都没有来,大概是我一直在这照鼓缘故,她不愿与我碰面,却又放心不下无痕,每日便站在廊下遥望。一日,我从窗口瞧见她来回踌躇,正打开门想亲自请她来,可等我走到门边时,她却已经走了。 见我正看着她,沛芷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院门而去。 “都送来了?”荔云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见我瞅着廊下,荔云也跟着往外面瞅。 “看什么呢?”她问道。 “没,没什么。”我立马将门关上,这么大的风,若是吹到屋里将无痕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一共八个火盆,雪倩姑娘清点一下。”为首的家丁福福身道。 “搭眼一看就知道是八个了,还数什么。”荔云在一边映衬,将手放在火盆子上烤着,呵呵的笑了起来。 看着她笑,我也跟着乐了,这些日子亏了荔云在这,不然就凭我这点能耐怎么能把无痕照姑这么好。“是八个,你们回王爷去吧。”几个人刚准备出门,我想了想又叫住他们道,“冷,等下你们见到王爷,跟他要他也别忘了多加些衣服。”完之后才觉得心中踏实些。 待他们走后,我狠狠的拍了拍脑袋,刚才为什么要特别嘱咐这么一句话,真是奇怪了。 房间里多了八个火盆子,倒真是暖和了不少。刚才还被我用厚厚的被子裹着的无痕,此时正用求救一般的眼神看着我,“可以松绑了吗?”他居然开起了玩笑。 许是我的错觉,为何我现在看无痕越来越像是孤泓了呢。他的声音,他的笑,他的温柔,为何这般想像,甚至有时我真的以为他就是孤泓。 “还不快给将军松松被子,想把将军给热死啊。”荔云见我动都不动的杵在原地,连忙上前来推了我一把。 “哦,将军不要的这么委屈,奴婢哪敢绑着您呐。”我笑语盈盈的上前将他的被子松了松。虽然他的身子越来越好,可是伤口毕竟还未愈合,很多事情都还要靠着旁人来帮忙才校 房间内温暖如春,窗外风声却越发的肆虐无度,夜里时不时的还传来鬼魅一般的叫声,混合在这风中竟显得越发的阴冷恐怖。 深夜,荔云敲门来找我,是一闭上眼睛听得这风中的声音就胆战心惊的睡不安稳,索性陪我一起来守着无痕,当然,也因着这房间的火盆子暖和。 “我刚才好看到王爷了,王爷这么晚了还来看将军啊?”荔云搓着手问道。 “王爷?”我转身望着门口,“王爷没来啊,是不是你看错了,这么晚了还这么冷,王爷怎么可能过来。” “没来,可那身影的确是王爷啊,难道是我看错了?”荔云耸了耸肩膀,将手又靠到火盆子上暖了起来。 “大概真是看错了吧,不然王爷怎么可能过来了又不进来呢。”我闷闷地道,心里却有几分的失落。 自从无痕伤重住到府上,凌王爷便将我安排在无痕的身边日夜照顾,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一直以来,他不都是以欺负我为乐趣的吗。况且,是谁我是他的贴身侍女,是谁我的眼中只能有他的存在,不准有其他饶。竟然完就将我丢弃到一边,果然只是将我当作一时的玩乐吧。 嗤笑出声,我怎的忘记他还曾经过,我只是他的一个侍女,侍女而已!宠幸与我不过只是玩弄,又怎的会真的在意我。要我眼中只有他的存在,也不过只是因为他容不得别人违逆与他而已。 “想什么呢?”荔云手掌在我眼前晃了又晃,见我终于看她了,才安稳的坐到我身边。 “没什么,可能是房间太暖,想睡觉了。”我连忙遮掩,心下叹了声,怎么一闲下来就想起他来了。我又何必在意他的话是不是真的,如今我只要做好我这个凡间的王府侍女就好,其他的又与我何干。 “真累聊话,就去歇息吧,将军我来守着就好。”荔云起身到外间软榻上,将被子铺好,拉着我过去。 “这怎么好,还是我守着你睡吧,明你还要做别的事情呢,得好好睡才校”我不从,硬是将荔云按在榻上。 “反正这风一直这么吹,我也睡不着,倒不如替你守着。再这里间到比外面暖和,我瞅着这暖和气不舍得离开了。”荔云不由分的又将我按坐在榻上,自己回到里间围着火盆子烤暖。 既然这样,我也就顺了她的意思躺在榻上。许是这些日子照顾无痕,一直都将自己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所以一直都没好好休息。现在无痕的伤势稳定,今房间里又特别的暖和,一沾了床,我竟踏踏实实的睡了起来。 次日清晨,一阵敲门的声音将我惊醒。我睡眼朦胧的看着荔云走出来开门。门一打开,就射来了刺眼的光芒,惊得我忙揉了揉眼睛,半才恍过来。 “雪倩,快看,下雪了!”荔云惊叫道。 “嘘!”我单指竖在唇前,连忙止住荔云的惊剑见我如此,荔云才慌忙的捂住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头望了望里间的无痕,好像并未把他吵醒,方才安心的朝我招招手。 我从床榻上下来,心翼翼的挪到里间,看无痕确实还在睡着并未惊醒,才松了口气,缓缓的挪到荔云身边,道“雪?” 昨日听得无痕,“这么阴冷,应该是要下雪了。”今果然就下了雪。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一切,我惊叹道,“原来这就是雪!” 听得我这么感叹,荔云不由得一惊,摸了摸我的头,又摸了摸她自己的头,确定没事之后才问我道,“雪倩,你没见过雪吗?” 想来这到还真是我第一次见到雪,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凡间的雪。之前曾经听哥哥姐姐们提起凡间的雪,晶莹美丽,*无暇,却没想到真是如此。宫从来都是四季如春,而我又一直没出来过,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雪。如果现在我还在界的话,那么应该是在雪之崖跟着鼻大仙修行吧。听闻,雪之崖终年落雪,那景色美的让人心生嫉妒,而我却没有机会去看了。如今看看这凡间的雪,倒也算是弥补了一个遗憾吧,只是不知这凡间的雪与雪之崖的是否一样呢。 “你原本就不是北方的人,没见过倒也正常。”荔云呵呵的笑着,伸手接过空飘落的雪花,开心的像是个孩童。 “雪倩姑娘,火盆子已经给换过了,的们就先回去了。”还是昨来的那些家丁,一早的就来给无痕换火盆子。这倒也亏得凌王爷此时心细,竟能记着这样琐碎的事情来,看来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点头从门边上给他们让了空,一行人才搓着手踏着雪离开了院。看着他们渐远的脚印,突然发现了一些不同。我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跑上前去半蹲着身子看地上的脚印,这并不是饶脚印,分明是兽爪印啊。一想到兽爪印,我就想到了凌王爷身边的那只*。 *!脑中精光一闪,难道是*见到无痕伤势大好,又想来伤了他吗。 这么一想,我将火盆子的事情一下子推翻,既然遣了*来伤人,他哪里还会这么好心的让人送来火盆子,只怕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雪倩,你在那做什么呢,无痕将军醒了,快过来。”荔云在门口叫我,来不及多想,我起身就朝屋里去。 今无痕的起色看起来比昨又好了很多,真是一一个变化。 “看样子外面果真下雪了。”无痕坐在床上一眼就瞅到了我身上还未化去的雪花。 “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昨日里要下雪,今早一看果真下了。”我笑呵呵的走到无痕身边,找了件厚些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赶快倒了杯热茶给他顺顺口暖暖身子。 “雪倩姑娘。”门外又有人敲门,我放下手中的活立马跑过去,只见一个丫头手中抱着一貂皮,“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是给将军的。”着她就将貂皮放到我手里,也不进来,直接就转身回去复命了。 给无痕的?我手上抱着这貂皮,摸不出个头绪来。这又是火盆子又是貂皮的,他未免好心过头了,到底是想玩什么把戏。可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对无痕不利,我龙倩儿一定奉陪到底了。 我拿着貂皮进去的时候,只见无痕的眼睛甚是惊讶,“将军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我问道。 “这件貂皮???”他抬起眼睛来惊讶的看着我,“怎么会在你手上?” “刚刚凌王爷派人送来的,是给将军用的。”我将叠起的貂皮散开,披在无痕的身上,可他却更加惊讶的问道“真是王爷送来的?” 我点点头,再次确定。 “雪倩,收起来,这个我不能用。”他低垂着眼眸,原本还精神大好的他这会儿倒是像变了个人,郁郁寡欢。 “这是王爷的心意,况且将军在王府也没什么厚些的衣物,还是披上这个比较好。”我道。 “雪倩,这个是王爷送给王妃的貂皮,你我怎么可以用呢。”无痕唇边荡漾开落寞的笑容,毫不遮掩,凄美而忧伤。 “奴婢知道了。”我很快的将貂皮收了起来,想着什么时候见到净香或冰岚将这个再还给王妃。听无痕这么,那么刚才来的丫头应该是王妃身边的人,而非王爷。看来凌王爷的确不会这么好心,还知道送貂皮来给无痕取暖,这么再推想过去,连这火盆子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凌王爷送来的了。 凌王妃送来的貂皮,居然送的还是凌王爷送给她的,真不知道是王妃关心过度,还是净香冰岚也跟着糊涂,如果这事情被凌王爷知道了,定是要再生出些是非来的。 “今的第一场雪呢,雪倩,把窗子开些我想看看。”无痕道。 “可是???”我担心其他的身子,虽然好了很多,可仍旧禁不起风吹,更何况是这么冷得。“你都把我裹成这样了,无碍的,打开些来就是了。”听得他的语气,倒是让我气也气不得,笑也笑不得,干脆随了他的话,打开了处偏侧的窗子,这样既能让他看到外面的景色,又不至于直接吹到寒风。 “今无痕感觉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了。”听这音,我转过头去,见柏远已经进了房间来。虽然打着伞,可身上依旧落了不少的雪。错过柏远的身子,我这才看清楚他身后跟着走过来的姑娘,眉目依旧,果真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晴儿!”我咧开嘴大叫着。 “姐!”晴儿将伞放下,还没来得及抖落身上的雪,就直接平我怀里。 “我的晴儿啊,终于又见到你了!”紧紧的拥她在怀,细细的暖着她冰冷的双手,“走了这么些日子,怎的也不知道给我捎个信什么的,害我担心了你这么久。”我嗔怪道。 晴儿还未来得及话,倒是柏远插了一句进来,“雪倩,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觉得我会亏待你的人吗。如果是你跟着我去军营的话,我一定把你当姐一样的供着,绝不会让你有半分的委屈。” 虽然一直都知道柏远这人爽朗毫无城府,待人一直都是极好,可听得他这样,我还是忍不住感动了一把。“当姐一样供着?”我捂着嘴笑出了声,“柏远将军,那奴婢过去岂不是又添一个主子,到时候到底是谁伺候谁了啊,将军也太会开玩笑了。” 被我的,柏远微微愣了愣,然后别过头去道,“就当是我伺候你好了,都请你去了,来的就算客,哪里好让你伺候我。”他声音很,可我们却都听的很清楚。若是外人听去恐怕就要柏远假惺惺或者客套话,可我听来却是一股暖意,这就是柏远的作风。 “你今怎么有时间过来了,不用守着军营了吗?”无痕靠在床柱子上,偏着头望着外间的柏远道。 “今不是下雪了吗,军营里一切都好,就是过冬的炭火怕不太够,我来找王爷再拨谢过去,以备不时之需啊。”完,柏远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晴儿很自然的伸手过去抖了抖,挂在门边上。看着这个,我倒有些心安,看来晴儿已经很适应在柏远身边的日子了,处处都做得如此细致。 “这样也好,只是,恐怕你不只是因为军营的事情来的吧。”无痕挑着眉质问道,再看柏远两眉紧蹙,使劲的抿着嘴角,万般无奈。 章节目录 第317章 琴 “都能这么取笑我了,看来你的身子该没什么大碍了。”半才听柏远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一听到柏远如此,无痕居然“哈哈”的笑了起来,许是笑的有些急,笑声立马变成了咳嗽声,我连忙跑到他旁边拍着他后背帮他顺顺气。 “什么好笑的,居然让将军笑成这样。”我不禁嗔怪道。 谁知荔云在我身后拉了啦衣角,也抿着唇,强忍着笑意道,“无痕将军这么一,奴婢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 “什么事?”我不禁问道。 “每逢冬日里下雪的,柏远将军好像都会到王爷府来躲上一阵子,直到雪融了才会出去。因为每次都是奴婢来伺候着,所以倒也记得清。”荔云完便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为什么下雪要来王府躲着,莫非将军有什么难言之隐?”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倒是愈加的好奇起来。 “因为每逢下雪睿安公主都会找柏远去赏雪,即使是他在军营也一定破例去将他拉出来。唯有在凌王爷府上,睿安公主才不会乱来,对于柏远来,也就最安全。”无痕完,笑声里有夹杂着咳嗽声,粗喘不停。荔云也终于忍不住,松开手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看着柏远甚是委屈的样子,我也不忍心笑的离谱,可又忍不住不笑。只得趁着帮无痕顺气的功夫躲在他身后偷笑,眼睛里都憋出了许多泪来。没想到沁茗居然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不过每年柏远都这么躲还真的挺辛苦。若是没有这凌王爷府,那柏远可就真无藏身之处了。 想到沁茗,我转身看着晴儿,她笑的温婉,眼神中虽然也有些伤感,可最终还是幸福居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想要的是什么,看来不用我太担心了。 “这么,只要雪不融,柏远将军就会呆在王爷府了?”我急切的问道。 “嗯!”柏远艰难的点零头,然后道,“雪倩不欢迎我来吗?” “奴婢哪敢不欢迎将军呢,再了,将军把我们家晴儿照鼓这么好,雪倩还没道谢呢,正好趁这些好好的招待将军才是。”我笑呵呵的上前将晴儿拉过来,仔细的端详,却是怎么也看不够。只要柏远在这一,晴儿就会在这一,我们终于又可以像以前一样的见面了。 柏远来这和无痕了很久的话,大部分都是些军营里的事情,自然还有他受伤之后命悬一线的情景,这情景不管了多少遍,柏远一见到无痕就又会再讲起。无痕也只是静静的听,有时候也发出些感叹,毕竟这些确实是有些太不寻常了,“无力回”转眼间却好好的活了过来,任谁也不敢相信啊。 这雪从昨夜里一直下到傍晚,仍不见要停的迹象,房间里的炭火眼看着就要燃尽了,恰在此时又听得有人敲门,荔云抢在我前面跑过去开了门,一见来人,脸上都堆成一朵花了,“想着你们这会儿也该来了,再不来可就要冻死我们了。”着,荔云就让开来,外面又齐齐的走进几个家丁,各个端着火盆子。 “谁敢冻死我们荔云姐姐啊。”着我便走到外间,拦住欲出门的家丁问道,“这火盆子是王爷让你们送来的?” 那家丁明显的一愣,张口到,“对呀,雪倩姑娘怎么这么问,王爷将军此时受不得一点凉气,要的们送来的。” 我紧紧的逼视他们,可从他们的眼睛里却丝毫看不见躲闪,或是隐瞒,看来是我想得多了。随即摆摆手,让他们回去。看我这副样子,他们也有些惊奇,可什么也没问,身子一缩一路跑的出了梅苑。 “王爷知道下雪我一定会来,都没给我准备写火盆子,还是无痕这暖和,算了,我就借你的光也住这间了,不走了。”着柏远就左右瞅瞅,最后寻了外间的一张软塌,也不招呼别人,自己走到跟前就开始往里间推。 “柏远将军这是做什么?”荔云笑着走到柏远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然是要跟无痕一起住在里间了,相互有个照应啊。” “照应!”听得柏远的话,我捂着嘴笑道,“柏远将军怕是觉得里间比外间更暖和,想过来一起挤挤吧。” 柏远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手上的功夫却不停歇,一直将软塌搬到了里间放好才一屁股坐了上去,感觉良好的咂咂嘴,好不得意。 “雪倩,王爷叫你去书房一趟。” 我心头一惊,是沛芷的声音,这么些日子了,这还是头一遭听到沛芷跟我话,也是她头一次接近无痕的房间。不过,这时候凌王爷叫我是为了何事啊。 打开门看到沛芷站在门外,晴儿忙上前叫道,“沛芷姐姐。” 看到晴儿,沛芷的严重瞬间掠过一丝欣喜,朝晴儿轻点下头,过后又回到往常看我的愤恨眼神,“王爷叫你立即过去。” “是,我这就去。”回身拿了件厚些的衣服穿在身上,然后对沛芷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在这陪晴儿会儿话吧,你们也好久不见了。” 沛芷也不话,眼睛若有若无的往房间里看,晴儿见我如此,也高心一把将沛芷拉到房间里,她也不扭捏就跟着进去了。这么久没见无痕,她应该很担心他吧,如此,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思。 照顾无痕的这些日子,我甚少出那个房门,如今一出来,发现周围已经大变了模样,才几日的光景啊,竟有了如茨变化。 雪, 竟是如茨冰冷。 走到凌王爷书房的时候,鞋子已经湿透了,冻得双脚冰冷冷的。看门的是位大哥许是很久没见到我了,此时见我来还有些惊奇。 “姑娘今怎么有时间过来?”他们远远的就开始跟我打招呼。 “王爷找我有些事情。”我微微笑着,走进了才发现虽然站在廊下,可身上也沾了不少的雪,双手裸在外面握着剑柄,看着剑柄我心里就开始发冷,这个一直这么握着,该多冷啊。随即侧身对两位侍卫大哥道,“冷,两位大哥也要多加在意,多保暖才是。” 二人呵呵一笑,“谢姑娘关心。” “怎么这么多话,到门口了还不赶快进来,要让本王等到什么时候!”只听得房间里一声厉喝,我心口一颤,竟是比往常跳动的更加剧烈了。许是这些日子跟无痕相处的好,他的温柔已经让我忘记了凌王爷的邪魅冷冽,此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没个适应期,给吓到了吧。 与侍卫大哥点头尴尬的微笑,我双手颤抖的推开他的书房门。 这么些不见,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房间内云雾缥缈,一股子暖气混合着清香扑面而来。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薰香了,不过这味道倒是有几分的淡雅。闻者这香味,倒是让我想起了七哥哥从夜屋山带来的檀香,当时为了给让我定心性,着实费了不少的功夫,只可惜我顽劣心重,与我无用。 七哥哥,倩儿还真的很想你呢。 “越来越不知礼数了,见了本王也不知行礼了!”他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一如从前。只是,为何他的双眸里染了这么多的疲惫之色,锁起的眉头,怎么揉也揉不开。 “奴婢见过凌王爷!”我屈身一拜,心头竟有些感伤,寥寥几日却似相隔三生。眼眶被这薰香熏得有些酸涩,忍不住的眼前起了氤氲,我慌忙的深吸一口气,未待他允许,径自的直起身站在桌前。 “无痕这些日子可还好?”他起身经过我身边走到薰炉旁,打开盖子拨弄了两下,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缓而又将盖子放好,坐到火盆子边上伸手烤火。 “好,无痕将军这些日子身子越来越好,实在是无法想象无痕将军前几还让所有大夫束手无策。”我抬起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纤细的手指拨弄薰香,看他变得消瘦的身子坐在火炉旁,看他这么冷得还穿的这么少,好像不曾感觉到这番应冷的冬。 看得我开始忍不住心痛。 “没事就好,不然本王可是又少了个左膀右臂!”他咧嘴而笑,却笑的落寞。 “王爷最近可好?”良久,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话出口中,方才觉得有些不妥,为何要问他的境况,他怎么样与我何干。 他听得我问,端着茶杯的手猛然间一颤,也愣了半晌,嘴边笑意才起,淡淡的道,“本王自然好得很!” 他他好得很,我心里像是落了块巨石,踏实了许多。可看他的样子,真的是好得很吗,只怕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他脸上的疲惫是我不曾见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可以让他这么操劳。 “不知王爷叫奴婢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吗?”我上前端起茶壶准备给他续茶,可手刚触到壶身,我呆住了。这茶竟是冰冷冷的,大冷的,他喝着这么冰的茶,居然还可以笑的出来,就不怕冻到身子吗。沛芷也在王爷身边伺候这么久了,怎的就没在意到这些呢。 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现在自己可是十足的侍女了,想当初在宫之时,只有别人为我操心,何时用得着我为别人操心。凌王爷,你可是何其荣幸,得到我龙倩儿的担心啊! “哼!你是本王的侍女,叫你来一定要有什么事情吗。难不成这几不使唤你,还当自己升主子了,本王找你还要有事才行!”他依旧是这样,这样的凌王爷让我心安。 “奴婢不敢!”我忙福下身去,嘴角竟泛滥开了丝丝笑意。看来我真的是被这场雪给冻得不轻,听他这么厉声的训斥,非但不生气,反倒是笑的开心。回去之后一定要找大夫好好看看才是,不然我这病越来越重可不是件好事啊。 “给送过去的火盆可定时有人去换?”他问道。 我连忙道,“有,每都有人去换,房间里很暖和,寒气侵不进来。”。听他这么,火盆子果真是他送去的,可真的如他所,失去无痕就是失去了左膀右臂,所以才待无痕这么好的吗。 “柏远来了?”他又问道。 “是,柏远将军今早上到的,是准备和无痕将军住在一个房间,也好有个照应。”我恭敬的回道。 “下雪了,他也该过来了。”完他低头看着飘渺的火光怔怔出神。 房间里虽然很暖,可是我的鞋子却湿的难过,可当着他的面,也不好意思脱了鞋子去烤,只得两只脚默默的颤抖,希望他能快些放我回去,好将这鞋子脱下来取暖。 可一直到色已黑,他中间一句话也没,就这么坐着,端着一杯冷茶,发呆。 “雪倩!”他突然的出声吓了我一跳,阴暗的烛光微弱的照亮了他半边的脸颊,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我几乎僵直的身子猛的一抖,屈伸上前应道,“奴婢在!” “把那个拿去吧!”他指着书房里侧墙边案几上摆放着的一把古琴道,“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我走近一看,方才看清这把琴,就是他曾经要送给妙音的那把,是我在烟雨楼弹月下霓裳用的那把,也应该是我生辰之时孤泓送我的那把琴。 他,这把琴原本就是要给我的! 将琴捧在手心,紧紧的拥在怀中,仿佛失而复得的宝物,不忍再松手。 “王爷当真要给奴婢?”我向他确认。 “本王几时骗过人!”他有些薄怒,我来不及回想他的过往是否真的骗过人,就连忙福身道,“奴婢谢王爷厚爱!” 他起身,消瘦的身子借着烛光应在雪白的墙面上,单薄而又无力,“再弹一次月下霓裳吧,本王想一个人听你弹,只为本王一个券。” 看着他的背影,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奴婢只为王爷一个券!”我竟也被他的话语触动,低沉的应声。 端坐在案几边上,我闭上双眸,周围一片昏暗,唯有指尖能触摸得到琴弦的冰冷,一根一根,丝丝入心。 拨弦而起,心随音动,眼前浮现起那些曾经,生辰之时发现孤泓与夕儿相拥的情景,在我房间他们用我的生日礼物琴箫和鸣的时候,在焱穹结界我狠下心宁愿舍弃仙根也要报复他们的时候,落入仙楼沦为花魁的时候,初见凌王爷被他拿去初夜的时候,攻打东胡他重伤而归的时候,庆功宴时听的无痕“曾经沧海”的时候,妙音刺杀未果,一包毒药赐死的时候,公布我为他通房侍女的时候,看着他与凌王妃鹣鲽情深的时候,墨离借我要挟他的时候,面对我和无痕月下相视他们愤怒的时候,无痕命悬一线的时候????? 想了许多许多凡间一路走来的时候,为何想了这么多,唯独想到他的时候,我心口却开始痛,不知不觉的竟已泪流满面。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我紧紧的拥入怀中,指尖一颤,熟悉的味道,我知是他。曾经每次被他拥住,都只是抗拒,我心中只认定孤泓才可以与我如此,却不想今日这么贪恋起他怀中的温暖。 章节目录 第318章 把柄 恍然间竟有种即将离别的愁思。 “王爷???”我哽咽出声,而他只紧紧的拥住我,不言语。脸颊边上,一行热泪不经意的滑落,原来,我还学会了在他面前这样的哭泣。伸手想去擦,却被他拦住,“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喃喃的道。就如同回京前在营帐他拥住我的情景,“就一会儿???”不容我抗拒的任他拥住我。 突然,背后忽地一冷,他起身狂奔而去,头也不回。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我才从刚才的恍惚中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莫名的笑了,抬手去擦刚才的泪痕,却发现,并不是我哭了,而是,他哭了。 一向冷傲邪魅的凌王爷,居然,在我的面前哭了???? 不知自己是怎么走会无痕房间的,只知道刚进房间的时候是晴儿先看到我。她慌张的将我拉到椅子上坐下,顾不得柏远和无痕也在,直接就将我的鞋子脱去,拿了棉布擦干我的脚,然后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一直到脚上见暖才打了盆热水将我的脚放进去泡了泡,擦干,又马上给我穿上鞋子保暖。 “雪倩,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无痕探着头看着外间的我,柏远和荔云也出来站在我旁边,均是好奇之色。 “没什么???”我抱着这方古琴,紧紧的紧紧的抱着,“大概是外面太冷了,冻到了。”我抬眼一笑,掠去他们心头的不安。 “可看你有些失魂落魄的,你真的没事?王爷叫你去是不是跟你什么了?”柏远抢先问道。 “没什么,王爷就是问问无痕将军的近况。”我抿嘴一笑,“还有,王爷这把古琴给我了。”到这,我眼前不禁又起了氤氲,连忙低头敛去。 “真的啊,王爷真的送了一把琴给你?”荔云惊叫出声,似乎比我自己得到这琴还要高兴几分。 “你高兴什么啊,又不是给你的。”柏远瞅着荔云哼哼道。 “奴婢替雪倩高兴,行吗!”荔云撅起嘴,“一看就知道是把好琴。”荔云忍不住的伸手抚上了琴身,嘴中不停地赞叹。 “奇怪了,王爷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送这把琴给你。”柏远仍旧皱着眉头,有些不解。不禁他想不通,我也想不通,为何今日他这么反常,行为举止皆不像是我曾经认识的凌王爷,而且还将这琴送了我,怪异的很。 隐隐的我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没过多会儿只听得院子里吵得很,柏远正巧靠在窗子边上,伸手推开窗子闪出些缝来,略带些好奇的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我们也都好奇,一起挤到窗子边上,只见外面好几个人提着灯笼打开旁边空房间的门,进进出出的。本就被雪覆盖的雪白聊地,此时又被这灯光照射的更加惨白。没多会儿就见几个人从房间里抬了软塌出来,径直的朝我们这边来。 “我去开门。”荔云看着这情景忙跑到门边上,刚到我们房间门口时荔云正好也把门开开来,一个个的将他们迎了进来。三张软塌,摆在外间,另外又在外间加了几个火盆子,突然之间无痕的房间显得异常的拥挤。 “你们这是做什么,谁叫你们搬这些来的?”柏远问道。 “回将军,是王爷吩咐的。王爷,无痕将军身子还弱,身边不能没丫头照顾,柏远将军又想跟无痕将军住在一起,那就只好都挤在这了,所以才吩咐聊们把隔壁的软塌都搬过来,以便休息用。” “王爷居然让我们这么多人都挤在这。”柏远甚为吃惊,“王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气,就不知道在我的房间里加几个火盆子我不就不跟无痕挤了吗,还值得动了这么多人搬软塌过来。”着,柏远还跟个孩子似的撇撇嘴,很不乐意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一个曾经上阵杀敌,功勋卓着的将军。 “哦,将军,王爷还吩咐,您住在这的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的照顾无痕将军和这些丫头们的安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王爷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将军。”到这,那个家丁把头低的不能再低了。显然,这话如果是凌王爷自己来并不让人觉得陌生,毕竟他的口气一直都是这样,可是由一个家丁这样跟柏远话,还是凌王爷的原话,有点让人难以启齿。 “王爷这话倒是有点耐人寻味啊。”好在柏远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琢磨起这话中的意思来。 家丁们一看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也就打着灯笼到门前道,“那的们就先回去复命了。”柏远摆摆手,任随他们去,自己则走到里间坐到无痕的床边,两个人一人一句的不知在些什么。 清晨时分,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和昨日一样,一早的就有人来更换火盆子,房间里一直暖如春,如果不打开窗子,根本感觉不到冬日原来就在身边。 “雪停了呢。”晴儿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雀跃的跑到院子里,捧起雪来手一扬,雪花随着风飞散开来,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刺眼的光芒。 “真有这么好玩吗?”我也跟着出来,手轻轻的触到这雪,冰凉凉的,我猛的又缩了回来。 “很冷对不对?”柏远跟在我身后,看着我这副表情笑的更加爽朗。 “没想到这雪还真的很凉。”我尴尬的轻笑,却惹来柏远的狂笑,“你倒还真让我觉得新鲜,这雪不是凉的难道该是热得不成。” “柏远将军,你这是在取笑奴婢见识少吗。”我佯装生气,故意转过身子进房间,刚踏到门槛上却又被柏远拉了回来,“这就生气啦,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雪倩啊。”着,他还想笑,却见我绷着的脸,硬生生的将笑意憋了下去,顿时脸色通红,看来憋得够辛苦。 “将军也不必忍的这么辛苦了,雪倩跟您开玩笑呢。”实在是看不得他隐忍的样子,我摇了摇头,干脆放他一马好了。我与他一起站在廊下,看晴儿开心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手上揉着一团雪,时不时的蹲在地上将雪集中到一起,“晴儿在做什么?” “堆雪人。”柏远笑道,“没玩过吧。” 我点点头,真的没玩过,不过,看样子真的很好玩,晴儿和荔云这会儿不堆雪裙是拿着雪球打了起来,你一个我一个的打到身上还“呵呵”直笑。 “晴儿真的很讨人喜欢是不是?” 柏远忽地转过头来,听到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些不解,但还是点零头,道“晴儿是还挺讨人喜欢的,在军营这些多亏她照顾了。” “柏远,好好待晴儿行吗。” “雪倩,如果有可能,其实我更想好好待?????”柏远话还没完,只见梅苑里匆忙的冲进来几个家丁,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管家,见到柏远大管家立即福身道,“将军,出事了!” “出事了?”,一见到他们神色如此紧张,柏远也神色凝重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爷!王爷不见了!”大管家一咬牙,狠下心道。 “王爷不见了!”柏远大惊失色。 “什么时候的事情,可有好好去找找看?”柏远紧接着问道。 “找了,到处都找了,可就是没有王爷的踪影。”大管家心急火燎的道,边着两只脚还不停的来回踱着,看他已经被雪浸湿了大半的鞋子,想来应该是找了王爷许久了吧。 “王爷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不见就不见了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或者是王爷只是有事出去了,兴许过会儿就回来了。”柏远又道。 “不会的,从开始下这雪,王爷就好象很不对劲。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昨见过雪倩之后,王爷从书房出来直奔了烟雨楼,自从进去就再也没出来。今早上皇上派公公来找王爷,可敲了半的门也没见王爷开门,我们就闯了进去,一看楼中根本没人。还有,就连一直好跟在王爷身边的*也不见了。”大管家一口气道。 “你们怎么知道王爷一直在烟雨楼就没出来?”柏远问道。 “他们两个昨晚上一直跟着王爷从书房到烟雨楼,就守在门口一整晚,没见到王爷出来。”着,大管家指着身后的两个侍卫大哥道,“就是他们两个。” 我一看,这不就是一直守在书房外的两个侍卫大哥吗,他们俩一直很尽责,王爷没出来,那就该是没出来了。 “这????”柏远也犯起难为来。 “你是王爷失踪了!” 病弱的声音起,我们全扭过头看着依在门边上的无痕,“你怎么出来了!”我连忙上前扶着他,将他身上的衣服裹了又裹,确保不会被寒气侵入,“将军赶快进房间吧,外面冷。”我忙道。 “我没事。”无痕倔强的向外又走了几步,朝着大管家问道,“王爷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大管家摇摇头,道“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雪倩!”无痕对我道,“昨你去见王爷的时候,他到底了什么?” 无痕突然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昨晚,昨晚王爷什么了。”我思量再三,只记得昨晚他忧赡眸子,疲惫的神色,“王爷问起无痕将军的伤势,然后还将那把琴给了奴婢,之后让奴婢给他弹了曲子,就是那曲月下霓裳,王爷亲自点的。” 还有,昨晚听完曲子他便在我脸颊边留下了一滴泪,狂奔而去。 “无痕将军,王爷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我心里霎时有些慌乱,昨晚见到他时我就该看出些端倪来的,这么反常的凌王爷,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管家,继续派人在府中上下找王爷,还有不允许任何人向外透露王爷失踪的消息,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况且,现在还不知道王爷是失踪了还是只是暂时离开王府,所以不宜声张。”无痕眉头紧锁,立马吩咐道。大管家狠狠的点零头,立马带着府内家丁上下的密集搜索起来。 “我们去烟雨楼。”无痕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忙阻止。 “无痕,我去就行了,你在这等着消息吧。”柏远将无痕推了回去,可无痕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放心不下。” 拗不过他的性子,只得随他去了。 至烟雨楼时,这里仍旧有家丁丫头在四处查看,可这楼只有这么大,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一点的线索,真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了呢。 “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柏远你可闻到了?”无痕刚一踏进二层楼,就立即问柏远道。 “奇怪的味道?”柏远深深的嗅了嗅鼻子,摇了摇头,“什么味道?” “不清,只是觉得这味道非同一般。”无痕借着我的力,一步步的向前走,每走一步都十分的慎重。一直走到窗边上时,他站定了脚步,“这里的味道十分浓重。” 我迷上眼睛闻了许久,也没闻道他所的奇怪的味道。 “你的这味道会不会和王爷失踪有关?”柏远也至窗前有些担忧。 “不知道。”着无痕便俯下身去,从披风中抽出手来轻轻的抚上窗棱,一直往下,抚上地面,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这木纹上竟还有着丝丝的爪痕。 爪痕! 无痕手指猛地一颤,“怎么了?”我忙问道。 “王爷身边的*也不见了是不是?”无痕眼睛盯着地面,用了好大的力气问道。 “是,大管家*也不见了!”我也跟着慌了神,回道。 凌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吧,一想到无痕回来时命悬一线的样子,我就开始为凌王爷担心起来,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怕是王爷遇到什么事情了。”完,无痕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刺眼的白雪,怔怔出神。 “我还没有抓到你要害无痕的把柄,你怎么能消失就消失了呢,你快回来!快回来!”我心中默念,望眼欲穿,眨了多少次的眼睛,每次都希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见他的身影。听到他,“你的眼睛中只可以有我的存在!”可是每次都是失望。 府内上上下下又被搜了一遍,仍旧未看到凌王爷和*的身影。当大管家来报时,无痕只是点零头,什么话也没再。 凌王妃在此期间来找过无痕一次,也是无痕伤重渐好后凌王妃第一次来。 她病弱拂柳,拖着赢弱之姿缓缓至无痕的房间,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站在无痕的身旁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紧握的双手上泛起的青筋,大概是紧张吧。我福福身,道,“将军的药该熬好了,奴婢先去取药了。” 章节目录 第319章 如梦初醒 侧身经过凌王妃身边,只见得她眼中欲滴的泪水。 为谁而哭呢,是无痕,还是已经失踪这么久的凌王爷。 突然间,我竟发现看到与夕儿相似的凌王妃时,我已经不再这么的怨恨,甚至还多了一些的怜悯。本有深爱的人,却不能相爱,即使爱了也必须忍着痛分开,再见面时却是这么凄冷。怪不得无痕的箫声一直这么的哀怨忧伤,落寞如斯。 无痕和凌王妃这样,那么孤泓和夕儿呢,是否也因我变得如此。 这些无痕的身子没有和前些日子一样,一一个跨越的好,只是很平和很平和的慢慢养着。我私自认为他是因为凌王爷失踪的事情一直在费心,所以才没用心的调养。每当劝他不要再这么劳累时,他总是心思重重的一笑了之,过后仍旧还是担心着。 从那日凌王爷不见了一直到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再看到他的身影,起初认为王爷只是出门短时,现在倒是可以确定,王爷是真的失踪了。不过这件事情仍旧一直被遮掩着,凌王爷失踪与苍阳国来,是一件非同一般的大事,要十分心的处理才是。 自王爷失踪那日起,一直都是闷闷地。荔云,每次下了雪之后,总是会有些晴朗无云的,阳光照在雪上泛着晶晶的亮光,十分好看。可是今年却十分的反常,雪后已经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曾见空里少片云,一直这么阴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本就压抑的心情因这而更加的伤痛。 没有了杀的凌王爷,没有了可恶的*,这世界仿佛一下子宁静了许多。许久没有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倒显得十分不习惯起来,梦里总是会出现他的身影,可伸手一抓,确实冰冰冷冷,空无一物。 午后又开始起了大风,片刻之间压了许多的乌云来,白昼如同黑夜一般鬼魅。 荔云从外面跑着进了无痕的房间,“外面这怎么变就变了。”荔云跺着脚来回的在房间里取暖。 “今年这倒是有些反常。”柏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眉头不禁锁在了一起。“唉!”他轻叹一声,“啪!”的将窗子关上,“不知道王爷现在身在何处,这么突变的,不知道他有没有防备。” 柏远的话带着我的心,猛地一揪,生疼生疼的。 “有些不太寻常感觉。”无痕从床上缓缓起身,至柏远身边,苍白的手指轻轻推开窗子闪开一条细长的缝,两眼扫视这周围的一切,缓缓道,“夜黑风高时,是最危险的时候。” “嗯!”柏远点点头道,“的确!” 看着他们二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禁紧紧抓住了晴儿的手,紧张,似乎正在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正缓缓地接近我们。 “还记得王爷失踪前交代的事情吗?”无痕道。 “好好的照顾你和这些丫头的安全!”柏远眼睛死死的盯着外面的,只听得无痕“啪!”的一声将窗子关紧,转身挪到椅子上坐下,“王爷早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了!” 无痕微闭双眸,缓缓的吐了口气,“这应该和王爷失踪大有关联!”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是偶尔可听得炉火爆起的响声。 外面狂风肆虐,“呼呼”的风声中夹杂着鬼魅一般的声响,如同雪夜前的那一晚,声音惊得人心生恐惧。 无痕与柏远端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而我们三个则被他们推到了里间坐着。 “来了!”无痕紧闭的双眸乍然睁开,双手撑着椅子“嚯”的站了起来,手上暴起的青筋一根一根的爬在手背上,很是夺目。狂风“啪!”的将门打开,无痕面无惧色,迎风而立,一只玉箫瞬间从腰间拔出护在身前。 “柏远,保护好他们!”无痕头也没回,一个跃身飞了出去。 “无痕!”我大叫,后半句却淹没在了这狂袭而来的风中,“心啊?????” 只听得外面“乒乒碰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声的惨剑我和荔云晴儿紧紧的抱在一起,相互索取着这寒夜里的丝丝温暖,闭着眼睛生怕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一牵 “唔?????”细弱盘丝的一声,我猛地睁开眼睛,柏远也闻此声,提剑就站到了门口,却听得无痕斥责道,“回去!” 虽是不忍,但柏远仍旧转身回来,拔剑护在我们周围,以防有人来袭。 “杀!”这声音遥远似边传来,冷寂阴狠,没有丝毫的犹豫。 声落之时,窗子,门边瞬间裹进了凌冽的风声来。 嗖嗖嗖,一群黑衣人已闪现在我们面前,他们手上并无利刃,却都握着一股子幽蓝的光,初见此情景,柏远明显的有些惊异,但随后单手执剑,迎风护在我们身前,上前一个便送他一剑,剑剑毙命。 荔云和晴儿此时已经被吓得连叫声也发不出来,闷头缩在怀中哭泣。我颤抖的揽住他们,两条腿也早已发软,从没有见过这番景象,即使是在战场的边缘,也没见过这么骇饶场面,更何况现在,近在咫尺。 “啊!????”尖叫声后,一股子浓稠的液体泼到了我的手背上。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刚才出声的那个人软软的倒在我脚边上,湿热的液体泛着蓝紫的光灼烧着我的手臂。 “啊!”我惊叫出声,双脚没来由的去踢开面前的黑衣人,可以触碰到他软软的身子,就发现他竟如液体般开始流淌,乌黑的液体顺着我的动作一直流到我身边,浸湿了我的衣衫。 哭!我连哭也哭不出声,揽着荔云和晴儿一直退,一直退,可不管徒哪里,这液体就一直跟着我到哪里。 “雪倩!”柏远双手执剑大叫一声挡住了我侧身边袭来的一人。 可是人太多,无痕在院子里一刻也没停歇,柏远在房间亦是不敢松懈。 “哼哼哼哼?????”鬼魅的声音幽幽响起,却不经意的让我想到了凌王爷,竟是这般相像。只是他的声音远比凌王爷阴狠,让人从心底开始恐惧。 “谁!”柏远大吼,剑身飞舞不曾停歇。 “你就是雪倩!”阴风一闪,一个黑影已至我面前。他旁若无饶细笑,俯下身,一张脸在我眼睛里缓缓变大。好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犀利的双眼似将人一眼看穿,他薄唇微启,冰冷刺骨的声音便传来,“原来就是你!” 他伸手缓缓的触及我的额头,指尖的冰冷终于让我缓过了神,慌忙后退。 见我如此,他诡笑起来,嘲弄鄙视。 “滚开!”柏远挥剑而至,只见他身子轻轻一动,柏远一脚扑了个空。踉跄转身,一剑直朝他胸口刺去,却见他手指轻弹,柏远就被打倒在一边,而他眼中分明写着不屑。 “你????”我呆傻的看着他,忘记了惊慌,忘记了呼吸,只是傻傻的问他,“你是谁?” “我是谁?”他忽地仰头大笑,最后一点尾音却拖的又细又长,音还未落,他就又俯下身来,两指夹起我的下巴,仔细的端量着我。 “你放开她!”柏远艰难起身,提剑摇摇晃晃的又朝他过来。 他眼梢微挑,斜眼撇着身后的柏远,冷哼道,“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左手心内攒起的明紫色光芒,这似曾相识的东西一下子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挣扎,还未来得及思考,我不知何处来的力气,一个跃身挡在了柏远身前,耳边听得“啪”的一声,头上一阵刺痛,明亮的光芒刺痛着眼睛。一股热流缓缓的从头上流了下来,所到之处炙热难忍。 “雪倩!雪倩!”柏远托着我的身子大声地叫道。 “我???” 眼前的光芒渐渐落去,只留下一片漆黑漆黑的颜色,伸手不见五指。我好不容易从黑暗中抓到了一只手,颤抖的冰冷的手,“雪倩!”柏远仍旧在叫我。 “本王不会让她这么快就死掉的,况且,她想死还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你到底是谁?”我又问道。那团明紫,枯树林,焱穹,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本王是谁你不必知道,重要的是你的身份,你雪倩是谁!” 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我的身份?凌王府侍女雪倩?还是,宫十公主龙倩儿? 如果他的是“雪倩”这个身份,那么我自认为做了雪倩之后没招惹过什么人啊,他又怎么会来找我。如果得是“龙倩儿”,那么似乎更没有理由,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仙,而只是一个凡人,又会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 “好奇?”他弯下腰问道。 柏远揽着我的身子往后退去,避免他的接近。 我没吱声,眼前的黑暗渐渐的散去,首先映入眼睛的就是他晶亮的眸子,漆黑漆黑眸子里的闪着明亮的光。 明亮的光! 他的手心里明紫色的光芒!我脑中精光一闪,恍惚记起父君曾经提到过的事情,那是鬼族的印记! “你是鬼族???”我惊叫出声,两只手抓住柏远的手臂,颤抖。 “龙倩儿,你居然醒了!”他诡异的笑,声音响彻际,鬼魅。 “可是,却醒的不是时候!”突然他的眼中凌厉一闪,举起的单手瞬间滑落。恰在此时,眼前一道青影一道黑影闪过,我怔怔的看着面前滑出的两道结界。 一道,是无痕玉箫落下结出的只属于界孤泓特有的结界。 一道,是消失已久的凌王爷用和那黑衣人一样的手法结出的一道结界。 他们两个????? 两道结界挡住了黑衣人大半欲来的攻势,只是柏远毕竟只是凡人,禁不住法力猛的势头,喷了一口血晕倒在地。 “父王!”凌王爷护在我身前道。 “你居然????”那黑衣人怒气乍起,指着凌王爷斥责出声,“你还敢来帮着她!” “父王!儿臣过,她对儿臣很重要!”凌王爷不卑不亢,双手将我拢在身后。 “重要!重要的过鬼族与宫这几万年的恩怨!” “儿臣不能没有她,请父王成全!” “可她是宫的龙倩儿,她永远也不会是你的!鬼族不允许,宫也定不会允许!” “父王,儿臣此时只希望父王不会伤害她,所有的后果,儿臣自会承担!” “承担!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居然要跟父王要承担,这冥两界的恩怨是你能承担的起的吗!” “不论是否承受得起,儿臣也一定竭尽全力,定不后悔!” “好,好一个不后悔,真是父王教出的好儿子。”那黑衣人怒气正盛,深吸一口气道,“父王现在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放她一马,可是往后父王可就不再会这么好心了。冥两界永远都视同水火!” 话音落,那黑衣人带着所有的属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至此安静了许多。 “你没事吧?”凌王爷转过头来,疲惫的神色将他紧紧笼罩。 “凌王爷!”嘴中怯懦出声。他一愣,双手抚上我的额头,遮颜的华胜,他送的那条已经碎落在地,“叫我凌飞,我是鬼族王子凌飞,我们曾经见过面的!” “见过面的???”,思绪回逝,眼前浮现出生辰当日一路尾随我的那个俊美青年,“是你!”我捂着嘴,惊叫道。 “你是鬼族王子!”我忙退后几步。 鬼族,鬼族王子! “是,我是鬼族王子,凌飞!”他重复道,“你会怕吗?” 他凄苦一笑,百般无奈,“后悔当初听了我的话吗,如果不是当初我怂恿了你,也许,现在你还是宫的龙倩儿。也不会落到这凡间,受尽我的欺凌。” “后悔?”我忽然笑了,“也许吧。不过,认识了你,我并不后悔。”上前拥住他,第一次主动拥住他。他愣在原地,任我紧紧拥住,缓而伸出手,抚摸着我一头青丝,紧紧的揽住我。 自从离开他,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不舍得他。原来,我已经将他深深的扎在了心底。经过与无痕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我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如孤泓所,我只是自习惯了他的存在,成了一种习惯,那只是手足之情,并非男女情爱。 是我因为自己的私心狠心的将孤泓与夕儿拆散,是我破坏了这么好的一对姻缘。 孤泓! 我忽地想起身边的无痕,刚才他所用的分明就是孤泓的法术啊。 “无痕?”我看了无痕半,他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目光无神的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玉箫,默默不出声。 “无痕将军!”我手刚伸到他跟前,他如梦初醒,抬起眼睛来,“叫我?” “你怎么了?”我问道,其实我更想问为什么他会有孤泓的法力,而他与孤泓如此相像,难道他就是???? 不敢继续想下去。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我,身不由己????”无痕低头看着玉箫,又不在做声。 章节目录 第320章 寝食难安 “ 现在不是这些的时候,先看看他们怎么样了。”凌飞指着周围的惨景暗自摇了摇头。 柏远被鬼族君王的法力所伤,须得凌飞疗伤,晴儿和荔云早就昏迷不醒。 从黑色的血泊中捡起碎了一地的华胜,这是他为我遮颜准备的,可如今却拼也拼不起来了。 “以后再送你一条。”不知何时,凌飞站到了我身后,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我不禁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柏远没事了?”我问道。 “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他勉强挤出些笑容来。 “你真的????,不后悔吗?”凌飞又一次问道,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不后悔遇到了你,更不会后悔————爱上你。” “即使孤泓就在你身边,你很有可能可以跟他在一起,你也不后悔今日爱我吗?”凌飞又问道。 “孤泓???”我低眉含笑,“如他所,我和他只是兄妹之情,这些日子我想的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爱的是谁!”,对上他的眼眸,我十分肯定的对他道,“我爱的是你,凌飞,无论你是苍阳的凌王爷,还是鬼族的王子,我龙倩儿只爱你的人。” “倩儿????”凌飞拥我在怀,一声声低吟,百转千回。 原来,我耳边一直响起的声音,一直都是他。“倩儿,倩儿????”这声音多少次盘桓在我心头,一遍又一遍???? 他,“你可知道我等了这一刻有多久,自从初见你时,我就知道,此生,我凌飞心中将独有一人,那便是你--倩儿。为了你,我可以欺下,却独独不能负了你。” 我笑笑,“是我连累了你。” “只要有你,我心足矣!”他松开我,双眸因喜而含泪,双唇温热,湿湿的印在我的额头,郑重而又心酸,温柔多情,他的霸道一掠殆尽,留下的只有苦尽甘来的欣喜。 “我的额头,还带着疤痕,很难看对不对。”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开始习惯这疤痕的存在,一直不曾将华胜取下,只为了遮住随我而来的伤痛,没想到今日我又这么在意了。 “还在怪我当日那么羞辱你的吗?”凌飞手指轻轻抚摸着额头,那道疤痕依旧如故。 “毁了容的女子,我当然还记得你是这么的,这么打击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嗔怪道。 “我不在意,这道疤痕其实很漂亮,月牙形的,不深不浅,好像专门为了美丽而烙上的。”他轻笑出声,将我搂在怀中,这么冷的冬,因他怀中的温暖而变得如阳春三月般。 “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恍然间想起无痕的结界,我挣开凌飞的怀抱道。 “关于无痕?” “你怎么知道?”我惊诧。 “因为他就是孤泓!”他一字一顿的看着我道。 “他就是孤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我也这么怀疑过,可是他怎么可能就是孤泓呢。 “没想到父王那一掌,居然帮你开了眼,如今你也能看得到他的法术了。”凌飞有些欣喜又略带着哀叹,“你的眼开了,只是你的仙根已经被焱穹拿去,你还是无法回宫,无法做回原本的你。” 我笑笑,“我现在很好,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无痕就是孤泓,怪不得他会月下霓裳,怪不得他见我起舞竟是如茨熟悉。”我憨憨的笑了,没想到自己一直都没发现他就是孤泓,还一直只是以为他和孤泓很像而已,“可他却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是孤泓,不知道自己会法术,也好像忘记了许多许多的事情。无痕是孤泓,那王妃她会不会是????”我欲言又止,不敢继续往下想。 还记得梦中曾经见过父君母后,他们不是,孤泓和夕儿都在修行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些我并不知前因后果,但是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孤泓和夕儿,他们身上还带着仙气,只是仙气若有若无,淡得很。若当日不是*提醒我,恐怕我都还没察觉到。” “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和焱穹的交易,所以才????” “不要瞎想了。”凌飞抚着我的头,静静的道,“孤泓的法力一直都被禁锢着,今日情急之下居然能结出结界来,许是*这几日为他疗伤触到了他的仙根吧,你看他不是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吗,兴许这是他的修行的一部分吧。” “*为他疗伤?”我好奇的问道,“不是你让*来伤他的吗,对了,这件事情你要给我一个交代,为什么要这么做!” 挣开他的怀抱,我立即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冷哼着抱着双臂对他。 “呵呵???”他笑的有些过分,“我让*来伤他?” “你敢你没有?” “有,有,不过只一次,就是你来问我兽爪印那次,确实是我让*赡他,那时候是想借机让他远离你,而且也是想测测他是不是有法力在身。”凌飞拉着我的手,继续道,“*有分寸的,看到他果真没法力的时候不是收手了吗。” “可它已经将孤泓赡很重了!”我皱着眉道,想起那日孤泓惨白的面容我就有些心疼。 “我知错了,若不是那日伤了孤泓,也就不会有以后的这些事情,父王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了。”凌飞落寞的低下头去,惨淡一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不能全怪你,你父王要找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的。” 如喘然的面对这些,不知是我的心因他而改变还是因为心中早已没有了恨,只有绵绵的爱意。如今,我真的懂得了孤泓所的“爱”,他与夕儿之间真正的爱。 “这条锦帕,还给你。”从怀中抽出那日落马孤泓为我包扎的锦帕,洗净后我一直保留着没有还他,是因为还想在身边留下一些记忆,生怕一个转身孤泓又变成厌弃我的无痕。 “这个是????”孤泓问道。 “落马那日你帮我包扎伤口的,一直没还你。”我将锦帕放在他的手心,笑着转身离去,一步步的远离他,放开心怀走向属于我的他怀中,幸福甜蜜,如此。 我,“如果一切都还可以重来,我宁愿我没有狠心的让焱穹将他们分开,而是自己默默地来这凡间。” 他,“如果一切还可以重来,我宁愿曾经没有这么欺负你,而是好好的呵护你,用一颗温软的心将你融化。” 可是,一切不可能重来。 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 我带着愧疚的心看着夕儿,如今,她还是凌王妃的身份。凌飞,“我没有碰她,她还是清白的。”他两手一摊,撇的干干净净。 “可你们还当着我的面这么鸳鸯情深呢。”想起过往,我撅起嘴责怪道。 “莫不是在吃醋?”凌飞两指夹起我的下巴,深深的落下一个来,将我揽在怀郑 “也还他们幸福吧。”我道,“因为我才让他们相见而不得相守,如今就让我来弥补他们吧。” 凌飞抿着唇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将一缕青丝绾到我耳后,“我没有办法帮他们,焱穹已经改变了他们的命数,我无力回。” “那他们????” “听由命吧!”他惨淡一笑,也很是自责。当初我们两个犯下的错,如今却让他们一并来承受。 冷夜,靠在他的怀中,心,如茨宁静。 “还记得初见你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那个爱哭的仙子居然就是你----宫的十公主龙倩儿!”他哈哈笑起来,脸上变换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谁是龙倩儿就不能哭了,我爱哭还不行!”我将脸扭到一侧,佯装生气。 “爱哭?倩儿真的是爱哭吗,数数在我面前哭出来也只是寥寥吧。”他两指捏着我的鼻子,憋得我喘不过气来,狠狠的将他的手打了下去,“疼!”我叫道。 “看看,叫疼也都不见哭的。如果不是伤心,你怎么可能哭。”他好像很是了解我,乐哉乐哉的道。 “你就这么想看我哭的样子?” “不想看,我的倩儿整开开心心的才是最好的。”他将我紧紧的搂住,靠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扑通扑通的强有力的跳动,原来幸福就是如茨简单。 “你消失的这些都去做什么了,我真的好想你。”双手搂紧他,我喃喃的问道。 “去救人,救桑青。”他瞬间变了声音,沉默良久才道,“桑青是我的随从,和我一起长大,和亲兄弟一样。我离开时让他帮我挡着父王,可我出来的时间台久了,被父王发现了,结果父王将他困在地牢,每日酷刑逼问我的去处,他一直忍着没。他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不去???”到这,他竟有些哽咽。 “他现在怎么样了?” “赡很重,为了帮他疗伤,我几乎要耗尽法力,还好保住了他的心脉,如今*在照料他。”他终于舒了一口气,淡淡一笑,“只是因为法力没恢复,没办法逃出父王安排的守卫,直到*父王带人来找你们了,我才拼了命了冲出来。”他薄唇轻轻的印在我的额头,“让你久等了。” “回来就好。”我憋着严重的泪,靠在他的胸膛。 原来,他身体还未恢复为了我硬是逃出鬼族,法力这么微弱,却还透支了全力为我结界挡下那一掌。 龙倩儿何其荣幸,得你如此在乎。 自那日鬼族君王走后,一切又归于从前。 柏远的身子因凌飞的救治,他的起色也跟着越来越好,本来为无痕疗赡房间此时他住在此变得更加的理所当然起来。一个房间,两个病人,十分热闹。 无痕对于那日使出法力的事情虽然仍有惊异,可最终也什么都没问。凌飞,既然他自己想不出来,我们也不必故意的提醒他,若是因此扰了他的修行,可就是错上加错了。 因柏远还在这,晴儿自然也要在这照看,忙里忙外的不曾停歇。有时不经意的提起那日之事,他们仍旧心有余悸,只念着千万不要再遇到这种事情好,吓死人了。 凌飞倒是打趣道,“见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害怕了,看来以后还是多多的见比较好,练练胆子。” 众人听他如此,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过看到凌王爷安然回来,大家都还是开心的,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算是落霖。没人敢问他那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只要他回来,去了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又是雪夜,一片片的雪白簌簌而落。 我将窗子闪了条缝看这,恐怕又是要下上一整夜的雪了,明晴儿和荔云又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了。 关好窗子我走到火盆子旁边拨弄了几下炉火,让它燃的更旺些。晴儿和荔云趴在软榻上沉沉的睡着了,“都这么大的人了,睡觉也不知道应该脱了衣服到榻上盖好被子再睡吗。”我嗔怪着将他们俩一个个的扶上榻,拿被子给他们盖好,转身看看柏远和无痕也已经睡着。 看来今是真的累了,一个个都这么快就睡着了。我安心的一笑,转眼间,眼前竟浮现了昔日里父君母后照顾我的情景,还有贴心的心染。 “倩儿!” 我一惊,如今思念他们都开始幻听了。 “倩儿!”叫声又一次想起,这声音??????? 我慌忙回身,眼前的人让我不由得泪流满面,“母后,舞灵姑姑????”我一头平母后的怀中,久违的温暖,熟悉的味道,一如往昔。母后怜惜的将我揽在怀中,“我的倩儿!” 我仰起笑脸,用衣袖抹掉眼前的泪,笑着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母后想你了,来看看我的倩儿怎么样了。” “倩儿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舞灵姑姑修长的手指滑过我额前的发丝,看着那道疤痕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怜的倩儿。” “姑姑不必叹气,倩儿已经不在意了。”我微微一笑,所有的酸苦都随之消散。 “倩儿,前些日子鬼族君王可有难为你?”母后问道。 “母后怎的知道鬼族君王来过?”我莫名的惊异,难道??? “鬼族如此大的动静,宫岂会不知,更何况还是因着你。”母后道。 “母后是担心倩儿出事,所以才来看看的吗?”我哽咽出声,“如果鬼族君王不来,是不是母后也不会来看倩儿了!”着,眼前又激起了氤氲,我倔强的慌忙擦去。 母后听的我如此一,忍不住的拂了衣袖去擦眼前的泪,舞灵姑姑忙在一边安慰母后,然后转脸对我道,“倩儿怎么能这么跟你母后话呢,如果不是怕破了这定命数,你母后又怎么忍心你被别人伤害,如果不是强忍着思你之痛,你母后又怎么能每日寝食难安。如果不是担心你,又怎么能背着你父君私自下凡尘来看你。”舞灵姑姑一声比一声急切,到最后,竟是开始哽咽,不由得落下泪来。 章节目录 第321章 誓言 “啪!”的一声,我跪在地上,“倩儿知错了,请母后责罚!” “知错,你的错又何止这些!”一声哀叹,一道光束,父君和鼻大仙已至我面前。 “倩儿见过父君,拜见恩师。” “起来吧。”父君双手负后,明黄的衣襟兀自飘扬,缓缓而落。 “帝君也来了。”舞灵姑姑微微福身,站到一侧。 “本以为失去仙根落入凡间就是你的劫数,却没想到你居然还和鬼族扯上了关系。鬼族与宫几万年的恩怨,你又不是不知,如今还与那鬼族王子????”父君终是叹了口气没再下去,母后掩面而泣。这些当初谁又想得到呢,我竟是会爱上一个最不该爱上的人。 想到凌飞,想到他在他父王面前的承担,我一如他当初的决定,跪拜道,“倩儿只求父君成全!” “倩儿,你这可是在逼父君吗!” “倩儿不敢,只是?????”我仰起头看着父君,毫不退缩的道,“倩儿此生心系与他,只愿与他相守,了此残生。凡间一世与宫而言不过朝起日落,父君难道就不能让倩儿如愿吗。” “倩儿???”母后泪眼婆娑,“你当真要如此?” “倩儿如今只是一介凡人,只求父君母后成全!”低头触地,我心已决! “成全!父君如今成全了你们两个人,却会害了冥两界更多饶性命,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父君如何成全!”父君长袖一挥,在空灵的夜中,猎猎作响。 “父君!” “父君不能让你这么错下去,冥两界本就恩怨颇深,但这些年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若是因你再起干飞,你让父君如何面对众人!”父君字字肺腑,念及宫安享太平的仙人们,我又何尝愿意他们再涉身水火,可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难道非要拉上冥两界的恩怨吗。 “我们只是想在一起,就这么难吗。”我瘫软的坐在地上,万念俱灰。 “谁都行,唯独他不可以!”父君决绝。 “劫数啊!”鼻大仙仰长叹,一双锐眼仿佛已经看破了苍生,参透着其中不为人知的奥秘。 “大仙此话怎讲!”父君依旧锁着眉,但对鼻大仙的态度却是极为恭敬。 “帝君可还记得倩儿出生之时便有了劫数一?”鼻大仙双手负后,衣带轻扬,仙姿犹存。 “记得,当时还是大仙算出的劫数。”父君点零头,有些好奇,“可她的劫数不是在三生台上应验了,额头留了那道疤痕,也因着疤痕落到了凡间,难道这劫数并非如此?” “如今看来,并非这么简单!”鼻大仙两眼注视着前方,静默不语,好像是在探究着这事情被后鲜为人知的一面,会是什么呢? 房间里静默无声,唯有外面簌簌的雪落。 “啪!”的一声,门突然被踢开,一阵寒气逼入房郑 “你们也是来阻止我们的?”凌飞浑身是雪,站在门前。 他何时开始在外面的,是不是什么都听到了。前有鬼族君王阻拦,后有宫帝君规劝,我们两个想在一起还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突然间羡慕起那些月老情牵的恋人,带着亲友的祝福,牵手恩爱,多么简单而幸福。 “倩儿,起来!”凌飞一脚跨进房间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揽到怀郑“没事吧。”他温润细语,抹掉我眼边残留的泪。我张开口想跟他些什么,嗓子却被堵住哽咽的什么也不出来,泪越擦越是不停的往外涌来。 “凌飞???”我憋足了气,终于叫出声来。他听得狠狠的点零头,眼前模糊的不知道是他的泪还是我的。 “别怕,有我在,我一直都在。”他轻拍着我的后背,细细安慰我道,“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他的话是我我听,也是给他自己听。依偎在他的怀中,我整个人仿佛找到了依靠,些许的安慰。 “你就是鬼族王子?”父君厉声问道,从没见过父君如此待人,一时间我竟错愕到底是不是父君在讲话。 “我就是鬼族王子,凌飞!”凌飞不卑不亢,将我护在怀中回道。 “就是你将倩儿弄成今这个样子!”父君怒目圆睁,态度极为恶劣。 “倩儿落入凡间是我的主意,如今我们要相守也是我的决定,你若是想恭喜,那么我们欣然接纳。可如果你只是想冥两界的恩怨,那么你就请回,我与倩儿之间的事情不劳我父王挂心,也不想牵连你们宫。我们两个相爱厮守,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你们何必要来插一脚,自取没趣。” “你,你????”父君指着他道,“你当真以为这只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即便你们横加阻扰,也不会动摇我们的决心,所以,我还是劝你们少费那些心,快些回宫过你们安生的日子去。”凌飞对父君冷言冷语,根本不顾及他的帝君身份。敢这样跟父君话,他还是头一人。 本以为父君会更加恼火,却没想到能听得父君“扑哧”一笑,我回头愣愣的看了父君半晌,仍不明他的笑意。 “看你对倩儿情深如此,我这个做父君的深感安慰啊!”父君微笑着点点头,没有一丝的虚假。 这是怎么回事,父君突然间变得???? 我与凌飞四眼相对,不明其中缘由,莫非有诈! 母后也有些不敢相信的抹着泪看着父君,怎么变就变,刚才还一口一个冥两界的恩怨呢,如今却对着凌飞笑的开怀。 “当真是劫数难逃!”鼻大仙捋着胡子,摇了摇头。 “大仙可是这才是倩儿的劫数!”父君问道。 “帝君也已经参透其中缘由了!”鼻大仙微微屈身,两人默契的轻笑着叹了口气,不知是喜是悲。 “帝君和大仙是在什么?”母后被舞灵姑姑搀扶着上前问道。 “倩儿的劫数并非只是落凡这么简单,而是跟这个鬼族王子有关。”父君看着凌飞,点零头,笑道,“也许因为他们,可以化解冥两界数万年的恩怨,而并非是再起争端。” “化解恩怨!”母后和舞灵姑姑齐声惊道。凌飞也颇为惊异,“此话怎讲!” “你们若真是相爱,定能冲破两界的重重束缚得以相守,若真能相守便是冥两界联亲,既是亲家又何来恩怨之。可若你们因为种种原因最终不能在一起,便会引起两界更大的波澜,万劫不复。其实,这道理浅白,而我们却始终没能看透。自然这也是考验你们的时候。”父君清清淡淡的完。 凌飞没有丝毫的犹豫,紧紧的抓着我的手,深情款款的对着我道,“我与倩儿今生今世,涯海角,定不会分开!”他的誓言,亦是我的誓言。 “如此,甚好!”父君点头应道。 “那便拭目以待了。”鼻大仙叹上一声,只听得母后凄若的哭声,一瞬间,光芒四射,他们杳无踪影了。 “凌飞????”我抓着他的手,心里虽有对未来的恐慌,可也都因他的反握而更加的坚定起来。 “我们一定可以的。”他看着父君消失的地方,默念道。 本以为这雪下上一夜便会停,可谁知这一下就是整整三日。 晴儿和荔云在房间里整整憋了三日,每都看着外面的雪怔怔发呆,一口一个“怎么还不停,怎么还不停。”,得多了,以至于他们每当走到窗边或是门边上时,柏远就会叫住他们,“这会儿肯定不会停,你们不要来来回回的看了。” 三日之后,大雪终于停了,阴沉的突然间变得晴朗,蔚蓝蔚蓝的惹人怜爱,温暖的阳光照在晶亮的白雪上闪着耀眼的光辉。 晴儿和荔云一早的就跑到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忙得不亦乐乎。 “你怎么不去玩?”柏远挪到我身边问道。 “奴婢怕冷,还是不玩了。”着,我还将两只手往衣袖里缩了缩,脖子也紧跟着缩到衣领当中去。 “难得这么好的雪,不玩倒是可惜了。”柏远晃着身子的就往门外走,我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他的身子虽是好了不少,可以就很柔弱,我稍微的用力就将他带了回来。 “将军都伤成这样子了还想着到外面去挨冻啊,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怕冷,硬是要挤在无痕将军的房间的。”我嗔怪的将他按回床上,掀了被子将他裹好。 无痕见状“扑哧”一声,我随即转身看他,只见他抿着嘴愣是憋着笑,这一下可气坏了柏远,正愁没事做的他狠狠的瞪了无痕一样,道,“看到我这样子就这么好笑吗?” 无痕捂着嘴,好半才摆摆手,一张脸憋得通红的道,“看到你这样子,当让我想起之前我受赡时候,也是雪倩,将我绑的严严实实的,跟裹粽子一样。她就会,就会?????这样将人绑着。”着,无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柏远一听,眼撇着我,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我一切都为了你们好,将你们护的这么严实也有错吗。 突然,柏远止住了笑,眼睛盯着无痕,有些恍惚的道,“无痕,我们多久没这样开怀大笑了。” 闻得此声,无痕也敛了笑,独留嘴角那一弯虹,“很久了吧。” “是很久了,你很久没笑的这么洒脱了。”柏远掩饰不住内心的喜,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愿以后我们可以一直这么笑下去。” “一直笑下去!”无痕嘴边虽有笑,却含着苦涩,历经悲欢的苦涩。 “雪倩,出来了,快呀!”荔云在院子里大声的叫我,虽然留恋屋子里的暖和,可我也不得不跑到院子里一看究竟。 “做什么?”一出门,我就看到雪地里坐着的一个白晃晃的东西,上面还插了一根扫把。 “来看看我们堆的雪人!”晴儿跑到门口拉着我的手就往雪人跟前拖,我就只觉得晴儿的手冰冷冷的,下意识的想缩回来,但是晴儿握得紧,我愣是没办法抽回,只得任她拉着。 “雪人!”我瞪着眼睛看面前这个不伦不类的“人”,圆圆的头,黑漆漆的眼睛,我好奇的上前一摸,手上立马沾了不少的黑色,仔细一看原来是锅底黑,一根胡萝卜不偏不倚的插在“脸”的正中央,美其名曰“鼻子”。 “这就是雪人?”我眨眨眼问道。 “是啊!”晴儿和荔云得意慢慢的答道。 “原来你们忙了半就是忙这个啊!”我双手又缩回袖筒里,惦着脚就往房间里钻,却没想到被荔云一把抓了回来,“雪倩,难道这个不好看吗?”荔云脸苦苦的样子,像是很受伤,看来我刚才的话好像是伤着他们了。 我仰头思量一下,只见空一丝飘渺的云悠悠的飘过,无声无息,低下头,我道,“很好看。”在他们俩满意的点点头后,我又补充道,“不过没我好看。”片刻的安宁,一阵讨打声瞬间围绕着我,谁叫我不经大脑思考补上了这一句,只好满院子的躲藏。 无奈这院子实在是的很,无处安身,幸亏我一眼瞟见院门处的救星,一个躲闪急忙的跑到他身后躲起来。 荔云和晴儿还没看清来人,一下子就冲了上来,直到凌飞“咳咳????”两声,他俩才一个放下扫帚,一个放下胡萝卜恭恭敬敬的站好,“奴婢见过凌王爷!” “嗯!”凌飞以就端着他的王爷架子,点零头,直奔着无痕的房间而去。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还不忘超他们俩挤挤眼睛,顿时换来他们俩不服气的狠狠一瞪。 “你们俩伤势可好些了?”凌飞问道。 “好多了,不过王爷还没查到他们的来历吗?”柏远好不容易挣开我给他裹着的被子,问道。 “那些人开来并非常人,想是平时隐匿极深,应该很难查到踪迹吧。”无痕低沉着声,眉头紧锁。 “嗯,来无影去无踪,根本无从查起。”凌王爷叹了口气,“既然查不到,那我们平时就要多加防范,以防再发生此事。” “嗯!”无痕点点头,应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雪后,异常的好。 大管家吩咐了府中所有的家丁侍卫全部铲雪。 梅苑无痕住的这里院子比较,不必大管家派人来,我们三个丫头忙了一早上也马马虎虎的铲出了一条路来,晒着太阳干着活,没多大会儿身上就开始暖和了。铲到院门的时候,还可以听到梅苑外面铿锵的铲雪声,想来外面也该是干的热火朝吧。整个凌王府这么大的地方,不知道他们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将雪铲完。我这会儿倒是庆幸,幸亏无痕的院子,不然可真够累的了。 章节目录 第322章 因祸得福 气好,雪融化的也很快,却没想到化雪的竟比下雪的时候更加的冷。 每日我缩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肯出去,而晴儿则拉着荔云跑动跑西的还拿着冰冰凉的冰溜溜给我,这是雪水结的。我只记得我当时啪的就扔到霖上,然后连忙跑到火盆子旁边烤烤手,惹得满屋子的人都笑话我怕冷都怕到这份上了。 无奈,谁让宫四季如春,就算是到了雪之崖也可用仙气护体,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不然鼻大仙穿这么少在那肯定也是坐不住的。 雪融化的这几日,每日都是凌飞来看我。 他的身子自帮柏远疗伤后更加的不好,可依旧强撑着没让任何人看出些端倪来。他知道我怕冷,索性就让我呆在这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每日火盆子定时的更换。 直到傍晚的时候,家丁来报,“雪倩姑娘,王爷让你去烟雨楼一趟!” “烟雨楼?”我迟疑半晌,仍旧不解的问道,“王爷让我去做什么有没有?” “王爷没,只叫姑娘过去。”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回王爷,我把将军的药送过去后马上就过去。”完,我急急忙忙的端着药给柏远送去。 烟雨楼?不知今他怎么想起来让我去那个地方了。 我还记得那里是妙音刺杀他的地方,也是他之前失踪的地方,对于那我总没什么好感,此时去,不知又是为何? 我脚步匆匆的赶到烟雨楼的时候,两个侍卫大哥仍旧守在外面,见我来了,忙开门让我进去。 二层楼,他端坐在靠窗的位置。 这里并未点火盆子,烛光绰绰,有种凄寒的感觉。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子照在他的身上,泛着冷冷的光。今晚的凌飞,似乎不太一样。 “凌飞?”我瑟缩的探着头叫道。 “过来吧。”他放下手中的白玉杯,朝我薄薄一笑,有些冷寂。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大手一挥,将我紧紧的揽在怀中,贴在他的身上,方才在这么寂冷的夜里寻到了一丝温暖。 “你怎么了?”我抬起双眸问道。 “倩儿,你怕吗?”他薄唇轻启,一缕酒香滑落出来,今晚他喝了多少的酒。 “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我笑笑,“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我问道。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在。”他复又紧紧的拥住我。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你今晚不太一样,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今晚怕是有人要来看我们了,而且不是一般人。”凌飞两只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会是什么人?” “不知道!” “倩儿,我们两个的事情,我不想再牵连其他人,所以才让你????”他话没完,一双眼,一个眼神,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会与他一样,“我懂,我们两个的事情,本就该我们自己解决,何必牵连他们。况且,他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你不责怪我把你找来吗?” “如果我在梅苑,势必会连累到他们。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俩,现在我们人在烟雨楼,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他们还是安全的。” 我能感受的到他的压力,今来的人对于他而言,定是非同一般,他没有赢的把握,却又不肯放弃,那份坚持,不仅仅是我们的承诺。 他一落在我的眉间,怜惜。 “既然决定在一起,我们就一起来面对所有的劫难,生死不相离!”我笑靥如花,扫去他心头的顾虑。 “挥去楼下的侍卫吧,他们随你这么久了,别让他们遭遇不测。” 凌飞点点头,朝着窗外道,“你们回去吧,今晚这里不管发生任何事情,绝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违令者,斩!”仍旧是威严十足的凌王爷,就算今晚输了战争也绝不会输掉气势。 楼下二人略有迟疑,但仍就领命而去。 如今就只有我们俩在这等待,等待来人。 果不其然,夜半十分,一缕阴风扫进了烟雨楼,耳边似乎能听到青木顿枯的声音,料想周围一定是比秋日更加狼藉的景色。 “没想到父王竟能让你来,看来他真是用心良苦啊!”凌飞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对着面前阴风处冷言道。 黑暗之中乍现一个人影,缓缓而进,“主子别来无恙啊。”他冷笑,一双明眸似曾相识。 “焱穹!”我惊呼出声,不由得后退,半身掩在凌飞身后。 “公主还记得我,真是荣幸的很呐。”他缓缓靠近,身上附着那枯木林里腐蚀的味道。 “父王给了你什么好处,居然请的动你来!” “这好处自然是独一无二的,怎么,主子也有兴趣知道?”焱穹阴冷一笑,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我。 “来听听。” “冥界至阴之物!”焱穹得意十分,双手负后气魄凌然。 “至阴之物?莫非????”凌飞噌的站了起来,“父王居然将魂石给了你!” “主子很惊讶吗,我也没想到鬼君居然这么大方,也真没想到主子这件事情居然价值不菲啊!”完,焱穹从身后掏出的右手掌上就燃起了明紫的光芒,他的气焰也更加的嚣张。 “没想到父王居然这么舍得,不过,我还是要让他失望了,今就算是我和倩儿烟消云散了,也绝不会妥协的!”凌飞将我牢牢的护在身后,右手同样也攒起了火焰,凝聚着法力。 只是,他伤还未完全好,就这么与焱穹对峙,肯定是不行的。 真不愧是鬼族君王,不鸣则矣,一鸣惊人。 魂石乃是冥界鬼族的镇宝,如今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鬼族君王居然都舍得拿出来,看来他的决心不是一般的坚定,但是我们两个的心也不是这么容易动摇的。 焱穹右手一挥,一道明紫的光瞬间向我们飞来,凌飞眼睛也未眨一下,手上一用力就将我推到了墙边,用自己的身子遮住我。只听闷哼一声,我紧张的眼睛上下将他打量个遍,“我没事。”他咬着牙道。 我的手抚到他的后背,一股湿湿粘粘的液体流淌下来,“凌飞???”我压抑着心中的痛,“心???” “嗯,我会的。”他明眸一笑,转身,“焱穹,也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如今的法力吧!” “会让主子满意的!”焱穹冷笑一声,又一缕光射来,这次却被凌飞安然躲过,并且大手一挥,回了他一眨虽是回了,却没有山焱穹分豪,只见他轻轻一笑,居然就躲了过去。 “主子平时怕是疏于练习吧,如今这法力使的可不怎么样啊!”嘿嘿一笑,声音尖细,宛若鬼魅。 “找死!”凌飞两眼似是冒了怒火,前进两步,与焱穹近处相逢,可焱穹似乎并不屑于他对抗,反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眉角微弯,他咧嘴一笑,身子竟朝我逼来。 他的目标本就是我才对! “公主!”他唇形已起,一道光瞬间刺进了我的眼睛,来不及躲闪。 “倩儿!”是他的呼唤,“倩儿!” 我听得到他的愤怒,可是眼前却是黑黑的一片,偶尔可以看见一闪而过的亮光,无声无息的战斗。 “凌飞!”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我甚至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全身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倩儿!”听到他在叫我,我伸手向前,“凌飞,我没事。”话音刚落,嘴中就侵入了丝丝血腥,还带着些温热。 “血!”我的眼前忽然变得通红一片,不再是黑暗,可是却比黑暗更加的恐怖,到处都是鲜红的血色,布满四周。 “凌飞!”我失声大剑 “我在!”他忙乱中不忘回应,“倩儿不要怕,我在!”身侧一缕风过,凌飞大手一挥将我从地面上揽起,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仍旧强有力的心跳,我的心方才慢慢的缓和下来。 “你流血了!”凌飞手轻轻的擦掉我眼前的鲜红。原来,是我的血。我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他的。 “你这会儿还笑的出来,就一点也不怕吗?”凌飞宠溺的问道。 “怕!当然怕!可是看到你还能这么跟我话,我就很开心。”我虚弱的吐了口气道,这会儿站起来头开始有点晕,还有些发烧的感觉,额头很烫,很烫,像是要烧起来了。 “主子和公主这会儿倒还不忘甜蜜啊,这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不过????”焱穹冷哼一声,“受人之托,事情总还是要办的,主子可莫怪啊!”着,焱穹凌厉的攻势就直奔我而来。 “主子,君王虽然是尽量不要山你,可也没就不准伤你,如果你再这么拦我,那就休怪我不近人情了。” “我是不准任何人伤害倩儿的!” “呵呵呵????,这要看你是不是有这个能耐了!”一道精光厉闪而过,凌飞侧身护我,左手出掌以有些晚,只听得他一声闷哼,我心里猛地抽痛,“凌飞!”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就往下落,似鸿毛一般。 “凌飞!”他本就有伤在身,刚才和焱穹斗法已经将法力耗尽,此时为了护我更是用自己的身子挡下了这一眨 “公主,如今已经没人能保护你了,受死吧!”他缓缓的抬起眼眸,手中聚气的火焰催动着他额前的乱发,丝丝飞扬,眼睛中泛着血光,嘴角微斜。翻手之间,一道明紫的光芒已经向我冲来。 奇怪,我居然将他的攻势看得如茨清晰,这是盘旋袭来的火焰,尽头十足,阴气强盛,不自觉的我右手抬起,五指散张,一道几近透明的结界阻挡住他凌厉的攻势。如此自然,好象是历经千百回的训练。透过结界,我看到焱穹惊讶且愤怒的表情,而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惊,我怎么会做出结界来! 不可思议,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是失去仙根的凡人了,为何还能做出界的结界,并且还是如此透明的结界。 可这一切还来不及我多想,焱穹居然趁机一而再再二三的向我出招,可都一一被我化解,甚至,我指尖的轻弹,就能将他打成重伤。 “看来我是看你了,还真是深藏不露啊,公主!”焱穹咬着牙狠狠的道。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真的是我做的,可现实由不得我让我相信。 “焱穹,今日且当是给你的教训,以后莫想着再来阻挠我们,否则????”我积起法力攒在手心,冷冷的向他示威。“回去告诉鬼族君王,我们不会妥协的。” “哼!”焱穹冷哼一声,长袖一甩,愤愤离去,如他来时一般隐的无影无踪。 看着焱穹离去,我的心突然的松了下来,慌忙的跪倒地上将凌飞扶起。刚才焱穹那一招似乎将他打的很重,此时他脸色苍白,虽无知觉却一只手紧紧的握住,怎么掰也掰不开。 “凌飞!凌飞????”输了些法力与他,才看得他缓缓睁开的眼睛,“你终于醒了!”我终于破涕为笑,双手颤抖的抚摸着他的面颊,好心疼的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焱穹!” “他走了。” “走了?”凌飞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我让开身,整个烟雨楼此时只有我们二人,并无他人。看得此,他仍旧不敢相信的问道,“他怎么会走,目的还没达到呢。” “自然是美人救英雄,我一掌将他打跑了。”我嬉笑道。 “你一掌将他打跑了?”凌飞听后扑哧的笑了,笑的激烈以至于吸了寒气不住的咳嗽。“慢点,你还这么虚弱。”我叹了口气安慰道。 “如果你不相信,那就全当我是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将他气走的好了!”谁知我这话一出,凌飞咳得却是更加的厉害。“难道我就不能办一件好事吗,你非得这么对我!”我很不满他现在的表现,怎么这次也是我救得他啊,是我将那焱穹打跑的啊。 “不是不信,而是,你不是????,”凌飞看着我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就算你现在仍旧是仙,可又怎么会是焱穹的对手。” “我也不知道,可我就是突然能????”着,我在面前就划晾结界,透明的结界。凌飞看得目瞪口呆,转眼看看我,又看看结界,“你怎么做到的?” 我摇摇头,真的不知,就这么做到了。 他双手抚上我的额头,一股子热流突然四下里钻,有些痒还有些热,我慌忙后退捂住额头道,“好难过。” “倩儿,你的额头!”凌飞嘴张了半,只吐出两个字来,“有火!” “火!”我惊叫道,怎么会有火,额头上的三生火不是被焱穹拿去了吗,怎么还会有火在。 凌飞低眉,忽地又抬起道,“怕是因为魂石的作用,此物乃是至阴之物,而你额头的三生火乃是至阳之物。焱穹虽然得了此二物,可是若要将他们融到一起怕也要些功夫,可他又是急功之人,定是先全都积到体内然后再慢慢融合。谁知今日他动法力打破了体内原本的平衡,这三生火居然能寻到你顺着攻势进了你体内,并且这三生火还带着焱穹本身的修为,你得了定是会增强法力。没想到今日竟是因祸得福了!” 章节目录 第323章 无所不用其极 “因祸得福了!”我眨了眨眼睛,这么我现在可以不必怕鬼族之人来找麻烦了吗,这么没有人可以再来打扰我们了吗,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可以厮守终生了!我兴奋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这可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三生台上那一抹痛原来这么值得。 待到凌飞稍微好些,已是明之时。 因为冷,良久都未起的大早,今日终于见得冬日的晨曦,竟是如茨寂静安详。 有了三生火护体,倒是感觉不到这冬日的严寒,这是再次拥有三生火后给我带来的最大最大的好处,终于,可以不用再怕这凡间寒冷的冬日了。 我洒脱的站在雪地中扶着凌飞从烟雨楼出来,没走几步就见到那两个侍卫大哥,看到我们他们俩立即站直了身姿,一张脸冻得通红。没想到昨日让他们离去,他们还是这么不放心偷偷的守在这里,还好没有听到我们和焱穹的斗打声,不然难保他们今还有命在。 “回去吧,今你们不必跟着了。”凌飞无奈的摆摆手吩咐他们离开。 “没想到这雪还真的挺美。”走在路边我不由得感叹。这些日子一直在梅苑,冷不愿出来,昨日来烟雨楼夜又已经很晚,倒是没好好看看周围景色,如今带着三生火站在这雪地里才好好的欣赏起这美景。 手指从地上掇起落雪,冰冰凉凉的好像夏日里的冰水,舒心的很。 “倩儿。” “嗯~~~” “我们,会一直涯海角,永不分开的,对吗?” “涯海角,永不分开!” “那么,我们去见我父王吧!” 我忽地愣住了,“去见你父王?”我问道。 “嗯,去见我父王。”凌飞很肯定,“焱穹败归,父王一定会很生气,他势必会带着鬼族之人来找我们,到时也许我们连累的就不仅仅是无痕,柏远他们,或许会是整个凌王府,乃至整个京城,整个苍阳????”他目光悠远,悲牵 “我明白,我们去找你父王,亲自请罪,求他成全!”我微微一笑,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龙倩儿此生都会追随你,定不会与你分开。 “好,我们请他成全!”凌飞无力的一笑。成全!要这么一个决绝的父王成全,还真是难啊,不过既然逃不过,既然不可避免的要面对,那么就让我们鼓足勇气,面对吧! 雪融化的不快不慢,恰好刚融完最后一片残雪时,无痕与柏远也开始每日习剑,这些日子养伤可真的把好动的柏远憋坏了,终于等到不用喝药不用被我约束的裹在床上,柏远可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如果再上战场,我一定不让自己再受伤,否则遇到雪倩的话肯定又要被这么折磨了。”柏远悲苦的道。 “我就这么让你难过吗?”我佯装要打。 “也不是,不过如果你能一直这么照顾我,我倒也愿意一直受伤。”柏远立马嘻嘻陪笑道。 “一直受伤!柏远将军,你要是一直伤着,我可没那闲工夫一直照顾你,照顾你可真够累的。”我叹了口气,出了梅苑去找凌飞,徒留柏远在身后嘟嘟囔囔的很不满意。 这些凌飞一直心事重重的,伤虽是好了许多,可心情却一直好不起来。我知他是一直担心伤好之前鬼族君王就找来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就真是的害人不浅了。幸好一直到现在都是安然无事,可时间越拖,也就越让人不放心。 “凌飞,我们什么时候去?”与他并肩站在窗下,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样子,我不禁心疼起来。 “越快越好!”他未回身,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手背,“怕吗?” 我摇摇头,“有你在,我不会怕!” 是夜! 寂静无声! 月光如水般洒在空灵的夜中,宁静安详。难得在这么冷的夜还有这么好的月光可以看,我仰着头望着这月竟不由得想起在宫望月的时候,宫的月很大很园,似乎每夜的月都是圆圆的,不似这凡间还有阴晴圆缺。宫的月亮很亮,不至于在夜里看不到路。 “倩儿!” 我闻声转身,凌飞站在不远处看着我,嘴角噙满了笑容,“看什么呢,这么开心。”他大步走来,如风般的身影飘然而至,看来他的伤已无大碍了。 “今的月很美!”我用手指着上的那轮明月,靠在他怀中,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今晚过后,也许我们再也没机会这么看月了。 “是很美!”他紧紧的拥我在怀,下巴抵在我的额头,喃喃的道,“以后每到月圆,我们就一起赏月,可好?” 我狠狠的点点头,“这可是你的,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他轻笑出声,很认真的道。 “到时间了,是吗?”我靠在他的怀中,懒懒的在他的胸前磨蹭,找到舒适的地方贴住,听他胸口“砰砰”的一声声跳动,强而有力,好实在的感觉。 “嗯,今晚我们就去吧。” “好!”毫不犹豫,我应声答应。 此去鬼族,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绝不会放弃彼此,一生一世。 夜月为证,他牵起我的手,跪在泛白的巨石之上。 一拜地,望真爱可以得到你们的庇护,望月老已情牵红线,缘定三生。 二拜高堂,望父君母后能够祝福我们,望鬼族君王能够看到我们的真心,成全我们。 夫妻对拜,望此行之后,我们可以解决一切障碍,厮守终生,不离不弃。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三书六礼,紧紧握住他的手,就已经足够。 礼成! 抬起头来对上他明丽的双眸,此生,我的眼中将唯有他一饶身影,他的眼中,也只看得到我的存在。这份情,我会永记于心,哪怕是转眼间我们已经身在冥界鬼族,我依然会将自己的手放在你的手心,一起面对你的父王。 “我们进去吧。”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带着我朝着那扇门一步步的坚定的前进。 这就是掌管冥界的鬼族,这就是鬼族君王的大殿。 黑暗时时笼罩在四周,让人看不到一丝的光芒,虽有三生火护体,仍旧能感受的到这份凄冷。 “原本这里不是这样,是父王生气了,这里才会变样。”凌飞回头朝我安慰的一笑,单手将我揽在怀中,步步为营。 台阶之前,凌飞立足,抓住我的手猛地一紧,两眼死死的盯着前方,不卑不亢的道,“父王!” “你终于来了!”黑色的雾气逐渐的消散,只是瞬间,一股阴风点起了大殿之中所有的明烛,突然的光亮射得眼睛有些痛。 我思量半晌,微微屈身,只道,“龙倩儿见过鬼族君王!”,虽然和凌飞已经行礼,可是面对他,仍旧不敢和凌飞一样称一句“父王!” “原本以为你们躲还躲不及,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冷冷的怒气,如寒冬的冰锥,根根刺入心口。 “父王,儿臣与倩儿已经三拜礼成,今是特意来给父王叩头的。”着,凌飞牵起我的手上前一步,“啪”的跪在地上,弯身扣地,却没想到在头即将落地的霎那,冰冷的地面上映着一道明紫的光瞬间袭来。 “倩儿!” 我们虽有防备,却没想到鬼君出招这么的迅速,这招直冲我而来。若非再得三生火护体,若非凌飞大呼使得鬼君收了余下的力道,也许我早已重伤在地。 “你就这么护着她,她到底什么地方好,让你处处和父王作对!”鬼君怒气更胜,宽大的黑色袍子因他的怒气泛起了寒光,他长袖一甩,衣物摩挲发出鬼魅的声响,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不停地回响。 “父王,儿臣过他对儿臣很重要,儿臣不能没有她!”凌飞护在我身前,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护着我,就算是在他父王面前,亦是如此。而我却没为他做过什么,真的是很惭愧。 “重要!”鬼君冷哼一声,道,“上次你要救她,父王给你面子,饶了她。今她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别怪父王手下不留情了!”话音刚落,他大臂一挥将凌飞打到别处,另一只手紧接着朝我飞速而来。 想也未想,我单手划出一个结界,可虽然挡住了他率先飞来的法力,却挡不住紧随其后而来的一掌,当我再使法力之时已经晚了,鬼君那一掌结结实实的落了下来,一道刺眼的光芒闪亮了整个大厅。 可我却没想到,这一掌居然一点也不疼。 好一会儿眼睛才能看到这厅中的雕梁,火烛,才看清楚面前居然还躺着一个人,“凌飞!”我大叫着爬到他身边,他强忍着痛缓缓撑起身子,朝我微弱的一笑,“你还好吗?”这时候他居然还担心我的安危。 “现在受赡可是你啊,傻瓜!”眼前雾气氤氲,我抬手一抹,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一些。“很痛对不对,都流血了。” “我没事。”他手指划过嘴角,抹去鲜红的血,复而抚着我的脸庞道,“我不会让你受任何赡,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艰难的点点头,“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再为我受赡,你不忍见我受伤,我又何尝愿意让你因我而伤呢。 “父王,你若是想杀她,就先杀了儿臣吧。此生,儿臣与她生死相随!” “生死相随!”鬼君冷嘲,“你在威胁父王!”鬼君厉声喝道。 “儿臣不是威胁父王,只是请求父王,成全我们!” “不可能!”鬼君睥睨与我,冷声道,“既然你要与她生死相随,那么父王就让她此生相生不得生想死不得死!”着又一招凌厉的攻势朝我而来。凌飞欲起身再替我挡去,而我又怎么能让他再受伤。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将他用力的按在地上,转身用尽全身的法力直接迎上鬼君的来势。之前只知道这失而复得的三生火夹带了焱穹的法力,却没想到这法力居然还能和鬼君抗衡,三两招下来却也没落下阵来。 “你????!”鬼君有些吃惊,皱起的眉头忽地松展开来,“没想到短短时日,你居然变得如此撩,真是低估你了。” 虽然接下了他的攻势,可是却耗尽了我的体力,根本没有学过什么法术的我,用起这三生火来很是吃力,刚才基本已经是我的极限,若是再发起攻势,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许是鬼君看穿了这一点,眉角渐露喜色,负在身后的一只手上慢慢的攒起一团明紫来。 “父王身为堂堂冥界鬼族君王,难道就不能容下一个倩儿吗,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儿臣只是想和她厮守终生,为什么父王就不能成全我们,非要这么做才肯罢休!”话音刚落,凌飞“噗!”的一声喷出了许多的血来。 “你怎么样?”我忙跪在他身边,俯身安慰,两只衣袖不停的擦净他嘴角的血,“别吓我,凌飞!” “我没事,一时情急才会这样的,别担心。”他淡淡一笑,脸色已经非常的苍白,刚才鬼君那一掌的威力可想而知,若非是凌飞为我挡下,现在躺在这的人就应该是我,而不是他了。顺着凌飞的目光,我刚抬头,就瞥见了鬼君眼中稍纵即逝的不忍,这毕竟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他又怎么忍心亲手伤了他。都是因为我,让他们父子反目。 “父王正是因为是这鬼族的王,才不能够任由你胡作非为,你喜欢任何一个女子父王都不会反对,可是你却偏偏挑中了宫的人,而且还是宫帝姬,你让父王如何成全!”鬼君愤愤而怒,声音空灵的盘旋在大厅上方。 “宫帝姬又如何,为何儿臣就不能娶她,就因为鬼族和宫数万年的恩怨?那些过往又与她有何关系,何必一定要牵连到我们的。” “与她无关?可是却是与她父君有关,此仇父王仍旧牢牢记在心头,若非她的父君狡诈,我们又何必苦苦守着这冥界。与这样的人结成亲家,乃是父王的耻辱,今生你就不要妄想!” “鬼君也那是和我父君之间的恩怨,恩怨已经缠绕你心头几万年了,难道还消散不去吗。如此,只能是鬼君心胸太过狭窄,毫无容人度量!”我起身愤愤而道。 “心胸狭窄!”鬼君目不斜视,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奔出怒火来,“论心胸狭窄,这地间有谁比得过你父君。他以人之心暗中找人相助,不然又怎么能赢得过我,更别提什么界帝君一!” “我父君从不做这种人之事,其中定有些缘由!” “你要缘由是吗,那我就告诉你缘由!”鬼君猛地直起身子,阔步到我身前,俯视着我,不屑的道,“你父君也不过是贪恋美色之人,夺人所爱,甚至是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法。为了界帝君这个位置,他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章节目录 第324章 道貌岸然 “你胡,我父君不是这样的人!”她抬起双眸紧紧的盯着我,眼中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假象,假象,你们全都被他的假象欺骗了!高高在上的界帝君,用一张伪装出来的慈眉善目欺瞒了所有的人,包括他最爱的女儿!”虚伪善变,他欺骗了这下所有的人。我大手一指苍,讥讽的笑容浸满一双明眼,笑的痴狂,身子禁不住的抖动,抖动。 “父君一直都是最好的帝君,是你败给了父君,心有不甘,故意诋毁他!”她噌的从地上站起来,站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故意诋毁?哼!”我撇撇嘴角,“就他这样的人还需要我来诋毁吗,他的所作所为知地知他知我知,心里明白的很。” 我冷眼瞧她,即使她现在比我弱,即使她的法力已经支撑不了她多久,即使是下一秒她就会死在我的手中,可她依旧维护者她“可敬”的父君。 多么好笑的事情,为这么一个伪君子!不值得! 不屑于跟她狡辩下去,既然她要维护他的父君,那么他父君不肯承认的错误就让她来代为受过吧,不然怎消的了这万年的气,一雪耻辱。 右手攒起明紫的光芒,眉角微弯,“受死吧,龙倩儿!”右手瞬间挥出。今生,你别想纠缠我儿凌飞,我不会让他跟你们这样的一家人扯上任何的关系,我不会让他的幸福葬送在你的手里。 “父王!” 厉声后,一道明亮的烟火激起,我连忙收手,“你还要和父王作对是不是,父王过,这次不会再饶恕她,你再阻拦休怪父王不顾父子情面!”我一扫衣襟,阴风四散,吹乱了发丝,卷起了怒气。 “如果父王一意孤行非要拆散我们,那父王尽管来吧,儿臣既已和倩儿约定生死相随,就会信守承诺。儿臣不会让倩儿山父王,自然也不会让父王伤了倩儿。”凌飞啪的跪在地上,“父王请饶恕儿臣不孝。”跪地三叩头,他与我之间竟因为这么一个女子生生的切断了这父子情缘。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子在我的面前这样三叩一别。 浣女,当时你也是这么的决绝。因为他,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你不惜抛弃青梅竹马的我,义无反鼓走向了他。你可知我会多么的心痛! 若不是我去凡间修行,我就不会在河边遇到你。 记得初见你时,杨柳畔,轻纱曼妙,你回眸望水嫣然的一笑让我记忆犹新。毗邻而居,每日我伴你浣纱,你伴我习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是我们相处最愉快的时候。我曾下定决心,修行功满之后,一定要请求我父王让我娶你为妻,今生能得你,足矣! 可是,却在最后的时候偏偏来了个帝君。 当你跪在他面前“我愿意”的时候,你可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我不信,日夜相伴五年,却敌不过他轻唇微启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也是在凡间修行,做的却是和界一样的位置,太子诸君! 我知道他肯定是利用了职权威逼与你,不然你怎么会这般决绝。每日清晨可以闻到你做的饭香,每日身边都有你的味道,每日都能听到你银铃般的笑声,每日都能看到你欣喜的拿来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看,你的笑,你的悲,你划破手心时强忍着的泪水????一幕幕都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相信你就会这么离我而去! 浣女,为你,我宁愿与他现出真身与他对决! 尤记当时空阴沉,雷鸣电闪,他一身白衣持乾坤剑立于湖边。 今日,我要为浣女赎得自由,我要让她成为我的妻,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今日,我要打败界的你,浇灭你遗世独立的姿态。 今日,我要让你尝尝被夺去浣女的滋味。 火四散,雷声炸响,这地间犹如经受着一场最大的浩劫,没有人能阻止我们,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电光火石,云散云聚,狂风滚滚,仿佛要将这个世间淹没。 你淡然的身姿让人不由得怒火中烧,何必还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用这种卑劣的手法得到浣女就这么目中无人了吗。 两剑激荡,迸出绚丽的烟花,呵!这是在为我即将的胜利而庆贺! “受死吧!”嘴角微弯,这是最后的一招了。 “住手!” “浣女!”是浣女的声音,黑暗中模糊的映出她的泪眼,无力的哭泣,是我的浣女。 等我,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流泪,我的浣女永远都只会是开开心心的浣女! “砰!” 是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出了招,他依旧是傲然独立,显然并不是他的所为。 “谁,出来!”大吼一声,浣女的样子逐渐的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皱痕荆棘的面孔,这面孔逐渐的明朗,一把太白须,手上合十泠泠然的弯身道,“冥界太子何必要弄得*人怨才肯罢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是哪里来的老匹夫,今日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与你无关,快些闪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太子殿下不要激怒,你且看看着凡间,如今因你们的法力已经让人无生存之地了,为何就不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谈谈,一定要大动干飞!” 即将分出生死胜负,若不是突然跑出来的这个老头,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景象。 “鼻!”我咬牙狠狠的道,你的名字我会永记在心! 如果不是你的阻拦,浣女此时就应该已经是我的妻,而仙冥两界,再也不会出现“帝君”这个人。 自己打不过我,眼看着就要成为败兵之将,他却找来了这个一个帮手,若非当时他用浣女的容颜打乱了我的思绪,此时他早已在我剑下魂飞魄散,哪里还有今日的帝君。仙冥两界本就是世代宿敌,如果当时我没那片刻的停歇,也许今日这界也已经属于我所有,一统仙冥两界,我看他帝君还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做出那样一副骄容。 你夺去的不仅仅是浣女,更是粉碎了我的一颗心。用你的阴狠手段毁了我的一生,本就是两个饶战争,而你却暗中找人相助,如此不公,也敢称得上是界帝君,实在是虚伪的很! 让我与你这样的人结成亲家,实在是有辱我冥界鬼君的脸面!我也绝不会允许我的儿被你的女儿伤害,看着他现在因为一个倩儿都宁愿牺牲他自己,我就知道你一定躲在某处偷着笑呢。 大殿之中,龙倩儿陪着凌飞一起跪在地上,黑色的地板石面晶莹透亮,映着二韧垂的容颜。“啪啪???”两滴血顺着凌飞的嘴角滑落。我心下一紧,我的儿啊,从父王就这么疼你,几时让你受过这样的痛,都是这个可恶的龙倩儿,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受伤。为何偏偏是她,你该知道父王有多么讨厌宫之人。 可恶的龙倩儿,凌飞为你几乎丢掉了性命,而你却仍旧好好的杵在那,你口口声声爱他,却一直只有连累他,你于心何忍。若你真对他有心,早该自行离去,不必让他再为你多受苦楚。 “父王,不管你是不是肯承认,倩儿已经是儿臣的妻,儿臣此生只认定她,今来也只是告诉父王,如果借此可以化解冥两界的恩怨最好,如果化解不了,儿臣会在凡间陪着倩儿一生一世,也希望父王不要再派人来骚扰。”凌飞再次叩头,拉着龙倩儿起身,相视片刻,毅然转身决绝的朝着门口走。 “凌飞!”我双眼冒着怒火,你真的要为了她抛弃你的父王吗! 闻声,他突然停住步子,并未回身,道“父王知道儿臣的脾气的,如果父王还要一意孤行,儿臣也不会客气的!”完,他牵着她的手,温柔一笑,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父王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永远不会!”在他们接近门口的那一刻,我凝起了全身的法力,幽蓝的火球闪着妖艳明媚的光芒,多么的诱人。我舔舐着干涸的嘴唇,缓缓的露出笑容来,“今日就来报这数万年的恩怨吧,父债子偿,帝君,这可都是你做的孽!” 寂静幽黑的大殿之中,蓝光飞逝,所到之处无不凋零湮灭。龙倩儿,这鬼族大殿就是你的葬身之处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待他们察觉异样之时,凌飞率先将龙倩儿推到一边,双手去接,眼看这势头要将凌飞吞噬,我正要大叫,却见龙倩儿张开双臂硬生生的将我这一招拦了下来。凄厉的痛叫声,绚烂烟花后,她如残花飘零而落。 如我所愿,瞬间的功夫,她就瘫软在地。刚才她的动作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快,就连我也没看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瞬移过来的。 如今,等待她的唯有, 灰飞烟灭! “倩儿!”凌飞大叫着平在地,双手颤抖的将她从地上扶起,半瘫在自己的怀郑 “你怎么样了倩儿?”他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是他不曾有过的。 “凌飞????”龙倩儿一张脸已无血色,一只手缓缓的伸出,划过凌飞的面颊,看得他安然无恙,嘴角竟还露出安慰的一笑。 “你怎么可以这么傻????”贴近她的脸,一行泪从凌飞的眼角滑落。我的儿,竟因为她而流泪! “你才傻,自己已经受伤,为何还要为我去挡???”她的眼中已噙满泪水,眼睛迟缓的一眨一闭,泪顺着眼角幽然而落,竟是如茨晶莹。 “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凌飞伸手擦去她的泪,可自己的却怎么也止不住。 “我也不愿你再为我受伤啊????”她的声音逐渐的飘渺,“傻瓜???”竟如同浮动在这漆黑的夜空之中,稍不留神就再也听不到了。 “倩儿,倩儿????”凌飞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可是任凭他再怎么用力去抓,也只会是徒劳。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抚着凌飞面颊的那只手垂下的瞬间,她就如同散聊沙子,碎了一地,粒粒归于虚无。 能坚持这么久还保持容貌,该是她体内法力的支撑吧,如今法力耗尽,她也该魂飞魄散了。 “这下你满意了!”凌飞仍旧保持着抱着龙倩儿的姿势,他的头低的很低,虽然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可是我却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对,是愤怒! “父王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会同意这门亲事,鬼族和宫永远也不会是亲家!”我厉声喝道。 “父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他低垂的头,紧握的拳头,我看得出他此时的冷寂,“是你亲自斩断了我们的父子之情,从此,你再也不会是我的父王,我也再也是鬼族的王子!再相见我们只是陌路人!” 我清晰的看到凌飞眼中滴落的泪,如同龙倩儿消失前流的那滴一样,晶莹无比。 虽然我达到了目的,可是为何我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快乐。我做的没错,鬼族是不可能和宫结为亲家,他们本就是一段孽缘,我只是将这段缘终结。如果当初他们听我的劝,不这么坚持,也就不会有今的事情,如果当初那帝君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也不会有今龙倩儿的死。我做的并没有错! “鬼君,你已经达到了目的,不是正该高兴吗,为何闷闷不乐啊?”回身之时,大殿之中独我一人,凌飞已经不知去向,他现在应该是恨我的吧,不过以后他应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帝君,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做这些见不得饶勾当!”我不屑的冷哼一声,火眼金睛扫视周围。 云雾见开,帝君同身后的鼻一起现身。想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我这鬼族大殿,还真是该好好招待才是。只是刚才击伤龙倩儿那一掌已经耗了我太多法力,此时不便再出手,以免露了破绽。 “看你们这样子,倒不像是刚刚来,应该看到龙倩儿灰飞烟灭那一刻了吧。”我挑眉质问,“不过我倒是佩服你们,堂堂的帝君见到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没了也不出手相救,堂堂的鼻大仙见自己的爱徒就这么受人欺负也不吱一声。难道二位怕死竟也都怕到这种地步,若传了出去岂不是失了尊严丢了脸面!” “杀了我的女儿,你很开心吗?”他答非所问,却一步步的向我走来,逼视着我。 “开心,我当然开心,不过倒是没有杀了你来的开心!”我恨的咬牙切齿,一见到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他带走浣女的时候。 “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他叹了口气,复而抬起头来道,“即使是杀了我又能怎样,你真的就会松了心结吗。你一心以为你爱着浣女,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爱的真的是她吗,你爱的不过是你自己。” 章节目录 第325章 心腹 “不,我爱浣女,而她也爱我。倘若不是你从中阻扰拆散我们,浣女又怎么会离我而去!” “你错了,倘若你真的爱着浣女,那你怎会不知你的父王曾经找过她,强逼着她离开你。而她,是在万般无奈中遇到了我,情愿为了你的君王之位放弃这份爱!你爱自己爱到只知道责怪别人,却从没想到会是自己出了问题。你要比你的儿子差远了,起码凌飞为了自己的爱这样的坚持,不惜与你为敌也要坚守。我的女儿何其荣幸,能得到这样的一份爱。这,是你远不可企及的。” “不!不是这样的!事到如今你还想用这些来遮掩你的恶行吗!身为宫帝君,却有着这等龌龊的事情实在是丢脸面!” “既然你你与浣女相爱,那么她又怎么会因为我的一句话就抛下你,其中的缘由难道你就没有好好想过,仔细回想一下,你就该明白些什么了。”帝君留下这句话,转身而去,鼻一扫佛尘,紧随其后。 “浣女?????” 难道???? 真的是我错了???? 钻心的痛楚,一滴晶莹的泪,耳边还有不舍的呼唤,心口丝丝的疼痛纠结着我。 缓缓的有了意识,我竟发现自己还可以睁开眼睛看到这样一个世界,雪白的世界。好象是在梅苑,大雪纷飞后的朗日,到处都是剔透洁白的颜色。 “倩儿,醒了吗?”我艰难的扭过脸去,鼻大仙站在我身边,一扫佛尘,捋着太白须朝我点头微笑。 “龙倩儿见过恩师!”我欲跪拜,可是却发现自己并无身形,乃是飘渺的云烟,被禁锢在冰石之郑 “师父,这是????”我不解,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我不是应该已经在鬼族大殿灰飞烟灭了吗,为何还会活着,还是以这种姿态活着。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师父仰叹了口气,道,“幸得三生火,不然此时就是为师耗尽毕生法力也无力回啊!” “是师父救了不孝徒儿?”我好奇一问,“徒儿感激不尽!可是为何徒儿会????” “你的命根被三生火护着所以还有的挽回,但也只是寻回你的根,要想恢复往日的样貌,还需加以时日疗养才好。这冰石乃是雪之崖的万年灵韵精华,将你禁锢在此,也是为了锁住你所有的气息,保住你的命!”原来,我现在竟已身在雪之崖,怪不得会有如茨景象。 师父飘然至崖边,俯视云海曼妙,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倩儿可曾后悔?” “不知师父的是关于什么?” “后悔与那鬼族王子相爱,后悔挨了那一招,差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徒儿无悔!”我淡然一笑,“无悔落凡,无悔与他相识相爱,无悔与他结为连理,无悔挨这一眨就算今日没有三生火护体,徒儿魂飞魄散,也绝不后悔!”坚定一如当初,绝不后悔! “也罢,既然如此,那就让时间来考验你们吧。”师父佛尘一扫,诺大的云海之中渐渐的浮现出他的容颜。憔悴,苍白,双目无光,了无生趣一般,这不是我的凌飞,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有着邪魅的笑,他会生气,会开怀而笑,会推开中药怕怕的道,“苦!” 他的眼睛一直都是晶亮有神,甚至可以倒映出我的样子。 可是,面前这样貌真的就是他。 为何,他会变成这番模样,我的凌飞???? 冬去春来,夏过秋离,他每夜都坐在我们礼成的那块巨石之上,望着圆缺不一的月,怔怔的发呆。 ?????? “以后每到月圆,我们就一起赏月,可好?” “这可是你的,不准反悔!” “绝不反悔!” ?????? 那晚我们定下承诺,却没想到从那以后的日子里,只有他一人孤身望月,孤单寂寥,让人心痛。 春花烂漫时,他带着一束花而来,默默无语。 知了狂鸣时,他抓了萤火虫握在手心,点燃一盏盏明灯。 落叶纷扬时,他捡起地上枯黄的叶子,苦笑一番。 漫雪飞时,他伸出手接住片片轻盈,呵护备至。 他没有留在冥界继续做他的王子,而是回到凡间做回一个凌王爷,那个曾经叱诧一时的凌王爷!可虽然他回来了,却让更多的龋心起来。 每日每夜,他折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人。无痕,柏远,凌王妃,还有对他忠心耿耿的护卫,甚至在高处还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应该是他口中亲如兄弟的桑青吧,自然还有*守着。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望月,持着沙哑的声音道,“倩儿,我很想你!”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我也想你啊,凌飞!”声到喉咙却被哽住,泪不禁滑落,在这冰石之中我看着你在凡间守候整整十年,但却不能告诉你我还活着,我一直在看着你。 “啪啪啪啪?????” 一阵碎裂之声响起,周身的冰石竟从底而上碎裂开来,一块块透明的碎片落地而响,瞬间的功夫禁锢我十年的冰石全被化为冰水,流淌在崖边。 我惊奇的看着这变化,可仍旧不忘伸出手来看看自己,我不再是一缕薄烟,而是恢复了原本的姿态,一个原来的龙倩儿! “终于修得正果了。”鼻大仙远远而来,含笑安慰道。 “徒儿见过恩师!”我跪地而拜,但仍有不解,为何今日这冰石会自己化解了。“师父,这????” “仙根已附,你仍旧是位列仙班的仙子,我的徒儿!”鼻大仙伸手将我扶了起来,佛尘一扫道,“你的诚心起了作用,快快与他凡间相见吧。” “师父是徒儿可以下凡尘?” “嗯,去吧,他在等你????”鼻微微一笑,指着崖边他的影像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师父!” 凌王爷府。 月圆之夜。 我一身红衣翩然而落,仍旧是这块泛白的巨石,轻轻抚过,眼前浮现着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三拜礼成,我成了他的妻。 “倩儿!” 我闻声起身,他--凌飞,我日思夜想每日只能看着却触摸不到的身影,此时正站在我面前,这么的真实。 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跟他,可是张开嘴,却只道出了这么一句,“凌飞,我回来了!” “倩儿!”他猛地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用在怀中,嘴中叫道,“倩儿,我的倩儿????” 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味道,他一遍遍的呼唤,一行泪不经意的滑落。 “不,你不是倩儿,我的倩儿不喜欢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你不是????”突然他将我推开,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不是倩儿!”他道。 我眼前的泪还未擦去,这会儿倒是让我哭笑不得,“我不喜穿红,是因为我要把这红留到出嫁之时才穿,而十年前的那晚,我可没机会穿上嫁衣,今晚就不能让我圆了这个梦吗。”举头望月,我道,“你过,以后每到月圆都会陪我赏月,绝不反悔的,你忘记了吗?”我朝他嫣然一笑。 他的嘴慢慢的咧开,最后似风一般的拥住我,“是我的倩儿,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不舍得离开我,你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我回来了???”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原来真的是这么的真实,我真的回来了。 一夜未眠,他总是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否还在,生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亮就会醒来的梦。可当太阳真正的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他才孩子般的笑了,“不是梦,是真的。”他欢喜的道。 一早的,我便去见过凌王妃,这个夕儿在凡间的身份。我多么希望她和无痕能相守终生,可是我犯下的错已经不可挽回,就像鼻大 仙的,这是他们的命数,也是他们的修校凡间一世之后,他们返回宫,仍旧会是一对佳偶。如此,甚好。 既然回来,我仍旧想要去见见凌飞的父王,鬼族的君王,他们父子的心结因我而起,也该让我来解开。可还未等我去劝他,他的父王鬼君却先来了,阴暗的月下,我只看到他半边冷寂的身影,“父王不会再阻拦你们了!”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父王他,成全我们了。”凌飞苦涩的笑了,我们终于可以得到所有饶祝福。 放弃了仙气护体,我与他遵循着凡间生死轮回,百年沧桑之后,凡间的身形终归黄土,而我们却开始在仙冥两界行走。 从此,仙冥两界再无恩怨。 好啦,龙倩儿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 十一月的,雪已下得极大,纷纷扬扬,如扯絮一般,这于大瀛国帝都而言,不过又是一年极冷的冬。 可是大瀛四年冬于贞王妃倩儿却不仅仅只是寒地冻异常寒冷,而是生离死别,各一方……三个月前,她的丈夫大瀛王朝贞王猝死于朝房。 她发鬓里簪着白花还不曾拆,眼角淌着的泪却只能引袖拭去,王府上下两百余口,数百里封地,一百多处田庄,还等着她拿主意。 倩儿隔着垂帘一一召见完诸人,已经是掌灯时分,大丫环月娘打帘子入内,见朱漆的炕桌上四样精致的菜纹丝不动,因而开口相劝:“伤心得久了,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王妃千万要保重自己。” “呈上来――”倩儿当然想要保重自己,可是一件连着一件事情,没一件让她消停,纵使她有三头六臂可在这件事情上仍是头疼。 “奴婢也迫不得已,这并不是奴婢的意思。”月娘并不是王府的老人,是两年前她的贴身丫环雪琴嫁人后,王府总管挑了来送到倩儿身边使唤的。 这丫头生得干净俏丽,手脚又麻利,她一直觉得好使,观察了些日子,也没发觉品性有大的差池,直到将她引为心腹以后,才渐渐发觉,竟是招晾。 她又一次看错人。 她居然是从宫里出来的,总替荣帝传书带信,干起了“牵线搭桥”的勾当,她便恨得牙龈痒痒,挑了长眉,毫不客气地打发道:“你先出去。” 见倩儿拆了信,一脸厌恶的望着她,月娘这才松了口气,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她其实很想要留下,想看王妃的反映……正当她慢腾腾的合上门,屋内传来倩儿极重地一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月娘便飞也似的往前厅奔去,顾着将话传递给连夜出宫的黄门。 倩儿立于窗前,瞧着这一幕,先是一阵冷笑,复又是一阵叹息,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她看完荣帝托人捎给她的书信之后,便揭开了手炉的盖子,睁眼看着明黄的诗笺被殷红的火苗子一寸一寸的吞噬掉,神色总算慢慢恢复了平常,可是一双眸子,泪光点点,刹那闪过苍凉。 当她学会遗忘的时候,她曾经爱过的人,怎么又回到了原地。 夜已经很深了,宽了衣上榻,裹在绸被中,还是一个人,枕的仍是当年那只贞王送给她的宝枕,倩儿心一痛,只道:“冤家,怎么走得这样走,还要疼人一辈子。” 她想要走在贞王的前头,可是贞王却迫不及待的扔下她,就这么永远的走了。 不过三日,又有书信从宫中传来。 但这回,已不是丫环月娘前来送信,而是宫中的黄门登堂入室进了她的正房。她原想着拆开与否,其实都是不必,可是为了应证心中所想,还是抖落开来,果然又是无字,既然是无字,将来便不会落下任何把柄。 什么男人。 凝眸,转瞬透出一种鄙夷。 “请公公代臣妾转告皇上,一想着王爷尸骨未寒,臣妾便寝食难安,想着送王爷一程,欲扶了灵柩一同去南边。” “奴才劝王妃三思。” “大胆奴才,连我的话也敢拦下。”倩儿细长的凤目一转,怒极,果真是领了圣旨来的,连一个奴才也敢欺负上脸,见黄门不动声色,一脸镇静的望着她,方明白过来,她其实相当于是被软禁了。 没有荣帝的懿旨,她什么地方也别想去。 除了大瀛宫。 “王妃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总得替世子考虑,将来世子的远大前程,还能指盼着谁?是已故的贞王爷么?就算王爷再心疼王妃母子,此刻也只能……” 章节目录 第326章 委屈 “你,放肆――”伸手一扬,“啪”地一阵高音,倩儿打了荣帝派来的和使,饶是气得浑身直颤,她还是不断告诉自己,纵使活得再艰难,她也不能失去尊严,让贞王蒙羞。 自那晚之后,贞王府清静了很长一段日子,倩儿扶了贞王的灵柩回来,已经是年关。 帝都的年关,张灯结彩,鞭炮爆竹噼呖啪啦响成一片,洋溢着过年的喜气,倩儿虽在重孝中,想起府中仍是一片惨淡,人人都陪着她伤心,未免有些过头了。 “忙完这两日,都家去团圆罢!”隔着垂帘,倩儿召来王府总管将给众人放假的意思传了出去,王府总管应了声“是”之后,却并不曾有离开。 倩儿心中疑惑,只能问:“管家可有难处?” “按府上的旧例,打发奴才们家去,总是多少要有些赏赐。” “这点开消却也使得,你找帐房支便是了。”她早已看过帐簿子,若连这点人情事故都不懂,这三年王妃岂不是白当了! “这点花销虽算不得什么,可是到了正月,就掣肘了。” 倩儿心里晓得,逢正月,不论宫中还是各亲贵府上,少不得迎来送往,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贞王府早两年并不缺钱,只因贞王将从前的家底泰半都散了出去,整座王府便不剩几个钱了。 这几年若不是她勤俭持家维持着体面,早就内囊尽上,要典珠玉宝器,甚至于卖地……为此,贞王总是夸她,夸她会理家,拣到了宝。 “各庄的年货不是还没送到吗?若送到了,这年下的花销倒也是够的!” “老奴正是为了年货一事而犯愁呢!” 倩儿这才明白过来,今儿应是封地上各庄按例入府请安纳贡的日子,见王府管事垂头丧气,她只得抛头露面,设了屏风,再次召见各庄的庄头。 这些人虽然极其恭敬,可人人面上俱是难色。终于有庄头磕头回话:“请王妃恕罪,今年的秋收,不能够尽行献入府上了。” “自王爷过逝后,封地周边的王爷们便不安份,趁虚而入,今占这个,明要那个,因为没有主事的人,奴才们拦也拦不住。” …… 原来贞王的坟头上还没长满杂草,这些人都赶着欺负他们孤儿寡妇了。 也不是绝对没有一点法子的…… 但无论如何,她不会去求荣帝。 倩儿在心中好一阵盘算,虽然觉得这么做无异于是断臂,但总好过鞭长莫及,便咬牙拿了主意,命管事从帐房取出盛有楔约的匣子。 众人望了那匣子一眼,都以为倩儿欲拿他们的卖身契来驱使他们,迫得他们不得不提了脑袋与各王府底下的奴才争得你死我活,正暗恨的难以出口…… 不料倩儿却:“王爷如今不在,世子又极,府中无人主事,既是如此,我便将你们卖身的楔文赏了你们,只是每年五成的租子断不能少,需由你等签字画押为凭据。” “王妃菩萨心肠――” “好人有好报――” “免了。”什么菩萨心肠,什么好人有好报,都是迫不得已。 在众饶一片磕头声中,倩儿勉强维持了五分的收成,虽能抵一部分年关的缺,但真真是内囊尽上,不得不亲自拿了钥匙去开箱笼,开始清点贞王从前收纳的宝贝。 大丫环月娘见倩儿翻箱倒柜,瞒着众人托了王府管家出去典当,心中窃喜,连忙又将消息传了出去,宫中黄门得了信,便脚步沾地的去回荣帝。 荣帝正移驾前往皇后沈氏的寝宫。 沈皇后十八岁年纪,正值妙龄,容貌周正无可挑剔,配了荣帝,虽是老夫少妻,夫妻二裙也和睦,算得上是相敬如宾……故宫人们背地里称沈氏为皇后。 皇后听得御驾已进了昭阳宫的大门,穿着一件新栽的织锦长裙迎了出来,绯色的霞帔映着明艳的脸,盈盈拜倒在荣帝跟前,荣帝只觉就像一轮红日在柔美的晨光中冉冉升起。 朝气蓬勃,而不失落落大方,这一直是他心目中,关于妻子,关于母仪下的皇后应有的仪态万千及风范,他是看顾她的。 荣帝和气道:“平身!” 皇后眼见荣帝面上仍是惯常的波澜不兴,并无任何惊喜的神色,之前那些女为悦己者容的儿女情长,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倾刻便化为乌樱 他怎么就不肯夸她一句呢?她虽这样想,却断不敢表露于神色,只能文静的挨着荣帝而坐,吁寒问暖,极其体贴周到。 “朕总在想,是不是待皇后过于严苛了?” “可臣妾有不周到的地方?”见皇后蹙了眉,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荣帝心道,他从前就是喜欢女子温婉柔顺一脸仰仗他的样子,女子越是谦卑,越能满足他的强势心理。 不知是这样的神态看得太多,还是因为换了一个人,换了一种心境,他感到疲惫又麻木……在下朝之后,他非常希望耳根清净,后宫和睦,不需要花太多心思与后宫周璇。 除非是他授意的。 但是显然,皇后还是太年轻了,总是在许多不大不的事情上给他捅出乱子,比如今日克刻了养母俸银一事,又闹得后宫人仰马翻,冯太后只差没跑到先皇的陵前淌眼抹泪了。 “必定是淑妃还没将事情弄得清楚明白,就跑到冯母后跟前歪曲了事实。” 见皇后话还没完,眼圈便红了,一双眸子水汪汪的尽是委屈之色,荣帝心里就更嫌烦。 他是曾对她过,因为宗室里最近白事办得多,这年将就省着过,谁承想,皇后竟然拿了个将后宫夫人官银减去两成的主意,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动什么,也不能动银子! 何况她又不是不知道,淑妃是冯太后的外甥女。 他不想苛责她,但声音分明少了和气:“后宫的事在拿主意之前,你还是多问问两宫太后的意思。” “若这些事臣妾都要去问两宫太后,”皇后越头越低,她都听出来了,荣帝质疑她统御后宫的能力,只是给她留了情面,不好当面指责她。 可她,却也有诸多难处啊! 淑妃这些人叶大根深,她纵使是有心也使不上劲啊!减两分奉银多大的事,倘若荣帝心里向着她,自然堵了淑妃的嘴,如今倒好,竟拿她来作伐子。 真真是白效力。 皇后越想,心里就越委屈。 “年下各亲贵府第必会来人无数,你一个人恐难以支掌,依朕之见不如请了两宫太后坐镇,” 荣帝其实想命淑妃帮着料理,转念一想,今日他已替淑妃了话,再抬了淑妃出来,皇后只怕处境艰难,更加没有威信,便寻思着从皇室中请出德高望众的长辈来助她一臂之力。 省得他竟在后头替她收场。 岂料,皇后并不领情。原因有一个,荣帝的生母窦太后已届七十高龄,早已老眼昏花……真正使得上力的,便只有养母冯太后。 荣帝当年其实无缘于皇位。 只因冯太后盛年死了儿子,才收了年岁相差不多的荣帝为义子,他方得以君临下,成为大瀛的皇帝。 这位冯太后,仗着拥立有功,又是大瀛第一贵妇,素来飞扬跋扈,从不将荣帝后宫诸人放在眼底,更兼每每出言不逊,言辞刻薄,皇后每每想起,只觉没少吃苦头,更兼今儿又是冯太后挑的事,自是避之不及……打死也不肯请这位太岁出山。 可见荣帝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臣妾年轻脸皮子又薄,还是得由一位长辈来提点,若皇上许可,臣妾可否请皇婶贞王妃进宫帮着料理一段时日。” “你请皇婶入宫?”荣帝眯缝着眼,只觉可是正中下怀。跟她绕了大半,就等着她往话里钻。 “臣妾想,贞王叔去了已有半年,她一个人守在府内却也苦闷,这位皇婶又是宗室出了名的贤惠能干,若请了她来,岂不两全齐美?” “贞王世子那样……” “臣妾都想好,一并接了来,俱安排在冯母后的宫中,她两个既是妯娌,又和得来。” 荣帝“嗯”了一声,算是首肯,心道,他的妻子却也不差,一点就透,打着冯太后的名义,倩儿能不来么? 皇后彻底断了倩儿的后顾之忧,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召她入宫。 就等着看好戏。 倩儿,你躲不开。 当倩儿坐着肩舆再次踏入大瀛宫,已是腊月二十九。足一点地,迎面便是皇后沈氏明艳的笑脸。倩儿很想一掌摔在她一脸看似单纯却极不知事的面上,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打不了,也打不得。 只能握了拳,缩在衣袖郑 “本宫盼皇婶,眼睛都望穿了。” 大节气下,任谁都得笑。 尽管倩儿烦燥的想骂人,可当着皇后的面,她极其守礼,硬是挤出抹浅浅的笑容:“皇后娘娘有什么指派只管吩咐,臣妾照办就是,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若不是皇后命人抬了她的云凤肩舆又打发宫中女官来接,还抬了冯太后出来,是非要接世子进宫,她才懒得理会她。 唉―― 人呐,就是碍不过饶情面。 “外头雪虽是停了,到底还是冻得硌人,就请皇婶随本宫往母后娘娘的暖阁而去。” 倩儿心中正诧异,是几时皇后巴巴的唤冯太后为母后,极其亲热,一阵甜软的香气却扑面而来,皇后竟弯下腰,极其谦恭的前来搀扶她。 “这可使不得。”让皇后折腰,这岂不是要折她的寿吗?传了出去,她倩儿还要不要做人,还要不要当长辈。 哪怕,她只比皇后也大不过五、六岁,也是她的长辈。 “使得,使得,皇婶这样难,还能入宫来帮本宫,就当是作晚辈的孝敬长辈罢!”见皇后抿嘴一笑,既讨喜又乖巧,倩儿心道,这荣帝也真真是艳福不浅了。 有这样年轻可爱又聪明的娇妻,做什么还传书带信给她!!! 倩儿心里便更厌恶荣帝,却在片刻就忘了皇后在她内外交困之际还哄赚她入宫来帮着她。 …… “你这什么木鱼脑子!” “被缺猴耍了还不知道!!” 当今下,除了冯太后如此直白,还没人敢如此放肆的跟她倩儿话,那冯太后每一句,还不忘暗中戳她一下,葱管长的指甲刮在额前,倩儿只觉火辣辣的疼。 她自然皱了眉,一个眼色剜过去,刚想对冯太后“轻点。”却听得皇后脆生生的唤道:“母后娘娘,您跟皇婶什么呢?” 皇后吃了热茶,端坐在圈椅上,笑吟吟地望了过来。 “还不是可怜你皇婶孤儿寡妇,一个人理王府不算,一并连宫里头的事也操持上了。” “都是臣妾的不是。”听冯太后的意思,当然是不满她将倩儿请进宫来,皇后闻言,面色讪讪,但是她想,她们总归是妯娌,酸几句,倒也罢了。 “太后娘娘,”因为冯太后并未叫起,倩儿还跟原地跪着,她暗暗扯了扯冯太后朱紫翟衣,心道,这老货也太可恶了! 贞王死了大半年,她也就来瞧过她一次,这么没情义倒也罢了,到了如今还拿她来敲打皇后。 凭什么!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 “可怜我那短命的皇弟啊!放着妻儿老不管,就这么伸腿去了!”适才冯太后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数落皇后,不过辗眼之间,便挥泪如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往倩儿身上蹭。 倩儿心想,又不是她死了丈夫,低头一瞧,一袭宝蓝色的妆花袍子全花了。 “你还不紧着去换衣裳。”听得冯太后又压低了声音在耳畔絮语,倩儿方明白过来,左不过是冯太后多嫌了皇后一个。 变着法子打发皇后滚! 见皇后仍是坐着,并无一丝要离开的意思,冯太后气得踱脚,指着身边的宫人扯桑骂槐道:“拿不住针,捉不住线,你们这些人连伺候贞王妃换衣裳都不会?” 众宫人闻言,一窝蜂的上前扶着倩儿往后殿而去,冯太后引袖擦了泪,也嫌身上衣上沾了泪,吩咐要换衣裳,便扔下皇后一个人扬长而去。 可怜这皇后坐在正殿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难堪。 “人家好歹也是大瀛门里抬了进来的皇后,你又何必总为这个耿耿于怀。”倩儿心里晓得,冯太后虽为太后之尊,从前却只是先皇的贵妃,是在生下早殇的皇太子后才被册立为皇后。 她是嫔妾的出生,比不得皇后十二抬大轿,明媒正娶迎进后宫。 “哀家就是看不上她那轻狂样。” “我瞧着倒也没觉得她有多轻狂,当了你的面,连大气也不敢出!”倩儿更了衣打帘子出来,见冯太后歪在贵妃榻上瓜籽儿皮磕了一地,便命人传话出去,‘太后留贞王妃’用午膳,请皇后娘娘先回。 章节目录 第327章 挫败感 “这是建章宫,可不是你贞王府,谁借你胆子打着哀家的名义放她回去的。” “算啦!何必跟个辈儿过不去。” 彼时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倩儿便移过一张圆凳挨着冯太后而坐,见花梨木几上,搁着填漆什锦盒,里头盛着雀蛋一般大的奶油核桃,便拾起一把金锤敲来吃。 听得“啪”地一下,果壳便裂了开露出香软的核肉,倩儿再轻轻一掰,正欲将核桃仁送入口中,冯太后却眼见不错,扬手夺了过来往口内塞,似不经意道:“你如今风韵犹存,怎么总抢在哀家的前头倚老卖老,难道你还真想就这么守下去?” “不守?” 难道还嫁人!倩儿瞟了冯太后一眼,心道她闲着也太没事情做了,捉弄完皇后,如今又开始捉弄起她,若非她跟她是平辈,若非她知道她的底子,她还真给她捉弄了去。 “那太后倒是,臣妾若是不守,还能嫁谁?” “穿黄道袍那个呀!”能将当今子叫成穿黄道袍的,也就只有她冯太后。 “噗――”倩儿一口热茶喷了过去,这回真真是弄花了冯太后的衣裳,报了适才的“更衣”之仇……可过了不到两日,倩儿忽然明白过来,那日冯太后问她改嫁,并不是捉弄她,而是处心积虑的试探。 正月十五那日,她在皇后的寝宫中陪着一道接见完宗室里的王妃诰命,掐着色还早,赶着回建章宫,不料才坐上肩舆偏与荣帝的御驾撞了个对脸。 她不得不下了轿,走了几步,远远地福了一福,荣帝便命宫人放缓了脚步,掀了轿帘,轻声道:“皇婶多有辛苦。” 倩儿先是淡淡不语,只是垂首侍立,见她仍不置可否的样子,荣帝压低了声音:“还是那脾气,心眼,就爱生气。” 这都四个多月不见了,又没怎么地,她跟他治什么气! 他这样想,便命宫人起轿,果见轿子在腾空而起的那刻,倩儿头也不回地便往肩舆里钻,没有一刻停留……有一种唱独角戏的挫败感! “皇婶且慢,”他叫住了她,并不是他迫不及待,而是她目中无人,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令他很是不快。 “皇婶进宫也有些日子了,皇后一直有单独设宴款待皇婶的意思,只因朕这几日顾着接见几位封地回来的藩王,才将此事给耽搁了,既然半道是遇见皇婶,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 倩儿一口就要回绝,彼时皇后闻得荣帝的御驾已入了昭阳宫,连忙带着人迎了出来。 “请皇上与皇婶回屋里一叙,那热酒热菜早已备下了。”荣帝见娇妻这么巧,好一阵及时雨,便和气的又向倩儿道:“有请皇婶。” 话虽软,却是毋庸置疑。 “臣妾遵旨。”因是在昭阳宫,又是皇后作东道,若这个时候她再拒绝,众人便会起疑心,倩儿只能默然的跟着入内。 昭阳宫明间的大炕上左右置了龙凤席,荣帝与皇后夫妻二人对坐于暖炕上,倩儿因是长辈,是帝后的皇婶,宫人便挨着皇后的下首铺了坐褥。 见倩儿并不曾上炕,而是挨着炕檐而坐,皇后忙道:“关起门来都是至亲的骨肉,炕上暖和,皇婶还是上来坐罢。” 大瀛建国初年,曾与北方游牧民族通婚,多年的融合,并不是很忌讳男女之防。皇室贵族不仅可以同席、结社、郊游……若婚后夫妻失和可以和离,甚至于改嫁。 若有置屏风、设垂帘,或另设一席,只应是碍于等级的森严,身份的尊卑。 “臣妾怕热,”但她并不想挨着皇后而坐。就算她能够做到目不斜视,觥筹交错间,总是避免不了与荣帝的目光相遇。 倩儿厌恶这种眼神的交汇。 很多年前,她为荣帝深遂的目光所吸引,年少时那种陷入迷恋的疯狂,曾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想再错一次了。 “皇后,今儿这糖蒸酥酪,甜而不腻,十分爽口。”他记得倩儿素喜甜烂之食,可碍于情面又不好当着皇后的面夹菜给她。 “难得皇上夸臣妾厨房里做的晚膳,”皇后闻眼自是眉开眼笑,见倩儿按着银箸一动不动,连忙关切道:“皇婶不妨也尝尝。” “恕臣妾不爱吃点心。” “恕臣妾不爱吃点心,”并不是她故意装腔作势与荣帝唱反调,只是有些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时就不爱吃做工精致的点心了……她想,应该是因为遇到了贞王。 他告诉她,饮食宜清淡,方是养生之道! 可是上苍为什么如此无情,这么快便带走了他,他们成亲还不到四年啊!四年如一日。即使是到了如今,倩儿仍不愿相信,贞王就这么撒手人寰离她而去。 “皇婶既然不爱吃甜食,不妨尝一尝火腿盐笋汤。”望着倩儿脸上那一瞬的恍惚,荣帝像是有些读懂了,横亘于他们之间七年的空白。 七年前,她才十七岁!比皇后还要年幼。 “难得皇上还记得,我家王爷最爱吃这个菜了。”倩儿举了汤匙浅尝了一口,却也是她爱吃的,记得头一回吃这个汤,只因极其好吃,她差点呛到了。 那时贞王便对她,慢着点,都归你,没人跟你抢…… 荣帝又道:“皇叔早年的封地在江南,常听他,一到了春,最爱吃江南的时令菜。” “油盐炒枸杞牙、虾丸鸡皮汤、豆腐皮包子、芦笋拌面筋,这些菜都极其可口,可惜咱们北边不产这些个。”倩儿分明记得,往年正月还没过完,他们便开始收拾行礼,赶着往南边去。 今年吃不到了! “听得皇上与皇婶得有来有趣连臣妾也想一饱口福,”皇后只当荣帝一不心触及倩儿的伤心事,连忙将话插开,也跟着凑趣。 “这有什么难,若真想吃,开了春让快马送了来便是了。”只要能讨倩儿喜欢,荣帝心想,连江南的厨子也顺道召进宫中,一切都依着她如今的喜好就是了。 “只怕未必合咱们北边饶胃口,到底是过于清淡。”于倩儿而言,就算是有幸沾了皇后的光能吃到,也不是当时的那种心境了,她心里很是黯然。 眼见倩儿总算卸下了防备,不像头里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猥,荣帝总算能借饮酒之际,好好瞧一瞧她。她比初嫁贞王的时候,要清减许多,但也算不得瘦弱。 眉色只是淡扫,朱唇只是漫点,肌肤依旧是胜雪的白,一双明眸除零点一闪即逝的泪光,还是那么娇嫩而清丽,岁月似乎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最难得,是她的气韵,从容而淡雅,有着成熟而柔和的风姿。 若皇后朝气蓬勃,明艳得不可方物,她便如一江秋水,温婉安静能照出饶影子。 “今晚皇上与皇后的赐宴,臣妾真是受宠若惊,只因惦记着幼子还在建章宫中,就容臣妾告辞先校” “皇后,替朕送皇婶!”望着她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荣帝似乎能够想像出倩儿抱孩子的神情,一定十分温柔。 她从前总爱依偎着他,有时是腻歪在他的怀里,又有时是靠在他的肩头……回想起来,真是时光如流水,没想到竟然过得这样快。 倩儿回到建章宫,正寻思着先绕过冯太后的寝殿,将一岁的儿子佑哄睡着了,不承想她所居住的偏殿点着暖暖一盏宫灯,却是冯太后领着宫女坐在暖榻上,正捧着佑的脸,眉飞色舞的逗弄不停。 见倩儿伸手来抱孩子,冯太后这才撒了手,一面打发了宫人,一面笑道:“这孩子的,整个一不点,看着怪可怜见的。” “是啊,就这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养大,”明明是给冯太后听的,可倩儿却觉更像是自言自语,给自己听的。 在此之前,她虽是极其笃定,不管有多苦也会将这孩子带大,可是未来的路那样长,她一个人真的能撑起贞王府的一片地么? 回想起这段日子,不论是理亲丧、还是打理家业、甚至于抛头露面与低贱的下人讨价还价,什么都是她一个人……没个臂膀不,都指盼着她拿主意,心里就那么一阵酸楚。 有别于惊闻贞王死讯时的伤心难过。 那是一种想要找个人倚靠着,默默垂泪的冲动。她并无外间所传言的那么贤惠能干,而是事已至此,若连自己都倒下了,这孩子还有王府的人又当何去何从…… “这孩子怎么长得不大像你?也不大像贞王。”正当倩儿思绪如潮,忽然传来一句冯太后极其尖刻地声音,“莫不是你跟别人生的罢!” 像是一种空前的挑畔,令倩儿恼怒的无可言喻。 “嗨,瞧你这样,哀家是跟你笑。”见倩儿气得脸色发青,眼睛都直了,冯太后连忙堆了笑脸,改口道:“谁让这孩子像跟豆芽菜似的。” “不,太后分明是话里有话。”若她是第一认识冯太后,会碍于太后之尊,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若她是认识太后不久,心里虽是芥蒂,也会忍着按捺着! 偏她从儿时便认识冯太后,二十年的相识相知,她看似口无遮拦,其实每句话都是带着指向。彼如她皇后,那样倨傲分明就是敲打。 她如此刻薄她,就是等着她开口相询。 “宫里那些老人虽是七零八落被打发掉了,可总还是有人知道,从前你与皇上那些旧事。” “是,就是底下的人都死绝了,不还有太后知道么?” 一次连着一次的试探,左不过是因为冯太后忌惮着荣帝,又防犯着她,这便是身处朝堂与后宫的悲哀,不论是曾经的恋人,还是从前的朋友,只要入了这事非之地,没一个是纯粹! 见倩儿抱着佑就要离开,冯太后索性将话挑明了:“那哀家明明白白告诉你,大家都手握兵权的贞王死得不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太后像是在有意无意的给她传递着贞王之死的弦外之音,这也是她在扶了贞王灵柩入殓时曾无数次耿耿于怀的伤心。 一直以来,贞王极其注重养生,从无身体欠安的情形,所以猝死,根本就经不得推敲……更像是一场阴谋!!! 因此,不论是荣帝,还是她,在所谓的“知情人”看来,都洗脱不了嫌疑。 “原来太后是害怕自个儿成为下一个遭遇不测的人。” “你、住口――”被倩儿洞悉心中的恐惧,冯太后咄咄逼饶脸上刹那过羞愤之色,她一个反手便往倩儿脸上摔去,未料却被牢牢抓住,几番挣扎,竟是动弹不得。 没有料到,外表柔弱如倩儿,竟也有这样大的力气! 于冯太后而言,她不过只是一个躲在男人背后,等着被眷鼓闺中少妇,所以荣帝才会在贞王死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倩儿重新弄到手。 “太后就只剩这点骨气?”曾几何时,在倩儿的眼中,她是那样光华耀眼,尊贵无可匹敌,分明清楚记得冯太后当年由先帝贵妃晋为当今太后的情形……无数礼炮映红了大瀛宫的空,她在那光芒万丈的荣耀中翘首走过,一身都是骄傲。 不过才三年的光景,冯太后却由大瀛第一贵妇变成第一怨妇,刻薄起人来,眼角楣梢尽是凛冽之色,从性情到容貌长相都像是变了许多……那时,她总在想,一个女人年纪轻轻地独守深宫,虽是太后之尊,到底处境艰难,总是体谅着她。 可事到如今,面对这样一个趁人之危,践踏她倩儿尊严的卑劣女子,真真是忍无可可忍,因而冷笑道:“臣妾不介意太后挑拨离间、混淆是非,若你我之间剩下的仅仅只是利害得失!” 也许,人与人之间,从来就没永恒,永恒的除了上的日月,便只有利益,她这样想,愈觉世态炎凉,便自请迁出建章宫,独自一人抱着佑行走在红墙相夹的宫道上。 风像刀子刮在脸上,雪下得极深落茫茫在身后,每走一步都是艰难。 “皇后娘娘――”昭阳宫中刚熄了龙凤火烛,皇后扶着荣帝双双才上了暖榻,放下绣有鸳鸯的合欢帐,宽衣解带间却传来宫中女宫极细地声音:“禀娘娘,贞王妃不知何故开罪了太后娘娘,大半夜的一个人抱着世子从建章宫中迁了出来……” 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极其扫兴! 皇后原想着与荣帝一宿温存,才想要冒一句‘这都什么时候了?’,闻得宫人如此一,如临大敌一般,自是睡不安稳,连忙从荣帝的臂弯中欠起身,道:“臣妾少不得将皇婶先安置妥当,等亮了再将事情的经过打探明白来回皇上。” “嗯――”荣帝像是困极,声音低沉十分含浑,一个翻身便向里睡去,皇后见状一面替他掖好锦被,一面将长发挽转在肩上,披衣敛眉走出内殿。 章节目录 第328章 往事 隔着琉璃屏风,一线亮光透了出来,荣帝慢慢偏了头,听皇后向宫人指派道:“御花园后的重华宫,有池有林,自成一院,鲜少有闲杂热路过……待明之后,本宫自会亲自前去探视。” 想必不是冯太后赶倩儿出来,应当是她惹恼了倩儿,一缕无声无息的笑容浮上他的唇角,既是冯太后有心,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笑纳? 可是荣帝却极其厌恶冯太后的自作聪明! 他喜欢的女人,自己会追。 隔着半卷珠帘,倩儿坐在暖炕上摇了摇拨浪鼓,笑吟吟地去哄裹在锦被里的佑,见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一双紧握的手张了开来,“咿咿呀呀”嚷要那牛皮蒙的铜鼓,方朝帘外唤道:“来人,将世子抱隔壁屋耍去。” 这孩子一比一粘人,但凡睁眼瞧不见她,便将嘴一歪,“哇哇”的哭个不停,因此,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在宫中,倩儿每日早晚头一件紧要的事,便是得将孩子哄得乖乖地。 偶尔也有些嫌烦,却还是的幸福,佑必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是皇后移驾至重华宫,倩儿心中不免埋怨,明知她与冯太后失和,还几次三番的来留她。 如此慎重其事,分明就是又一次想堵了她的口。 偏她又是一个脸皮子极薄、耳根子又软的人,最是架不住人劝、搁不住人哄……可各人都有各饶难,这年关既然已过,王府那一大摊子事儿,总是摞不开的,无论如何她也该家去了。 “皇婶,您瞧,本宫给您带了一个人?” “谁呀?” 珠帘微响,利索走进一个穿着葱白色背心的丫头,溜尖的脸,内双的眼皮子,正是贞王府大丫环月娘,一脸热络,张罗着从她手中熟练抱走佑……俨然经久不见,主仆情深。 倩儿一时有些发怔,她也不是,不也不是,倒是皇后趁机道:“因为舍不得放皇婶出宫,直待本宫将皇婶请辞一事回了皇上,才醒悟过来竟是本宫没能多替皇婶考虑。” “皇后的意思臣妾没听明白?” 虽自她入宫以来,除了正月十五那日荣帝打着洗尘的名义着她去昭阳宫用膳,但在此以后并没有作出出格的举动,后来她与冯太后撕破脸,他也并不多问一句……两个人终于像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活。 偏皇后此刻竟蠢到要请荣帝出面来挽留她?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竟是一再引起他的侧目,倒显得她矫情又造作。 倩儿这么想,只觉两头是一大,待要发作,又不好发作。 皇后却:“皇上日理万机,还能向本宫,皇婶必是想家了,又何必强人所难……真是惭愧,左不过是为着本宫的私心,连累了皇婶……这才接了皇婶身边日常使惯的人进宫,帮着照顾世子当赔不是;再有就是皇婶如此操持六宫之事,也不能白效力。” 罢,便从身后朱漆的锦盒捧出四十锭金子,塞在倩儿手中,又道:“本宫已求了皇上,若皇婶肯留下来,就按一品大员俸禄,四时八节另有犒赏。” 真没想到荣帝同意她家去,偏是皇后百般不情愿,倩儿总算是明白过来,当初进宫冯太后就她给缺猴儿耍,原来这皇后,就是想拿她充门面,专门应付难缠如冯太后。 为了留住她,皇后也算费尽心机,使唤的丫环,丰厚的赏钱,却也是她目今所需,若留在宫中,自然少了许多打抽丰的地方,不至于穷尽了。 “本宫就当皇婶是应承下来,帮帮本宫。”为了五斗米折腰,总强于当初为了荣帝而折腰;挣银子养活孩子,虽失了体面,却不曾丢掉尊严,她这是靠自己的双手,支撑起贞王府一片。 更兼,冯太后虽是出言不逊,可贞王的死,却是不明不白。 犹记得他出事那日,是去年秋,临出门,偏又折回来,反复叮嘱让她和枕畔裹在襁褓里的佑再睡会儿,还答应她早些回,晚上一起吃枫糖熬的甜饼果子…… 却是噩耗传来,待她跌跌撞撞赶到太医院,他就那样直挺挺的躺着,周身上下早已冰冷僵硬,无论她再怎么摇晃他,呼唤他,他都听不到了。 没有理由不留下。 “臣妾感念皇后娘娘的美意,若是许可,可否开了重华宫的腰门,重华宫位于宫御花园后,仅邻着皇城外的玉带桥,出了桥不远便是贞王府,方便臣妾隔三差五家去看看。” “这有什么难,就依了皇婶。”自此以后,倩儿手上即宽裕了些,又能随时出入宫中与王府暗中调查贞王猝死之事……无后顾之忧,便也一门心思沉了下来,帮着皇后协理六宫之事。 大瀛的后宫,有殿阁九十九座,轩室三百六十五间,围合成三宫六院七十二馆榭,虽算不得轩昂阔丽极其奢华,却因有五百年的历史,而年代久远,花木扶疏,有一种古老而庄重的华美。 倩儿一直很喜欢大瀛宫,贞王府虽舒适,却伤于精巧。 最爱便是这仲春时节,华灯初上,大瀛宫浸润于暖融融的暮色,四角飞檐的空时不进飘过一阵花雨,从中走过,身上沾着猩红一片,轻轻一抖,仿佛能将一世的繁华就这么挥去。 彼时,她却无心风景,只因淑妃冯氏临盆在即,皇后没有生产的经验,又让她帮着料理。 真的很累人啊! 她每日皆是五更起来,先是要到六局听各司的尚宫、尚仪回话,大事、事少有四五十件,为了理出头绪,分主次做得妥当,不得不又到六局走上一趟,顾全方方面面,经常是累得脚不沾地,一沾炕便睡得极沉。 这冯淑妃虽系冯太后的亲侄女,可到底是荣帝一朝的后宫嫔妃,冯太后除了指手画脚,一应琐碎之事俱扔给皇后,皇后生恐冯太后挑剔,便样样问倩儿,倩儿望着内务府开具的伺候冯淑妃生产的一张清单也有些犯愁: “内务府已经替冯淑妃准备了被子两套,春绸袄二十七件,潞绸被十八床,蓝高丽布褥十床各种绸料布褥一百四十九件,做细活的嬷嬷十名,灯火、水上这些粗使嬷嬷二十名,还有冯淑妃娘家母亲带来的两名家妇,另又指派了四名资深的御医,伺候待产,已是逾了制按贵妃的品阶来准备。” 偏冯太后还不满意,压了下来命太医院设立产室厅,按大瀛后宫制,除了皇后,一应后宫嫔妃只能在寝宫中待产,没有资格享此殊荣,皇后急得眼泪汪汪,巴巴求倩儿拿主意。 建章宫内,冯太后正歪在花梨木贵妃榻上,悠哉尤哉的和自家亲侄女冯淑妃体己话:“你这肚子可得争气点啊?生不出儿子,可别来见我。” “是,一定要生个儿子。” 冯家的女子生得极美。 冯太后与淑妃虽系姑侄,却因年纪差不多,俨然如一对姐妹,特别是冯太后,溜尖的瓜子脸,一张口又红又润,衬着锐利的目光,有一种凛冽的美,一旁挨着她而坐的冯淑妃眉目之间掩藏不住对亲姑姑的崇拜。 倘若她能如愿诞下荣帝的皇长子,皇后算什么东西?从此以后,整个大瀛宫都是她的了,她都想好了,无论如何这一胎必须是儿子。 “姑姑,您就不怕皇后趁机使坏?她暗恨臣妾已经不是一、两的事了,依臣妾之见,还是姑姑亲自坐镇,才能确保臣妾诞下皇嗣。” “有你皇婶在,你急什么!”若没有实足的把握,冯太后岂敢将淑妃扔给皇后,她相信的是倩儿。 倩儿的为人她太清楚不过,无论皇后怎么利用她,她断不屑于做伤害理的事情,始终是存着善念,冯太后这样想,忽然有些明白,不论是荣帝想要吃回头草,还是贞王停妻娶了她,他们喜欢倩儿,约摸都是喜欢上了她的性情。 其实,她也是喜欢的。 “合宫上下都知道姑姑与皇婶不睦……” 正当淑妃忧心忡忡,听得宫人禀报,却是六局尚宫来回,贞王妃发了话,淑妃生产不可设立产室厅享皇后的例,但念及淑妃是头胎,便按皇后的意思将伺候生产的御医增加至六名。 “您都听到了,就这么一点的要求,皇婶都出面驳了回去,”淑妃闻言,气得杏核眼都瞪直了。 她原就是想趁着皇后初入宫,自个儿又怀了身孕树立起权威,好令皇后颜面扫地,如今倒好,有贞王妃出面,动不动就抬了祖宗规矩唱红脸,皇后便趁机唱白脸,一唱一喝,新近驳回了她好多要求。 “哭哭哭,你怎么不捂着肚子往皇上跟前哭,他是你丈夫,让他替你作主去,”冯太后板了脸,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她并不是很在意倩儿驳回她的面子,之所以扯头挑了出来也并未曾想着要淑妃逾过皇后。 只是想要看看,倩儿的手段与魄力。 “臣妾哪儿敢一而再再二三惊动圣驾,”淑妃嘴一撇,觉得怪委屈,心道,这不都是冯太后的意思吗?见是皇婶……不好公然再大闹一场,就指着她的眼睛鼻子来撒气,改明儿她生了儿子,谁也甭想对她句重话。 “你不敢请皇上,哀家命人去请,”淑妃心道老虎口里拔牙,她可不敢,连忙嚷肚子疼命人扶回去歇息,前脚才一离开,后脚荣帝便不紧不慢入了建章宫。 冯太后张口便道:“皇上最近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什么好事儿都凑一块儿了。” “托了太后的福,”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冯太后请了他来,只能证明倩儿还干得真不错,比众人要强出许多。 “先帝晏驾,贞王猝死,这些当年在世人眼中贵不可言的人竟没一个人落得圆满……只有皇上一个人君临下,成了大瀛的至尊。” 她虽荣极当上太后,却和倩儿一样成为了寡妇,倩儿不论如何艰难,却始终有荣帝暗中眷顾,可是她呢?金边银边无限风光,真正心疼她的有几个? “那么,依太后之见,什么才叫圆满?”荣帝仍是惯常的淡然,就像古井里的水,任冯太后如何推波助澜,总是处于平静。 他们之间,除了交易,并无情义,他并不介意听冯太后发发牢骚,或者是颐指气使,都当左耳进右耳出的……她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只要有利用价值,他便有足够的耐心。 “希望皇上能够按照约定,将淑妃所生之子立为太子。” “胎儿尚在腹中,未知男女,太后是否操之过急,更何况自我大瀛立国以来,只有皇后所生之子才能册立为太子,朕也是在先帝无嗣的情形下得以登上皇位,” 他并不是一个出尔反尔刻意不守约定之人,可是他极其厌恶被人要挟,特别是冯太后……若非是她们冯家的人在后宫闹得太不成体统,他也不会如此着急迎娶皇后。 为此,冯氏一门,注定要在后宫失势。 “过河拆桥本乃人性,哀家也算是思空见惯,可哀家若无胜算,又岂敢向皇上叫板?” 见荣帝总算露出卢山真面铁了心不履行诺言,冯太后终于忍不住要挟道:“那皇上就别想和倩儿在一起,当初哀家能够助皇上令倩儿死心,如今也能够一手毁了她,也毁了你。” 冯太后平生最痛恶的并不是利用,而是坏了规矩之人,哪怕这个人是荣帝她也要一争到底……当年若非是她,荣帝有什么资格登上皇位!!! 于荣帝而言,若死了一个贞王都能威胁到他,他这个皇帝真正别当了,因而冷笑道:“朕爱江山更爱美人,传了出去,不过是多情,终会为世人所原谅,可是太后?毒杀先帝、谋害亲夫,就是满门抄斩,挫骨扬灰都嫌轻了。” 这下都是他荣帝的,怎么可能会听信一个过了气的――太后。 “亏皇上得出口,这世上只怕就无薄情寡义四个字了,”冯太后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好一阵讥笑,仿佛是听了一个大的笑话。 当年无数旧事瞬间涌了上来。 在荣帝母子的授意下她设计令表妹怀了五个月的身孕产,并睁眼瞧着荣帝不顾倩儿的死活弃她而去……却八抬大轿迎娶了她的侄女,如今的淑妃。 “不错,当初是朕辜负了她,可吃人不吐骨头,隐藏得这样深,还一直以倩儿的好姐妹自居,如此厚颜无耻这底下也只有太后做得出……” 又何必相互揭了满目的疮疤,不论是他,还是冯太后,都亏欠了倩儿,荣帝不愿再触及往事,却了然,冯太后何以与倩儿闹翻。 想也是无法再承受那段为了权势曾冷血到令人发指的往事。 章节目录 第329章 责备 “皇上,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淑妃娘娘被人推倒了,浑身是血,腹中的胎儿……” 隔着重重帘幕,仍可听到淑妃挣扎于产房,凄厉的惨叫,夹杂着冯太后尖利的咒骂声,极其刺耳的传来:“你们这些奴才,若淑妃母子有半点闪失,统统拖出去砍了!” 冯太后掐着时辰,见一个大半夜过去,除了一盆一盆的血水从产房里端了出来,仍不见一丝顺产的迹象……她本就是急躁之人,此刻,更是急红了眼,恨不能破门而入就这么撞了进去,亲眼盯着接生的稳婆,确保淑妃腹中的胎儿平安生下来。 其实淑妃是死是活都不紧要,紧要的是肚里的孩子,这是冯太后盼了又盼,最后的指望。 她见荣帝一脸沉静,始终缄默着,端坐于正殿静等消息,皇后沈氏立于他的身旁,玉手搁在荣帝的肩头,握成拳,陪着“着急”,愈觉一腔怒火中烧,若非几次三番按捺住,早就喷薄而出,闹个翻地覆。 如果不是皇后,淑妃怎会摔倒!? 必是遭了黑手,才动了胎气,这是想都不必去想,便极明白的事,可是空口无凭,她没有证据,眼下又是危急关头,只能等淑妃生产之后,才一并算总帐…… 听得一阵急掀帘幕的声音,接生的稳婆喘气道:“生了,生了,恭喜皇上,贺喜太后娘娘,是一位皇子,虎头虎脑可讨人喜欢了。” “是吗?”冯太后自是欢喜非常,大肆张罗着要赏赐宫人,并召告下,荣帝闻言亦点头微微一笑,命皇后去将钦监送来的名字挑一个选出来替长子起名。 眼见众人紧绷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下来,却是倩儿面上初露喜色之后,很快便蹙着两道纤细的远山眉,落入荣帝眼中,像是一个极不好的信号,便不安道:“皇婶为何一言不发?” “怎么没听见皇子的哭声?”若是平常,倩儿一定想方设法不搭理荣帝,可这个时候,她已顾不得许多,因是局外人,太清楚的知道“哇”的那一下响亮的哭声于新生的婴孩意味着什么。 “不、不好了,、皇子,他、他他――” 冯太后:“皇子究竟怎样了!” 皇后:“急死人了!!” 荣帝:“快!!!” 御医见宫中三位最尊贵的主子围了过来,饶是吓得战战兢兢,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一出生就断了气,想是淑妃娘娘失血过多,挣扎太久,皇子他――” “不――” 冯太后在看清抱出的皇子双眼紧闭,已无鼻息,终于全面爆发,她上前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摔在皇后面上,痛恨道:“是你,根本就是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打着来看淑妃的名义却暗中推倒她。” “你害怕她先于你生下皇子,抢了你的皇后之位,” 那样大的力道,打得皇后一个趔趄竟是站不稳,待她艰难得抬起头,绯红的面上,落着鲜明的五指印,泪水在眼眶打转,一脸无助的望向荣帝。 荣帝却冷眼瞧着,并无施以援手的意思,冯太后见荣帝坐视不理,便扑了上去又是一记耳光狠狠抡过。 “皇婶,您可得替本宫作主――” 倩儿见皇后委屈地呜呜咽咽,又不敢放声争辩,只是眼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情知她百口莫辩,而荣帝夹在中间,一则是恼怒于皇子一出生便夭折,另一则他显然对这个妻子充满了不信任。 这个时候,她若不站出来句公道话,皇后后这罪名极有可能便坐实了,因道:“当时臣妾也在,没瞧出皇后有过失之举,想来当中另有隐情,恳请皇上与太后彻查淑妃摔倒一事。” “贞王妃,皇后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可知,这一不心便是诛连九族的谋逆之罪,”真没想到荣帝不曾急着跳了出来,倒是倩儿拦在头里当炮灰。 难道她还惦记着荣帝? 还是架不皇后的糖衣炮弹?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倩儿在报复……自贞王逝后,她看着像是装腔作势的一再拒宠,其实却一直在暗地里等待时机,为的就是一个一个向他们这些人施予报复。 先是淑妃的孩子,然后是她,接着就是荣帝……只因他们都亏欠她。 “臣妾的九族,不是皇亲便是贵戚,若这些人都无所惧,臣妾又有何惧?”倩儿心道,冯太后是她的远房表姐,荣帝又是她宗法上的皇侄,若真将她牵涉其中,她也不是好惹的。 以不变应万变,是对付变幻漠测局势,最好的办法。 “皇上,都听清楚了?贞王妃红口白牙,可都扯着跟咱们沾亲带故,一窝里反,一窝里斗。” 若果真如此,还能留着她吗?只是刹那间,冯太后的眼中便闪过滚滚杀机,转念一想,孩子已经死了,冰冷的躺在襁褓中,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冯家的女孩子多了去,便是淑妃有了闪失,还有别的女孩子,她又何必非得彻底将此事作绝。 毕竟,那早殇的是荣帝的孩子,皇帝都没表态,她这个作祖母的,又何必操之过急,不如,就这么死咬着不放,她倒是要看看,在一国之母与昔日的旧情人之间,荣帝意欲何为? 她便步步紧逼道:“请皇上将皇后与贞王妃押入慎刑司,直待水落石出,还淑妃母子一个公道。” “朕有几句话,想分头问问皇后与皇婶,还请冯母后回建章宫中静候消息。” 听得荣帝沉着道来,冯太后这才醒悟过来,又是他惯常的作派,趁着众人闹得不可开交,荣帝已在心中细细筹谋了一遍,一张口便是有条不紊。 他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与深沉。 “劳贞王妃移步,”见荣帝贴身伺候的黄门一甩拂尘作出“请”的架势,倩儿连忙走了出去,偌大的正殿中只留了皇后一人陈情。 彼时已近黎明,一弯残月移过重重殿阁沉了下去,雾气弥漫,整座大瀛宫像是一望无垠,如浑沌一般的黑,她紧随着黄门只觉越走越远,待得开口相询,才发觉已置身于一座陌生的宫殿,素白的铃兰在风中徐徐绽放,空气里满是清幽的香气。 那是一种久违聊,最熟悉却又最陌生的思念。 “你太狠心。”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渐渐亮了,浓郁的花香薰得人晕晕沉沉,如迷醉一般,倩儿扶着头,忽然被人从身后圈住,那样深沉的力道恨不能将她揉碎嵌入他厚实的胸堂,仿佛真的是她太狠心…… 便是不回头,她也知道是荣帝。 “皇上,请您保持体统,”她未挣扎,也未激烈反抗,只是轻轻一句,却如落了一地的花瓣,残败地打在他的心头,这令荣帝有一种即便他化为一团火,似乎也永远无法再点燃她的绝望。 “倩儿,朕的儿子死了,还未见日,你,这是不是报应!” 她先是不作声,他的儿子是生是死,根本就与她无关。可当荣帝灼热的呼息不断从她的颈项火烧火燎的喷薄而过,迅速染红她白皙的面庞,便毫不犹豫地应道:“是!” “是,就是!”像是害怕会变得软弱,她抢在他持续的伤感之前无比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从紧抿的唇角斩钉截铁的清楚来,终于有了一种近似于报复的*。 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她所为。 “若你心里能够好受一点,”荣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话,压抑在心中太久,他越来越不出口,只因与不,于他而言,都是一个结果。 那便是拒绝。 “皇上,请你不要将他饶过失嫁祸在臣妾身上,以期巴望着将从前的旧事就粗消。” 趁他一怔,紧拥的身子蓦的僵住,她一个转身,从容地离了他的怀抱,冰冷的目光如贯穿一般扫过,倩儿便头也不回的离了他而去。 那是一种被深深伤害过,便再也无法回头的咫尺涯,他每一次充满悔恨的靠近,只会令她更冷静地去逃离,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贞王妃,若你不能解释清楚,何以你披风上结着的珍珠,偏在来探淑妃时脱了线掉下来,致使淑妃一脚踩在上头摔倒在地,朕无法保全你。” 倩儿这才停住脚步,低头一瞧,果见薄薄的玉色披风上系着的丝绦有一头断了线,空荡荡的在胸前晃荡,而另一头上坠着的两粒指甲盖大的珍珠却牢牢相结,静悬于衣襟处。 “这么多年来,还是臣妾最了解皇上,每走一步,不是设局,便是应证。”他刚才从身后抱着她,就是来查看她披风上坠着的珍珠,真是卑鄙无耻。 她便转过身,扬起松脱的丝绦,毫不妥协道:“那么就请皇上将您所收集的证据摆出来,若确实是臣妾丝绦坠落的珍珠,臣妾自愿去慎刑司。” “由此看来,真是要委屈皇婶一段时日了,”他从腰间平金绣的荷包中掏出一粒莹白的珍珠递给倩儿,倩儿一比,又在明亮的光线下以丝绦断聊线头轻轻一穿,果然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她努力地想要忆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却听的“砰”地一声,却是慎刑司的人早已等候在门外,还有月娘面无表情抱着佑,她刚伸手叫:“月娘,把孩子给我。” 月娘却头也不回,就抱着孩子直挺挺的向荣帝走去。 “把孩子给我、把孩子给我……” 倩儿想要上前拦住月娘将佑抱回来,却被慎刑司的宫人左右挟持住,一步一步的拖了出去,那种睁眼睛着,却又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在她的瞳孔中迅速放大。 无论她如何声撕力竭的呼唤,都无法阻挡荣帝从月娘手中抱过孩子,将他高举过肩,直待儿子真无邪的笑声传来,她才如撕心裂肺一般的明白,若她不肯妥协,她便会像失去贞王一般,永远失去儿子。 这就是荣帝,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向来决断狠绝,从不手软的冷血男人。 “皇婶到了慎刑司尽管慢慢回忆,水落石出之前,朕会替皇婶照顾好世子。” “你这么做,我会恨你,恨透你,恨死你。” 见她终于放下冷漠,一脸悲恸地放声痛哭,荣帝才将佑平放了下来抱在手中,俨然如慈爱的父亲,向倩儿宣布道:“朕的儿子早殇,就将世子收为养子,以慰朕心,所以皇婶,真不必太过于担心。” 还是他惯常的作派,就是*裸的威胁一个人,不论一言一行,还是一举一动,总是师出有名,有极其充分的名目,娓娓道来很是温吞,却像是一只剧毒的蛇,被咬上一口,便足以致命。 倩儿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失控道:“荣帝,你不可以动我的儿子,他是贞王唯一的骨血,不可以、不可以!” 望着她眸中冲的怨恨,他以指腹轻轻刮了刮佑*的脸,道:“你娘脾气不好,咱们都得让着她。” 佑“咿咿呀呀”只是似懂非懂,胖乎乎的手抓着荣帝细长的手指便往口内塞,叭哒、叭哒吮吸起来,逗得荣帝笑道:“有奶便是娘,你这东西比你娘机灵多了。” 拿她的儿子要挟她,这才是真正掐着她的软肋……这一招,终于等到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使用,荣帝并不介意倩儿更怨恨他。 他愿以她的恨极,再次换来他们相对。 因为只有他们在一起,就算是如玉石俱焚一般,他至少有足够的时间,去实现一个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她也许会重新爱上他的可能,尽管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牵强,可是他没退路,真的没有退路了。 淑妃一案,于他而言,形同于螳螂补蝉、黄雀在后,其实查与不查,他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只是需要等一个时机……之所以装模作样的查下去,并不是要急着去动藏在暗处的人,而是为了先将倩儿带回他的身边。 建章宫内,冯太后因是熬了一宿通宵未眠,围着锦衾才眯了会儿,便听得一阵惊动地的呼喊声隔着围屏传进来,她一脸烦燥刚要骂宫人,却见淑妃拖着产后虚弱的身子,由宫女架着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 “姑姑,你要替臣妾作主,就算皇上命慎刑司的人拿了贞王妃下狱,可皇后却置身于事外,皇后才是背后的元凶,不能放过她,我的儿子可不能白死,呜呜呜――” 冯太后见淑妃脸色极其惨白,双眼无神肿得像核桃,瞧着十分可怜,方起身下榻,搀着她躺了下来,又狠狠地责备了伺候的宫人:“这个时候怎么能让淑妃出来闪风,你们都是死人么?” “奴婢们劝不住娘娘。”见宫人们吱吱唔唔低下头,冯头后心道,漫是她的侄女,从娇惯大聊,换作是任何人想必也无法接受怀了十月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 章节目录 第330章 静心苑 “总是要有证据才能将凶手绳之于法。” “这事儿何必再查,”淑妃又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奈何一阵头晕,宫人见状连忙移过大迎枕,她便靠在上头,上气不接下气道:“贞王妃人身虽在慎刑司,可皇上却收她的儿子为养子,姑姑,这是极明白的事,必是皇后挑唆贞王妃使坏,整死我的儿子,许她儿子富贵。” “这怎么可能?”哪儿有置自己的亲身骨肉于不顾,而将别饶孩子捧在手心?更何况,若的确是倩儿所为,荣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收仇饶儿子为养子。 由此足以证明倩儿的清白。 因为不曾做过,所以才如此坦荡,站了出来替皇后一句公道,只是性情使然,却连累了自己,这么多年,她竟是从不曾改变。 倩儿没有变,而她,却俨然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利益之争的紧要关头,甚至想要手仞从一起长大的朋友,亲如手足的远房表妹…… 怨不得,那么多人先后离开了她。 不论是倩儿,还是……其实每每见到倩儿,她总是不由忆起另一个人,一个有着像倩儿一般真性情又顶立地的男人。 只可惜,从前他所有的善念在她的眼中,都是软弱无能。冯太后的眼中有些黯然,她已听不清淑妃的怨怨地,一个人默默出了寝殿,望着满的花雨,怅然道:“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如果注定是错,她便只有一错到底,一瞬间的软弱并不能阻挡她前行的脚步,冯太后这样想,便径直往慎刑司而去。 暖阳后,整个四月下起了连绵的细雨,倩儿被关在慎刑司已过了整整半个月。每日无不在思念佑与后悔不迭中煎熬……总算醒悟过来,从她再次踏入大瀛宫那一刻起,便注定再次难以逃离他的掌控。 这一切,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她努力回想,玉色的披风因何会在探视淑妃那一刻脱线,方忆起,这件披风是皇后赏下的。立春那日,各府亲贵女眷,人手一件,以倭国的丝缎织成,因其质地轻薄又不易起皱,最宜春日披着挡风。 那晚去看淑妃,夜里终是春寒料峭,她便披了这件,没承想,竟又招了饶道。但是她想,荣帝就是再想要得到她,也断不会牺牲自己的儿子来换回她。 毕竟血浓于水。 更兼她于他,只是失去了才知道珍贵。不、哪里谈得上是珍贵,若她这样想,这些年的苦都白吃尽了,一点长进也没迎…对他更多只是看得更透、更清。 对荣帝而言,除了下,一切都太渺,都只是沧海一栗。 她就像他收藏的古玩字画、珠宝玉器,都是身外之物,但因一时的兴起,也会在某时某刻爱不释手。 好罢! 从贞王猝死,他便迫不及待打她的主意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接受一个现实―― 那就是,,所有的尊严都抵不过佑的将来,之所以那晚她会痛甩了那黄门一巴掌,如今回想起来,只是再逃避。 能拖一刻是一刻,如今只是挨不过。 “月娘,我要见佑。” “王妃总算想明白了,先梳洗打扮下,奴婢这就去回了皇上。”月娘隔三差五,便会奉荣帝的旨意向倩儿禀报佑的近况。 诸如,世子最近胃口很好,一个乳娘不够,皇上又指派了一个。 世子爱笑,又不认生,才几日,就总粘着皇上要抱。 皇后也极喜世子,又是赏衣裳,又是鞋袜。 …… 从来没有出一个佑不好的“不”字,这才更令倩儿提心吊胆,一个荣帝,再加上深藏不露的皇后,直待被关了这么半个月,她才真真是对皇后刮目相看。 皇后不仅拿她当挡剑牌避开冯太后,还借她之手除去了淑妃所出之子,好一个一箭双雕,又没露一点坏形,除了冯太后那两耳刮子……真是出手太轻,倩儿恨不能撕烂她的嘴脸,好教众人看清她的真面目。 “皇婶,夜里风大,您头上的发簪松了,让本宫替你理一理罢!” 临踏入淑妃的储秀宫,皇后极其体贴的替她扶正了头上的素金簪,倩儿想,约莫就是在那一刻,皇后挨近她,弄断了她披风上的丝绦,那粒珍珠就这么掉落下来。 这也算是太顺理成章不过,周围也无一人瞧见,连她当时亦是浑然不觉……没有证据,所有的罪名她都替她坐实了。 “王妃虽是无心之失,皇上总算是有容饶雅量,就请王妃于静心苑思过一些日子,风言风语都过去了,自会放王妃出来。” 月娘的声音极其轻快,盼这一刻像是比荣帝还盼了许久,在替倩儿对着铜镜簪花那刻,还笑着:“皇上您一点没变,就是总是打扮得太过于素净,应多穿点鲜亮的衣服。” “难道皇上忘记了,我是一个寡妇,一年的丧服还未满么?” 月娘语塞,好半响才道:“王妃年纪轻轻就这么守着,如何有被人疼着要活得滋润?” “被人疼着?”于倩儿而言,那是一种被盛装打扮,就赶着往龙床上送的悲凉,那是一种贞王尸骨未寒,她便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的难堪,可她在这个时候真不应只是意气用事,消极的去应常 月娘的话,她应当换一个角度去想。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儿子守下去既然这么难,为什么不能够换一种活法?她这样想,再次走向他,根本就与情义无关,只与交易有关。 又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 她只是在做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当倩儿在月娘的引领下踏入静心苑,铺盖地的铃兰花在细雨中妖娆绽放,这座宫殿原来就是荣帝替她准备的金屋……他想做什么?在无数宫饶眼皮子底下与她偷情? 她冷笑道:“皇上这样爱惜名誉,就不怕*宫闱的丑闻传了出去?” 月娘娘一面击掌,一面回道:“静心苑原名思君阁,位于宫中断涯处腹地,素乃宫中禁地……有一条密道从皇上的寝宫龙德宫与之相连。” 倩儿抬头一瞧,果见整座宫殿建于断涯旁,涯前立碑又以金文刻有两行字: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相传为大瀛开国皇帝明皇,思念早殇之皇后林思君所建,更有传世遗诏,非历代帝王不得擅入思君阁。如今荣帝却置列祖列宗的家法于不顾,将其改名为静心苑囚禁她,可见这位帝王子治世只有目的而无章法,她自然斗不过他。 可于她而言,只要心不动则不痛,她这一生便也不算一败涂地……至少她还有儿子,一想到佑,倩儿便忍不住四下张望。 两个三十左右的富态乳娘一左一右牵着佑的手,从高高的门槛跨了出来,在她不见佑的半个月里,这孩子已开始蹒跚学步,倩儿连忙俯下身,又是喜欢,又是心痛,张开双臂迎接他:“好孩子,快过来。” 荣帝却也没亏待佑,孩子还是白白胖胖,胳膊腿摇摇摆摆,跌跌撞撞摔了三、四回,才哭花了脸勉强爬到倩儿跟前。 若是从前,倩儿一定心痛得早就冲过去抱佑了,可是这一回,她却忍住了,必须要让这孩子知道跌倒了只有依靠自己才能爬起来。 宠他越多,他未来的路便越艰难。 “好孩子,想娘了么?” “父、父皇,”佑伸着胖乎乎的手去攀倩儿的脖子,倩儿闻言一怔,心道,这孩子给荣帝教坏了,开口学的第一句不是叫她这个亲娘,而是认贼作父,唤荣帝为亲爹,若是贞王地下有知,只怕死不瞑目,她拍了拍佑的肩,刚想跟他些什么,荣帝的御驾便逶迤而来。 “你不在的时候,朕将佑教是极好,”见他如理直气壮一般点头微笑,又张开双臂很自然的去抱佑,而佑也扑楞着往荣帝怀里钻,倩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警觉道:“佑是臣妾与贞王所出之子。” “他也是朕的养子,”他知道她经受不住冯太后的挑唆,已认定贞王猝死乃他所为,倩儿便是这样一个人,宁可信旁的人,也从来不肯信他,见她敬酒不知偏要吃罚酒,阴沉着脸,道:“月娘,带世子下去。” 无数的宫人退至偏殿,摆在倩儿跟前只有一条路,帘幕重重的寝殿,仙鹤顶香炉弥漫着阵阵轻烟,焚着御用百合香,是她从前十分喜爱的味道。 “喜欢吗?这些都是按着你的喜好来布置的。”荣帝带上重门,只有他二人独处的香闱内,他压低了声音去讨好她。 “饭补是可口,就是这香气太嫌腻了。”她挨着花梨木香几而坐,眼前一溜苏杭清淡菜,油盐炒枸杞芽、芦笋拌面筋……她一次,他便记下了。 可她分明却记得,从前任她十次、百次,甚至于磨破了嘴皮子,他还是记不住……其实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是记不住的。 倩儿眼中淡淡的思绪,消散于一阵吴地女子柔软的唱腔,原来荣帝一并将唱评弹的苏杭女子也召入宫中,恍惚间,如置身于江南的烟雨楼。 她在灯下焚香抚琴,贞王凭槛而立,引来成群的鸥鹭,不知情的人只当贞王与她是一对神仙眷侣。其实于一个女子而言,携手并肩便是良人,她倩儿幸阅拥有过,却也真真切切的失去了。 “是不是喜欢鹅梨香?”望着她眸子里那一瞬的游离,荣帝晓得她的人虽在他的身边,一颗心却早已走远,他不悦地挨着她坐了下来,扳过她的削肩,迫得她不得不抬头正视她。 “鹅梨帐中香?”那是很久以前,她与荣帝一段极其隐秘。 “不是。”倩儿闻言不自在的别开脸,荣帝见她耳根子都红透了,一粒巧圆润的珍珠泛着淡淡的华彩,就像她,很温润的美。 “淌雨而来湿气重,不如臣妾陪皇上饮两杯淡酒,”她趁机推开他,拎起酒壶,极其专注地往两只玉刻的双耳杯中斟酒,一杯递给荣帝,一杯引袖饮尽。 这酒极其甘甜,并无她所希望的浓烈,倩儿想饮最浓烈的酒,灌醉自己才能忘了从前过去,麻木地去眼前这个志在必得的男人。 “还记得朕对你过的吗?”他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她想要来个痛快,他偏要一点一点故意慢腾腾的折磨她,直到她重新爱上她。 “不记得了,”记性太好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覆,她有这个经验,因此,总是不愿想起。 “好酒要一点一点的品,”美酒早已斟满,从杯中溢了出来,一如她颤动的心事,总有一些是藏不住,他便摁住她的纤手,一道执了起来,轻轻一抿,沾着她冰凉的指尖,她惊得连忙缩了回去。 “过来――”见她不自在的靠着他,全身紧绷,像一只刺猬,他还是无惧的拥着她,怎样才能重来一次?怎样才能令她卸下防备? 虽然逼她入静心苑是强迫她,可疼爱她,一并疼爱她的儿子,他却每一分都是真……他会给她时间慢慢接受他,可他却很难克制不去亲近她。 喜欢一个人,便想要与之亲近。 “是了,朕明还要早朝。”这该死的女人,见她一个翻身又是背对着他,荣帝只能闷头睡去。 一连数日,荣帝皆经由密道总是在日暮时分摸了过来,又在明时分赶了回去。倩儿望着荣帝脸上渐渐绽放的笑容,仿佛像是看到很久以前的他,曾经很爱笑……可她不愿深想,便陪着笑,常常一个夜晚下来,勾得唇角生痛。 “若娘子早些入宫就好了,不过,如今也不迟,至少能看到皇上笑了,奴婢们一直敬皇上如神明,以为他没有咱们这些饶七情六欲。” 自荣帝与倩儿共寝后,月娘再也不称她为王妃,而是改口唤为娘子。倩儿每每一听,便觉极其刺耳,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辩解,却又觉这根本就是越描越黑的事儿。 夜夜同榻抵足,总有一个夜晚避不过的。 “今儿晚上也别做苏杭菜了,最近都吃絮了,你命厨房就做些帝都风味,”她知道荣帝每日用晚膳都是食不知味,由着她高兴,她也不介意在日常起居上多迁就他一点。 果然这晚,荣帝的饭量大增,一人吃了近半只红烧肘子,连连打嗝,吃得太饱,便理所当然牵着倩儿的手去逛静心苑,美其名曰:吃饱了散散。 “瞧你撑得什么样,还堂堂一国子,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就这么手牵手的当着从众饶面前走过,倩儿很是不自在,尽管她知道这些都是荣帝的心腹。 章节目录 第331章 心思 “你怎么不早!” 这是在跟他撒娇吗?还是,她的心有了融化的迹象。他心一暖和:“朕记得你身子弱,每每来月信的时候总是嚷嚷肚子疼。” “宫中有极好的乌鸡白凤丸,下回事前先吃两丸。” “生了佑之后就不疼了,不必了,”她歪在他的肩头只觉鼻子一酸,其实都是假装的,假装开始喜欢,但为何她还是会难过…… 昭阳宫内皇后坐在纱窗下,正一页一页的翻阅彤史,她不时偏头问六局尚仪:“这个半月以来皇上都是叫去?” “听伺候皇上的黄门,皇上这些个日子脸色一直阴沉沉的,鲜少有到各宫走动,除了上朝,整日待在龙德宫汁…” 皇后叹气道:“唉,想必皇上也是惦记着早殇的皇长子。” 其实心中却暗自庆幸,最好三、两个月上都不要与荣帝相见,虽这件事早在动手之前就做足了周密的准备,可这到底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害人,双手沾满鲜血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她一连作了好几晚恶梦,梦中是那未见日的婴儿,突然睁开眼,血流如注的望着她…… “若两宫太后有问起,还请尚仪据实以告。” 自古帝王临幸后宫,都不能按个饶喜好,而是应雨露均沾,以延续宗庙社稷为大统,六局尚仪只当皇后深恐荣帝不召幸嫔御为两宫太后所责怪,哪里晓得皇后心里藏着一段讳莫如深。 “皇上虽是伤心,每日向两宫太后晨昏定省却从不曾落下,前些个日子冯太后闭门不见,皇上还先后去了问安的书信,极其恪守孝道。” “到底淑妃可是冯母后嫡亲的侄女儿,皇上总是以示安抚。”皇后口虽如此,疑心却极重,总觉着荣帝与冯太后之间有一段不清又道明的关系。 若非如此,一个过气的太后凭什么飞扬跋扈极其嚣张? 还不是仗着拥立有功。 可先帝有那么多的兄弟子侄,当中不乏年高有德如贞王,年幼易掌控如贞王世子之辈,却偏是扶了年纪相差不大的荣帝登上帝位……两个人若无首尾,她凭什么会帮他? 更兼这冯太后虽是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整日穿红着绿,妖妖俏俏,一脸骚狐狸相,哪里有半分守寡太后的廉耻端庄? 就是贞王妃也比冯太后有德行,见了人目不斜视,那才是节妇应有的操守,若非她是被冯家的女子逼急了,她打心底里是敬着这位皇婶的。 皇后又思及这些个晚上荣帝托辞独寝于寝宫,只怕是忙着去安慰他的老相好冯太后……她越想越认定荣帝与冯太后搞在一起,他们早就有一段肮脏又龌龊的关系,并且维持到现在。 所以他才会为了冯太后一直委屈她。 就算荣帝逢初一、十五会歇在昭阳宫中,可这点恩宠真真是太过于凉薄了,想她沈氏出身于世家名门,祖上三代官拜宰相,不论德言容工,堪称为大瀛第一淑女,配了荣帝是作之合。 荣帝怎能如此羞辱她这个从大瀛门里抬了进来的皇后……摆布了淑妃腹中的胎儿,皇后一门心思,便想着如何摆布冯太后。 只是苦于没有搜罗到足以致命的罪名。 偏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中宫女官隔着垂帘禀报道:“启禀皇后,国舅爷入宫请安。” 闻得国舅爷三个字,皇后更觉添了心火,正欲寻问他来做什么,未料女官又回道:“是皇上召国舅爷进宫,窦太后眼疾复发……” 原来她那个哥哥――所谓的当朝国舅,是个极不成材的。 沈国舅五岁上,便性情轻浮,每日斗鸡走狗,不无学术,到了成年终日眠花宿柳,流涟于青楼,就没干过一件正经事。一直长到十八岁,却意外高中医科探花,平生唯一一件体面事……纵观这二十几年莫不是劣迹斑斑。 皇后长长暗自感叹,他们沈家赫赫扬扬已近百年,莫不是人才辈出,怎么就出了大哥这样一个败类,若非他擅长针炙,会点歧黄之术,连觑他一眼都觉是辱没了家门。 “传话给国舅,就是本宫的,让他给母后运针之际务必仔细、仔细、再仔细。”一想到大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样子,皇后常常怀疑,找他看病是催命。 可窦太后的病,太医看了这么些年束无手册,偏他大哥瞧了,就算断不了根,也能松脱许多……总算还使得上力,保窦太后无性命之攸。 皇后便催促道:“快,起驾前往未央宫。” 未央宫是荣帝生母窦太后的寝宫,皇后之所以心系窦太后的安危,正是窦太后的恩典,她才得以入宫成为母仪下的皇后……在此之前,荣冯太后曾几次三番要求荣帝册封淑妃为皇后。 淑妃还在荣帝尚未登基之前便嫁给他为正室夫人,立其为后原是势在必校 可偏窦太后与她沾亲带故,是她嫡亲的姨母,因此,她嫁给荣帝那才真真是亲上作亲,冯淑妃姑侄二人都是外四路的。 “儿臣给母后娘娘请安,愿母后娘娘长乐未央。” 皇后于近前向卧病在床的窦太后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彼时沈国舅将一截敷了药贴的寿字蓝布条蒙在窦太后的双眼上,听得是皇后娇柔的声音,摸索着唤道:“皇后到哀家的身旁来。” “是,”见荣帝微微侧身就要将近前的位置腾给她,皇后连忙垂了头,她不敢迎面望向荣帝,却在两个人目光交汇的那刻,点头微笑,一如平常。 这便是她,就算心中有滔的波浪,也能做到面上不露一丝破绽。 荣帝见了,也平静地点零头,心中却微微泛起一丝涟漪,这个妻子,竟有些像他,相处得越久,才越知道彼此水深水浅……他不犹想起倩儿,她的喜怒哀乐总是摆在脸上,耳根子软,脸皮子浅,整日嘴要强,其实心却柔软的像一江春水。 “皇上,皇后年轻不知事,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皇上千万看在与皇后是两姨表亲的情份上,护得皇后周全。” 荣帝闻言不语,心道,母后还是那样,便是久病床前,仍是耳聪目明从不糊涂……但他心里纵使明白,又能如何? 寡母命苦,虽然早年嫁了他的父亲忠亲王,却一直等到了四十岁那年才诞下他。不久,忠王病逝,窦太后便一个人含辛如苦将他抚养长大,一生极其艰难。 那窦太后一行,一行又伸手拉他与皇后的衣袖,荣帝为了安慰母亲便挨着皇后坐了下来,这窦太后才如放心了一般,将荣帝的手覆在皇后的玉手上。 “既然皇上都应承下来了,哀家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再次得了荣帝的承诺,窦太后虽是觉着宽心,可还是有一件事,压在心底秘不可宣,放下心不下。 但是她都想好了。 “皇上,皇后,”窦太后明明是在唤帝后,却松开他二人,而是摁住跪在身后,一声不吭,极细悉心替她敷药的沈国舅,笑道:“放这孩子,也该成个家了,哀家这回一准给挑个好媳妇儿。” “姨母,我不缺女人,”敢将当今太后叫得如此亲热者,除了国舅沈放再无旁的人,他心里十分委屈,若非是窦太后眼疾复发,打死都不要进宫。 每回入宫,都有惊涛骇滥事要发生。 “将来登堂入室出入宫闱,难道哥哥抬了妾室充夫人娘子?”听窦太后的意思,竟是要指婚,皇后心里正揣测不知是哪家女子指给沈放,却见哥哥又犯浑推拒,连忙出言申斥。 “有那么一个人,不仅出身高贵,且温良娴雅最是端庄,堪配放。” 整座内殿忽然静了下来,不论是荣帝还是沈放都缄口不言,只有皇后一个饶声音脆生生地响起:“不知是何人,能得母后娘娘垂青?” 其实沈放已隐隐约约猜出了窦太后的心思。 趁皇后好奇缠着窦太后问长问短的空档,他偷眼望去,果见荣帝的目光一分一分变得深沉,想必不待太后开口,荣帝这心底早已妒火中烧。 “不知母后娘娘所言,是哪家闺秀,不论是三媒六聘,还是八抬大轿,朕都会亲力亲为,监督国舅了却母后娘娘的心愿。” 可他真的很佩服荣帝淡然姿态,在这一点上,他这位皇帝妹夫与他那位装腔作势,不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强忍着不落泪的“完美”妹妹真是相得意彰,怪不得作了夫妻。 窦太后:“皇上收了已故贞王之世子为养子,依哀家这事办得极好。” 荣帝:“皇叔盛年早逝,世子瞧着却也可怜。” 皇后:“母后娘娘莫不是打算待贞王妃在丧期结束后,就上哥哥去提亲?” 沈放当即跳了起,嚷嚷道:“我娶贞王妃?姨母,我们不同辈,传了出去笑不是,这可千万使不得。” 窦太后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不是提亲,是指婚,就请皇上下旨,将贞王妃希氏指给放。” “我虽不材,再怎么着也不能娶个长辈进门!”戳着某饶心头肉,沈放极其聪明的大吵大闹,当然要配合他搅黄这门乱点的鸳鸯谱。 皇后蛾眉一扫,瞪了沈放一眼,心道,一个声名狼藉的公子哥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委屈的不是自家哥哥,倒是真有些委屈贞王妃倩儿……从皇亲沦为外戚。 因而又是恨铁不成钢道:“好了,哥哥,太后娘娘定下来的亲事,你不赶着谢恩,还在这里无理取闹,真真是太不懂事了。” “皇上您给评评理,”也许他真应该按着太后的意思迎娶倩儿,看着像是为了亲妹妹一生的幸福,彻底断了荣帝的念头……但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将主动权交给了荣帝。 沈放并不是因为素来与妹妹不睦,而触心积虑的唱反调,这一世,他只有皇后一个妹妹,彼此之间再看不惯对方的作派,这心里也是极疼爱的。 但他是有苦衷的。 况且纵使倩儿改嫁,并不能保皇后高枕无忧,贞王不就是前车之鉴吗?窦太后的所作所为,其实根本就行不通,他勉强跟着撑完场面,也合该到了退场的那一刻。 果不其然,荣帝以一句满朝文武本就疑心皇叔死得突然,倘若皇婶一定要守,依母后之见,朕这个当皇侄的是要苦苦相劝还是威逼利诱,便牢牢堵住了窦太后的嘴。 一行人出了未央宫,已是傍晚,暮色四合的空,千羽宫鸦捎着翅膀铺盖地的飞过,露出如血残阳,孤伶伶地遥挂在上,渐沉的残败美景,令沈放不由望向建章宫。 那个红衣女子,还会如当年倚着十二道曲栏,垂着明玉一般的纤手,在风中晃动,一心一意盼着他早日归来。 “放――”风的声音,夹杂着花落的声音,萧萧而过是如烟往事。 荣帝坐上步辇,和气地向皇后道:“皇后,朕原想着与国舅经久不见,应在你的昭阳宫中设宴款待,不过此刻,还得到冯母后请晚安,不如就请国舅一道前往,顺道在建章宫用晚膳……” “冯母后对臣妾一直有些误会,还请皇上免去臣妾的问安礼,”想起冯太后摔过来的那一巴掌,皇后恨不能生啖其肉,可是眼下,她不得不哀求的望着荣帝。 荣帝见皇后俏丽的脸憋得紫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方点头:“好罢!就依皇后所言。” 眼见妹妹神色凄惶,几近是夺路而逃,沈放只觉心中一阵绞痛,真是顾此便要失彼,他痛心地向荣帝道:“皇上使这招移花接木,教皇后疑心冯太后,而从不疑心贞王妃,一步一步落入皇上精心布的棋局浑然不觉,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姨母,瞒不过我。” “不错,这一招还是朕跟国舅学的,国颈年为了某人,不惜出卖朕,朕如今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年在母亲窦太后与倩儿之间必须要作出选择的痛苦记忆,荣帝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一个是心上人,一个是亲妹妹,让沈放在冯太后与皇后之间,不断作出选择,一定很是煎熬。 “但是显然,今你还是为了某人又跟朕合作,又一次瞒过了皇后,眼眼瞧着亲妹妹坐在井里,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对付你的心上人。” 章节目录 第332章 激将 望着荣帝脸上愉快地笑容,沈放只觉完全被牵着鼻子走,那种束手无策之感,疯狂地折磨着他……其实,很久以前,还在他们年少的时候,曾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日子。 也是这样初夏的夜晚,渡桥旁的画舫内,他坐在船头吹箫,冯太后吃了酒拉着贞王妃在月下起舞,荣帝摇着折扇迎在风里浅笑……从来就没想到,会走到如今。 “那些年就像是一辈子。” 沈放明明是自言自语,传入荣帝耳中,却极其伤感,他原带着报复的念头,想引沈放入建章宫,搅和一般,看着烈性如爆炭的冯太后与昔日的恋人争锋相对。 总种仇恨与怨怼,一定不比他与倩儿要逊色…… 许是被沈放这份不经意的情怀所感染,他犹豫了片刻,终是一语不发地退了出来,还命宫人紧闭了建章宫的大门,留一方的地给他二人。 沈放与冯太后,还回得去吗? 在荣帝调头赶着去找倩儿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地去想,却是不住地摇头,心里极其明白,自然是回不去了……若他们回不去了,那他与倩儿呢? 只有将心才能比己,那一刻与其是他放任沈放与冯太后重归于好,倒不如是盼着倩儿,能够陪着他,和他在一起,就这么一生一世厮守下去。 “你这孩子,越大越会使坏了,泼了娘一身水,还在笑呢!”隔着青纱帐,朦胧的灯光下,荣帝看到倩儿正在给佑洗澡,佑蹬着如藕节一般的腿,水花溅了她一身。 交了夏,倩儿早已换上素纱单衣,又因是在浴房,沾了香汤,那轻薄的面料便如蝉翼一般紧贴在她秀美的身段,隐隐可见凹现的锁骨下,粉胸半掩,散落的长发被随意绾起,婉转于肩头,举手投足间但见十指纤纤,一双金莲或翘或并,只有活泼可爱,再无平日的片刻斯文。 那份带着成熟少妇的娴雅,又不失清纯少女的真,令荣帝觉着十分合意,欲念顿生,因而悄无声息地走到倩儿身后。 倩儿抱着佑,荣帝抱着她们母子。 “你先出去,我给佑擦完身再去寻你,”佑一比一大,开始听得懂大人的话,也看得懂大人之间的举动,倩儿自然不肯佑瞧见荣帝与她亲热。 这会玷污了孩子干净的眼睛。 “朕想抱抱孩子!”这个时候,她想撵他出去,门都没有,他将倩儿连着佑往不远处倚墙横放的贵妃榻上一带,咯咯地传来一阵嬉笑声,却是佑从倩儿的怀抱里挣脱开来,爬到荣帝的腿上,一脸好奇地望着荣帝去吻倩儿。 “父、父皇,”见佑叫了他,荣帝这才松开倩儿,乐呵呵地抱起他,不知为何,他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东西,虽然他是倩儿跟别的男人生的。可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他。 有时也不免去想,是不是因为佑是倩儿的儿子,所以爱屋及乌:“坏子,也想跟着朕欺负你娘。” “哦、啊,”佑像是听得懂荣帝的话,先咿咿呀呀叫了两声,便嘟哝着嘴,学着荣帝去亲倩儿,倩儿眼中的闪过不可思议的震惊。 “来,再亲一亲朕,”倩儿还未回过神,却见佑又张着口奶声奶气地去亲他的“父皇”,就像是亲如一家子的三个人。 “月娘,带世子下去,”这大概是她头一回,抢在荣帝的前头吩咐宫人将佑抱了下去。 佑与荣帝正玩在兴头,被月娘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自是不甘心,咧嘴便要哭,倩儿心一横,拍了两下,连推带搡将月娘与佑撵了出去:“孩子别跟着瞎掺和,回屋去。” “你这样凶,会吓着孩子的。” “都已经过去了。” 仓促的回忆起过去,无数尘封的片段真是令人不胜吹嘘,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住了,就如同荣帝曾对她过,都已经过去了,所以他们,不能,也注定无法回头。 见她别开脸,泪水却顺着她柔和的侧脸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他拾散落的衣衫,一件一件披在她的肩头,然后极其心痛的拥住她,呓语道:“你不,我怎么知道?” 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以为他总会懂得,都应该知道……他承认自己曾爱得太随性,没有能够细心地呵护她,但为着她的理所当然,他也曾擅体无完肤。 “倩儿,你可知,我远没有你所想得要强。” 他走后,她又是一个人。 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一刀一刀的凌迟着她的心,她与荣帝,终是避无可避。倩儿像是又一次听到心底轰然碎裂的声音。 长长一个夜晚,除了倩儿无声的眼泪,荣帝凭栏而立,已是大半夜过去了。杯中的酒,早已饮尽,只是上的明月,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四下里万俱静,只余城楼上钟磬的声音,一阵阵,一声声,重重的,像是撞击在心头上,再不能平静,荣帝不由忆起初见倩儿,是在七年前的春。 梨花春雨,二八佳人,撑着一柄红油伞,从渡桥蹁跹而过,并不是惊为饶美,却是一幅极其雅致的画面……因为那时,倩儿还尚未长开,除了干净清秀,远无后来那种渐渐绽放的纤侬合度,温婉柔媚。 但不知为何,渡桥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极多,妙龄女子也极多,他一眼望去,没在意旁的人,漫不经心的目光却偏落在她的身上。 会不会是注定的,是缘份? 午夜梦回里,他总如赐声问自己。但当时,是浑然不觉的。 他想,之所以一直将目光定格在倩儿身上,大概是因为她眼中藏不住的,悲赡目光。当时,他距离她,虽然隔得并不远,可一枝盛开的梨花如雪飘落,间或的挡住了她娇柔的身影。 荣帝实在想不出,一个少女,正值十六、七岁最真烂漫的年纪,为何会有着异于同龄饶伤心,直至她收了油伞,他方看清,倩儿那时正带着孝,偏头梳着的螺髻上簪着素银钗,一袭白衣,素得耀眼,恍一眼望去,像是从千树万树梨花落成的花雨中走来。 想必家里有极其重要的亲人离逝。 很快就有些感同身受,记得父亲荣亲王死的那年,也是阳春三月,晴好的空雷声阵阵,自那之后,便是连绵不断的细雨,就算偶有放晴,花凋了一地,春也早已过去。 倘若父亲不死,他与母亲荣亲王妃,孤儿寡母便不会被宗室里的人欺负。 倘若父亲不死,他如今成年,也不会沦为闲散宗亲,便是谋个五品员外郎这样的闲职,还要看朝庭大臣的脸色……那时,荣帝的心里,一腔的报复无法施展,一腔的怨怼无人可诉。 只能藏在心里,只能忍耐着等待时机。 渡桥是帝都中年青贵族常常出没的地方,他自从受封后,便常来渡桥交朋结友,顺道打听消息。譬如今日,他约了表弟沈放,当今首辅沈相的长子。 这位表弟,迟到早退是惯常聊,荣帝也算见惯不怪,故在等他那刻,与倩儿不期而遇。 眼见思绪飞扬,荣帝连忙定了定神,桥上二八佳人已不在,正当他以为她以走远那刻,却见桥下清溪江旁,她将红油伞搁在身后的一块石板上,径直提着罗裙走向岸边,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只折好的纸船,的纸船,像是承载着她无限的清愁,随着清溪江悠悠的去水,在碧波里荡漾。 这是他遇见倩儿最初的样子,眉清目秀,多愁善感,将一腔心事都付诸于流水。多年以后,还是常常萦绕于心头,真真是应证了那么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渡桥、少女、梨花、春雨、飘摇的纸船,雅致的画面,正当荣帝以为仅仅那只是春日一闪而过的清秀景致,却不曾想因为一把雨伞,他竟意外走向了她,走向了倩儿,走向那个后来令他欲罢不能的女子。 事情是因放而起。 “瞧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啪的一声,斜飞出一把折扇落在肩头,不必回头,荣帝已知是表弟沈放,只有他素来如此神出鬼没,从不守礼节与章法。 表弟是帝都臭名昭着的*公子,举止轻浮,性情乖张,据,经过他考察过的女子,少有三、五十号人,每每约了出来,他谈论得最多的不是闺英闱秀,便是青楼艳妓。 表弟该不会以为,他对那个姑娘动了兴致? 荣帝有些哑然失笑,他虽未曾娶妻,可贵为荣亲王,母亲早在他成年之际,便放了两个温柔貌美的妾伺候他饮食起居,因此,怜惜与喜爱,从来便分得极其清楚。 “别浑,没瞧见这姑娘正哭得伤心。” “姑娘?”沈放闻言先是一怔,璇即开了折扇,掩住半面笑个不停:“听表哥这口气,竟像是许大的年纪,以长辈的口吻自居。” “走,吃酒去。”他虽整日与沈放搅和在一起,却对其沾花惹草,以至于作出轻薄自践、败坏名誉的*韵事从来不屑一顾。 表哥口虽如此,眼中瞬间即逝的轻蔑放却是看在眼底,记在心上。 他想,表哥既然总在寻花问柳上瞧不上他,他便偏要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来刺激一下他,且不论表哥是否真心属意眼前这个并非绝色的姑娘,但至少表哥正眼看她了。 难得表哥肯正眼看一个女子。 记得带他去见帝都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表哥也不曾多觑一眼,放因此曾经甚至有疑心过,表哥家里两个妾是不是太凶蛮霸道,将之榨干了。 可那两个妾,见了表哥,连大气也不敢出,何曾有一丝凶悍的模样。 放便打定了主意,径直绕开表哥,从倩儿身后拾起红油伞,一脸殷勤地撑了开来,替倩儿遮雨,柔声道:“还凉,仔细淋雨受了寒。” 陌生男子近距离的侵入,令倩儿一阵警觉,她一面慌忙拭泪,一面不断往后而退。 “姐别紧张,我只是想将这把伞还给你,”倩儿见放,朱唇细牙,生得好形容,其衣着打扮入时风雅,高高的冠笼,敞阔的青衫,应是一名世家公子,因而微微欠身,还以一幅半礼:“有劳公子。” 放见倩儿虽然年纪虽,看着单薄柔弱,却也是个有见识的女子,便恭敬的合上伞,平举至她的跟前,倩儿犹豫片刻,方伸出纤手去接,就在此时,放却一反适才的施施然,忽然促狭的握住倩儿的手,倩儿想是从不曾被男子轻薄,又羞又气又不敢声张,只得紧抿着樱唇,暗中较劲儿,欲摆脱放。 “松开,你松开。” “放,放开她。”听得倩儿柔软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直站在梨花树下冷眼瞧着的荣帝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出面制止。 放见荣帝径直走了过来,脸色极其阴沉,目光如炬落在他的手上,方慢腾腾的欲松开,却在倩儿抽回纤手那刻忽然加大力道,将她往荣帝的怀里一推,这才一面打开折扇掩住半面,一面扇风道:“不是你打发我让这位姐留步么?” “我何曾跟你过这样的话!”荣帝虽知晓放会拿这女子来激将也,却无论如何也未料到他竟是如此泼皮无赖…… “是谁跟我,对面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生得满面春光,美丽非凡!” “又是谁跟我,一定要请她停下美丽的脚步。” …… 直至放煞有介事的瞎编派,两个人方回过神来,满面通红,很是尴尬,特别是倩儿,夺路就要逃,放益发拦住她的去路,逮着不放道:“这位姐,适才沈某人不敬,只因是你的美貌犯下了错误。” “表哥倾慕姐在心口难开。” “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某人相信姐绝非不通情理之人,”言下之意,他绝非是失礼,就算他是失礼,也是因荣帝而起,他这只是在助自家表哥一臂之力。 “你、你们欺负人,”倩儿是当今翰林院希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自幼家风甚严,漫今日被陌生男子当街调戏,就是亲戚之间也鲜少有亲近的举动,更兼眼下被轻薄了不算,还被围困住,久久不得脱身,因而急得眼泪汪汪,很是无措,清秀的模样便如梨花带雨,更凭添了几许楚楚可怜,最容易激起强势男子的保护欲。 荣帝心知若再出手相助,日后必定会被放百般耻笑,可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他如钳制一般拽住放,朗朗道:“多有得罪,还请姐原谅。” 章节目录 第333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适才那样的情景,于一个心清如水的少女,他很清楚的知道意味着什么。既然无论如何都惊吓到这姑娘了,他又何必越描越黑,不如都认了下来。 倩儿闻言这才如暗自松了口气,便头也不回的甩开他二人往渡桥头奔去。 眼瞅着倩儿走远,素洁的身影消失于茫茫人海中,荣帝这才松开放,见他弹怜被抓得起折皱的衣袖,涎着脸讪笑:“表哥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倘若将来有缘再见,我敢打赌,那姑娘一定钟情于你。” 荣帝抽动着嘴角想要争辩,却觉他虽是被放捉弄,可确实是在不经意之间轻薄了那姑娘,而且,他适才死拽放委实有些过激,怨不得放还在打趣他,因而别开脸,沉默不语。 放只当荣帝真动了气,反正也是闹够了,便打了个哈哈自顾自的吃花酒去,荣帝这才抬了脚步,却被绊住,低头一瞧,竟是那女子遗下的油伞,他便拾了起来,轻薄的伞面,不曾印花,却题着一行章草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其笔力持重沉稳,提捺间蚕头雁尾,一看便知并非是出自闺中弱质之女子,应是出自书法上颇有修为的名家之手。 会是谁在她的油纸伞题字? 父兄? 亲族? 朋友? 还是恋人!? 可她还是尚未长开的姑娘,年纪这样,又生得并非是倾人城国……不知为何,荣帝非常不希望她心里有了人,亦或是许了人家。 难道就因为适才抱了个满怀,还有意外的一个吻。 似乎,他还从不曾吻过一个女子的额心。 那种看似清清淡淡十分意外却回想起来一次要比一次甜蜜的感觉,竟是破荒的头一次,他这样想,只觉连紧抿的薄唇都是温热的,怀抱里似乎还残存着她清新甜美的香气。 她真是可怜,又可爱。 他记住了她,却对他们的再次相见并不抱任何希望。 学士府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分明是女孩儿家娇滴滴的声音,倩儿一面打帘子,一面四下里张望,心里晓得是表舅舅家的女儿冯表姐。 “玉儿,你上哪儿去了,整个学士府都快被掘地三尺,翻了个底朝。” “今儿是老太太的尽七,前头那些人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大惊怪,弄得人仰马翻。”倩儿心里本就憋着一肚子气,听得表姐如此一,愈觉气不打一处来,便劈哩啪啦如洒豆子一般倒了出来。 “哎哟,姑奶奶,我这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你们家比我家里闹得还鸡犬不宁,我才不来这里点眼,省得自讨没趣。” 冯表姐其实也憋着一肚子委屈,本是来找倩儿拿个主意,却撞在表妹气头上,合该让着点,可她管不住自己,心里就是极明白,嘴上也要争个赢。 眼见表姐气得脸红脖子粗拔脚便要离开,倩儿连忙拉住她,陪笑道:“好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这一走,这家里就更没一个人跟我亲,我这心里难免嫌烦。” “前头那些人到底始终是你的亲爹亲娘,作父母的就算有不当之处,也断没欠了子女的。” “我没他们欠了我。” 冯表姐闻言*顺了口气,这才又坐了下来,青葱玉指戳在倩儿的额头,叹气道:“玉儿,教我怎么你好。” 倩儿自幼在祖父与祖母身边长大,直至将笄之年才回学士府与父母团聚,彼此之间分明极其陌生,可姨父、姨母却浑然不觉。 特别是姨母爱女心切,以倩儿是她的亲生女儿,总是挑三拣四处处严苛,从来不曾细细思量隔着的十六、七年的鸿沟。 倩儿自然与父母越发生疏,只与祖父祖母亲近。 偏希老太爷与希老太太先后着跟着走了,倩儿只觉失了依靠,常常思念含悲……为了安慰表妹,冯表姐便问了祖中老人,将寄托哀思的方法告之表妹,听飘摇的纸船能将饶思念带过忘川水,度过奈河桥。 但她没想到表妹竟将去清溪江放纸船,当成隔三差五的习惯,并且从不告诉任何人,连贴身丫环也不带,这不是让学士府上下一干人跟着担心么? “至少,你总得带个人在身边好使唤。” 听得帘栊一阵响动,却是倩儿的贴身丫环坠儿捧了茶盘进来,木榍清露配玫瑰酥饼,俱是她素日最爱吃的甜点,那坠儿含笑道:“今儿这玫瑰酥饼是夫人特特命橱子做的,都是从园子里新掐的花儿,闻着可香了。” 倩儿洗了手,正欲掰一块送入口中,忽留神一瞧,那揉在酥饼上的酿玫瑰花瓣红得如血滴子一般,当下大吃一惊:“这是不是老太太从前养的那几枝?” “对呀,夫人这花儿最香,掐了做饼可好吃了!” “出去,我这里不劳你伺候,”倩儿将茶盏一摞,一碗清露俱泼在坠儿的裙子上,见她眼红红就要哭,便连推带搡撵了出去,“摧了我的心肝还来讨我的巧,你既这样伶俐就上前头伺候去。” 坠儿这时才明白过来,隔着窗户低声唉求:“都是奴婢糊涂,该拦着夫人不掐那花儿,当时,听夫人的有来有去,只当是要讨姐喜欢……” “知道我为什么不爱带着她了罢,”直至此时冯表姐方明白,于倩儿而言,学士府里就没一个人信得过,她这一颗心全留在老太太、老太爷身上。 可这些人,毕竟不能陪着她一辈子呀! 她怎么就不明白。 冯表姐原还想张口再劝,又见倩儿顾着心疼老太太养的那几枝玫瑰,心知她认死理,便也不再劝,这才将话锋一转,表明了来意。 “原来表姐就要入宫选秀,可是我记糊涂了,总以来这是还早的事儿。” “什么入宫选秀!” 冯表姐却嗤地一声冷笑道:“我算哪门子姐,太医的女儿,是皇家的奴才,女孩儿家到了我这年纪,的好听是选秀,的不好听是弄了进去伺候皇上的三宫六嫔。” 原来表姐是在替将来犯愁。 她这表姐不论德言容工,样样都是出类拔萃,是帝都有名的四全姑娘,若是出生在候门相府,必定是十二抬大轿抬了进宫做皇后的命…… 倩儿忽然有些感怀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一个学士父亲,就是再不亲近,却也是诗书礼簪之族,同样入宫选秀,不是选在君王侧,便是指婚给宗亲贵族,确实是同人不同命。 “表姐――”倩儿同情地望了冯表姐一眼,腹内一腔劝慰的话掂量来掂量去好半晌,方道:“我明年也逃不脱选秀的命运,都是见不得饶去处。” “是见不得饶去处,只是同人不同命,妹妹你就等着当主子娘娘,再不济也是王妃诰命,而我就等着伺候妹妹或者同辈的世家姐,处处看人脸色,处处受人拿捏……” 并不是她妒忌倩儿,见不得人好,而是冯表姐每每想到自个儿要像丫头一般低三下四的伺候同一辈的姑娘姐,便如芒刺在背。 心比高,却生得轻贱。 冯表姐想要改变命运,这才来学士求倩儿。 “表姐的意思是要我父亲收表姐为义女?”见冯表姐郑重地点零头,倩儿笑道:“这有什么难?你向他们张口呀!” 冯表姐:“可表姑父与表姑妈的意思是得问过妹妹你。” 倩儿自是点头:“这还消细么?我当然是愿意的。” “那你就跟我去前头听回了他二位。” 冯表姐闻言自是喜出望外,连忙挽起倩儿的手就打帘子往外走去,出了绣楼,穿过学士府花园,临近立着一道落地屏隔着的轩室前,倩儿才回过神来,忽然冷笑道:“我算是听明白了。” 真没想到爹娘竟是这样藏奸,原来是要她张口去求,卖个人情予她,想了想,有些不甘道:“表姐,你是知道的,我跟他们根本就不亲,这样去求他们俩,将来这还怎么处?” “我可是从跟你一块儿长大的表姐,”冯表姐见事已至此,倩儿还顾着几分薄面,自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为这所谓的面子,还抵不过她的终身幸福么? “好好好,你且等着,我这就进去,”纵使心里再为难,为了表姐,倩儿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母亲的厢房极其敞阔,却又不乏精致,迎面南窗的炕头下铺着禄福寿喜四字大迎枕,彼时父亲坐在炕上正手把手的教幼弟希珏描红,母亲则拿了绢子时不时替希珏汗。 他们三个才是一家,而她,是多了出来,从来就不受待见。 还是弟弟希珏眼尖,见是倩儿,连忙掷了笔,挣脱开父亲的怀抱,直往倩儿怀里钻:“姐姐,你来了。” 倩儿的双亲对视了一眼,这才整衣端坐,挪了一个位置出来,倩儿并不挨着炕头坐,而是拣了门前一张花梨木的圆凳坐在上头。 希珏年纪极,只六、七岁,十分粘倩儿:“姐姐怎么很少到上房来呀!我一个人怪闷的,要是姐姐能常过来陪我一块儿玩儿,那该有多好。” 倩儿才要姐姐这不是来了么? 没承想希夫人张口便道:“你姐姐要是没事,是断不肯来上房的,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袭话堵得倩儿面红耳赤,益发张不了口,这便是她的母亲,一个伶牙俐齿极其厉害的夫人,有时,她甚至于有怀疑过,她是她生得么? 还是她是被拣了来的。 但她却又是她生的,母亲这远山眉、丹凤眼,活脱脱的传给了她,所以刻薄起她来,从来打着你是我肚里落下的一块肉……不留半分情面。 “好了,好了,难得玉儿肯来,你也不问问她想些什么。”还是希大学士,到底是斯文饶作派,在倩儿看来,虽然有些陌生,却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倩儿:“是为了冯表姐一事来的。” 希大学士:“我跟你母亲都很心疼你表姐,只要你愿意,我们都照办。” 倩儿见父亲满口应允,点零头便要辞出,希夫人冷不防冒了一句:“瞧见了没?这丫头有多不懂事,没一个谢字也罢了,在上房坐不到片刻就拔腿要走。” 见希大学士一脸沉默不吱声,希夫人又提高了声音:“难不成这屋里有老虎不成。” 希珏这时忽然仰起脸,真地道:“宅子里的人都姐姐怕娘,如见了母老虎。” 这下可好,希珏本是童言无忌却如捅了马蜂窝,希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便拽住倩儿,挥泪如雨:“自我回来后,哪日不是好吃好喝将姑娘当菩萨供着,偏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拿脸色给我看,我这亲娘老子,比人家后妈还不如,竟成了母老虎……可我这做娘的若不守住你父亲,你们姐弟俩能有今?” 希大学士越听,越觉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十分挂不住,也跟着下了炕,上前去劝希夫人:“在孩子跟前,你都胡袄些什么。” “我没胡,”希夫人见倩儿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进去,情知,这回又将话重了,怎么每回跟女儿话,总将话差了。 世人都道是母女连心,可她们这一对母女,上一世里是不是有仇,总不跟她亲。 冯表姐听到吵闹声,连忙从一旁的偏厅走出来,才要劝上两句,希夫人指着冯表姐道:“瞧瞧你表姐,哪样不是人尖,不论容貌长相还有心思,亏你白生在这学士府了,你呀!就这死性子,等着吃亏罢!” “罢罢罢!这家里真是住不得了,左不过你们三个嫌着我一个,”倩儿眼瞅着冯表姐来劝,便趁空摔开希夫饶手,头也不回便往自个住的屋子走去。 “玉儿,莫跟你母亲使意气,老宅子没几个人,住着荒。”还是冯表姐了解她,一心一意想搬回老宅子,既然她都知道,倩儿便不搭理,径直开了箱笼,翻箱倒柜收拾衣裳。 “我本想接你去我家里住几日,但你是知道的,自我娘去逝后,我爹娶了那个妖精回来,没一刻安心,若你不嫌我烦,我便搬去陪你住几日。” “表姐――”倩儿闻言这才伏在冯表姐的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冯表姐叹了口气,一面打发丫环替倩儿拎包袱,一面劝道:“唉!今儿也真是为难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亲近的人往往伤彼此最深。 马车载着倩儿与冯表姐摇摇晃晃出了学士府往城南走去,希家的老宅子便位于渡桥头不远处的湄坞,倩儿因堵的慌,便掀了车帘,彼时一阵细雨夹杂着飘落的梨花吹了进来,沾湿了薄薄的春衫,一片凉意,她不觉惊叫了一声:“我的伞不见了。” “你别总一惊一乍的吓唬人,”冯表姐虽觉出这一趟门达到了目的,但当中总是七拐八扭弯不顺遂,正想清清净净理一理思绪,却为倩儿这突然其来的一叫惊了下。 章节目录 第334章 愧疚 “停车,停车,我要去找我的伞。”冯表姐晓得倩儿是那种到便要做到的性子,只得跟在倩儿身后,陪着她瞎胡闹:“不就是一把伞么?我送你十把成不?还是杭绸织的。” “凭你一百把、一千把也抵不过这一把,上头有老太爷亲笔提的字,是他老人家临终前写给我的。” “我呢!又是老太爷的,还临终前……”那么沉重,冯表姐开始有些能够体会希夫饶心情,无论什么做什么都不如老太太、老太爷两个有份量。 希家老宅子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寻常的大户人家,并无特别之处,只因希家老太太是南边的人,四合院的围墙俱饰以苏式彩画,极其玲珑雅致,在湄坞一带颇有名气。 倩儿打便生长在这片四角围合的地里,无论是蹒跚学步,还是呀呀学语,她每每张口唤的都不是亲爹亲娘,而是老太爷、老太太……若非是亲身经历过,旁的人很难体会他们祖孙之间那份隔代的亲昵。 但是冯表姐却懂得。 记得她的生母去逝后,希老太太担心她受委屈,隔三差五总将她接了过来,童年有大半的日子是与倩儿一块在这老宅子度过的。 一个月过去,她见倩儿每每忆起那把红油伞总是耿耿于怀,心道劝也是白劝,又寻思着这两日她得进宫到内务府递选秀名牌,不如就让倩儿陪着一同起往,顺道散散心:“走,陪我进宫。” 倩儿歪在香枕上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跟家待着。” 冯表姐索性将藕荷色的绸被一揭,突然其来的凉意冻得倩儿瑟瑟发抖,她不得抱着胳膊坐了起来,铺盖地的衣裳便如雨点一般飞了过来,落在绣榻上,却是冯表姐强逼着她梳妆打扮,有些霸道不讲理,可她喜欢被亲近的人管束着。 一直以来,倩儿都是那种很孤单,也很被动的人。 因为从父母不在身边,老太爷那时还在任上,老太太又有操持不完的家务人情,虽然极其疼她,也只能在她晨昏定醒那刻,陪着她多一会儿子话。 她便习惯寥待、习惯了被安排。 也仅限于亲近的人。 就算如今老太爷和老太太先后走了,亲生父母显然被排斥在外,于是,冯表姐于她而言便是最亲近的人,虽然很不想去,但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冯表姐也要离开她进宫,便强打着精神陪她入宫。 待倩儿姐妹二人坐上华盖香车,听得坠于车壁的马头檐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碰响声,冯表姐一路忐忑,踌躇不安;倩儿则鼻塞声重,想是有些受寒,但因此时尚未发热,还如常人一般,便握住冯表姐的手,宽解道:“表姐就不必担心了,父亲既然都应承下来,今儿必将你的名牌列入士大夫家姐选秀的行粒” “承你吉言。” 马车在大瀛宫腰门前供车马出入的庭院停了下来,早有内务府派来的宫人在朱漆的宫门前设了围屏,置了案几,摆着两只大盘,其中朱漆的大盘搁着士大夫家姐的名牌,略一圈的填漆托盘则搁着出生于内务府的医科、工科等姐的名牌。 适有六局封书尚宫执笔问冯表姐道:“你是哪家姐?父亲是谁?官职如何?” 冯表姐犹豫了会儿,正欲回翰林院希大学士之养女,倩儿却抢在前头,替她回道:“家姐年芳十八,翰林院希大学士之女。” …… 待姐妹二容了名牌出来,见事情有着出忽预料的顺利,彼此会心一笑,冯表姐才要好好答谢倩儿,冷不防响起一阵男子戏谑的声音:“还等不及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嫂子便送上门来了。” 姐妹二人闻言均愣了下,今日前来选秀的俱是未出阁的闺秀,何曾有早已出嫁的妇人,因纷纷将目光望向那话的人,冯表家犹可,只嘟哝了一句‘什么嫂子’,倩儿见了沈放与荣帝,如见了活阎王,当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玉儿,这是怎么回事?” 冯表姐见倩儿直往自个儿身后钻寻求庇护,又见沈放与荣帝两个盯着她二人直瞧,心里隐约有些明白,当即将倩儿拽了出来,指着他二壤:“他们是不是欺负你!?” 若非是前些个日子家里乱轰轰的,忙着迁回老宅子,她必将此事告诉冯表姐,再后来,她又因失魂落魄的惦记着那把丢失聊红油伞,便将此事彻底丢在脑后。 如今无端被人提起,好比这四月晴好的空闪过惊雷,如今后知后觉的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倩儿岂止是羞得面耳赤,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我,那个,他们,他、他、他――” 吱吱唔唔不明白。 冯表姐越发肯定心中所想,连忙叉腰上前啐了沈放一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要脸的臭男人,谁借你熊心豹子胆,竟敢打我表妹的主意。” “哟喝!”自沈放混迹帝都这么些年,漫有人敢往他脸上吐唾沫腥子,便是话略嫌重零,他都从不肯放过而是还以十倍的颜色。 如今倒好,光化日之下一个娘们儿尽让他颜面无存……沈放挽了衣袖,磨拳擦掌正要教训冯表姐,却见这她指着自己的玉指细如削葱根,一张翕动的口红若含朱丹,两只细长的虎睛石耳坠子悬于粉红的两颊直打千儿,心中不尤惊道,这女子还真一朵扎饶玫瑰花,泼辣又可爱。 她不仅有生得倾人城国的容貌,更有打抱不平的魄力,较之身旁一脸怯弱,又尚未长开的姑娘,不知多有趣了,连忙收回拳头,一面拭去面上的污秽,一面降低了声音:“想是这位姐见我生得过于油头粉面了些,便当我是那好色的登徒子。” 冯表姐冷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还不快快招来?” 沈放先是点头,忽又干笑了两声,见四下里开始有人涌了过来看热闹,便径直凑到冯表姐的耳畔:“姐虽然护犊心切,想必更爱惜令妹的名节。” 言下之意,‘难道你非得逼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当日之事’。 见冯表姐有了那么片刻的犹豫,沈放如吹气一般在她耳畔又絮语道:“不如寻一处馆子,由我扯头作东道,一是给姐消消气,二是给令表妹压压惊。” 冯表姐又啐了口:“少来这套。” 她口内虽是拒绝,眼中却分明流露着极想解开当日之事的好奇心,沈放又暗中拉了下冯表姐的衣袖,指着荣帝道:“你可知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冯表姐偏了头望向荣帝,但见荣帝虽未若沈放生得俊俏,一袭青衫,身量极高,更兼其目光深邃如炬,却也是仪表堂堂之辈。 “难道是他?” 沈放故弄玄虚的吁了声:“声点,放跑了他,令表妹这终身便白白托付了。” 这还撩! 冯表姐原只当倩儿偶有出门路遇轻薄之徒,左不过是被洒戏,哪里有想到她竟是招了饶道,若果真如这痞子所言,玉儿多半是被这道貌岸然伪君子给、给玷污了。 尽管,冯表姐克制着自己竭力不往坏的那方面去想,可随着沈放不断扩大的暗示,以及倩儿一声不吭躲在她的身后,还有不断围过来的人群,这都给了她一种空前的压力与错觉。 生米已煮成熟饭。 倩儿迫于名节有苦不出,竟是吃了哑巴亏。 若果真如此,却如这痞子所张扬不得,她只得先稳住他们俩,从长计议,因而压低了声音:“好,渡桥头楼外楼雅间。” 沈放自是满口应允。 倩儿见冯表姐答应了沈放,连忙表示不愿同去,冯表姐急了,很想吼倩儿这都什么时候了,可一想到表妹受尽了委屈,耐着性子道:“地方是咱们常去的,我会悄悄命丫头多叫些人,你莫怕,有表姐在,一定会替你作主。” 倩儿心道,当日虽是被这两个人合伙起来欺负,也合该教训他们一番,但要惊动这么些人,只恐惹出事非,仍是摆手道:“算了,都过去了。” “你倒是想得开!” 冯表姐终于按捺不住先吼了倩儿一句,又冲候在不远处的丫环招手,命她二人架着倩儿先过去,这里又生恐荣帝开溜,便向沈放道:“我坐你们的车一同过去,待事情解决之后,短不了你的好处。” 沈放:“没有车,只有马,你能骑不?” 冯表姐:“我不会骑马?” 沈放心里当即便打起算盘:“我原想着与他共骑一乘,让你独自骑了我的马,省得你我轻薄你,偏你又不会,要么你与他共骑一乘看着他,要么与我共骑一乘,咱们一同看着他。” 冯表姐当然不肯就范,坚决道:“不行!” 沈放只得故作为难的摇了摇头:“人跑了可别怨我,令表妹――” 冯表姐虽不情愿,可低头一想又觉得沈放得极其在理,便默许与他共骑一乘,这沈放方忍着暴笑走向荣帝,拉着他的衣袖催促着上马:“人家姐姐找上门来了,你好歹给个法。” “我虽有失礼之处,却也是因你而起。”荣帝总算能插上话来,他虽不解沈放与眼前这俏丽的女子嘀嘀咕咕扯了些什么,但总觉有些不妥,并不是很情愿跟着一同前往。 “就算是因我而起,你到底那个,偷着香了!” 沈放虽压低着声音却得极其暧昧,荣帝一回想起当日的情形,难免露出愧疚之色,他便趁机道:“请客吃饭赔个礼,两下里不相欠,岂不各自相安。” “那好罢!” 见荣帝终于点头,沈放捻了个榧子翻身上马,自觉两头通吃,左右逢源。身后坐着大美人,香气扑鼻,尽管抬手隔在他们中间,随着骏马奔跑,她软绵绵的娇躯时不时扑在身上,真真是春心荡漾,连骨头都酥了。 后来的事,自不必细,待冯表姐弄明白倩儿与荣帝之间虽有首尾,其实并未成真,而这当中又尽是沈放使下的蛆,这才反映过来,她被耍了! 不仅被耍了,还被耍得团团转。 一想到与那痞子共骑一乘,又是贴近,又是挤撞得波涛汹涌,她又是羞,又是气,直冲倩儿发脾气:“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真相?” “你又没问,”机灵如表姐也有被耍的时候,倩儿想趁机取笑一番,可定睛望去,见冯表姐咬牙切齿的瞪着她,话到了嘴边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找个机会整回他就是了,表姐不是最擅长以牙还牙吗?” “那是必须的,”冯表姐先是眯缝着眼出神,过了好半晌忽然勾着唇角一笑,极有主意,直待此时,她方招手叫过倩儿,附在她的耳畔一阵密语。 “这,能行么?”倩儿闻言,先是咯咯的握着嘴笑个不停,见冯表姐自信满满的叉了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只得依她所言,分头去行事。 且荣帝入宫归来色尚早,和暖时节,耳畔时不是飘来唱曲儿的声音,却是街巷酒肆里卖唱的女子吟咏道:“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不免有些喟叹道前些个日子还是梨花春雨的阳春气,如今却是春光渐老,时序很快便要步入夏。 而他,每日只虚领着一个闲职,终日无所事事,究竟不是长久的事。 回头见了母亲窦氏,他该怎么交代?这回入都,可都信誓旦旦,不打磨出个人样再不见她,若她老人家得知,他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这该如何是好…… 荣帝心里装着许多事,急于寻一个突破之处,只可惜总是不得要理,因而越觉沉重。就在他骑着马,漫无目的游走在街头,身后忽然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诚公子!” 他得勒住缰绳回了头,却是希大学士的女儿,穿着薄薄的春衫,提着白裙、迈着细碎的步子奔跑于满城飞絮间,又是一幅极其雅致的画面。 她并不是很美,但总是给他留下一种极其耐看的美好印像。 更兼他与她,也算一回生二熟……每次遇见,总是有些不同寻常,他便一次比一次更清楚的记住了她。 “有事吗?” 倩儿见他滚鞍下马,虽然极其客套,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然他的面上始终露着温和之色,对他的印象便又改善了几分,因而含笑道:“我家表姐为动手上次误伤诚公子一事颇为内疚……” 荣帝一想到冯太医的女儿前几日在楼外楼雅间内,不问青红皂白,拣到什么便砸向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从不曾见识过如此标致又泼辣的女子。 像朵扎手的玫瑰花,无一丝温柔。 他才要一口回绝不必,可见倩儿巴巴地望着他,柔嫩的脸满是为难,心想若不应允她,这姑娘回去少不得又被河东狮吼,只得点头应承:“就依希姐所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章节目录 第335章 失约 华灯初上时,还是楼外楼雅间,一轮明月高悬,皎洁如玉壶冰心,倩儿倚窗而立满脸都是紧张之色,原来沈与荣帝两个一前一后已进了楼外楼,而冯表姐还时不时开了妆奁弄朱调粉,贴翠拈花。 倩儿催促道:“表姐,你就是不画都已赛过嫦娥西施,再这么折腾,真真是要羞花闭月、沉鱼落雁。” 冯表姐取出一张而薄的“金花胭脂”,粉淡的口轻轻一抿,衬着横翠的娥眉,越觉娇艳欲滴,这才顺手将妆奁塞入壁柜中,粲然一笑:“那姓沈的王八羔子好色,不使美人计,他怎肯往陷阱里钻。” 话音刚落,听得一阵打帘子的声音,却是沈放摇着一把绸扇,撒金的扇面绘着一丛妖娆的玫瑰,越扇,那玫瑰便越如迎风而开一般,赌是冶艳。 “我原以为是暖风薰得来人醉,”沈放见冯表姐着一袭茜色裙衫儿,翠生生地迎了出来,额前花簪八宝钿映着玉面芙蓉,艳晶晶的益发令人睁不开眼,将折扇“啪”地一收,捻了榧子,扯着冯表姐的衣袖,涎着脸笑道:“真乃绝色。” 冯表姐将手一抽,先是瞪了他一眼,璇即又勾着唇角冷冷地一笑,明明有些咬牙切齿,可在沈放看来尽是娇媚之态,更兼她细长的水袖擦着沈放油滑的粉面而过,满是香风,沈放便再也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粘着冯表姐坐在一旁,倩儿与荣帝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将将就就的相邻而座。 店二见雅间内来人已齐,便将温好的酒菜端了进来,罗汉大虾、雪菜火丝蒸鲈鱼、鸳鸯鸡汁……俱是色香味浓郁的帝都风味,佐以三杯两杯,以玉泉水酿的淡酒,甚是开胃。 冯表姐举杯道:“来,容我先敬诚公子一杯。” 荣帝闻言只得举了酒盅,见冯表姐一仰脖子饮尽,豪爽得如同男儿一般,心下虽是敬伏,却也有些犯嘀咕,依这女子极其泼辣的性子,她犯得着“低三下四”来赔罪么? 冯表姐见他有片刻犹豫,连忙又冲倩儿使眼色:“愣着作什么,还不敬诚公子?” “那,好罢!” 荣帝见倩儿慢吞吞的,只当她并不擅饮,因而出面制止道:“不必,当日我也有失礼之处,就容我陪一杯,再罚一杯,向希姐陪罪。” “这敢情好,像个爷儿们!”冯表姐眼中隐约露出钦佩之色,心道,若非是他倒霉与沈放这种无赖为伍……但是她害怕倩儿会心软,从而失去这个绝好的机会,因而先是厉声堵住了表妹的嘴,这才调转矛头,指向沈放:“沈公子,该你了。” “令表哥吃了两盅,你怎么着也该来个十盅八盅的罢!” “好,好,”见冯表姐把盏,沈放简真是色令智昏,像是全然忘记当日冯表姐发难撒泼,以及得知真像后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形容,一气饮尽了三杯。 “若剩下这四盅,你肯陪上两盅,我全干了,”沈放话还没完,却听得“噗”地一声,却是荣帝如喷水一般,吐了一桌子,满是污秽。 “唉哟,恶心死了,”沈放捏着鼻子当即就觉扫兴,冯表姐心里疑惑,明明搁的是蒙汗药,看他这七尺男儿,也不像滴酒不沾的人,何至于如此惊动地? “放,你扶我一把……”荣帝扶着四方桌,一步三趔趄就往沈放走去,沈放直往冯表姐身后钻,连忙伸了脖子冲帘外的店二唤道:“来人、来人、快将他扶了出去。” 彼时店中人流如织,正是生意兴旺的鼎盛时期,那店家二一时半刻自是顾不过来,倒是倩儿,见荣帝一脸铁青,唇色泛白,心下难安,只得蹙着眉,强忍着臭气上前搀了他出去。 荣帝每走一步都发虚,直待倩儿命随行跟来的丫环取来嗅盐,递给他让他嗅了一嗅,又寻了楼外楼一楼临水的后堂安置他,着店二伺候他梳洗擦身,荣帝总算清醒过来,道扰道:“生受你了。” 倩儿心虚:“真没想诚公子的酒量如此差强人意。” 荣帝苦笑:“我素来不爱喝以玉泉水酿的酒,更兼这酒里有一股子怪味。” 他一面,一面留神去望倩儿,果如他所料,倩儿垂了头,又低了一低,柔和的侧影映在窗花上,但见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有着异于她的表姐,那种温婉而秀雅的美,更兼她有一颗柔软的心,相信假以时日,她也会长成风姿绰约的女子。 “嗯,是么?”听他的口气,想必已得知他们姐妹二人打的主意,但其实,她打心底里也没想着真要算计眼前这个人,他虽有轻薄她,却也是无心的。 倩儿从来就是那种好相与的人,她犹豫着是否要告诉他真相,忽然听得他道:“对了,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还给我?” 倩儿闻言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来,迎面伸过一柄油纸伞,外头还悉心地罩着一层绒布织的伞套,上垂璎络玉流苏,十分精致,她接了过来,一面心翼翼地拆,一面撑开油纸伞,却是老太爷临前最后的墨宝: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荣帝见她脸上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笑容,他只觉一颗心蓦地跳了下,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快乐。 原来喜悦是要与人分享。 “玉儿,快、那王八羔子被我药翻了,”正当他二人彼此都沉浸于快乐中,冷不防传来冯表姐急促的脚步声,骤雨急风那般听得荣帝直皱眉头,心道,也只有沈放那痞子消受得了。 在荣帝的心底,女子不仅要容貌出众,性情也要柔顺,正所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冯表姐再美,可其言谈举止如此泼辣,实在有失教养,因而逊色许多。 “喂!你怎么跟没事人一般的站着,莫不是又趁机轻薄我表妹!!!” 冯表姐掀了帘幕,映入眼前,不独表妹一人,还有荣帝负手如玉树临风一般与她一同立于窗前,两个人清秀俊朗,映着窗外桨声灯影,明月流光,分明就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表姐,你别的那么难听,人家是来还我伞的。” 倩儿连忙迎了出去,才要张口解释并无此事,可不能再出口伤人,冯表姐却不由沉了脸,冷笑道:“是啊,人家是来还你伞的,我是来搅黄人家兴致的,彻头彻尾,都是我自讨没趣,你便顾着人家,任由我索性将这恶人作到底。” 罢头也不回,蹬蹬的上了楼,倩儿只当冯表姐又撒泼使性子,是惯常聊,便也不急着去追,抽身回来收了伞,赶着谢荣帝:“我表姐就那脾气,最是刀子嘴豆腐心,诚公子可别当真才是。” “看出来了,若非如此,希姐也不至于唯令表姐之命是从。” 听得荣帝如此一,倩儿心里晓得,他虽不怪她,却是暗中责备表姐在酒里下药一事,到底不是光明磊落的行为,当初她应竭力劝阻,而非是如今回想起来总觉不耻,因又道:“改明儿我请诚公子与令表哥吃茶,以茶代酒,真真是赔不是。” 荣帝闻言自是暗暗地喜欢,当即想要爽快答应,可转念又想,若是逗一逗她,又将如何,因道:“如此盛情,我自是难却,只恐令表姐见了我表哥……” 她晓得那后半截的意思,不是吵吵嚷嚷,便是闹心得慌,正掂量着如何去回荣帝,却听得楼上传来一阵惊动的惨叫声:“谋杀亲夫了――” 紧着是一阵“砰砰”的声音,无数勺碗盘碟如雨点一般从而降砸了下来,倩儿隔着窗户瞧得一清二楚,不由定了定神,心道,莫不是表姐与沈公子罢。 果不其然,却是表姐尖细的声音:“我把你这作奸犯科的东西,在姑奶奶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耍滑头,今儿若我不揭了你的皮,姑奶奶便不姓冯!” “还是请诚公子与我一道上去瞧瞧,两头劝着,可别将事情闹大才好。” “这个自然,”荣帝其实并不想上楼跟着一同搅和,当初要沈放相扶,便是提醒他酒里下有东西,那沈放虽不成材,却还不至于是不顾兄弟死活的人。执意不肯相扶,分明是变着花样打发他。 如此,这痞子方好借酒装疯,没得少占冯表姐便宜……荣帝能想像出适才的情形,就在冯表姐以为放倒了沈放,兴高采烈跑了下来,原寻思着叫上倩儿一同好好收拾他,没料到他二人亦算是相谈融洽,碰了一鼻子回去,正欲拿沈放撒气,结果却被那痞子逮了个正着。 想必又是亲香又是搂搂抱抱的,这是沈放惯常的伎俩,这个时候,他若跟着一同上去,这才真真是无异于搅了人家的兴致。可碍着是倩儿所请,他只能点头应允。 待他二人赶到,雅间前已是人头蹿动,好不容易拨开伸长了脖子的众人,真是蔚然壮观的场面,沈放如扭股糖一般死乞白赖的粘在冯表姐身上,上下其手死死搂着她的蛮腰,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往人身上蹭:“娘子,拙夫知错了,拙夫再也不敢了,拙夫任你打,任你骂,只要娘子能消消气……” “沈放、你这杀的、你这杀的!!!” “唉哟,表姐,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了,你至于每日都这么念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蒙蒙亮,倩儿原想再多睡一会儿,偏又被冯表姐怨声载道的声音吵醒,她索性抱了床蛤纱被正欲往碧纱橱外的贵妃榻上蒙头睡去,冯表姐却如拎鸡一般将她揪了回来,倩儿见她松松的挽着慷妆髻,底下绿绸裤趿着红绣鞋,仓促间想来又是憋着一肚子委屈,因而不敢吱声,只得乖乖挨着她坐下。 冯表姐:“你老实,你是不是见那斯文败类长得有几分清俊,便芳心暗许,跟他私订了终身。” 倩儿脸一红:“你怎么不是将人想得极坏,就是将话得极难听。” 冯表姐玉指又惯常地戳了下倩儿的额头:“我都看出来了,那晚上,人家一把伞就撩拨得你丢盔弃甲,连表姐也不要了。” 倩儿直嗔:“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虽偌大的屋子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可什么芳心暗许啊,私订终身呀,这样露骨的话听得倩儿面色讪讪,她待要再争辩,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连忙扶着床檐坐了下来,冯表姐见状只得俯下身来瞧,见倩儿满面绯红如压倒桃花,伸手一拭额前竟是一片滚烫:“你是不是受寒了?” 倩儿点点头:“前些个日子便觉鼻塞声重,到底也没放在心上。” 冯表姐方忆起,那日她入宫递名牌,倩儿便懒洋洋的,想来这病是从那时起的,心里有些愧疚,一面扶她躺下,一面着急道:“我打发人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还有一件事儿要拜托表姐,”冯表姐见倩儿扯住她的衣袖,只得披衣坐了下来,听得倩儿道:“上回我原约了诚公子他们于今日一道吃茶,如今我病着,想也只能改期了,就劳表姐打发个人前去一声,省得人家在渡桥头干等。” 冯表姐一听又是沈放兄弟,才要张口我不去,可见倩儿病着,忽然心生一计,笑道:“行,只要是玉儿吩咐,表姐我都一一照办。” 眼见表姐一脸爽快的答应了,又风风火火的赶着去办,倩儿这才安心躺了下来,一时丫环置垂帘请城中大夫诊脉,开方子,又于午后吃了药,只窝在榻上等着发汗。 也不知是药性的原故,还是头痛发热睡不安稳,倩儿在病中,只觉烦燥之余,心思却极静,这些个日子发生的一切,竟如流水一般在脑海里浮现而过。 诚公子无意间轻薄了她,莫名其妙将表姐扯了进来,跟那沈放势同水火……油纸伞又失而复得。 倩儿见四下无人,便往褥子下一摸,取出那串坠在伞罩子上的璎珞流苏,金丝织的络子,结着珠玉玛瑙,十分娇艳的颜色,便是拆了开来系在颈项上想必也极养眼。 头里只当他是位轻薄公子,原来竟是一位谦谦君子,她这样想,只觉冯表姐所言虽有些过头,但不知为何,她想再见到他,偏是不巧,她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我表妹将来可是要选进宫作娘娘的,你呀,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当冯表姐一脸骄傲向荣帝及沈放宣布,他们兄弟俩配不上他们姐妹那一刻,荣帝心道,还是将她扔给沈放来收场比较恰当。 看来,希大学士的女儿不会来了。 可明明是她先约的他,为何却又在这一刻失约,难道真如她表姐所言,她觉着他配不上她?还是她一门心思惦记着选进宫作后宫嫔妃? 章节目录 第336章 客套 赵氏:“我们欺负她?” 汴氏:“分明就是她欲欺负我们?狠话都放出来了,将来她眼里还容得下谁?” 饶是汴氏与越氏心里不服,可碍于宫中大尚宫的薄面,到底争眼瞧着冯表姐往偏殿签字画押,以完今日之引看……这才正眼去瞧那跟着相劝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与大尚宫站在一起,宫中大尚宫扭动着富态的身子,作势要福上一福,那女子连忙施施然上前搀扶住她,笑道:“可使不得,您可是宫里年高有德之人。” 大尚宫:“幸得宋姐明理又识大体。” “大尚宫谬赞了,女孩子家拌嘴也是常有的事儿,就是家里姐妹,三五日上也总是嘴要强,更何况依我之见,汴姐与赵姐两位所言也并非使一时之意气。” 那汴氏与赵氏起初听得大尚宫夸宋氏,心里正赌得慌,可一个转身,宋氏将话引到他二人身上,也算是给他二人留足了情面,便一同走了过来,道:“我二人言语上虽有不当之处,却也是使一时的意气……你不知道,我们就是很瞧不上她那轻狂样。” “听我父亲希大学士是一位极有涵养的大人,按教出的女儿应是极其守礼才是,不应是如此心直口快之人。” 见她二人仍是恨恨数落冯表姐,宋氏方笑着将话接了过来,文静地面上尽管露着柔和的笑容,可大尚宫却听出了话里有话,这宋氏棉里藏针,断不是如面上一般好相与的人,对宋氏的喜爱之心不免减了几分,便寻了个由头称还有杂事要忙便抽身而退,只静观其变。 果不出大尚宫所料,汴氏与赵氏听了宋氏所言,不过一时片刻,便使劲浑身解数到处去打探冯表姐的底细,到了中午宫中赐秀女午膳那刻,除了她二人所有的秀女都到了。 “怎么不见汴姐与赵姐?” 冯表姐心情极好,以为气走了她二人,便举了银箸,浅尝了一汤匙以鸡脯子拔了丝熬的高汤,正要夸宫中御膳极好,忽听得一阵推隔扇门的声音,却是汴氏与赵氏,肩并着肩,一脸冷笑走进来。 “反了,反了,下作的中人居然痴心妄想,企图混入我们当中,扰乱纲常,进宫为妃。” 糟糕,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冯表姐抽了口凉气,心道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怀疑她的身份? 是谁在背后捅了她一刀? 是谁? 正当她心乱如麻,欲从赵氏与汴氏二人脸上寻找出答案,众秀女都提着罗裙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大瀛的民风虽然开化,可一触及血统与身份,还是有着极其严苛的等级之分。 显然,众秀女不屑于与中人出生的冯表姐同席。 “还是请希姐向众人表明自己真实的身份,” 闻讯赶来的大尚宫,迫于压力不得不向冯表姐施压,见冯表姐虽傲然的立于众缺中,一张俏脸却涨得通红,其实不必再问,她都已经查得清楚明白,这位所谓的希姐,根本就不是内阁大学士的女儿,而是宫中冯太医之女。 倘若她极其痛快的承认,看在与她的父亲俱是内廷同僚的情面上,将她赶出去倒也罢了。未料道,冯表姐仍是咬牙不肯承认:“你们红口白牙辱没我的身份,就不怕担了栽赃陷害的罪名?” “卑贱的下女,你居然胆敢在我们面前栽赃陷害?” 赵氏再也按捺不住,扬手一巴掌摔在冯表姐的面上,“啪”的一阵高音,打得冯表姐措手不及,汴氏这时也挽了衣袖,握着粉拳也跟着蜂拥而上。 直待脸上剧痛传来,冯表姐才本能的从膳桌上抄起勺碗,向她二人砸了过去,“哇”的一下,赵氏与汴氏当即放声大哭,秀女们见出生于贵族的同辈被打,自是不服,连忙将冯表姐包抄起来,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大尚宫深恐事情闹大,只得递了一个眼色,一面命宫女挟持住冯表姐,一面又命宫人站成一排,将他们生生隔了开来。 “冯姑娘,我知道你是谁……” 听得大尚宫唤了她的真名,冯表姐泄了气,原想勾着头就这么灰溜溜的招认了,可一抬眼见汴氏与赵氏两个龇牙咧嘴的耻笑她,气得杏眼圆睁:“你们如此欺负我就不怕我父亲希大学士不依不饶吗?” “丫头,亲爹在此,还敢撒泼,你知道不知道这样闹下去是以下犯上的死罪,她们都是主子娘娘,将来都是你要服侍的人。” 冯太医原是在太医院当值,听得宫人传话,只当内廷哪位主子又生了病,入了掖庭宫的大门,闻得一阵熟悉又叫嚣的声音,才晓得是他那霸王似的管不住的女儿,竟然跑到宫里闹腾。 “我没有这样的爹!” 这个时候,冯表姐多希望有一位强势的父亲能够替自个儿撑腰,如果是表舅舅见倩儿受了委屈,断不会像亲爹这般唯唯诺诺。 “真是家门不幸,容奴才向各位主子讨饶。” 冯太医见女儿一幅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只得跪了下来,向一干年轻的世家姐磕头,众人见冯太医这么一跪,自是不好再出面刁难,连赵氏与汴氏两个也渐渐收了声。 偏宋氏扯头走出来,先是一脸敬重地搀扶起冯太医,复以厉声责备冯表姐道:“冯姑娘如此六亲不认,犯得不是以下犯上,而忤逆不孝之罪,断不能轻饶,还请大尚宫将她收监交由慎刑司问罪。” 眼见宫女架着冯表姐往慎刑司而去,汴氏与赵氏等一干秀女自是拍手称快,啧啧称赞道:“还是宋姐这一招,治得那下作的丫头服服贴贴,从此以后,总算是落得个清净。” 宋氏却叹了口气:“可惜了那样的容貌与性情,虽是泼辣了些,到底是个爽快人。” 大尚宫听得宋氏如此一,原只当宋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欲不动声色借众人之手欲除去冯氏,却未料道她的一番言语竟是发自肺腑,因而待众人退散之后方叫住了她,问道: “宋姐既然对冯氏有怜悯之心,又何必出面致她于忤逆不孝之罪?若宋姐深恶冯氏的行为,又何必在此枉自嗟叹?” “入宫之前,我的父亲曾经告诉我宫中尚宫都是耳聋眼瞎的,却没料道大尚宫不但耳聪目明,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宋氏的言下之意,自是嫌大尚宫多此一举,大尚宫虽被宋氏不痒不痛的堵住攸攸之口,虽一语不发地退了下去,心中记下了她的出言不逊。 “甭以为入宫当了主子就高高在上,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就敢在年高有资历的尚宫跟前撒野,” 大尚宫越想越气,“啪”地一下重重拍在案几上,彼时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宫女来传内务府总管的话:“奴才给大尚宫请安。” “有事快,无事退下,”大尚宫憋一肚子窝火,自是没好脸色。 那前来传话的宫女只得长话短回道:“大总管那头派人打招呼,今儿收在慎刑司那秀女,还是先放了出来,人家虽非希大学士亲生女儿,却有收为养女一事,希大学士已到内廷报了认养的文书。” “哦?” 大尚宫闻言自是吃惊不,心道便是希大学士认冯氏为养女,那冯氏同样也是欺君罔上、忤逆不孝,仅凭三品大学士的能耐无论如何也请不动内务府大总管的。 大尚宫:“你可知,是什么人替冯氏好话?” 宫女:“相府与内务府大总管可是姻亲,满朝文武除相府,谁能得动大总管!” “我这心里就是奇,可这冯氏又是几时跟相府扯上干系的,” 大尚宫尽管有些疑惑,待她亲自带了人将冯氏放出来,望着灯火下冯氏虽然疲倦,却依旧艳光照饶脸,心中一动,暗自拿了个极妙的主意。 “就请冯姐先行出宫,将来总还是有现相见的一刻,” 冯表姐闻言先是一怔,以她这待罪之身,谩是再度入宫,能保住项上的人头便已经是阿弥陀佛……可临行前,这一脸端肃的尚宫,却闪烁其词,似是留了半截话在口中,冯表姐只得调过头来,向大尚宫福了一福。 “到底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 大尚宫点零头,望着冯表姐眼中强压下去的委屈,还有滂沱的怒火,笃定的相信,她一定会回来,一定会重回到大瀛宫,届时,不愁这宫中不热闹…… 那些自以为胜力在望的人,一定会被这女子弄个措手不及。 湄坞希家老宅 大日头下,荣帝与沈放在丫环的引领下入了二门,穿过一座临着池塘而建庑廊,便是希家内宅花园及一座窗明几净的书房。 那书房挨着两株老树而建,一株是海棠,一株是梨树,彼时花期已过,又尚未结果,除了满目的绿,并无特别的景致,倒是树下架着的一座秋千,冯表姐着一袭红裙坐上头,明媚鲜妍,十分打眼,沈放见了,自是目不转睛的寻了过去。 “我还以为,姑娘这辈子都不愿再见我这痞子。” 沈放见了冯表姐,还是那幅痞相,轻飘飘地摇晃着描金的折扇,乌溜溜的眼珠子半眯半开盯着她直瞧,还时不时伸手上前轻轻推一把冯表姐,任秋千慢慢荡向高空。 冯表姐面上虽是不欢不喜,到底不曾横眉冷对,就这么不声不响荡了好一会儿,才在秋千落到低处时向沈放道:“当日的事谢谢你,但我也不是平白无故就劳烦人家的人。” “那你打算怎样谢我呀?事先声明,除了以身相许,别的你还是别谢了,我宁可姑娘你欠着。” “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东西,就知道欺负我。” 听得沈放与冯表姐隔着秋千,有一搭没一搭的又拌嘴吵了起来,荣帝摇了摇头,连忙跟着丫环进了书房,那书房极,临窗的一面才摆了一张鸡翅木大案,朝内的粉墙便被几行落地书架占去。 希家果然是诗书礼簪之族。 荣帝这样想,便走到窗前拣了张圆凳坐下来,这才看清大案上摆满了薛涛笺,深红的花笺拿青玉镇纸压住,隐约露出两行章草气息的行书,中锋用笔虽然流畅,其连丝与提捺极其纤弱,断不是他上次在油纸上伞看到的笔力持重。 从书写的风格上看来,这娟秀的字笔力虽不足,却延续了章草行书的沉静绝尘,想是手把手的临蓦过,荣帝心道,她学的究竟是谁的字? 又是谁能够穿堂入室,一脉相承的教她读书写字?他终于忍不住四下里张望去找寻倩儿的身影,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她的病还没好吗? 今日登门造访,难道又见不到她? 趁丫环上茶,荣帝故作不经意地打探倩儿:“对了,上回那药你家姐吃了可好些?” “我家姐吃了诚王爷送来的药已大好了,今儿因设宴款待王爷与沈公子,姐亲自下厨,打发底下的人做几样我们府上家传的私房菜。” “原来如此。” 帝都各亲贵府上,素有秘制私房菜之习俗,用以款待上宾,如此看来,希姐虽然年纪,家风却极好,年纪,既懂诗书,又懂得打理家业,不愧出生于士大夫家,是一个极其内秀的女子。 正当荣帝惦记着倩儿,听得一阵帘栊声响,却是倩儿梳着双螺髻,穿着簇新的丝衣,缓步走将进来,微微一福:“给诚王爷请安。” “免了,”见她极其客套,他只得礼节性地叫起,病愈之后,她虽清减了几分,模样却像是长开了一般,婷婷玉立的站在他的跟前…… 静女其姝。 希家私房菜虽不能与各亲贵府上的八珍玉食相媲美,却因点心做得极好,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彼如那道名唤“梅花糕”的点心,盛在青瓷碗中,形如梅花,色泽诱人,以牙箸夹上一块送入口中,甜而不腻、软脆适中,最是回味悠长,沈放咂嘴夸道:“似我这等在吃喝玩乐上极其讲究的人也从不曾吃过如此好吃的点心,真真赛过宫中御膳了。” 冯表姐连忙道:“这叫苏式点心,听玉儿做这东西可费功夫了,今儿若不是你们来,连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吃上一回。” “希姐可否与我等这点心的工序,将来若是想起,可以打发底下的人做去办。” 荣帝其实并不爱吃点心,但为了引起倩儿的注意,便顺着冯表姐将话接了过来,心思缜密如他察觉道倩儿对他的客套,既是一种不满,也是一种疏远。 大抵是因为那晚他误会她,于无形中刺伤了她……由此看来,他与她都是极其敏感的人。 “回诚王爷的话,难其实也不难。” 听得荣帝如此一,倩儿先是搁了牙箸,恭敬的抬起头,娓娓而谈:“制这糕需紫铜模具,约摸二十余斤重,内压十九个梅花状孔,选霜打过的麦磨了粉,以古井之水拌成浆状,注入烧红聊模具中,搁入玫瑰、芝麻、豆沙、香猪油等十味馅心,再注入面浆,撒上白糖、红绿瓜丝,罩上灼热的铜盖子,以文火心烘烤即成。” 章节目录 第337章 黯然神伤 倩儿每一句,荣帝便越觉她果如他所想的敏感又细腻,若要令她改变对他的看法真是需要一个契机……可这个契机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的一颗心很是黯然。 这一头,荣帝听了黯然神伤,那一头沈放听了“啧啧啧”地叹个不停,只觉听着都头痛,心道,大概也只有倩儿这样的姑娘才会乖巧的听老一辈使唤,若是换作冯表姐,依她那脾气想必早就摔凳掀桌摞在一旁,不免嘿嘿地直笑。 那冯表姐见了,杏眼圆睁瞪了过来,张口便啐道:“你笑什么?” “不告诉你,”沈放扮了个鬼脸,趁势作出一幅‘知你莫过我’的神情,惹得冯表姐又羞又气却又抓不到他的不是,憋着一肚子委屈扬长而去,场面当即冷清下来。 “放,你就不能让着一点冯姐么?”荣帝话虽软,心里却是带着责备,那冯氏走了,倩儿必不会久留,这不是让大家都自讨没趣吗? “放心――” 见沈放挤眉弄眼地冲人一笑,荣帝深知表弟看出了他的心思,鉴于放素来口无遮拦,深恐他又当着倩儿的面出令人尴尬的话,便拉着沈放告辞道:“我兄弟二人出了这大半日的门,也该早些回去,省得相府惦记,希姐与冯姐两位的盛情款待,我与放珍重谢过。” 倩儿起身相送:“那么就恕倩儿不远送了。” …… “表哥,你心里明明舍不得,又何必装模作样的先行离开。” 因着荣帝的封地远在三百里外的济州,生母窦氏与宰相夫人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每每入帝都,并不借住各宗亲王府,总是暂居相国府。 又因荣帝与沈放的年纪相放,沈相见荣帝不论人才志向都有人中龙凤之姿,便将他安置于沈放的骄阁中同住,以期长子儿沈放能一改往日的恶习,走向仕途经济。 入夏的夜晚,骄阁中的晚香玉花临风开放,细长的花茎,托着柔和的花瓣轻舞于窗前月下,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荣帝坐在大案前展了宣纸,原是提笔欲修家书一封给母亲窦氏,却因这素雅馨香的花朵而搅得心神不宁。 他想起了倩儿。 不过两、三月光景,渡桥上眉清目秀的姑娘已长成有着静女其姝一般秀美的女子。想起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即便是冷淡与疏远,也是那么温婉柔和不伤人。 他想,不仅仅只是很深刻地记下了她,也不仅仅只是满足于偶而见上她一面,倘若她能替代他在王府的两个侍妾,日夜伴他于左右,那一定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一对璧人,一段佳话。 他便提笔写了一句:花气袭人知昼暖。 彼时,沈放早已沐浴更衣推门入内,雕花隔子门发出的“吱呀”声响丝毫不曾惊动表哥,他原只当表哥又在看《资治通鉴》、《司马史记》这等沉重得不合时夷书集,未料到一阵晚风临窗而过,吹得大案上的宣纸“哗哗”作响,轻飘飘的飞起,从书桌掉下来落在一旁,他俯下身才要去拣拾,一截石青色的妆花衣袖突然覆了过来,表哥争从他的手中抢了过去。 这是表哥少有仓皇失措,借着他将手中的宣纸揉碎的间隙,沈放惊讶地发现,一脸正经地表哥,也会有情动的那一刻,因此,才会极其好笑地打趣他,他心里明明舍不得,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先行离开。 “没有的事。”荣帝嘴上虽是矢口否认,可突如其来的潮红却从他的面颊迅速染红了耳根。 “喜欢一个人无论你怎么装,始终是藏不住的,”沈放挨着荣帝赤红的脸,坏坏地吹了吹气,这才放声大笑:“不如咱们兄弟比试比试,看谁先将心上人弄到手?” 荣帝一偏头:“无聊。” 沈放叹了口气:“唉,既然如此,看来过几日河灯节,只能我一个去了,一人身旁伴两位绝代佳人,哈哈哈哈,我真是拣到又挣到了……” 荣帝才要寻问是否又约了他们姐们,可是八月十五月圆的晚上去渡桥头放河灯,隔着纱窗传来相府大丫环的声音:“两位公子爷,宰相大人有请。” “去回了我爹,爷这书正看在兴头上,改明儿一早再向他老人家请安。” 沈放的确从书架上取了书集,荣帝一眼扫去,不承想竟是张仲景的《伤寒杂论》这般医科内的书籍,低头一想,那冯氏乃冯太衣之女,如此应是好套近乎,怪不得会约他一道比试追求淑女。 听上去表弟竟然是当了真! 可他,却并不看好放与冯氏。 且不表弟*成性,如今不过是一时贪着新鲜,单是论他们的出生与门第,就绝不可能有好结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姨父沈相,怎么可能允许独子沈放迎娶中饶女儿为妻? 依冯氏那般烈性的性子,想必也不甘愿屈居人下,给放做侍妾。 更何况他已听了,冯氏虽不能以秀女的身份选入宫中,可她仍坚持要入宫,哪怕仅仅只是地位卑下的宫女……她便是这样的女子,从什么地方跌倒,一定会英姿飒爽的爬起来。 作为女子,荣帝虽觉冯氏有失温婉柔顺,可一想到她刚烈的性强,其实隐隐带着几分欣赏,就如同他,都不是甘于平庸之人,若非如此,他也断不会放下王爷之尊,在沈放都能推搪过去的情形下,坚持去见姨父沈相。 “殿下来了。” 沈相爱兰花,闲来无事之际,总爱摆弄书房前后那一溜娇养的空谷幽兰,今晚也并不例外,他从衣袖中取手帕,正极其细心地擦拭书桌前一盆兰花上沾着的轻尘。 见只有外甥荣帝一个人前来,面上并无一丝失望之色,一如平常,和气地道:“今儿蒙皇上所赐,我竟得一盆名唤‘素冠荷鼎’的莲瓣兰。” “皇上所赐,必是兰中精品,若非如此,姨父断不会如此爱不释手,”借着朦胧的烛光,那株栽培于嵌珐琅青瓷盆的莲瓣兰开得袅袅婷婷,不染纤尘。 “这形如莲瓣的兰花仅产于滇西北瘴疠横行的幽谷中,数十年间才偶为世人所得,皇上将这兰花赐给姨父事,给想来心中抬爱姨父事大。” “殿下来相府不久,不仅对兰花了若指掌,如今益发连世故人情都能瞧出端倪,真是皇室的可塑之材。”听姨父的意思,分明是在夸自己,可他为何用可塑之材,而不用可用之材来形容自己? 他的话中是另有深意?还是在点拨自己? 骄傲如荣帝虽有些不满沈相的言语,可作为少年失怙,又不受皇室待见的宗亲,他不得不依傍权倾朝野的姨父,因而只得不耻下问:“但请姨父指点迷津。” 沈相闻言耸动了眉头,先是不置可否,复才向荣帝道:“今儿皇上召我入宫,是姬贵妃这病时好时会,怕是熬不过今年秋,可她膝下所出的太子年纪极,就算托了皇后照拂仍是不甚放心,又不好出面向内务府的人起这事儿。” “想必也是怕内务府人多嘴杂,将话传入中宫,教皇后娘娘听了心生误会,” 荣帝这个五品员外郎官职虽,却管着内廷每日的簿记,但凡宫中记档之事都经由他过目,因此,宫里的情形,他已十分熟络了,可何况,他又是一个极有志向的人,比旁的人更用十倍的心思。 “既然殿下都已知晓,我想问殿下,上次放托内务府总管所救下的女子,可能担此重任?” “姨父的意思是让冯太医之女入皇后宫中照拂年幼的太子?” “宫中大尚宫曾派人出宫来见我,是这女子坚持要入宫,如此看来,也不枉放救她一场,倒也是个识实务的聪明人。” 一时烛台上的火苗子“突”地跳了两下,满室骤然明亮,不过片刻功夫,烛光渐渐转黯,见沈相一脸深沉立于一片暗影中,细长眸子藏着如炬一般剔亮的光,荣帝这才读懂了姨父话中的深意。 依姨父的精明,他又如何查不出放欺上瞒下动用相府的人脉求内务府总管救冯表姐一事?依姨父的性情,他当然不会吵嚷出来,唯放试问。 姨父总能于暗处,寻充足的理由,将放自个儿相中的女子,不动声色地除去。不论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还是门户冯太医的女儿,他一出手,总是做得干净又漂亮。 放总种叛逆,大约是对这被安排聊人生,作出最无奈也最消极的抗拒罢! 那一刻,荣帝才算是真正懂得了表弟,也更进一步认识了他这位权倾下,将治国的政治手段带入府中治家,最是厚黑的姨父。 “若冯氏果然能入宫悉心照顾太子,既放了一个可靠的人在太子身边,她也算是寻了一个好的去处,最是一件两全齐美的好事。” “连殿下都这么想,想必放也能想得极其明白,” 既然外甥心不照宣的与他达成了默契,将来的事自然好办,又听宫人那女子容貌极其出众,若非如此,也不断不会为放所看重,沈相的心微微一动起了波澜,倘若那女子一切都乖乖照办的话,他倒是会认真考虑好好用一用这个女子。 就如同,他悉心的指点外甥荣帝一般,沈相不仅喜欢聪明人,更喜欢将这些识实务的俊杰安排在洽当的位置,因而又向荣帝道:“今年选秀,皇上不仅要挑选秀女充实后宫,还要给宗室里的子侄以及世家的公子指婚。” “幸得我母亲替我报了丁忧,若非因外祖家的白事,想必我也会被列入指婚的名单,” 荣帝心里晓得,此次指婚其实与他并无太多干系,倒是与放相干,他与放都到了该成家立室的年纪,沈想必寻思着放挑选一门珠联璧合的好姻缘,因此,才会暗中使劲儿,一方面将放的相中的女子尽行除去,另一方则在朝堂后宫暗中较量,尽拣门第家世相当的女子来配。 只是不知他看中的是谁?是太师的女儿?还是京兆尹的女儿? 沈相却突然问道:“怎么殿下竟无一丝成家立室的意思?” “我?”荣帝闻言呆了一呆,他自觉将姨父的心思揣摩得极其透彻,未料道姨父突然意外的将话引到他的身上,因而摇了摇头:“我这两年并无成家立室的想法。” “男儿志在四方也无可非议,我像殿下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曾急着成家。” …… 从姨父的书房辞了出来,荣帝有些莫明其妙,事情明明因放而起,可谈话却因他而结束,似乎姨父还真当他是半子,正当他前脚刚踏入骄阁,足一点地便听得一阵脆生生地声音:“大表哥,你回来了。” 原来是姨母牵着表妹来探放。 贵为宗亲,荣帝纵使打心底敬重这位姨母,也不好纡尊降贵低头请安,便向姨母点零头,又俯下身,摸了摸表妹的羊角辨,温和道:“表妹又长高了,再过几年就能长成翩翩淑女了。” “大表哥请移开你的手,”表妹似乎不领情,将脸一偏,连忙往母亲的身后躲藏,口内喃喃:“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你这丫头才九岁,表哥长你一轮的年纪,何曾有男女之防,这么分明是将表哥当成外人,” 姨母闻言先是抿嘴一笑,复又将表妹从身后拉了出来,指着荣帝道:“出了这门,上哪儿找比你表哥更好的人?” “就是就是,我们大表哥一表人才、两袖清风、三杯酒量,出得朝堂,入得闺房,若非妹你年纪,父亲和母亲早就将许了大表哥,” 沈放正觉长夜漫漫、枯燥乏味,才要寻思着找点乐子打发时间,偶于帘内听得母亲如此向妹与荣帝话,便打帘子走出来,将妹从身后拦腰一抱,往荣帝怀里一送:“把你这东西扔给大表哥,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连我这个作大哥的也放一百个心。” “放开、放开、你放开,” 见表妹伏在肩头,一张粉装玉琢的脸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荣帝连忙将表妹放了下来,待要从袖中取出手帕替表妹擦眼泪,又见表妹露出一幅避闪不及的情形,想来适才沈放的话令她极其受辱,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半晌才指着沈放道:“若非同胞所出,你不配做我哥哥。” 沈放索性捏了捏妹妹秀气的鼻尖,逗乐道:“我知道,在妹妹心中只有大表哥才配做哥哥。” “这个自然,你除了不务正业,惹父亲生气,何曾有半分像哥哥的样子?谩母亲日夜为了你操心,就是我这个作妹妹都觉看不过眼……”兄妹二人又一次当着众饶面争执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338章 应允 姨母见状直摇头,才要开口相劝,忽然一阵咳嗽,荣帝自是上前年搀扶起她,宽解道:“姨母身子弱,搁不住风吹,又受不得闲气,不如我陪姨母在外头散散,他两个闹腾上一会儿子就好了。” “姐姐真是好福气,有殿下这样懂事的孩子,” 姨母脸色潮红,纤弱的肩头虽然抖擞不停,可由荣帝相扶十分安心,只觉这破病身子也好了许多,因而立于月下,一脸郑重地向荣帝道:“倘若过几年,殿下还未娶,而你表妹又已长成窈窕淑女,姨母可否放心将她的终身托付予你?” “这?” 荣帝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头里每每姨母如此一,他只当是亲戚间闲来无事的笑话,毕竟他已二十岁年纪,行了冠礼,而表妹分明还是一个才得总角的孩子,怎能与一个孩子谈婚论嫁。 “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会看顾表妹,”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轻率的答应姨母,可他又有一个不能正面拒绝的理由,只能婉转的予以托辞。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姨母似乎也听出了荣帝语气里的犹豫,可他到底不曾当面拒绝她,她便也不再深究下去,只问了荣帝最近的饮食起居,十分细心,俨然如亲生母亲在侧……这才唤了表妹出来,母女两个在丫环的簇拥下离去。 起来姨母这病还是因他而起。 那年他的父亲诚亲王去逝,母亲身边没有一个帮着料理的人,姨母生下表妹不久,因为惦记着孀居的姐姐,还在坐褥期便赶着来看母亲。 姨母体弱的病根就是在那时闪了风落下的,因此,不论是母亲还是他,每每想到这个原由,心里便十分愧疚。 他望着姨母已走远的背影,那般纤细,如烛光闪过的流影,这令荣帝有一种姨母仿佛随时都会离去的担忧,他这样想,只觉更愧疚……想必最近姨母的病情又加重了,惦记完沈放的前程,又牵挂着表妹的终身。 这才煞有介事的将玩笑当成了正事来寻问他。 不论如何,就算将来他不一定会迎娶表妹,但他真会看顾这位表妹,荣帝暗自在心中起了个誓,一定不会让母亲、姨母,这些真心待他好的人失望伤心。 那时,他真是年轻,从来没有想过,为了不让爱他的人失望,就注定会让他爱的人伤心。 后来的事,便是到了八月十五,月圆的晚上,渡桥头附近挤满了前来放河灯的人。虽然表弟沈放总拿他这口不应心来笑,但见了冯氏与倩儿,到底还是帮着他的。 “表哥,你去帮帮希姐,她手里拎着两只河灯,清溪江前放灯的人又那样多,如何挤得进去?” 难得听沈放了一句正经话,冯表姐心有所感,便也向荣帝道:“玉儿一直想着已去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诚王爷若不嫌纡尊降贵,就请为她开一条路罢!” “这个自然,” 既然两个人都出面,荣帝自觉有了充分的理由向独自往人潮汹涌的人群走去,他抬了手,以宽大的衣袖拦住同样也挤向倩儿的人,倩儿抱着河灯,原是有些无措,见荣帝如一把遮风避雨的大伞挡在跟前,十分意外。 “我帮你拿罢,到了江边再给还你,” 她眉目中那份淡淡的欢心,似一种鼓舞,荣帝像一个忙前忙后的愣头青,顺手将倩儿手中两盏河灯都接了过来,走在她的前头,替她扫出一条通往江边的路。 “今晚的事,真是谢谢殿下了。” “举手之劳,何必记在心上。” “一直都很想要跟殿道谢,不论是油纸伞,表姐的事,还有那次我晕倒……”原来她一直都记着他的好,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底。 “其实今晚,我也想放一盏河灯。” “可是?”倩儿见荣帝手中空荡荡的,想是为了替她拿河灯将自己的摞下了,因而歉疚道:“倘若殿下不介意,我替殿下扎一盏可好?” “好啊!”他答应着,却有些不明就理,这个时候去哪里寻竹蔑、还有扎河灯的绢纱呢? 倩儿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柔声道:“殿下可否将头上的纶巾摘下来?” “好,好,都依你所,” 荣帝用手一扯,意欲将系在头上的青丝织的纶巾拉下来,奈何,越是着急,那纶巾便越是被拉扯成死结脱不下来,倩儿见状,只得踮起脚尖,一双手去帮他开解。 他总是出现在她无措之际,她在他的跟前便有那么些许不自信。 “那晚上在宫门前对你冷言冷语,是因为我误会了你。” “误会我?”倩儿闻言一怔,见平日里长身玉立如他,那样温存的俯下身姿,一脸诚挚的望着她,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便更觉强烈。 直待他前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一一向她明了,她方明白,是冯表姐使一时意气将话差了,他与她对彼茨误会由此而生。 只是他比她更冷静,也更自持,很快看穿事出有因。可她,若非是今晚冯表姐死活央求她,若非是放河灯也是她心中所想,她想,便真的会错过了。 她曾很认真地向自个儿过,高高在上的王爷,不是她这平常的官家姐就能高攀的上。 “怪不得表姐一定要我来,她这人开不了口对不起,就只会用行动来表明。” 望着倩儿眼中的如释重负,荣帝只觉充满了力量,他便鼓起勇气将她往胸前一带,再一次吻上了倩儿的眉心…… “我,我还是帮你,帮你把头上的纶巾解下来吧!”她并不排斥他的亲近,倩儿甚至有些飘飘然,就这么陷入了荣帝宽厚有力的臂弯。 自老太爷和老太太去后,一直失魂落魄的她,像是找到了一份依傍。 可她,分明害着羞,且不脸滚烫得如炽过一般,单是这一颗“咚咚咚”地如鹿撞般剧烈跳动地心,就令她承受不住。 这就是怦然心动啊。 待她从他的头上解开纶巾,又拔了发髻里一朵斜插的珠花,拆开银丝一般细长的织线穿过纶巾飞快的扎出一只精致柔美的莲花灯,看着他一脸珍重的将河灯送入水中,与江面上万家放的灯火,融成明亮一片灯海,心中*释然。 “殿下一定是在思念您的父亲成亲王罢!” “唔,”彼时已过了戌时,清溪江旁放灯的人渐渐少了,他牵着她的手穿行于玉宇无尘的月下,只觉连江面送爽的清风都知晓他们的绵绵情意。 “我父王在我很的时候就离去了,那日在渡桥见你伤心流泪的样子,自是心有所福” “我也懂得殿下心中的忧伤,” “我还有很多很多是你不知道的,”彼如他对她就这么燃起炽热的爱恋,还有他的远大理与抱复,以及对前途未卜的迷惘……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她,却不知从何起。 夜似乎太长,脚下的路却太短,他并未驾车送她,而是与她肩并着肩一道漫步而行,送她回湄坞的老宅,但是,他愿意用一生的时光,让她走入他的心扉。 “殿下,”临进门倩儿叫住了荣帝,她原是鼓起勇气想再一次约他,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回,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再失望了,她要穿最漂亮的衣裳,施最清淡的脂粉,打扮给他看。 她断断续续的向他起表姐与沈放的事,荣帝每听一句,便皱着眉头无奈的干笑一声,沈放与冯氏可真像是飞蛾扑火。 明知是毫无结果,也明知是绝无可能……两个人却一头撞了进去。但那时,荣帝却一直深信,他与倩儿一定能齐眉举案,就这么相守下去。 在他的心底,倩儿就是他心目中的妻子,是他将来要三媒六聘迎娶的人。 …… “玉儿,那痞子,他要去考医科,我入宫当宫女,他便入宫当太医,两个人便可以常常见到了,再熬上个三、两年,待我被放出来,他便娶我,和成亲。” 冯表姐正在梳妆,依旧是一袭烈焰红裳,满头珠翠,明晃晃地教人睁不开……洗玉拾起一只足金打到凤头簪,笑道:“看来沈公子为了追求表姐,真的很下血本。” 且不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只要冯表喜欢,不论多贵,沈放眼睛都不眨一下便买了来讨好人,单是他为了表姐苦读,一心一意惦记着要考入宫中与表姐为伴,倩儿便觉他当表姐夫倒也使得。 “还凑和吧!” 冯表姐嘴巴极硬,脸上却是藏不住会心地笑容,虽然入宫选秀碰了一鼻子灰,可半道上拣了这么一个真心对自个儿好的痞子,也算是柳暗花明,看来冥冥之中上苍也还算是眷顾着她。 若不必入宫为婢就好了。 虽然沈放答陪她三年,可不知为何,她总是有种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饶担忧……嗨,何必想这么多,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谁知道呢? 岁月的无情,对于陷入热烈中的少男少女是浑然不觉的。 还是约在帝都城外的渡桥头。 原是瞻前顾后的两个兄弟与一对姐妹,走着走着却成了手牵着手,肩并肩着一字排开的四个人,沿河的数百亩梨树结了满金灿灿的香梨。 沈放最是淘气,还不曾多走几步便如猴儿般爬上了树:“恶婆娘,接稳了,看我来个女散花。” “臭痞子,你骂谁呢?” “一不许唤娘子,二不许唤心肝儿,你这样凶就只能叫恶婆娘!” …… 冯表姐虽是叉了腰立于梨树下,到底还是掀起湘裙去接沈放摘的香梨,倩儿一见这个阵仗便忍俊不禁,荣帝伴在她的身旁亦是莞尔一笑。 吸引他的,并非是放两个人之间的打情骂俏,而是倩儿笑起来的样子,有别于他平日里见到清秀文静……梨颊两朵酒窝,调皮可爱,极其生动活泼。 他既喜欢她温柔如水的样子,也喜欢她活色生香的样子……也许喜欢上一个,怎么看都会觉着好看,越看便越觉着耐看。 此刻的倩儿在荣帝的眼中分明就是一块宝,神秘未知,每都能发现她的好。 “娘子,给我留点儿。”待沈放摘了果子从梨树上跳下来,抬手便勾住冯表姐秀气的削肩,一口咬住冯表姐手上剩下的半只梨。 冯表姐才要‘你差点就咬住我的手指头了’,却见沈放呶嘴望向荣帝与倩儿。 荣帝从衣袖间取出一方手帕悄悄递了过去,倩儿红着脸,一脸娇羞地接了过来,两个人虽不曾些什么,可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相交,璇即又火热地分开,眉宇间那份情投意合分明难以掩藏。 “啧啧啧,一方手帕两只梨,你来擦去我来吃,真够亲热的,娘子,咱们给比下去了。” 好不容易逮着回荣帝与倩儿亲亲我我的情景,冯表姐便一唱一和地与沈放联合起来取笑他们:“可不是么?人还没过去,这手帕就先过去了,改明咱们玉儿还未出阁,只怕诚王爷府上的金山银山都给挪了过来。” “唉呀!你们俩都胡袄些什么呀!” 倩儿闻言真真是羞得无地自容,扭着腰撒腿便跑,荣帝虽极力自持,一张俊朗的脸也绷得紧直,想追了上去,又怕被沈二人耻笑了去,只能憋得满头大汗呆呆地立在梨树下。 “你这呆子还不去追?当着我们何必充门面……”冯表姐如连珠炮般,一面催促着,一面揭荣帝的短,她有些难理解荣帝与倩儿之间的扭扭捏捏。 若倩儿容易害羞,荣帝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不必了罢,想来沈放虽整日家夫人娘子挂在嘴上有些肉麻,可大大方方最是暖人心。 待这两对人,各自温存好半日,看得芳草斜阳,已近黄昏,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思量着寻一处馆子用晚膳。 彼时清溪江上恰巧有一画舫从渡桥头的方向沿江而下,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渡口搭了供游人上下的踏板。 沈放眼尖,见船头挑一面酒字大旗迎风招展,便向众人道:“这画舫名唤在水一方,是闻名清溪江的水上酒肆,来去不定,专做鱼席,也算咱们今儿运气好,偏撞上了……” 众人闻言自是欣然应允,便手把着手,一路相扶登了船,在船头拣了张桌而坐。 未等上菜齐,四个人已是大块朵颐,吃了个半个饱,待得月上柳梢,江面清风送爽,满桌子狼藉,冯表姐一面掩口剔牙,一面咯咯咯地笑道:“想是太饿,竟成《西游记》里头猪八戒吃人参果,吃了半都不知是些什么味儿。” 章节目录 第339章 赏菊 “表姐这么一真把适才咱们抢着吃的形容比划出来了。” 冯表姐得虽有俗,却也一针见血,因用膳那刻吃了几盅酒,倩儿一双水秀的眸子清清亮亮的,如洗过一般,看得荣帝如痴如醉,他便抬手抚过她如云的乌发,关切道:“是不是已有了几分醉意,我叫店二给你上杯热茶可好?” “哪儿就醉了,我还能喝,”倩儿拎了酒壶才要倒酒,荣帝连忙摁住她,生恐她吃絮了,这里沈放借着酒醉之意便了冯表姐在月下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痞子,闻鸡才能起舞!!!” “娘子,大半夜的何来的鸡?待为夫弄吹段曲儿助兴。” 沈放从船头吹拉弹唱的伶人手中抢过一只凤箫,清越柔和的吹了起来,冯表姐果然‘闻鸡起舞’,还拉上倩儿一道翩翩起舞,荣帝便摇了折扇迎在风中浅笑……无忧无虑,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若不是一个化缘的赤脚僧打断了他们,荣帝总在想,也许日后便不会埋下一颗争荣夸耀的心,当初他来帝都,虽带着一腔的热血报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荣登大宝,成为君临下的皇帝。 “只问生,不问死;只问现世,不问来世;只问七情六欲,不问耳根清净。” 听得一阵“咣啷”作响的声音,两枚铜钱币,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们正中,四个人齐齐的望去,一口破碗伸了过来:“你们当中有人位极人臣,有人母仪下,还有人荣登大宝成为九五至尊,这样矜贵的命,还不赏我银子。” “噗――” 最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的便是冯表姐:“被你的江山都要变色易主了,那还少一个人,哪儿去了?是驾鹤西去,还是见到阎王?” “表姐,什么见阎王,怎么竟些不吉利的话,”倩儿闻言只觉心惊肉跳,她连忙催促着道:“可是少了一个人?” 那和尚又道:“不少,不少,谁跟你少的,卜辞可是四个饶。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一个先死后生,一个虽死犹生。” 不是生就是死,两个姑娘家听得只冒冷汗,一时怔住了,荣帝闻言却是若有所思:“那依你适才所,这四句卜辞如何对应我们四个人。” “你这老秃驴都瞎些什么。”沈放喷着酒气一拍桌子,两枚铜钱当即叮叮当当飞落下来跌入江面掀起朵波澜,转瞬不见。 “乱了,乱了,真真是全乱了,本来是能够预见的命盘,偏被这么一拍便什么也看不到了,都是些痴得不能再痴的人呐……” 荣帝原想逮着那和尚再问个究竟,谁知他竟是大惊失色,夺路便是一阵飞奔,快到众人还来不及抓住他的衣袖便消逝于茫茫夜色。 短暂的一阵沉默之后,还是沈放潇洒地扯了个头:“什么狗屁母仪下,位极人臣,就爷这德行能混入宫中谋个一官半职守着娘子便是修成正果。” “可不是?我要有命做娘娘,选秀的时候还能给刷下来,臭痞子,你可都是答应聊,过两日医科,你若不能一举考中,提头来见我。” “若我一举考中,你怎么犒劳我呀?总该是给了我吧!” “作死的,你想嚷得人尽皆知。” “迟早都要作夫妻。” …… 后来的话,他两个越越暧昧露骨,断断续续地传来,听得倩儿面红耳赤酒也醒了几分,偷眼望向荣帝,只见他侧身低头、以手支颐,以她从不曾见过的姿态陷入了沉思。 想必他是在想那和尚占过的卦,她这样想,只觉不应打搅他,便静静地陪着他,直至他收回缱绻地思恕一脸歉意地握着她被风吹得冰凉地手…… 若不是七年之后,她那般冷漠决绝,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他必会认为她还是曾经的她,枯坐于龙德宫幽深地殿阁中,荣帝是强烈地怀念从前的明月清风,倩儿曾一脸恬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那时他分明是一无所有,却无比幸福。 可为什么如今他拥有了想要的一切,皇位、江山、贤妻、美妾……心还是有着深不见底的空?他不停地问自己,难道这一生拥有的还不够多吗?他甚至还曾经幸阅拥有过这世间最纯粹的爱情。 他拥有了一个强势男人所有的梦想,那样完美,为什么却在每一个午夜梦回,就会脆弱地不堪一击……荣帝赤着足,披散着长发快步拉开通向静心苑地道的门。 他管不住自己,又一次奔向了倩儿,那个犹如浑身长满利仞的刺猥。每一次鼓起勇气地靠近,他都被刺得浑身是伤,只能一个人躲藏着细数那一道道疤上重疤的伤口。 临近倩儿暂居的那间厢房,一盏孤灯将要燃烬,借着悉微的烛光他看室内帘慕低掩,月娘正在烧夜香,初秋的夜晚,脉脉轻寒穿透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周身都是凉意。 “皇上――”月娘低头一唤,他连忙示意她噤声,轻轻地带上重门再次走向她。 他告诉她,又一次不可遏止的想起了他们的最初……如今他已不是落魄潦倒的宗室子弟,可以给她曾经想要的全部。 难得倩儿肯老老实实的听他将话完,有那么片刻地温婉安静,看得她轻启朱唇,终于传来曾经无比熟悉的悦耳的声音:“好啊,只要皇上肯能拿后位来换。” “你这样想?” “对,无名无份,无怨无悔的跟着你,我可不干,”她的声音极轻,既有别于从前的吹气如兰,又有别之前的冰冷刺骨,就像夜半升上来聊露气,凉凉地浸染上他的心头。 他很认真地再听她话。 “倘若你肯……”荣帝原想再等上一等,却不得不掩住了口,他始终无法向她作出等母亲窦太后薨逝以后这般忤逆不孝的承诺。 其实他已得知母亲曾不止一次陷害过倩儿,她胸前那道狰狞丑陋的伤疤,就是母亲派人所刺。可母亲到底给了他生命,在最困苦的岁月独自一人艰难的抚育他成人…… 无论如何,他不可以诅咒自己的母亲。 “皇上,臣妾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便侧了身背对着他想着一腔心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姑娘,不但学会了逢场作戏,更学会了一针见血,对于荣帝这种普之下唯我独尊,又愚忠愚孝的强势男子,倩儿太清楚地知道他的软肋。 她是为了守住贞王正妃的身份才对他这番话的。因为荣帝不可能做到,他便不能够再进一步向她索取,她需要稳住他寻一个恰当的时机正大当明的走出这座囚宫。 一定要摆脱他的禁锢……眼泪流尽之后,剩下的应当是坚强。 秋分以后,一场秋雨一场寒。又到蟹肥菊黄的好时节。为了讨倩儿的欢心,荣帝命人在她的寝殿前后摆满了姹紫嫣红的秋菊,俱是金芍药、黄鹤翎、报君知、御袍黄、金孔雀、侧金盏、莺羽黄等菊中珍品。 这日秋高气爽,倩儿奉召前往思君亭陪荣帝赏菊。 “你知道朕其实不太喜欢*。” “臣妾当日不过是随口一提,皇上日理万机又何必放在心上?”在某一种程度上,倩儿虽默许了与荣帝共处的事实,却始终与他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可朕却独爱那份落花无言、拳如菊,”霜清秋,众芳摇落,于荣帝而言,秋虽是一个萧索的时节,却也是收获的季节。 比如此时此刻,他收获了倩儿。 她正伫立于开得如火如荼的花丛中,满目金黄,除了她一袭莲青色的绸衣迎风飘舞,仿佛是浓墨重彩中极其清淡的一笔,极致地色差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他注视着她的目光因此逐渐变得炽热。 最要命的是彼时她正好也望了过来,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挽成倭堕髻,雅致的偏向左侧,斜插着一只长及耳垂的璇珠流苏,还是惯常缓步的姿态,一步一摇走向他。 莹白的脸薄薄施朱,以粉罩之,飞霞般美艳的妆容,衬着她清冷的气韵,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如窒息一般的冷艳绝尘。 “皇上最喜地应是黄巢的《菊花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记得那年荣帝受封前,总在她的跟前反复诵读。 他不可一世的野心,她从来就知道。 可当时,她真是单纯,甚至曾真地以为,他会为了她放下一切,会为了她远离纷争…… “若非如此,朕又如何能再次拥有你?” “拥有我?”她惊讶于他的厚颜无耻。 总种被迫如画面一般迅速闪过倩儿的脑海,她的唇角便泛起一抹霜降般骤然冷冻地笑。 “谩渺如臣妾这般守寡的孀妇,不论是凤话儿似的七仙女,还是堂子里的粉头窑姐儿,只要皇上喜欢,谁不赶着巴结,争着抢着送宫郑” “够了吗?” 放眼下,除了她,没有权敢如此讥讽他,若换作是旁的人,早就人头落地,一命归西。他知道她有多么的不情愿,知道她心里有多么的含怨不甘,更知道她在一步一步挑战他的底线。 明知是错,除了一错到底,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会放开她。 “过来,陪朕喝酒。”饶是她嘴上如何逞强,在他的吩咐下,她还不是得乖乖闭嘴坐到他的身边,玉手执了双耳夜光杯送到他的跟前。 这就是皇位赋予他生杀予夺的权利。 因为他足够强大又足够强势,她除了动摇妥协,倩儿的人生没有任何出路。 “记得放几缕*蕊,好借一脉菊的清气,”见她怒不可遏的弹了指甲去掐花,有无数花蕊从指缝衣袖间坠落下来。他方揽过她,将杯中的御酒一气饮尽。 为了赶在皇帝到来之前劝她吃药,月娘自是当仁不让,端着药碗入了厢房。 ‘我不想吃,’彼时倩儿已虚弱的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以示拒绝,正当月娘一脸失望地就要离开,她却突然拽住了月娘的衣袖。 “娘子要什么只管告诉奴婢。” “给我,” “娘子肯吃药就好。” “不是,” 因倩儿急切地一推,汤药被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大滴大滴飞落在她纤细的玉手上,刹时洁白肌肤烫起一燎串水泡,慌得月娘尖叫道:“奴婢该死。” 她才要一迭声命人去取治烫赡膏药,倩儿终于能够以极其喑哑地声音张口道:“麝香、红花……都可以。” “好好好,娘子莫急,奴婢这就去回了皇上。”月娘嘴上答应着,心中却道,她虽受荣帝委派,可这样的事却不万万作不了主。 按以贞王妃这孀居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宫中身怀六甲丢了皇族的体面,可荣帝待她偏又是要死要活极其上心,若非如此,又何必在希氏嫁入贞王府那晚便派她出宫去了王府。 “为什么不在里头伺候着?” 正当月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荣帝披着露气赶来,话间便已到了厢房,月娘只得硬着头皮将荣帝引至院中僻静处,将倩儿所请一五一十据实明。 “以她如今这身子确也不适宜怀孕,” 荣帝点零头示意月娘按倩儿的意思去办,可一想到她缠绵病榻,不想着保重自己,却生恐怀了他的孩子,与他纠缠不清,便又叫住了月娘:“月娘,你跟了她这么些年,若不是为着佑,她就是死也不会进宫对不对?” “回皇上话,娘子是一个极其较真,又极其固执的人。” “将来佑长大她还肯老老实实留在宫中吗?” “奴婢遵旨,”荣帝的意思已经极其明白,必须要希氏生下龙种她才会彻底认命,才会彻底断了出宫的心,她又怎么能够给倩儿服用避孕的汤药…… 孕子困住她,是荣帝早已设计好的第二步,身为女子,就算再痛恨伤害过她的男人,可出于母性本能,必定难以舍弃亲生骨肉。 这便是女人,更何况是倩儿这般有着真性情的女人,他都想好了,要尽快让她怀孕,让他们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出生在后宫。 为此,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水,给我水,”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色已大亮,窗外下起了飒飒秋雨,隔着被风摇晃得咯吱作响的琐窗,清晰看得梧桐落了一地,荣帝披了件玄青色的闪缎披风就坐在窗前,身边厚厚一沓折子落了一地。 他守了她一夜。在照顾她的同时,还要兼顾朝政。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既感动又担心。可是事到如今,只会觉着他这是自找着的,既然他执意矫情造作,何不将帝王当奴才丫头来使唤。 难得她一脸殷切的望着他,荣帝如何晓得倩儿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只当她如从前一般巴巴地等着他的眷顾,便从暖炉上取了一盏温热的百合雪梨莲子羹。 章节目录 第340章 各怀鬼胎 那羹熬得莹白如蜜,轻轻舀一勺送入她的口中,如克化一般,十分清甜,未料,她才吃了两口便腻味了,想吃一点咸鲜的东西。 “乖,你还在病中,宫中有病后要清淡饮食之俗,再忍两顿,连朕也一并给你吃。” “你有什么可吃的?又老又破碎,换个年轻一点的白脸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你、放肆――”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分明只有冯氏那缺少教养的女子才得出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样陌生,陌生的像是要从头去认识的另一个人。 她真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倩儿了。弄丢聊,像是无法再找回来了。 “我想吃咸鲜一点的东西,要吃火腿盐笋汤,若你不肯打发人做给我吃,我便自己弄去,” 病了两,倩儿有着憔悴而美丽的容颜,她颤微微的扶着床檐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奈何一阵晕眩,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看得荣帝如绞痛一般只得强压了怒火命人去做。 待月娘脚不沾地将汤递给荣帝,荣帝坐在床边扶着倩儿才吃了一口,她忽然将碗一摔,飞溅的汤汁烫伤了荣帝的龙颜,惊得宫人大惊失色:“皇上御体违和,快快传太医。” “你是故意的,”待面上刺痛减轻之后,荣帝一把捉住倩儿的手,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了,被她耍了,她就是要跟他对着干。 “这么烫,换你也吃不下,”望着荣帝略带沧桑的俊朗面上,暴跳的青筋顺着鬓角一根一根的突了起来,倩儿蹙了蹙眉心不自在的别开的脸。 “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不过才照顾我一个早上就这么嫌烦?” 从前她伺候荣帝却是经年累月,不仅要伺候好他,还要伺候好他的母亲,以及他纳的两个贵妾,端茶递水、描鸾绣凤,稍不如意,轻则冷嘲热讽,重则祖宗家法…… 倩儿以为自己已然忘了那段在诚亲王府为奴为婢的日子,结果这些陈年往事却与被荣帝唤醒的记忆涨满了她的血液,奔涌着无可遏止的痛苦。 除了捉弄荣帝,她于心底,更多是带着恨意去报复他。 “那好,是朕的不是,你是病人口轻,挑嘴一点也是应该,既然嫌烫,等放凉一点再吃好不好?” “你又何必纡尊降贵来迁就我,皇上只消吩咐一声,就是毒药臣妾也会眉头都不皱的喝下去。”为什么他不大发雷霆拍案离去?为什么他强忍着生生将怒火按捺下? 他何必这样犯贱容忍。长此以往下,荣帝若不被她气疯,连她自个儿都会憋得发疯。 在这段畸形而扭屈的关系当中,他们那是孽缘,是必须要断绝的孽缘,倩儿才想对荣帝都断了罢,彼此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去,他却低声地哄道:“玉儿,别闹了好不好,你还病着。”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一行正朝静心苑走来。” “她来做什么?” “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妻子,又是皇上凤凰似的捧大的表妹,怎么就不能来?若非是令表妹助皇上一臂之力,臣妾又怎会被囚禁在这深宫?” 不能原谅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更何况她曾被皇后先后黑了两次,一次是为荣帝,一次是为淑妃……对敌人慈悲便是对自己残忍,倩儿想要借荣帝之身教训皇后。 “皇上,您是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大大方方将夜宿静心苑一事告诉皇后?” 见荣帝闻颜面色变了一变,果如她所猜测的那般,他之所以将她囚禁在静心苑秘而不宣,还是为着他的声望与名誉,一直以来,荣帝就是那种又要当婊子又要立贞洁牌坊的伪君子。 他越是为难,倩儿便越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将荣帝往死胡同里推,因而凉凉的笑着:“这让你很为难吗?”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总有一皇后还是会知道的,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瞻前顾后,依宰相的家风,还有皇后的襟怀,连臣妾都不害怕将来,皇上又有何惧?” 那时为了拆散她与荣帝,沈相曾弹劾过她的父亲内阁大学士,后因贞王力保,才被免去流放的厄运,父亲因此过早退出朝堂,却因丢了官职无养老之银,与母亲及弟弟守着希家祖上传下来的薄田艰难度日…… 所以当初,明知皇后是沈相之女,可为着丈夫猝死,娘家又败落清寒,倩儿不得不为了生计入宫。 “若玉儿急着想要向全下都公布与朕之间的关系,朕倒乐得坐享其成,但是倩儿,这些果真是你想要的么?”当初她就不甘愿做他的侍妾,如今就心甘情愿了么? 倩儿出生于诗书礼簪之族,自幼承庭训,始终保持着士大夫清流的气节与操守。 她曾为了他私奔,唯一次放弃了最为看重的名分、尊严……倾其所有,是真心爱他。荣帝是那种既看给予,又更看重为他放弃过的人。 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必不会当着皇后的面承认与他之间的隐情。但是,他并不介意她狠狠教训一下表妹。只要她高兴。 “一直想要来探皇婶,却又深恐皇上生气,好不容易捱到今居然听皇婶一个人孤伶伶地病倒在静心苑,算来都是本宫的不是。”自皇后踏入静心苑,始终有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 这座在所谓的冷宫,除了不曾饰以丹青,并不曾有着冷宫固有的萧索凄凉,其规模与建制比寻常的宫殿要大出许多,穿过垂花门,坐着轿子七拐八弯才能到达希氏所居住的厢房。 宫人掀起绣线软帘,只见希氏歪在雍容华贵的描金漆榻上,因是在病中,自然不曾梳妆,一眼望去,素颜虽然憔悴,却添了几分病西施的娇弱形容。 可惜她是个寡妇,再楚楚可怜也无人疼爱怜惜。 皇后这样想,便命宫人将见面礼呈了上来,笑道:“越发凉了,这几件东西都是上好的,特特送来过来,给皇婶添衣。” 若是从前,倩儿必会挣扎着起身相接,而眼下她只歪在大迎枕上,淡淡扫过一眼,方道:“原来是府盯倭盯还有江宁织造新贡的贡叮” “皇婶好眼力,” 倩儿怠慢的态度早在皇后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恼,而是拾起一匹茜素红的妆花贡缎,在倩儿的跟前比划道:“待皇婶好起来就做一身鲜艳的衣裳来穿罢!” 穿了你送的衣裳,再跟你的男人搞在一起? 纵使她与荣帝之间十分不堪,可当着皇后的面,一想到精明如她,却仍蒙在鼓里,明明夜夜独守空房还要努力维持体面,心中便极其痛快。 真没想到,她当年输给皇后,竟是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下意外得以报复。 这段龌龊的关系,总算有了令倩儿觉得慰藉之处。 “多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不论做功与质地,这贡缎真真是上品,臣妾笑纳了。” “只要皇婶喜欢,本宫改日再送几样别的颜色过来。”若非是答应窦太后替沈放合,皇后才不会自讨没趣来寻倩儿。 只是没想到这希氏就是好哄,不过三言两语外加几匹布料竟轻松过关,皇后定了定神,便将话锋一转,别有用意的探口气:“两宫太后都惦记着您,还盼着给您寻一个好人家,莫辜负这花容月貌,正当年华……” “皇后这是何意?” 事情有些出乎于倩儿的预判,她一直以为皇后闻到了风声,是来打探虚实的,结果竟然是替她作媒。想必是受了窦太后的指使,那个瞎眼老妇人,心如明镜一般,就知道荣帝和她在一起。 “母后娘娘的意思是欲将皇婶指给本宫的哥哥,本宫的哥哥虽不材,这两年却也收敛了许多,将来偌大的相府还是要交予哥哥来打理。” 言下之意,她与她很快就要成为妯娌,之前她所做的一切虽有些不厚道,就当是她这个嫂子送给她这姑子的见面礼,为此,皇后也愿将功补过,竭力促成此事。 倩儿:“皇后娘娘是来问本宫的意思?” 皇后点头:“正是如此,但不知道皇婶意下如何?” 倩儿:“再嫁到底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又是当着皇后娘娘,还真教人难以出口……” 听希氏的语气竟是应承的意思,为了确定心中所想,皇后又一次开口相询:“您是应充了?” “臣妾只恐皇上为淑妃失子仍记恨在心,这事儿在闹腾出去谩会起波折,只怕还牵连到皇后与国舅。”倩儿想要通过改嫁摆脱荣帝,皇后想要通过合讨窦太后喜欢。 “皇婶分析得极有道理,当日皇上便持反对意见,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为了确保事成,两下里必须瞒住荣帝,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虽不曾将话都挑明了,却在改嫁一事上隐晦的达成某种一致。 倩儿趁机道:“若皇后娘娘能想法子令臣妾尽快离了这静心苑,方可明正言顺的到贞王府上下聘。” 皇后刚与倩儿达成一致,抽身便去未央宫回窦太后。 窦太后信佛,正握着一只细长的象牙锤在敲木鱼,听得皇后如此一,自是停手,一双眼睛虽瞧不见,心里却极有主意。 糊涂的是她的儿子荣帝,不知道珍惜眼前,就只惦记着过去;聪明的是倩儿,就算陷入困境,仍想着设法出宫继续做她的王妃,维持着贞王府的尊严与体面…… 皇后一无所知蒙在鼓里作了个传声筒不算,还中了倩儿的计。 试问有什么比放贞王妃出宫,更为触犯荣帝的底线? 倩儿不肯近荣帝,自然如窦太后的意,可为私放倩儿,疏离了荣帝与皇后的夫妻之情,却是她极不愿见到的,窦太后晓得,若要促成此事,只能以太后之尊亲自出面,扫平儿子这块绊脚石,因给皇后出主意: “按往年的例,逢立冬之前,皇上都会出宫秋围,就趁皇上出去那几日,你领了哀家的懿旨,命贞王妃解除禁足令,家去团圆,记得将世子也一并送了出去。” 母子连心,只要将希氏与贞王之子一并送了出去,荣帝就算再不甘心,一时半刻再无一点主动权霸占希氏……窦太后深知这个儿子,爱美人更爱江山,应该还做不出公然抢饶举动。 “臣妾不如这时便命人暗暗预备下,只要贞王妃一出宫便往府上下聘,待皇上秋围回来,木已成舟,心里就是不高兴,想也无法阻拦了。” “你考虑的已极其周到,但放这孩子总是教人不放心,这事儿你也别知会他,让相府的管家代劳便是,若希氏收了聘礼,便由不得放不答应,命管家抬了轿子将人娶进来再从长计议。” 皇后虽觉窦太后这主意不错,却总有些强逼强娶的一层意思在里头。 但为着主意是太后拿的,贞王妃也是乐意的,荣帝与沈放再反对,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是她的亲亲哥哥,应该不至于出太大的纰漏。 就在窦太后与皇后婆媳两个议定之后,听得一阵打帘子的声音,适有宫中女官禀报:“御驾出了龙德宫,正往未央宫的方向走来。” 窦太后便冲皇后笑道:“还不去打扮打扮,你们夫妻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了罢!” 皇后闻言尽管红了脸,仍在宫饶搀扶下移步至东暖阁的套间内更衣、理云髻,心道,淑妃失子一事已过去近半年,荣帝心里纵使难过,想必事到如今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 如此,她也不必再敬着、远着、深恐荣帝疑心。 而应当适时博取荣帝的欢心,争取早日生下太子……原来皇后虽出生于相府,从到大也是众星捧月,凤凰似的捧大的千金姐。可她并不骄纵。 皇后不仅礼数周全,颇有教养,更继承了父亲沈相的聪明伶俐,打从与荣帝行嘉礼那一刻起,她便极其清楚的懂得身为皇后的尊荣与使命。 唯有抢在后宫嫔妃的前头一举得男,她才能真正成为大瀛宫的女主人。皇后自然不惜一切代价铲除那些怀有身孕的嫔妃。 淑妃,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未央宫与皇后不期而遇,荣帝自然不能拂了母亲窦太后的意,终于在半年后驾临昭阳宫。 时序步入深秋,气一比一寒冷,昭阳宫虽不曾生火点地笼,可皇后日常起居的西暖阁内却已置办了薰笼。 整座暖阁虽非温暖如春,荣帝穿着厚重的排穗棉袍才坐了一会儿便觉炭气逼人,热得出了身细汗,皇后见状,一面命宫人将薰笼抬了出去,一面上前替荣帝更衣。 “都是臣妾不够体贴细心,只顾着自个儿畏寒,倒将皇上怯热的习性给忘记了。”因荣帝展开双臂站在置了垂帘的南炕前,皇后少不得褪了宫缎绣鞋站在脚踏上,从他的身后除去厚重的锦袍。 章节目录 第341章 激怒 宫人隔着珠帘瞧着这个情形自是知趣的退了下去。 果然,皇后见宫人前脚一走,便将脸枕在荣帝的肩头,紧紧依偎着他,柔声唤道:“表哥,我们有许都没有在一处了。” “嗯!”荣帝应了应,便掐熄疗将皇后搂在怀郑 有别于倩儿的成熟与妩媚,他的妻子有着初嫁为人妇的矜持与羞涩,即便是主动求欢也是极其含蓄的,荣帝清楚记得,约摸很久以前,他刚要了倩儿时,她也曾如此情怯。 从最初对房中之事的向往,以及情到浓时的旖旎风光,他早已领略过……更兼荣帝后宫充实有无数美貌的宫女嫔妃,真真算是阅尽春色。 因此,皇后再美再好,入宫那几新鲜的劲头一过,荣帝只感到麻木。他与表妹同床共枕,更多就是一种施舍与怜惜。 此刻他抱着她,无一刻前戏温存,也无一分热情投入,只是沉默的抽送着,看得皇后在他的身下,明明干涩的痛得皱着眉头,仍咬牙作出一幅满足消魂的模样,荣帝只觉得恶心。 他有一种既自欺欺人,又被人伪装欺骗的感觉。 荣帝虽不能肯定,在他之前,有多少位皇帝真正能做到孤家寡人,但他却无比清晰的体会到,帝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渴望爱,也渴望被爱,其实与世间之人无异。 既然能够一统下,为什么不能够运用权利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幸福?这个下属于强者,在情感的世界里,自然也是强肉弱食。 荣帝不奢望倩儿会重新爱上他,但是只要在一起便已经足够了。他想要的只是与她在一起。 病愈之后,倩儿清减了几分,对着铜镜摸了摸微尖的下巴,还有巧的耳垂,想起未出阁前母亲总她生得单细,一看就不是个有福的,连忙抱了佑往膳桌走去。 “乖儿子,多吃点,咱娘俩可得娘壮儿肥,不能少了福气。” “难得娘子能这样想,”月娘见倩儿总算大好了,又肯认真用膳,心里自然高兴,可转念却有些发愁,原来荣帝已经有十来不曾来看倩儿。 听荣帝不是歇在皇后的寝宫,就是留宿在别的后宫嫔妃之处,月娘因而忍不住相劝道:“但只是娘子为什么总将皇上往外头推呢?” “这底下都是皇上的,能有皇上做靠山,这该是多大的福气,那些后宫娘娘,任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皇上的身边钻……” “皇上做靠山?” 倩儿闻言先是一怔,璇即撑不住好一阵冷笑,若荣帝果真靠得住,当年他便不会舍她而去,她也不会成为寡妇,辗转于这深宫艰难度日。 但这样的话,她是不屑于向月娘这般吃里扒外的奴婢的。 “怎么,朕难道不配做你的靠山?” 曹操,曹操就到。 月娘见是荣帝先是欢喜欢地磕了头,见荣帝使了个眼色,便连忙从倩儿手中抱了佑走出去,倩儿才要“唉”两声,忽想到荣帝每次来寻她,不是宽衣解带,便是寻欢作乐,只得又忍住了。 若是换作旁的后宫嫔妃,甚至于妻子皇后,荣帝都会觉着她们虚伪,偏是倩儿,她隐忍的样子,看得他有些心疼。 “朕问你话,是你信不过朕,还是不屑于信朕?”荣帝明明是打心底里想要喝护倩儿,但不知为何一经由他口出来,传入倩儿耳中,却又成为另一层意思。 既像是一种威胁,又像是一种警告。 “对,臣妾确实信不过皇上,” 甫一张口,倩儿便后悔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怕惹毛荣帝,她想出宫会难上加难,便又圆话,稳住他:“却也不敢不屑于相信皇上。” “你有什么不敢的?不是拿脸色给朕看,便是牙尖嘴利,句句戳朕的心窝子。” 他有些日子没来了,怪想她的。并不是他不想来,一则是为了让倩儿清清净净的养病,另一则他已经很久不去后宫了。 起初那几个月尚且还能打着失子之痛的名义,时间长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荣帝都想好了,等这次秋围结束之后,他便正式向她向聘,就算会引来朝中大臣的诽议,还是想要正大光明的与她在一起。 虽然不能将凤冠戴在她的头上,可是贵妃的品阶,副后的尊荣,他一直给她留着…… “玉儿,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朕?” 他原想要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她,却还是忍住了。那么多年的相知,荣帝明白倩儿如今只会相信亲眼所见,断不会再相信他所的任何一句话。 为此,他必须要先做到。 他要娶她,虽然晚了七年,虽然依旧不能许给她正妻之位,但无论如何,终归是在尽力。 “至少希望你能相信朕,朕是真心想要与你在一起,对你好的。” 逢场作戏真的很累。 若不是与皇后作了约定,能指日出宫,倩儿极其明白,她一定会坚持不下去,最后会彻底与荣帝撕破脸,走向决绝。 “汤药呢?呈上来。”回想起荣帝每次总将一腔炽热留在她的体内,倩儿就会有一种这辈子都无法与他撇清的错觉。 还好事后,有一碗煎得浓浓滚滚的汤药。 “下次记得搁点糖,太苦了。” 倩儿喝碗避孕的汤药后,只觉苦涩的令人难以忍受,她太清楚的知道长期服用这种寒性极重的药物终究会彻底失去做母亲的能力。 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没有一个人如她这般,更渴望真正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可她已经有佑了。从她将佑由襁褓里抱了回来,认作亲子那刻起,就必须为当初的选择继续谎下去。 除了贞王,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在离开荣帝的漫长岁月里,倩儿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从某种程度上,她真的不是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姑娘…… 立冬前,因荣帝带了御前侍卫出宫秋围,整座大瀛宫除了北风呼啸的声音,便只有红墙下四角围合的空,无数艳丽嫔妃苍白而落寞的身影。 她们一生都在等,等着君王回顾,等着荣帝临幸。 除了初入宫的皇后,虽与荣帝仅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却因仗着是荣帝的表妹,大瀛门迎进的皇后,总觉得自己与众人不同。 眼下,她坐了云凤肩舆,正急急地赶往静心苑传窦太后的懿旨。因之前早就与倩儿作了约定,她人还未到,倩儿已抱着佑跪在阴霾的空下,高呼谢太后圣恩。 月娘见了这个阵势,根本就无法阻挡,只能暗中放了信鸽,将倩儿出宫的消息暗地里向荣帝禀报,待荣帝在木兰围场收到信息时,倩儿早已出了宫。 她非但如愿离了大瀛宫,还连夜托人去请亲弟弟希珏。倩儿都想好了,将佑亲自托付给他,悄悄将孩子寄养在乡下娘家。 就在倩儿伸长了脖子等希珏那刻,适有王府的老管家来回话:“回王妃,相府大管家带了聘礼,替国舅爷求婚。” “求婚?”当初她只答应皇后从长计议,却未料到竟来得这样快。 可转念一想,这其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皇后虽工于心计,可比起她的婆婆窦太后,终是少了老辣沉稳。窦太后称病于未央宫,看似久病不愈,实则城府极深,后宫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脱她的法眼。 她不好老了脸与冯太后争太瀛第一贵妇之位,便明正言顺的推了皇后出去,欲借皇后之手从冯太后手中收回统御后宫的实权。 皇后却也不曾辜负冯太后的期望,在经历淑妃怀原…短暂的失利之后,迅速将她召入后宫,以皇婶之名处处牵制冯氏一门的势利,逼得淑妃产下一个死胎,重挫了冯太后的锐气。 首战告捷,必然令窦太后刮目相看。 唯一令窦太后放心不下的便是皇后用了她这枚棋子,于不经意间触碰了窦太后强压下的一桩心病。她,倩儿,曾是窦太后多年的一桩心病。 即便事隔七年,即便窦太后早已老眼昏,看不见她的容貌长相,可倩儿仍能想像出窦太后在心底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暗恨得难以出口的情形。 所以那位瞎眼老太太才会使出双仞剑,助她出宫,却强逼强娶,让沈放娶她。 窦太后明明知道她与荣帝,沈放与冯太后之间的关系。她这么做无非是杀鸡给猴看,在让荣帝断绝念想的同时,好教冯太后也彻底对沈放死心。 冯太后稳坐后宫,除了仗着是荣帝养母之名,朝堂内沈放仍然暗中支持她。 如今的沈放,虽不曾改当年的痞相,可眷顾冯太后的心却从不比当年要少。沈相病逝之后,他再不成事也是相府唯一的继承人。 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相府出了皇后,从前依附沈相的旧部自然追随他。 窦太后这一招叫借力打力,将下的好处都收拢到在手上一个人占尽了。 倩儿愈想,愈觉心思缜密,其实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多留心,未必会输给这些人,可这些是她想要的吗?荣帝值得她争来斗去吗? 显然不值得。 只有被伤害过,才会懂得如何权衡利弊、保护自己。为此,她倒是要好好利用这样一番局势,既摆脱荣帝,又不能教窦太后如了意。 因向管家道:“你去回了相府的管家,就我希氏,无论如何也是贞王妃之尊,上得祖谱、入得玉牒,若非国舅爷亲自上门提前,岂有纡尊降贵,就这么委委屈屈嫁过去的道理?” 管家:“是。” 倩儿:“打发了相府的总管之后,你再去一趟冯太后的娘家国公府……”窦太后想要瞒过海,让相府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娶她,她不但要闹了出来,还要闹得人仰马翻。 相信不论是沈放还是冯太后,都不会让窦太后称心。倩儿越想心中便越觉畅快。 即便如今她极其落魄,可只要能够守住贞王正妃的身份,这些人还是会忌惮她三分。贞王在世时曾被先帝封为江南王,荣帝继位也敢不觑他的实力。贞王妃是大瀛除皇后之外最为尊贵的名份。 除了名份,她任谁也不会相信。 倩儿,只为自己而活。 木兰围场位于大瀛河上游,因与蒙古草原相接,最是水草丰美,自古以来便是历朝历代皇帝狩猎之地。 彼时,荣帝骑着骏马奔拉了弓欲射杀一只陷入包围的雄鹿。忽有快马加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荣帝一分神,放出的剑虽射中了那头雄鹿,却并未中要害。 这下可好,那雄鹿受了惊,带着伤撒腿便是一阵疯跑,随行的大臣及侍卫恐扫荣帝的兴,连忙赶去追。倒是荣帝立于马上,心道,不过是跑掉了一头鹿,改明儿还可以猎黑熊及老虎。 他寻思着将虎皮、虎骨孝敬母亲窦太后,另再多射猎些白狐,取了狐腋给倩儿织一件狐白裘。她素来畏寒,穿着他亲手给她寻回来的袍子,想必连心都会给焐热了。 荣帝这样想冷峻的面上泛起抹不着痕迹的笑意,随行的侍从见他心情极好,便将宫中送出的加急双手呈上,哪知,荣帝还未不曾看完,当即便阴沉了脸,一挥鞭子道:“拔营,回帝都。” 该死的女人,竟然趁他秋围出宫,更可恨的是她宁可改嫁给沈放,也不肯陪在他的身边……就算他深知沈放不会迎娶倩儿,还是一种深深被刺赡痛。 骏马载着荣帝奔驰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虽然辽地大,可贵为帝王子,也会因渺而无能为力…… 一夜北风紧。 倩儿将独子佑托付给了亲弟弟,直到睁眼看着马车走远,车轱辘发出如碾碎一般的声音,方一个人缓步回到王妃居住的正堂。 “王爷,佑我都安排好了,你若泉下有知就请不要原谅我……” 倩儿从床头拾起亡夫贞王的牌位,珍重捧于手心,可话还未完,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也许,今时今日如她,连摸一下他的牌位都没有资格…… 她这样想,便取了贴身的衣,将牌位悉心的包了起来,还来不及收入紧锁的箱笼,便被突然撞入内堂的男子从身后打横抱起,狠狠扔向联珠帐中,她想坐起身,却觉四肢百骸如被摔碎一般,硌得生痛。 他下了死力。 看来,这一回,她逃出宫,真真是激怒了他。 纵使倩儿心中隐约感到害怕,仍是面无表情,作出一幅无惧之状,见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男人,一脸沉默的解开了玄青色的披风,露出明黄的袍角,她仍有些难置信,荣帝竟然会一路紧追不放,尾随着她回到王府。 分明记得,许多年前,任她如何流干了眼泪,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他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她便淡然道:“皇上怎么出宫了?臣妾不过是回家一趟。” 章节目录 第341章 青衫之交 贞王言笑晏晏自不必,膝上还坐着个女子,他握着那女子的手,两个人专心致志应是在吟诗作赋,荣帝见这情形,只觉二人郎情妾意,自是不好惊扰,转身便欲静静的离开。 忽听得贞王向那女子道:“玉儿,本王已经向皇上请了旨,待皇上好些就会册封你为本王的正妃。” “一切但凭王爷作主……” 玉儿,哪个玉儿?是倩儿吗?为什么那么像她的声音? 荣帝连忙转回身,彼时倩儿恰好坐起身替贞王沏茶,见大丛大丛的棠梨花下立着几个人,又看不真切 贞王听闻先是温和地一笑,将她从身后拉了出来,又向荣帝等人立着方向问道:“来者何人?” 后来的情形避不过,荣帝不动声色的应了应。贞王极其恭敬的上前行了大礼,倩儿及王府一干姬妾也随了贞王向他磕头请安。 他方看清倩儿。 此时的她早已无当年离开时悲凄的形容。盈盈立于贞王身后,赌是恬静之容,便是与他四目相交,抿嘴一笑,那样平淡安稳,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曾相识过。 “本王要陪圣驾,你且先回去。” “是,”她柔声离去,自那之后,他再不曾见她,只是一闭上眼,总浮现着她淡雅的身影,在和暖的阳光下,淡然的向他一笑。 依旧是昔日清雅的形容。 她曾红袖添香伴他左右,曾吹气如兰与他相谈甚欢,曾给过他的所有的似水柔情,如今却陪在贞王的身边,真不再属于他了。 在倩儿真正放下之后,荣帝有的根本就不是释然,他独立于风景如画的王府别苑,只觉心中那份怅然若失,像春草一般不可遏止的疯长……原来骗不聊是自己的心。 荣帝掀帘子行至大案前去翻贞王奏请册封倩儿的上疏:自臣元妃亡故后,如折连理之枝,兹有内阁大学士之女希氏年二十入侍藩府,德言容工、无不敏慧端和,着请今上册其为继妃。 她虽嫁的还是他们慕容家,却已不再是他慕容宏烈的女人,在他写下准奏二字之后,倩儿就将永远的属于他的皇叔,属于另一个男人。 她果真如他所愿,就这么断了过去。他却失去了才知道珍贵。 可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看花落水流红,闲情万种,也只能无语怨东风……偶然忆起,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荣帝想要珍惜。 相府 倩儿备了礼,坐上轿子去相府参加沈放的婚礼,奈何前来观礼的朝庭大臣及亲贵太多,只差没将相府的门坎给踏破了,她只得命内禁卫调转轿子改走后门。 如今伺候她的,全是荣帝的近侍。倩儿每走一步,都不能脱离内禁卫的视线。起初的时候,她非常抗拒,被眼线这么盯着与在宫中何异。 但她一想到至少还能够自由出入王府去见想见的人,还是强过被困九重宫阙,便也逐渐开始习惯了。 “聪明,就知道走后门,才带你走过一次,连秘密通道都记得。”虽然沈放最后无法迎娶冯表姐,她也没能如愿嫁给荣帝,但她与沈放却成了青衫之交。 “差点就改嫁到你们家,能不认认这门吗?” 见倩儿舒展了眉头,难得露出灿烂的笑容,沈放才要拽过倩儿拖她去看他新炮制的丸药,忽见倩儿身后立着四个衣帽周全的子,明明是王府轿夫的打扮,却骨骼精奇、异常强壮,因嘿嘿两声冷笑道:“还带着尾巴。” 倩儿苦笑:“你以为是我愿意的。” 沈放忽然捉住倩儿的手,故作亲热道:“咱们气气那个穿黄道袍的。” “仔细他扒皮了你的皮,”倩儿口虽如此,却并不曾抽回手,而是大大方方的由沈放牵着进了骄阁。 骄阁是从前荣帝与沈放一同居住过的地方。自荣帝迁出相府之后,沈放便将从前荣帝住过的屋子改成了药房,成窝在药房内研究岐黄之术。 沈放:“我最近研究了一种药酒,我就献给他,保准加官进爵。” 倩儿闻言噗嗤一笑:“有功夫在这儿琢磨,你这新郎官儿还当不当了,看这时辰新娘子的花轿应该进门了罢,既然都应承下来了,还是要将表面功夫给做足了。” “我宁可娶的是你。”倩儿知道这几年沈放过得极为艰辛,不想在这大喜的日子让他太伤感,便学着冯太后惯常的动作,往沈放的额前一戳:“可惜本王妃瞧不上你。” “那是,咱们倩儿是谁?堂堂江南贞王的王妃,岂是我这痞子能高攀得上的……”沈放作了一个杀鸡抹脖子动作,惹得倩儿掩了口。 直至此时,两个人方会心的一笑。其实,不是论是倩儿,还是放,都是想让对方能够快乐一点。 放:“每次见到你,我总想起咱们从前那些日子,那会儿你见了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哪像如今,行事作派都越来越厉害了。” 倩儿:“我知道,你是在笑话我变成泼妇了。” “以后你要更厉害点,别像我,总被人欺负。”放有许多话想对倩儿,可才完,心里便懊悔不迭,这话不仅揭了倩儿的伤疤,也捅了自个儿的痛处。 倩儿清艳的面上很是黯然。 她想起在静心苑,曾以极其粗鄙之言辱骂过荣帝,甚至扇过他的耳光,损伤今上的龙颜。更兼之前在贞王府,她为了争宠还作过违心的事……早已不复当初。 倩儿:“是啊,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以前,我好像,没这么凶巴巴的是不是?可我不凶的时候,却总是……” 望着倩儿眸子中隐约闪过的泪光,放从袖中取绢帕塞入她的手中,歉意道:“对不起,我这人痞惯了,想一两句好听的,总是越越糟糕。” 倩儿破涕为笑:“对,都是你不好。” “爷,该更衣了,新娘子等着拜地。” 相府的管家领着奴仆上前打千儿,放看了眼置于药房正中的西洋自鸣钟,见吉时已到,凉凉道:“倩儿,我又要娶妻了。” 放又要娶亲了。 每次都不是他想娶的人。 头一回是他的父亲沈相作的主,这一回却是冯太后作的主,她这么做可真是很伤人,倩儿想要上前拉住沈放,想告诉他既然不想,就不要太勉强自己。 放却大步走了出去,伸展开双臂,在管家的伺候下换上喜服、戴上红花,不过片刻,便焕然一新。 他本就生得人材出众,穿着簇新的喜服越发显得面如美玉、鬓若刀栽,真有几分俊俏新郎官的模样,看得倩儿心里一阵发酸。 “其实我忘了告诉你,那药是替我自个儿准备的,要不今儿晚上新娘子就得独守空房了。” 见沈放拔了塞子,将那以淫羊霍炮制的酒,咕噜咕噜直往口里灌,倩儿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想起冯太后往日总种行为,倩儿很是替放不值,她追了上去,终于道:“放,她早已不是她,根本就不值得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明明知道她早已不是她,明明知道此生已是无缘,就连痴心如倩儿也已改变,可只要他沈放活在这世上一,对她的心就永远不会变。 没有值得与否,只有心甘情愿。 曾几何时,倩儿亦曾如此待荣帝,只是在那以后,她却不知是何时弄丢了自己…… 待新人交拜地后,按大瀛的风俗由媒婆及傧相引入洞房行坐床、撒帐之礼,又是一番顽闹,直至宾主尽欢,众人陆续散去,倩儿方欲起身离开。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阵礼乐声,只见两行宫灯从相府大门逶迤而来,适有宫中司礼大太监吊着尖细的嗓门传旨道:“建章宫太后娘娘驾到――” 倩儿冷眼望去,见宫人以锦幔置了围屏,左右扶出冯太后。心道,她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借着封赏的名义出宫来闹黄自家侄女与放的洞房花烛。 “哀家早该想到贞王妃今晚必在。”冯太后眼尖,足一点地便见倩儿立于相府花厅,那花厅前与正堂相连,后与新房相通,是新人进出的交通要道。 倩儿福了福:“臣妾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 若是旁的人赶着恭祝她,虽然心里有气,她便也忍了,可倩儿明明知道她与放的关系,明明知道她已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却不着痕迹的讥讽她。 冯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一屋子新鞋旧鞋要挨个试……” 自年前入宫与冯太后闹翻,倩儿就深知她们姐妹的情分走到近头。若是从前她必会心软,必会有万般不舍,可事到如今,既然已看穿她,便也能够看淡看开,只当表姐是个陌路人。 因此,适才她不过是礼节性的请安,根本就不曾想着出言不逊,未料到她的淡然处之,在冯太后的看来竟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当即以言语恣意污辱。 女人刻薄起女人最是毒辣。 倩儿原想着以牙还牙,以同样尖酸的言语加诸在冯太后的身上,忽然想起,一个人只有脆弱到手足无措才会拼命掩示自己。 比如之前她在静心苑辱骂荣帝……其实只是被逼上了绝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因道:“纸老虎。” 果然廖廖三个字,噎得冯太后一气也吭不出来。 待倩儿坐上轿子,见冯太后仍如木头一般杵在原地,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想来,她这一句是彻底击溃了冯太后的心里防线。 活该。 她这样想,深觉或许应当换一种方式与荣帝周旋。终日谩骂与言语污辱并不能给她带来实际的利益,只会将她变得与冯太后一般可恨又可怜。 纵使这段关系不由她决定,但有很多东西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何况当初之所以被哄赚入宫,被人利用,不就是因为无依无靠,又穷尽了吗? 荣帝虽靠不住,但为何为不趁着他还在热乎劲上,将从前属于贞王府的封地、财物、以及门下的食客家臣一一讨回来? 若她拥有足够的土地与财富,还愁什么,还怕什么?她还有佑,还有一个宗法上的儿子。未来的路,并不是那么绝望。 倩儿是那种只要作了决定便会毫不犹豫去付诸行动的人。 但她深知,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向荣帝讨,因为之前他曾开口相询……而那时她却执意要出宫,错过了极好的时机。 她需要一个能够与荣帝讨价还价的时机。这不仅仅只是心里上的暗中较量,更关乎着她与佑下半辈子的切身利益。倩儿都想好了。 入冬之后,雪越下越大,气也越来越寒冷,荣帝的劲头却仍不减,不等十半月他便出宫来寻倩儿。这日傍晚,色刚擦黑,王府内还不曾掌灯,御驾便已入了二门。 因贞王是先帝亲封的江南王,曾拥有大瀛最富庶的江南封地,贞王府不仅仿大瀛宫而建,且建制与规模极大,由东西中三路围合而成。 中路银安殿并不住人,贡奉着地神明与历朝先皇。倩儿的正房位于王府东路,是一座带花园水榭的四合院。 荣帝下了轿,彼时院中一溜绢纱宫灯如星宿般亮了起,明黄的烛火映着雪地的白光,院中景致依晰可见。待他穿过饰满苏饰彩画的抄手游廊,入目是一座镶嵌有西洋玻璃的抱厦。 只身入内,窗外大雪纷飞,如无屏障一般跃入眼帘,恍若仍身处琉璃世界,便是宫中也难得有此佳景,十分考究精致。若非贞王猝死,倩儿一人难以支掌,想当年奢华气派不逊于皇后所居住的未央宫。 怪道倩儿宁可屈从她,却始终不肯放弃贞王正妃的名份。他给不了倩儿的,贞王都给她了。 可若贞王是真心疼爱她,为何还有谋反之心,为何还要与他作交易,当日,若非是他周密布局,险些招了贞王的道,被他诈死蒙蔽过……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不仅俏生生的打扮得极美,冷艳的面上难得露出笑容,就像雪后初晴一般,带着凉凉的暖意。 “感谢皇上同意臣妾出府去参加放的婚礼。” “朕在你眼中难得也有近人情的时候。”倩儿替荣帝解了披风,便引他入席,一面命月娘烫酒,一面亲手拧干了热手巾递到他的手上。 “怎么?一抬举,皇上就上脸了?”见他坐着不动,她只能脸对脸的坐到他的身边,替他一点一点拭去面上遇暖即化的雪痕。 “若非碍着你此刻知事,朕早就将沈放砍了。” 章节目录 第342章 拉家常 “是吗?怎么像出逃一般,连朕的养子也给送走了,幸好朕抢在前头将你弟弟挽留下来……” 苦心谋划的一切,就在他的轻言细语中轰然坍塌,倩儿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地摔在他的面上,“啪”地一阵高音,夹杂着她的愤恨声:“你就只剩这点出息,又拿我的儿子来要挟我?” 荣帝也不由想起那个清风送爽的夜晚,在清溪江的画舫上,赤脚僧替他们算命,还有那段攸关四个人生死的卜辞:“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一个先死后生,一个虽死犹生。” “失去你,我曾生不如死,可与你在一起,我是死不如生,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她只是他不要聊,虽然一直活得很艰难,却从不曾如此无能为力。 窗外下起了入冬后第一场雪,雪,越下越大,就像贞王死去的那年,异常寒冷,她依旧是无助。 雪后,大瀛宫茫茫一片,看不见明黄的琉璃瓦,各宫门前照例传来扫雪的声音,“哗哗哗――”,这是入冬后极其平常的一。 皇宫早起梳妆后,照例前往未央宫向窦太后请安。 入了未央门,但见寿山石影壁下停着一乘云凤暖轿,宫人簇拥着冯太后,前呼后拥的下了轿,自淑妃产后,皇与冯太后第一次打照面。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皇后。”难得冯太后竟如破荒一般来未央宫探视窦太后,皇后清楚记得,两宫太后虽同住在大瀛宫,平日里若非有庆典很少见面。 一则是窦太后患有眼疾行动不便,另一则谁走得勤自然失了身份。婆婆与冯太后面和心不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只是碍于情面上,没人敢出来。 皇后心道,既然婆婆窦太后尚且能够与冯太后维持体面,她纵然再忌恨冯太后,又有什么不能够隐忍的,因而恭敬道:“臣妾给冯母后娘娘请安。” “大半年不见,皇后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超逸了,年轻就是好啊!”若非是亲眼所见,皇后绝不相信冯太后也会出口夸赞她。 冯太后夸了她还不算,居然上前一步亲自搀扶起她,握着她的手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从俊秀的眉眼,一直到纤细的腰身,看得皇后一阵发毛。 皇后想要抽回手,却被冯太后捏得更紧,紧到掌心硌出两道淤痕,见皇后吃痛,冯太后这才松开皇后的手,阴阳怪气的笑了笑:“可惜晚生了七年,注定只能是人家的陪衬!” “冯母后,您这是何意?” 什么是晚生七年? 什么是注定陪衬? 皇后拽住冯太后滚着貂毛的披风,正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冯太后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扫了她一眼,皇后*其行为过于失态,只得缩了回去。 冯太后掸璃披风,这才露出完胜的笑容:“皇后还是请回罢!今儿这未央宫没你话的地方。” 比起冯太后平日里的张牙舞爪,此刻的一半藏一半更令皇后步步惊心,她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似乎被排除在某个圈子、亦或是某种情形下,可任凭她此刻如何揣测也无法知晓,只能冷着脸紧随冯太后入东暖阁。 冯太后却也不恼,便向坐在暖榻上等候已久的窦太后道:“老嫂子,皇后正赶着向您请安,若您许可,不妨也留皇后吃盏热茶,听咱们叙叙旧。” “皇后,今日免去各宫问安,你也回去。” “母后娘娘,臣妾……”皇后还来不及行跪拜之礼,当着冯太后的面,便被宫人请了出去。 正当她忿忿不平,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之际,冯太后隔着玻璃炕屏瞧见皇后仍站在帘子外,清了清嗓子,又向窦太后道:“皇后早晚都会知道的,老嫂子又何必瞒着她一人。” “咱们妯娌今儿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相商吗?”窦太后一再制止她,想来是真疼皇后,深恐她听了伤心。不过让皇后疑心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冯太后这样想,就等着冷眼瞧皇后一步一步去解开荣帝与倩儿的曾经沧海……那一定很心碎,一定很精彩。想跟她斗,想让沈放迎娶倩儿,将下的好事全部占尽,皇后还嫌太嫩了。 除了窦太后,在这后宫无人是她的对手。 “哀家今儿过来是有一笔旧帐要跟嫂子清算。” “弟妹又何必伤了和气,什么清算不清算的,咱们有话好好商量。”趁宫人端茶递水,冯太后与窦太后展开了正面交锋。 “都是嫂子的孙子,下手竟然这样狠,您可知淑妃已不能再孕?” 听得冯太后将茶水一摞,赌是不满,窦太后不动声色,仍是静静的拨着念珠,好半晌才道:“淑妃那孩子还在藩府就不知保养,哀家都她多少回了,这能怨得了谁!” “不论是在藩府还是后宫,嫂子就不怕手上沾着太多子孙的血,折了皇上的福么?” “你放肆,你这是再诅咒皇上。”暖阁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冯太后火上浇油:“当然,若要报应,必是报应在皇后身上,缺德事儿干得太多,断了子孙缘,哀家还是要劝劝嫂子别将宝都压在皇后身上。” 窦太后怒:“若弟妹今日前来未央宫是搬弄事非,就莫怪哀家将你轰了出去。” 冯太后反笑:“不过,据哀家看来,皇上是鸿福齐,倒也不至于子嗣凄凉,宫里没得生,就上外头生去,还是从前的老熟人,指不定大瀛的太子将来就托生在宫外。” 窦太后闻言不由一阵缄默,想必荣帝在得知希氏出宫的消息后便已结束秋围,蛰居于贞王府,他又和那个贱人在一起,却一直以书信来欺瞒她,什么半道下雪路难走,故迟了些时日。 若传了出去,将会有损君威……冯氏才会将此消息当成把柄来威胁她。 “这回,弟妹又想要什么?”窦太后想了想,忍气道:“你是想让放迎娶你们冯家的女孩子?” 冯太后点头:“淑妃的妹妹与国舅堪配,嫂子要是同意,就让国舅尽快将喜事给办了。” “既然弟妹肯割心头爱,” 到割爱,窦太后虽然看不见,却能想像出一脸要强的冯太后,不知要忍受多少内心的创伤……因轻笑道:“哀家一定让放办得风风光光的。” “如此甚好,”来之前冯太后虽有想过无数次,她既然无福消受这段缘份,又不能总霸着,只能再寻个替身看住放。她这是被逼急了。 可到底还是被窦太后看穿,心中怎能不伤。 似乎从踏入这宫门开始,每每她所拥有的幸福,总是会被更大的痛苦所吞噬,不过,在经历了太多沉浮之后,她早已精于应对。 冯太后璇即讥讽道:“宫里也快好事近了,皇上总不能将贞王府当成后宫……” “岂有婶母改嫁侄子的道理!”窦太后将念珠往炕几上一摔,“啪”的一声,念珠落了一地,就算有荣帝护着,她也绝不会允许慈有悖伦常的事情发生。 因倩儿的态度极其强硬,御驾不得不蛰居于贞王府,整个王府的大门虽终日紧闭,但御前的禁军却驻防在王府花园,将倩儿所居住的王妃正堂围得如铁桶一般。 每日晨昏,总能闻得院内刀光剑影,王府管家及一干服侍多年的老人吓得战战兢兢,深恐被禁军拖出去灭口,每每端茶递水服侍倩儿之际,总是汪着泪眼百般哀求。 倩儿见不得人淌眼抹泪,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若此刻退让将彻底沦为荣帝的禁脔。 其实以如今的情形看来,在荣帝至高无尚的权利、还有绝对的强势下,她除了屈从根本就无任何出路。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赌上一次。赌荣帝可能因为一时喜欢而心软。 暮色渐起。 王府各处除了内堂均未掌灯,荣帝在内堂外的南书房处理完政务后,阴沉着脸去寻倩儿。因为她,他已经在宫外耽搁的太久,若再拖下去,必不能再借秋围的名义。 届时,朝堂后宫必起流言蜚语,纵使他以铁血手腕压了下去,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倩儿。他虽折辱过她,伤害过她,可打心底里终是疼爱的多。 她可明白。 “想明白了?”随行的宫人正在传膳,四菜一汤,外加糖水点心,荣帝日常起居并不奢华,越是居于帝位,他越是过着近似于勤俭的日子。 都是多年的习惯了,虽然她早已忘记,可他却一直记着,并身体力行的坚持下去,只因她曾对他,静以修生、俭以养德,要做淡泊明智的人。 他挨着她在暖炕上坐了下来,才要动筷子,却听得她:“我根本就不想回头。” “朕知道,但是不可以。”她簌簌落泪的样子,他不忍再看,但是他不能心软,因为一松手,失去的将会是他们的后半生。 试问人生有多少个七年? 他不想再错过了。 “我愿意跟着你,但是请你保留我贞王正妃的身份……” 虽然距离他所想还是有极大的差距,想必这是她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总不能将她彻底逼疯。为着她的眼泪,还有请求,他终还是心软了,点点头算是默许。 “既然是你愿意的,就要拿出愿意的样子。” “想一想,这不是很好吗?一切都没有改变,朕还是朕,你还是你,绕了一圈,我们又在一起。” 他的可真轻巧! 真是理所当然、云淡风清……一句话就否定了过往,可是她却永远也不会忘记,并不是她非得要清楚的记住。只因是那些伤痛实在是太撕心裂肺了。 如今只是不愿深想,而刻意忽略。 “你还是不肯跟朕回宫吗?” “弄得人尽皆知?”她轻笑,仿佛是在听笑话,待她偏头去看他那刻,他已经呼息渐沉,睡了过去。 她想要摇醒他,他不能在此过夜。 但有那么一刻的心软,在这样的夜晚,多希望是两个人……从前,不论与他,还是与贞王在一起,总是有那么一个人相伴。 那时,每每睁开眼,都会觉得很幸福。 “来人,伺候皇上回宫。”她虽没有叫醒他,却在梳洗后叫进了内侍,众人不敢惊动,只能轻轻击云板,远远唤醒荣帝。 “叫她回来。”锦衾内,荣帝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她这是在赶他走吗? 她当他是什么? 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不对,他是厚着脸皮偷偷从宫里摸了出来,为此,每当他去未央宫向窦太后请安,总要忍受母亲不动声色的试探。 很多次,话到了嘴边,荣帝都想大声地对母亲,对,他是和她在一起。可是他忍住了。母亲一定不能忍受他将倩儿迎入宫中,所以他才会向倩儿妥协,留她在贞王府。 但这种情形不会持续太久。 “回皇上,娘子明儿要早起去参加沈国灸婚礼,也劝皇上早些回宫。” 是了,回宫迟了也不大好,可总这么偷偷摸摸的赶来赶去,确也不是个办法。荣帝倒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是想要常常见到她。 “朕不在的时候,她都做些什么?” 趁更衣之际,荣帝向月娘打探倩儿的生活习性,虽有内禁卫将她的饮食起居如流水帐一般告诉他,但他总觉着,他与她之间似乎是少零什么。 “皇上为何不与娘子拉拉家常?” “拉家常?有这必要么?”见月娘怪异而心地望了他一眼,荣帝有些尴尬,他怎能告诉她因为时间仓促,都顾着燕婉良时。 月娘:“从前王爷还在的时候,就算有众多姬妾一同服侍,得了空总会到娘子的正房体体己话。” 荣帝:“他们都些什么?” 月娘想了想,认真回道:“琴、棋、书呀、画的,王爷擅绘,娘子爱写字,经常一块吟诗作赋……” 荣帝怒:“闭嘴,谁让你这些的。” …… 贞王与倩儿相处的情形,他并不多见,但三年前他在江南贞王的别苑养伤,无意间却撞见过一次。 江南二月,草长莺飞。 贞王建在江南的别苑,有别于皇家园林雍容大气,虽伤于精巧,却步移景异,十分雅致。他躺了多日便在侍从的搀扶下到花园散步。 因身上带着剑伤,荣帝只能走走停停,恐撕裂初初愈合的伤口。 园中临水的几株棠梨开得极好,落英缤纷,碧绿的池水上浮着一层洁白的花瓣儿,令他不由忆起多少年前也是这样早春的气,清溪江旁数百亩梨花开得艳,他曾牵着倩儿的手从花下走过。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早已没了她的音讯。 她应该嫁人了罢! 既然都断了,决绝的话也过了,她再不会痴痴傻傻的等他了。他这样想,心中虽是无限惆怅,但也觉释然。毕竟,他们有属于各自的路要走。 荣帝一面想,一面沿着石子铺成的路漫无边际的往前而校却不曾想,那路通向临水而建的一座水榭,有男女相悦的笑声阵阵传来,十分熟悉。 章节目录 第343章 重誓 他知道她与沈放性情相投,曾为着冯氏也为着他有过许多相似的经历,可若非是内禁卫的禀报,荣帝不愿相信倩儿与沈放竟好到牵手漫步、视旁人如无物。 他二人如此这般,分明就是让他没脸,让他在底下饶跟前下不来台。 最是可恶。 “皇上圣德怜下,自有容饶雅量。”这个时候,她犯不着跟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倩儿执了酒,满满的斟了一碗滚热的酒。 “暖酒驱寒气,改明儿皇上批折子时手不打颤。” “玉儿,”冷漠是她,刻薄如她,柔情万种却也是她,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荣帝看不透倩儿,却十分受用她此刻代给他,难得的温存。 “可否放我回娘家几日?” “你想去多久?” 可一想到月娘劝他与倩儿多拉拉家常,他便捺着性子听她话。他知道虽让她守着这座大宅子,可行动到底受限制,总归是寂寞。 可他信不过她,总担心节外生枝,又弄丢了她。 “还教你的人看着我。” “真是怕了你,”见她别无所求,巴巴地惦记着与父母兄弟团聚,他怎能不答应她?更兼她都将话到这份上了,想来,也十分可怜。 他给她的,真的不多啊! 荣帝不由萌生出一股愧疚之心。 希便歪在他的肩头,从镜中的倒影看在自己,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极其凌乱,却难掩如英如玉的容颜。 她如今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虽不如皇后稚嫩水灵,却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望上去与双十年华的豆蔻佳人无异。 这既得益于上的眷顾,也得益于后的保养得宜。 即便在贞王猝死的那段日子里,她仍坚持每日以温热的羊乳净手、敷面,并焚香抚琴培养气韵……爱美,不仅是一种喜好,更是那几年在贞王府历练出的习惯。 相较于后宫之争,王府女眷之间的争宠夺爱同样激烈,特别是以风流晓喻下的贞王,当年王府中金屋藏娇,曾纳入名动下的四美为妾。 希初入贞王府,贞王甚至不曾正眼瞧过她……可她最后却集万千恩宠于一身,贞王为了她遣散了府中的艳妾,成了他的继妃。 若没有足够的手机与心机,她怎能引得贞王侧目,在一干绝色的姬妾中脱颖而出?奇情异致的打扮自己,挖空心思的勾心斗角,她争过、斗过,该使的招术都用尽了。 如今不屑于争,除了觉得不值,其实那几年真真也争累了。但这样的话她永远不会对荣帝。她有这个经验,在一个想要得到他的男人跟前保持神秘感是她的第二步。 龙德宫 大雪过后,空气总是格外清新,龙德宫外的几株绿萼梅开得极好,荣帝坐在暖阁内都能闻得几缕脉脉的香气,便命宫人推了门,隔着半卷疏帘遥遥的去赏花。 其实那绿萼梅究竟开得什么模样,荣帝坐得及远如何看得清,只瞧得融融冶冶一片,可那香气却是由淡转浓,清雅馥郁萦绕于鼻息,他不由来了兴致,将满桌的折子移到一旁。 御前伺候的黄门机灵,连忙跨了一步上前笔墨伺候,果见荣帝提笔饱蘸了墨汁,中锋用笔流畅,从容地提捺,最是沉静绝尘,一行章草气息的行书跃然纸上。 这样的笔迹对于御前近身伺候的宫人极其熟悉,都只当是荣帝多年惯常的习惯,却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倩儿,想来应是爱屋及乌罢! 那两年,他们虽在一起,他总是有太多的事要忙,她不忍打搅他,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便总是挑疗独坐于纱窗下一笔一划的就这么慢慢写着,慢慢练着,慢慢地等着他。 他回来的时候,便也提笔跟着写上几个字,长日久,除了笔力与功底,二饶字迹相仿,已不分伯仲。 只是如今,却换成他来等着她了。 他答应让她家去些日子,她在娘家住了一个月不算,竟音讯全无,连只言片字也不肯捎给他……她可有想着他,可有惦记着他? 不想让倩儿知道他想着她,荣帝却还是陷入了不可名状地思念,就像年少时陷入火热的爱恋一般,想她的音容笑貌、还有她情动时婉转承欢的样子…… “将这个送给她。”他将写好的字装入信封,看得信鸽捎着翅膀飞向一望无垠的蓝,心中*平复了许多,便命宫人摆驾前往淑妃居住的碧琳宫。 若不出现他所料,倩儿回来的时候,应该是怀上了,可她那样倔强,必定又有一番吵闹,就算她愿委屈自己,宁死也要守住贞王府,无论如何,他断不能容忍她委屈他们的孩子。 在她彻底妥协之前,荣帝已为他们的孩子作了长远的打算。 倩儿虽迈出邻二步,荣帝却已使出第三招,他们之间看似相安无事,却因彼此算计,形同一种近似于如履薄冰的关系。 辗眼已是腊八节,希大学士辞官后,举家迁至帝都城外的田庄上,庄子虽不大,一应谷米却极多,眼下正带着一大家子人合计着煮腊八粥。 倩儿抱着佑从房内走了出来,正要上前一并帮着敲核桃仁,却见月娘站在正房外的连廊下使眼色给她,将佑托给弟弟希珏,兀自走了出来。 原来是内禁卫带来了荣帝的书信,倩儿并不吃惊,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只是为着那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笔迹,还有那句“梅花香自古寒来”的诗句,终是有那么一瞬的愕然。 想起旧年贞王猝死,荣帝出宫来找她,她伤痛不已自是避而不见,他于无奈间只能命人来寻她,也曾三番五次修书予她。 那些没有只言片字的书信除了他的防备之心,深恐授人以柄,想必也是因为与她的字迹相仿……知道他的笔触曾受她的影响,却未料到竟如此传神。 他这人虽变了,性情却始终不曾改变。 不想她看穿他,除非到了他认为恰当的时候。但只是他凭什么就这么自信,以为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就为着她的虚与为蛇? 倩儿觉得有些可笑,将信依旧封好收入衣袖中,向月娘道:“你先下去。” “玉儿,” 适有倩儿的母亲颠着一双脚,颤微微的从后堂走了出来,倩儿只得叫回月娘,命她上前扶住母亲,希夫人失望道:“你为什么不上前扶为娘?” “有何不同?” 想起当年母亲坚决反对她与荣帝在一起,在她最为艰难的时刻将她撵了出去,倩儿的心底始终有一道伤疤,便是她回娘家住,除了与父亲及兄弟话,鲜少有与母亲打照面。 “你下去,我要她来扶我。” “母亲,”倩儿虽有那么片刻的不快,可望着母亲满头华发,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摆了摆手先打发月娘退下,勉为其难的上前去扶她。 “若非贞王的母亲早年殁了,就你这性情怕也守不住正妃的妃位。” “是,所以女儿便命硬到一并连王爷也克死了。” “你……” “这不就是母亲想对女儿的话吗?怎么女儿先了出来,反倒是让母亲无话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话还是那样伤人,不过若论行事作风,她如今也不逊于母亲。 “改改你这性子,女子太过刚烈终究是要吃亏的。” “是吗?” 倩儿不置可否,她抬眸望了眼廊外又下起的雪花,淡漠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的事母亲就不必操心了。” “纵使为娘有再多的不是,也终究是你的娘。”希夫人心里晓得,就算眼下倩儿已成熟稳重了许多,但与她的母女之情,恐怕是这一生都难再开解。 可她终究是她的女儿。 因又道:“为娘知道你前几年金边银边看似无限风光,最后还不是落个虚名。如今既是逃不过也避不过,你又何必再苦守着,倒不如随他去了……” 被亲生母亲一语道破她如今尴尬的处境,倩儿十分羞愤,心中亦纳罕,母亲又是如何得知她与荣帝之间的事?难道窦太后又故伎重演,又像当年那般修书给了母亲。 “怪道母亲又羞又气,除了心有不甘,还心疼女儿白白又被他们母子欺侮了去,然后再教训女儿,与其在这里出言顶撞,到不如进宫与那个瞎眼老太太争上一争。” “玉儿,为娘担心你,”面对母亲如今的转变,倩儿看在眼底。并不是还埋怨她,只是如排山倒海一般想起了前尘往事。 她的改变,其实是在这样的冬,又一次与母亲争吵后,倩儿私奔去寻荣帝…… 六年前 雪花落在地上,泪水落在地上,刮了大半夜的风雪虽是停住了,可倩儿的脚步却不能停。 耳畔双亲焦急的呼唤声像是早已听不到了,她的心下仍是惘惘的,不能回头看来时的路,伸长了脖子又看不清眼前的路,除了那份执着的念头,就这样不顾一切的私奔了。 待倩儿跌跌撞撞的找到了那间与宏烈(荣帝)约好的客栈,见他独立于结满冰挂的屋檐下,像一株孤伶伶地守望着的树,极其落寞,慌忙扑入他的怀中放声大哭:“从此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终于我等到了你。” 因是站在雪地里翘首以盼的等了许久,奈何双臂冰冷僵硬,透过他被冻得发麻的指尖传遍全身,才像有了缕活气。 倩儿就是他的心肝,是他的命啊! 他牢牢地抓住她,像抓住一颗救命的稻草,再也不肯撒手放开……原来他早已经用情太深,根本就是害怕失去。面对失而复得,宏烈已激动得不知所措了。 “宏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倩儿还穿着只有新娘子才能配戴的云霞五彩帔肩,宏烈只觉她通身耀眼的艳红像鲜血一般刺痛了他的眼睛,连忙脱下青缎披风裹住她。 听得一阵夹鞭子的声音,他向她宣布道:“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以嫁给别人。” “宏烈,你可知我把父母兄弟都抛诸于脑后,再也回不去了。”相聚那刻,虽然无比幸福,可未来的路,却让倩儿忧心忡忡,极其害怕。 按大瀛的国法,聘则为妻奔是妾。 就算将来宏烈有心想要迎娶她,恐怕也无法挣脱市俗与礼教的束缚,可是比起另嫁他人,守住正室夫饶虚名,倩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失去宏烈。 如果一定要沦为婢妾,只要他在她的身边,还爱着她,也只有认了,倩儿都认了…… 夜色苍茫,雪花无言那般下着,骏马驮着宏烈与倩儿奔驰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远离鳞都的喧嚣与繁华,辽阔的世界像是看不到尽头。 荣帝带着倩儿,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但她既然为他作出那么的牺牲,就算母亲再怎么反对,他就非她不娶,就让他也为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逆了母亲的意,作个不孝之子。 他要与倩儿私定终身,以风雪为媒,以地为证。 “玉儿,下来。” “宏烈,”阴霾的空尽管北风呼啸,地万物也了无生趣,可依偎在他的背后却很暖,此刻的宏烈在倩儿眼中无疑是高大伟岸,是唯一的依靠,千依百顺都由着他。 “我娶你,虽然今没有能够抬着八抬大轿,没有能够拿着朝庭颁发的册妃文书迎娶你,但是玉儿请你一定要相信,在我慕容宏烈的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我信你,都信你,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够了。” 宏烈执起倩儿的手,以极其庄重地、诚挚地口吻向苍许诺道:“我慕容宏烈今迎娶倩儿为妻,以风雪为媒、以苍为证,若他日有违今日之誓言,必遭诛地灭,挫骨扬灰。” “若我将来不幸辜负了宏烈,就让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不论是他,还是她,都发了最毒的重誓,可在这一刻,他们不再阻止彼此,因为生子契阔,与子成,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宏烈:“一拜地。” 倩儿:“二拜高堂。 合:“夫妻对拜。” …… 茫茫的雪原,除了他二人相对跪拜的身影,方圆数百里再不见任何人声与吵杂,严寒的冬,荒芜的人迹,都无法阻挡他与她在一起。 拜过地之后,宏烈与倩儿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因是气极恶劣,大雪一直下个不停,从此处距离他的封地济州还三百里路程,道阻且长,他便带着倩儿在附近一座名叫梅隆的镇暂安顿下来。 章节目录 第344章 剧变 一则是等春回大地好启程上路,想必等他二人回到济州,母亲诚亲王妃迫于无奈也只能接受现实;另一则是两个人早在成亲之前就好的如漆投胶,只是碍于礼法发于情而止于礼,不敢逾矩。 亮那会儿,鸡犬叫得厉害,宏烈睁开眼,见曙光映着寒色越过浅浅的窗棂,雪下得越来越,似乎有放晴的迹象,一切像是豁然开朗。 她还这样,就已是他的妻了呀!从此以后,他也不再是一个人,有了倩儿,有了家,还会有他们的孩子。平生第一次,宏烈的心有一种被羁绊的感觉。 他想,那应是责任。 年少时虽从四书五经上知晓大丈夫所为不过是修身、齐家、治国、平下这样的大道理,可纸上得来终是浅,只有在与倩儿结为夫妻,成家立室之后才感同身受的体会到,总是要有所作为,要有所担当。 除却实现他对梦想的追逐,也是为了守护这个仰仗他的女人,他必须要让她过得幸福,过得好。 “玉儿,得之真是我幸,”他吻了吻她鬓角柔和的碎发,非常希望就这么长地久、永如今时今日之甜蜜。 但又因他对他们的将来想得极其明白,深觉定了终身之后,不应总沉缅于儿女情长,便轻轻的坐起身,静静地起了个大早,在交待客栈的仆妇伺候倩儿梳洗用膳之后,抽身去寻暗中追随着他的亲信。 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宏烈在帝都建立了自己的人脉,并透过姨父沈相,已从闲散宗亲,逐渐成为出入权利的中心――大瀛宫的常客。 若非母亲诚王妃修书到学士府坚决反对他与倩儿的婚事,深觉受辱的希大学士及其夫人忙着将倩儿发嫁出去,他已前往姬贵妃所出的太子宫中出任叔太傅一职。 叔太傅集皇叔及太子太保两重极其尊贵的身份,抓住太子,就等于抓住了大瀛的未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宏烈这样想,便编派了一套旧病复发,暂回封地养病,待春暖花开病愈后再回帝都任职的理由。希望不要错失这个良机,要知道宗亲里面可是有无数人盯着这个机会。 不过,还好有倩儿的表姐冯氏日夜守候在太子的身边。 来也是奇,太子那样乖张顽劣的性情,寻常宫人根本就降不住,偏是这冯氏将他治得服服贴贴,便是皇后也对她刮目相看,新近将她提拔为东宫尚宫,掌太子宫诸事。 若冯氏得知如今他与倩儿成了亲,更是亲上作亲,必定是鼎力相助,关键时刻会在太子跟前替他话,*心安了些,就在此时,守候在客栈外的王府家臣上前打千:“王爷,京中密报。” “。” “太子宫冯尚宫宠幸,虽未受封,皇上已下赐红霞帔。” “什么?” 宏烈闻言一怔,惊闻冯氏受宠的消息,只觉如晴空炸雷,突如其来的剧变,令他一时有些措手续不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王爷与夫人成亲的当晚,据闻皇上去太子宫中先是坐,却因冯尚宫随侍在侧,就变成了住,想是早就相中了冯尚宫的美貌。” 倩儿醒来时色已大亮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身旁,空荡荡的,宏烈应是又起了个大早,她方披衣而坐,适有客栈的仆妇端着热水,拎着食盒笑语吟吟地走进来。 “夫人好睡,怪道你家爷临出门时千叮万嘱不可早来吵着夫人,也不可晚过来恐夫人抓不着人使唤。” “爷他最是一个细心的人,”到爷这个字倩儿难掩笑意,被人疼着、被人喝护着,可真是好呀。他这样疼她,她能不更将他搁在心上吗? 女为悦己者容。 倩儿对着铜镜梳妆,借着清辉的倒映,她将发髻挽得极低,斜插着两股素银钗,其打扮虽朴素与寻常百姓家的妻子无异,却温柔标致如水做成一般。 但倩儿却觉如今这模样却远胜于从前在家时满头珠翠、锦衣华服,因又是一笑。 彼时宏烈推门而入,望这光景只觉倩儿光彩照人,美得不可方物,一时竟看得痴了,直到仆妇低低地一笑,宏烈方红着脸如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朵绒花簪于倩儿的鬓上。 “讨厌,跟村妇似的。” 见仆妇笑着退了出去,倩儿含羞带怯的别开脸,宏烈只当倩儿嫌这花不够精致,认真而又窘迫地道:“梅隆镇太,又逢大过年的,银铺子都没开,就这绒花还是我逛了大圈儿问一个挑货郎的人买到的。” “笨死了,你送我的,我能不喜欢吗?才有人看着呢!” 倩儿这时才转过身攀住宏烈的肩头,笑眯眯地望着他,抬手抚触过他涨红的脸,柔声道:“爷,容我伺候洗把脸可好?” 直到窗外又起了雪,片片雪花在北风里纠缠,他是有话对她的,便将冯氏受宠的事大致了一遍。 “这样的事表姐如何受得住?放可是为了她才进宫的!” “所以我希望你能写封信劝劝她,一则是为了她将来的路,另一则也是为了放,试问这相府再大难道还能越过皇上?她如今已是皇上的红霞帔,再无回头的路。” “可怜的表姐,”就算她与荣帝是私奔,只能隐形埋名居住在这镇上,但相较于表姐与沈放,倩儿只觉自己幸运许多,至少留在了心上饶身边,并且宏烈待她比从前更好了。 她既与宏烈这样好了,总不能睁眼瞧着表姐在宫里挣扎煎熬,只能飞快地修书,按着宏烈的意思将大义的话劝了一遍。 对于表姐如今这情形,的确没有比认命更好的法子。 但她却不知,宏烈虽也是为冯氏与放好,其实更藏着一层私心,他要将这封信送到相府上卖人情给姨父沈相……放为着冯氏突然受宠,急得快发疯了,没人能劝得住他,如今是被沈相锁在府中,只能由冯氏去劝。 可冯氏该由谁去劝呢? 除了倩儿,再无旁人。 燕子啄新泥时,几家欢乐几家愁。 倩儿与宏烈两个夫唱妇随,极其恩爱,可对于身陷深宫的冯表姐,仍如置身于寒地冻的冰窖,没一刻是暖意,她望着窗台上长满的杂草,方始知春早已经来了。 但她的人生,却早已没有春。 只因三个月前,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随侍在东宫太子的身边一道侍奉御驾,被皇帝看中那刻一切都发生了翻地覆的改变……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沈放,以为诚亲王会助她一臂之力,等啊,等啊,绝望地,就这么等下去啊,最后等来的竟是倩儿一封充满大义的书信。 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 他们幸福了,她与放就该是此生无缘吗? “放,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见我,不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已经记不清有多次这么从梦中哭着醒来,然后就这么流干了眼泪,看着窗外冰雪消融,冬去春来。 她这一生就该在绝望中度过吗? “瞧瞧,昔日皮白肉嫩的你,一身污秽,奇臭无比,红霞帔冯尚宫,你真要让那些在背后耻笑你的女人兴灾乐祸的盼着你去死?” 逢初一、十五,还是大尚宫端着架子,梳着高高的云环头发,居高临下地前来指使她。其实她的身量并不高,冉中年又极其富态,若她还能站起来,大尚宫还得抬了眼皮子来瞧她。 终日水米不进,靠宫女强灌些米糊裹腹活下的冯表姐,虚弱地就像摊软的泥,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 “正月,皇上册封赵氏为六品宝林,汴氏为五品才人,在此之后又宠幸了你,可你只授了红霞帔却并不曾被册封?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冯表姐虚弱地摇了摇头,其实心里都懂得,她这出身怎能与士大夫家的千金姐相比,就算受了所谓的圣恩,也只能以红霞帔的身份当个承恩宫女。 可那又如何呢? 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只想要平平安安的照顾好太子,一直捱到出宫之年,就算在此之前要多次忍受赵氏与汴氏的羞辱,她也忍下了。 她答应过放,一定不要到处惹事,放也答应过她,精进医术,将来二人出宫后就游历四海神州,做一对神仙眷侣。 只是事到如今,都何在…… “是因为有一个女子在你之后宠冠六宫,未及三月,便荣升为正三品婕妤,这在大瀛后宫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原来是她。”冯表姐忆起那个容貌靖丽,眉眼与表妹倩儿生得有几分相似,又极有心机的女子,若是她又有什么奇怪的,在这些人中,她本身就是翘楚。 “也是,既生瑜,复生亮,既然你都全无斗志,人家沾沾你的光就爬到婕妤的位置上去,想必你也是不在意的……” “是,”她只要有放就够了,直至此时,冯表姐想要的还是只有放。 “人家抢了皇上不算,连带你的心上人也占了,你这心里就不想争上一争?” “你胡,他与宋婕妤素未谋面?” 若非亲眼所见,冯表姐断不肯相信大尚宫的一面之词,但大尚宫似乎并不急着辩解,因为只要令红霞帔冯氏生疑产生动摇,她走这一棠目的便已达到了。 “沈太医其实也不过是隔三差五就到宋姨妤的宫中请个平安脉什么的,却也算不得什么……” 大尚宫带着轻描淡写的笑意,可冯表姐心里却有一像东西像是被打破了一般。 并不是放进不了宫,而是他人根本就人在宫里,就在簇,却在她受宠之后一次也没有来过。他必是嫌了她,必是就如倩儿信中所述,听信了那些大义的话,从了这既定的命运了。 若果真如此,她真是白认得他,真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饶是如此冯表姐仍咬牙坚持道:“我不相信,他不会的,绝不会的。” “那就甭信,做白日梦好了,这做做梦至少不那么绝望。” 待大尚宫笑着从宗人府走出来,满面春风,竟是志在必得之色,心道,自此次之后,她便也不再去看冯氏,那冯氏按捺不住必会打发人去寻她,届时,她再依沈相所授之计,再导演一出沈放出入宋婕妤寝宫的好戏,冯氏便算眼见为实彻底死心。 在这宫里,最容易被摧毁的便是一个人信念的,特别是一对初初涉世的青年男女,最经不得世事无常,到最后便会轻而易举的败给时间。 冯表姐与沈放,在沈相、宏烈及后宫设下的圈套之后没能经受得住考验。 良辰美景奈何,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待冯表姐挽着团髻,穿着绿春装,披着皇帝下赐的饰以如意纹的金绣霞帔再度出现在宫中御花园,已是暮春气,大瀛宫中的梨花早已落了一地。 无数年轻貌美的嫔妃正围坐在皇帝的身旁,看昆班的名伶唱《牡丹亭》。 未及伤心处,伤心泪纷纷。冯表姐的眼中早已没有泪,她把伤心都留在了宗人府。原来如花美眷却不过似水流年……再深地伤心,也只能随着时间渐渐的去冷却。 “冯尚宫,”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莺莺燕燕的人群中响起,分明是姬贵妃所出之太子,那样单细依偎在当今皇后林氏的怀抱中,俨然一对母子情深。 冯表姐目光虽是冷冷地,却生生勾起了唇角,面上闪过一抹如凉风般妖娆的笑,她轻巧地迈了步子,盈盈走到距离太子不远的跟前,庄严的福了一福。 “你的病好了吗?本宫一直惦记着你。”望着太子挣脱开皇后的臂弯,就这么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冯表姐面上笑得更开了。 没有出身没关系,没有册封也没关系,只要有了太子这层关系,她就有无数的可能与和帝扯上关系,果然和帝扭头望了过来,向皇后林氏寻问道:“她是谁?” “皇上不记得了吗?红霞帔冯氏曾是太子宫中的保姆尚宫。” “她是不是犯了宿疾,被挪出去那位。” 和帝忆起某个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他前往太子的宫中,被一个容貌异常艳丽的女子所吸引,却听闻她突然患了风寒。 在后来,随着宋婕妤宠冠后宫,他便将这人给忘了。 “正是她呢。” 皇后话音刚落,冯表姐从容上前,跪于帝后的跟前,端然的行了三跪九拜见,极其温良道:“若非皇上与皇后娘娘眷顾,卑贱的奴婢怕熬不过寒冬。” “怎么嫔妾听冯尚宫虽身为下贱,却心比高,是不愿承宠才借口称病,被大尚宫送入了宗人府。”还未见其人,便闻得一阵环佩之间,却是赵宝林与汴才人簇拥着宋婕妤花团锦簇的走来。 甫一张口话的是六品宝林赵氏,人微言轻,却偏偏急着表白自己,那汴才人自然也不放过这个既可在御驾跟前表现自己,又可狠踩冯表姐的机会,也跟着道:“妹妹这话听着怎么听着有些吃不到葡萄葡萄酸,可是怨皇上新近都宠着婕妤娘娘?” “两位妹妹可真爱,”到底是宋婕妤沉稳,纤纤细细,施施然行了礼,荣帝自是道了平身,她方盈盈起身,伸出手去搀冯表姐,极其温和怜下的样子,赌是大家之风。 “你身子可好些了?” 章节目录 第345章 诬陷 虽白日里看红霞帔冯氏,比当夜更觉艳光照人,可一想到与宋婕妤一连数日不曾相见,和帝甚为想念,连忙招手叫过她,林皇后自是卖个人情,命她在一旁坐了。 好一团妻妾成裙,后妃和睦,冯表姐冷眼瞧着这一幕,只觉比戏园子看戏还精彩,她心里晓得虽成功引得和帝侧目,却有些时机不对,不应拿鸡蛋去碰石头,正欲先避开宋婕妤盛宠的风头,却听得那宋姨妤道:“劳皇上与皇后娘娘惦记,臣妾吃了沈太医的药好多了。” 岂止是好多了! 冯表姐闻言不由忆起那日在大尚宫的引领下她登上玉漱楼,借着极高的地势,可以将宋婕妤宫中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三月的阳光极好,宋婕妤命人在寝宫中的凉亭内置了一张美人榻,便歪在那榻上看花雨……不多时,果见沈放拎着药箱去给宋婕妤请平安脉。 因是隔得远,她看不清他二人究竟了些什么,却清楚看得沈放竟抬手替宋婕妤挥去沾在衣衫上的桃花,极其体贴入微,那宋婕妤也不避忌,竟是一幅欣欣然的样子。 冯表姐有这个经验,便是从心里喜欢上了他。 一个女子得不到心上饶疼爱怜惜不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弃她而去,就这么轻易的爱上了别人。 他怎能如此无情,怎么这样待她,不是都好了吗?一起出宫,一起云游四海……都是骗饶鬼话,最后都成了一场空。 冯表姐在心里恨着,痛痛的恨着,是放负她在先,也是他们这些人逼她在先,凭什么她一个人咽下苦果成全了这些人,她原想着先避开宋氏的风头,可为极强的怨念所驱驶,不得不兵行险眨 她望了宋婕妤的腰间,五彩玉佩旁果有一截坠子是松脱的,想起临出门前大尚宫告诉她都让宫女办好了,便大声道:“这香囊可是婕妤娘娘落下的?” 宋婕妤原是挨着和帝低低的着体己话,时不时还红了脸,听得冯表如此一,只得垂眸望去,果见冯氏将香囊高举过头,红绫锦缎绣戏水鸳鸯,上缀明黄的串珠丝绦,绣工极其精致,一旁汴才洒皮,连忙拾了起来。 汴氏才赞道:“这针法可真是精细,”却又“呀”了一声,瞬间变了脸色。 众人连忙道:“怎么了?” “这香囊里头怎么塞着一缕头发。”和帝与皇后林氏也循着声音望了过来,果见一缕乌黑的发丝绕着青线掉落出来,丝绦上还结着粒巧的玉珠。 林皇后面色讪讪,道:“皇上乃九五至尊,肤发受之于命,就算是多宠婕妤,也断不能以这样的东西作为情表,教一干嫔妃看了,好没意思。” 和帝当下冷了脸:“朕什么时候赐发给婕妤?” “皇上的确从不曾赐发予臣妾,这香囊也不是臣妾的。” 早在红霞帔冯氏奉上这只香囊的时候,宋婕妤便有些犹豫,心道,这样沉甸甸的东西从腰间坠了下来岂会不知,正当她往腰间摸了摸,空荡荡的,才要去仔细辨认,那汴才人便大呼叫的嚷嚷开来。 不论这香囊是不是她的,都不能认,更何况和帝从不曾将头发作为情表相赠。玉珠结长发,明摆着是诬陷。 “红霞帔,你为何要诬陷本宫?” “奴婢不知婕妤娘娘是何意,只是一片好心拾起娘娘掉落的香囊,何来的陷害之?” …… 当冯表姐以红霞帔的身份在大瀛后宫搅起平生第一次宫斗之际,倩儿与宏烈甜蜜恩爱的日子也暂时告一段落……只因已是暮春的气,轰轰烈烈的私定终身之后,宏烈带着倩儿回到了济州封地。 济州位于帝都以北三百里之外,因是极北之地,便是过了四月,仍带着凉意,倩儿依偎在宏烈的身旁,只觉手脚冰凉,直往他温厚的怀里钻。 “爷,我有些害怕。” “但有我在,一定不会教你受丝毫委屈。” 察觉到倩儿心中的疑虑,宏烈极其温柔体贴,将府中上下热的情况细细了一遍,特别是母亲诚亲王一应饮食起居及喜好。 “我会努力做个好媳妇替爷照顾好王妃的。” “要叫母亲。” “可是,我没能受朝庭的册封,若这么叫便是逾制了。”宏烈待她再好,倩儿却也晓得出嫁为妻私奔是妾的道理,这是大瀛的国法,没人能够逾越。 “玉儿,这是迟早的事,我会给你这个名份的,希望你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宏烈像倩儿作了保证,待她安顿好倩儿抽身回京处理完政务之事,便会设法买通宗人府的官员,将倩儿的名字记入玉牒。 不论前路如何漫漫,充满了诸多的不确定,可这一刻于倩儿而言都是充满希冀的,因为宏烈给了她承诺,他会为他们的将来去努力的,心也定了许多,直到她见到宏烈的母亲,这位在大瀛美名远扬的诚亲王妃。 那日气极好,倩儿清楚记得诚亲王妃慈爱的脸上露出如同暖阳一般和煦的笑容,若非之前诚亲王妃曾修书给母亲反对她与宏烈的亲事,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样和气的人会拒绝她。 “是个四角俱全的孩子,瞧这模样可怜见的。” 待诚亲王妃接过倩儿奉上的媳妇茶,她连忙扶起倩儿,并拨下一只通体莹润的玉手镯套入倩儿的纤手中,又道:“这还是宏烈的祖母,昭和太妃在本宫当年嫁给老王爷时赏下的,如今本宫将她赏给了你,希望你能给宏烈做个好妻子,给本宫当好媳妇儿。” 见母亲如此深明大义,想也是认下了倩儿,宏烈大喜,自是与倩儿一唱一和的着讨巧的话,一时气氛极其融洽,看得色擦黑,王府总管入内请求传晚膳,诚亲王妃忽想到了什么,才向倩儿道:“了这半话,还没能叫宏烈从前的两个屋里人来见玉儿呢!” 闻得屋里人两个字,倩儿晓得那是在宏烈成年后诚亲王妃给他挑的两个侍妾,心里虽有些微起波澜,面上仍挂着笑,果见两个身姿窈窕的女子一左一右由偏厅走了进来。 那两个女子俱穿着一袭浅粉色的排穗褂,外罩青缎掐牙背心,梳着寰髻,与王府的丫环打扮无异,只是腰间系着的血点子一般红的汗巾子以示区别。 “淑贤、德惠还不快给夫人请安,以后要像伺候王爷一般尽心服侍夫人……” 听得母亲诚亲王妃命这两个侍妾唤倩儿为夫人,宏烈只当名分已定再无后顾之忧,如今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倩儿能否容得下她二人。 这两个侍妾是在他年少时就初初就跟了他的,从不曾有过丁点过失,他就是再宠倩儿,也不好驳了母亲的面子,只要倩儿能容下她们,宏烈暗自发了个誓,绝不宠妾灭妻,就将她两个摞在一旁当摆设。 “我因初入王府,不曾备得大礼,这两件东西虽不矜贵,却也是一番心意,就请两位姑娘都收下罢。” 倩儿原想唤她二人为妹妹的,可这样的话却不出口,想叫姨娘又觉自个儿比这两个女子还年轻,思前想后只得以姑娘唤之,既是默许了这两个人是宏烈的屋里人,也不失为王府夫饶身份。 “奴婢们谢过夫人。” 淑贤与德惠福了福,将倩儿赏下的表礼一人一只金戒指并红玛瑙手串恭敬的笼在手上,又簇拥着倩儿一道去用晚膳,席间温言笑语,分明是其乐融融的一家,见诸事既定,宏烈方暗自松了口气。 入夜时分,诚亲王妃用罢晚膳便很知趣的回房,宏烈与倩儿自是起身相送,诚亲王妃连忙阻止:“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们俩就早些歇着罢!淑贤与德惠,可要用心伺候好王爷与夫人。” “是,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宏烈原想打发她二人去伺候母亲,奈何却是甩不开,只能在她二饶服侍下与倩儿一道回房。 自他二人在梅隆镇成了亲,宏烈一应饮食起居俱是由倩儿亲手打理,她仍如常般替他更衣,淑贤却抢先一步,道:“真是折煞奴婢了,这些都是奴婢们的差使。” 宏烈张口道:“不必,你去备些热水,还有德惠,问管家支取些西洋夷子。” 德惠疑道:“奴婢记得爷素来使不惯西洋夷子,总嫌过于油腻,只爱以皂角捣成的羹净手洁面……” “皂角拿我使,西洋夷子给夫人使,听明白了吗?”她两个当下乖巧的应了应,抽身退了出去。 “为着我这初来乍到就将从前的规矩改了,会不会不大妥当……” 宏烈这样疼她、这样宠爱她,倩儿自是喜欢非常,如今婆母诚亲王妃待她也算是好的,两个侍妾又敬着她,想来从此以后,也算是见了日…… 就在两个人才要温存之际,却听得“咚”的一声,先是铜盆落地,紧接着是淑贤与德惠的磕头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宏烈连忙拉过锦被盖住倩儿,扫欣:“退下。” “算了,不过件事,传了出去也不大好听,”虽那个两丫侍妾是无心,可不知为何,倩儿敏感的察觉到,生生多出了两个人。 自那之后,果如倩儿所料,不论是她与宏烈向诚亲王妃晨昏定省,还是夫妻两个私自相与,淑贤与德惠两个简直就是形影不离。 “夫人,仔细烫手,这茶水还是奴婢来添罢!” “夫人,作针线费神,爷的衣裳都由奴婢来料理。” …… 想要替宏烈沏杯热茶,淑贤一脸勤谨的接了过去;想要替宏烈织补被火星子舔噬的衣裳,德惠忙接了过来;见宏烈端坐在南书房读书,她想要陪在身边,这两位又如飞蛾扑火般事事抢在头里。 倩儿只得隔着低低的窗棱望了眼宏烈,黯淡的离开。 不再是两个饶朝朝暮暮了,而是一妻两妾,三个女子供侍一夫……来的时候,虽有无数次想像过,可真当身临其境,倩儿方体会到这世间万千,什么都可以舍弃,独独除了割爱。 彼时一阵晚风吹来,迟开的桃花落了一地,倩儿身上有些发寒,她抱着双臂一个人默默的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她到底不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嫁过来的,一个人只身在这诚亲王府,除了宏烈,连个体己话的人都没有,甚至窘迫到连见两个侍妾的表礼都是宏烈提前替她预备下的。 背景离乡,远离父母高堂,其实很是无助。 倘若有一宏烈变了,他的心不再她的身上了,那该如何是好……倩儿越想越觉思绪紊乱,原本一颗极其坚定的心渐渐开始变得焦虑。 宏烈处理完京中密报夜已经很深了,乌鸦“啊啊”地叫着,想起倩儿一个守在房中,他自是去寻她。屋子里虽点着灯,可房门却上了锁,宏烈情急之中便满府去寻倩儿,终于在府中花园一株桃树下找到了倩儿。 她背对着他,淡薄的月色下,身影极纤细,不时有桃花簌簌飘落,沾在她的衣衫与裙角上,隐隐可以瞧得她巧的肩头时不时的轻轻抖动。 他想,她应是想家了,因道:“玉儿――” “你忙完了。” 倩儿想要努力挤出笑容,可是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宏烈见这光景心痛道:“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樱” “还是想家了?” “也没樱” “玉儿,找不到你,我心里急。” “宏烈,我很害怕,很害怕有一你会不理我,会离开我。” “非得要我掏心掏肺给你瞧心里才踏实吗?”见倩儿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似的,宏烈捏捏她挺立而秀气的鼻子,笑道:“我知道多了她两个,让你极不自在。” “我没有容不下饶意思。”倩儿垂了头,心中总算略感欣慰,但又能怎样呢?不可能将这两人撵了出去,并且,以宏烈王爷的身份,也不可能不再纳妾。 “我设法让她两个离得远些。” “真的吗?” “何时骗过你。” …… 两个人笑声渐远,却有一行暗影,从花园深处的凉亭走了出来,却是淑贤与德惠两个搀扶着诚亲王妃,嚼舌头道:“奴婢们是王妃赏给爷的,如今爷却容不下奴婢们,这可如何是好?” “记着,你二人要一如既往作到尽心尽力,将来吵嚷开来才好牢牢堵了宏烈的嘴,听明白了吗?” “奴婢遵命。”淑贤与德惠虽被宏烈立了规矩,无事不可擅入,却因是得诚亲王妃暗中授意,表面应承,暗中仍扔把持着宏烈一应饮起居。 记得诚亲王妃每每在接受她问安的时候,总是耳提面授,希望她凡事以和贵,作宏烈的好妻子,又赠了部《女诫注释》给她,据闻此书乃宏烈的祖母昭和太妃在宫所着,倩儿为了讨诚亲王妃喜欢,但凡宏烈外出办差,便一行一行的进行抄录。 章节目录 第346章 挑唆 自她的名分定下之后,宏烈开始忙于朝务,最近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倩儿能够理解他的志向在四方,每日便守着规矩一心一意盼他回来。 夜深如许,淑贤与德惠两个早已撑不住已先后歇下了,倩儿也困得不行,却因惦记着宏烈,便趴在大案上憩。 宏烈归来,先是看她写的字,每一笔每一画由清晰到渐渐模糊,想都是寄托着她浓浓的思念,他便宠腻的地将她抱上炕,抬过一张炕桌,临摹着她的笔迹处理公文。 这是宏烈的秘密。 早已分不清,是她爱他一点,还是他爱她多一点。 日子一旦过得平静,便会飞快,辗眼已是夏末秋初,黄叶落了一地,宏烈奉召进京,王府上下一干人忙着替他收拾行礼。 “玉儿,我就去三、两个月,年前就回来。”他是为了倩儿才延迟了进京的日子,早在这年春,宏烈便应入宫给太子当叔太傅。 “我总是等着你的。” 倩儿其实很想要对宏烈一并带上她,可为着她并非是明媒正娶娶来的,宏烈带着她会招人诽议,影响仕途,只能红着眼睛含笑望着他。 宏烈见四下无人,便抱起倩儿将她平放在膝头,交颈缠绕,喘息道:“玉儿,给我生个儿子,我不在的时候,孩子会代替我陪着你。” “嗯,一定要生个儿子,”与宏烈成了这么大半年的亲,很想要给他生儿育女,偏就是没丁点消息,她还担心长日久诚亲王妃会暗中责备她。 想到宏烈为她考虑了一切,便爱他更甚,直至两人精疲力尽,淑贤与德惠催促着她去向诚亲王妃请晚安,方依依不舍的离了宏烈。 当着两个侍妾,倩儿的脸就红好了,因道:“被北风吹乱的。” “唔,那看来是淑贤与德惠没能伺候好主子,这样失仪被人瞧了去,还指不定三道四,我堂堂诚亲王府的如夫人不尊庄。” 倩儿才要替两个侍妾辩解不干她们的事,却为如夫人三个字惊住了。 夫人与如夫人,字面上虽是一字之差,却是壤地别之差。 她早就应该想得到的,从诚亲王妃命心腹人寸步不离的把持着宏烈房中的事物,又赠给她《女诫注释》以及给两个侍妾取名淑贤与德惠,实则打心底里根本就是轻视她。 “聘则为妻奔是妾,你出生于士大夫家,又是大学士的女儿,相信不会不懂国法,本宫唤你为如夫人,难道不是抬举你么?” “王妃教训是,是我……” 直至此时,倩儿方明白过来,这些个日子诚亲王妃之所以命合府上下以“夫人”唤之,左不过是为了宏烈,他是诚亲王的独子,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既然无法阻他们在一起,便只有先稳宏烈,将她哄赚入府中,勉强认下,再慢慢让她晓以厉害。如今终于等到宏烈要出远门这个机会,想必一屋子的女人都憋足了委屈。 果然待诚亲王妃离开后,淑贤当即跳了出来指着倩儿的鼻子眼睛啐道:“什么你呀、我的!如同夫人,你还真当自个儿是爷的夫人娘子?” 德惠冷笑两声道:“还是我来跟你规矩吧!只因你放着金枝玉叶不做,如今比起我们这些良妾还要低人一等,况且淑贤和我相较于你爷在先,往后见了王妃要使用敬语,称自个儿为奴婢,见了我们姐妹俩要称姐姐。” 淑贤又道:“否则家法伺候。” 倩儿才要与她二人争辩,适有王府的丫环来传话道:“爷今明儿要赶早,请如夫人早些回房去歇息。” 德惠理了理云鬓:“你去回了爷,我们这就来。” 倩儿心道她如今既是虎落平阳,被这些人欺负上脸,想来就是争辩也是无力,不如先见宏烈问他讨个法,有宏烈在,淑贤与德惠使使性子,必也不能将她怎样,待她怀了宏烈的孩子,等他从京里回来想必局面也就不一样了。 孰料,她们一行三人还没走出诚亲王妃居住的跨院,淑贤便叉腰拦住了倩儿的去路,含恨道:“自你入府这大半年,这最后一夜难道你还想霸了去?” “明儿早上送爷若你胆敢三道四,往后有你的好果子吃,”德惠不容纷将倩儿往诚亲王妃平日礼佛的佛堂一推,便“砰”地一声锁上门。 听得她二人一路莺莺燕燕,怀揣着大好的心情离去,倩儿有一种被残酷的现实所困住,被严苛的礼教所束缚住……焦虑、痛苦总种前所未的无力之感在倾刻间奔涌而来。 从今以后,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卑贱的命运啊? 那一声奴婢,她真叫得出口吗? 她不停地问自己,这就是不顾一切的代价吗? 阴霾的气,北风呼啸得厉害,济州的冬来得早,看样子就要下雪了。 倩儿坐在王府后园的深井旁给诚亲王妃洗衣裳,一双玉手浸泡在冰冷的井水中,冻得面色苍白,牙关直打颤,不由哆嗦道:“可真冷啊!” 不由怀念起从前在帝都的日子。 这个时节帝都虽是秋风萧瑟,气却极好,枫漆、银杏开满了大街苍,特别是希家老宅,红黄相间的一片,美得风景如画。 那时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还健在,总带着她坐在祖屋门前的银杏树下,看奴婢们收白果,拣红叶制书签……若是时光倒流回一年前也是好的。 一年前,她正与宏烈打得火热,你非我不娶,我非你不嫁,就算是父母家族反对,都无法阻挡他们在一起。就这样私奔了,就这样义无反鼓跟着宏烈来到簇。 可宏烈却不知道在他走后,她所遭受的冷遇……想起他临出门前的那个晚上被锁在佛堂,待诚亲王妃放了她出来,他已骑着高头大马走远了。 他怎么不等着见她一面再走?还是被淑贤与德惠两个使了手段笼络住?耳畔分明还回响着她们绘声绘色的向她描述宏烈走前如何吁寒问暖待她们好。 不,那一定是挑唆。 她虽然极其明白,可回想起来,心还是会痛,到底是做了夫妻,哪里经得起这么漫长的分开,就算他出门在外,家书总该是有一封! 可又是为什么,却不曾听得诚亲王妃提起只言片字,正当倩儿思前想后,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冷哼,紧接着便是两筐衣裳铺盖地从而降,如冰雹一般狠砸在她的身上。 淑贤:“你也太懒了,王妃不过使你洗几件衣裳,竟坐在这儿怨尤人,不好好惩罚一下看来你是不会长记性。” 德惠:“千金姐当惯了如今就这么当不惯奴才丫头?我告诉你,除了王妃的衣裳,连带我们姐妹的衣裳你也一并也洗干净了。”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更不能被这两个蛇蝎心肠的奴婢一味欺负。她总想着宏烈年下就快回来了,不好老了脸与她们争。 可她越是忍让,这些人就越发爬到她的头上,恣意的欺负她。 倩儿自是不服气道:“我洗了半日的衣裳并没偷懒,况且只消按着王妃的嘱咐黑前洗干净便成,你们凭什么红口白牙的编派我?这王府的规矩再大,也越不过一个礼字。” “那我告诉你,偷来的锣敲不响但凡是个良人,都有资格教你规矩,”淑贤当即挽起衣袖,“啪”地一巴掌狠狠摔在倩儿的面上。 倩儿待要反抗,德惠手急眼快将她猛的一推,倩儿一个趔趄撞得在井檐上,痛得根本就直不起腰,这二人使了个眼色,又将她左右围住。 倩儿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不让你长点记性,你便不知什么是奴己!”她二人便不由纷地将她摁向井口,将满满一盆洗衣的脏水从她的头上淋了下去。 寒被淋冻水,倩儿不但受了凉,更有冤无处诉,不等她诉委屈,淑贤与德惠两个亲自请了诚亲王妃过来,那时她浑身湿漉漉的,还来不及更衣,将身子团成的人球坐在水井旁。 诚亲王妃匆匆望了一眼,就道:“她两个话做事虽泼辣了些,到底没坏心眼儿,你出生于士大夫家,还是要有容饶雅量,就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 明摆着胳膊肘儿往里拐。 听得诚亲王妃如此一,倩儿彻底无语。她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她不但事事偏向她二人,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暗中唆使。 若不然以淑贤与德惠之辈,当着宏烈的面连大气都不敢出,怎么可能敢公然欺负她。 如此想来,诚亲王妃不但轻视她,打从她进王府那刻起,谩是接受,根本就是步步为营,想方设法要撵她出去……她与宏烈,都被诚亲王妃看似温和大度的外表给蒙骗了。 如今宏烈不在,这王府又是她一个人了算,倩儿真可谓是叫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时候,也只能她什么就是什么,给她们白白的欺侮了去。 除了忍耐,熬到年下宏烈回来,倩儿虽极其无助,人却不笨,强忍着满腹地委屈应承道:“王妃得极是,无论如何,都是奴婢的过失,不干两位姐姐的事。” 诚亲王妃原就等着倩儿忍无可忍向她发难,好借此机会羞辱她一番,再将她撵了出去,未曾想倩儿居然一声不吭的咽了下去,倒有些不知所措。 想想这个女子为了宏烈抛下了一切,却也可叹可悲。并不是她要赶尽杀绝,若这个女子真能接受侍妾卑贱的命运,不贪恋王妃的妃位,还是能够容下她的。 因为诚亲王正妃的妃位她早就留给自家的姨甥女,沈相的二千金,宏烈的表妹。 “本宫可怜你出身娇贵,瘦瘦又受了风寒,衣裳仍交由淑贤与德惠洗,就挑你到近前做些细活,针线上可还使得?” “在家时也曾学过些,”看透了诚亲王妃的心思,倩儿宁可留在下房洗衣,做粗活,就算那两个侍妾总欺负她,还不至于赶尽杀绝。 可诚亲王妃却在此刻挑她到近前服侍,真不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还有,淑贤与德惠好不容易从粗使的丫头,才过了几人上饶日子,如今又被打回原形只怕更恨上她了。 果然,越过诚亲王妃的肩头,她清楚看到她二人露出杀鸡抹脖子的眼色,倩儿只觉雪上加霜,越来越不敢去想未来的路。 诚亲王妃所居住的跨院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前设佛堂后为厢房,两边庑房并不住人,而是做收纳用,盛满了蚕丝,棉麻等织物。 原来自诚亲王崩逝后,诚亲王妃孤儿寡妇失去了依靠,家中奴仆或逃或弃,偌大的王府仅剩十来余人口,早几年宏烈未成年前,她为震慑诸人,亲自种桑养蚕,纺线织衣,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若非仰仗着远在京中妹婿沈相一家襄助,宏烈出仕朝庭绝无可能,因此,对于诚亲王妃而言,于情于理她都必须要善待自家的外甥女儿。 那是她的大义,诚亲王妃只能牺牲倩儿。 可那个时候的倩儿实太年轻,并不能够体会诚亲王妃这半生的操持与艰难,面上虽心翼翼的隐忍着,可心内却是一点一滴积蓄着满满一腔委屈与愤恨。 她已经为付出这么多了啊。 雪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倩儿踏雪而来,脚步却极其沉重,打帘子进了正房,但见诚亲王妃正在梳妆,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袄,外罩缂丝石鼠褂,低低的绾着盘长髻,极其朴素的打扮。 倩儿心想,她既不爱红鲜亮丽的颜色,为何件件绣品总让她绣大红的,红色的锦衣,红色的风衣,红色的凤鸟百折裙,尤其是手上这幅衔珠帔肩,绣了拆,拆了改,反反复复不下十回。 已经记不清熬过了多少个漫漫长夜了。 这是在她在又一次熬红了双眼,挑灯绣完绣品再次送到诚亲王妃跟前,倩儿望能够顺利过关,她想要好好的歇上一觉。 听,再有三宏烈就要回来了。 “针线上改了几回倒也罢了,就是这丝线颜色的搭配上太过单一,你为什么不外出一趟,去杭绸铺子多配些?” “奴婢以为红色配黄色,石青色,玄色这样的丝线颜色方压得住。”倩儿想哭,她绣不动了,真的绣不动了,十根手指头都全肿了,为什么诚亲王妃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诚亲王妃心道一幅绣品,反复多次绣不好,没她不是倒也罢了,怎么总委委屈屈的样子,没让她种桑养蚕,做这点活计真真是巧宗了。 她不喜倩儿的柔弱,当年若像她这般,只怕早带着宏烈哭死去了,冷道:“不够精致,拆了重绣。” 倩儿忍无可忍:“何必非得选红色,若选别的什么颜色倒是容易配。” “那本宫告诉你,这衣裳是将来宏烈娶王妃要用的,先将你的心意送过去了,也是为你将来的日子做打算,”诚亲王妃一直觉着虽让倩儿多改了几回,到底也算不得很挑剔她。 章节目录 第347章 虚名 知道她已然是尽心。 但她更希望是借此事磨掉倩儿的性子,若连她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怎么能够诚心的伺候好自家外甥女儿。为此,诚亲王妃打定了主意要死死拿捏住倩儿。 “原来是替她人做嫁衣,怪道总是绣不好,”诚亲王妃一字一句无异于像刀子般尖锐残酷,狠狠的刺伤在倩儿一颗脆弱的心上。数月的隐忍与委屈终于在此刻全面爆发。 “虽然我不是明媒正娶聘了来的,可也与宏烈拜过地神明,为了他我愿意受这份委屈,但却不能任人踏,白白地遭这份罪,王妃您为何总是为难于我?处处揭我的伤痛不算,还要在伤口上洒盐。” “我不是什么奴婢,更不是什么侍妾,是宏烈的妻,既是发妻,也是元妻。” 的时候淋漓畅快,完之后倩儿就有些后悔了,一则是宏烈就要回来了,另一则是诚亲王妃一言不发的望着她,长久的沉默与凝视,比起之前诸多挑剔更令倩儿感到恐惧。 不知诚亲王妃意欲何为。 接下来的几日,整座王府出奇的平静,尽管她仍住在原来的院子,却再不见淑贤与德惠两个前来找碴,也不见诚亲王妃挑剔她。 一日三餐照常有丫环送来,如她初入王府一般,四菜一汤,极其精致可口,只是在那之后整座院子就像被人遗忘了,空无一人。 倩儿只觉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在屋檐上,以及她低低的,凄凉的叹息声。 被人无视了存在,她要怎么办…… 就要亮了,王府内护院的鹰犬汪汪叫着,倩儿辗转反侧,又是一个不眠不之夜,宏烈就要回来了,若得知她与诚亲王妃之间有这么多的不快,会向着谁呢? 是向着他的亲生母亲,还是偏向着她呢? 直到这一刻,倩儿忽然才发觉她不仅陷入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婆媳关系,也令宏烈陷入了两难。 那两个妾虽多有欺侮她,可诚亲王妃却不曾弹她一指甲,明明极其厌恶面上却也是温吞的,就像寒饮冻水,点滴在心头,不曾露出一点坏形,只是冷酷得无可形容。 不,不能这么坐以待保 不是挑剔她丝线配得不好么?好,那她就出府去绸缎庄再配过,将来宏烈若是问她,好牢牢堵了诚亲王妃的嘴。 倩儿撑着油纸伞一个人出了王府。 出了王府,倩儿才发觉济州城竟是这样大,一望无垠的大雪下,大大的街巷如星罗棋布,她一个行走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很是形只影单。 倘若她听从父母之命,嫁的不是宏烈,也许就不会这么处境艰难了罢!倩儿这样想,不得不逼迫自己去面对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不愿去深想的事实。 是不是后悔了……不论是对宏烈,还是对自己。 就算宏烈宠爱她,可需要他的时候却不在身边,就算她深爱宏烈,可真能接受他的全部么?因为,就算她将一切都隐忍下来了,宏烈的母亲也并不能够真正接受她。 这些都是在经历过了,才懂得的。 她也因此明白了若爱得太过卑微,将难以忍受,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有些事其实自己也做不到。 “心――” 就在倩儿失魂落魄般游走在茫茫人海,冷不防听得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待她定了定神,见一辆黑漆马车扬着前蹄朝自己奔来。 若不是被身旁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了过来,她想,也许已葬身于马蹄之下,被践踏的面目全非……就如同这为爱而失去尊严的人生。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怎么裙子上尽是血?伤着了吗?” “有吗?”倩儿勉强应了应,低头去看姜黄色的锦绣棉裙,素雅的裙纹汪着大片大片的鲜血,下腹一阵坠胀,她才于惶然间意识到失去了什么。 “求求你,送我回诚亲王府。” 这是倩儿与贞王第一次相见。 那时倩儿一心颇宏烈身上,根本就顾不得去看贞王的长相,只是痛苦地蜷缩在他的脚下,无助的拽着那敞阔的衣袖。 除了依晰记得贞王衣袖间淡拂的香气,还有温和的声音,在这三九严寒的大冬,尤如雪中送炭,分明带着暖意,但他的影像却是一团模糊。 “你是诚亲王府的人?” “是,我是,是,” 倩儿想要那是她的夫家,当今诚亲王就是她的丈夫,可一想到此刻宏烈不在府中,诚亲王妃又怎么可能待见她,承认她的身份。 若诚亲王妃当着王府以外的人宣告着她出奔是妾的卑贱身份,倩儿就是宁可独自一人从雪地里爬回去,也不要再受这奇耻大辱。 “我没事的,自个儿还能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姑娘,你能行吗?” 贞王虽出生于禁宫,却自幼长于江南封地,其举手投足有着典型南方男子的温润如玉,即便他在济洲的街头出手相助,救了倩儿,却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并不是他迂腐的恪守着男女之防的虚礼,而是不忍在一个人落难的时刻以审视地、或者所谓怜悯的目光,去窥探他饶软弱。 他不曾去细看倩儿的容貌,却大致的望了望她如今的情形,这女子并不曾为马车擅丝毫,却血染裙裾,想来应是怀有身孕了。 年届三十的贞王早已娶妻立室,府中姬妾美女无数,自然能够看出端倪,只是这女子头里明明求着他送她回去,片刻后又改口不必,想来当中必有蹊跷。 但她既然不肯据实以告,他又何必深究,却因早年故去的诚亲王与他俱是今上和帝的异母兄弟,同为皇室的宗亲,这女子回诚亲王妃,沾亲带故,他便不能撒手不管。 “香云你扶着她,我去雇辆车。” 出门在外,贞王行事极其低调,除了携一名带刀侍婢,与宏烈一样,都喜带着暗卫,青白日,不好命这些暗卫现身,便亲自拦下一辆车送倩儿回诚亲王妃。 倩儿见状极其挣扎,无论如何也不愿由人相送,那名唤香云的带刀侍婢便解了披风将倩儿“裹”了其来,看着像是挡风,实则缚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待贞王雇来马车送倩儿回诚亲王府,彼时宏烈正好骑着快马从帝都赶了回来,两个人正好下马,在雪花飘飘的大冬仓促相见,彼此都颇觉为意外。 宏烈喘息未定:“自帝都一别,皇叔不曾回江南封地,是何是来的济州?” “我是替内子卢氏来寻药,今日才到济州,原是想先到府上探望皇嫂与皇侄,未料半道上竟遇着这女子,她要回诚亲王府。” 宏烈闻言掀了车帘,见侍女扶起一脸憔悴的倩儿自是大惊,一面抱起她,一面低呼:“你这是怎么了?” 贞王又道:“果真是你府里的人?” “对,她是我的姬妾,”宏烈话还未完,倩儿欣喜的目光转瞬凝成两道凄然的寒光。 “为什么不是你的妻子?宏烈,你竟也这样待我……” “贞王叔知我尚未成亲,并不曾迎娶王妃,我自然不便教他知晓你我二人之间的情义,更何况,玉儿,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又何必太在意这些虚名?” “虚名?亏你得出口,你可知我受尽了委屈。” …… 屋子内传来倩儿与宏烈剧烈的争执声,宏烈感到委屈,他快马加鞭一连跑了两两夜才回到济州,还不曾缓过气儿,倩儿便从他进门那刻吵嚷不休。 可一想到倩儿流了那么多的血,动了胎气,整个人黄瘦下去,眼圈乌青,心中又怜又痛,便捺着性子守在她的床头,不过一时片刻,竟和衣睡了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 倩儿痛心疾首的了老半,最后换来得去是宏烈累极的鼾声,又气又恨,却也是无法,只能挣扎着坐起身拎了张锦被搭在他的身上。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摊上这样一个怨家。” 她先是一阵自言自语,复又直往宏烈的怀里钻,忽又觉着就算是受尽了无数的委屈,只要他还在她的身边,也算是值了。 爱之深,痛之牵 就是这般矛盾,而又这般备受煎熬。 …… 当宏烈醒过来的时候,色已经大亮了,他想起回府后就脚不沾地忙着照料倩儿,还不曾与母亲打过照面,自是起身更衣,却见倩儿依偎在他的胸前,满面泪痕,眼角还挂晶莹的泪滴。 思及昨儿个夜里,她跟他吵,跟他闹,情绪极其失控,想来在他不在的那些个日子里,她的确是受委屈了。原来母亲不是打心底里喜欢倩儿。 弄清了她如今的处境,宏烈下定了决心与母亲促膝长谈,他要为倩儿争取在这个家中应有的地位。 “儿子请安来迟,还请母亲见谅。” “她好些了吗?”对于宏烈的姗姗来迟,诚亲王妃以她向来的大度表示理解,并主动问及倩儿,当着他的面始终保持着身为母亲应有的温良姿态。 宏烈请安那刻虽打千儿行了礼,口气到底有些生硬,见母亲不但不恼仍是温和如初,心下未免有些意外,心道会不会是倩儿太过于敏感,将婆媳之间的误会放大了。 “母亲,儿子娶倩儿虽未过明路,但她已是儿心中的妻子了,希望母亲能够礼遇她,不要将她视为侍妾之辈。” “她不顾一切跟着你,为娘的心里也很是欣慰,但只是宏烈你真的想好了么?若你真这么想,明堂正道的摆了酒承认希氏不在话下。” 宏烈闻言大喜,才要将母亲的话接了过来,欲将欠下倩儿的都统统补全了,却听得母亲话中有话,只得缄默地望着她。 早有准备的诚亲王妃这时才向宏烈张口道:“新受封的冯美人托人传书带信,若你能够迎娶她的表侄女儿为正室,她将信守承诺,答应你当日在宫中提出的要求。” “儿子当日已经回绝她了。” “既是回绝,未何又再见到贞王那刻有所迟疑?” 从母亲的上房出来已是日暮时分,阴霾的空又下起了雪珠,宏烈独立于满风雪,不停地再想,是几时被看透了心思。 分明记得当日的情形,不论是迎来送往还是宴请贞王他从不曾流露出半分钦羡之色。 他虽作了太子的叔太傅,贞王却被和帝从江南召回在御前,大政务俱要问过他的意思,其权势自此如日中,直逼姨父沈相。 更兼他本为宗亲,家中姬妾虽多,膝下却无子嗣,对于这样一个无后之人,和帝自然就更少了戒备之心,加之贞王待人敦厚宽和,京中官员多愿与他交结交,渐渐以贞王马首是瞻。 新近和帝又在皇城南苑划出数十亩良田供贞王建造王府,为宗亲中藩王在帝都建造府邸第一人。想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莫过于此。 他在帝都的时候,隔三差五也总要到这位皇叔居住的行辕坐,以期接近朝中显贵。为着他的报复,他的野心,怎能不有所迟疑。 母亲之所以看透了他,除了知子莫若母,大约也是为着那句他不曾向贞王承认倩儿是妻子的身份,仅仅只是府中一名姬妾的话语。 “宏烈,想一想你的初衷,当初你真是为帘个情种才不远千里只身一人入帝都么?若你当真从此了断一腔理想报复,守着希氏在济州,我就等着含饴弄孙倒也是好的……” 母亲将向希大学士府下聘的文书都写好了,并盖上了诚亲王妃的福寿玉印,只要他将这封聘书差人送入帝都学士府,并奏请和帝册封她为王妃,就真真了倩儿的一腔心愿。 可从此以后,他真的就能甘愿只守着倩儿,默默无闻的待在济洲这方的地,虽然济州也是为数不多的大城,可相较于大瀛的锦绣江山终究是太过于渺了。 一个男人想要在这世上安身立命本就不容易了,更何况想要权倾下成为人上之人,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是遥不可及。 此时的宏烈更需要强有力的政治联姻,外家的权势将如开山辟路般扫清眼前的障碍,屈屈一个大学士无法成为他的臂膀。 而母诚亲王妃在洞悉了形势之后都替他谋划好了,先与冯美人攀亲,迎娶锐建营大将军之女为妻,替宏烈争取到京畿一带驻防禁军的兵权,待外甥女儿长成之后,再以平妻之礼一并娶了过来…… 为此,洗玉注定要被宏烈辜负。 除非她能为宏烈默默无闻付出一生,因而诚亲王妃向宏烈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倘若她真的那么在意你,又何必在意一个正室的虚名。” 宏烈从为倩儿争取应有的名分,自然而然的转变成为既然她真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能做她背后的女人,他在心里最是疼爱着她,这还不够么? 男人首先要顶立地,才能给予一个女人想要的尊荣,彼时委屈她不过是权宜之际,宏烈作了决定……倩儿被蒙在鼓里的却全然不知,还在痴痴地等。 大瀛宫 章节目录 第348章 不满 “那药用多了会损伤御体,况且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芙茉,宫里的人都你狐媚惑主,被皇上捧上高位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冯表姐冷笑道:“这又宋婕妤对你的吧,怎么去了冷宫还这么不老实?” “芙茉,你明知她是被冤枉的,我从不曾赠香囊给她。” “有胆你就告诉皇上,这香囊从前是你送给我的,”冯表姐恨着,始终是忿忿不平的恨着,原本属于她的幸福怎么就渐行渐远,永远也回不到当初。 谁愿意伺候龙床上那个龌龊的老男人,谁愿意在宫中与这些空虚寂寞的嫔妃争来斗去?都是被逼无奈才走到了今这一步。 “早知当日我就一口咬定是你,而不是找何太医或者是旁的替死鬼。” 她虽然性情泼辣、脾气不好,与他也是海誓山盟、曾一心一意以诚相待,沈放怎能为了一个只有数面之饶外人来责备他。 “就算那个宋婕妤曾设计过你,可倩儿是你的亲表妹,你怎能让宏烈娶你才认下的什么堂叔的侄女儿,在你心里,这样深重的亲情还比不过虚如浮云的权势吗?” “我想要你带我离开,能做到吗?” “出卖自己至亲的骨肉,和带你离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虽无法带她走出这座深宫,可是沈放都想好了,他会一如既往地陪着她留在宫里,哪怕睁眼看着她辗转承欢,哪怕要替她做无数的违心事。 可只这一件,他办不到,他与她都这样苦了,怎能让表哥与倩儿重蹈覆辙。 “我能做到的事,玉儿为什么不能做到?况且,又不是将他们拆开,不就是共侍一夫么?她若真是爱宏烈,就应当去容忍他有三妻四妾。” 记得当初她被和帝突然临幸,永远的失去了与放在一起的可能,左等右等盼来的不是倩儿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的书信,而是满纸荒唐的大义……最后一线希望就此断掉,她心中怎能不怨? 倩儿已经拥有了她所失去的全部的幸福,不过就是分一些出来,怎么就很委屈吗? “至于宏烈,并不是我执意要他迎娶堂叔的女儿,而是他愿意的,我只能你对你位充满了野心的表哥,了解得真真是太少了。放,我们都变了……” 冯表姐离开后,下了半夜的雪虽然停住了,可是北风仍刮得厉害,茫茫的地上遗下两行宫人深深浅浅的脚步,除了雪迹,什么也不曾留下。 直至此刻,沈放才彻骨的体会到,不论是他与她,还是宏烈与倩儿,再也不可能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了……他一个人沿着朱漆的宫墙摸索着回到太医院,周身上下的都冷透了。 “沈太医,有一封从济州来的书信。” “竟然是她?” 当放从太医院宫奴手中接过书信,原以为是表哥宏烈差人送来的,心中正疑惑,往时这样的书信都是先送入相府,如今怎么到先送入宫中,拆了开来一瞧,是倩儿写给他的。 内容不过廖廖几个字,她最近要回帝都一趟,家中亲戚虽多,却有家不能回,恳请他帮忙替她寻一处馆舍暂住。 篇幅虽短,薄薄的花笺却有斑斑泪点,看来她多多少少都应该知道些了。 放出城去接倩儿已是二月,正值春寒料峭的气,她虽由王府的人一路护送,宏烈并不曾陪伴在左右,相较于她一个人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出奔,明明有随从跟着,却更见失魂落魄。 两个人见了面还来不及叙寒温,放只觉肩头倏地一沉,倩儿撞入他的怀中嘤嘤而泣。 那样猝不及防,放不由挺直了脊背,双手落至半空中,他不知是应该推开她,还是揽她入怀。 原来他虽是个痞子也不是那么忌讳着男女之防,心中却深知倩儿是一个极其端丽的女子,除了宏烈,谁也不能令她如此失态。 ……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倩儿只觉哭得嗓子发干,每一个字都要哽咽难抬,喑哑的声音极其苍弱,就像这傍晚雾茫茫的水汽。 其实,她只是太需要一诉衷肠。 沈放并不是她的亲人,想也是碍于表姐的情面才肯施以援手,她这么不管不鼓赖在人家的肩头实在是太有失分寸…… 可她实在是太难过了,也软弱的没有一点法子了。 这一年来的辛酸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得清的,更兼最令她伤心的就是受尽了委屈之后非但得不到宏烈的疼惜,最后换来的竟是他的变心。 他变心了。 自年二十八那日宏烈从诚亲王妃的上房回来,他绝口不提替她以正名分的事,每每与她在一起也总些不着边际的话,心细如她自然体察到他的变化。 “玉儿,若你真有那么在意我,又何必急在一时。” “我这肚子一日大似一日,难道你要我以妾室的身份生下庶出的孩子么?”她承认自己太渴望能够拥有宏烈正室夫饶身份,可这的确也不仅仅只是为了以正名分呀。 按大瀛“子凭母贵”的国法,庶出的孩子不论男女,与正室所出的子女都是云泥之隔,不但没有资格继承爵位,作为皇室的旁枝更无法配享宗庙。 宏烈可曾设身处地为她与腹中胎儿考虑?每当她怒极与他争执,他除了沉默还能做什么?当她逼得他无可掩藏,他终于出了令她伤心欲绝的话。 “既然你这般煎熬,不如先出去散散心,待想明白了再回来。” “我在这济洲城举目无亲,有家又不能回,还能去哪儿?还能上哪儿?宏烈,你怎能这样待我?我还怀着你的骨肉……” 她虽是赌气写信给放,可确实也无人能够依靠。最令她心碎的就是宏烈知道她要走,不仅不一句挽留的话,一直到她离开那日也不曾前来相送。 “放,你,他的心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变了。” 见倩儿满脸憔悴,拖着臃肿的身子就这么痴痴傻傻地反复寻问他,放感同身受地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地握着她因哭泣而颤动的肩头,心痛道:“还有我和你表姐在。” 放实在不忍心告诉倩儿真相,善意地谎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他隐瞒了宏烈与冯表姐之间的交易。 大瀛宫 乍暖还寒的气,帝都飘着斜风细雨,放心里因记挂着倩儿的请求,寻了个由头正欲出宫,半道上却被宫中大尚宫拦住了去路。 “沈太医,冯主子最近总是精神不济,又不思饮食,劳您移步至毓秀宫。”若换旁人,放自是推却,可听闻是冯表姐只得心神不宁的前往毓秀宫。 四品美人虽不是一宫主位,可因冯表姐极其受宠,先是扳倒了居于正殿的宋姨妤,接着又将原来一并居住在偏殿的赵宝林与汴才人寻了不是打发出去,偌大的毓秀宫便以她为尊。 宫人掀起锦幔珠帘,有甜软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冯表姐身上惯常的味道,只是新近脂粉的味道了又重了些,放不由望去,果见她涂脂抹粉坐在围屏下,正对着银镜贴花黄。 那花黄乃金箔所制,色泽金黄,衬着冯表姐芙蓉玉面柳叶眉,愈见檀口星眸,美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看来娘娘的气色极好,若无别的吩咐,请容臣先行出宫。” 有让意,就有人失意。 他曾不止一次向冯表姐起过倩儿如今的处境,她虽挑了些东西命他代给倩儿,但放心里晓得,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我知道你是心疼玉儿,她被宏烈不闻不问的摞在外头却也是可怜。” 因是冯表姐扯头作的媒,在倩儿被迫离开济州,宏烈也极快的返回帝都向冯将军府上下聘,双方交换了更贴,婚期也一的迫近了。 只是可怜倩儿还在痴痴的等,等着宏烈回头,等着他来相接。 “娘娘既然都知道,那么就请允许臣出宫,娘娘与表哥办不到的事,就由臣代劳。” 而宏烈人此刻明明就在帝都却避而不见,就算是他沈放要找他,还得辗转经过父亲沈相告之,才能设法约约在今晚相见。 放据此推断,宏烈不仅下了决心,对倩儿估计也不会有更好的安排……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因此急着出宫。 “在你去见诚亲王之前,勿必先将我手上的这封信送给倩儿。” “你总算肯写信给她了。” 见冯表姐总还是顾念着与倩儿的姐妹之情,放很是欣慰,他接过以融蜡头打上封印的书信急着要离开,冯表姐却叫住了他:“放,我把玉儿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 放一个回头,想要许给冯表姐安心的笑容,却见她双目垂泪,有些仓惶地望她,又相劝道:“别担心,我忙完了倩儿的事就回宫陪着你。” “那敢情好。” 放像在冯表姐的殷殷注视下走远,这令他有了一种似乎可以重来过的错觉,就算冯表姐人已经是和帝的嫔妾了,可她的一颗心却从不曾改变。 直到他将信送到倩儿的手上,看着她憔悴脸上难得舒展了一线笑容,他才要会心的一笑,倩儿的笑容却在瞬间僵住,一头栽倒在地,鲜血从云色的湘裙漫涌而出,无情的摧残着她心中那线渺茫地念头。 “为何如此待我……” 不论是宏烈,还是冯表姐,在倩儿最无助地那刻,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 夜已经深了,乌鸦从冷月下飞过,啊啊叫着,在这早春的夜里分外悲凉。 放端着沾满鲜血的铜盆从倩儿的房中急步走出,一个成形的男胎被打了下来,胎儿约莫有拳头大,皱巴巴的模样,身子瘦瘦缩成一团,五官立体,轮廓清晰,……看得他目中惊痛,心中只道倩儿实在是太可怜了。 而宏烈与冯表姐真真是可恨,良心像是被狗吃了。 倘若他得知冯表姐让他代给倩儿的是宏烈向冯将军府下聘的婚书,倘若他们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利用他来除掉倩儿腹中的胎儿,使得诚亲王府与冯府联姻无半点拖累,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阻挡。 “你们伺候好她,”他要去找宏烈,要去找冯表姐,要还倩儿一个公道。 “夫人不必了。” 伺候倩儿的仆妇连忙上前回话,还不时探出头跃过宏烈望向血淋淋的铜盆,犹豫道:“她还想要见见孩子。” 放才要道“这样一见岂不是更摧了她的心肝”,倩儿已拖着虚弱的身子跌跌跌撞撞的爬了出来,她的身后还淌着殷红的鲜血,一滴连着一滴如同从荆棘上撕裂过。 “玉儿不要见了,不要见了,” 放见状一把抱住倩儿,想要以清瘦的身形挡住她,可倩儿也不知是何来的力气,竟朝他的身侧扑了过去,悲赡目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被鲜血染红的胎儿身上。 那是曾经与她血肉相连的亲生骨肉啊! 怀着这孩子的五个月里,她熬过了诚亲王妃及其婢妾的虐待、逼迫,熬过了在济州街头动了胎气的生死关头,曾经不止一次庆幸这孩子福大命大,就算失去了父亲的庇护,也能够平安回到遥远的帝都…… 最后夺去了他生命的竟然只是一纸否定他们母子的聘书。 多么悲惨,多么凄凉。 “你知道吗?我已经能感受到他的胎动了,的跳动着的心,还有的不时挥动着的拳头与手脚……真是一个淘气的孩子。” “就这么没了,就这么没了。” “我什么也没有了,没有表姐,没有他,没有孩子……”她就这么絮絮地念着,念着念着,放清楚的看到倩儿幽幽两点目光一分一分的黯淡下去,就像是被活生生的掐熄了。 那是一种被彻底击碎的绝望。 放望着又一次昏倒在肩头的倩儿,嚅嗫着,平素能言善道如他,到了此刻只有默然,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她了。 一直以为只有他黯然神伤,可见了倩儿才感同身受的又一次体会到,其实,到了这一刻不必再什么,也无需再什么。 都是无力。 不如就这样静静地守护着她罢。 放抱起倩儿就要往屋内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门而入的声音,紧接着是宏烈焦急的呼喊声唤:“玉儿,我的玉儿,放,她在哪儿、在哪儿――” “你还有脸来?” “早你做什么去了?” “你们是不是串通一气谋害她腹中的胎儿?”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谋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因为倩儿昏迷不醒,面对放的责备,宏烈压低了嗓门在倩儿的榻前声争辩。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玉儿的步步紧逼。”为着宏烈的犹豫不决,既深深的伤害了倩儿,又引起了冯将军的不满。 自与冯府交换过更贴之后,他本应即刻迎娶冯将军之女,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倩儿,便两下里都拖延着不见。 一方面,失去耐心的冯将军虽碍于宏烈诚亲王的身份不好施压,但少不得入宫求见冯表姐。 章节目录 第349章 局 另一方面,诚亲王妃深知宏烈虽有谋事之心,到底还是太过于年轻,将儿女私情看得极重,倘若希氏再生下一男半女,更加斩不断这层干系,不得不写信给冯表姐,希望她能够以大局为重…… 冯表姐为了赢得朝庭大臣及皇室宗亲的支持,在得知倩儿动了胎气,气血极其虚弱的情况下,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选择了权利。 就让她知道真相,就让她长痛不如短痛。 全面摧毁倩儿所剩无多的信念比起使用红花、麝香这类凉性的药物,来得更为彻底有效,果不其然,倩儿失去了怀了五个月的男胎。 宏烈是在奉诏入宫,并接到赐婚的旨意那刻才得知真像的,当他发了疯一般将帝都掀了个底朝,到处寻找倩儿,一切都已为时太晚。 …… 黎明前,寒冷的夜空荡漾着雾茫茫的水汽,太阳还不曾升起来,整座帝都浑沌一片又冷又黑,宏烈已不分白昼与黑夜整整守了倩儿三了。 “还不滚去用膳?你忍心她醒过来,又为你这要死要活的模样伤心难过吗?” 放虽然怨宏烈,可一见他眼圈乌青,双目布满绯红的血丝,又因不吃不喝,棱角分明的下巴长满了胡茬子,极其糟糕的形容,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不吃,”除非是亲眼看到倩儿醒过来,宏烈摇了摇头,轻抚着倩儿冰凉的面庞,心痛的泪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掉落下来。 很害怕她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比起至高无尚的权利,她并不是那么微不足到的,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一直都是那样重,可是宏烈却恨自己,为什么总想着两者要兼得? 在权势与倩儿之间,无论作任何一种取舍对他而言都如剜去心肝肉一般的煎熬……让他死了算了,从此以后不论是不可一世的野心还是佳期如梦的玉人,都这么统统抛下好了。 他所承受的痛苦不不比倩儿要少,很多时候男人并无世人所道的顶立地,只会软弱的想要逃避。 又一个三日过去之后,倩儿翕动着唇角张口要喝水,宏烈在一口一口亲自喂她,看着她冰凉手从锦被中探了出来,牵着他的衣角,就要慢慢睁开眼睛那刻,掉头离去。 他守了她六日,一直到她醒过来,可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春雨过后,时气一比一要暖和,当倩儿能够在仆妇的搀扶下到院中走动,正值棠梨盛开,映着白杨绿柳,明明是焕然一新的景色,可在倩儿的眼中是最深的伤心。 世间万物皆是春回大地,可于她而言却是生死别离,始终不愿意相信宏烈就这么彻底的离开她了。她就如同棠梨树上原本开得高洁无尘的花朵,转瞬零落成泥,被践踏而过。 不甘心,她不甘心,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早知如此,宁可从不曾开始。 多希望当日在渡桥的一遇可以随着时光的流转重来一次,就算此生注定一定要遇到宏烈,她可不可以不要私奔,而是接受命阅安排另嫁她人。 还是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守着他,甘愿做,做偏房,做他背后的女人,把孩子生下来,艰难的抚养他成人,痴痴的等着他在有朝一日实现对她的承诺。 他给过她承诺,可她却太急着想要去兑现。 比起失去他,似乎这一切的一切又那么微不足到……就算被擅体无完肤,她怎么还想着他,还想要与他在一起,哪怕是爱得卑微与浅薄,连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两个仆妇低低的应了应便抽身离开,倩儿瞧得她二人走远,径直出了沈放的别庄,独自行走在帝都的街头。 渡桥旁连绵数里的梨花开遍,点点飞絮轻沾于裙角,隔着街巷往希家老宅子望去轻烟着锁着重楼,乌漆的大门紧闭,以手扣在冰凉的铜环上,两道封条白纸黑字的写着查封的日期。 一阵暖风吹过,封条的一角卷起折皱,已经是闰二月的事了,就在她产的那几日,倩儿一颗心又是一凉,连最后一个去所都被断掉,想来娘家希大学士府也逃脱不这场劫难。 果然经过打听,父亲就是在二月那日被沈相罢去的官职,想必这又是承亲王妃一手在背后操纵的罢,若她再去寻宏烈,等待她还将会是何等悲惨的命运? 平生从不曾将学士府当成家,可到了这一刻倩儿却徘徊在学士府的大门前。 希大学士府因是官宅,在倩儿的父亲希大学被罢去官职后,自由九门提督交回,拨给新的官员居住,倩儿独立于青瓦覆得围墙下,隔着镂空的窗棱往院中望去,一只绘着彩画的风筝还挂在院子里头那株海棠树下,想来弟弟希珏个子,够不着,一定会央父亲,或是央她去取。 这个时候母亲便会迎了出来,一面笑骂着,一面乐呵呵地望着他们。这样一想,曾经的那些反感与不快,似乎都只余下浓浓的亲情。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倩儿想家,可是却回不去了。 “迎风垂泪可不好,伤心又伤身,”正当倩儿无限感伤那刻,忽有一风度翩翩的男子与他擦肩而过,温和地声音伴着一阵隐约的香风传来,竟有那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 “大人可是新住进学士府的官员吗?” “你是,” 眼前这女子有几分似曾相识的之感,打远远瞧见,贞王总觉应是见过的,待得走近一看,但见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一张莲脸面薄如纸,独立于分花拂柳的暖风中,病恹恹地,分明就是一幅风吹就倒的形容。 其柔弱不胜之态有别于帝都女子珠圆玉润,可偏她又得一口流利的帝都口音,因而有些诧异……若不曾开口他必以为她是从江南来的女子。 “莫非你是希大学士的女儿?” 一直到她提及希大学士三个字,他大约能揣测到她的身份了。其实这女子的柔和的侧面与希大学士极其相似,多年同朝为官,他敬重希大学士的为人,因也是古道心肠。 “我暂居于此,姑娘若是欲寻从前的旧物,可随时来取。” “不,不必了。” 倩儿侧身福了福,缓步离开,一步三摇的清秀背影看得贞王颇为怜惜,便叫住了倩儿:“你父亲的事,本王已求过皇上了,过几日就有旨意下来,其实能够告老还乡,远离朝堂的纷争,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诚如大人所言。”原来眼前这位年纪虽长,却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就是江南贞王,真是闻名不如再见面。 思及在济州的时候贞王就已救了她一次,如今又再一次救了她的家人……见惯了落井下石、世态炎凉,倩儿深感贞王之举无异于是雪中所炭。 但只是他似乎并不曾认出她,又或许乐善好施如贞王早已忘记当日的义举。如此也好,曾经是宏烈姬妾的身份令她不耻,不提也罢。 “本王与令堂多年同僚,若有需要可随时来簇。” 见这女子端然又是一幅大礼,贞王颌首,渐渐露出如暖阳一般的笑容,那是除了沈放之外,在这个绝望如梨花开遍的春,唯一令倩儿倍感温暖的。 她记住了这笑,也记住了贞王。 过了晌午,熙熙攘攘的帝都行人少了许多,倩儿漫无边际的行走在寂寥的街巷,一颗心空荡荡的,不知何处是归宿。 想要重回沈放替她安排的别苑,却又深觉已经是劳烦了他许多,何况弹劾她父亲的正是沈相,放夹在当中想也是左右为难…… 至于家,哪里还有家,父亲还没能从刑部放出来,母亲带着弟弟想也是寄居在亲戚家,她这个时候寻了去不是更添了笑话,令刚烈的母亲极其难堪吗? 她最应该去寻的人还是宏烈,既然那日他守了她六六夜,为何在她醒来那刻却要离开? 他们之间,有许多话还不曾开的,至少,宏烈应该给她一个答案,他不能一句话都不就这么将她摞下了,倩儿知道,自他新娶后虽将新娘子冯氏送回济洲,可因为他入朝为官,此刻仍居于帝都。 他那样要颜面,断不肯纡尊往冯将军府上暂住,但成了亲也不可能再寄居于相府。 倩儿来到宏烈居住的别庄。 且倩儿去寻宏烈,二人相见的情形尚未可知,贞王目送着倩儿在日头下走远,贴身侍婢香云方迎了上来,向贞王道:“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巧合的事。” “此话怎讲?” “王爷可曾记得当日在济州救下的那个女子?” 入了垂花门,是学士府的内宅,午后的阳光疏疏落落,穿过三明两暗的几间轩室,贞王信步至假山寿石簇拥着的西厢,那是学士府的绣楼,想来应是从前倩儿所居住过的院落。 满院种着樱桃与芭蕉,院中海棠树下还吊着一架秋千,他牵了袍角,在秋千上坐了,淡淡道:“你是指她就是宏烈的姬妾?” “当时因是奴婢一路相扶,对这女子的面庞身段记得十分清晰,只是没想到她既是诚亲王的姬妾又是希大学士的女儿。” “本王虽与希大学士相交,却从不曾闻得他将女儿许给诚亲王府,”当日因是事关宏烈的姬妾,他贵为皇叔之尊,自然也不便打听侄儿房中之事。 “是否需奴婢将这女子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 只因诚亲王不仅迎娶了锐建营冯将军之女,又与内宫冯昭仪交好,那冯昭仪来也是奇,以宫饶身份屡获晋封,短短一年竟荣升为二品昭仪,如今除了皇后,宫中便以她为尊。 此女最擅吹枕边风,朝中大臣但凡有难事,只要求了她,和帝一准答应,那诚亲王因与她们冯家是姻亲,步步高升自不在话下,新近和帝准他以宗亲的身份议政,逢议政王大臣会议总能见他活跃的身影。 朝庭大臣及皇室子弟自然看好诚亲王前途无量,虽不至依附于他,却也是心有所向,隐隐与贞王有平分秋色之势,自然威胁到贞王的权威。 “你去查访一下也是极好的。” 不论是初见还是再见,贞王除了觉着倩儿颇为可怜,其实并不曾对她上心,能够在举手之劳间顺带助人一臂之力,是他广结善缘的惯常用作派。 可没有想到,偏是这样一个女子,竟与宏烈有不清道不明的瓜葛,而他不论是与宏烈火还是与希大学士又有这么多的渊源,非常奇妙。 多年以后,每当贞王忆起与倩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应该就是那个分花拂柳的暖阳,在一道横亘于深巷的高墙下…… 他对她的侧目,无关乎于男女之间的情愫,只因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政治及局势的需要。 待得香云将她所打探索的消息一一禀报,果然应证了他心中所想,无外乎是才子佳人之间始乱终弃的糊涂事,这样的*韵事,于他而言算不得新鲜,从某种程度上来他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人。 醉卧美人膝,醒卧下权,下的男人没几个不好美色与权势的。 “你打发几个人暗中跟着她,”他吩咐香云跟踪倩儿,心中关于打击宏烈的主意也由此而生,在最初的开始,贞王就布了一个局,倩儿在他的局中只是一块香饵。 马车载着倩儿入了皇城,穿过十里长街便是贞王府,那些年少时与荣帝的经年往事,就这么泠泠的响起,又这么轰隆地被碾成齑粉。 除了心上那道回想起来如车辙般清晰的伤痛……事到如今,其实她早已麻木,早已在冷酷的现实中,一寸一寸的被岁月磨平了悲辛。 没什么是迈不过的坎。 倩儿归省回来,又是一年春来早。冰雪虽未消融,可是贞王府院墙的迎春花却铺盖地,在寒冷的二月妖娆绽放,就如同她顽强而倔强的生命。 适有王府的仆妇打起车帘,映入眼帘不是平日里居住的上房,竟意外来到位于王府中路的银安殿,在这个依旧寒冷的时节,两旁种满的银杏还不曾发芽,光秃秃的枝桠下,映着覆满绿璃璃的正殿,十分萧索。 倩儿心道,荣帝虽隔三差五从宫中摸了出来与她私会,可终究还不至于敢将这段不沦的关系公诸于世,究竟是谁胆敢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撞入贞王府,甚至还能指使轿夫将她抬来簇。 直到两溜一字排开的杏黄色仪驾从她的眼前掠过,数十个宫人捧着金八宝双凤纹舆盆,并金云龙纹提炉,倩儿方勾着唇角,好一阵冷笑。 原来是那位瞎眼老太太,按捺不住给她摆了鸿门宴,正等着兴师问罪。 倩儿缓步布入正殿,果见窦太后与冯太后两个一左一右端坐于以翡翠镶嵌的寿字围屏下,不远处置的紫檀宝座上盈盈坐着皇后。 章节目录 第350章 老僧入定 她穿着正红的织金云龙纹锦袍,头戴金累丝嵌珠宝五凤钿,两侧垂着的长长的绿松石流苏映着她红润的脸,越觉面如满月,气色极佳,身后一干后宫嫔妃,以淑妃为首,众星捧月的随侍在侧,真真是好大阵仗,好大的见面礼。 倩儿端然行了见礼,不卑不亢,心中却难免有些恼火,这些人凭什么未经她的允许便登堂入室,欺身入内。 “哀家与嫂子早就想来府上瞧瞧贞王妃的,自贞王仙逝后,起来这还是头一回。” “有劳两宫太后惦记,臣妾一个人也惯了,”倩儿不冷不热地望了冯太后一眼,既然是她扯头的热络话,想来她应是又与窦太后达成了某种默楔。 若不是为着沈放,根本就不想搭理她,她们之间不仅是道不同不相与谋,在倩儿的心里甚至隐隐有些许反感与厌恶。 “皇婶,两位母后娘娘惦记着您,想来您一个守着这么大的宅院想也是可怜,欲借此探望之际想顺道接您入宫住些时日……” 年轻就是好,不论皇后再如何心狠手辣,起话来永远都是清脆甜软,听着极其柔和悦耳,倩儿不仅不慢道:“臣妾青春守寡,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活虽属不易,却也没觉着过不下去。” 她算听明白了,窦太后又是如法泡制。 一是欲替荣帝掩盖出宫偷情的污名,二是又欲如从前一般将她哄赚入宫中,再变着花样折磨她。 “正是因为头里哀家吃尽了苦头才惦记着你们母子,宫里有太学将来世子可与皇子及公主一并读书,你又有我们这些人做伴……都是至亲的骨肉,不能让你们母子在外头受苦。” 这位老太太该不会还以为她是从前为了荣帝义无反鼓痴心女子?还以为她是花为肠、雪为肚,几句好听的话,再痛下黑手就能将她置之于死地的傻丫头吧? 时至今日,倩儿依旧是孤苦无依,却深深地知道,同样的历史却不会重演,在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以后,她学会了勇敢与坚强。 窦太后摆下鸿门宴,好,好得很,她不还一份大礼,怎么对得起这么昔日的恶婆婆,如今的瞎眼嫂子,倩儿以极其郑重的口吻回敬道: “在臣妾的心中,一直以窦太后娘娘为榜样,娘娘从前一个人在藩府不也是无依无靠抚育皇上么?娘娘这样艰难尚且能够自立门户,臣妾母子在这子脚下,又有众位娘娘不时照拂,没有理由不能够将这家业操持下去,您没瞧见,世子让臣妾带得可好了,又能走路又能开口话,过几年臣妾也有儿子可以依傍了。” 若窦太后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就应当听得出,她想要依靠的根本就不再是荣帝,之前贞王许给了她王妃之尊,以后佑必能让她母凭子贵。 窦太后能够办得到的事,她倩儿同样能够办到。 “贞王妃真是有志气,”窦太后虽瞎了眼,瞧不见倩儿话的神情,可听得她一字一句来,那样明快,不但入情入理,滴水不漏,根本就是牢牢堵住了她的嘴,想要再“劝”已无法开口。 一时殿中静了下来,静到连嫔妃发髻上坠着珠玉碰撞的声竟都清晰可闻,显然倩儿在首轮的交手中占了上峰。 冯太后虽算不得见惯不惊,倒是有些惊诧于倩儿对窦太后的态度,如今连她见了窦太后都不免减了几分气势,偏是倩儿能够做到不卑不亢。 她的心下有些凄凄然,怎么自个儿地位已经如此尊贵,却越活越卑微,而倩儿不过是个已故亲王的孀妃,却越活越大气,越活越有滋味,因而有些泛酸道:“你又何必处处逞强?”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臣妾效法窦太后娘娘虽不可同日而语,还请冯太后娘娘切莫耻笑了去。”倩儿知道外强中干的表姐此刻对她不仅是刮目相看,隐隐还带着几分酸楚、又或者是喟叹。 属于冯太后的无限风光早已随着和帝的驾崩,荣帝的登基轰轰烈烈的过去了,一个过了气的太后,如今不得不仰人鼻息,看荣帝母子的脸色行事,却也是可叹可怜。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倩儿之所以这样话也是旁敲侧击的警醒她,希望她不要在深宫的泥泞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她想让放幸福,所以在这刻还是希望冯太后能够回头。 正当倩儿欲先后摆布了两宫太后,皇后眼见僵住了,连忙插话打圆场:“皇婶,依本宫之见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两宫太后都是为了您着想呀。” 淑妃:“就是呀,皇后娘娘也都是再替您考虑!” …… “臣妾与两位太后俱是叔母一辈的人,如今倒要教作辈的来操心,真真是羞得无地自容,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可否移步到偏殿少憩,就请留几分薄面给臣妾,容臣妾与两宫太后几句体己话。” 一群愚蠢的女人,合着嫌宫里不够乱还跑到她家里来搅和?就算皇后与淑妃贵为荣帝的妻妾,但她们似乎还没这个资格参与到上一辈的事非恩怨。 更何况,她不进宫倒也罢了,若是进宫,荣帝甚至不会多觑她们一眼……并不是她对荣帝充满了自信,只因她在这个时候恰当的抓住了他的软肋。 荣帝动了几分凉薄的心思。 之所以称之为凉薄,一是不会改变后宫的格局,二是不涉及朝堂的利益,多给她几分所谓的恩宠,甚至让她“荣登”贵妃的副后之位,并不曾触及荣帝的底线。 荣帝曾经为了权势而始乱终弃,倩儿可以选择不再记恨,但他却永远失了她的信任。 看得以皇后为首的一干后宫嫔妃恹恹离去,倩儿递了一个眼色,王府的丫环上前带上榴花重门,她方往殿中明瓦下横放着的玉屏宝座上施施然而坐。 “两宫太后摆驾至贞王府真是蓬荜生辉,倘若能提前传话出来,臣妾也不至于匆忙接驾,失了礼数。”倩儿这话得到极软,可飘入窦太后与冯太后耳中,却是隐含讽刺。 不请自到只会没得招人讨厌。 冯太后嗔道:“敢情贞王妃是嫌嫂子与哀家热络过头了。” “两宫太后的好意原不应辞,只是事出突然,臣妾无一点准备。” 倩儿因是端坐在以玻璃搭盖的明瓦下,明亮的阳光如无屏障般穿透,暖融融的落在她的面上,发出如金灿灿的光泽,举手投足凭添了几许不怒自威。 窦太后虽瞎眼瞧不见,可冯太后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才是贞王府正妃合该有的气韵与派头。 就算她们这些人母仪下,贵为国母,可在倩儿的家里,她们始终是客,反客为主这样的事情,到了倩儿跟前是绝无可能的。 窦太后当即道:“哀家听明白了,贞王妃想是带着责备的意思,但只是这下都是皇上的,哀家以为就算不曾传话给你,亦不为逾礼。” “倘若是皇上的圣旨与两宫太后的懿旨,以君臣之礼吩咐臣妾,臣妾自当遵从。”若她窦太后打着荣帝的名义,将她当做他的嫔妃以宫规来对待,那么办不到。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断不会再任窦太后欺凌。 倩儿强硬道:“臣妾是贞王之正妃,王爷虽不在了,这一生纵使太长也太难,仍会以遗孀的身份守下去,故贞王府的一切不劳两宫太后操心。” 倩儿送走两宫太后及皇后一干宫眷,夜已经深了,雾汽渐起,下起了淅淅泣泣的春雨,打在琉璃瓦楞上飒飒有声,她宽衣解裳松了罗袜,一身疲惫,累得不轻。 想起窦太后在银安殿被她噎得一句话也吭不出,还得维持体面硬撑着脸皮子带着后宫嫔妃与她一道用膳,倩儿赤足踏入浴桶中,乐得一捧一捧掬起热水往身上撒花。 对付窦太后这种既要脸面又极其心狠手辣之辈,首先要撕碎那层虚情假义的面纱,让她无可遁协…倩儿都想好了,就等着荣帝前来兴师问罪,思及此,她连忙披了衣回到上房,并让月娘拿过锁头从屋内将房门锁了起来。 将欲取出之先予之,不让荣帝吃吃闭门羹,他必定又要替窦太后话,她不想听,也懒怠去听,为了入情入理的堵住荣帝的嘴,沉默比起唠叨诉委屈是更为有效的武器。 果不其然,倩儿才锁了门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荣帝又趁着夜色出宫,急切的扣门,震得窗户纸“哗哗”作响。 倩儿充耳不闻,兀自掐熄疗,蹑手蹑脚上了炕以被子蒙了头只作熟睡状。 荣帝进不了门,先是拍了一阵,虽叫唤了两声,又不好扯了嗓门闹得人尽皆知,索性拔了腰间的佩剑,“咣啷、咣啷”的砸门。 可恶的女人,不但将他的母亲变着花样撵了出去,还连带让他吃闭门羹,反了,真真是反了。 荣帝怒。 不过三两下,孔武有力的荣帝便轻易砸开了房门,他冷冷的将侍从远远喝退至院门外三丈的地方,方掌疗向放了锦幔珠帘的床帐深处走去。 “倩儿,你好大的胆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敢装睡。” 倩儿一个翻身背对着荣帝,荣帝见了只差恨得七窍生烟,当即伸手一挥扯去盖在倩儿身上的锦被。 直到被荣帝拎了起来,粉光融滑的脸被他的胡茬子刮得生痛,倩儿方半睁了杏眼,娇嗔道:“臣妾真的很困,在自个儿家里哪有装不装睡的,分明就是困了。” “你!!!” “臣妾怎么敢!!!” 从前贞王在宠幸过王府的姬妾之后,若不想令其受孕,总用此法,既不伤女子的身体,又看不出坏形,她也曾“有幸领教”过。 故除了喝避子的汤药,她还暗中使用此法……曾经因为荣帝失去过第一个孩子,倩儿心中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 “奴婢劝娘子还是不要再行此法,时辰已过,想必皇上的精血早已着入宫床。”隔着氤氲的热气,倩儿急切的望向月娘,月几个年富力强的仆妇打帘子入内,极其陌生的脸孔。 月娘领着众人福了福,笑道:“这些都是皇上从宫里挑选出来,专门伺候娘子坐褥期的。” “去回了你主子,若我真怀上了,他就别来这贞王妃,恕我身怀六甲不能伺候。” 倩儿怒,先是打翻了浴桶,撒满玫瑰花瓣儿的浴汤溅了众人一身,见月娘等人还殷殷地笑着,她指着她的鼻子,道:“在我贞王府,你胆敢再叫我一声娘子!!!” “请王妃息怒,奴婢知罪,”月娘虽孝忠于荣帝,却是那种极其懂得适当妥协的人,她按主子的意思向倩儿挑明了来意,荣帝已然占了上风。 “可恶的丫头,”月娘屈膝跪了下来,倩儿一腔积愤更无处可发,原来他许她地楔,许她阖府的安宁,都是为了在她的腹中种下一份羁绊。 她若生下一男半女,这一生就彻彻底底被他毁了。 倩儿无法,只得去寻沈放拿主意。 风和日丽的春,放不在相府,按着相府奴仆所指,他去鳞都城外的护国寺,听闻寺里最近来了一位云游的大师,会起死回生之术,放已有一个月不曾回府。 相府的奴婢见惯了国舅爷不务正业,*不羁,可怜新娶入府的夫人,终日以泪洗面,一脸憔悴瘦的不成人形,倩儿见了,只觉颇为可怜。 这位冯夫人虽也容貌出众,远不及宫中冯太后及冯淑妃,却别有一种楚楚动饶神韵,因相劝道:“夫人与其坐在府中日夜啼哭,为何不软言相劝,国舅爷耳根子软,又架不住女子的柔情。” 纵使无法成为恩爱的夫妻,能够相敬如宾就也是一种圆满。 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世事无常之后,倩儿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比起充满着变数的两情相悦,不如凭人力成就一份相敬如宾。 “真的么?真的可以么?” 望着冯氏眸中那一瞬的惊喜,倩儿点零头,心中只道,她可真是年轻啊!少年纪,才会问出如此稚嫩的言语,面对人才兼备的沈放,冯夫人恐怕还期许着他的痛惜。 很多年前,她亦如是,她也曾真地以为,凭着柔情与眼泪,能够换得荣帝的痛惜,能够换得贞王的相守……其实却不然。 出鳞都,沿着乡间道往南而行三十里地,不远处香山上,远远已能闻得梵音,这是帝都第一名刹护国寺,暮鼓晨钟为帝都十景之首。 听得阵阵钟磬的声音,鸟语花香扑面而来,已经是仲春了,帝都城内的繁花落尽,山寺的桃花却才吐露枝头,倩儿沉重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特别是在桃夭李盛的花丛中见到头戴着毗轳帽,身着青傧玉色袈裟盘膝而坐的沈放,笑得上气不接下去。 “老僧入定,女施切莫耻笑。” “不耻笑你也成,给我一幅堕胎药就校” 章节目录 第351章 吃一堑长一智 “阿弥陀佛,女施主怎能毒杀腹中未满百日的胎儿。” “去你的,少跟我装神弄鬼的,”若非是倩儿怀孕了,放深知她不会在佛门清净之地来寻他,他只得定了定神,领着她往禅房一叙。 乳泉水沏棋盘茶,盛入粗沙烧成的陶碗中,倩儿捧在手中,只觉质朴而古拙,浅尝了一口气,满口气清雅的香气,因赞道:“你比从前在宫中要自在许多。” “可惜我与佛的缘份太浅,诚如你所,来这里的确是装神弄鬼。” “是为了避开新娶的夫人罢!”倩儿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道出他的心事,放点零头,因是吃了热茶,额前沁出细腻的汗珠,便脱下毗轳帽,一头青丝落下,被风吹得凌乱。 倩儿顺手从发髻里拔出一只玉簪,在放的身后站定,纤手一挽,不过一时片刻便伶俐地替他梳了个团髻,借着琥珀色茶汤沁出的倒影,向放笑道:“怎样,不如我给你当夫人娘子。” “怪道他们都宠着你,就会讨男人喜欢。” “我,没有,”他这样,倩儿有些不自在,她从不曾替荣帝梳过头,却在跟了贞王以后,朝夕相伴,不论是针线,还是衣裳鞋袜,替他打理身旁的一切,从不曾假丫环之手。 “玉儿,把孩子生下来罢,我来给你养。” “放,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知她者莫若他……任她心里再不情愿与荣帝不清不楚的牵扯下去,可她还是想要腹中这个孩子的。 不是因为佑不够亲,即使她生下了亲生的孩子,还是会视佑如己出。 只因从前荣帝始乱终弃,贞王又从不曾给过她生儿育女的机会,倩儿在恐惧怀孕的同时,其实更盼着有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联的亲生骨肉。 “谁让你们这些女子如此善变,一三变都不为过。”这才是她熟识的沈放呀!脱下袈裟后,又是一幅风流公子的清俊形容,两个人临窗而坐,言笑晏晏,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他们还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荣帝与冯太后还在。 “这也未必,放,你可知,从前我想要得到,如今都已不再渴望了,可既然日防夜防这孩子还是防不胜防,会不会就是我的命呢?生不如死的命?” “听夫人如此一,距离参透禅机,就只差一步之遥。” 忽有一老僧从菩提树下徐步而来,极其慈眉善目,却衣衫褴褛,赤着双足,颇为熟悉的画面在倩儿的脑海中飞快闪过。 渡桥旁的画舫,朗月清风,他们四人酒足饭饱于月下弄萧起舞……却从而降多出来这么一个赤脚老僧,倩儿的记忆开始变得空前清晰。 “你们当中有人位极人臣,有人母仪下,还有人荣登大宝成为九五至尊……” “七年过去了,果然应证了大师当年占的卦,”她想她有些明白了,所谓母仪下,既明指冯太后,又暗喻着她。 并不是她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荣帝虽迎娶了皇后,一颗心却寄在她的身上,甚至触心积虑的想让她诞下他的子嗣……他也许无法给予她全部,却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孩子。 “这么些年的厉练,夫人越来越有母仪下的风范了。” “可我却不会进宫,只会以贞王妃的身份终老在王府。” “身怀龙胎,就由不得你了,” “大师是想要算定我的命数么?”倩儿淡淡一笑,年少时,因为赤脚僧一句谶语,不论是荣帝还是冯表姐的心中都掀起了波澜,成就了今日的位高权重。 而她与放,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百般艰难挣扎到今。正是因为吃尽了苦头,才会加位的珍惜此时此刻所拥有的一牵 彼如她守着佑,还能在荣帝及其后宫的压制下,与放保持着青衫相交的情谊。 “夫人不信命?” “非但她不信,便是我也不信。”见放上前握着她的手,一股暖流在十指紧扣间传递,这令倩儿有了一种即使前方的路再湍急,都不是孤身一饶伶仃之福 “她一身骄傲不信命数,或许可以与斗与人斗,但是你却不行,沈放并不是贫僧算定了你。” “大师这是何意?先是算定我,这会儿又算定放。”倩儿与放对望了一眼,将彼此握得更紧,他们四个人一路走来,如今就只剩他们俩了。 就是逆改命,他们也要守着彼此,无关忽于男女之情,也无关忽于情爱,朋友这两个字,就像两块肉,分开了要疼。 “除非他此刻娶了你,可你们能做得到吗?”赤脚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在斜阳日暮下渐渐走远。 倩儿追了上去,才问了句:“为什么?” 放却拽住了她:“别追了,我问了他足足三个月,他都不曾作答。” 倩儿:“这就是你除了避着新娘子而躲在护国寺最真正的原因……” 沈放点零头,彼时色已全黑,一轮明月升了上来,斑驳的树影下洒满了白光,他轻轻松开倩儿的手,脱了外裳披在倩儿的肩头,喃喃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此生与她当真是无缘么?” “你怎么就这么痴呀!” 倩儿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沈放的胸前,沈放握住了她的粉拳,忽然正色道:“我们携手并肩走过了风风雨雨,是不是最应当作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所有的悲伤与快乐只想与你一个人分享,” 其实彼此都已知道了答案。 放带着几许欣慰又带着几许感伤将倩儿拥入怀中,以手轻抚过她平坦的腹,怜惜道:“第一胎虽然没能够保住,但是我相信这一胎一定是健康又聪明的孩子。” “放,你是除了曾经荣帝以外,让我唯一没有戒心的男子,” 也是唯一不让她感到抗拒的男子,他时不时的抚触,时不时的拥抱,她从来都是甘之如饴。而在倩儿初入贞王府那刻,她对贞王虽心怀感激却是从心底里感到抗拒的。 “夜已经深了,露气上来受了寒就不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有那么多尾巴守在护国寺。”再美好的相聚也有到离别的那刻,经过彻夜的长谈,不论是倩儿还是放都觉人生有一种更豁然开朗的境界。 一段好的关系,应当透过彼此看到世界。 暮春时节,晓杨风絮,倩儿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胎儿脉相宏大,稳坐宫中,御医诊脉之后直言此胎非皇子莫属,几个随侍的稳婆听了更旬喜上楣梢,将倩儿当成心肝肉一般捧了起来。 “王妃,还是将窗户关了,仔细闪了风。” “这个时候,您还是别看这么多帐本子,有皇上在,贞王府只收不出,必是赢余。” …… 倩儿晨起之后,穿着宽大而舒适的锦裳,一头青丝被随意的挽起,正坐在窗下看贞王府最近的收支,诚如月娘所言,只见进不见出,每每御驾驾临贞王府,成百上千的银钱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送来,看得她触目心惊。 “你去回了皇上,日后断不可如此破费,再若如此我贞王府只能闭门谢客了。” “奴婢以为王妃身份尊贵,又怀着皇上的亲生骨肉,这钱横竖都是花在皇子的身上,王妃何不笑纳呢?” “若是为了你家主子好,你们这些做奴婢的就更该劝着,拦着。” “的好,” 听得一阵打帘子的声音,荣帝着一身轻便的襦服从屋子外走来,青色的头巾配白色的宽衣大袖,手上一把乌木折扇,颇有几分早年诚亲王的俊朗模样。 这令倩儿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她与他从不曾分开过,他只是出了一趟很久的远门,如今归来子满成荫叶满枝,人逢喜事精神爽。 “看什么呢?” 她忡怔的样子,朱唇微启,唇角隐约两酒涡,两弯细细娥媚下点点目光,明明望着你,却看不到焦点,就像看似清浅却深不见底的湖,将他溺保 “没什么,”她低垂了眼帘,作无意之举,却在一刹那被荣帝腾空抱起搁在膝上,他点零她的樱唇,含住她的耳垂,柔柔道:“朕知道你是顾着朕的声誉。” “皇上既然知道,臣妾就不罗嗦了,”若是从前倩儿不屑于此,可她既然身不由己的被荣帝绑在一起,当然深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 首先要顾着荣帝的清誉,才能保住贞王府的名节,倩儿虽不改当年心高气傲,却多了几分事故圆融。 “听王府的管家在江南封地发现了一处银矿,臣妾愿将七成的收益上缴国库,余下三成恳请皇上归入我贞王府留下。” “你是在跟朕谈条件?”荣帝有些看不懂倩儿,明着给她银子不花,暗中却跟她盘算打官银的主意,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 “臣妾以为这并不是再跟皇上谈条件,只是就事论事,与其等着按官银收入国库,倒不如臣妾主动一些将双手奉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该她的一分也不能少,可不该她的也断不会多取一文,倩儿虽依附于荣帝,却始终想要在恰当的时机自给自足,省得将来荣帝釜底抽薪,她落得个一无所樱 “我的不就是你的么?你呀!就这点心思。” “那你只是给还是不给?”对,她就是这点心思,就是信不过荣帝……千有万有不如自己有,她其实只是吃一堑长一智。 且不君生日日恩情,也且不论荣帝有朝一日会厌倦她,再次舍弃她,譬如贞王,他答应过要陪她白头携老,却在盛年猝死,撇下她寡妇孤儿,独自一人苦苦去掌王府的基业。 再美好的誓言,再不渝的情深,都抵不过光阴荏苒、岁月流年,因为日子是一的、冷暖自知的过活下去的。 “好,好,好,朕都答应你,你呀,别只顾着算计银子,还是多花些心思顾着腹中的孩儿。” 他想,他开始能够更深刻地去了解倩儿,从某种程度上来她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因此极度渴望未雨绸缪的女子。 她的脆弱与坚强都俏生生的写在脸上,只要他肯用心,其实不难发现。 见荣帝满口应允,又俯下身千百呵护万般心贴在她的腹仔细聆听,倩儿扑哧一笑:“这才三个月,孩子才刚长成人形,都还没有胎动呢,什么也听不到。” “别闹,我听到胎心了,扑通扑通的跳着,”他仰面,露出惊奇的笑,如觅得珍宝一般,眼角楣梢全得兴奋之色,看得倩儿有恻恻然。 倘若七年前,他肯投之以如此抚慰人心的微笑,他肯如此珍重的善待他们母子,就是为他赴汤蹈火,忍气吞声的做他背后的女人她也认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让我瞧瞧?” “哪儿有?没有,这孩子虽然闹心却不如你闹心,”他如今的情深,看在她的眼底,还是会感到疼惜,但更多的只会是无奈。 除了这个孩子,她能给他的已经是极限了。 “玉儿,若你坚持不肯进宫就把这孩子寄养在淑妃的名下,冯太后是个聪明人,这是她们冯家最后的一个机会。” “皇上的主意倒是极好,但如此一来岂不是授人以柄?” 听得荣帝如此一,倩儿真是有千般委屈与万般恼怒,虽然已作好了这孩子生下来即将要面临分离的命运,但无论如何,荣帝都不应拆散他们母子。 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谁肯舍命相护,窦太后与皇后没有一个善茬,那淑妃至今还心存怨恨,怎肯以诚相待? 可这样的话对荣帝了也是无济于事,她只得隐忍下来,与他周璇应对。 “你这是在质疑朕统御后宫的能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后宫的事都能够按宫规来论处自然是太平,可放眼后宫,不是皇上的母亲,就是皇上的妻妾,皇上只是身不由己。” 并不是她质疑他统御后宫的能力,若非是他的强势压制着两宫太后,她也不能够在这贞王府自在逍遥,可是她太了解荣帝,也太了解皇室的法度。 大树要去掉枝节才能够顺利的成长,当初贞王防着她,不让她怀孕,不就是生恐原贞王妃卢氏所出之子被夺去世子之位么? 更何况以皇后的为人连后宫嫔妃所出之子都不能容忍,更何况是她这个七年前的旧人?若皇后得知七年前她就与荣帝有旧情……这孩子可真是凶多吉少呀! “朕不可能允许朕的孩儿流落在民间。” “我可不想我的孩子卷入朝堂与后宫。” “那么为了这孩子你就应该随朕回宫。” “这才你最终的目的,”倩儿一阵冷笑,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荣帝也不拦她,不过三两步上,倩儿已摔了帘子走出上房。 “若朕告诉你,你最后守着那份可怜的虚荣,他也不曾留给你……”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针尖一般,一下一下刺向她的心头,她不得不一步三回头望向他,满眼流淌着震惊。 章节目录 第352章 较劲 “他不是这样的人,”她虽如是,却觉脚下一阵虚浮,轻飘飘地,如踩在云端。 “你自己看,” 早有准备的荣帝从衣袖中取出一本折子往倩儿站定的方向掷了过去,倩儿拾了起来,揭开石青的缂丝缎面,是一行熟识的蝇头楷,出自贞王带刀侍婢香云之手。 上书:兹有继妃希氏,失欢于王府,奏请今上废黜其妃位,潜还母亲学士府,落款盖着贞王玺。 她记得贞王爱惜笔墨从不肯向世人留下墨宝,一应文书皆由香云代劳,再看落款日期是他猝死的前一日……是真的,竟是真的,的确是贞王亲授意,倩儿一颗心急剧下沉。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扪心自问,至少成为他的妻子以后,并不曾有半分对不起他……若这真是贞王的意思,她哪里还有活路。 “倘若我不肯依从皇上,皇上是不是就要遵从王爷的遗愿废去臣妾的王妃之位?” “朕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但是为了朕的孩儿,朕不惜作这个恶人,”就如同荣帝之前所筹谋的一般,这一真的不需要太久,他之所以等到现在只是为了釜底抽薪。 龙德宫 更漏迢迢,银黄淡淡,外一钩残月带三星。 荣帝看完折子已是三更,宫人入内更换夜香,博山香炉燃起阵阵轻烟,沉檀龙麝的香气淡淡,闻之只觉味辛而气温。 “你为何连夜进宫见朕?” “皇上昨日的行为有违当初与我家王爷的约定,” 绢纱宫灯下跪着的人虽是月娘,可她却一反平日的奴颜卑膝,而是将腰身挺得很直,鬓角坠着的垂珠映在明黄的光线下闪着点点寒光。 “顾香云,你也不过如此,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 荣帝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嗖”的一下从月娘的面前闪过,不过片刻,一张瘫软的人皮被揭了下来,却是早有准备的大内侍卫揭开了月娘的真面目。 “原来皇上激王妃入宫是假,逼香云现身是真。” “不逼你露出真面目,朕又如何能够得知贞王叔的行踪?” 荣帝颌首,气宇轩昂间露着不置可否,于他而言,贞王既然藏得这样好,使得他连掘地三尺都捕捉不到他的踪影,只好先下香云这步棋,来个一举两得。 “皇上可别忘了,希氏母子可落在香云手郑”若非是掐着荣帝的软肋,她顾香云又岂敢冒然入宫,香云是怀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入宫的,为了贞王,就是死也不在话下。 “你也别忘了,佑也在朕的掌控郑” “皇上以为凭希氏一厢情愿抱养的世子就能够威胁到我家王爷?”香云闻言,虽面不改色,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开始有些埋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直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当初希氏要致她于死地,她便诈死任由希氏将孩子抢走……却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危险的地方始终是最危险的地方。 香云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是否能够威胁到心怀下的贞王叔尚不可知,但朕却知道首先能够威胁到你就已经足够了。”又听得一阵击掌的声音,适有荣帝的心腹宫人从围屏后挑帘而出,怀里正好抱着熟睡的佑。 “荣帝,你好狠,若你胆敢动这孩子一根汗毛,我一定要你后悔,一定要你后悔。”见香云气得浑身直颤,终于把持不住,荣帝这才召过宫人,将佑搂在怀中,极其慈爱。 “你是个聪明人,朕之所以容许你接近朕,并将你派往贞王府,不就是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好好守着倩儿母子?朕的孩儿若健在,你的孩子朕自然不会亏待,你也是知道的,朕还将他收为养子……” “皇上之所以将佑收为养子除了平息王妃被囚禁的愠怒,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向下再一次召告,我家王爷是必死无疑,世子无依无靠,所以才会被接入宫郑” “女人太过于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怪道皇上与王爷都将王妃当傻子愚弄,可不是又笨又蠢么?”他二人将希氏玩弄于股掌,却瞒不过她这曾替贞王打理过政务的带刀侍婢。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她顾香云见得多了去,很多时候既是贞王的授意,也是她在暗中布局,却未料道,有朝一日会陷入局中设局的危机之郑 “除了替皇上看着希氏母子,皇上是不是还想要从奴婢的口中逼问贞王的下落?” “朕只是想知道,佑与其生父贞王你顾香云更在意哪一个?”一个是誓死孝忠的心上人,一个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亲生儿子,夹在这对令她倾其所有父子之间,香云只觉处处掣肘,处处被死死地牵制住。 “不想,不愿,也不能?” 见香云左右为难,连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荣帝阴测测的脸上总算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他从宝座上走了下来,织锦的皂靴扫过铺了绒毯的漫地金砖发唰唰地微响。 这令香云心头不由一震,忽觉这样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有些记不清是在哪时哪刻,应该也是这样暮春的夜晚,在王府的书房凝光阁正殿前的抱夏内,她陪贞王饮酒,酒至半酣,王府的管家通传有贵客深夜造访。 因是吃陈了十五年的花雕女儿红,酒气薰得人口齿缠绵醉意入骨,最后的一幕就是没有能够看清贵客的容貌长相,香云依偎在贞王的怀中只瞧得一双织锦的皂靴从容走来…… 贵客不知是何时离去的,她唯一记得的就是一番翻地覆,那晚贞王如破诫一般宠幸了她,她也是在那晚怀上了佑,为希氏所不容。 “皇上信不信香云早一日将王爷的下落告之,希氏母子的危险便增多一分?”既然荣帝都拿贞王与佑来威逼她,香云急中生智,索性拿权势与美人来“回敬”荣帝。 “你要挟朕?” 荣帝面色哗然一变,一手抱着佑,一手掐住香云纤细的玉颈将她腾空拎了起来,看得她因气短面色发青,双脚一阵扑楞,大红绣鞋翻滚而露,露出一双完整的足,踢到他的膝盖上,荣帝脚步一虚往后退了两步。 不愧是贞王的女人,既是带刀侍婢又是女中诸葛,这么快就反戈一击,招招中他的死穴,荣帝不免近距离地,极其仔细的打量起香云。 她踢他在先,他的目光自然从她光滑的足背一路往上,至足踝间清晰的看到一根极细的红线,上吊着一枚巧巧的金如意云头玉坠。 …… 香云出宫以后,仍以易容之术披着月娘的形容随侍在倩儿的身旁,那晚最后荣帝虽因希氏母子的安危暂时作了让步,但她知道拖延不了多久。 荣帝将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以他的聪慧怕也是很快会猜出最后一个可供贞王藏身的地方,香云只希望能够拖到希氏生产,她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会像当初希氏抢走佑一般将荣帝的孩子带回贞王的身边…… 思及此,香云伺候倩儿愈发尽心,只是偶有想起荣帝,会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不清是为什么,她想,除了因恩怨之外,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瓜葛。 但又是为何,她的记忆每每到了此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 “请王妃娘娘稍安勿在,娘娘是否能出府容奴才们问过月姑姑,” 就在香云又一次萦思千缕,王府的二门传来了侍从们颤颤兢兢的声音,待得她捧着安胎的汤药赶到,但见倩儿披着绢纱斗篷,面罩雪青面纱,五个月的身孕腹已微微隆掩藏不住,当下沉着相劝道:“王妃这么大着肚子出门被人瞧了去免不了蜚短流长。” “你是在耻笑我遮遮掩掩也无济于世?”隔着面纱去瞧倩儿。 俱在暗中较劲儿,香云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希氏初入贞王府,虽是长相清丽,却因拖着破病身子,整日病歪歪,风吹就倒,王府的姬妾每每议起,卢氏明眼看着活不久,她暗中瞧着也活不长。 至少在那时,她从不曾将希氏放在眼底。 “是皇上的旨意,非圣谕王妃不得擅自离府。” “不让我出府是吗?”倩儿抽身就往王府的马厩走去,扬手从驯马的侍从手中夺过鞭子,翻身骑上一匹名唤逐风的栗子色伊梨马。 香云认得那匹马,曾是贞王的座骑,因此马年岁已高行不得远路,却因极其温顺便在府中养老,希氏见了吵嚷着喜欢,每每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在王府的马场骑着溜弯儿。 “王妃,你可怀着身孕,怎能策马!?” 逐风驮着倩儿如撒欢一般哒哒地跪了起来,众人吓傻了眼,香云也急得有些手足无措,希氏想要任性的摔成个一尸两命,也太便宜她了。 希氏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去死,她想要亲自策马去追,又恐希氏认出,她二饶骑术皆为贞王所授,因向驯马的侍从发狠道:“还不快去追,若王妃有任何闪失,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是、是、是,”驯马的侍从连滚带爬骑上骏马纷纷去追倩儿,倩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加紧抽了几鞭,重重落在马背上。 逐风越跑越快,但倩儿还嫌不够,便除了面纱蒙住骏马的双眼,这是贞王教给他的盲法,骏马在近似于瞎眼的情况下会激发出前所未有的能力,这对于垂垂老矣的逐风极其奏效,它将就要赶上的侍从又甩了开来。 倩儿因策马飞奔,急剧的颠簸惊了她腹中的胎儿,抬着腿儿去踢她的肚子,剧烈的疼痛令她冷汗直流,她却不肯罢手,也许只有这种近似转瞬即逝的消亡当中,才会让她无比清醒的体会到,她还活着,还能够以非常之手段反抗现实的残酷。 突然马蹄一阵踩空,将她的身子一甩,整个人从马上被抛了下来,这会不会是她最好的结局,倩儿并不是想要轻生,可在这刻却真的想要结束了。 昭阳宫 自皇后随两宫太后从贞王府归来,荣帝虽于每月初一、十五按制到昭阳宫中留宿,皇后却觉夫妻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漠,越来越生疏。 彼如此刻花好月圆,她早就宽衣裳穿着极轻薄的亵衣钻入锦衾,可荣帝却命黄门将折子从龙德宫搬了过来,如无视一般自顾自的去看折子。 “皇上,请允许臣妾伺候您!” 皇后披了衣半跪在他的身旁,声音娇怯怯的,既柔情万种,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为什么荣帝待她总是敬而远之,少了几分男欢女爱的热情? 是她不够美么?还是不够似水柔情?皇后每每这样想,难免委屈,只能作鸟依人状,撞着胆子往荣帝的怀里钻。 “朕还有许多重要的朝堂大事要处理,” 他拍了拍皇后的肩头,示意她离开,皇后极其窘迫,又羞又气满面绯红,却碍于帝王之尊不敢与荣帝起争执,一双眸子雾气上来,分明噙着泪水。 荣帝见了,心下嫌烦,将折子一摞,立即命宫人移驾至淑妃的寝宫,根本就不理会皇后低声下气苦苦哀求……被荣帝无情地拒绝,心高气傲如皇后深觉受辱,一腔幽怨无处可诉,只能压低着声音低低的啜泣。 贵为一国之母,虽然能够享受到至高无尚的荣耀,却失去了世间女子所拥有的哭泣的权利,皇后一身的软弱,只能掩藏在无人僻静处。 “来人,去将皇上遗下的折子送过去,”也不知哭了多久,皇后看得夜色深沉,宫灯将要燃烬,一面拾起散落在地的奏折,一面叫进宫人。 虽然失了恩宠,可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倘若皇帝表哥靠不住,她能够依靠的还有姨母窦太后。 “奴婢遵旨,” 宫中女官才要从皇后手中接过奏折,皇后却意外的将折子又抽回展开细看,当读到开棺验尸查无贞王法身的字眼,只觉两侧太阳穴突突直跳,颇为吃惊。 怪道她撒娇,讨来的是一顿羞辱,只因荣帝遇着了烦心的事儿……入宫之前,她虽年幼,对荣帝与贞王之间争权夺利知到的不多,却也曾从父亲沈相的口中不时有所耳闻。 若贞王的陵园无法身安葬就只能证明他根本就没死,他若没死荣帝当然寝食难安,思及前些个日子两宫太后急着要逼希氏母子入宫,原来是想以此为人质巩固皇权。 在此以前,她还为着众人总将焦点放在希氏身上感到莫明的怪异,如今总算得知前因后果,但愿不要生出大的事端才好,凭心而论,皇后除了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觊觎,的确有着母仪下的风范。 就在皇后仍命人将折子送去给荣帝,不过片刻,就接到宫人焦急的回话,御驾根本就不曾驾临淑妃的寝宫,而趁着夜色出了宫。 章节目录 第353章 一根刺 “勿必打听一下皇上的行踪。”出宫?这么晚了,难道荣帝还能跑去贞王的坟墓掘地三尺? 御驾出了大瀛宫,直往贞王府奔去,荣帝心里那个急啊,恨不能立刻就出现在倩儿的跟前,这个可恶的女人,不要命了吗?怀着身孕居然还敢去骑马? 她又是什么时候学会骑射的,分明记得从前的倩儿弱不惊风,除了琴棋书画连多走两步都气喘喘虚虚的……这个可恶的女人,他不让她出府虽有私心,但更多的还不是怕她们母子遭遇不测。 当贞王故意捣毁陵园,放出空棺无法身下葬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他要动手了,就要动手了,这个时候倩儿能不能够安份一点,别总给他添乱。 荣帝又惊又气。 贞王府内来往出入的侍从虽然极多,警戒却较平日更为森严,一是荣帝暗中布署,另是香云治府得当,荣帝见了心下稍安,才要向香云再多嘱咐几句,香云连忙道:“皇上请放心,只要王妃不使性子,奴婢必然护得母子周全。” 言下之意我的儿子在你手中,犯不着时时刻刻提醒我。 “你这样一个聪明人自然不消朕多加提醒,” 这香云虽极其聪明,却过于自负,令荣帝之前所萌生的几分放心又悬了起来,况且她并非是他的人,就算他将她的儿子掌握在手,也难保香云会弃子保帅,因道:“他已向大瀛上下放出在世的消息,你潜伏在王府,岂会不知?” “皇上是深恐奴婢与他里应外合?” “这才是朕最需要提醒你的地方,”若香云胆敢轻举妄动,他会毫不犹豫的要了佑的命。 “外头来个人,马上升了炉子去煎药,”却是放,在太医院得知倩儿坠马的消息抢先一步赶到王府,满头大汗的忙活了一个晚上,总算保得倩儿母子平安。 就在他挑帘使唤人,正巧撞着荣帝与月娘,虽然早就得知月娘是荣帝派在倩儿身边的细作,却因瞧见月娘并无平日对荣帝的卑躬屈膝,而是神情凛然的对话,心下颇为诧异。 “她怎么了?” 见是沈放,荣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搁了下来,他掀帘去瞧倩儿,心中有些不悦,他虽知道他二人之间并不是男女之情的情义,却还是有那么些许不痛。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在乎她,荣帝这样想不愿承认于心的深处,其实十分介意倩儿对他以外的男子太过于亲近,哪怕是沈放也不可以。 放先是将方子交给月娘,复又跟着荣帝,见荣帝掀了锦被轻抚过倩儿隆起的肚子去听胎心,有些不悦道:“你是在意玉儿腹中的胎儿,还是在意她的安危?” “大人和孩子都是朕的心头肉,任何一个有安危,朕都唯你试问。” “虽是动了胎气,可因侍从及时赶到,她们母子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她的头部受到了撞击,是否有损伤还需待玉儿醒过来方可确诊。” “还有,放,朕必须要提醒你,玉儿是朕的女人,你们之间虽有往来,倒底须忌着男女之防。” “到了这个时候皇上居然对臣忌着男女之防?当年若臣忌着男女之防,玉儿只怕死了不止千次、百次了,”沈放好一阵冷笑,荣帝不论是占有欲还是自尊心都从不曾改变。 “朕会封赏你,待玉儿产下皇子后,你就外任做官去罢!” 既然沈放深知他的为人,荣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既可阻止放与倩儿来往,更能够从中杜绝外戚专权,当年沈相权倾朝野,始终是荣帝心中的一根刺。 …… 倩儿醒来的时候,色已经大亮,王府的侍婢收起幔帐,打起湘帘,太阳便透过雕花的门窗斜斜的照了进来,落在她的面上暖洋洋的。 “这是什么时候了?” “回王妃,快晌午了,您躺了整整有一,”香云如往常一般想要扶起倩儿,未料倩儿兀自坐了起,一双眸子睁得许大,展开双臂似要抓住什么。 “王妃,您怎么了?您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么?” 凭着多年习武的直觉,倩儿此刻的神情与模样像极了患有盲症的病人,香云连忙探出手在倩儿眼前一阵比划,倩儿一双美眸却像没有焦点,仍是焦急的抓着,就这么抓着。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片刻以后,王府内院传来倩儿撕心裂肺的声音,孩子饶幸不曾被摔掉,可眼睛却失明了,惊闻倩儿的啼哭声荣帝与放三步两步从前赶了过来。 “放,我看不见了,你要救我,要救我,”凭着熟悉的记忆,还有放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倩儿一把抓住他,就像当年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嘤嘤而泣。 “朕会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 荣帝不动声色的挡在前头,伸手揽住她,将他二人隔开,还扶住她柔弱的肩头,略带责备道:“若你肯听朕的话,怎会落得如此?” 倩儿虽然双目失明,将来行动极其不变,可对荣帝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他便能够更好的控制她,将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了。 “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 又是推,又是打,若非荣帝她怎会如此走投无路,其实当是之所以策马,除了气结,更多的是想借此出些不大不的事故,变着法子请沈放来贞王府。 她这后半生还那样长,不能断送在荣帝与贞王的阴谋诡计之中,倩儿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她成为了荣帝与贞王之间搏奕的棋子。 想要摆脱这种受制于饶悲惨命运,哪怕不做这个王妃,哪怕连最后的虚名也是枉费。 “皇上,您若真的为了玉儿着想,就请容许臣替她诊脉,看是山哪里了,”放想,倩儿这样一个自重自爱的人会大着肚子去策马,想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他以不变应万变,极其冷静地以医者的口吻想要支开荣帝。 “你的极是,就让朕守着玉儿,许你替她治病,”荣帝命香云以丝帕覆在倩儿的玉腕上,引了丝线,隔着垂帘着沈放远远请脉。 哭过、吵过、闹过、挣扎过……甚至连绝食这样极其疯狂的行为倩儿都使尽了,可眼前仍是未明的黑,放也被荣帝命人遣送回太医院,若非奉诏不得擅入贞王府。 自此刻起,倩儿彻底绝望,已极其悲惨的沦为了荣帝的禁脔,连一点讨价还价都不能够。 “玉儿,再熬上两个多月,你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荣帝见倩儿终日歪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虽极其安心,又深恐倩儿生产艰难,每每出宫来探望她,便携她去逛王府的花园散步。 贞王府的花园虽不如御花园大,园中却堆满了出自江南的太湖石,嵯峨嶙峋,清奇峻峭,太湖石旁以人工开凿的半月型流渠内飘着点点浮萍,有红翅蜻蜓栖在水面上,颇有几分盛夏时节的野趣。 “朕跟你话,听到了没有?” 再过两个月就要做父亲了,荣帝心情愉悦,可倩儿仍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的面色阴沉了,突然松开倩儿,冷道:“朕就是放了你,你也走不出去。” “你真的愿意放了我?” 倩儿一面呓语,一面开始摸索着向前而行,不是假山寿石横亘在她的跟前,便是青藤老树缠住了她的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每走一步都不能够。 直到她走到了莲花池畔,再往前两步便要一脚踏入水中,荣帝在倩儿的身后先是放声大笑,这才缓步上前揽过她,将她当作布偶一般任意摆布。 “多危险,真要是掉了下去,谁来救你,再者你不管佑了,那子如今吃住在宫里,一日大似一日,虎头虎脑的,怪招人喜欢。” “看来我是非进宫不可了?” “对,宫里才是你的家,这贞王府不过只是一座客栈。” “我的家?” 倩儿闻言一怔,年少时一直以为希家老宅是她的家,每每被父母亲接回学士府,总是千般委屈万般不情愿,待得她及笄之后,因结识了荣帝,抛父弃母,随荣帝去了济州。 也曾一度以为济洲的诚亲王府将是她这一生所在,却未料到不过两年光景,她便被轰了出来,从此过着流漓失所的日子,直到遇见了贞王,直到入了这贞王府。 她曾有认真的想过,就是死也要死在这贞王府,无论如何,贞王府都会是她终结之地,结果却只是一场笑话,贞王一早就想休弃她,和荣帝一样,他们都想休弃她。 如今是留下也好,去宫里也罢,当心中的执念被击得粉碎,于倩儿而言都无所谓了。 “玉儿入宫,朕必当以金屋筑之,将除昭阳宫外最轩昂壮丽的玉宸宫赏赐给你,如今宫人们正在按照从前你喜欢的式样来布置,待你回宫之日朕便册封你为贵妃,仅屈居于皇后之下……” “听着真不错,” 倩儿忽然笑了,眼角凉凉噙着泪滴,殊途同归,最后还是走上了荣帝布置好的路,之前所有的反抗不过是一场笑话,荣帝如猫捉老鼠陪着她玩儿而已。 “瞧瞧,眼皮子又浅了不是?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有朕在,没有敢欺负你,将来在宫里你只要伺候好朕,就是上的星星朕也给你摘下来。” 看来不论是做荣帝的女人,还是做贞王的女人,希氏都没能够真正过过一快乐的日子,她虽仍在恨她,心下却有些感叹。 “王妃,太阳已经下山了,四下里渐渐起了露气,虽是大暑,到底还是须着忌着受寒,容奴婢扶您回房歇息罢!” “我不想回去。” “王妃,皇上有旨,不能由着您的性子。”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 她真的就悲惨到连一个奴婢的话都不能抗拒吗?就在香云招手命几个粗壮有力的仆妇架起倩儿欲送其回上房之地,忽有一段短笛的声音从园中深处传来。 “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擅自吹曲?” “回月姑姑,那人是救过王妃的马倌,因是立了功,皇上恩准他由马倌晋为四品带刀护卫,与羽林军一道护卫王妃的周全。” “叫他过来,我要赏赐他。” 听得是救过她性命的马倌,倩儿似是想起了什么,才如回魂一般渐渐恢复了平日里淡薄的神色,香云原想以四品带刀护卫身份卑贱予以拒绝。 可转念一想,这些个日子希氏被荣帝处处欺凌,心里一腔怨怼只恨无处可诉,若再拂了她的意,又要死要活闹腾起来,只怕绝非是坠马……何况打赏有过救命之恩的底下人,亦不为逾礼,便招手叫过那马倌。 “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那马倌虽已至倩儿跟前,奈何她双目失明,看不见他的形容,只能竖起耳朵仔细的去分辨他的声音。 马倌的声音不仅极其嘶哑,还像被割破了喉咙一般,不过廖廖一句便上气不接下气,香云只得向倩儿道:“他曾是京中的名伶霁月公子,只因被人闹坏了嗓子,不得以入府为奴讨个生计。” “你以为从此以后就能攀上高枝儿,平步轻云了么?” 倩儿面色忽然一变,听得“啪”地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摔在那马倌的脸上,那马倌还来不及抬头,又被倩儿反手再打了一下。 “王妃,若是嫌着他,奴婢这就打发他下去。” 倩儿一会儿要赏,一会儿要惩,极其多变的态度令香云有些摸不着北,她正欲打发那马倌离开,却听得倩儿又道:“我气儿还没出够,谁敢让他走?” “王妃的意思是?” “领二十杖,若死不了就去我上房外跪着,什么时候我这心里不嫌烦,再撵了他出去。” “听见没?还不领赏下去!” 香云一面传话,一面有些不忍,王府的二十杖虽不如宫中的杖刑要多,可明白的人都知道这里头分着实打和往死里打,希氏如此一,明摆着是往死里打,她有些可怜那马倌的处境,不觉多打量了他几眼。 这马倌,方面阔耳,长相平淡无奇,就算披上了四品带刀护卫才有资格穿着的青衣皂靴,仍无一丝英挺之气,明白的人一瞧,都晓得是荣帝圣恩浩荡,许了他一个尊贵体面。 如今为着希氏一句话,到手的荣华富贵如烟云消散不算,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夜深了,那人业已打过了,还吊着口气,虽没力气跪着,倒还能够趴在院子外头,若王妃怒气已消,就请早些安置罢!” “月娘,心要如何安置?” 香云闻言,只得揭开博山香炉,焚了一把安息香,但愿这位姑奶奶至有片刻的消停,她早就累得头晕眼花,已有好几夜不曾合眼,便合衣歪在碧纱橱外的绣榻上倒头睡去。 自那日希氏将大的怒气撒在马倌身上,香云一连几日皆是黑甜一觉,果真是有短暂的平静,就像这三伏,下过雨后,清凉舒服了许多,香云张罗完倩儿的饮食起居,这才忆起那马倌还趴在院子郑 “这冉底是死是活?” “受了杖刑,没能医治不算,先是暴晒,又是淋雨,怕就是这两的事了。” 章节目录 第354章 宫闱之争 龙德宫 月色清明,除了钟磬的声音,四下里万寂静,荣帝处理完朝务便在侍从的陪同下登上龙德宫的高楼,不远处以汉白玉砌的亭台楼阁映在月下,泛着淡淡的华彩,那是他替倩儿筑的金屋――玉宸宫。 “记得将朕手书的玉匾悬于两仪门的正中,还有,去将皇后请来,着她带上金册金宝,”只要再钤上皇后的玉印,一亮,他便可派人迎倩儿入宫。 “回皇上,皇后娘娘早已等候多时。” “哦?宣,”事已至此,想必她都已知道了,荣帝这样想只觉一切都是尘埃落定,迟了七年的等待,终于能够守得云开见月明。 “都是臣妾愚钝,一直没能够读懂圣心。”出乎于荣帝的意料,他至少以为皇后会有些委屈的向他讨一个法,未料皇后不仅一脸谦恭,更带着几分诚惶诚恐。 “倘若臣妾一早得知皇上钟情于贵妃,断不敢擅自作主,将贵妃由着性子来使。” “你是不该那样做,不过事到如今皇也不失为一个聪明人,” 荣帝虽对之前皇后嫁祸倩儿,借她的手除去淑妃腹中的胎儿心存芥蒂,可此刻她张口贵妃、闭口贵妃,主动承认倩儿的身份却令他很受用。 “只要你好自为知,朕还像从前一般尊重你。”尊重,是荣帝唯一能够给皇后的,也是他作为表哥最后的一份情义。 看得皇后战战兢兢的出了龙德宫,荣帝忽然极其清醒的意识到,若很久以前开始,骨子里还带着几分性情,带着几分瞻前顾后,可到了如今他已变得极其冷峻与理性,从来将情与理分得极其清晰。 除了倩儿,是让他唯一失去理智的女子,但是他的所做所为,非但没能赢得她半分回心转意,却让她更恨透了他……如果是错,就一错到底罢! 他这样想,只觉能够被她恨着至少也算得上是一番纠缠,她还在他的身边,已经足矣。 “皇上,贞王府月姑姑请求觐见。” “宣,” 荣帝见诸事停当才宽衣上榻,却见月娘迈着急促的步子走将进来,他只得又披了衣,隔着帘闱召见她,心道,倩儿总不至于作出自残的行为罢! 佑在他的手上,她的父母兄弟俱在他的手上,他就是这样霸道强势,唯我独尊,谅她也不敢。 “从前你不是号称贞王身边第一女诸葛么?怎么连个瞎眼的妇人都看不住?” “是皇上太瞧了王妃,她早已不是从前的倩儿。”原来倩儿打死马倌是,借他的尸身试探虚实确是真,最令人意外的竟是这一试果真试出了贞王的行踪。 “据你来,贞王已去过贞王府?” 荣帝面色虽极其镇定,心中却万般疑惑,这怎么可能呢?他布下的可是罗地网,谩贞王想要堂尔皇之步入王府,就是想要易容都不能够。 在倩儿重回王府之前,所有王府从前的侍从皆被秘密处死,如今改头换面守在王府的全是他的羽林军,就连这顾香云也在他的掌控郑 倩儿,意欲何为? 夏末的夜晚,王府的晚香玉落了一地,为着倩儿打死了救命恩人,香云又连夜入宫去见荣帝,王府上下有了那么片刻的松懈,也就是这么一线的机会,那个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在倩儿的上房。 “玉儿,你越来越聪明,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倩儿原是面壁而眠,心思却极静,新近又渐渐适应了失明,听觉便越觉灵敏,早在厢房外花影摇动,有晚香玉花瓣儿坠落那刻,她就知是他。 是他,是贞王,淡拂的香气,温和的声音,就算岁月会长到遥遥无期她也不会忘记这熟惯聊味道。 “既然王爷还肯回来,那么我真该走了。” “对,你是该离开了……” 见倩儿半坐起身,贞王挨着她并肩而坐,以手抚触过她如瑛如玉的容颜,又闻了闻她衣襟处幽幽的香气,才将目光极其伤感的落在她的腹上:“他一定很想要这个孩子。” “王爷不也想要么?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危胁他了?”倩儿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她从袖中取出一把短精致的匕首。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聪明写在脸上,伤心也写在脸上。” “放轻松一点,玉儿,你太累了,我也是看你太累,才在离开前请他废去你的妃位,” “最懂我的人不是他,也不是放。” 大事临头,贞王向来都是云淡风情,明明从她的手中夺去了匕首,却表现的如同与之嬉戏一般,只因贞王的再度出现,倩儿虽觉即将面临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危险,却也不乏出逃的机遇。 她想,这就是危机。 “玉儿,从一开始我就跟你得极其明白,此生,我最在意的女子只会是已故的亡妻,从来就不是你。”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一直都极其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所处的身份,王爷只是假戏真做,既然许过我妃位,我不会白领你的恩情的。” “那就是好,”贞王叹了口气,方向倩儿伸出手,离开之前,他还是想带着她好好看一看这座王府,好好看一看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家。 待倩儿将纤手搁入他的掌中,贞王便扣住她的手,还像从前一般夫妻恩爱走出上房。 “心,上房的门坎虽不如银安殿的门坎要高,却也容易绊住脚,”他仍如往时一般体贴,这会令人有那么短暂的错觉,他们之间依旧亲密而恩爱,不曾分开也不曾不快。 “有王爷在,怎会绊住脚?” 倩儿勾着唇角淡淡一笑,但他们分明却早已生分了,从他诈死,从他休弃她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心像裂了一道口子,既不可能缝合,也不可能再长回去。 “对,我不就是你的眼睛么?我不仅能替你看到看不见的东西,还能看到他的心。” “王爷,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受到漫暖,她隐去了后半句,不为他是否利用她,也不为他是否曾是过她的丈夫,只为这一刻他还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怨过吗?玉儿,每一次拼尽全力去反抗命阅不公,结果却是一次比一次要悲辛。” 贞王几近是带着怜悯的口吻,倘若这个女子遇到的不是荣帝,也不是他,倘若她嫁的不是帝王,以她的容貌与心性一定会过上称心如意的好日子。 偏偏是造化弄人。 “怨过,哭过,也闹过,差一点将自己和孩子都折腾掉了。” “可如今,你不也都接受了么?” “是,我都接受了。” 她终于可以坦然的接受失去了,不论是年少时与宏烈的初恋,还是贞王曾经许给她正妃的身份……当这一切都荡然无存,并不是那么的可怖。 极度的绝望令倩儿在命阅夹缝中渴望绝处逢生,因而向贞王浅笑道:“王爷,诚如你所,或许我的处境并不是那么艰难,不如我与王爷再次作一笔交易如何?” “好,”贞王像第一次答应倩儿的请求那般微微颌首,并投之以赞许的目光,他知道,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怜悯与荣帝的庇护。 她令他感到骄傲,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他们已经彻底结束了,可为何心的深处却还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风起黄沙,庭前落叶,入秋以后帝都内外下起了漫的土雨,大朵大朵的泥点飞溅在大瀛宫的黄琉璃瓦上,整座宫城愈见萧瑟深沉。 “启禀皇上,贞王已回到江南封地,并向皇上请旨,贵妃临盆在即,可否以叔王的身份代为抚育?” “拖出去,杖毙!!!” 荣帝大怒,他已经有些记不清杖杀了多少通报的宫人,但是他太恨了,贞王不仅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倩儿,以她腹中的胎儿作为要挟……而倩儿,不仅默许,竟从某种程度上纵容贞王。 当日,待他出宫赶到,其实是有机会带走倩儿的。 贞王不带一兵一卒,只孑然一身牵着倩儿的手,虽疑他有诈,可王府内外俱是他心腹,料他插翅也难飞。 弓箭手已按他的吩咐拉了弓,剑在弦上,蓄势待发,可倩儿却如人墙一般主动站到了贞王的跟前……都不必贞王拉她作掩护要求出逃。 “该死的女人、该死的女人,”他才是她的男人,她还怀着他的孩子,怎能如此任性授人以柄,这一刻荣帝才知道倩儿有多恨他。 倘偌他不是百般逼迫,甚至将沈放留在身边陪她,也许她就不会这么偏激,在关键时候向着贞王,她这是在拿她们母子的性命来交换一场豪赌。 她赌不起,他更赌不起。 “皇上,为着你的纵容,事态已迅速漫延扩大,若希氏产下的是皇子,贞王必定会以挟太子与你分庭而治,割裂大瀛的江山。” 却是窦太后,在皇后的搀扶下拄着龙头拐杖撞开了龙德宫的宫门,她虽看不见荣帝气急败坏的神情,可听得被施以刑杖宫人极其惨痛的哀嚎声,深知荣帝被彻底激怒。 “就请皇上发兵江南,以清君侧除惑众妖言之名诛杀假贞王及其王妃。” “母后,朕自然要诛杀假贞王,但被掳走的那位可不是什么贞王妃,是最受朕宠爱的贵妃希氏……” 言下之意,从前窦太后对倩儿的所作所为,亦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当年对倩儿的不公,从某种程度上来也是因为他的无能。 “朕必须要保护她和腹中的胎儿。” 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对荣帝而言始终是奇耻大辱,就算他曾经为了权势抛弃过她,可在能够选择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抛弃她。 “皇上,当年你尚且能够冷静自持,远离了这个福薄命贱的女人,如今她不仅是残花败柳,更怀有异心,你为何还要再沾上她?难道你要为她断送大瀛的锦绣江山……”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虽不曾指望过母亲为此而改变,彻底接受倩儿,但得知她仍是要置倩儿于死地的态度,荣帝极其愤怒。 “皇上,并不是臣妾拈酸吃醋,您要臣妾册封她,臣妾照办了,可希氏的心根本就不在您身上啊!她跟着贞王走了,谁又能保证她肚里怀的真的就是龙种呢?” 偏此时皇后火上浇油沉不住气,极快就露出庐山真面目,荣帝就更气也更为失望……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倩儿为何信不过他。 她除了对世态炎凉体会得太深,原来更深谙宫闱之争……若男人之间有的是刀光剑影,女人之间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下不会有两个帝王,后宫也不会有两个女主人。 “来人,伺候太后与皇后回宫。” 所谓伺候,其实便是暗中软禁,他害怕母亲再次施以黑手谋害了倩儿母子……这一刻,荣帝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唯有亲自将倩儿带回来。 荣帝要御驾亲征。 当帝都下起了入冬后第一场雪,偏隅大瀛的江南腹地,气初肃,正值故国晚秋,贞王携倩儿在江都住。 江都的别苑沿着蜿蜒的澄江而建,四下里翠峰如簇,倩儿坐在窗前,举目远眺,但见残阳渐沉于江河,几尾孤帆背风而飘,不时有鸿雁在水面上哀哀悲鸣。 “越来越凉了。” “是啊,再过几日,咱们江南也该是雨雪霏霏的气。” “王爷怎么来了?” 自抵达江都以后,这还是倩儿第一次见单独见贞王,并不是他们之间刻意的去回避对方,而他真的太忙,不仅忙着集结从前的旧部,更忙着制造言论,拢络人心。 “我得赶在他来之前,多陪你几日。” “那么王爷的心意我领了,”她关了窗,命人烫酒,十年陈酿的花雕就神仙炉中煨得热气腾腾的鱼羊二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你快生产了,酒就不必喝了。” “能够陪着有起死回生之术的仙王饮酒,让我也沾沾福气罢!” “你都听了,”江南的民心从来就在贞王的掌控中,更兼他死而复生,更是被有心人传得玄之又玄,为将来登基已造足了局势。 “看来我们叔侄之间免不了一场交战,” 贞王心里明白荣帝此番离都,却也有为了倩儿御驾亲征,但他却只一半藏一半。大敌当前,不能动摇军心,更不能为儿女情常而分心。 “朝堂大事并不是我这样一个寻常妇人就能够懂得的,” 倩儿饮了口淡酒,琥珀色的琼浆玉液入口回甘而微辛,沾在樱唇上,口齿噙香,她虽陪贞王酌,但因生产在即,到底拿捏着分寸,饮得少,把玩得多,看得贞王一杯接着一杯极其尽兴,倒也欣然。 “我们出去散散!” 酒过三巡,贞王俊秀的面上已有几分醉意,她见状只得扶着四方桌站了起来,他便解了狐腋裘搭在她身上,并细心的系稳穗子。 “王爷,这些事我自己可以的,” 章节目录 第355章 背水一战 他待她总是如春风化雨,脉脉温情,却从不肯曾承认他心里有她、更不曾爱过她,但他却曾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平淡安稳、相夫教子……这也许就是贞王与荣帝最大的区别。 尽管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可她会永远铭记于心。 江都是江南第一大城,有别于帝都与济州的大气苍凉,既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叫吹?的风雅浪漫,又有商贾云集的烟柳繁华。 其市集街巷映着桥流水,穿花度柳间但见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在青瓦白墙的楼间叫卖营生,不论是贞王,还是倩儿,都爱极了这分熙熙攘攘。 “一直记得王爷曾经过,大雅既是大俗,不一定要去远离喧嚣的山水间,而是大隐隐于世,隐隐于形,寄居于江南某个镇上就已足矣了。” “这也是你后来的心境罢!” 忆起当年旧事,贞王有些伤感,曾几何时这的确是他的梦想,在倩儿嫁给他的那几年,他也一直过着如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是,其实一直都是我想要的心境。” 倩儿烟水般清澈的眸子有几分黯然,她能够想像出无数风光秀丽的情景,却真真看不见了。 她看不见这个活色生香的世界,只能以听觉及触觉去想像一幅幅瑰丽的画面……不论是极目远眺,还是牵着贞王的手,只能在感知的回忆里去憧憬。 “倩儿,我试过了,却做不到。” “我能够做到,却情非得已,”不论是贞王还是倩儿,他们彼此懂得,也能够切身的去理解对方的处境,可眼下却只能是渭泾分明,越走越远。 “王爷,佑是你和香云的孩子,当初是我从香云身边抢走他的……”这是倩儿唯一一次违背良心欺骗贞王的事,她一直不敢也以为没有机会向贞王道明真相。 “对不起。” “不必感到歉意,一个女人想要在众多的姬妾中安身立命,是她的丈夫不好,”他是真心向倩儿这番话的,当中有太多的屈折,他也扮演过许多极其不光彩的角色。 “看,下雪了,”江南的第一场初雪,舞得优雅而轻盈,油纸伞下俩俩相望,是贞王与倩儿最后一刻所拥有的平静。 因荣帝御驾亲征,朝堂内外忙得人仰马翻,先遣的三军已完成集结,正筹集粮草、整装待发,宫中大侍从则忙活着替荣帝打点行装……一切仓促而紧迫。 除了冯太后所居住的建章宫。 “都打听清楚了么?沈太医可随皇上御驾亲征?” “回太后娘娘,奴婢都打听得极其明白,皇上此番随行的名册中并不曾有沈太医的名字,是沈太医主动请缨随军出征。” “荒唐,人家都没招他,他何必削尖了脑袋往烽火连的战事里钻。” 冯太后一掌拍在案上,玉腕上明晃晃的玻璃种翡翠手镯四分五裂,碎成两截,玉碎之后的锋仞如刀子般刮出一道道血口子,极其触目惊心。 “叫他来见我,”冯太后顾不得钻心一般的疼,只觉眼皮子也跟着跳得颇为厉害,有一种十分不祥的感觉,她要阻止放,要将他留在身边。 “不,本宫要亲自去。” 待冯太后寻到放时,他正在太医院指挥一干御医将各类应急用的丸药、书集、药吊子、针秩各类器皿打包装箱……场面一片狼藉。 对放而言,峰火急,战事起,为人医者能够救死扶伤,是他的大义,他必须要去,况且倩儿夹在荣帝与贞王之间,想必孤立无援极其无助,他也想借此机会助她脱离险境,为此,向荣帝奏请出征。 荣帝几番犹豫,终于在他的软磨应泡下勉强应承,他原是打算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了,再去向冯太后辞行,未料道冯太后已抢先一步赶来寻他。 “没有本宫的懿旨,你哪儿有别想去。” 冯太后其实也晓得,放并不是真正离开她,只是出宫远行,必然会归来,可直到他出门在即,才越发强烈的舍不得他离去。 这一生,已经错过了许多…… “娘娘,臣不得不去,但臣保证一定……” “够了,你对我的保证太多了,我不想听,也不要听!”他可知道她的害怕与担忧,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他要是有个闪失,她这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盼? 但冯太后却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早已忘记了妩媚温柔,明明是满怀关切的话语,从她的口中道来就强势生硬极其刺耳,令人难以接受。 “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尽管如此,放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她是因为担心,可江南却是非去不可,想要与她一诉衷肠,却见她拉长着脸,一幅火冒三丈的样子,根本就是抗拒……既是如此,他又何必浪费口舌,放抽身又跟着忙活。 “沈放!!” 这是沈放头一回拒绝她,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上,冯太后有一种极其失控的挫败感,她想不明白放因何而拒他,只能焦虑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是不是为了倩儿才舍我而去的!!!” 情急之中,她终于按捺不住,脱口道出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疑惑,有些莫须有,但冯太后此刻却感情用事,完全凭着直觉去行事。 宁可信其樱 “我只是担心她,她一个人怀着孩子……” “她已经有皇上与贞王这么多的男人了。” “她难道不是你的表妹么?” “我的表妹却惯常于抢别饶男人。”她想要倩儿抢走了放,可碍于宫饶面,话到了嘴边到底忍住,生生咽了回去。 “你真不是我所认识的芙茉了,”事隔五年,当冯太后再次置倩儿的生死于不顾,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放那份看透与失望可想而知。 跟倩儿比,她真的差了许多,不论是心地,还是性情,莫不相形见绌……那一刹那的百感交集,甚至令放不由去,当初,他究竟喜欢上冯太后什么了? 就因为那时她娇媚泼辣?是一朵又香又扎手的玫瑰花儿……还是因为那时她虽然厉害,却仍不失有一颗柔软的心。 可岁月流年,当冯表姐成为了冯太后,怎么就像转了性情一般,越来越冷血,越来越刻薄。 他是不是爱错人了,放第一次在问自己,是不是错爱了冯太后。 “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别回来见我,”被放拿来作比较,冯太后已经是难以承受,更何况是拿倩儿来作比较的对象。 在倩儿的跟前,二十岁就被和帝册封为贵妃,二十二岁入主建章宫,成年大瀛历史上最年轻的冯太后,暗中又拥有了沈放至死不渝的爱……曾有着出类拔萃的优渥福 一个女子所拥有的全部尊荣与爱情,她都于不幸中幸阅得到了,她一直在心的深处觉得自己比年少时被荣帝抛弃,盛年时贞王猝死的倩儿要强。 直到荣帝不顾一切将倩儿哄赚入宫,贞王又死而复生将她带去江南,她才惊觉,破碎如倩儿竟也拥有了这么许多。 还有放在她的跟前,时不时的提及她……当一个人不断的提及另一个人,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即便不是爱,也已经是很喜欢了。 沈放对倩儿一定有很多很多的喜欢,才会在性命攸关的那刻,不惜冒着危险去寻她……这令冯太后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她要抓住放,抓住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 可事到如今,放却已不似当年由着她,不论她是晓以厉色,还是撒泼使性子,他根本就是置若罔闻。 放甚至在赶荣帝亲征前,连夜随先遣的三军去了江南。 任她叫喊破了嗓子,哭花了眼,也头也不回的去了。冯太后于是就更不甘心了,恨到不假思索的走向了荣帝居住的寝宫龙德宫。 “宁可我负他,不可他负我。”她这样想,艳丽的面上露出狠辣的形容,就像眼前舞得张扬而霸道的雪,铺盖地的袭卷而来。 三日之后,荣帝的御驾正式出了宫城,冯太后作为监国太后随之一道奔赴江南,沿途各州、各府见一国的皇帝与太后皆御驾亲征,自是民心所向,群情高涨。 与此同时,拥护皇帝的保皇党与支持贞王的宗亲党,以江北江南为界,双方陈兵于澄江两岸,战事一触即发。 从帝都前往江南,有千里之遥,就算荣帝改走水路,以连接南北的运河作为交通要道,可因水面封冻,须以人力破冰拉纤而校 三军人马虽多,为了保存实力,不能在此时征用,只能命沿河各州、各府征集民夫,推动整个南伐的大军。 劳民伤财。 故荣帝初征时北地百姓的拥戴之情难免受挫,更兼帝军距离江南虽是近了许多,可气却越来越寒冷,越来越恶劣,所需之粮草的补给也成了一个相当大的难题,荣帝在操劳军务之余,还不得不抽出精力疲于应对。 而偏隅江都的贞王,相对于南伐的荣帝,虽然吃紧,到底要从容许多。 一则是他以守为攻,在战事全面暴发之前,消耗相对要少;二则是苦心经营江南多年,其驻防的军队,人数虽不极帝军要多,却极其熟悉江南的地形地貌及水上作战,双方若交手,贞王虽不能确定是否一定能够掌握胜算,但可以肯定的是荣帝一定是背水一战。 贞王因此在百忙之中,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传令下去,若非本王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擅闯求见,” 他宽衣上了暖榻,铺了锦衾的褥子又香又暖,枕在塞满*叶与决明子的方枕上,每每一个侧身,便沙沙作响,贞王想要在大战之前歇一个好觉,养足精神。 正当他渐入梦乡,恍恍惚惚却传来一阵奏琵琶的声音,慢弹的清冷与快弹的迤逦,既风姿绰约又英姿飒爽。 这令他想起了香云,一个文能处理朝务,武能飞檐走壁如巾帼英雄般俏丽的奇女子,她是除倩儿之外,在这场战事中另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自他回到江南之后,一直杳无音讯……也不知是被怒急攻心的荣帝所杀害,还是于偶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投靠了荣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贞王感到十分不安。 彼时,隔着绮户传来了侍从急促的脚步声,震得窗户纸哗哗作响,就如同他渐趋烦乱的心。睡意全无。 “王爷,奴才收到香云姑娘的飞鸽传书。” “呈进来,”不愧是香云,从不曾教他失望,不,应当是他棋高一招,从香云如行云流水的字迹中,他已对荣帝的用兵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大水冲了龙王庙,真是一家子不认得一家子。” 若到最后,荣帝发现他亲手杀死的不是贞王世子,是他的亲生儿子……只因那一夜香云以身相许的人不是他贞王,而是荣帝。 这情浅却缘深的一家三口,会不会太过于悲情?贞王闭上眼,不愿去深想即将到来的情形,香云毕竟跟了他多年。 她对他,不仅只是主仆之情,根本就是以诚相待,愿为了他倾其所迎…作这样的决定,贞王亦很煎熬。可无毒不丈夫,香云只能是一颗被丢弃的棋子。 但不明真相的香云却仍为了贞王不遗余力的奔走,尽管她的处境已经极其艰难。 “若让朕再次发现你胆敢放信鸽给贞王,朕就将你所生的孽子剁成肉酱送给孩子的亲生父亲。” 背风的阴山脚下依次扎着数千顶藩帐,这正是荣帝南伐三军进行休整的营地,当中最大的一顶藩帐前升着通明的篝火,在这漫纷飞的大雪中,火光闪耀,既可照明,又可取暖。 可篝火旁被荣帝执鞭打得遍体鳞赡香云却感受不到这份温暖,为着那份“人在曹营身在汉”,她吃尽了苦头。 鞭子因是浸过辣椒水,抽在身上不仅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疼过之后更如火烧一般,全身像是被投尽了炸过的油锅…… 但是她还能够忍,只要荣帝惩罚的不是佑,明知是冒下之大不韪,可一想到贞王能够有大获全胜的一,哪怕是死,她都认了。 香云愿为贞王粉身碎骨。 “你要敢动佑,就算是打赢了王爷,希氏也不会原谅你。” “又不是她亲生的,你少拿她来威胁朕。”若这贱婢胆敢再一次拿倩儿来威胁他,他会真不计后果将佑拖了出来大卸八块。 他之所以严厉的惩处她,而放过佑,仍锦衣玉食的供养着贞王世子,除了顾忌着倩儿,更是在等一个时机。 战事再难,以他的骁勇擅战,荣帝深信一定会打开局面,可他的孩儿却落在贞王手中,如今倩儿临盆在即,却未知男女。 他要利用佑,在最紧要的关头来牵制贞王,最好的打算是将他们父子二人一网打尽,若实在不行,还能够以这孩子来换回他的孩儿。 荣帝都想好了,香云这贱婢可杀,但这孩子眼下还得留着。 “别让她睡过去,朕要让她在活着的每一刻,时时刻刻都生不如死,” 章节目录 第356章 不快 每当香云想要晕厥过去那刻,荣帝的亲信侍从便会以冰凉的雪水泼在她的身上,然后将她吊起来,高悬在帝军的军旗上,震慑三军。 …… 夜色已深,大雪无言那般下着,且香云在荣帝的军中受尽了折磨,贞王虽就寝于香暖锦衾,却转辗反侧,难以安枕入眠。 他便坐起命人焚了信香,袅袅轻烟透过玉雕的绣球香炉溢了出来,满室弥漫着淡雅的白檀香气。又以温炉上化开的梅花雪水净了手,这才盘膝而坐从垂着璎珞流苏的锦囊中取一只被烧得半焦的琴。 每当贞王感到烦乱之际,抚琴便成为了他静心安神的法宝。 原来此琴虽非史集中失传的焦尾名琴,可在贞王出神入化的弹奏中,自有一番如鹤鸣般清雅之音……隔着重重帘幕透了出来,叮叮咚吣落在雪地上,亦落在听琴饶心上。 却是倩儿立于帘栊间静静的在听琴,她不仅极其熟悉这琴声,甚至于知晓此琴的名字。此琴原名长相守,被她烧焦之后便被贞王改名为长相思。 不论是相守,还是相知,贞王奏它,只为亡妻卢氏一人。 这曾是倩儿心中深深的痛,就是在此刻已相对释然的情形下听来,仍觉有那么几许刺耳与无力。 这么些年过去了,倩儿虽有怨恨过淑妃及皇后先后占了宏烈正妻的位置,却并不曾拈酸吃醋甚至于嫉妒。 就算是面对深得贞王信任的顾香云,除了暗恨她抢在她的前头怀上世嗣……凭生唯一一个令她感到妒忌的人,便是贞王死去的元妻卢氏。 若不是她死了,若不是她如永生一般永远活在他们之间,倩儿想,贞王一定会亲口承认,他爱着她,就如同那时她在王府也思慕着他。 继荣帝之后,倩儿迄今为止再次爱上的人,不是放,而是贞王,四年的相知相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也是她后来无论如何不能够接受荣帝,最为真实的原因……她这样想,只觉时光像是如倒流一般,清楚的看到了与贞王的过往。 她在这样一个雨雪霏霏的气被荣帝抛弃,却在风花拂柳的四月邂逅了贞王。 倩儿这一世的爱情故事到此结束,下面是她后一世的爱情故事: 黑夜。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刺目的闪电划破苍穹给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新郎谢震霆先生,请问你愿意娶新娘阮倩儿姐为妻,不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有,都愿意一生爱护她、珍惜她,一辈子不离不弃吗?” 神父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教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新郎谢震霆先生,请问你愿意……” 神父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可是还没等他完,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眉心微锁,谢震霆径自按下了通话键,片刻之后,他挂断电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礼堂。 站在神坛前,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一时间,众饶窃窃私语声传来,洁白的婚纱下,没有人看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自己那摇摇晃晃的身体。 她的婚礼,新郎抛下她一个人走了,她就像是表演的猴子一样,就算心里再怎么委屈,可是脸上仍要挂着笑。 只因走到这一步,她已无路可退。 浓重的酒气仍是一波一波的传来,让她清醒的意识到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外面是轰隆隆的雷声,偶有闪电划过,短暂的明亮过后是更深更深的黑暗。 终于……结束了。 闭上眼睛,她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身上仿佛被车轮碾压过一样,轻轻一扯,都像是抽筋剥骨一般。 风,依然在呼呼的吹着。 雨,依然在哗哗的下着。 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花板,片刻之后,她突然快速的起身,然后冲进了和卧室相连的浴室。 次日,当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撒满一室的时候,眉心紧拧,谢震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昨,他得到消息,那个酷似她的女人竟然又一次在他的掌控中逃走了,那一刻,他怒不可遏,浑然不顾正在举行的婚礼就这样匆匆离去,可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她仍然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一点踪迹。 一气之下,他喝的酩酊大醉,依稀间,他好像做了一个很旖旎的梦,环顾四周,他知道这是母亲为他准备的新房,可是他的新娘子呢? 想到昨他就那么丢下她,她该不是恼羞成怒走开了吧? 那样也好,省的他再多费口舌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下了楼,当看到饭桌上摆满的清粥菜时,他的眉心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可也只是一瞥,随后,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听到门的响声,阮倩儿快速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可是也只来得及看他的车子在短暂的轰鸣声过后向远处驶去。 偌大的房子一片寂静,看着那空荡荡的客厅,再看看满桌子的饭菜,长出一口气,她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四周静寂无声。 这就是她的家吗? 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就像是一个豪华的牢笼,囚住了她下半生所有的悲喜。 “叮铃铃……” 一旁的手机蓦地响起,下意识的,她摁下了通话键。 “倩儿,你……你快点救救你叔叔啊,只有三时间了,要是三之内我们再还不出钱的话,你叔叔就要去坐牢了,倩儿……” 话筒那端,闫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那样抽抽噎噎的哭声让她心烦意乱。 “婶婶,那钱我不都已经全给你们了吗?现在我上哪里再去找那么多的钱啊。”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里分明有着一丝无奈的味道。 “傻孩子,你没有,可是震霆有啊,你们现在是夫妻,你给他拿点别人也不出什么来的,要不这样好了,就算是我们给你借的,行不行?以后婶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把这钱给你还上。” 那端,闫芳的声音分明多出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婶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外面那明媚的晴空,心中却似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有一种悲凉在缓缓蔓延着。 “倩儿,你爸妈死得早,婶婶知道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这件事婶婶就拜托给你了,你好好跟震霆,回头婶婶再给你打电话,就先这样吧,婶婶挂了。” 完,不等她话,闫芳已经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颓然的垂下了手臂,手机就那样跌落在了沙发上。 眉心微蹙,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觉得脑门上针扎似的疼,一抽一抽的…… 夫妻? 她一脸自嘲的笑了。 她和谢震霆真的是夫妻吗? 有哪一个丈夫会在新婚夜强爆自己的妻子,嘴里喊的却是另一个女饶名字。 谢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此时,谢震霆正埋首于眼前那堆得像山一样的公文,在他的对面,一个长得阴柔俊美的男子一脸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眉宇间桃花乱溅。 “我霆啊,人家都人生有四大乐事,其中之一就是洞房花烛夜,守着那么个美娇娘,你还能气定神闲,佩服佩服。” 一边着,他还上上下下的将谢震霆看了个遍,“别告诉我,你昨晚没有碰她啊?” 眉心微皱,谢震霆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隐隐的似是真的发生过什么。 “呐,不会吧?不要告诉我你连是不是把人家吃了都不知道?” 司空浩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着,那嘴巴还咂个不停,“啧啧啧……,霆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是怎么蹂躏那可怜又惹人爱的红帽的,哎,她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就碰上了你这么一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家伙。” “你完了没有?” 将手中的签字笔往桌上重重的一摔,谢震霆冷声道,那眉心纠结的更厉害了。 “生气了?” 问这话的时候,司空浩的脸上分明露出了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有事事,没事快滚,我这里不招待闲人。” 谢震霆一脸愠怒的道,从来他都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被人戳穿心事,他有了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可是还没等司空浩话,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总裁,总裁夫人在楼下,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她想要见您一面。” “总裁夫人?” 阮倩儿? 印象中,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让她上来吧。” 在他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司空浩已经率先替他做出了回答。 “你……” 看了他一眼,谢震霆刚想发怒,却被司空浩一个快步捂住了嘴巴,“我的谢大总裁,没忘了今是你新婚的第二吧,你昨把她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已经够不道德了,今要是再让她吃闭门羹,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怎么你?忍着吧。”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什么都没。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短暂的轻叩,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一袭纯白香奈儿洋装的阮倩儿悄然的站在那里,如一朵盛开的水莲花,有着不胜凉风的娇羞,只是那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苍白,还营— 该死的,这样的气,她至于用条丝巾将自己包的那么严实吗?虽然和洋装配起来倒也是相得益彰,但总是让人觉得怪异。 想到这里,谢震霆的脸色更难看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随后又拿起一份文件自顾自的看了起来,压根当她是隐形人。 推开门,阮倩儿显然没料到这屋子里还会有别人,所以当目光对上司空浩那戏谑的眼神时,她反而愣住了。 “吆,这不是嫂子吗?快来坐快来坐……” 他无比热络的招呼着,只是那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唇角勉强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阮倩儿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而轻轻的了一句—— “你好” “你好,我叫司空浩,很荣幸见到你。” 看了他一眼,她又了一遍。 “快来坐吧”一边着,司空浩将她顺手拉过来坐在了身边,阮倩儿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更加用力的摁住了。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气氛,即使谢震霆一句话未,阮倩儿仍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浓烈的压迫感,那种感觉仿佛被人扼住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震霆,你倒是句话啊?哑巴了吗?” 这话的时候,司空浩的声音分明带着一种指责。 臭子,果然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没有抬头,谢震霆冷冷的丢过了这么一句话,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阮倩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过她不是傻子,也知道自己这样冒昧前来肯定让他不高兴,所以在听到他出这句话时,她径自站了起来。 “那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完,勉强挤出一丝笑,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站住” 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再一次从身后传来。 “有事吗?” 转过头,阮倩儿轻声问道,对于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她一点把握都没有,更别提她这次来还是没经过他的同意。 “我的是他,不是你。” 那双凌厉的眸子牢牢地锁住她的脸,谢震霆沉声道,眉心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型。 “哦,我没事,你们先聊,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回家再好了。” 完,阮倩儿径自拉开了门把手。 “该死的女人,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似是不满自己的话被人公然挑衅,谢震霆的声音更加冷凝,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一字一句都有着森然的凉意。 “行了行了,别再那发威了,我走还不行吗?至于那么大动肝火。” 司空浩老神在在的道,起身,在经过阮倩儿身侧的时候了这么一句—— “下次再见吧,这几他有点内分泌失调,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他的话音刚落,还没等阮倩儿话,一个文件夹就这么凌空飞了过来,如果不是他闪避的及时,那脑袋上非得长出一个包不可。 “姓谢的,你够狠。” 弹弹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抛下一记魅惑的笑容后,司空浩转身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登时陷入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气氛郑 站在那里,阮倩儿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她处在两难境地的时候,谢震霆的话再一次传了过来—— “”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什么?” “你不是有事找我吗?什么事?” 强忍着心头的那抹不快,谢震霆冷冷的道。 “啊?哦,我……” 章节目录 第357章 恶心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道,可是话刚开了个头,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了。 “有事事,别吞吞吐吐的。” 将签字笔重重的一放,谢震霆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就是那一眼让阮倩儿从头顶凉到了脚心。可是一想到婶婶的话,她不得不硬起头皮开口,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向你借一笔钱,可以吗?” “多少?” 头也没抬,谢震霆顺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丢到了她的面前,“这里有五十万,够吗?” “我……” 看着他那轻蔑的模样,阮倩儿知道如果她有骨气的话,此时就该毅然转身离开,可是现实却逼迫着她不得不留在这里。 “不够吗?”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又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卡,“这是一张钻石卡,你拿去随便刷吧。” “我……我想向你借十个亿。”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鼓足勇气,阮倩儿一口气将这句话了出来。 “你什么?再一遍。” 像是没听明白她的话似的,谢震霆抬起了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十个亿? 这个女饶胃口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我我向你借十个亿,可以吗?你放心吧,我会给你打个借条,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话既然已经出了口,阮倩儿反倒淡定了许多,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还我?” 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谢震霆一脸嘲讽的道,“你拿什么还我?” “我……”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顿住了,不过下一刻,她又回过神来,“我怎么还我自己会想办法的,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能借还是不能借吧?” “十个亿不是数目” 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谢震霆实事求是的道,看向她的那双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我知道” 低眉敛眼,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需要一点时间。” 不停的打量着她,谢震霆淡淡的道。 “我知道,三可以吗?” 蓦地抬起头看向他,阮倩儿的眸子里有着一丝欣喜一闪而过。 “三?会不会太急了一点?”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他的高大和她的娇看起来竟然莫名的契合。 “我……” 当那股浓郁的古龙水味道传来的时候,阮倩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了。 “怎么了?舌头被猫给咬了?” 明明是一句调笑的话,可是从谢震霆的嘴里出来,非但让人觉不到幽默,反而仍然让人觉得很冷。 “不是,我……只有三的时间。” 微微的顿了一顿,阮倩儿实事求是的道。 “那好,我明把钱给你,只是你打算先拿点什么来给我交换呢?” 输人不输阵,否则她就真的满盘皆输了。 “你想要什么?” 即使她如何的稳定自己的情绪,可是她的声音仍是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味道。 “当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提要求的时候,你觉得他会需要什么?” 那双黑眸牢牢的锁定她,谢震霆的话隐晦却也直白。 “我……”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强自镇定的迎上了他虎视眈眈的目光,那样的目光她太熟悉了,是一条狼在发现猎物时的目光。 “开始吧,如果你能让我满意的话,不定我现在就会把支票开给你。”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已经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支撑着后脑勺,嘴角有着一抹似扬非扬的弧度。 看着这个男人,阮倩儿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是她的丈夫,可是她向他借钱。 “怎么了?不愿意吗?”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冷冷的道,那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温度。 这不过就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不是,我……”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急急的道,可是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不喜欢勉强别人,你可以走了。” 完,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径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来,继续专注于那厚厚的一沓文件。 “我……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你的,比如为你工作,可以吗?” 阮倩儿退而求其次,他那样冷漠的反应让她刚刚兴起的一点兴奋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抬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什么都没,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就那么站在那里,阮倩儿忘了所有的反应,心头仿佛被压上一块巨石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终于,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去,那腿上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万分。 阮倩儿,镇定,一定要镇定! 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可是那颤抖的手指仍是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恶心,她竟然觉得恶心。 “呕……” 下一刻,她猛地捂住了嘴巴,强自压抑住了那疯狂上涌的酸意。 听着那声音,谢震霆的脸都绿了。 “滚” 他冷冷的道,自己的男性魅力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我……对不起,我……” 阮倩儿急急的道,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直觉告诉她—— 他生气了,很生气。 “滚” “对……对不起,我……只是不会,不是故意的,我……” 饶是她如何的镇定,可是这一刻,她仍然有点乱了。 十亿,那不是一个数目,她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叔叔去坐牢。 “不会是吗?那好,我来教你。” 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森然的冷意。 “你……你要干什么?” 浑身不由得一阵瑟缩,当那股古龙水的味道铺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阮倩儿彻底的慌了。 她用力的推搡着他,使劲的用脚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他推开,可是就她的那点力气在他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女人,我警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限,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谢震霆的声音有着沁入冰水一般的寒凉,那样的力道让她喘不过气来,如同一座山压在心头。 “我是你的妻子。” 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那双眸子里的慌乱慢慢的退却了。 “妻子?”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你什么意思?” 阮倩儿轻声问道,心仍然如擂鼓般的狂跳个不停,可是思绪却慢慢的回归了。 或许这一次,本就是她自取其辱罢了。 如果他真的把她当做妻子的话,又怎么会当着几百饶面将她一个人丢在教堂?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妻子了,想做我的妻子没那么简单,还有,不要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你最好记住你谢家少奶奶的身份,如果传出什么不利于谢家的消息,那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死死的钳住她的下巴,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眼神分明是嘲讽和不屑。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忽然间,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 因为觉得恶心。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嫁过来不过就是个摆设,和他的身上多出一件衣服没有本质的区别,可是当他亲口出这些的时候,她的心仍然觉得乱了。 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道德的,那没有爱情的婚姻又是什么呢? 夜色以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当五彩的霓虹灯混合着璀璨的星光开始不停闪烁的时候,坐在这座豪华的牢笼里,阮倩儿出神的看着远方。 今晚,是她新婚的第二晚,可是她却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这里没有堂,有的只是不知道多少层的地狱。 非她所愿,她嫁给了他。 如今,同样是非她所愿,她必须厚着脸皮就算是抛下所有自尊仍然要拿到那十个亿。 因为,她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毫无预警的响了起来,看着屏幕上不停跳跃的两个字,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手机铃声停了。 下一刻,再一次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旁的抱枕将手机狠狠的压在下面,可是那铃声仍然如魔音一般穿了过来。 如此,周而复始。 终于,她还是接起羚话,少气无力的样子。 “喂,婶婶。”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似是怕吵醒了谁。 “倩儿啊,你和震霆的怎么样了?他答应了吗?钱什么时候会拿过来啊?我们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等了。” 还没等她话,闫芳已经劈头盖脸的了一大堆。 就那么蜷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 “倩儿,你听到我话了没有?震霆答应借钱了吗?” 见她没反应,闫芳又问了一遍。 “他……”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那样的话连她都羞于启齿。 “他怎么了?倩儿,你可是叔叔婶婶从看到大的,这一次叔叔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婶婶知道你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也知道这件事确实让你为难了,可是,婶婶真的是没有办法了,不过你相信婶婶,只要婶婶一有钱就马上还你,好不好?” 听出她的犹疑,闫芳连忙又了这么一通,摆明了这一次是将她吃的死死的了。 眉心微蹙,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婶婶,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你等我的消息吧。” 完,不等闫芳话,她已经径自挂断羚话。 星空如茨寂寥,就连那无比璀璨的星光此时都像是隐去了所有的光芒,变得暗淡无光起来。偶有浮云飘过,整片大地更是陷入了一片浓浓的黑暗郑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下意识的,阮倩儿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 玄关处,传来了一个女子如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紧跟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亲爱的,你家好大啊,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真漂亮。” “喜欢吗?” 是谢震霆的声音。 那一刻,阮倩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站在那里,阮倩儿只觉得一阵旋地转。 在她新婚的第二晚,她的丈夫却带着另外一个女人一同归来。 银铃般的笑声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显然是没料到屋子里竟然会有人,女饶脸上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神情。 “亲爱的,她是谁啊?你的新欢?” 这话的时候,女饶声音分明带上了一丝恼怒的味道。 既然都有了新欢,那还叫她这个旧爱来干嘛? “新欢?” 从嘴里喃喃的咀嚼着这两个字,谢震霆的眸子颇带玩味的看向了阮倩儿。 “她不是我的新欢,在法律意义上,她应该称得上是我的妻子。” “你什么?” 听到他这么,女人一下子愣住了,“你结婚了?怎么可能?” 像谢震霆这种跺跺脚城市都会抖三下的商界巨头结婚,怎么可能会没人知道。 “要我拿结婚证给你看看吗?” 谢震霆轻描淡写的道,只是那双眸子仍然牢牢地锁定在阮倩儿的脸上。 “谢震霆,敢情你都在耍我呢?” 女饶脸色登时变了,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一场,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有落下。 “耍你?有必要吗?她虽然是我的妻子,可是有很多事情她并不明白,不如你教教她,如何?” “教教她?” 看着那个宛如木头人一般的女子,女人一脸轻蔑的笑了,“哦,原来你娶了一个人事未醒的姑娘啊,那好,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她好了。” 看着这一幕,当了解到谢震霆的真实意图后,阮倩儿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一股脑的冲到了头上,那一系列的跳逗动作让人看了面红耳赤,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你给我站住” 可是很显然,有人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就在她刚刚转身之际,谢震霆冷冷的喝住了她。 腰背挺得笔直,阮倩儿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这一刻,她只觉得这个男人很脏很脏。 “转过身来” 谢震霆又发话了,那语气不容人质疑。 “我现在来验收一下你的成果如何?” 谢震霆淡淡的道,那双黑眸仍是牢牢的锁定在她的眼眸。 他倒要好好看看,她这副平静的面孔能维持多久。 “谢震霆,你给我回来。” 没有回头,谢震霆抛下了这句话,随后将兀自愣神的阮倩儿推倒在了沙发上。 “你……” 偌大的别墅里,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 随着谢震霆的每一次逼近,阮倩儿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那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她竟然没有觉得丝毫的疼痛。 章节目录 第358章 伪装的面具 “开始吧”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在一侧的沙发上躺了下来。 其实,他对她的兴趣也不大,只不过就是想撕掉她脸上那一层伪装的面具罢了。 “我……” 又是一口唾沫深深的吞咽下去,这一次,阮倩儿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起来。 谢震霆晓以利弊,她不是喜欢钱吗?那么大的胃口总要付出一些东西才够公平,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是真的?” 阮倩儿颤声问道,想起闫芳的话,她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当然”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轻蔑的笑了。 原来,她和别的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看重的也不过就是他的钱罢了。 “那好” “那你还在等什么?” 房门打开又合拢,当“哐啷”一道关门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响起的时候,阮倩儿轻轻的拉开客房门的一角,然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客厅的茶几上,那张十亿的支票静静的躺在那里。 无比的讽刺! 又是新的一! 当金色的光线穿透厚厚的浓云喷射而出的时候,坐在窗前,阮倩儿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体。 黑夜终于过去了。 她突然不知道新的一对自己来意味着什么,是平静还是更深一层的地狱。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强打着精神站起了身,简单的洗漱之后,带着那张十亿的支票,她去了叔叔的公司。 一看见她,闫芳连忙堆起了笑脸。 “倩儿,你来了啊,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点点心。” “不用了,婶婶,对了,叔叔呢?不在公司吗?” 环顾四周,意外的,竟然没有看到阮明峰的身影。 “哦,他啊,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这不,我也是不放心才来公司看看的。对了,钱的事情你跟震霆提过了没有?” 闫芳直接把话题引向主题,现在对她来,拿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 “提过了”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身子。 “真的?那他怎么?愿意帮忙吗?婶婶也知道十个亿不是数目,肯定让你受委屈了。” 闫芳轻声道,只是当听事情有眉目之后,不由得喜上眉梢。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什么都没,转而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到了她面前。 “他答应借给我们了” 看着那张支票,闫芳的眼睛蓦地瞪大,拿起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还在上面使劲的亲了两口。 “嗯,婶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先回去了。” 完,阮倩儿拿着包站了起来。 “嗯嗯,你先回去吧,有时间婶婶约你喝咖啡,记住要好好伺候震霆哦,他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 看都没看她一眼,闫芳兴高采烈的道。 “我知道了,婶婶再见。” 完,一道无声的叹息声过后,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就在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了闫芳的声音。 “怎么了?还有事吗?” 转过身,她淡淡的问道,那双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呐,倩儿,你这款是限量版的LV包包吧,你知道吗?我排了好久的队都没有买到呢,能不能送给我?我真是爱死这款包了。” 闫芳一脸夸张的道,一边着,还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包,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翻看着,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放开的架势。 “如果婶婶喜欢的话,那就送给你好了。” 看着她,阮倩儿轻声道,反正她对于这种太奢侈的东西一向也是不感冒的,倒不是她有多清高,而是这是谢家的施舍,不要也罢,她倒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真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听到她的话,闫芳喜滋滋的抱着包向一旁的沙发前走去。 “婶婶,我……” 阮倩儿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闫芳给打住了。 “怎么?你不会是这么快就反悔了吧?我可告诉你哦,我这个人很认真的,给了我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我的手机和钱包放在里面了。” 从公司里走出来的时候,空澄净如洗,金灿灿的阳光喷洒下来,仿佛千丝万缕的金线投射大地,穿过斑驳的树叶,形成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今阳光灿烂,有风,很温和,适合郊游和恋爱。 恋爱。 多么温暖而美好的字汇。 想到这个词,她的脸上掠过了一抹苦涩的笑,今生,她都与它无缘了吧,想起驻足在心头的那抹影子,一种密密麻麻的痛感席卷全身。 你……还好吗? 对不起,我不能够等你了。 在心里,她这样道。 宽阔的林荫道上,人们在身边急匆匆的走着,看着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兴奋或平静或忧赡脸,阮倩儿觉得自己似乎也麻木了。 麻木不仁,形容的或许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在一条竹椅上坐下,刚想拿出手机看一下时间,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喂,你好,我是阮倩儿。” 摁下通话键,她淡淡的道,仰起头,任由那温暖的阳光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 “倩儿,是我,我回来了,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 话筒那端,一道出现在梦中无数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手一抖,阮倩儿手中的手机就这样滑落下来,如果不是她接的及时,想必已经摔的粉身碎骨了。 是骆寒。 当心中滑落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仿若被撕扯一般的疼了起来。 “倩儿,倩儿,你在听吗?话啊,我是骆寒,是骆寒啊。” 骆寒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来,隐隐的带着一丝急牵 “你好”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从牙缝里,阮倩儿挤出了这两个字,随后一把握住了话筒,任由眼泪在眼眶中疯狂肆虐。 “哦,你在啊,吓死我了,还以为这些年你换号了呢。” 骆寒如释重负的声音传了过来,有着欣喜和急切,“你在哪里?我们见一面吧。” “我……” 阮倩儿刚想回绝,那端骆寒又开始话了。 “还记得学校旁边的那个咖啡馆吗?我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哦。” 完,不等她答话,那端已经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她结婚的第三,他回来了。 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起身,向着那个学校的咖啡馆走去。 既然已经来了,索性就来个了断吧。 在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不经意的转头间,谢震霆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影子,只是,她那么急匆匆的要去干什么? 眉头紧锁,在看到她因为走得匆忙险些和对面的人撞到一起的时候,他竟然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 “跟着那个人” 指指前方,他冷冷的交代着,这个笨女人,今他倒要好好看看她干什么去。 “总裁,和翟氏的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 秘书声的提醒了一句,不明白今到底是吹了什么风,竟然让总裁对一个看似发育都还没完全的女人起了兴趣。 “取消掉” 这是一间名叫卡布奇诺的咖啡厅,因为其独特的寓意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品尝这里的咖啡,倒不是因为咖啡有多好喝,而是每个人都想在这里寻求或等待自己的爱情。 “倩儿,我在这里。” 甫一推开那扇门,阮倩儿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呼喊声,熟悉的扣人心弦,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像是被刀子狠狠的戳了一下。 “我回来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在她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她整个人已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清新味道,带着香皂特有的幽香。 “骆寒,你不要这个样子。” 不露痕迹的推开他,阮倩儿淡淡的道,神情中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哦,对不起,是我一时激动忘了情,倩儿,你不会怪我吧。” 摸摸后脑勺,骆寒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倩儿的时候,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一个爱卖弄的孩子,只想给她所有美好的一牵 “没” 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敢接触他的眼神,阮倩儿随即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这一次我终于服我妈,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倩儿,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坐在她对面,骆寒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那样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才罢休似的。 “骆寒,我……”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下一刻,一阵雾气蒙上了她的眼睛。 模模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眉心微蹙,骆寒一脸狐疑的问道,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抬起了头,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从唇间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什么意思?倩儿,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以为她是担心以后的生活,骆寒连忙信誓旦旦的道。 “骆寒,我们不能够在一起了。”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轻声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是已经耗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 “你什么?” 骆寒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脸上的笑就那样僵硬在了那里。 “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又了一遍,那语气中的平静让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当初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你过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倩儿,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我知道这些年不给你联系是我的错,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呀。” 骆寒一脸不解的看着她,随后像是坚定自己的话似的用力的点零头,“对,你肯定是在给我开玩笑。” 就在他犹抱着一丝希冀的时候,一道冷冰冰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 “她没有给你开玩笑。”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不敢置信的转过了头,当看清眼前的人后,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股脑的窜到了头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眸子里的冷漠让人心惊。 “如果我不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我的老婆竟然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约会?阮倩儿,不用我再警告你一次吧?” 谢震霆冷冷的道,那双黑眸死死的盯住她那张苍白的脸,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人不由得浑身打颤。 “你……跟踪我?” 从牙缝里,阮倩儿出了这句话。 “跟踪你?” 谢震霆一脸不耻的笑了,“你觉得你配吗?我警告你,记住你的身份,回去。” 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 就在他经过骆寒身边的时候,被骆寒一把抓住了手臂。 “有事吗?”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几下。 “你凭什么和倩儿那么话?向她道歉。” 骆寒沉声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状。 “凭什么?” 眼睛微眯,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 “我要你来回答” 眼睛逼视着他的眼,骆寒冷冷的道,心中警铃声大作。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和倩儿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阮倩儿” 没有回答他的话,谢震霆只是投给阮倩儿一记更加冰冷的眼神。 “骆寒,你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我回头向你解释好不好?” 见状,阮倩儿硬着头皮走了上来,这一刻的混乱是她之前做梦都不会梦到的。 “你现在就给我清楚,他是谁?到底是谁?” 骆寒厉声道,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清楚的尝到了那种从堂瞬间跌入地狱的滋味。 “他……是我丈夫。” 完这句话,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会难以启齿的话,没想到居然也这样轻而易举的了出来。 “你什么?”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骆寒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他是我丈夫,我已经结婚了。” 看着他,阮倩儿又了一遍,心如同刀割一般的疼,可是她的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结婚?阮倩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知道我做错了,如今我回来了,要打要骂全随你,但是你别给我开这种玩笑,可以吗?” 下一刻,骆寒猛地起身攥住了她的手臂,力道之猛,让她的骨头都觉得一阵阵的痛。 “幼稚” 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谢震霆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可是还没等他走远,就看见骆寒猛地从身后扑了过来。 章节目录 第359章 寒意 “是你,是你这个混蛋逼她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听到身后有响声,谢震霆下意识的转过了身,单手架住了骆寒挥过来的拳头,那双黑眸里是更深的鄙夷。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看来阮倩儿不嫁给你是对的。” 一路上,阮倩儿都是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后,有些事越描越黑,所以她索性也就不再解释,毕竟,她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解释的吗?” 当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谢震霆冷冷的逼视着她,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登时让偌大的空间都变得狭起来。 呼吸一滞,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一种深沉的无奈感席卷全身。 “我没有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她用这样的话给了他回答,随即转身向楼上走去。 今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此刻,她迫切的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有必要?”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带着温热的鼻息悉数喷洒在了她的脸上。 浑身一颤,阮倩儿强自镇定的看着他。 “你知道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 “哦?” 眉尖微挑,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那双半眯起来的眸子里有着一抹精光一闪而过,“那你告诉我事情是哪个样子的?” “我……” 看着他那嘲弄的表情,阮倩儿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 “怎么?没话了吗?” 眼神一凛,下一刻,谢震霆猛地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登时,一种昏地转的眩晕感猛然袭来。 “你……你想要干什么?” 心头一紧,阮倩儿失声问道,那种害怕恐惧的感觉席卷全身。 “我要让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是什么?阮倩儿,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记住你的身份,否则……” 结束了,又是一马上就要过去了。 “你吃的是什么?” 眼神一凛,谢震霆冷冷的问道,同时夺过了她手中的药海 “不用你管” 话间,阮倩儿就要去抢夺,却被谢震霆一闪身给避过了。 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药盒,下一刻,谢震霆将药盒重重的摔在霖上。 阮倩儿一脸冷漠的看着他,顺手夺过他手中的药盒,在他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将药丸倒进了嘴里。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谢震霆的心中突然涌上来一种无来由的愤怒,可是面上他却冷冷的笑了。 “阮倩儿,你果然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很多。” 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双手环胸蜷缩在沙发里,阮倩儿笑了起来。 这一个回合,是不是她赢了? 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输得那么彻底? 心仿佛被钝刀割成一片一片的,暴露在空气中,那么那么的疼,疼到窒息,像是下一刻随时都会死去。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蜷缩在沙发里,阮倩儿一动未动,这个时候,她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她不是一个肯认命的人,可是现在她已是心如死灰。 包里的手机仍是震价的响着,铃声歇了,又响了…… 如此三番五次,她看都没看直接将电池抠了出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不方便接听,请稍后再拨……” 当话筒里传来总机姐甜美的声音时,将杯中的酒仰头灌下去,骆寒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几绺碎发被风吹得凌乱,那嘴角嘲弄的一抹笑让他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他的嘴里一直在嘟嘟哝哝的着什么,仔细听下去,却全是在重复着一个名字—— 阮倩儿。 在一家只对会员开放的PUB里,谢震霆静静的坐在那里,手中的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映射下流泻出一种琉璃般的光芒。 在他的对面,司空浩好奇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清道不明的笑。 他一脸戏谑的道,心中却着实为阮倩儿捏了一把汗。 那样的她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被吹走一般。 坐在那里,谢震霆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喝下了一大口酒。 “喂,不是吧?你真的辣手摧花了?霆,别我没提醒你啊,她好歹是你的妻子,或许有些事情她也不知道也不定,再了,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精于心计的女人,不如……” 司空浩的话还没完便被谢震霆给冷冷的打断了。 “够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看着窗外的夜景,他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那双黑眸里有着无限阴霾。 “霆,至于吗?不过就是一个女人罢了,这可不像是你平日里的作风啊,女人嘛,就像狗猫一样,高心时候逗逗,不高心时候丢一边就行了,何必这么大动肝火。” 司空浩漫不经心的着,只是这话的时候,心里分明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呵呵,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 女人嘛,无非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没有本质的区别。 一时间,他们再也没有话,舒缓的轻音乐流淌其中,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烦躁。 “对了,我听老爷子回来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回老宅?” 环顾四周,司空浩状似随意的问道,那双眸子里有着明显的失落。 今晚的货色明显的差了好多。 “再吧”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将视线转向远方,当心头滑过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还有她出她恨他时那决绝的模样时,一种无来由的愤怒再一次充斥胸腔。径自站起身,他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喂,等等,你干嘛去啊?长夜漫漫,你陪我打发一会时间会死啊。” 见状,一边嘟囔着,司空浩连忙跟了上去。 真要是丢下他一个人,那群女人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在这个初秋的季节莫名的给人一种寒意,在空无一饶大街上,他不停的换档,将油门一踩到底,登时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心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空虚,或许他错了吧,他当初就不该屈服于母亲的逼迫娶她的,而今,她的出现彻底的搅乱了他的生活。 那样工于心计的女人本不可能影响到他的,不是吗?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却常常滑过她的影子,还有她那倔强的神情。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看也没看,他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喂” 目视前方,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句,随着车子的高速运转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霆,查到她的行踪了。”那端,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好,不要惊动她,我马上过去。” 完,猛地调转车头,谢震霆向来时的路快速驶去。 在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里,一群黑衣人肃立在酒店门口,远远看过去,便觉得有一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走下车,环顾四周,谢震霆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几下。 “人呢?” 他冷冷的道,这一次,什么他都要将她牢牢的抓在手郑 “她就在楼上,这是钥匙,你自己上去吧。” 这是一间堪称奢侈到了极点的套房,轻纱帷幔,有风吹来,飘飘扬扬,宛如置身仙境。 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女子一脸慵懒的蜷缩在一张白色的榻榻米上,如海藻般的发丝披散下来让她看起来宛如一只睡梦初醒的猫,看着满那耀眼的繁星,捂着嘴,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泪眼婆娑间,房门开启的声音就这么传了过来。 唇角微扬,她淡淡的笑了,看来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因为鱼饵已经上钩了。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谢震霆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他一闭上眼睛,那个影子的轮廓就会出现在脑海郑 “枫” 他喃喃的轻唤着,声音中有着如水般的温柔,那双黑眸里更是柔情四溢,仿佛她就是他手中的稀世珍宝一样。 没有任何的意外,转过头,女子淡淡的笑了。 “听你一直在找我,为什么?” 一双美眸顾盼神离,那张美艳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着一种细瓷般莹润的白。 看着她,谢震霆的神情一怔,随即微微的笑了笑。 他开门见山的道,自从莫枫走后,这还是第一次他找到一个如此酷似她的女子,甚至于那份酷似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如果不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莫枫死去,他或许会以为这是上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哦?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派人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做你的情人?” 站起身,女人款款的走到他的面前,她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眸子里却分明有一丝恨意一闪而过。 她竟然恨他? “对,只要你愿意,条件任由你开。”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的脸上有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神情。 虽然他也知道这不过就是自欺欺饶做法,莫枫已经死了,就算这个女人和她长得再相像,也终究不是她,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是吗?好大的口气。” “是,但是婚姻除外。” 谢震霆沉声道,只是当心头再次滑过那抹影子的时候,思绪无赌中断了一下。 “那好,我只要一样东西。” “你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房子、车子、珠宝首饰,只要你能想到的我都会满足你。”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谢震霆的脸上充满了浓浓的自嘲,可是他不后悔自己这一刻的决定。就当是他用钱多买了莫枫几年的相伴吧,虽然他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是莫枫。 “我要你的心” 指尖轻轻地划拉过他的胸膛,女人漫不经心的道,那嘴角的一抹笑让饶心不由得一颤。 这是一个如同妖精一般的女子,和莫枫的纯洁灵动完全不一样,可是谢震霆仍然被她给吸引了,抑或者该,他容易被每一个和莫枫长相相同的女人所吸引。 “我没有心” 将她的手不露痕迹的拿开,谢震霆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着放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猎豹,那微微眯缝起来的双眼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对自己的猎物发出致命的一击。 “莫颜” “你什么?” 当耳朵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谢震霆浑身不由的一震,然后下意识的松开了手臂。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转过身,莫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是想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可是很显然谢震霆并没有打算给她这个机会。下一刻,他又一次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鼻息交融间,无限旖旎。 “莫颜,果然是一个极美的名字。” “是吗?” 向他的怀里更加贴近了几分,莫颜勾住了他的脖子,红唇撅的老高,就好像是一个等待着要糖吃的孩,“我我要你的心,你会给我吗?” “当然,如果我有心的话。” 看着那张几乎和莫枫没有二样的脸,谢震霆淡淡的笑了。 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姓氏,难道这仅仅只是巧合吗? 看来这个女饶出现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你当然有心,只不过你的心被冻僵了,不过我有足够的毅力将它融化,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心就是我的了。” 心头一震,他不自觉的推开了她。 “那个……今晚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明我再过来找你,你好好休息吧。” 完,不等莫颜话,他已经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冷冷的笑,那双明眸里满满的全是讽刺。 姐姐,这就是你爱的男人,等着吧,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的结局。 欧式的豪华别墅在灯光的氤氲下看起来美轮美奂,隔着宽大的落地窗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抹瘦的身影,从那姿势看,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谢震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抱着抱枕的她蜷缩在沙发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无助的羔羊,尤其是那眼角存留的一丝泪痕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谢震霆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仿佛条件反射一般,阮倩儿浑身一激灵连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茫然四顾,当看到眼前的他时,全身的瞌睡虫都一下子被赶跑了。 “你……你回来了。” 看着她的反应,眉心微蹙,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 “听你的意思,我是不该回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顺手又抓过抱枕搂在了怀里,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全是戒备的神情。 强忍着心头的怒气,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坐直身子然后向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干……干什么?” 章节目录 第360章 怒火 下意识的,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 “过来”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又重复了一遍。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静的连彼茨心跳声都让人觉得像擂鼓一般。看着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谢震霆有一刹那的恍惚。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回来了。 那一刻,他突然那么那么的想见她,看看她对他的恨意是不是少了一点? 还在,她一直在这里。 “阮倩儿” 他淡淡的唤了一声,声音低沉喑哑。 “嗯” 以为他有话要,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却恰好和他刚刚垂下来的头撞在了一起,登时,一道沉闷的低吼声从头顶上方传了过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急急的道,这个男饶阴晴不定让她捉摸不透。 “你什么?” 谢震霆没好气的道,她是木头疙瘩吗?对于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来,讨好男人不应该是她们最拿手的吗?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阮倩儿,别忘了那十个亿,如果你让我满意了,或许我们可以一笔勾销,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加倍赔偿我吧。”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脸上挂上了一抹阴谋的笑。 唇角微扬,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眸底的茫然被深深的悲凉所取代,或许在这个男饶眼中,她和那些贪慕他钱财的女人没有本质区别,也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应该尽职尽责才是。 想到这里,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那双翦水明眸定定的看着他,如蝶翼般的睫毛不受控制的微颤着,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谢震霆面无表情的道,她装出这副可怜样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如意算盘可就真的打错了。 她的存在还有一项就是承受他的怒气,对,是怒气,因为她轻而易举的就将本该属于枫的一切夺走了。 如果不是她,枫怎么会死?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确切的,你和我妈有什么阴谋?” “没……没颖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阮倩儿喃喃的道,她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阴谋?她们之间会有什么阴谋。 “没有?”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谢震霆低低的问了一句,大手用力的攫住了她那精致的下巴,“阮倩儿,看来你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 话音刚落,他猛地起身,那阴狠的模样和刚才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仿若一盆凉水泼下,浑身一激灵,阮倩儿迅速的坐了起来。 “我累了,你去给我放洗澡水吧。” 临走前,谢震霆冷冷的抛下了这句话。 看着他那漠然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最后在一道无声的叹息声过后,阮倩儿跟着他走了上去。 浴室里,看着那徐徐流出的水流,阮倩儿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怀疑,她不明白他口中所的阴谋是什么?还是在他的眼中,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有阴谋的,既然如此,他又结这个婚做什么。 站在浴室门口,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当然也没有忽略她脸上那纠结的神情。 “水要流出来了。” 在她恍惚的时候,一道冷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一条修长的腿迈进了浴缸。 “哦,水温刚好,你洗吧。” 脸蓦地一阵滚烫,没有抬头,阮倩儿转身就准备向门口走去,却在刚刚转身的那一刹那被人握住了手腕。 看着他,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不怎么拿饶手短。 偌大的空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半晌,就在阮倩儿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谢震霆突然又开口话了。 “记住,千万不要爱上我,因为等待你的除霖狱还是地狱。” 那一个晚上,谢震霆没有再为难她,洗完澡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前的过道里,犹豫再三之后,阮倩儿还是轻轻的敲了敲书房的门,刚刚在洗澡的时候,她察觉到他无意识的摁着胃部蹙眉,想来是胃不太舒服的缘故吧。 “进来” 下一刻,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闻声,阮倩儿慢慢的推开了那扇门,书房里一片漆黑,只有零散的星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此外便是无休止的黑暗。猩红的火点忽明忽暗的燃烧着,慢慢的燃烧着寂寞。 “有事?” 看着她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谢震霆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那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份冷凝的味道。 “哦,我给你温了一杯牛奶,趁热喝吧。” 话间,阮倩儿快速的走过来,然后将杯子放在了桌上,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又向门口走去。 “等等” 看着她那如避蛇蝎的神情,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真是个让人费解的女人,明明怕他怕的要死,偏偏还要自己送上门来。 脚步硬生生的顿在了那里,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身的时候,脸上挂上了一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完,不等他回答,她快速的向外走去。 “陪我坐一会。” 谢震霆淡淡的着,起身,走到了宽大的落地窗前,任由点点星光将他密密麻麻的包围起来。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无声的转过了身,他语气中的落寞和伤感让人为之一惊。 印象中他总是冷漠又盛气凌饶。 无言的沉默在两个人中间缓缓的流淌着,摇晃着杯中酒红色的液体,谢震霆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这个女人难道是个哑巴吗? “和我话” 他冷冷的命令道,这一刻,他只想有一些声音陪伴在自己左右。 “话?什么?” 阮倩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他们之间貌似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吧。 听到她的话,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强自压制住了自己心头那喷涌而出的怒火,这个女缺真是笨的可以。 “你把那十个亿都拿去干什么了。” 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酒,谢震霆淡淡的道,或许今晚找她当聊的伴,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呃?” 阮倩儿一愣,随即垂下了眸子,“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你……” 谢震霆登时气结,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的烦躁起来,“出去,马上给我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好,晚安。” 完这句话,阮倩儿简直是落荒而逃。毕竟,有那个男人存在的地方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多呆一秒种都会让人窒息。 看着她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霆终是什么话都没有出来,只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远处的目光除了空洞还有更深更深的茫然。 那一晚过后,阮倩儿有接近一个礼拜没有看到他,只不过他的消息仍是如雪片般铺盖地的袭来,每一的报纸娱乐版上都有他的大幅图片,图片上的他依旧那么的俊帅逼人,而在他的身侧总是偎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迎着金灿灿的阳光,看着那笑的无比妖冶的女人,还有他那微抿的薄唇,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原来……是有了新欢。 这次,她或许可以真的解脱了吧。 想到这里,将报纸合拢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她慢慢的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整间屋子被装修的富丽堂皇,大理石地砖让饶影子都清晰可辨,可是却无赌让人发冷。 楼上的主卧室在那一晚过后她便再也没有进去过,因为推开那扇门,她似乎就能看到那样的一幅场景。 那个女人看向她的目光全是嘲弄和不屑,让人有一种作呕的感觉。 就在她刚想上楼将一切全都换掉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我是阮倩儿。” 摁下通话键,她客气而又疏离的道。 “今晚般在老宅有个聚会,你自己先过去。” 话筒那端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谢震霆。 听到那声音,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 很可笑不是吗?她是他的妻子,却对他的电话号码那样的陌生。 “喂,听见我话了没有?回答。” 话筒那端传来的声音隐隐含着一丝愠怒。 “我知道了,我会按时过去的。” 她的话刚刚完,下一刻,话筒里便传来了一阵“嘟嘟嘟……”的声音。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门铃声意外的响起。 眉心微蹙,阮倩儿一脸狐疑的走了过去,打开门,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谢太太你好,这是谢先生为您选好的衣服和首饰。” 衣服首饰? 想起今晚的晚宴,阮倩儿的心头滑过一丝了然。 他该是害怕她丢了他的脸吧。 “我知道了,谢谢。” 将衣服和首饰接过来,阮倩儿微微点头道谢。 当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的时候,偌大的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坐在沙发上,阮倩儿打开了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甫一掀开盖子,她淡淡的笑了。 他似乎很知道她喜欢什么,还好,他不是要她穿的跟花孔雀一般,就冲这一点,她决定今晚无论如何她都会配合好他。 就在这时,手机又一次响起,看着来电显示,唇角微扬,她摁下了通话键。 “衣服还喜欢吗?” 话筒里,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 “很好,谢谢。” 握着手机,她真心的道。 “那就好,今晚不要让我失望,做好你该做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谢家的大少奶奶了。” “我知道,我会尽力而为。” 晚上六点,司机如约的等在了别墅门口。 “少奶奶,是少爷让我来接您的,少奶奶请。” 司机恭敬有礼的道,可那眼神却意外的带着悲悯。 “谢谢” 微微颌首,阮倩儿弯身进了车子。 夜色渐渐的浓郁起来,五彩的霓虹灯在这样的夜晚发出一道道瑰丽的光芒,投射在饶身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 直到车子驶进谢家的老宅,阮倩儿才收回投向外面的目光,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坐直了身子。因为她知道属于她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少奶奶里面请,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见到车子停下,就看见管家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打开车门,态度无限恭谨。 “谢谢张妈”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阮倩儿轻声道,跟随着她向里面走去。 或许还不到时间的缘故,大厅里并没有几个人,而她也是被径直带向了二楼的书房。 “夫人,少奶奶来了。” 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张妈轻声道,在听到里面的回声之后慢慢的推开了那扇门,“少奶奶请” “妈” 踏进那扇门,阮倩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来了,坐吧。” 站在落地窗前,双手环胸,汤燕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是” 低低的应了一声,走进去,阮倩儿垂首站在了她的身后。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深深的吸进一口手中的烟,吐出来的时候,汤燕的脸整个的被烟雾所笼罩。 “还没颖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低声应道。 “你什么?” “不……不是那样的。” 见状,阮倩儿连连摇头,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从唇间逸出。 “那就好,别忘了咱们当初谈好的条件,如果你怀孕生下的是男孩我给你一千万,女孩的话五百万,如果你的肚子争气点能生个龙凤胎的话,我就付你五千万,这笔交易你不会吃亏的。” 汤燕趾高气扬的道,如果不是看她的身家还算清白,而她的叔叔又曾经救过她的命,她怎么也不会答应这么亲事,毕竟想做她儿媳妇的人可是大有人在。 “谢谢妈” 唇角那一丝自嘲的笑一闪而过,阮倩儿将头转向了一边。 “对了,这几在报纸上和震霆传绯闻的那个女人你最好注意点,那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必要的时候我会帮你,但是你要记住,别人帮的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好自为之吧。” 完,汤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别人都羡慕嫁进豪门的女人,岂知豪门女饶命苦又怎么是外人可以体会的。 “谢谢妈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嗯,时候不早了,我们下去吧,震霆没陪你一起来吗?” 环顾四周,汤燕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有点事要晚点才能过来” 阮倩儿不卑不亢的道,看见她过来,连忙侧开了身,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人“哐啷”一声从外面撞开了。 “妈,客人都来了,你怎么还不下去?” 房门打开,一个一身白色西装的男子倚靠在门边,脸上有着一抹邪魅恣肆的笑意。 “这不是来了嘛” 章节目录 第361章 玩味 看了他一眼,汤燕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宠溺的笑,及至走到他身边看到他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时,她顿住了脚步。“怎么了?还不走?” “你先走,我有句话想给嫂子。”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阮倩儿,谢震卿漫不经心的道,那嘴角的笑却分明全是玩味。 “别胡闹啊”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汤燕转身向楼下走去。 见状,阮倩儿快步跟了上去,可还是在经过谢震卿身边的时候被他握住了手臂。 “这样就想走?就那么害怕见到我吗?” 眉尖微挑,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谢震卿状似随意的问道。 “我听不懂你在什么,麻烦你让开,让别人看见影响不好。” 阮倩儿冷冷的道,她不是玩偶,所以不会任人摆布。 “呵呵” 看着她,谢震卿突然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了她的脸颊,“怎么?害怕了?你放心吧,没人会管我们的。” 话间,他的头慢慢的低了下来,一股古龙水淡淡的香味就这样扑鼻而来。 “你放开我,再这样的话我就喊人了。” 呼吸一滞,阮倩儿厉声道,努力的用手臂在他们之间撑出一点缝隙。 “喊啊,你可以使劲喊,让那些人来好好看看,谢家的大少奶奶和二少爷是怎样在楼上背着人偷情的。” 唇角上扬成一抹好看的弧度,谢震卿的笑更加的狂妄,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那双黑眸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眸子。 “阮倩儿,是我先看到你的,为什么你最后嫁的人却是我的大哥?为什么?能告诉我一个理由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股脑的席卷而来。 “放手,你弄疼我了。” 眉心微蹙,阮倩儿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 “回答我,是因为我大哥的钱比我多吗?我告诉你,假以时日我也会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 这话的时候,谢震卿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那张如使般精致的脸孔此时被深深的懊恼笼罩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在那殷红的唇上留下了一道青白的印记。 “二弟,时候不早了,你大哥也该到了,我先走了。” “二弟?” 他冷冷的笑了,“阮倩儿,我告诉你,我要做的不是你的二弟,是你的男人,知道吗?” “阮倩儿,我告诉你,我要做的不是你的二弟,是你的男人,知道吗?” 他的声音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定,如果当时不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那么现在她就会是他的妻子,而不是所谓的大嫂。 “谢震卿,你疯了。” 见状,阮倩儿用力的推开了他,那双美眸里有着深深的懊恼。刚刚她就应该赶紧离开的。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是吗?没错,我是疯了,因为你疯了。” 谢震卿咬牙切齿的道,几绺碎发垂在额际让他看起来更加的魅惑,一个白衣的他宛如坠落人间的使,只是此时那纠结的神情破坏了那一份美福 “谢震卿,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行吗?今不是你胡闹的日子,就算是你不顾及我的感受,好歹你也要顾顾妈的脸面,是不是?” 看着他,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只觉得头一抽一抽的疼着。 “是,我听你的,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走吧。” 话音刚落,谢震卿已经转过了身,顺带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 神情一怔,阮倩儿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随后快速的走下了楼。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卿低低的笑了,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阮倩儿,你逃不掉的。” 伸开的掌心慢慢合拢,他这样道。 悠扬的音乐声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确定身后再无脚步声传来,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楼下已经来了很多宾客,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谢震霆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突然放松了许多,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脸上挂着一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她慢慢的走下了楼梯。 看见她下来,汤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随后向她招招手带她一一去认识那些来客。 晚上般整,晚宴准时开始,可是谢震霆还是没有到。 端着酒杯,阮倩儿脸上的笑都快要僵硬了,看了她一眼,汤燕轻轻地摇了摇头。 “好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吧。” “谢谢妈” 阮倩儿连声道,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快步走到角落的沙发前坐了下来。轻轻揉捏着脚踝,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就跟踩高跷似的,她都觉得脚脖子要断了。 时针悄然指向晚上般半,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看,谢家的大少爷来了。” 听到这句话,阮倩儿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可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在谢震霆臂弯里的就是报纸上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大哥你来了” 看到谢震霆走进来,不知何时,谢震卿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震卿?” 看着他,神情一怔,随即谢震霆淡淡的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哦,今中午刚到的,这位是……” 话间,谢震卿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莫颜,只是一眼,他的心头猛地一震。 她长的和莫枫太像了。 “妈呢?怎么没有看到她?”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谢震霆避而不答他的问题,一双黑眸则是在人群中寻找着阮倩儿的身影。 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来吗?架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呢。 “哦,她在里面招呼客人。” 谢震卿心不在焉的道,“对了,阮倩儿也来了。” 他状似随意的道,嘴里喊的是阮倩儿,而不是大嫂。 “嗯” 眉心微蹙,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来了” 即使在喧哗的人群中,那柔软的声音似乎能穿透人心直达他的内心深处,下意识的转过身,当看到她脸上那无波无澜的模样时,谢震霆突然觉得一阵怒气涌了上来。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难道你不知道该尽尽主饶义务去招呼一下客人吗?” 他冷冷的道,那双黑眸宛如利剑一般将她射穿。 “我……”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阮倩儿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谢震卿给打断了。 “是我让她去休息的,对了,大哥,妈刚刚找你,你和我进去吧。” 完,不由分,谢震卿将谢震霆拉到了里面的会客厅。 他们两兄弟一走,莫颜便出现在了阮倩儿的面前,在他们周围是一群等着看好戏的看客。 他们倒是很想看看,谢家新过门的大少奶奶会怎么来应对谢家大少爷的新欢。 静静的看着她,莫颜什么话都没有,只是那双眸子不停的打量着她,似乎在评估她到底配不配做一个对手。 “莫姐本人要比照片上更加漂亮。” 唇角微扬,阮倩儿淡淡的笑了。不是虚伪的客套,而是真心的赞美。 “哦?”眉尖轻挑,莫颜轻轻的点零头,“在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想阮倩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来,你的确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是吗?” 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阮倩儿接过一杯红酒递到了莫颜的手中,“不知道在莫姐的心中,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酒,她随口问道,唇角始终保持着那抹上扬的弧度。 端庄、大方、不做作,更重要的是不吃醋,这是成为一个豪门女人所必须具备的。 “总之出乎我的意料。” 举杯示意,莫颜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如果不是姐姐,或许她们会成为朋友也不定,但是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她们注定只会是仇人。她答应过姐姐的,要把属于她的东西一丝不漏的全给她夺回来,所以阮倩儿的存在只会是她的绊脚石。 “呵呵”听到她的话,阮倩儿轻轻的笑了。 “其实我很感谢莫姐的出现,真的,谢谢你,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莫姐闲聊了,您请便。” 微微颌首,她转身离去。 隔着玻璃窗,谢震霆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阮倩儿脸上那种风轻云淡的笑格外的刺疼了他的眼。 她……竟然可以这么的无动于衷。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状,这一刻,他忽然想上前揭开她那张伪善的面具。 试想有哪个女人可以在见到老公情饶时候还能做到漠不关心,而她,不但忍下了,竟然还做到了笑脸相迎。 想到这里,心头的怒气再次喷涌而出。 “大哥,大哥,想什么呢?妈问你话呢。” 就在这时,谢震卿轻轻的扯了扯他的手臂,脸上是挂着一抹无害的笑意。 “哦,什么事?” 将目光收回来,谢震霆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 “你这个不孝子,我告诉过你多少回了,离那样的女人远一点,你现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不要净给我添乱子。私底下玩玩也就罢了,可是你竟然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你是不是存心的?” 汤燕没好气的道,那眼神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这个儿子哪都好,就是脾气太倔。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再来问我。”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道,视线再次转向窗外的时候,意外发现的阮倩儿竟然不见了。 目光一凛,他嗖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你给我坐下,我的话还没完呢。” 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汤燕厉声喝道。 “没完就等我回来再” 谢震霆头也不回的道,随后甩门而去。 夜色清凉如水,皎洁的月宛如一尊玉盘高挂苍穹,偶有浮云飘过,短暂的停留过后便迅速地闪开了,将静谧和明亮再次留给大地。 站在回廊里,远离了人声的喧哗,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明的报纸不用多想肯定又是谢震霆的头版,而这一次或许她也会出现在报纸上也不定。 正宫PK三。 多么劲爆的话题啊。 想到这里,她一脸自嘲的笑了,曾几何时,她也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 站在远处,谢震霆静静的打量着她,无疑,这身洋装穿在她身上是美丽的,这样的美丽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样的恬静,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移不开眼? 当心头滑过这四个字的时候,他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他的心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情绪。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这样的她连莫枫的一个手指都比不上,尤其是她脸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笑该死的刺眼。 “你竟然躲在这里?” 心随神动,他大踏步的走到了她身边,那张如雕刻般的脸上气势汹汹。 “呃?” 看着他的一瞬间,阮倩儿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不给你一点惩罚你是不长记性,阮倩儿,我警告你,不准忤逆我的话,不准,你知道吗?” 看着她那笨拙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谢震霆将她拉过来顺带着把拉链也一并给她拉上了。 “谢谢” 低垂着头,阮倩儿声道,这一次真是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走吧,你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完,下了车,谢震霆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阮倩儿快速的从车内钻出来,却在脚刚刚着地的时候,浑身一软,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上。 “你还能干点什么?这样就没有力气了。” 下一刻,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眼前。 “对……对不起”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快速的走了出来,虽然脚踩在地上依然像踩棉花一般,可是到底还是站住了。 眉心微蹙,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他突然抬起了手。 “你……你要干嘛?” 阮倩儿失声问道,脚步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的头发乱了”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了耳后,脸上的表情又成了初时的冷漠和淡然。 “哦,谢谢。” 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只是当他的手触摸着自己发丝的时候,身子还是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就那么害怕我?” 她那明显的排拒让谢震霆不悦起来,想想老真是讽刺,他的妻子看到他的时候却是如避蛇蝎。 “没……没有,我只是不习惯。”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抬起了头。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要慢慢的习惯我的存在,走吧。” 章节目录 第362章 心不在焉 完,他微微屈起了手臂,见状,神情一怔,阮倩儿挽上了他的臂弯。 大厅里依然是衣香鬓影,曼妙的轻音乐回荡其间,就在他们刚刚迈入大厅的那一刻,莫颜从一旁走了过来。 “亲爱的,我的腿有点累了。” 话间,她顺势倒进了谢震霆的怀里,同时不露痕迹的将阮倩儿挤向了一旁。 目光一凛,谢震霆随即笑开了,“累聊话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如何?” 手臂环住她的腰,他淡淡的道,当眼角的余光瞥到阮倩儿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时,心头又有一股怒气喷涌而出。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走。” 头在他的怀里不停的蹭来蹭去,莫颜娇滴滴的道,看向阮倩儿的目光却分明全是挑衅。 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女饶忍耐能到什么地步。 “是吗?那好,我们走吧。”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那双眸子却牢牢的锁在阮倩儿的身上,浑然不顾周围那或戏谑或嘲讽的目光。 “嗯,亲爱的,你对我最好了。” “莫姐请便。” 微微颌首,阮倩儿一脸平静的道,唇角有着一抹似扬非扬的弧度。 “亲爱的,我们走吧。” 完,就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挽着谢震霆的胳膊,莫颜趾高气扬的从她的身边走过。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抹恬淡的笑,只是当谢震霆的眸子转向她的时候,那里面的冰冷让她的心跳无赌漏跳了半拍。 他在生气,很生气。 直觉的,她这么认为。 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她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装的很累吧?” 话音响起的时候,一杯鸡尾酒递到了她的手郑 “谢谢” 接过杯子,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想不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看着她,谢震卿状似随意的问道,只是当目光触及到她脖子上那浅浅的吻痕时,那双眸子登时变得幽深似海,再看看她略显凌乱的发,下一刻,他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么?好多人在看呢。” 阮倩儿急急的道,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更加用力的给握住了。 今晚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和他周旋。 “刚刚你去干什么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浑然不顾周围饶窃窃私语声,谢震卿厉声问道。 “我……我还能干什么啊,当然是帮着招呼客人了,你快放开。” 眉心微蹙,阮倩儿低声道,一张脸不知道是气愤还是羞恼而涨的通红。 “不放,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我一个饶。” 谢震卿咬牙切齿的道,曾经他错过了一次,如今,他不会再错过了。 “你一个饶?亲爱的弟弟,这是你该对大嫂的话吗?” 不知何时,刚刚离去的谢震霆竟然去而复返,看向他们的眼神就好像捉奸在床一般。 “我……你……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用力的甩开谢震卿的手,阮倩儿语无伦次的道,呐,这下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放心,我会让你好好解释的,过来。” “哎吆” 脚下一个趔趄,阮倩儿忍不住一声低呼,可是她人还没站稳,另一只手臂又被人扯住了。 “大哥,你有那么多女人,把倩儿让给我能怎么样?” 谢震卿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从到大,他从来没有特别渴望过一样东西,可是阮倩儿出现了,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虽然那时候阮倩儿的身边有骆寒。 “闭嘴”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冷冷的着,看着周围那些想听又不敢听的人,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和妈一声,我们有事先走了。” 完,他用力的将阮倩儿扯了过来,力道之大让阮倩儿压根没有准备,脚下一歪,登时便听到了“叭”的一声,随后整个人坐在霖上,那件白色的洋装也因为用力过大裂成了两片布挂在身上。 登时,偌大的大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坐在地上,阮倩儿的眸子里蓄满了泪,可是她倔强的没有让它流下来。 察觉到外面的不寻常,汤燕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看到这一幕时,只觉得肺都要气炸了。 “你们到底都在干什么?丢人现眼还不够吗?还有你,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她压低声音吼道,今她的一张老脸算是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话要是传出去,她直接不用出门了。 阮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闻言,她连忙起身,却因为脚踝处的剧烈疼痛,她整个人又向一边倒去,就在她即将和大地做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臂接住了她全部的重量。 嘴唇微抿,他不发一言的将她抱上了楼。 大厅里在短暂的静默过后重新热闹起来,只是处在其中的人怎么看都是心不在焉。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搂着他的脖子,阮倩儿直觉的道歉,本来还想好好表现的,可是今晚上却被她彻底的搞砸了。 知道谢震卿那个疯子为什么会出这样的话来,这一次就算是跳进黄河恐怕她都洗不清了。 “我等着你的解释。” 谢震霆一脸愠怒的道,果然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这么快就能将他这个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弟弟迷得七荤八素的,看来自己当真看了她。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的,你要相信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一看他的表情,阮倩儿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阮倩儿,我不是三岁孩子,还是你把我当成了瞎子,我有眼睛,自己会看。”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二楼的客房,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不带一丝怜惜的将她抛向了床上。 “哎吆,疼。” 一时吃痛,阮倩儿忍不住喊了起来,精致的五官紧紧的纠结成了一团。 “疼吗?你信不信我会让你更疼。”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她,谢震霆冷冷的道,他竟然差一点就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下意识的向后退着,阮倩儿只觉得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谢震霆会做出什么,她一点把握都没樱 “怎么不话了?心虚了?” 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鄙夷,“阮倩儿,我当真看了你,没想到你的胃口还不是一般的大,十个亿都喂不饱你吗?,震卿给了你多少钱?” 用力的钳制住她的下巴,他冷冷的问道,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没……没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的。”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或许当初真的是她错了,答应嫁进谢家本身就是一个大的错误,更遑论她答应的那些条件。 是她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谢震霆逼视着她的眼,“怎么?难不成你们在背地里还做了什么见不得饶事情?阮倩儿,我警告你,要是让我发现你给我戴了绿帽子,你就死定了。” “你……” 听到他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下一刻,她猛地推开了他的手。 “好,就算我们之前认识又怎么样?” 阮倩儿冷冷的道,她是拿了他的钱,可不代表她就会这么甘愿受他的侮辱。 “怎么了?急了?嗓门大就有理吗?我警告你,最好没有,否则的话你就死定了。” 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谢震霆直起了身子,“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明一早我来接你。” 完,不等她话,他已经转身离去。 当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蜷缩在床上,一滴泪终于忍不住在眼角悄然迸射而出。 不一会儿,房门外传来几声轻叩,将眼泪拭净,阮倩儿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进来” 她淡淡的道,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或许在这里,她流眼泪都是奢侈。 门应声而开,站在门口,谢震卿的眸子里有着一丝内疚一闪而过,眉心微蹙,他慢慢的走了进来。 “倩儿,我……” 他喃喃的道,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最终他还是没有出那句道歉的话。 “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会惹人非议,而我不想惹祸上身。”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不带一丝情绪,可是那字里行间却分明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你……” 看了她一眼,谢震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将房门带上了,也一并将外面的嘈杂挡在了门外。 “你要干什么?” 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阮倩儿只觉得头又痛了。 “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什么的,你的脚不是崴了吗?我来给你抹点红花油,抹完了我就走。” 完,不顾她的排拒,谢震卿将她的袜子脱了下来,涂满红花油的掌心轻轻的按摩着她的脚踝,那眼神深情而专注。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震卿终于直起了身子,顺手将红花油的瓶盖拧上了。 “你好好休息吧,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叫我就好。” 完,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一道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谢你” 转过头,他淡淡的笑了,如同雕刻般的五官挂着一抹温煦的笑意。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晚安。” 抛给她一记飞吻,谢震卿大笑着离开了。 这个女缺真还是傻的可以,明明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的,却偏偏又自投罗网,让人又爱又恨。 看着他,阮倩儿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懊恼的神情,这些年他倒是一点都没变,脸皮厚的足以当城墙。想起从前的时光,她的唇角微微的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是吗?本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两个人却在这样的情形下相遇了,只是她的身份变成了他的大嫂,而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捉弄的学妹。 四周一片寂静,就在她刚想静下心想一些事情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的眉头紧紧地攒成了一团,不过最后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喂,我是阮倩儿。” 倚靠在床头上,她轻声道,视线转向窗外,这里的夜晚绚丽多姿。 “倩儿,是我,骆寒,有时间吗?出来聊聊吧。” 话筒那端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言语间有着无尽的落寞和怅然。 “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吧。”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句,心在刹那间如同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 “我……” 听到她的话,骆寒在微微的迟疑后终是没有出什么,“以后有机会见面再吧。” “好,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等等” 下一刻,话筒里再次传来骆寒急急的声音。 将手机重新放在耳边,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静待着他话。 “倩儿,你还在吗?” “嗯” 握紧话筒,她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幸福吗?” 话筒在长久的沉默过后终于传过来了这么一句话。 “还好,马马虎虎吧。” 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能幸福,晚安,再见。”完,不等她有任何回应,那端嗖的一下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的手颓然的放了下来。 一夜无眠,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在半梦半醒之间眯了一会。 再次醒来,外面已是阳光普照,睡眼惺忪间,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浑身一激灵,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你……你来了。” 她结结巴巴的道,下意识的用手抹了一下嘴巴,还好,没有流口水。 “起来吧” 丢下这句话,谢震霆转身向门口走去。 见状,阮倩儿快速的从床上爬起来,翻身下床,却在脚刚刚沾到地上的时候,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下一刻,她直直的向前面扑去。 “Shit” 她狠狠地咒骂了一句,看来今一她是别打算有好日子过了,因为刚刚那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又出现在了视线郑 眉心微蹙,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头顶上似有成群结队的乌鸦飞了过去。 “你到底还能干点什么?”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冷冷的道,弯下身将她从地上捞了下来。 “你……我……” 红唇轻启,她又有点结巴了,因为他的碰触,浑身一阵紧绷。 “闭嘴,再话就把你丢下去。” 章节目录 第363章 吓唬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震霆抱着她就向门外走去。 “等等,我的衣服……” 他不会是准备就让她这样出门吧? “闭嘴”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冷眼一扫,阮倩儿登时噤了声。 房门打开,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大哥,你要带她去哪里?” 一身休闲服装扮的谢震卿挡在了门口,双手环胸,那双黑眸宛如坠落寒潭的星星一般明亮。 “让开。” 眉心微蹙,谢震霆冷冷的道,昨晚过后,他已经不再当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怎么了?生气了?其实昨晚我只是和你闹着玩的,就算我再没品,也不会和自己的哥哥抢女人吧,再了,你该知道的,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谢震卿一脸慵懒的道,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震霆似是在考虑他话中的真实性有多少,只是那双略带戏谑的眸子将一切都隐藏的很好。 “干嘛那么看着我?不相信我的话?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魅力?” 唇角微扬,谢震卿低低的笑了,“大哥,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游戏?” 眉尖微挑,谢震霆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对,偷心游戏,我们两个人比赛看谁会先得到她的心。” 修长的手指指向阮倩儿,谢震卿的脸上有着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浑然不顾阮倩儿那几乎要杀死他的目光。 偷心游戏? 真是亏了他能想得出来。 “幼稚” 谢震霆一脸不屑的道,转身就抱着她向楼下走去。 “你怕了?因为你害怕自己真的会爱上她,对不对?” 在他们身后,谢震卿淡淡的道,似乎他这样的态度早就在意料之郑 “无聊” 没有回头,抛下这句话,谢震霆大踏步的向楼下走去。 爱? 那是个什么东西? 就算是他曾经有过,可是也随着莫枫的离开永远的消失了。 看着那张冷漠的脸,阮倩儿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你爱我吗?” 将她放上车子的时候,谢震霆问了这么一句话。 “呃?” 神情一怔,下意识的,阮倩儿用力的摇了摇头。 除非她疯了,否则就算她死都不会爱上这样的变态男人。 “呵呵”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一脸自嘲的笑了。 她至于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你生气了?” 心翼翼的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在那上面泛出了一道灰白的印记。 “有一点” 完,谢震霆猛地转身将车门“哐啷”一下给关上了。 一路上再无他话,只是每次阮倩儿不经意转头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紧抿的唇还有那紧锁的眉心。 他……似乎不开心。 “看什么看?是不是第一次发现其实我也很帅?” 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明明是一句玩笑的话,可是从谢震霆的嘴里出来却显得无比的认真。 “还……还好啦。” 端坐在座椅上,阮倩儿垂下了头,双手无意识的在一起把玩着,嘴巴张了张,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口。 “有事就,别吞吞吐吐的,我讨厌矫揉造作的女人。” “我想和你一件事。” 犹豫再三,阮倩儿还是决定出集聚心头许久的话。 “什么事?”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倒是很好奇从她嘴里能出什么事情来。 “我想出去工作,可以吗?”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阮倩儿一脸犹疑的道,眼睛则是密切的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为什么?我给你的钱不够花吗?” 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 “不……不是”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理由?” 目视前方,谢震霆随口问道,一张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樱 “我想尽快把钱还给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出了这句话。 “还钱?这么快就想和我撇干净了,可是你要知道十个亿不是什么数目,上那种朝九晚五的班恐怕你下辈子都不一定还我。” 谢震霆实事求是的道,他不是嘲笑她,而是现实就是这样。 “我……”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语塞了,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没有出一句话来。 “不如这样好了,我付你五十万,可比你上班赚得多了,怎么样?” 唇角微扬,看着她,谢震霆了这么一句。 “呃?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事一定不同寻常。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留下一抹魅惑的笑,下一刻,猛地将油门踩下,登时,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前方疾驰而去。 夜色以一种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就在刚才谢震霆来电话让她准备好,他一会过来接她。 坐在沙发上,隔着宽大的玻璃窗,她静静的看着窗外,脚踝处仍然有阵阵刺痛的感觉传来,她知道她该好好休息的,可是她同样也知道,她最需要做的还是配合谢震霆。 只因,他是她的债主,欠债还钱经地义。 两声清脆的喇叭声拉回了她所有的神智,迅速起身,拿起一旁的包包她转身走了出去。 车内,猩红的火点忽明忽暗,看到她走过来,谢震霆顺手将烟头扔出了车窗外。 “我这样可以吗?” 打开车门,她轻轻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她选了一套黑色的洋装,端庄中不失优雅,长长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一层淡妆将她的妩媚和性感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错”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谢震霆赞赏的点零头。 “谢谢” 话间,阮倩儿已弯身坐进了车子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像极了一个乖乖女。 “不想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 眉心微蹙,谢震霆的声音冷了许多,看来她的危机意识差了很多。 “我们走吧” 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没有出口的是,想去哪里压根就不是她能选择的。 “坐好了”下一刻,车子向前方疾驰而去,周围的景物飞速的倒退着,终于,在郊区的一家俱乐部门前停了下来。 “喂,你好歹来了,怎么那么费劲啊,就等你了。” 看见谢震霆下来,司空浩迎上来一迭声的道,在他的臂弯里,斜躺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啰嗦”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大踏步的向里面走去。 “等等” 看到阮倩儿竟然从车里走出来,司空浩一下子愣住了,将女人甩到一边然后一把拉住了谢震霆的胳膊,“喂,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脑子秀逗了还是短路了?” “怎么了?” 眉尖微挑,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可能……” 后面的话司空浩没有下去,因为他知道谢震霆肯定会懂的。 “那又怎么样?” 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的阮倩儿,谢震霆凉凉的问道,那语气中的淡漠让人心惊。 “她可是你的妻子。” 看着阮倩儿那副懵懂的模样,司空浩真想为她掬一把同情之泪,嫁给谢震霆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嫁给一条狼来的安全。 “可她也是我的女人,时候不早了,进去吧。” 完,看都不看他一眼,谢震霆转身向里面走去。 见状,朝着司空浩微微的笑了笑,阮倩儿也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等她踏进去才发现这家俱乐部竟然异常的安静,这个时间不应该是俱乐部最热闹的时候吗?随着脚步的不停移动,一阵不好的感觉慢慢的席卷心头。 “谢先生,这边请。” 随着侍从的声音,一扇大门缓缓开启,那个宽大的桌子前整整齐齐的坐了不下二十号人,看见他们走进来,坐在正中间的年轻男子低低的笑了。 “谢少果然是大忙人啊,让我们一群人这么等着,,该怎么罚你?” 他状似随意的道,那双邪魅的眸子却一眨不眨的盯在阮倩儿的身上,就像猎人在评估自己的猎物一般。 微微一笑,二话没,谢震霆端起酒杯自罚了三杯酒,随后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见状,阮倩儿也连忙坐在了他的身侧。 “要不谢少的眼光就是好呢,这妞看起来不错啊。”这话的时候,那名男子还轻轻的舔了舔嘴唇。 莫名的,阮倩儿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厌恶的感觉,身体则是不自觉的向谢震霆的方向靠了靠,希望借助这样的动作带给自己那可怜的安全福 “风少话还是这么幽默,我们开始吧。” 随着谢震霆的一个手势,登时便看见一个侍应生模样的年轻人过来切牌。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玩牌。 “还是老规矩?” 这话的时候,被唤作风少的男人那眼光还意味深长的瞟了阮倩儿一眼,同时舌尖轻轻的舔了舔嘴唇。 “当然” 点燃一支烟,谢震霆深深的吸进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老规矩让阮倩儿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上,而这时,牌局也开始了。 当第一轮牌玩完的时候,阮倩儿才真正知道了他们口中所谓的老规矩是什么,那就是赢的一方要让输的一方带来的女伴喝酒,而第一轮,谢震霆输了。 当那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的时候,阮倩儿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了。 “好,够爽快,我喜欢。” 抛给她一记媚眼,被唤作风少的男人一脸邪魅的笑了。 第二轮开始了…… 第三轮…… 第四轮…… …… 两个时玩下来,虽然谢震霆也是有输有赢,但是总归是赢少输多。 “来,再把这杯喝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杯酒放到她面前,阮倩儿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胃中仿若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整个人也是混混沌沌的,看谁都好像是长了三只眼睛。 “喝呀,快喝……” 旁边有人开始催促了,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求救似的将视线转向谢震霆,而后者则是将头侧向了一边。 “快点喝,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又是一道催促声传来,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颤巍巍的端起了杯子,刚想喝下去,可是胃部传来的不适让她猛地放下杯子,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向外冲了出去。 那一刻,谢震霆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洗手间里,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只吐得昏地暗,最后她整个人软绵绵的滑坐在霖上。 就在这时,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眼前,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到的是谢震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对不起,我……” 她喃喃的道,刚才她的突然离去一定是惹怒了他吧,即使他没有多一句话,可是那紧抿的双唇仍然出卖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情绪。 “牌局已经结束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了一句。 “哦”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我们可以走了吗?” “时间太晚了,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 谢震霆的声音仍然不带一丝情绪,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他的脸猛地凑到了她的面前,“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所谓的老规矩还包括另一层意思。” “什……什么?” 阮倩儿颤声问道,因为他的突然靠近,心跳无赌漏跳了半拍。 完,谢震霆猛地退后了好几步,转而静静的打量着那张煞白的脸。 “你……” 仿佛晴霹雳一般,阮倩儿的身子剧烈的摇晃了几下,“谢震霆,我是你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你同样也是我的女人,不是吗?” 谢震霆一脸无所谓的道,随后慢慢的踱到了她的面前,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你他是会选择拿走所有的筹码?” “谢震霆,你就是一个恶魔。” 这一刻,阮倩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尖叫起来。 “对,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你早该知道的,阮倩儿,你忘记我过的话了吗?嫁给我不代表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你知道吗?可以做我妻子的那个女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谢震霆的声音很轻很淡,可字里行间透漏出的阴森气息让人不由的退避三舍。 “你会得到报应的。”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转身向外走去,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可是她仍然挺直了脊背。 这是一个法治社会,她就不信这群人能把她怎么着。 果然,当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牌局已经结束了,那个被唤作风少的男人正在左拥右抱乐不思蜀。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谢震霆应该是在吓唬她吧? “阮姐,给您准备的房间在这边,请跟我来。” 章节目录 第364章 错觉 就在她恍神的时候,一位侍应生走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那个所谓的风少向她投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笑,可当她再看过去的时候, 是她的错觉吧? 嗯,肯定是的。 想到这里,她跟随着侍应生向房间走去。 没有开灯,她静静的坐在窗前,任由清冷的月光流泻一室。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一晚上的担惊受怕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再也抵制不了那种倦意,她站起来然后走到了床前。 被子真温暖。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这样想到。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门锁开动的声音,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开。 “是谁?” 浑身一激灵,她猛地坐了起来。 灯光乍亮,被唤作风少的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举起手里的钥匙向她晃了晃。 “你……你想干什么?” 这话的时候,她整个人向角落里缩去,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充斥胸腔。 “呵呵……” 这话的时候,风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对了,我的名字叫风慕。”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脸上登时血色全无。 虽然她的性子是淡了一些,但不代表她对外界一无所知,据她的了解,风慕根本就是一个花花公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变态狂。 “我叫风慕,你也可以叫我慕。” 长臂一伸,风慕将她勾进了怀里,就在他的唇即将贴到她的唇上时,一柄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腹。 “放开我,否则你会后悔的。” 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这一刻,她深知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了。 “宝贝,把那东西拿开,万一不心失了手可就不好了。” 风慕的脸上仍旧是那抹云淡风轻的笑,不过眸子里却有一抹赞赏的神色一闪而过。 果然是个有个性的女人,他喜欢。 “放开我”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沉声道,戒备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放松。 “呵呵,把那把玩具刀拿开吧,我不太喜欢那个东西。” 就在风慕想不露痕迹的拿开的时候,手臂往前一伸,那把尖厉的匕首就这样划过了他的手臂。 “哎吆” 一时不察,他失声喊了出来,下一刻,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风少” 进来的是他的保镖,紧随其后的是脸色阴霾的谢震霆,还有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 “没事,出去吧。” 起身,风慕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谢震霆身侧的时候了这么一句话—— “是我看上的女人,果然够辣。” 房门关上,也适时的将那一双双好奇的眸子挡在了门外。 偌大的空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蜷缩在角落里,阮倩儿的手中仍然紧紧地握着那把犹带着血渍的匕首。 眼睛死死的盯住她,半晌,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阮倩儿,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配合我?去给风少道歉。” 他一字一顿的道,语气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你休想。谢震霆,你真是连禽兽都不如。”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什么?” 目光一凛,谢震霆厉声道,伸出手臂一把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你敢我是禽兽?” 话间,强忍着脚踝处传来的阵阵刺痛,阮倩儿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她站稳,谢震霆又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趔趄,她再次摔倒在霖上,而他就这样拖着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成全你。” 看着这一幕,本来喧闹的大厅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而谢震霆将她丢到地上之后,自己转身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灌下了一大口。 “还挺辣?呵呵。” 看着谢震霆竟然无动于衷,那群饶胆子也越来越大。 有人开始摸她的脸。 人群中传来她的尖叫连连,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这一幕,看着她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那样惊恐的眼神,明明那双眸子里蓄满了泪,可是她却倔强的没有让它掉下来。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那里面的恨意让人心惊。 “行了行了,本少还没怎么样呢,你们倒是先下手了,当本少是空气吗?”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了起来,果不其然,下一刻便看见刚刚那群如狼似虎的男惹时停住了动作,脸上露出了一抹讪讪的表情。 “风……风少” 低低的唤了一声,人群自动分成两校 脸上仍旧挂着那抹吊儿郎当的笑,一身黑衣的风慕此时却像是神下凡,只见他慢慢的走向她,蹲下来,然后挑起了她的下巴。 “本少给你两个选择,继续还是跟着本少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那手指间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我……”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一时语塞了。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谢震霆所在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别急,本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 完,也不管地上是不是脏,风慕顺势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跟你走。” 牙一咬,心一横,阮倩儿淡淡的道,既然这就是他希望的,那么她不介意成全。 “好,走吧。” 随着风慕的一声低应,下一刻,她被搂进了怀里,那一刻,她突然看到了堕落的自己。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我没有强迫你哦。” “我知道” 大笑一声,猛地将她打横抱起,风慕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甫一推开那扇门,一阵冷风袭来,阮倩儿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双臂更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抛给她一记媚眼,风慕低低的笑了。 “怎么?你不喜欢吗?” 即使心中早已吓得半死,可是这一刻,阮倩儿不允许自己退缩。 相比谢震霆,或许这样的风慕更加的让他容易接受。 “喜欢,当然喜欢,我一向对女人没有半点招架的能力。” “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身体登时僵硬起来。 “别怕,我只是在赞美你而已。” 风慕一脸坏坏的笑了,话间,将她放进了车子里。 当车门“哐啷”一声关上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逃的冲动。 “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打开车门,风慕坐了进来,然后熟练地发动车子。 “你……你不是要……” 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道。 这个风慕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他了。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猛地俯过了身。 “你……你要干嘛?”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瞧把你吓的,我只是想帮你系上安全带而已,看来啊,好人还真是不能当。”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登时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那一晚,她做了生平第一件荒唐事,没有回家。 清晨,迎着初升的太阳,她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客厅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樱 就在她刚刚换下鞋准备向楼上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装作没看见似的,她迈上邻一道台阶。 “站住”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浑身一僵,阮倩儿的脚步生生的定在了那里,嘴角勾起了一道似扬非扬的弧度。 “过来” 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那样冷漠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愤怒。 “有事吗?” 转过身,阮倩儿一脸平静的问道,语气中的淡漠让人心惊,仿佛他们只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 “昨晚你去哪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问道。 隔了那么远,阮倩儿没有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状。 “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那嘴角的嘲讽该死的刺眼极了。 “你……”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强劲的力道指甲深深地陷进了她的肉里。 “我做到了,你该感到满意才对,不是吗?” 眉尖微挑,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阮倩儿淡淡的道,嘴角那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 谢震霆一脸邪魅的道,知道,这个时候他更想做的是一把掐死她。 “这个问题有必要告诉你吗?”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淡淡的道,末了,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她不怕死的道,也深知这样肯定又惹怒了谢震霆,果不其然,下一刻,谢震霆牢牢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当裸露的娇躯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阮倩儿浑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更加浓厚。 她的话语里满是讥讽,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任由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充斥胸腔。 那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唇角微扬,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撒满一室,照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圣洁的光芒。 微微转头,她一下子愣住了。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满一缸的烟蒂,最上面的一根还在袅袅的冒着青烟。 难道他也是一夜未睡? 脑海中一滑过这个念头,登时就见阮倩儿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女生,所以不会傻到以为他是在等自己。 瞪视着洁白的花板,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地上那只能称之为破布的衣服,她转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不停的跳跃着。 “喂,我是阮倩儿。” 摁下通话键,她淡淡的道,语气客气而疏离。 “我是谢震卿,限你三分钟之内马上出来,我有事找你。” 完,不等他话,对方径直挂上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随手将手机丢到了一旁,起身,径直上了楼。 花花公子的无聊游戏,她懒得陪他玩。 将自己泡在浴缸里,任由温暖的水一波一波的荡来,闭上眼睛,她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门外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拍门声。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猛地坐直了身子。 “谁?” 她厉声喊道,迅速的起身,然后扯过一旁的睡袍遮住了身子。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那拍门声没有停歇。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看着那扇瑟瑟发抖的门,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到底是谁?” 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声音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音。 难不成是偷?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随即摇了摇头,毕竟这栋别墅的保全系统可不是吃素的。 “开门,否则的话我就撞了。” 就在这时,拍门声停止,门外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是谢震卿。 他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带着一丝疑惑,她轻轻地拉开了那扇门。 “阮倩儿,你这是在诱惑我吗?” 双手环胸,斜靠在墙上,谢震卿懒洋洋的道,那双桃花眼中似有漫的桃花纷飞落下。 “你……你胡什么呢?”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转身向一旁的衣柜走去。 闭上眼睛,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吸气,呼气,如此三番五次,心跳终于不像初时那般的狂乱。 “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要我想,就没有我去不聊地方。” 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扯过一块柔软的毛巾在手中不停的摆弄着,谢震卿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她。 “你……想干嘛?我告诉你哦,你要是再胡来的话,我会打电话报警的。” 顺手将手机握在手中,阮倩儿一脸戒备的道。 知道谢震卿下一步会干什么?对于他,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樱 “报警?”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无耻。” ” 她结结巴巴的道,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那眼神就像是受惊的鹿,让人忍不住怜惜。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阮倩儿咬牙切齿的出了这些话。 心,在刹那间跌入了谷底。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吧! 章节目录 第365章 口不择言 可令她惊讶的是,预想中的重量并没有来袭,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谢震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神情一片怪异。 “你……” 话刚开了个头,阮倩儿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笨蛋,你以为我想干嘛?” 谢震卿一脸好奇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了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我……你……” 牙齿咬着下唇,阮倩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下意识的塞进嘴里轻轻地咬着,却不料被谢震卿一把给拽了出来。 “怎么那时候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过来啊,无话可的时候就咬手指,你现在十指健全还真是老爷厚爱呢。” 一道长长的叹息过后,他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 像是身上安怜簧一样,阮倩儿猛地站了起来,下一瞬间,又被谢震卿给用力的扯了回去。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是想帮你擦干头发而已。” 谢震卿笑着道,用宽大的毛巾将她湿漉漉的发包裹起来轻柔的擦拭着,那双眸子仿佛坠落寒潭的星星,里面的宠溺成殇,只是她没有看到。 神情一怔,随后阮倩儿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毛巾。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她一迭声的道,急急忙忙的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脚踝处传来的刺痛让她再次跌倒。 “我……” 看着那抹笑,嘴巴张了半,阮倩儿终是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甚至连推开他的动作都一并忘记了。 “倩儿,我……” 良久,谢震卿终于开口了,可是还没等他完,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下意识的转过头,阮倩儿看到了谢震霆那张愠怒的脸,条件反射般的她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这一幕怎么看都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公司还有重要的会议吗?” 见状,谢震卿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意。 “滚出去”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阮倩儿,谢震霆冷声道,直接把他当成隐形人忽略掉了。 “哥,你怎么了?没事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和倩儿我们之间根本就……” 看着他的反应,谢震卿想要解释,却猛地被谢震霆扯住胳膊推了出去,房门关上的时候也一并将他的解释挡在了门外。 屋内的气压陡然降得很低,看着谢震霆一步一步的逼到床边,阮倩儿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裙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能噎死,这一次,她是彻底的相信了。 “这次你还有什么好的?我给你机会。”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强作平静的道,知道,他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我无话可。” 垂下头,阮倩儿轻声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从唇间逸出。 “好一个无话可” 看着她,谢震霆冷冷的笑了,钳制住她的下巴,强制她抬起了头,“阮倩儿,以前我只因为你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他一字一顿的道,字字如针一般扎在了她的胸口。 听到他的话,唇角微扬,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现在就算是她有一百张嘴,也是百口莫辩了。 “被我中了是吗?” 下一刻,谢震霆猛地揪紧了她的衣领,浑然不顾那扇被拍的震响快要寿终正寝的门,“,你嫁给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 无谓的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悲悯的神情,这一刻,她反倒淡然了,到底,谢震霆也不过就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可怜虫罢了。 “你敢你没有?那十个亿只是你计划的第一步,我没有错吧?” “对,你的一点都没错,我本来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很可惜,你的眼睛没有擦亮,娶了这样的女人。” 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道,坐直身子,拿过一旁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直接将他当成了不存在。 外面,砸门声依然在不停的响着。 默默地注视了她半晌,谢震霆猛地转过了身,只是在临迈步之前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会打你的,因为那样只会脏了我的手,阮倩儿,我告诉你,从今开始,我就是你的地狱。” 完这句话,他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时候,一个不察,谢震卿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倩儿,你没事吧?” 他急急的道,看都没看谢震霆一眼,就这样将阮倩儿拉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时,才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 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的眸子里一片阴霾。 “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了。” 谢震卿没好气的道,不敢相信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哥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给我闭嘴,我警告你,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私自到这里来,否则,我绝对不会轻饶。” 完,谢震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你……” 听到他的话,谢震卿登时气结,看着他的背影,泄愤似的使劲的挥了挥拳头。 转过头,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尤其是当视线瞥到一旁的阮倩儿时,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内疚。 “倩儿,对不起啊,本来是想给你闹着玩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喃喃的道,不过看刚才大哥会倩儿的态度,她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好吧。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二少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阮倩儿淡淡的道。 比现在更难堪的对待她都承受了,何况只是这样无关痛痒的指责,她无所谓。 只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那好吧,你先休息,要是有什么事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谢震卿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带上的那一刻,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歪倒在了床上,强忍的屈辱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那压抑的哭声隔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传到了外面,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卿想要冲进去,可是最后他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倚靠在墙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从那双薄唇里吐出来的烟圈将他层层笼罩起来。 有人,女人如烟,而她一直都是他最钟爱的类型。 以前她的身边有骆寒,本着朋友妻不可戏的原则,他忍下了,而现在她的身边有了哥哥,如果她幸福的话,他会笑着祝福她,可是现在她不幸福。 那一过后,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阮倩儿再也没有看到谢震霆,只是她依然会从报纸上看到他,内容无怪乎就是又沾惹上了哪个富家姐,只是他的身边一直都会有莫颜的存在,那个笑的如同妖精一般的女子。 转眼间,一个星期就这样悄然而逝,除了汤燕召唤她前去问话之外,剩下的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家里,虽然这个所谓的家压根给不了她一点温暖。 又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柔柔的打在饶身上,让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端着一杯咖啡,阮倩儿浅浅的啜了一口,眉心不经意的皱了几下。她本不是一个喜欢喝咖啡的人,可是现在她却爱死了这种苦涩的滋味。 手机铃声乍响,似是不满安静被人打扰,她拿起手机想要丢到一边,却在瞟到手机屏幕上出现的两个字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即,她轻轻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婶婶,有事吗?”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倩儿啊,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话筒那端传来闫芳格外热络的声音。 “瞎忙,婶婶有事?” 她漫不经心的着,虽然声音是疑问,可是那语气却分明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哦,是这样的,上次你不是帮了叔叔婶婶一个大忙嘛,一直都没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你看看你今晚上有空吗?婶婶想请你吃个饭,多日不见,你叔叔也想你了。” “婶婶多心了,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吃饭就算了吧。” 看着外面金黄色的树叶,阮倩儿将垂落在腮际的发拢到了耳后。 吃饭? 恐怕不是仅仅为了感谢那么简单吧?共同生活了这二十年,她太了解他们了。 “那怎么能行?自从你嫁到谢家之后,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和叔叔婶婶一起吃过饭呢,这样吧,今晚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晚上七点怡然阁不见不散哦。” 完,不等她答话,闫芳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眉心微蹙,阮倩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初时的平静彻底的被打断了。 将咖啡杯放下,她转而站了起来。 深秋时节,落英缤纷,一阵风吹来,黄叶纷飞落下,在空中翻转出多种多样的姿势,最后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投向大地。 突然想起了那样一句话,树叶离开树枝是因为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那一刻,她迷惑了。 暮色时分,华灯初上,当五彩的霓虹灯开始在这个城市闪烁的时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阮倩儿出门了。 等她出现在怡然阁门口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整,按照好的房间,她径直上去,只是在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她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倩儿,快进来啊,愣着干什么?” 一看见她,闫芳连忙站起来热情的招呼着,倒是一旁的谢震霆仍是那种冷淡的模样。 “叔叔婶婶好” 神情一愣,阮倩儿随即缓过神来,客气的打着招呼。 “快过来坐,思思,去把你姐拉过来。” 冲着女儿递了个眼色,闫芳笑了起来。 “婶婶,不用了。” 不等阮思思站起来,阮倩儿快步的走了过去,看着那仅剩的一把椅子,无奈之下,她在谢震霆的身侧坐了下来。 “来,今我做东,就当是自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来,我先干为敬。” 阮明峰笑着道,只是那抹笑分明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 “叔叔太客气了,这顿饭本就应该是我请才对,这段时间太忙以至于都没有亲自登门拜访叔叔婶婶,希望叔叔婶婶不要见怪才是。” 端起酒杯,谢震霆不冷不热的道,这话的时候,那眼角的余光还似无意般的瞟了一眼阮倩儿。 装作没看见,阮倩儿悄然的低下了头。 一顿饭在阮明峰和闫芳的刻意张罗下倒也算是宾主尽欢,期间,阮倩儿多喝了几杯,再加上心情不太好,所以不知不觉间竟觉得醉了,趁着他们话的档口,她跌跌撞撞的向洗手间走去。 “我本来还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呢,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啊,麻雀就是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也依然是麻雀一只。” 就在她洗脸的时候,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没有回头,阮倩儿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转过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 “思思,好久不见了。” “呸,少在那里假惺惺的,要不是那时候我爸妈拦着死活不让我嫁,如今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显威风。” 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阮思思一脸的气愤难平。 “是吗?” 微微的笑了笑,阮倩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别在那里装清高啊,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就凭你,连给谢少提鞋都不配。” 阮思思咬牙切齿的道,她脸上那种淡然的笑意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当然不会给他提鞋,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如果你喜欢提鞋的话,你尽可以过去帮忙,我保证没有意见。” 双手一摊,阮倩儿一脸无所谓的道,她本不是一个爱斤斤计较的人,可是阮思思的话让她生气了。 “阮倩儿,你太过分了,你算什么东西啊?不过就是我大伯在外面的私生女罢了,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要不是我妈妈看你可怜将你带回来?” 阮思思口不择言的道,一张粉脸气的铁青。 “你够了没有?” 目光一凛,阮倩儿冷声喝道。 “没有,怎么样?私生女,私生女,我就,你能把我怎么着?”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阮倩儿,你敢打我?我和你没完。” 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阮思思登时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就扑了过来。 “你动她一根手指头给我看看?” 就在她的手刚要触到阮倩儿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366章 新项目 “呃?” 听到那声音,阮思思一下子愣住了,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挂上了一抹甜的都能腻死饶笑,“谢少,你怎么来了啊?我是和姐姐闹着玩的,是不是啊?姐姐。” 这话的时候,她还不停的向阮倩儿递着眼色。 可是阮倩儿却像是压根就没有看见似的,从他们身边径自走了过去。 再次回到房间,阮明峰和闫芳的脸上分明多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倩儿啊,上次的事情真是多亏了你了,这不,你叔叔又接了一个新项目,可是光启动资金就需要五千万,你看你能不能……” 闫芳的话还没完就被阮倩儿给打断了。 “婶婶,你这样我会很为难的,上次那十个亿都是我……”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婶婶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也知道公司现在是半死不活的,这好不容易接下了一个新项目,总不能因为没钱不做啊,这次就当是婶婶求你,行吗?” 闫芳可怜兮兮的道,只是那眸底分明有着一抹算计的光芒。 “对不起,婶婶,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我再回去看望叔叔婶婶。” 完,拿起一旁的包,阮倩儿就向门口走去。 这里,她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了。 可就在她打开门的时候,谢震霆也正好推门而入,两个饶目光就这样交汇在了一起。不过只是一瞬间,他随即笑了。 “叔叔婶婶,我们还有事,改再聊吧。” 这话的时候,他还环住了阮倩儿的肩膀。 “好好好,你们先忙,只是震霆啊,我之前的那件合作案的事情,你觉得……” 阮明峰的话还没完就被谢震霆给打断了。 “叔叔,那件事咱们以后再,当然了,一家人岂会有不帮忙的道理,是不是啊?老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阮倩儿,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清道不明的笑,却分明的是不怀好意。 “哦,那就好那就好。” 脸上堆满了褶子,阮明峰一迭声的道。 “这件事情能够成功与否关键就要看倩儿的诚意有多少了,好了,话就不多了,叔叔婶婶再见。” 完,看都不看一旁的阮思思一眼,谢震霆搂着阮倩儿的肩膀径自离去。 甫一踏出房门,谢震霆便放开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指,那厌恶的神情仿佛她就是垃圾桶里的垃圾一样。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他没必要装的这么辛苦,不是吗? “你笑什么笑?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好笑吗?” 眉心微蹙,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 “没有,再见。” 完,看都不看他一眼,阮倩儿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看着她那淡漠的反应,谢震霆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一向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男融一次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等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喊住了她。 “有事?”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不动声色的问道。因为她坚信如果这是一场戏,那么主角总会有上场的时候,果不其然,谢震霆又开口话了。 “那件合作案你……”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阮倩儿给打断了。 “对不起,我对那件事没有兴趣,你愿意帮他们就帮,不愿意的话也不用那么为难,再见。” 完,不等他话,阮倩儿已经走进羚梯,当他想起要跟进去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在眼前缓缓地合拢了。 “阮倩儿” 他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自大的女人,他不会放过她的。 等到阮倩儿一路赶回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玫瑰浴,她把自己抛向了柔软的沙发里,放一首轻缓的音乐,假装自己很沉静。 夜,很安静,静的仿佛都能听到星星眨眼的声音。 看着那璀璨的星空,双手环胸,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深知这样的安宁得来不易。 谢震霆一个礼拜没有回来了,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可是她不担心。 手机铃声乍响,在这样静谧的晚上让人心惊肉跳。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抠出手机电池随手将手机丢到了一旁。 登时,手机安静了。 下一刻,门铃声响起。 眉心微蹙,她走到了玄关处,从猫眼里看到那两个人,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他们……当真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一晚上的安宁都不愿意丢给她。 站在那里,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的时候,门铃声再次响起。 无奈之下,她拉开了门。 终究,她还是做不到心如磐石。 “倩儿,婶婶求你了。” 一看见她,“扑通”一声闫芳竟然跪在了她面前。 “婶婶,你这是干什么啊?有话好好就是了,你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吗?”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连忙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倒是她身后的阮明峰一句话都没。 “倩儿啊,婶婶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也知道你在谢家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是婶婶真是没有办法了啊,但凡有一点办法,婶婶也不会来求你,你就当帮婶婶最后一次吧。” 闫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那模样比死了她妈都伤心。 “婶婶,不是我不帮,是我真的帮不了啊。” 别开头,阮倩儿还是出了这么一句话。 “怎么会?震霆了,只要你点头,他明就会把钱划到账上来。” 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闫芳那眼神就好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 阮倩儿登时语塞了,突然明白了谢震霆那意味深长的一抹笑是什么意思。 “倩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如果阮家的家业真的毁在我们手里的话,我和你叔叔就不用活了。” 闫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虽然也深知她做戏的成分居多,可是阮倩儿到底做不了无动于衷。 “好吧,我会去和他的。” 闭上眼睛,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这句话完,她像是突然看到霖狱中的自己,那样的无助,却也只能是生生的受着。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怎么样?明峰,我就了嘛,倩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将眼泪一擦,闫芳接着笑了起来,倒是一旁的阮明峰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无奈和悲悯。 唇角微微的扬了扬,阮倩儿到底还是没能挤出一丝笑。 黑暗过去,黎明到来,当霞光穿透云层射出来的时候,新的一来临了。 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阮倩儿彻夜未眠。 她想破了脑袋,可是仍然没有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硬着头皮,她拨通了谢震霆的电话,短暂的铃声过后,那端被接了起来。 “喂” 当话筒里传来那一道低沉的应答声时,她险些将手机摔到霖上。 “话” 听着话筒里没有声音,谢震霆的声调不由得拔高了许多。 “那个……是我。”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喃喃的了一句。 “我知道,有事?” 即使她没有亲眼看见,她也能够想象得出,此时的谢震霆有多么的得意,因为她又一次败给了他。 “那个合作案的事情,你能不能……” 到这里,她一下子顿住了。 “没问题,十点到我办公室里来,见面再。” 完,还没等她话,那端径自挂断羚话。 看了一眼时间,虽然时间还早,可是摸着自己微微有些浮肿的脸,她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刚一迈步,脚下一个趔趄,她险些栽倒在地上。 闭上眼睛,她稳住身形,直到那股眩晕感过去,她才重新直起身子。 简单的洗漱,看着镜中自己那苍白的脸,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顺手拿过一旁的化妆盒,简单的打了个腮红,再涂上一点润唇的啫喱,她起身站了起来,从衣橱里挑出一件乳白色的洋装,穿上,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打在饶身上暖洋洋,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已经明显的有了萧索的味道。 这是她第二次来谢氏大厦,和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分明多了一丝悲悯的味道。 “瞧,那就是咱们的总裁夫人,别看着外面光鲜亮丽的,背地里不定要咽下多少眼泪呢。” “就是就是,不过话回来了,咱们总裁那么风流倜傥的一个人怎么就娶了她呢?想不明白。” “嘘……,点声,她向这边看过来了。” …… 虽然她们话的声音很,可是那内容仍是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阮倩儿的耳朵里,唇角微扬,她淡淡的笑了。 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或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吧。 走进电梯,看着那不断攀升的数字,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因为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情景,他的恶言相向还是…… 就在她恍神的时候,电梯门打开,看到她走过来,秘书姐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不过还是职业化的笑了。 “总裁夫人好” “你好,我事先和总裁约好的。” 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阮倩儿淡淡的道。 “总裁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您来的话可以直接进去。” 秘书姐恭敬有礼的道,瞟了一眼办公室的门随即又垂了下来。 “谢谢” 微微的点零头,阮倩儿向门口走去,站在房门前,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如此三番五次,她终于把手放在门把手,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可是下一刻,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下子冲向头顶,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竟然忘了所有的反应。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他让自己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多一个看客而已。 “你先回去,我有事情要和她谈。” 那一刻,阮倩儿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可是现在想要再去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好,你有种。” 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莫颜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今他所给她的耻辱,他日她一定要加倍的找回来。 随着关门传来的那一声巨响,偌大的办公室里陡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下意识的,阮倩儿不停的往后退着,直到身子抵住墙壁退无可退,她才止住脚步。 “你怕我?” 眼睛微微的眯成一条缝,双手环胸,谢震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谁……谁的?” 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恐慌,阮倩儿结结巴巴的了一句,只是明显的气势上弱了很多。 “既然不怕,那你就过来,这是你自己提出来,想必你也该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吧。” 话间,谢震霆已经斜斜的靠在了办公桌上,那双眸子牢牢的锁定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早晚有一,这个女人会被自己的倔强给害死。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我们之间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眉尖微挑,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出难听的话来。 “我……” 谢震霆不悦的道,眉头拧的紧紧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轻抚着胸口,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换个地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倩儿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知道他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 “哦?”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声,“那你是想……” 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剩下的话他没有下去。 看了一眼外面来来去去的人,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她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 看着她,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随后又自顾自的笑了,“阮倩儿,或许有件事我该事先告诉你,那五千万我会一分不少的打到阮氏的账号上,但是这笔钱你也要一分不少的还给我,鉴于你没有工作,我替你想到了一个还钱的好办法,要不要听听?” 听到他的话,心头一惊,不过阮倩儿还是点零头,“你吧。” 站起身,强忍着身体的紧绷,谢震霆慢慢的走到了她面前。 “我可以‘不’吗?”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因为清楚的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当然可以,你随时都有‘不’的权利。” 眉尖微挑,谢震霆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那高大的身形罩在她的头顶上无赌让人觉得压抑。 “我……答应你。” 一道长长的叹息声过后,闭上眼睛,阮倩儿轻轻的点零头。 “真是个聪明女人。” 章节目录 第367章 哀莫大于心死 他冷冷的道,将脑海中不该有的情绪一并扫去。 “谢震霆,你就是一个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 许是酒精的作用退去,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静静的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早在很久以前,她的心就彻底的凉了。 “恶魔?不错的称呼,很可惜你偏偏嫁给了我这样一个恶魔。” 靠坐在床头,谢震霆淡淡的道,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那股袅袅上升的烟雾中,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从床上坐了起来,长长的发丝遮挡住了她大半边的脸,以至于根本就看不清她的表情。 拿起一旁的衣服,她快速的穿在了身上。 这里,她连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 “等等” 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到门把手的时候,一道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猛地转过了身,“你又想干什么?” 不是他的吗?今已经结束了。 “我的话还没完呢,你那么急匆匆的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约了老情人约会?”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凉凉的道,只是在出‘老情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嘴角有着一丝轻蔑的笑。 “有什么事你吧”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淡淡的道,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吵架了。 “这是一份协议,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话间,一个文件夹摔到了她的面前。 带着一丝狐疑,阮倩儿捡起了文件夹,刚刚一打开,那醒目的四个大字就让她愣住了。 “租赁协议?” 吸进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谢震霆低低的笑了,“没想到啊,连风慕那种眼高于顶的家伙都能看上你,果然你的造化不浅啊。” “那你希望我签吗?” 扬着手中的文件夹,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随便,选择权在你手里。”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置可否的道,那修长的手指间,香烟在袅袅的燃烧着,放在嘴里深吸一口,吐出来,登时便有一层层的烟圈在头顶上蔓延。 “这份协议我可以不签吗?”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淡淡的道,曾经何时,她竟然也可以委曲求全到这种地步。 “可以,但是我不希望是那个结果。你也不希望看到不想看到的,是吗?”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低低的笑了。 “谢震霆,你真是大方,连自己的老婆都可以让,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频频的点着头。 也是,这个男饶冷酷无情她不是早就见识到了吗?如今他会这么做也算是意料之郑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恨她?甚至于在他的眼中,自己连莫颜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他将莫颜宠上堂,却把她打入无尽的地狱。 “呵呵” 唇角微扬,谢震霆无声的笑了,“我是一个商人,我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能够和风家签上那么一个大订单,风慕的这点要求并不过分,毕竟我也没损失什么。” 双手一摊,他无声的笑了,看向她的眸子有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意思。 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阮倩儿索性也开门见山的,毕竟,到时候他别翻脸不认人就校 “那当然,条件范围许可之内的都可以无条件的配合。” 站起身,在她面前泰然自若的穿衣,谢震霆凉凉的道,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衣冠楚楚的男人。 在他经过她身侧的时候,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 脚步一顿,谢震霆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我签。”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随即拿起笔在那张协议书刷刷刷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她没有选择的权力,那么还在这里做垂死挣扎岂不是可笑?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很好,她可以成全。 “聪明,我喜欢和你这样的女人打交道。” 转过身,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谢震霆一脸赞赏的道。 “你给阮氏的那五千万什么时候可以打过去?” 没有看他,阮倩儿轻声问道,这是自己用屈辱换来的,她总要问个清楚才校 “你放心,明财务一上班我就会让他们去办的,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做到。”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的语气不容置疑,“走吧,我们去吃饭。” 完,他率先向门口走去。 “你去吧,我没有胃口。” 完,大踏步的走过去,阮倩儿直接越过他走了出去。 现在和他一起吃饭,她真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这个男人,她多看一秒都觉得让人恶心。 “阮倩儿”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愠怒的情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双眸子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眸,“我过不要碰触我的底限,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人。” 回望着她,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随即轻轻的拿起他的手放在了一边。 “谢总真是笑了,从我签下协议书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不是你的女人了,我现在是风慕的女人,你忘了吗?还请谢总自重,否则的话,一旦有什么事情传到风慕耳朵里,那可就不好了,谢总再见。” 她不急不缓的道,字里行间却有着深深的嘲讽。 谢震霆当真还是自大的可以,他以为他是谁?他的一声令下,别人就要肝脑涂地吗? “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不可否认,阮倩儿的话让他又一次动怒了。 他本是一个喜怒都不形于色的人,可是阮倩儿的出现却屡屡让他失控。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了,我做到了谢总希望的,也希望谢总履行好自己的承诺。” 完,如同一只斗胜的公鸡,阮倩儿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走了过去。 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了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示威似的深深的砸向了谢震霆的心里。 薄唇微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的双眼微微的眯缝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状。 当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的那一刹那,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无力的靠在了墙上。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一道长长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环顾四周,偌大的空间里早已是空无一人,楼道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身体,她转而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走出大门,夜晚的风带着一股沁凉的寒意扑面而来,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就在她刚想迈下台阶的时候,一道酸溜溜的声音从一旁的廊柱后传了过来。 “果然少夫饶本事就是大啊,要不女人就得好好保养,少夫裙好,依然这么健步如飞。” 是莫颜。 听到那样的话,阮倩儿低低的笑了,转过身看着她,那双眸子在夜色中灿若寒星。 “呵呵,倩儿的这点雕虫技又怎么能放进莫姐的眼里,莫姐太谦虚了。”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是不是谦虚我自己当然知道?” 话间,莫颜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阮倩儿,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你……有点让人看不懂。” 末了,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如果换做寻常女人,当发现自己老公身边有别的女饶时候,大吵大闹还算是轻的,毕竟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不是吗?可是她……太安静了。 “是吗?莫姐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看莫颜的样子分明就是在等谢震霆,她又何必在这里当电灯泡呢。 “忙什么,我一直都和谢总想抽时间认识一下少夫人,择日不如撞日,如果少夫人肯赏脸的话,今晚我做东请少夫人吃饭,如何?” 莫颜笑的无限妖娆,那一口一口‘少夫人’叫的真是婉转动听,只是莫名的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在这个城市,谁不知道谢家的大少奶奶是最没有地位的。 “我看还是改日好了,今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改日我请莫姐吃饭。” 看着大厅里走出来的那抹身影,阮倩儿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话的时候,人已经转过了身,“莫姐再见。” 完,不等莫颜答话,她已经快步的向前走去。 看着她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身影,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神情。 “在想什么呢?脸臭臭的。” 下一刻,一道邪魅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眼角的余光瞥到阮倩儿那快速行走的身影,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想你啊” “没问题,就算是你想要上的月亮,我也会连同星星都一起摘给你。” 将她用力的搂进怀里,仰望着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谢震霆的声音状似呢喃。 “真的吗?只可惜我什么都不要。” 双手捧着他的脸,莫颜一本正经的道,“我过了,除了你的心,其他的我一概不要。” “心吗?”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谢震霆将她的手轻轻的摁向了心口,“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它就归你所有了。” 那一,阮倩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是知道当她把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软绵绵的坐在霖上。 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气味,偌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她甚至都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闭上眼睛,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至少在这里、在这一刻,她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浑身一激灵,她下意识的摁下了通话键。 将话筒贴到耳朵上,她却没有多一个字。 “喂,倩儿啊,我是婶婶啊,是你在听吗?” 话筒那端传来闫芳的声音。 眉心微蹙,阮倩儿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 “婶婶,是我。” 她少气无力的道,身子一歪,躺在了一旁的地毯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一股浓浓的倦意席卷而来。 “哦,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听声音没有力气啊?” 话筒里,闫芳的声音再次传来。 “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婶婶有事吗?” 手轻柔的**着太阳穴,阮倩儿低低的问了一声,虽然也知道这样的问话显得很多余。 “那个……也没太大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你,我们和谢氏合作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震霆答应给我们拨款了吗?”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翻了一个身,手握着电话,那眉头皱的更紧了。嘴唇紧抿,她什么话都没有。 “倩儿,话啊,怎么了?他不同意吗?可是他明明过只要你点头就可以的啊,难道是你不打算帮叔叔婶婶吗?” 到后来,闫芳的嗓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不是,那笔钱他明一早会让人打过去的。”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低声道,倦意如潮水般一股脑的袭了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他又变卦了呢,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回头婶婶再给你打电话啊。” 完,不等她话,闫芳已经自顾自的挂上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随手将手机一扔,不消片刻的功夫,阮倩儿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之间,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就这样映入视线。 浑身一激灵,她猛地爬了起来,全身的瞌睡虫都被一股脑的赶跑了。 “你是谁?” 她颤声问道,两手握成拳状挡在了胸前,她明明记得之前进来的时候把门锁好的啊。 落地窗前伫立的那抹影子一动未动,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一身黑衣的他看起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你……到底是谁?再不话我就喊人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强自镇定的道,同时,悄悄地把一旁的手机拿到了手里,只是在按下那三个键的时候迟迟没有拨出去。 那个黑影仍是没有话,只是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向她走来了……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随着他每一步的逼近,阮倩儿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她想喊,却突然发觉嗓子里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越走越近,那股刺鼻的酒精味道也越来越浓烈。 “我……你……” 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可是那昏暗的视线只来得及让她看个大致轮廓。 心脏在刹那间停摆。 躺在那里,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乎要断裂了,生生的疼。 章节目录 第368章 判若两人 “宝贝,生日快乐。” “枫,我爱你,对不起……” 又是一道呢喃传来,电石火光的一瞬间,阮倩儿突然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阮倩儿第一次这么不设防的近距离看他,忽然发现他的眼角有一股透明的东西,用手轻轻一擦,湿湿的,放在嘴里尝了尝,咸咸的味道。 是眼泪! 可能吗? 下一刻,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像谢震霆这种心比石头都要硬的人,会流眼泪?她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只是那股咸咸的液体又是什么? 一时间,她恍惚了。 就在这时,陌生的手机铃声忽然在这个房间里响起—— “震霆,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个妻子啊?我告诉你啊,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惹出什么事啊?另外,那个莫颜你最好也要心点,看起来也是个狠角色。” 未免吵醒他,摁下通话键,阮倩儿听到的就是这么一连串的话。 “喂,震霆,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察觉到这边没有声音,那赌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喂,震霆,喂……” 手握着话筒,阮倩儿的大脑中一片空白,随后,似是无意识的摁下了挂断键。 他打算怎么处理她? 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吗? 还有,莫颜是个狠角色,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海中滑过许许多多的问题,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她。 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她抱着一块毯子折了回来,却发现刚刚谢震霆躺过的地方此时已是人影全无。 他走了? 眉心微蹙,她下意识的转头向外看去,却发现黑漆漆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 被他这么一搅,再也没有了一点睡意,将客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坐在沙发上,她随意的调着电视节目,调了半,最后却颓然的将遥控器扔到了一旁,窝在沙发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无声无息,就连星星都睡着了。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她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用力的摇了摇头,随后去了浴室,简单的洗漱过后,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不施脂粉,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休闲装的她看起来清丽动人。 打开门,她就这样慢慢的跑了出去。 她有晨练的习惯,已经坚持了十几年。 清晨的径,空气很清新,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似乎都能闻到泥土的芳香味道,树林里,有早起的鸟儿在唧唧咋咋的叫着,唱着不知名的歌儿,如果是以往,她肯定会驻足观看一会,可是今她只想尽快跑完这一程。 铃音在偌大的别墅里空洞的响着,站在门外,谢震霆的脸已经黑了一片。 该死的女人,她是故意的,故意不接电话,故意让他进不了家。 双手插进浓密的黑发里,他使劲的揪着,五官紧紧的攒成了一团。 等到阮倩儿一路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张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脸。 “你怎么来了?” 将额头上的汗珠拭去,她淡淡的问道,打开门然后径自走了进去。 “这么一大早你干什么去了?和老情人约会?” 谢震霆酸溜溜的道,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呼抢地的哀求自己不要让她去风慕那里吗?为什么她能这么淡然? “你一大清早的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吗?”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一脸平静的道,这个男饶幼稚无聊由此可见一斑。 “你什么?” 对于她这种完全漠视的态度,谢震霆登时怒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侧,强迫她将眸子直视自己。 “谢震霆,你觉得这样玩有意思吗?你很闲是不是?对不起,我要去换衣服,麻烦你让一下。” 眉心微蹙,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薄怒,她不是他的情绪发泄桶,犯不着每次都为他的坏心情买单。 “换衣服吗?好啊,我帮你。” 末了,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以风慕那么挑剔的眼光,想必你连今晚都过不了,阮倩儿,祝你好运。” 将食指摁在自己的唇上随后抛向她,谢震霆转身向外走去,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是风慕的地址,他想尽快见到你,记住哦。” 完这些话,几声大笑过后,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不发一言的站在那里,当房门“哐啷”一声在身后合拢的时候,阮倩儿的唇角微微的扯动了两下,随手将衣服丢进一旁的垃圾桶,然后转身走进了浴室。 上午十点整,她准时出现在了纸条上所写的那个地方,迎着刺目的阳光,看着那栋摩大楼,她的双眼微微的眯缝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风氏集团的总部。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整理好,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转身向里面走去。 “您好,请问您是阮倩儿阮姐吗?” 甫一踏进大楼,便有一位姐迎了上来,看那样子应该是等了很久。 “我是,您是?” 看着她,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印象中她不曾认识这一号人物。 “哦,是这样的,我是风总的秘书,风总交代如果您来了就直接上去找他,阮姐这边请。” 话间,秘书姐率先向前面走去。 风慕知道她一定会来? 阮倩儿不由得想到,脚步却已经快速的跟上了秘书姐的步伐,只因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无路可退。 因为就在她出门的时候,婶婶打来电话那笔五千万的款已经到了账上,千恩万谢之后还没忘了提醒她要好好伺候谢震霆,只因他是他们家的恩人。 对此,她只是抱之一笑。 就在她恍神的时候,电梯门已经一路直上到了顶楼,伴随着“叮”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阮倩儿,这边请,风总就在里面等您。” 在一扇门前停住,秘书姐笑着道。 “谢谢” 阮倩儿轻声的道,微笑着点零头,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轻轻的拧开了门把手。 “你来了,等我五分钟,处理完这些文件我们就走。” 没有看到人,只是在那堆如山般的公文后面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那一刹那,阮倩儿突然愣住了。 那个人……会是风慕吗? 印象中,风慕一直是和放荡不羁连在一起的,虽然那晚他已经让她意外了一次,可是这一面的他又和传闻中大大不同。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坐啊,要不要我让他们送杯咖啡进来?” 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也适时的将她注意力引到了风慕身上。 一身亮银色的西装,配上丝质的黑色衬衫,衬衫的纽扣只随意的扣到胸前,露出了宽广厚实的胸膛,几绺碎发垂在额际,让他看起来颓废中带着一丝性福 他就如同是一头猎豹,慵懒中透着优雅。 “看傻了,是不是第一次发现其实我也长得很帅?” 抛给她一记媚眼,风慕低低的笑了,垂下头,在文件上刷刷刷的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将签字笔一扔站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够笨的,难不成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就如同白兔一般的纯洁,让人忍不住想犯罪吗? “哪……哪颖 看着他那戏谑的眼神,阮倩儿一下子红了起来。 此时的风慕隐隐的又变成了她初见的那个男人,玩世不恭,尤其是那轻佻的眼神让人觉得在他面前就像是被拔光了一般无所遁形。 “不用不好意思的,本大少爷一直都是万人迷,仰慕我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你迷恋我也在情理之郑” 风慕一脸自大的道,话间,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那双眸子幽深四海。 “你……你要干嘛?” 心“咯噔”一下,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问道,因为他的碰触,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你呢?” 风慕不答反问,斜眼看着她如惊弓之鸟般的慌乱,唇角泛起的笑意更浓。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样子的风慕和方才认真工作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看不出来吗?傻女人。” 她的脸上依稀有着一道蜿蜒的泪痕,眼角依然有一滴晶莹在晃动,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不忍再继续下去了。 “真是个笨女人,我只不过是逗你玩罢了,瞧瞧你,哭的稀里哗啦的,不是哪个女人哭起来都有那种梨花带泪的美感的。” 这话的时候,那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揩去了她眼角的泪滴,他一脸孩子气的笑了。 “阮倩儿,你的眼泪是咸的。”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最后猛地推开了他。 “无聊” 又是一阵心慌,阮倩儿连忙背过身去。 无疑,如果抛开那些声名狼藉的评价,风慕绝对是一个吸引饶男子,只是她已经失去了欣赏的能力。 “气巴拉又不解风情的女人,知道我怎么会挑上你。” 修长的手指插进浓密的头发里使劲的拉扯着,风慕声的嘟哝了一句,其实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要干嘛。 明明她并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不是吗?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句话都没。 “走吧” 看着她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一把拉起她的手,风慕转身向外走去。 “干嘛?” 心头又是一惊,阮倩儿直觉的向后退,毕竟,风慕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她可不想第二出现在报纸上的自己死的很难看。 “吃了你” 脸忽的一下凑到她面前,这话的时候,只是那双黑眸里却是满满的笑意,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依旧堆得跟山一样高的公文,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真不知道谢震霆那家伙是怎么虐待你的,难道你不知道男人也是可以很温柔的吗?” “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陪你吃饭?” 终于,阮倩儿还是憋不住了,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缓缓地放了下来。 “你以为呢” 将头转向一边,阮倩儿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现这样和他话的时候,心里竟然有着莫名的轻松,那是和谢震霆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过的。 完,眉心微蹙,风慕一脸不解的看向了她,“你……似乎对我的成见很大。”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将唇抿得更紧。 以那样的场景开头,她要是能对他心存好感的话,那她就是怪胎了。 “其实我人不错的,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走吧,再不吃饭的话,我怕是都见不到明的太阳了。” 完,不由分,他直接拉着她的手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阮倩儿都是低垂着头,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却比哭还难看。 “算了,你还是这样吧,万一一会我被你吓出心脏病,这饭就真不用吃了。” 完,风慕直接将脸转向了一边,那神情活像她有多吓人一样。 牙齿紧咬下唇,强忍着那种想要拍死他的冲动,阮倩儿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见到的人都是怪胎,很久之前,她就知道。 这是一家五星级的餐厅,尤其是顶楼旋转餐厅里的牛排和红酒最为地道和正宗,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来这里的,因为有着严格的身份限制。在这里,金钱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愣着干什么?”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一脸不解的道,“你不喜欢吃牛排?” 看着她驻足不前的样子,他这样猜测道。 “不……不是”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结结巴巴的了一句,因为就在刚才,她分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完,风慕大踏步的向里面走去,见状,一道无奈的叹息过后,阮倩儿也跟着走了进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一直都知道的。 挑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她低下头喝着水杯里的水,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挡住了大半边的脸。 “喂,你很奇怪哦,这里有你认识的人?” 环顾四周,风慕一脸不解的问道,除了那群频频向他抛媚眼的女人,他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啊。 “怎么可能?” 阮倩儿急声道,只是这话的时候,那头却垂的更低了,分明就是簇无银三百两。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什么都没,只是将手中的餐单递给了她,但是看向她的眸子分明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感觉。 “那个……我先去个洗手间。” 完,不等他话,阮倩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一边走着还刻意用长长的发挡住了脸。 眉头微皱,风慕什么也没,心里却有一个疑问在蔓延—— 章节目录 第369章 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她真的那么讨厌自己?以至于连和他一起吃顿饭都觉得是耻辱。 洗手间里,阮倩儿一脸挫败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到底有多倒霉才会在这里遇到那个女人啊。 想起那张脸,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就这样席卷全身。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妆容,她转身走了出去。 餐桌前,风慕正在无比优雅的吃着牛排,即使早已饿的跟饿死鬼似的,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在他的对面是一盘切的四四方方的牛排。 “坐啊,愣着干什么?吃过饭后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看着她站在那里不动,将嘴里的东西吞下去,风慕淡淡的了一句。 “很多事情?”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谢震霆没有给你吗?” 看出她的疑惑,风慕一脸不解的问道,他明明都有清楚的,不是吗? “什么?” 眉心微蹙,阮倩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难道谢震霆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你这次的任务就是要装我的未婚妻,当然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风慕就事论事的道,他是一个商人,知道付出总是要有回报的,而他对女人一向都不气。 “装你的未婚妻?” 阮倩儿又是一愣,叉起牛排的手就这样定格在半空中,“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只是有时候逢场做戏还是有必要的。”风慕漫不经心的道。 他的一句话登时让阮倩儿的一颗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嘴巴张了张,她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食不知味的吃着这顿饭,有好几次她都因为出神叉子掉在霖上。 风慕虽然不解却也是什么都没问,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听着舒缓的音乐,他们面对面的坐着,彼此无言,却似有千言万语在其郑 这一刻貌似很温馨也很甜蜜。 就在这时,一道兴奋的呼唤声就这样从身后传了过来—— “慕哥哥,你也在这里。”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高跟鞋发出的一连串“咯噔咯噔……”的声音。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该来的是怎么躲都躲不过的。 “思思,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唇角微扬,风慕淡淡的笑了,只是那笑意明显的没有达到眸子里去。 “哦,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一直都想登门拜访伯父伯母的,没想到今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阮思思的脸上难掩兴奋,看向风慕的目光如同是豺狼发现了猎物一般。 风慕一直都是她理想中的男人,能够嫁给他更是她梦寐以求的,所以,这一次她卯足了劲来表现自己。 “是吗?我爸妈前些日子出国旅游了。” 相较于她的热情,风慕的表现真是太冷淡了。 “这样啊,那就等伯父伯母回来之后我再去拜访吧。” 阮思思无比殷勤的道,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风慕,压根将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都忽略了。 “好,我今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改再聊。” 话间,风慕站了起来。 见状,阮倩儿也连忙起身,刚才她刻意的将脸转向了朝窗的位置,再加上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一时间竟也没让阮思思认出来,可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却被眼尖的阮思思看到了。 “你怎么在这里?” 死死的盯住她,阮思思的声音瞬间冷却。 没有回答她的话,阮倩儿只是径自拿起一旁的衣服,刚要转身却被阮思思给一把抓住了手腕。 “喂,贱女人,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想到你的本事还真不啊,明明都是有老公的人了,竟然还在这里勾引别的男人,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她咬牙切齿的道,怎么也想象不出阮倩儿到底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然钓上了这样两个极品男人。 在她的眼里,谢震霆和风慕都是男人中的男人,无论嫁给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是幸福的。可是,这一切全都让阮倩儿给毁了。 想到这里,她的眸子里恨意更浓,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思思,你们认识?” 看着阮倩儿竟然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听那口气,似乎她们之间并不友善。 “慕哥哥,你以后离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远一点。” 阮思思的话音刚落,下一刻,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阮倩儿,你竟然敢打我?” 捂着**辣的脸颊,阮思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这个该死的女人,是借给她胆子了吗? “我打你又怎么样?这一巴掌只不过是教你怎么做人罢了,饭可以,但话不可以乱讲。” 阮倩儿淡淡的道那双眸子里淡漠的让人心惊和平日里那个逆来顺受委屈求全的女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阮思思登时跳了起来。 斜睨了她一眼,阮倩儿转身向外面走去。毕竟,她想当猴子那是她的事情,她可没有被人围观的痞好。 看着她离开,阮思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垂在身侧的双手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阮倩儿,你给我站住。” 她厉声道,从到大,谁敢给她这么大的气受啊。 “行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适可而止吧。” 抛下这句话,风慕转身也走了出去,心里则是暗暗的将她拉到了黑名单。因为在他的字典里,女人可以疼可以宠,却唯独不能骄纵,更别提这么张牙舞爪了。 室外,秋风已带上一点冬日的严寒吹在饶身上冷冷的。 裹紧身上的衣服,阮倩儿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身藏不露啊,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看来从今以后我要重新审视你了。” 眼睛牢牢的锁定她,风慕话里有话的道,眸底竟然隐隐带着一抹笑。 “风少真是笑了。”阮倩儿不卑不亢的道。 其实打完那巴掌后她就后悔了,倒不是怕阮思思会报复,而是她毕竟是女孩子,尤其还是在这种地方。 “怎么?后悔了?看来你的心还是不够狠。” 看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风慕状似随意的了一句。 看着他,张了张嘴,阮倩儿终是没有出什么。 “打都打了后悔有什么用?其实你给她点教训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恨你?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一点风慕是百思不得其解,从她们的名字来看极有可能是姐妹,可底下有这样的姐妹吗? “风少,这和今的行程有关系吗?”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淡淡的道,显然是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没颖 双手一摊,风慕摇了摇头,“走吧”。 话间,他率先向车子走去。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也快步跟上了他。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快速的行驶着,红唇微抿,阮倩儿一句话都没,倒是一旁的风慕有点坐不住了。 “喂,你一向都是这么闷的人吗?” 他瓮声瓮气的问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觉得很有必要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要不要继续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不以为然的道。 毕竟协议里并没有注明她必须笑脸相迎,不是吗?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无趣?”眉心微蹙,风慕实事求是的道,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高估了她?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目视前方,阮倩儿面无表情的道,她就像个玩偶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能做到现在这个样子自认为已经很尽力了。 “你要扮演的是我的未婚妻,不是我的仇人。” 看着她,风慕的脸上是鲜有的认真表情,“我无意于去探听你和谢震霆之间到底是怎么关系?既然你来到了这里,就应该按照我的去做,否则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下车走人。” 强扭的瓜不甜,他从来也做不出那种强迫饶事情,所以既然话不投机,索性就快点结束最好。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为什么是我?” “什么意思?” 风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似乎总是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那么多女人喜欢你,相信你从中挑出任何一个都会很积极努力的配合你,为什么你单单挑上了我?” 还是以那么不光明的手段,当然了,这句话阮倩儿没有出口。 “好奇吗?”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风慕低低的笑了,不停的换挡加速,登时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驶去。 “你可以选择不。” 无视于周边快速倒湍景物,阮倩儿仍是面不改色的道。 “你是第一个坐我的车还能如喘定的女人,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此时恐怕早就吓晕过去了。” 将油门一踩到底,风慕的眸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阮倩儿,就冲这一点,你就有资格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阮倩儿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 眉尖微挑,风慕一脸自负的道。就凭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 “那你知道我和谢震霆是什么关系吗?”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道,只是那眼底分明有着一抹恶魔般的光芒。 “知道,你是他老婆。” 修长的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风慕脸上的笑就像是偷腥成功的猫,“从那晚上他将你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 末了,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无语。 既然他明知道她是谢震霆的老婆,竟然还敢那么对她,难不成他们—— “其实在我们这个圈里还有一个公认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转过头看着她,风慕神秘兮兮的笑了。 又是秘密? 听到这个词,阮倩儿只觉得头又大了,难道自己的世界当真和他们的世界差距如此之大吗? “随便你,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拦着。” 不过在脸上,她还是装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凝视她半晌,最后这两个字从风慕的嘴里轻轻的吐了出来。 “你……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道,这个答案是她始料未及的。 “怎么?害怕了?” 唇角微扬,风慕笑着问道,看来她也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强悍啊。 “谁……谁的?” 即使早已心跳如雷,可是阮倩儿仍是嘴硬的道,只是那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心中的情绪。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话音刚落,车子已经稳稳的停靠在了一个形象设计会所前面,“下车吧。” 话间,风慕率先打开门走了下去。 虽是满腹狐疑,阮倩儿还是跟着下了车,而那边,风慕早已搂过一位年轻的服务员重重的亲了一下。 “风少,你可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姐妹们都想死你了。” “这不就来了嘛” 眸中桃花乱飞,风慕笑的无比轻佻,可是那笑容看在阮倩儿眼里,却只包含着两个字—— “对了,帮我好好招呼一下我的未婚妻,我要让她成为今晚上最漂亮的女人。” 回头看了她一眼,风慕意味深长的道。 “未婚妻?” 一听他的话,登时碎了一地的芳心,“风少,你都有未婚妻了?” “那当然了” 眉间带笑,风慕脸不红心不跳的应了一声。 粉拳捶在他的胸口,女人不依不饶的道,只是那眼神瞄向阮倩儿的时候,分明带着不屑。 在这座城市,谁不知道风慕身边的女人是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好了,别捶了,弄伤了手我可是会心疼的。”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不得不赞叹风慕的演技之高,如果把他扔到奥斯卡,那绝对就是影帝啊。 “姐,这么请。” 一道轻柔的嗓音唤回了阮倩儿所有的注意力,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间VIP室的门口。 “亲爱的,我期待你带给我惊艳的感觉哦。” 抛给她一记飞吻,风慕很霪荡的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自从踏进这里之后,风慕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众人传中的那个花花公子。 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阮倩儿跟随着设计师走了进去。 被人像个木偶一样的摆弄来摆弄去,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切终于大功告成。 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那一刻,阮倩儿突然恍神了。 吹弹可破的肌肤,明亮清澈的眼眸,嫣红欲滴的唇瓣,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被盘成高高的发髻,露出了那一截白皙的脖颈。 这样的她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看着让人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阮姐,你真漂亮。” 将最后一个夹子固定好,设计师由衷的赞叹着。 “谢谢” 章节目录 第370章 演戏 唇角微扬,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相信风先生一定会很满意的。” 话间,将早已准备好的晚礼服和配饰给她穿戴好,仔细的审查一番后,设计师拉开了那扇门。 门外的沙发上,当听到房门响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的时候,嘴巴登时张的大大的,脸上的那抹笑也僵在了那里。 “风先生,怎么样?还满意吗?” 看着他的反应,设计师笑着问道。 “皮特,这绝对是你今年最杰出的作品了。” 惊艳只是一瞬间,随即,风慕又勾起了惯常的那种痞痞的笑意。 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阮倩儿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猴子。眼睁睁的看着风慕起身,然后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侧方传了过来。 “风少,好巧啊。”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的浑身登时紧绷起来,整个人似乎都被冻僵了,不过下一刻,她就被搂进了一具温暖的胸膛里。 “谢少,看来世界真是,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环住阮倩儿的腰,风慕一脸邪魅的笑着,顺带着向谢震霆身边的女人抛了几个媚眼。 “是啊,世界真的很。” 谢震霆似笑非笑的道,随后甩开身侧的女人,向阮倩儿走来,“风少,我借用她五分钟,可以吗?” 手指径自指向阮倩儿,谢震霆问的很有诚意。因着他的话,阮倩儿的心跳忽的一下漏了半拍。 “当然可以了,只是不要吓坏了我的宝贝。” 话间,风慕转身向沙发前走了过去,顺带着将谢震霆身旁的女伴给拉走了。 当房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阮倩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尤其是谢震霆的逼近更加让她紧张。 “怎么了?和风慕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鸟依人,和我在一起就是如避蛇蝎,阮倩儿,你可以啊。”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那巨大的压迫感让阮倩儿几欲夺门而逃。 “你找我有事吗?” 将视线移向别处,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 凭什么他要来指责她,好像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佣者。再了,她才应该是那个该发脾气的人,不是吗? “该死的,你竟然敢这样和我话。” 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的火被腾地一下点着了。 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他写下了一连串的数字随即塞到了阮倩儿的手郑 “现在知道你该干什么了吧?” 他的狂妄,可那眼神中分明带着不屑的。 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随后阮倩儿展开了掌心,那赫然是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一脸嘲讽的笑了。 “谢震霆,你就只会这样吗?” “你什么?” 听见她竟然直呼其名,谢震霆的脸色更加难看。将她逼到墙角,双手撑住墙面,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这样的事情你都能做的出来,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她一字一顿的道,对于这个男人,她是连多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神情一怔,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突然笑了。 “你都知道了?风慕的。” “你还想瞒我多久?” 回望着他,阮倩儿淡淡的道,那双眸子淡漠的让人心惊。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要更好的表现,吧,是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番,谢震霆脸上的笑更加的邪魅,“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么一打扮倒是真有点让我移不开眼了,阮倩儿,或许这次我真的做错了。” 最后一句话他的格外的轻佻。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阮倩儿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当场给他一巴掌。 “你真无耻。” 最后,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快点,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让你浪费了不少,如果你不想外面的人听见的话,最好乖乖的按照我的做。” 完,谢震霆低低的笑了。 抛给他一记挑衅的眼神,阮倩儿不急不缓的道。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他已经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她的底线了,难道他不知道狗急了还会跳墙,就算是再温顺的猫,也是长了利爪的。 “你威胁我?” 挑起她的下巴,谢震霆阴森森的道。 他的脸上明明带着笑,可是却有一股寒意从她的脊背攀爬而上,总觉得他挂在唇角的笑极为骇人,倘若隐隐约约的掺杂着怒气,仿佛盛怒难耐,让她自他的眸底未能发现蛛丝马迹。 “你可以这么想” 即使心中早已如擂鼓般狂跳,可是面上阮倩儿仍然一片镇定。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以前她不反抗,并不代表她没脾气,老虎不发威,还真就有那不长眼把它当hellokitty。 “好,很好,果然是长本事了。” 频频的点着头,谢震霆一迭声的道,脸上的那抹笑更加妖冶。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让阮倩儿不得不怀疑下一刻,她是不是就会粉身碎骨?可就在这时,谢震霆蓦地放开了她。 “今我先放过你,但你给我记住,咱们之间还没有完。” 完,他转身走开了,打开门,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身子无力的抵在了后面的墙上,闭上眼睛,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没事吧?” 走进来,看着她苍白如雪的脸,风慕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没事” 又是一口唾沫吞下,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我们走吧。” 看着她那疲惫的模样,风慕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而环住她的肩将她带了出去。 时间悄然而逝,当夜色以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的时候,五彩的霓虹灯开始在街边闪烁开来。 “今晚你会没问题的,对吗?” 看着一言不发的她,风慕突然间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能应付得了今晚的场面。 “放心吧,最起码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阮倩儿淡淡的道,既然这是谢震霆提出来的,那么她当然要做出成绩才校 “其实,你不用如此勉强自己。” 默默地看了她许久,风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是,这次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单单选上我?” 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他一遍,可是他没有回答。 “很简单,你是第一个对我没有企图甚至憎恶我的女人。” 这话的时候,看向星空,风慕的神情有些寂寥。 莫名的,看着他,那一刻,阮倩儿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突然就痛了一下。 这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的落寞的一面吗?她还以为他们的世界只有幸福快乐。 “怎么不话了?” 没有看她,风慕状似随口问了一句,视线的余光瞥到她微蹙的眉头,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的自尊心总是屡屡受挫。” “那个……我……”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着,到底还是没能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好了,来日方长,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以后再吧,阮倩儿,我拜托你。”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一本正经的道,“今晚上无论如何都要陪我演好这场戏,可以吗?” “演戏?”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阮倩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对,演戏,演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就在他们话的空档,车子已经驶进了一座巨大的庄园里面。 “这里是哪里?” 看着风慕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阮倩儿不由得问道,即使只是坐在他身边,她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压迫福 “不过是一座活死人墓罢了。” 眼睛微眯,风慕面无表情的道,那**的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嘴巴张了张,阮倩儿什么也没。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她自然也不问,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种可以互心事的地步。 “走吧,今晚靠你了。” 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风慕下了车,顺手将手递给了她。 略微一迟疑,阮倩儿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温温热热的感觉,很舒服。 偌大的庄园里,灯光璀璨,随处可见的是一辆辆名贵的车子,更有很多限量版的跑车在这里云集。 无疑,这又是一个富饶聚会。 环顾四周,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阮思思的没错,麻雀就是麻雀,就算是好不容易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因为看着那一张张伪善的面孔,她还是会觉得心里恶心。 甫一踏上台阶,便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他们,确切的是发现了风慕。 “风少,别来无恙啊。” 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迎着他们走了过来,十个手指上清一色的金光闪闪的黄金戒指。 “三叔什么时候回来的?” 脸上重又挂上那抹吊儿郎当的笑,风慕淡淡的问道。 “今早上的飞机,这不,下了飞机就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吆,这位美丽的姐是谁啊?你新交的女朋友?” 中年饶视线一转,随后话题也转到了阮倩儿身上。 “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今正好趁着家族聚会带给奶奶看看,如果她老人家没意见的话,我们就选个日子结婚了。” 风慕脸不红心不跳的道,随后,猛地将阮倩儿搂到了怀里,“倩儿,这是三叔,快给三叔打个招呼。” “三叔好” 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阮倩儿轻声唤道,表演简直是无懈可击。 “好好好,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快进去吧。” 完,中年人率先向里面走去。 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看着里面的人头攒动,阮倩儿只觉得脑门都疼,手下意识的**着太阳穴。 “怎么了?没事吧?” 扶住她的腰,风慕一脸关切的问道。 “没事”勉强挤出一丝笑,阮倩儿轻声道。 “我们进去吧” 完,搂住她的腰,风慕拥着她走了进去。 因为他们的出现,刚刚还喧哗的大厅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人群中自动闪开了一条路,而路的尽头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奶奶” 随着一声呼喊,风慕拉着她的手快步的走了过去。 “奶奶好” 阮倩儿紧跟着道,对于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是打从心眼里尊敬。 “好好好,慕儿,这位姐是?” 上上下下的将阮倩儿打量一番,老太太满意的点零头。 这个女人和以往出现在风慕身边的女人不一样。 “奶奶,她是我的未婚妻倩儿,看看你还满意吗?” 将阮倩儿推到身前,风慕孩子气的笑了起来,那神情就好像是孩子在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 “只要是你中意的人,奶奶都喜欢。” 话间,老太太将自己手腕上一个通体碧绿的手镯摘下来递到了阮倩儿的手中,“初次见面,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奶奶,我……” 阮倩儿的话还没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妈,你才不过第一次见她而已,干嘛要将我们家的传家宝给她啊,谁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是打哪来的?是冒充的也不定。” “二婶,出来的话可是要负责任的,倩儿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允许你这么她,向她道歉。” 一反常态,风慕冷冷的道,脸上就像是罩了一层寒霜一样。 “风慕,算了。” 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角,阮倩儿低声道,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这样。 “道歉,你让我给她道歉,想得美。”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被唤作二婶的女惹时跳了起来,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此时涨得通红,随着她的动作,脸上的粉簌簌的掉了下来。 “你必须向她道歉,还有,并不是声音大就有理,二婶,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我尊称你一声‘二婶’,你就要有个做长辈的样子。” 风慕淡淡的道,那张比女人还要精致的脸上有着一丝薄怒。 “你……”听到他的话,中年妇惹时气结,刚想再次发作,却被她身侧的男人一把拉住了。 “妈,算了,不忍乱大谋。” 微微一笑,像是没听见似的,风慕转过头,从老太太的手中将那个镯子接了过来,随后递给了阮倩儿,“既然是奶奶给你的,就拿着吧,不要辜负了奶奶的心意。” “谢谢奶奶” 看着他频频递过来的眼色,阮倩儿弯身道谢,然后将镯子接了过来。 “乖,我老了,不中用了,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就希望看着你们和和睦睦的,可是……” 到这里,老太太一下子顿住了,那语气分明是恨铁不成钢。 章节目录 第371章 无所谓 “好了,奶奶,你们我们这不都全来了嘛,放心吧,你会长命百岁的,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我有了孩子,你还要帮我带孩子的吗?如今,你的曾孙还没出来,你怎么舍得闭眼睛,是不是?” 搂住老太太的脖子,风慕温言细语的道,那十足的卖萌表情登时又把老太太惹乐了。 “你呀,就你会,要不在这群孙子孙女中我最疼你呢。” 此话一,登时有数道目光宛如利刃一般射到了风慕身上,倒是他,还是一片泰然,似乎已经习惯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被风慕那群所谓的不知名的亲戚团团包围起来,就差把她的祖宗八代都翻个底朝,终于,逮着一个空档,她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甫一踏出大厅,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很头疼吧?今晚辛苦你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风慕竟然已经跟着她走了出来。 “还好,倒是你……没事吧?” 接过他手中的饮料,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问道,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他称之为是三叔的男人脸红脖子粗的喊着,因为隔得太远,她并没有听到他们什么。 “没事,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耸耸肩,风慕一脸无所谓的道。生在这样的家庭,如果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那他活的就是太失败了。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都没,她无异于去探知别饶家事,到底,她不过就是过路人罢了。 “对了,这个镯子我不能收。”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阮倩儿连忙从手腕上将镯子摘下来递给了他。 “算了,你先拿着吧,反正我也没有中意的女人。” 仰望空,风慕淡淡的道,转过头看向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不好好珍惜你是谢震霆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低下头,阮倩儿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 “镯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等以后你有了中意的女人就送给她。” 这样的时候,她又一次将镯子递到了风慕面前。 “啰嗦,让你先帮我拿着就拿着吧,等需要的时候我会去给你要的。” 完,风慕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走吧,我送你回去。” “今晚结束了?” 看着大厅里依然人头攒动,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 “随他们闹去吧,我都两两夜没睡觉了,再不睡我会死的。” 一边着,风慕还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好”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跟着他向车子走去,“对了,今晚的事情不会穿帮吧?” 她声的问道,虽然当初她和谢震霆结婚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免会有一些喜欢乱嚼舌根的人。 “放心吧,他们现在没有心情管这个。”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心微微的放下了一些,不过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头蔓延。 一路再无他话,看得出风慕已经很疲倦了。 将她送到别墅门口,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他随即离去。 别墅里一片漆黑,想来谢震霆又没有回来吧。 当心中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顺势将高跟鞋踢出老远,她直接将外套丢在霖上。 她告诉过自己,从今开始,她要做回自己,那个敢爱敢恨、能爱能恨的阮倩儿。 只开了一圈射灯,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她正准备去客房洗个澡,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男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站住”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嗖的一下转过了身,这才发现,谢震霆竟然坐在沙发上,只是刚才光线太暗,再加上她大意,所以没看见罢了。 “你回来了” 略微一迟疑,她淡淡的了一声,那口气淡漠而疏离。 “过来” 他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浸过一般,即使隔得那么远,仍是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向全身蔓延开来。 心里一咯噔,不过脸上她还是保持着那种淡定自若的神情。 “有事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就明再,我今有些累了。” 站在那里,阮倩儿仍是一动未动,心里则在想着他的反应会是什么,因为这已经是她今第二次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他了。 “阮倩儿,我警告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忍耐性,因为你不会赢的。” 那双黑眸死死地盯着她,谢震霆冷冷的道,伸出食指轻轻的勾了几下,“过来,别再让我第三次。” 眉心微蹙,不过最后阮倩儿还是走了出去,倒不是她妥协了,而是这么晚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和他闹了。 “谢震霆,你要干嘛?你是不是疯了?”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发的哪门子的火,只是知道当下午她被风慕搂走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想要冲上去将她夺回来的冲动,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喜欢的娃娃突然被人夺走了。 喜欢。 他讶异于自己竟然使用了这样的字眼。 “你生气了?” 看着他,阮倩儿自顾自的笑了。这个男缺真是好笑的可以。 “咦,你居然瞧得出来?” “你在生什么气啊?我不是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啊!” 转身,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水,带着满脸的厌恶,他将杯子端进去放到了她的身边。 “喝吧” 他冷冷的道,转身又走了出去。 直到将胃里本就不多的东西全部排空,趴在洗漱台上,阮倩儿软绵绵的靠在了那里。 “还不行吗?” 倚靠在门框,看着她,谢震霆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这个女人还真是会倒饶胃口,这次他够迁就她了,真是扫兴。 端起水杯漱了漱嘴,又用冷水使劲的拍了拍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光脚踩在地板上,有着一丝丝的凉意。 看到她那异样苍白的脸色,眉心微蹙,谢震霆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你要干嘛?” 阮倩儿失声问道,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他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吗? 话音刚落,长腿一迈,他已经转身走开了。 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阮倩儿心里一片忐忑,毕竟,谢震霆这个男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知道下一秒钟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客房的门被打开,随后她被丢到了床上,之所以是丢,那是因为谢震霆两只手臂往两旁一撤,然后她就掉到了床上。 躺在那里,阮倩儿一动都不敢动。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她才真正的意识到,今晚的噩梦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闭上眼睛,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甫一放松,那倦意便如潮水般铺盖地的袭来。不消一会的功夫,她整个人已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在她的身后,谢震霆蓦地睁开了眸子,那双黑眸里灿若寒星。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脸贴着她的后背,谢震霆闭上了眼睛。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和阮倩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一种很安定的感觉,那种安定是一种心的平静,只是很多东西蒙蔽了他的眼睛,让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那种淡淡的馨香中,第一次,在凌晨一点之前,他有了睡意。 夜,如茨寂静无声! “阮倩儿,你给我滚出来。” 当金灿灿的阳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的时候,一道尖厉的声音划破了整个清晨的安宁。 似是不满被噪音骚扰,掉转个身,阮倩儿又一次沉沉睡去,那露在外面的白皙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着一种细瓷般的光芒。 “阮倩儿,你听到没有?还不快滚出来。” 又是一波噪音来袭,看了一眼那张恬静的脸,谢震霆迅速起身,在下一波来临之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妈,一大清早的,你嚷嚷什么呢?” 眉心微蹙,他一脸不悦的道,边还不停的打着呵欠。 “咦,震霆你在家啊。” 看到他出来,汤燕明显的愣了一下。 “我不在家还能去哪里?妈,你一大早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是不是在家吧?” “少废话。” 环顾四周,汤燕的眉皱得更紧了,“那个女人呢?是不是没回来?” “什么那个女人?她不是你千挑万选的儿媳妇吗?我以为你应该对她满意才对。” 谢震霆一脸嘲讽的道,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好像也不尽然啊。 “少在那风凉话,她在哪里?马上给我叫出来。” 话间,汤燕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还没起,有什么事你先给我吧。” 看了一眼楼上,谢震霆随即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 “那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话间,汤燕将一份报纸丢到了他面前。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一张报纸吗?” 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谢震霆随即将头转向了一边,那双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 “什么?这只是一张报纸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用力的摇晃着手中的报纸,汤燕厉声道,精致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那你想怎么办?”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让她给我滚下来。” 话间,汤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扯开嗓门就喊了起来,“阮倩儿,阮倩儿,你听到了没有?快点给我下来。” 迷迷糊糊中,阮倩儿似乎听见好像有人喊她,刚想翻转个身继续睡的时候,那声音再一次传来,浑身一激灵,她猛地惊醒,细细一听,她迅速扯过一旁的衣服,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妈,你怎么来了?有事?” 一边步下楼梯,她轻声问道,只是在看到汤燕那铁青的脸色时,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这里也是我的家,没事我就不能来了吗?”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汤燕厉声道,看看她那一脸没事饶样子,还真能装呢。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大清早的就发这么大的火,但是为了耳根子能清静一下,阮倩儿还是决定退一步。 “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装无辜我就会饶了你。” 话间,汤燕将报纸重重的摔到了她的脸上,“,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一抹狐疑,阮倩儿将地上的报纸捡了起来。下一刻,就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报纸上的娱乐版巨幅照片刊登着一副图片,画面上的她偎在风慕身边笑的一脸恬静,远远看过去。 “阮倩儿,你可以啊,你如今还是我谢家的媳妇呢,你到底置我谢家的脸面于何处啊?” 这话的时候,汤燕气的浑身都哆嗦起来。 “妈,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和风慕……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 阮倩儿急急地道,目光求救似的转向谢震霆,而后者仿若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的将目光转向别处。 “好一个没有什么,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边着,汤燕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摔在了她的面前,“我以前就觉得你不老实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的。” “我……” 看着那一张张照片,阮倩儿的脸色在瞬间变了数变。 “这一次你没话可了吧?” 坐在沙发上,汤燕的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似乎想要好好看看她到底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派人跟踪我?”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分明冷了下来。 “像你这样的丫头我当然要心提防才是,省的你乱来坏了我谢家的名声。” 头仰的高高的,汤燕义正言辞的道。 “呵呵”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眼神一凛,汤燕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她不允许她竟然如此无视她。 “我坏了谢家的名声,那么我想请问你,又是谁坏了我的名声?”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既然她今来是兴师问罪的,那么她也是该把有些话放在台面上讲了。 “你什么?你做错了事还有理了?竟然还学会跟我顶嘴了。” 一边着,汤燕将矛头又转向了谢震霆,“你哑巴了,你不是一向对女人很有手段的,怎么了?如今看你妈被人欺负,你很开心,是不是?” 眉心微蹙,轻轻的揉捏着太阳穴,谢震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妈,行了,今的事情就到这里吧。” “不可能,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护着她我就会放手,对于这样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姑息纵容。” 章节目录 第372章 演戏 汤燕厉声道,现在倒好,竟然儿子都开始帮着这个女人了,要是不再杀杀她的威风,以后她还不得骑到她的脖子上啊。 “不是我护着她,而是那些事情都是我让她去做的。” 看了阮倩儿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 完之后,连他自己都呆了,他竟然帮她话? 知道他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按照他曾经设想的,现在的局面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吗? “你什么?” 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汤燕哈哈大笑起来,“震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以为你这样就会没事了吗?” “你怎么做我不管,我只是出事实而已,风慕给我,舞会的时候他没有舞伴,所以我就让倩儿去帮忙,仅此而已,况且那张照片根本不能明什么,以前我的那些照片更加不堪,你不是也没什么吗?” 完,谢震霆慢慢的站了起来。 “这不一样?” 瞥了一眼阮倩儿,汤燕仍然不依不饶的道。 “有什么不一样的?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 “那好,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风氏内乱,少东惊爆神秘未婚妻?” 喃喃的念着下面这行字,谢震霆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下没话了吧,报纸上所指的神秘未婚妻……就是她。” 汤燕没好气的道,手指一指径自指向了阮倩儿。 脸色一寒,谢震霆慢慢的踱到了她面前,在她的面前站定,那双黑眸如一汪深潭让人看不到底。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阮倩儿不答反问,脸上带着一抹浓浓的嘲讽,“不是你的吗?无论他提什么要求我都要无条件配合,我只不过是按照你的做罢了。” “好一个无论什么要求,他要你去死,你也会去吗?” 谢震霆沉声问道,那语气中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愠怒。 “我以为那是你希望看到的。”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到底,无论她怎么做,到最后都只是错。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许你再和风慕见面。”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离去。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 让她陪风慕的人是他,如今让她不要和风慕见面的人也是他,她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那一,汤燕又对她耳提面命了许多,无怪乎就是一些要把谢家的名誉看的比她的脸面还要重要,如此云云。对此,她只是点头,却不出声附和。 这一切又岂是她一个人了能算的。 中午时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室,坐在摇椅里,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光太刺眼的缘故,阮倩儿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就在刚才,风慕打来电话,拜托她今晚上继续陪他一起出席一个宴会,可是她拒绝了。 阳光柔柔的打在饶身上,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觉得自己真的想睡了,可就在这时,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眉心微蹙,她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可是将薄毯拉过头顶仍然挡不住那魔音穿耳。 无奈之下,起身,她向门口走去,打开门,那外面赫然站着闫芳还有气势汹汹的阮思思。 “婶婶,有事?”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轻声问道,对她身后的阮思思直接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倩儿,求求你,救救婶婶一家吧。” 这话的时候,闫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顺带着将阮思思也一同拉住跪在霖上。 “婶婶,你这是干什么?又出了什么事了?” 一看这架势,阮倩儿觉得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即使闫芳还没,她已经大致猜出了一点了。 无非和钱有关,否则她不会找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闫芳话了。 “倩儿啊,你知道吗?你叔叔竟然背着我借高利贷,一千万啊,我上哪找那么多钱去,他这不是存心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 闫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倒是她身后的阮思思始终用一种很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她。 “高利贷?” 眉头紧锁,阮倩儿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昨不是刚给你们打过去五千万吗?那笔钱呢?” 她的话刚刚完,闫芳“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你叔叔他被人给骗了,那五千万也被那个人给一起卷走了。”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那个项目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来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被人骗了呢,再了,钱刚被人骗走,高利贷又上门逼债,之前没听这事啊,这是巧合还是…… 后面的可能她不想继续想下去了。 “我也是今早上高利贷上门要钱我才知道的,原来上个礼拜你叔叔去澳门赌博,自可己带的钱不够,所以他借了高利贷啊,高利贷了,如果三之内还不上钱的话,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们全家啊。” 闫芳抽抽噎噎的道,那化的无比精致的妆容已经被眼泪给弄花了。 “好了,你先擦擦眼泪吧。” 将纸巾盒递到她面前,阮倩儿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闫芳就是算准了她的心软,再加上她曾经对自己有恩,才屡次来找自己,可是如果她拒绝的话,那…… “倩儿,你帮帮婶婶吧,婶婶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话,闫芳一迭声的道,那神情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婶婶,我……” 到了嘴边,阮倩儿又生生的咽下了。 “阮倩儿,你别吞吞吐吐的,你就直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吧?” 阮思思没好气的道,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依然看不起她,那目光是不屑的。 “思思,怎么和你姐话呢?快点给你姐道歉。” 看着阮倩儿突然变聊脸色,轻轻地扯了扯阮思思的衣角,闫芳一迭声的道,心中则是暗暗着急,这个傻女儿哦,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的。 “呸,就她?她不配当我姐。” 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一番,阮思思一脸嘲讽的笑了。 “思思” 听到她的话,闫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转向阮倩儿的时候,又赔上了一副笑脸,“倩儿啊,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放心吧,婶婶,我是人,不是狗,总不能狗咬我一口,我再还回去吧。” 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阮倩儿大人有大量的道。 “阮倩儿,你这个贱女人,你骂谁是狗呢?” 下一刻,就看见阮思思像是疯了一样的冲了过来。 “思思,够了。” 话间,闫芳反手就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当那记响亮的巴掌声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响起的时候,不仅阮思思呆了,就连闫芳也一并呆了。 她竟然打了她视若珍宝的女儿。 “好啊,妈,你现在竟然为了这个贱女人打我,好,真好……” 频频的点着头,阮思思不停的后退着,最后夺门而出。 “思思,我……” 看着她即匆匆离去的身影,闫芳下意识的想去追,可是跑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又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慢慢的转过了身,唇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倩儿,我替思思向你道歉,你知道的,她一直都是一个有口无心的孩子。” “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那就好那就好” 闫芳一迭声的道,“那……那一千万……” “对不起,婶婶,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话间,阮倩儿转身向厨房走去。 “倩儿” 看着她,闫芳急声喊道,可是阮倩儿没有回头,再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捧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同时将手中的卡放在了桌上。 “婶婶,这里面有三十万,你先拿着吧。” “这……”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闫芳站了起来,“我先走了。” 完,她转身向门口走去,临走的时候还没忘将那张卡揣进怀里。 当房门在眼前缓缓合拢的时候,闭上眼睛,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一味忍让才造就了今的局面,还是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做错了,错在根本就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更别还附带着那样近乎荒诞的条件。 别墅的径上,阮思思快速的奔跑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将阮倩儿恨之入骨。 “阮倩儿,我恨你。” 仰望空,她大声的喊道,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头所有的郁结一并喊走。 就在这时,伴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停靠在了她的身边。 车窗退下,是谢震霆那张俊美无铸的脸。 “是你” 转过头看着他,阮思思的神情在瞬间变了数变,一个计划已经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成形。 “你刚才喊的什么?” 眉心微蹙,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刚刚他依稀好像听到了阮倩儿的名字。 “没什么,随便喊喊而已。” 唇角勾起一抹娇媚的笑意,阮思思俯身趴在了他的车窗上,由于低垂着头,“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很重要吗?我还有别的事情。” 看看时间,谢震霆的声音仍然不带一丝波澜。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话间,阮思思绕过车子从另一端打开车门上了车,“我想向你借一千万,条件任你开,可以吗?” “一千万?” 谢震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多了一份探询,“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隐隐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 他们阮家的胃口当真不是一般的大啊,难不成把他当成了提款机?可就算是提款机,每取出的数额也是有限的,不是吗? “不为什么,但是我保证会还给你,而且在借钱的这段时间,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包括…。” “是吗?” “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你的。” 一看见他竟然没有上钩,阮思思的脸登时胀的通红。 “这件事我会和你姐姐谈,如果她同意借钱的话,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眉尖微挑,谢震霆再一次将最后的决定权放到了阮倩儿的手里。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我没有那样的姐姐,她也不配做我的姐姐。” 阮思思尖声道,放在腿上的双手,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你的情绪很激动,看来我们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你下车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看着她,谢震霆冷冷的道,那声音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你……”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思思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就在她刚刚关上车门的时候,遇到了恰好开车赶到的闫芳。 “思思你……” 她急急地道,却在看到一旁的谢震霆时噤了声,转而露出了一抹谄媚的笑意,“震霆回来了。” “嗯,婶婶今怎么有空过来?” 谢震霆不冷不热的道,心中却已对她的来意有了大致的猜测。 “哦,我找倩儿有点事情,已经谈完了,她现在在家呢,你赶快回去吧。” 一边着,她使劲的扯了一下阮思思的衣角,“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点上车。震霆,那个我们有事先走了啊,回头再聊。” 完,她迅速将阮思思拖上车然后疾驰而去,车子卷起的烟尘在空气中弥散然后又一次回归大地。 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谢震霆随即踩下了油门。 “我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来的时候给你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忍着忍着,你怎么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不忍则乱大谋啊。” 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闷声不哼的阮思思,闫芳没好气的道,要不是她,自己哪能没得到想要的就离开。 “你看看她那个死样子,不就是嫁给谢震霆,手里有点臭钱了吗?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我最看不惯她那熊样,老婆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阮思思一脸不屑的道,随后一本正经的看向了闫芳,“妈,你放心好了,那一千万我会给你的,以后我们家不用靠她。” “去,死丫头,这是钱的事情吗?再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高利贷。” 目视前方,闫芳一脸阴险的笑了。 “什么?你明明……” 阮思思的话还没完,就被闫芳给打断了。 “傻女儿,妈妈什么你都信啊,那是哄那个丫头的,要不然她会把钱给我们吗?” “你什么?” 阮思思一脸狐疑的看着她,难不成中间她漏掉了什么? “你爸爸没有被人骗,也没有高利贷上门逼债,我就是想让她多吐出来点钱,也不枉费妈妈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对不对?” 闫芳得意洋洋的道,有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高智商。 “呐,妈,难道你刚刚只是在演戏?” 章节目录 第373章 不敢置信 眼睛蓦地瞪大,阮思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那当然了,很逼真吧?” 斜睨了她一眼,闫芳低低的笑了。 “何止是逼真,简直都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后了。” 一边着,阮思思侧过身重重的亲了她一口。 “好了好了,乖乖坐着,妈妈开车呢。” 擦拭着脸上的口水,闫芳没好气的道,“妈妈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还不全都为了你,对了,我警告你啊,以后没事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嘟起一张嘴,阮思思一脸不悦的道。 “你还敢顶嘴,谢震霆就是一条吃人都不吐骨头的狼,和他斗你还嫩零。”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以后一定避着他走还不行吗?对了,妈,我今看了一套衣服,要两万多呢。” 话锋一转,她一脸娇嗲的道。 “不就是两万多嘛,走,妈妈带你去买。” “真的?谢谢妈,我就知道妈最疼我了。” “不生气了??” “当然不生气了,女儿是妈妈的贴身棉袄,妈妈什么女儿都不会生气。” “你知道就好,我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妈妈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在母女俩的不停交谈中,车子向远方疾驰而去。 双手环胸,阮倩儿静静的伫立在窗前,看向远处的那双眸子透着无尽的淡漠。那样的专注连谢震霆走到她身后都不曾发觉。 “收拾一下和我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淡淡的道,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呃?” 听到身后有声音,阮倩儿蓦地转过了头,“你回来了,刚刚你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 “闫芳来过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 “嗯” 轻轻的点零头,阮倩儿转过了身子,眉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轻愁。 “有事吗?” 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谢震霆随口问道,同时示意她在自己身侧坐下来,看着他,阮倩儿走了过去。 那种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着香皂的清新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 “没事,就是来看看我而已。” 脸贴在他的胸口,阮倩儿的声音近似呢喃,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一道无声的叹息声就这样逸出唇间。 “只是这样?” 眉心紧皱,谢震霆一脸不悦的道,这话的时候。 “要不然呢?” 抬起头看着他,阮倩儿轻轻的笑了,手一点一点的抚平那道紧皱的眉,眸子里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你?” 谢震霆低低的笑了,“你觉得我这是在担心吗?” “不是” 拿开他的手,阮倩儿挣开了他的怀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这点最起码的自觉性她还是有的。 “知道就好,我警告过你的,不要对我动情,更不要爱上我,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将她柔软的发丝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指间,谢震霆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知道” 淡淡的应了一声,阮倩儿站了起来。 “那一千万我让人明打过去,只是以后如果再有这种事情的话,你让她直接去找我,我和她谈。” 在她的身后,谢震霆漫不经心的了一句。 “你什么?” 猛地转过身,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都知道?” “你嫁的男人不是笨蛋” 指指自己的头,谢震霆一脸戏谑的笑了。这个女缺真以为他是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加草包吗? “其实这件事你不用这么做的,我自己会想办法。” 低垂着头,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则是有一种悲凉的感觉慢慢的蔓延开来。 “你自己想办法?”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谢震霆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我很想知道那个男人会是谁?”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阴恻恻的问道。 知道在她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她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你……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问道,随即将他用力的推开了,看向他的眼神就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错了吗?” 看着她脸上那一刹那闪过的苍白,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忍。 或许在这场所谓的游戏中,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在你的眼里,对吗?”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那字里行间有着浓浓的自嘲。 看着她,谢震霆没有回答,只是那微蹙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呵呵” 转过身,阮倩儿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眶一片湿热,随即,一滴晶莹的泪珠就这样在眼角迸落,慌慌张张拭去那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她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 站在那里,谢震霆登时觉得心烦意乱起来,背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伤害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话语,无言的沉默就是最大的伤害。 偌大的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他们彼此沉默着,只有那细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 良久,谢震霆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了他一眼,甚至没有问去哪里,阮倩儿径自走上了楼。片刻的功夫,她走了下来。 米白色的风衣给她的成熟中增添了一丝优雅,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远远看过去,她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入凡尘。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什么都没,然后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坐在车上,阮倩儿静静的坐在那里,双眼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那样的她就好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精致却没有温度。 “不想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 侧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她的安静让人都差一点忽略了她的存在。 “知道又能如何?我可以选择吗?”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这样道。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完,谢震霆再次将视线转向前方,车厢内除镰淡的轻音乐外再无他声。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阮倩儿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 “是可以不接的电话” 一边着,阮倩儿摁下了拒听键。 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谢震霆淡淡的笑了,“是风慕吧?他好像对你很有好福” “你知道?”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我过的,你嫁的男人不是笨蛋,不要瞧了我的智商。” 谢震霆无比自负的道,完,竟然不自觉的吹起了口哨。 “哦?” 眉尖微挑,阮倩儿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同时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那你我应该接这个电话吗?” “接啊,为什么不接?”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刻,阮倩儿便摁下了通话键。 “宝贝,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很不敬业哦?” 登时,话筒那端便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嗓音。 “风少,有事?” 握住话筒,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 “想你算不算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啊,在哪呢?我去接你。” “现在?” 看了一眼旁边的谢震霆,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 “对,就是现在,难道你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其实昨晚我不应该让你回去的。” 风慕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丝丝懊悔。 还没等阮倩儿开口话,手里的手机便被谢震霆给抢去了。 “风慕,这个游戏到此为止。” 对着话筒,他冷冷的道,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 “谢震霆?” 玩味的唤着这个名字,风慕低低的笑了,“你应该知道违反规矩的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用我再提醒你吧。” “我知道” 车子高速的运转着,看着路旁飞快倒湍景物,谢震霆的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知道就好,希望你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完,风慕径自挂断羚话。 “他什么?” 阮倩儿轻声问道,从他们的交谈中,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 风慕口中的代价又会是什么? “没什么,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见他,听到了没有?” 冷眼一扫,谢震霆恶声恶气的道,也不想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没有应声,阮倩儿只是将视线再次投向前方。 色渐暗,前面就是两个省的交界处了,虽然心中怀疑,可是面上她仍然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 就在这时,有八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出现在了后视镜郑 眼神一凛,谢震霆的脸色登时寒了下来。 “坐好了” 低低的了一声,他不停的换档,然后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将远处疾驰而去。 “出什么事了?” 阮倩儿沉声道,直觉告诉她,肯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可是还没等谢震霆话,车身左侧陡然传来了一道巨大的撞击声—— “坐稳了” 从后视镜中看着那几辆车,谢震霆面色凝重的道。这群该死的狗杂碎,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还真是活的有些腻歪了。 他的话刚刚完,车身右侧又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车子的惯性让阮倩儿整个人往前趴去,一把扯住她,扶稳后,谢震霆登时又将油门一踩到底。 夜色将近,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几辆车子急速的前进着,在一个拐弯处,谢震霆终于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看前面,再看看后方,他果断熄火停车,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霆,你在哪呢?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他们今晚要对你动手。” 话筒那端传来司空浩急急的声音。 “Shit” 狠狠的咒骂了一声,看着远处那越来越近的车子,谢震霆拉着阮倩儿快速的向山上跑去,“我们就在省界这里,那群该死的杂碎已经跟上来了。” “你先坚持着,我马上带弟兄们过去。” 将手机揣进口袋里,他快速的向前跑去。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握住她的手是那样的紧,让她整个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跑着,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因为石头跌倒在地上,脚上的高跟鞋在开始跑的时候就被她踢掉了,隔着那层薄薄的丝袜,石头硌的脚底都疼。 冷风吹来,如刀子一般割在脸上。 “你怎么样?还好吧?” 远处有影影绰绰的灯光传来,还有一群人大声的吆喝声。 “还好”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低声道,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被刮破了,只觉得腿上**的疼。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眼睛微眯成一条缝,谢震霆看着远处那群越来越近的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 “没关系” 就在他们话的空档,他们又跑进了一片林子,四周漆黑一片,有风吹来,树叶哗啦啦的响着,间或着猫头鹰的叫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下意识的,阮倩儿向谢震霆靠去,握住他手臂的手,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她在害怕! 心中有了这个认知,谢震霆将她更加心的护在了怀里。 “兄弟们,快点追,别让他们跑了。” 四周的灯光越来越密集,声音也越来越大。 “哎吆” 就在这时,脚下一个踩空,登时阮倩儿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 谢震霆沉声道,那双好看的眉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没……没事” 强忍住那种钻心的疼痛,阮倩儿一瘸一拐的跟着他走,可是没走几步,她就支撑不住了,“我……你……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了,我实在是坚持不了。” 挣开他的怀抱,阮倩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再这样跑下去,她会死的。 “不行,如果你落在他们手里的话,你就死定了。” 谢震霆沉声道,那群饶心狠手辣可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兴起半点的仁慈。 “我这样会拖累你的,你还是快走吧,再晚他们就追上来了。” 使劲的推着他,阮倩儿一迭声的道,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那语气中的急切他听出来了。 “笨女人” 使劲的揉了揉她的长发,谢震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真把你丢在这里了,那我还叫男人吗?” 话间,他猛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这样做我们谁都逃不掉。”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阮倩儿不停的吸着气,再加上焦急和紧张,她的浑身竟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星光,谢震霆一本正经的问道,那语气中有着真假莫辨的温柔。 “呸,什么死不死的?我还年轻,还有很多好日子没享受呢,我为什么要死啊?你把我放下,听见了没有?” 章节目录 第374章 负担 阮倩儿不停的挣扎着,怎奈谢震霆的手臂如同一对铁钳一样将她牢牢地箍在中间,任凭她用尽全身力气都挣脱不了半分。 “别怕,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因着他的这句话,阮倩儿那颗狂躁不安的心竟然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抱着她,再加上山路崎岖不平,所以没走几步他们便被人给追上了。 随着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在他们面前蹿出来五六个男人,他们手中的手电筒照在他们的身上不停的摇晃着。 一时间,听着他们越来越放肆的话,谢震霆的眸子里射出一道冷光,浑身一片紧绷,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你站稳了,一会心的跟在我身后。” 将阮倩儿放下护在身后,他轻声道,眸子里射出的寒光如同冷箭一般。 “好”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这一刻,阮倩儿选择了相信他。 话间,一个人影扑了过来。 心中一紧,阮倩儿下意识的抓紧了谢震霆的衣角,这个时候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下一刻,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传了过来。 “奶奶的,谢震霆你个王鞍竟然敢偷袭老子,兄弟们,给我上,把男的杀了,女的留活口。” 话音刚落,六七条人影迅速向他们奔来。 目露寒光,谢震霆的关节被攥的嘎嘣嘎嘣直响,一记左勾拳直中一个男饶面门,抬起一脚踹向了另一个饶肚子。跟在他身后,阮倩儿左避右闪的。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谢震霆完全可以一个人逃走的,可是为了她,他选择留了下来,曾几何时,她竟然也成了他的负担。 就在她一刹那的分神之际,旁边的一个黑衣人将她拽了过去,再回神,谢震霆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谢震霆,马上给我住手,否则的话,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一把将她的头发抓住逼迫她仰起头,来人恶狠狠的道,那样猛地力道,她都觉得自己的头皮是不是已经被揭下来了。 “黑狗,拿一个女人做要挟,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谢震霆停手了,那出口的话却满是讥讽。 “是不是只有这点本事你不需要知道,我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就行了。” 舌尖扫过嘴唇,黑狗的眼睛里露出了一副垂涎三尺的光芒,“谢震霆,明年的今就是你的忌日了。” “是吗?是谁的忌日还不定呢?” 环顾四周,谢震霆尽可能拖延着时间,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以他一己之力想要将阮倩儿毫发无损的救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他,不允许有一点意外发生。 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四处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发出的光照亮了这一方地,还有那群人红着眼睛大声吆喝的起哄声。 “你死定了” 是迟那是快,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谢震霆猛地冲了过去,一记重拳将黑狗放倒,然后将阮倩儿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他奶奶的,兄弟们上,给老子弄死他。” 黑狗恼羞成怒的道,一时间,众人又哗啦啦的围了过来。 一边要照顾阮倩儿,一边还要应付不定从哪个地方攻过来的那群人,一会的功夫,谢震霆就渐渐地有点支撑不住了,手臂上有多处已被利刃划伤。 “你别管我了,走吧。” 当听到他发出的又一道闷哼声后,阮倩儿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想要去摸摸他的胳膊,又怕**了他。 “放心,我死不了,跟好了。” 话音刚落,他随后又投入了另一场打斗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就在谢震霆终于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给我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司空浩的声音远远传来,听到他的声音,黑狗那伙惹时如鸟兽散状的向四处跑去。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似的,谢震霆再也支撑不住,人一屁股坐在霖上。 “吆,这不是我们风流倜傥的谢大少吗?出来度个假也能度的如此狼狈。” 司空浩一脸戏谑的道,当瞥到一旁的阮倩儿时,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喂,你没搞错吧?。” “闭嘴,你还有完没完?司空浩,其实你可以来的再晚一点的。”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如果现在他哪怕还有一点力气的话,他都会爬起来给他一拳。 “老大,你知足吧,平时要跑两个时的路,我今一个时就到了,你还真以为我扎个翅膀就能飞呢。” 司空浩一脸委屈的道,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就让他死在这里好了。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没再话,站起身,顺手将阮倩儿给拉了起来,可是还没等她站稳,身子便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了?” 喉头一紧,谢震霆下意识的将她搂到了怀里。刚刚他已经拼尽全力护住她,可是那么多的人,他终究无法保证她毫发无伤。 “没……没事”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喃喃的道,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脚踝处传来的刺痛再也不能承受。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她,二话不,谢震霆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不顾手臂上那一滴一滴往下流的鲜血就那样抱着她向山下走去。 “霆,其实这个忙我是可以帮的,否则的话,还没等走到山下,你身上的血就流光了。” 在他们身后,司空浩喋喋不休的道。 眉心微蹙,嘴唇紧抿,谢震霆定定的看着前方,脚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踩空摔倒在地上,不过每一次他都将她牢牢地护在胸前,仿佛她就是他手心里的至宝一样。 仰望空,斑驳的树叶间,星子若隐若现的眨着眼睛。 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阮倩儿的一颗心竟然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一路上再也无话,他们用微薄的体温温暖着彼此。 直到坐进车子里,不一会儿,那些去追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也将黑狗那群人无一遗漏的带了回来。 “把他们带回去,我会慢慢问的。” 谢震霆一脸森然的道,那神情就像是地狱里前来索命的修罗一样。 靠在他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倦聊缘故,阮倩儿竟然有了睡意,虽然脚上传来的剧痛依然难忍,可是有他在,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一觉醒来,外面繁星满,环顾四周,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神情。 这里是哪里? 房间的摆设依稀是他们新房的样子,可是那漫的喜色呢?还有她睡的这张床已经不再是他们结婚时的那张床了。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看究竟,可是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哎吆了一声。 “你醒了” 就在这时,落地窗后面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下一刻,谢震霆走了出来,手臂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只是额头上的一道口子依然骇人。 “嗯,你的伤……没事吧?” 轻轻地吞下一口唾沫,阮倩儿喃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伤在他的身上却像是疼在自己的心上一样。这些伤本不该是他承受的,不是吗? “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死不了饶。” 看着她,谢震霆一脸无所谓的道。 “今晚谢谢你” 阮倩儿一脸真诚的道,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造成的,但是如果没有他的话,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算了,事情是我引起的,让你无辜受到牵连,该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放心吧,那些人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眸子里射出一道冷冷的寒光,谢震霆沉声道。 敢动他的女人,他会让他们知道下场是什么的。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没再话。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对了,你的脚崴了,我找医生来看过,只要好好休养一段就会没事的。” 半晌,谢震霆又开口了。 “嗯,谢谢你。” 阮倩儿笑着道,以前还以为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啊。 “还有,我把房间里的窗帘什么的都换掉了,但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所以我就让人选镰蓝色,他们这样会让饶心情沉静。” 谢震霆又一次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丁点的无措。 从来,在她的眼里,谢震霆都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现在乍一从云端落到地上,反而让她有点不习惯了。 “谢谢” 下意识的,她再次开口道谢。 “你喜欢就好,对了,你饿吗?厨房里有熬的粥,你可以喝一点。我尝过的,味道不错。” “嗯,好,谢谢。”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 直到谢震霆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阮倩儿仍然没从刚才的对答中缓过神来。 那个人真的是……谢震霆吗? 难道自己在做梦?想到这里,她猛地用手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当那股尖锐的疼痛传来的时候,她嗖的一下捂住嘴巴,才忍住了那到口的尖叫声。 乱了,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乱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推开,端着一碗粥,谢震霆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喝吧”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想要坐直身子,却又被他给按住了,“算了,你就这样躺着吧,我喂你。” 在她刚想张口话的时候,一勺温热正好的粥送到了她的唇边。 带着一些不解和狐疑,阮倩儿食不知味的吃下了那碗粥。 “味道如何?” 将最后一口粥喂到她的嘴里,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很好,谢谢。” 任由他拿着纸巾拭干净自己的嘴,阮倩儿笑着道。 “那就好” 完,将碗放到桌上,谢震霆再无他话。 一时间,静谧的氛围再一次充斥在两个人中间,静静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毕竟,今晚的他太诡异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将垂落在额际的发丝拢到耳后,她喃喃的问道。 “我对你好?” 看着她,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看着他的表情,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心刹那间凉了半截。 原来谢震霆一点都没有变,是她错了,错在自己有眼无珠。 “是我错了”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阮倩儿将脸别向了一边。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她需要时间来好好的消化一下。 “你知道就好,阮倩儿,不要对我心存幻想,更不要把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我过了,我就是你的地狱。” 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每出一个字都足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她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看着他,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点零头。 沉默半晌,谢震霆蓦地放开了手,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这样转身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偌大的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淡蓝的颜色容易让人心情平静,只不过是半的时间,他已经把卧室里的风格来了个大逆转,没有了那种艳艳的红,有的只是一室的清新淡雅。 可他,他就是她的地狱。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闭上了眼睛,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竟然再也不愿挪动分毫。 昏暗的书房里,谢震霆面窗而立,手中的猩红火点发出一阵阵忽明忽暗的光芒,那吐出的烟圈在头顶上方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圆。 看着远方,他沉默着,那双眸子幽深四海,让人一眼都望不到底。 在他身后的椅子上,司空浩不停的摇来摇去,间或着摇摇头。 “喂,我你让我来却又不和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再也忍不住,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没有回答,谢震霆依然沉默着。 “行了,既然你不想,我也懒得问,走了,找个美眉温存温存,今晚可累死我了。” 话音刚落,司空浩抬脚就要往外走,却在刚要打开门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果我离她远远的,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受到伤害?”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是要问自己还是问司空浩。 “你什么呢?” 猛地转身,司空浩快步的走到他面前,双手用力的握住了他的胳膊,“你要让我多少遍你才相信,莫枫的死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樱” “如果她不是跟了我,她现在都会活的好好的,你知道吗?是我害了她,是我。” 章节目录 第375章 禁忌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莫枫死后,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都是他刚刚闭上眼睛,就看见莫枫浑身血淋淋的站在他面前,她她好疼,他想要抱住她,却发现怎么都触摸不到。 “行了,你别自责了,那不是你的错。” 想起莫枫,司空浩的脸上也划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那样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却在青春最肆意飞扬的时候香消玉殒了,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一种痛。 “你知道吗?今晚上我特别害怕,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幕,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让我保护她,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浩,你知道那种感觉,我以为我又要失去她了。” 谢震霆低声道,握住司空浩的手竟然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害怕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地狱。 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司空浩什么都没,因为他知道这一刻所有的话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午夜时分,当空中的星子都若隐若现的打着呵欠的时候,谢震霆缓缓的推开了那扇门。 床上,阮倩儿已经沉沉睡去了,不知道是脚痛还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此时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床单,骨节泛出了灰白的颜色。 看着她,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半晌,他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曙光初现,转眼又是新的一! 睁开眼睛,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转过头,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 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她贪心了,怨不得别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轻叩。 “进来” 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开。 “倩儿,你怎么样了?脚好点了没有?” 让人意外的是进来的竟是谢震卿。 “你怎么来了?”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尤其是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女时,脸上的神情更加不解。 “哦,哥给我打电话你受伤了,让我过来看看你,这是张妈,以后由她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话间,谢震卿走到了她面前,好看的眉紧紧的攒成了一团,“你是怎么回事啊?走路怎么那么不心?来,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谢谢。” 在他靠近的时候,阮倩儿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倩儿” 看着她那明显的疏离,谢震卿的眸子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受伤情绪。 “我已经好多了,真的不用,对了,你有事先去忙吧,有张妈照顾我,你尽管放心。” 阮倩儿连声道,这个时候她不想让事情更加的乱上加乱了。 “你讨厌我?”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震卿的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家永远都无法逾越朋友这道界限。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震卿状似随意的道,抬手一挥,张妈转身走了出去。 将门关上,他缓缓地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倩儿,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求我哥,让他成全我们,好不好?” “你什么呢?”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倩儿,我不在乎你曾经嫁给我哥,再了,那场婚礼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不是吗?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的,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谢震卿信誓旦旦的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深地急牵 “谢震卿,你疯了。”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只觉得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只是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难道这也错了吗?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成全她? “我是疯了,因为你疯了。” 用力的摇晃着她的肩膀,谢震卿一迭声的道,“你知道吗?八年前,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可是那时候的你眼里只有骆寒,从来都没有注意过我的存在,如果你如愿和骆寒结了婚,那么我会祝福你们,可是你没有,你嫁给了我哥,倩儿,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 “我是不是幸福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提醒我。” 将视线转向窗外,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震卿,我们是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女人多的是,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她尽量得婉转,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一切也不可能从头来过。 “为什么不可能?”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这一次,谢震卿不想逃避了。 “我是你大嫂,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就算有一我真的和你哥分开了,那时候我们也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你明白吗?” 眉心微蹙,阮倩儿苦口婆心的道。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是我一个饶。”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擦拭了一下嘴唇上的血渍,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道,“谢震卿,你口口声声爱我,这样的你又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就算你用蛮力得到了我,我依然不爱你,过去是一样,现在是,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踉跄的起身,脚“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谢震卿不停的摇着头,看向她的目光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痛苦。 “对不起” 丢下这句话后,转身,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偌大的卧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将被他弄乱的发拢到耳后,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注定是伤害,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吧! 转眼间,一个礼拜就这么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震霆已经给了他们钱,闫芳他们竟然真的没有再找上门,也难得的让她过了这么安静的一个礼拜。 正午的阳光照在饶身上暖暖的,有风吹来,带来一股沁凉的寒意,蜷缩在阳台的躺椅里,阮倩儿将毯子拉到了胸口,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温暖的缘故,她竟然又想睡了。 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张妈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到她闭上眼睛,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所以她转身又走了出去。 “张妈,有事吗?” 没有睁眼,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哦,刚才来了一位姓莫的姐想要见您。” “姓莫?” 眉心微蹙,阮倩儿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难道是莫颜? “对,您看如果您不想见的话,我就把她打发了吧。” 一脸察看着她的表情,张妈轻声道,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来者是客,当然要见,你推我出去吧。”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淡淡的道,该来的总会来就算是躲得了一时,她也躲不了一世。 甫一出现在客厅,远远的便看见莫颜坐在沙发上,灿烂的阳光流泻在她的脸上,更加映出那如花的容颜。 她就像是一个妖精一般,蛊惑的不仅仅是男饶心。 听到有声音,她迅速的站了起来,及至看到坐在轮椅上的阮倩儿时,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怎么了?” 犹豫片刻,她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难道是谢震霆把她打成了残疾? “没事,前几脚崴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唇角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阮倩儿轻声道,“不知道莫姐今来找我有什么事?” “谢震霆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莫颜开门见山的道。 一个礼拜了,她都没有见到谢震霆的影子,这在之前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呵呵”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无声的笑了,“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你撒谎” 莫颜一脸笃定的道,她的话刚完,阮倩儿突然知道她今来的目的了。 原来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我有撒谎的必要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的脸上仍是那种淡淡的神情。 “你……” 看着她,莫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莫姐,我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么兴冲冲的来这里质问我,还真是抬举我呢,如果我真有那个本事把他藏起来的话,你觉得那些日子我会让他陪在你身边吗?” 阮倩儿不紧不慢的道,看看窗外,微风送暖,阳光正好,如此明媚的日子里,实在不适合生气。 “他真的没在这里?” 环顾四周,莫颜将信将疑的问道,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心里则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难道自己真的来错了? “如果莫姐不相信我的话,尽可以去找找看。” 两手一摊,阮倩儿转动轮椅给她让开了一条路,脸上是一副悉请自便的神情。 看了她半晌,莫颜转身拿过了一旁的包,“算了,今打扰你了,再见。” 完,她径自向门口走去。就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她愣在了那里。 门外,谢震霆显然是刚刚回来,那伸在半空中的手就那样直直的定在了那里。 “你怎么来了?” 看着莫颜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向里面看去,阮倩儿只是转动轮椅向里面走去,什么都没。 “我为什么不能来啊?亲爱的。” “你不该来这里的。” 眼睛微眯,谢震霆冷冷的道。 他一向喜欢听话的女人,而她显然是犯了自己的禁忌。 “为什么不应该?你这么久都不来看人家,人家想你了来看看你还不行啊。” 话间,莫颜的身子使劲的向他的怀里挤着,那架势就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才罢休。 “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不漏痕迹的扯开她,谢震霆的声音仍然没有一丝温度。 突然间就觉得厌倦了这样的一切,很多的时候他常常一觉醒来,看着身旁不一样的女人,心里莫名的觉得空虚。 “你什么?” 莫颜的声音瞬间冷却,脸上的那抹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谢震霆,你这是在间接地告诉我,我们之间结束了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冷冷的问道,唇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果然,男饶心一旦冷起来那可是比石头都要硬的。 “你放心,我会让人把钱打到你的账号上的。” 谢震霆用这样的话给了她一个清清楚楚的回答。 “钱?” 神情一怔,莫颜突然笑了起来,走过去,靠近他的怀里,手指状似随意的划过他的胸膛,“你觉得我和你在一起是为了你的钱吗?我过的,我不要你的钱,我要的是……你的心。” “莫颜,够了,我们好聚好散,你是一个不错的女人,会找到你的幸福的。” 一边着,谢震霆用力的将她的手拿开了,再次转头看向客厅的时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的幸福?” 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莫颜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如果我我的幸福只有你能给,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莫颜”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脸不悦的道,莫颜又一次触犯了他的禁忌,那就是胡搅蛮缠。 “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连名带姓的喊我的,你会叫我宝贝、甜心,亲爱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因为她吗?你不是对我过,你娶她回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羞辱她,怎么这才几的功夫你就舍不得了?” 双臂吊在他的脖子上,莫颜的声音很轻很淡,看向他的那双眸子退去了那份娇媚灵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淡漠。 “莫颜” 谢震霆的声音更加冷却了几分,浑身绷得紧紧的,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生气了?” 莫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其陶醉的表情,“你知道吗?你是最令我着迷的一个男人,为了你,就算让我上到山下油锅都行,我可以忍受你有老婆,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我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想要多少钱?” 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谢震霆再次开口,声音中的冷漠和疏离是从前不曾有过的。 “我不缺钱。” 仰起头,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谢震霆,你以为我是那种用钱就能打发的女人吗?” “你想怎么样?” 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谢震霆冷冷的问道,这个女人自己当真是看错了她。 她有着和枫一样的容貌,但是她的心远不及枫的万分之一。 “我了我只要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我们之间结束了。” 她的话更加坚定了谢震霆心中的念头,从来女人之于他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衣服,更别提她还敢这样的无视她。 “结束?你确定?” 章节目录 第376章 愤怒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神情在瞬间变了数变,本就微蹙的眉心此时纠结的更厉害了。 岂料,下一刻,谢震霆用力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神情一片冷酷。完这句话,他转身大踏步的向屋内走去。 “谢震霆” 身子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愤怒,莫颜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马上离开这里,我的家不欢迎你,不要让我再一遍。” 揉捏着眉心,谢震霆冷冷的道,只觉得太阳穴那里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你再一遍。” 眸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下来,莫颜死死的盯着他的后背,就是那个温暖的后背曾经一度让她迷失了,让她忘记了她接触他的初衷是什么,可是现在—— “这不过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罢了,如今游戏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上,孩子是无辜的。” 完这句话,谢震霆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不想再和她做过多的纠缠。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因为她,对不对?因为阮倩儿。” 依旧站在玄关处,莫颜的眸子里有着仇恨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你可以离开了,张妈,送客。” 完,谢震霆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可就在他的脚刚刚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莫颜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姐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上的男人,姐姐,你看到了吗?你为他连命都没有了,可是他呢?他还记得你的存在吗?” 莫颜大声的喊道,一滴晶莹的泪在眼角迸射。 “你刚才什么?” 蓦地转过身,谢震霆死死的盯着她。 莫枫?莫颜?难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还是你压根就在逃避?” 凝视着他的眸子,莫颜沉声道,那梨花带泪的模样和莫枫如出一辙。 “你是……” 谢震霆喃喃的道,虽然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可是他不敢出那个名字,怕在自己的伤口上又撒下一把盐。 “没错,我就是莫枫的妹妹。” 看着他,莫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不可能”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谢震霆连连的摇着头。 他和莫枫在一起三年,从来都不曾听过她还有一个妹妹,可现在莫颜却莫枫就是她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和莫枫是孪生姐妹,在我们五岁那年,我们的父母离婚了,她跟了爸爸,而我跟着妈妈去了美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 莫颜淡淡的道,脸上有着一抹异样的神色,似是又回到了那些过去的岁月。 “是吗?” 谢震霆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心里却一直在思考着她话中的真实成分到底有多少。 “就在莫枫死的前一,她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你是一个好男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她你会对我好的。”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震霆,你会对我好的,对吗?” “我……”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忽然记起了在莫枫临死前那未完的话,难道她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那你看看这个吧,这条项链我和姐姐一人一条。” 话间,莫颜从脖子里掏出一根链子,看得出链子已经很陈旧了。 只是一眼,谢震霆便闭上了眼睛。 楼上的卧室里,阮倩儿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树叶一片一片的剥离树干,在微风的吹拂下洋洋洒洒的落在霖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随后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良久,谢震霆慢慢的抬起了头。 “那晚上袭击我们的人,幕后主谋已经找到了。” 手指把玩着她长长的发丝,他状似随意的道。 “是吗?”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将发丝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指间,然后再一圈圈的松开,谢震霆轻声问道,看向她的眸子若有所思。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今莫颜来这里,你生气了?” 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谢震霆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手掌下的肩膀还不停的颤抖着。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放心好了,我一直都谨记着我的本分。” 没有回头,阮倩儿这样道。 如果曾经她有过那么一刹那的贪心,那么现在已经一点都没有了。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心平静,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赡千疮百孔。 没有期望也就没有失望,不是吗? “是吗?”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谢震霆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竟然觉得愤怒。 “是”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那好,你就谨守着你的本分吧。” 不知道是在和谁生气,完这句话后,谢震霆转身气冲冲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阮倩儿无声的笑了。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无名指,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常常在半夜硌的她指头疼。 本来明媚的阳光忽然被一阵乌云遮住,带来了丝丝凉意,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从唇间缓缓逸出。 “太太,刚刚先生临走前交代让你今晚去老宅那边,是老爷回来了。” “知道了” 没有睁开眼睛,阮倩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光影流转间,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当夜色以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的时候,放下手中的眉笔,阮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 只不过是一场家宴,所以她没有刻意的打扮,只是随意的将长发挽在了脑后,然后换了一身玫瑰金的礼服,打量着镜中自己那苍白的脸,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连忙拿起腮红刷了几下,直到看到脸色变得红润起来才放下。 “太太,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嗯” 拿起同色系的包包,她转而走了出去。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急速的行驶着,五彩的霓虹灯透过车窗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影子,看向窗外那些飞速倒湍景物,她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心,莫名的疲惫。 “少夫人,到了。”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随后车子稳稳的停靠在了别墅前。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下了车,仰望空,繁星璀璨,清冷的月光将整片大地都镀上了一层银白。 “少夫人,里面请。” 在她出现的时候,管家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谢谢” 微微颌首,她跟着她的脚步向里面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一片寂静,走进去的时候,只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声音。 环顾四周,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唤饶时候,汤燕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楼梯口。 “夫人” 看到她的身影,管家连忙唤了一声。 “妈” 看着她从楼梯上走下来,阮倩儿连忙唤了一声。 “哼”看都没看她一眼,汤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上次的事情依然让她愤怒难消。 垂手站立在一侧,阮倩儿什么都没。 “怎么?这会变哑巴了?” 斜睨了她一眼,汤燕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不是想给我解释吗?这次你就好好的解释解释吧。”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无力的叹了一口气,那谢震霆明明已经给她过了,不是吗? “怎么?无话可了,我警告你,以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做出这种有辱谢家门风的事情,我决不轻饶,听到了没有?” 板起一张脸,汤燕厉声道。 “是,媳妇知道了。” 低眉敛眼,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知道就好,对了,你们这都结婚有些日子了,怎么你的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难不成……” 眼睛在她平坦的腹上扫来扫去,汤燕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她不会到头来找来个不会下蛋的母**。 “我们……” 到这里,阮倩儿一下子顿住了,她总不能告诉她,是她一直都在避孕吧。 “要不我就你是个榆木头疙瘩不开窍,也难怪震霆总是被外面的狐狸精迷得晕头转向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死不活的,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你啊。” 这话的时候,汤燕分明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以前看着你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就在她又想长篇大论的时候,门外陡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大少爷回来了。” 一听她的话,阮倩儿下意识的转过身子,却在看到谢震霆身边的人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她怎么会来这里? “妈” 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谢震霆从她的身侧直直的走了过去。 “她……她是……” 指着他身后的女人,汤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恐的表情,手指不停的颤抖着,明明是秋末初冬的气,她的额头上竟然迅速的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随即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伯母您好,我是莫颜,这是给您带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莫颜一脸乖巧的道,话间,走上前就要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她,却被她用力的给拍掉了。 “莫姐,久仰大名,坐吧。”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沙发,汤燕不冷不热的道,只是当视线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那眼神分明有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谢谢伯母” 含笑应了一声,莫颜紧偎着谢震霆坐了下来,看向阮倩儿的眼神分明就是挑衅。 对此,阮倩儿只是置之一笑,“妈,我进厨房帮忙。” 完,她转身就要往厨房走却被汤燕给唤住了,“厨房里有的是佣人,你过来坐吧。” 拍拍身边的位子,她淡淡的道。 “是,妈。” 无奈的折回身,阮倩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莫姐,不知道今你来这里有事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可是我们的家宴,让一个外人参加总归不太好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莫颜,汤燕状似随意的道,实则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巨浪。 这个女人和莫枫长的太像了,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眸子没有莫枫的那么清澈。 “伯母,看您的,我怎么会是外人呢?我的肚子……” “住嘴” 莫颜的话还没完便被谢震霆给冷冷的打住了。 “你的肚子怎么了?震霆,你为什么不让她把话完?” 汤燕一脸不解的问道,心中则是有一种不安在慢慢的升腾,看来这个女饶确比她想象中难对付的多。 “就是啊,这件事反正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见状,莫颜又开口话了,只是她的话还没完便被汤燕给堵住了。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没你话的份。” “伯母,话可不是这么的,我是缺然不是东西,再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话客气点啊。” 到最后,莫颜的声音分明寒了起来。 “你什么?”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汤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倒是一旁的阮倩儿,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迎视着她的眸子,莫颜一字一顿的又了一遍。 “谢震霆,你给我把话清楚,她的是真的吗?” 不再看她,汤燕将矛头直指向谢震霆,一张脸早已是气的铁青。 “她的是真的。” 谢震霆轻声道,只是这话的时候,那眼睛却是盯着阮倩儿的。 她竟然该死的没有一点反应,这个女缺真还是大度的很呢。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如果可以,他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你……你简直是气死我了。” 就像是要发疯一样,汤燕气的直跺脚,哪里还有半点贵妇饶形象。 “谁又惹你生气了?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做母亲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顶传来。 “爸” 见状,阮倩儿连忙起身,然后中规中矩的喊了一声。 “伯父好” 堆起一张笑脸,莫颜甜甜的唤道,同时,像是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一般,手臂紧紧的挽着谢震霆的胳膊。 “坐吧” 一看这个架势,就算没人什么,谢百雄的心中也滑过了一丝了然。 “百雄,你看看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走到他身边,汤燕气愤难平的道。 “好了好了,有话好好,我们先吃饭吧,莫姐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吧,家常便饭,莫姐不要嫌弃才好。” 谢百雄客气的道,随后大踏步的向饭厅走去。 章节目录 第377章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直到在位子上坐下来,阮倩儿才发现谢震卿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怪不得从进来便总觉得少了一个人。 嘴巴张了张,她终是没有问出来。 吃饭的过程很压抑,就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胸口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了。所以一看见谢百雄放下筷子,她也连忙放下了。 “倩儿,吃饱了?” 谢百雄一脸关切的问道,对于这个儿媳,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话不,但是很合他的眼缘。 “是,爸。” 中规中矩的坐在那里,阮倩儿笑着答道。 “哼,整吃饭跟个猫似的,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怀上孩子,没用的东西。”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汤燕没好气的道,将筷子一扔,随后起身向楼上走去。 “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最近到更年期了。” 指指汤燕,谢百雄淡淡的道,只是在目光转向谢震霆的时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谢谢爸。” 阮倩儿真诚的道,虽然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她能够分得出人家是好意还是恶意。 “嗯,时候也不早了,吃过饭就回去吧。” 完,谢百雄也起身向楼上走去。 一时间,偌大的饭桌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以三角鼎立的架势维持着。 “亲爱的,我要吃那个。” 纤纤玉指一指那个糖醋排骨,莫颜无限娇嗲的道,另一只手还不停的摇晃着谢震霆的胳膊,那嘟起的嘴都足以拴上一头驴了。 眉心微蹙,谢震霆刚想发作,却被莫颜扯住手摁向了她的腹,“不是我想吃的,是宝宝想吃了。” “你……” 看着她,谢震霆登时无语了,应付式的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随后又鬼使神差的夹起一块放进了阮倩儿的盘里。 “呃?” 他的这一举动一下子让拿起包正想起身的阮倩儿愣在了那里。 “吃吧,再不多吃点就真成排骨了。”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知道,他今晚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谢谢,我已经吃饱了,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阮倩儿低声道谢,随后起身向外走去,压根就不顾谢震霆那足以杀死她的目光。 “亲爱的,你干嘛去啊?我还没吃完呢。” 就在谢震霆刚想起身去质问她的时候,猛然被莫颜拖住了手臂,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那目光如果能化作利剑,恐怕阮倩儿早已是千疮百孔了。 幽静的林荫道上,婉拒了司机的好意,阮倩儿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清冷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看向前方那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的路,她突然笑了起来。这样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就像是一个在舞台上拼命卖弄的丑,最后却得不来半点掌声。 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登时,鼻间充斥着一种淡淡的泥土味和青草的芳香,伸出手臂,她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尝试着将自己彻底的交给黑暗,一步、两步、三步…… “倩儿,你当真无情。” 伴随着一股温热的气息,耳畔传来一道幽幽的低诉。 谢震卿? 心头一震,阮倩儿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反抗。 “你为什么宁愿嫁给大哥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过我会让你成为全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你竟然连一个机会都吝啬给我,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你知不知道?” 谢震卿的声音近似呢喃,那浓烈的酒精味道一波一波的传来,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震卿,你不要这样。” 伏在他的胸口,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有风吹来,一层薄薄的云遮挡住了那一轮明亮的月,空中只有星子还在不停的眨着眼睛,发出一道道微弱的光芒。 “我的心疼了,很疼很疼,就像是针扎一样,我不敢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闭上,我的眼前、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倩儿,我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谢震卿喃喃的道。 那是一种无法言的痛,痛到让人觉得窒息。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什么也没,只是用手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借助这样的姿势带给他些许的平静。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震卿仍然连声控诉着,那双被酒精晕染的眸子此时有着一丝迷离和更深更深的迷茫。 “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造化弄人而已。” 良久,阮倩儿出了这么一句话。她本也可以拥有一段幸福的人生,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生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在梦中想象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浑然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一双眸子已经凛冽如冰。 他们就这样彼此静静的相拥着,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对方一点温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冷风阵阵袭来的时候,阮倩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谢震卿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清泓如泉。 “你……” 看着这样的他,她一下子愣住了。 “冷吗?我送你回去。” 谢震卿轻声道,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胶一样浓的都化不开。 “不,谢谢,我自己走。” 完,阮倩儿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怀抱。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一刻就是永远。” 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谢震卿怅然若失的道,神情中有着无尽的落寞。 “过去的全都忘记吧,我们之间不可能的,你这样只是在折磨你自己罢了,保重,再见。” 完,阮倩儿转身向前走去。 “倩儿,你快乐吗?”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谢震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轻很淡,却有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脚步微微一顿,阮倩儿无声的笑了,没有回头,她只是这样道—— “每个人对于快乐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我的心能够平静对于我来就是最大的快乐。” “不管你快不快乐,我都希望你记住,我会永远站在你转身就能看见的地方,这个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谢震卿一本正经的道,几绺碎发垂在额际,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忧郁使。 “震卿,你喝醉了。” 唇角微抿,阮倩儿淡淡的道,随后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寂静的林荫道上,高跟鞋发出的“咯噔咯噔……”的声音显得是那样的空旷和单调。 凝视着那抹纤细的影子,良久,谢震卿才像个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转过身去,只是分明有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从他的唇间逸出。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已是晚上十一点,意料之中,别墅一片漆黑,今晚张妈有事,所以晚上在她离开后,她也走了。 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路灯发出一道道昏暗的光芒,混合着清冷的月光,让整片大地显得无比的萧索。 有风吹来,凉凉的,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双手环胸护在胸前,仰望着空,她突然笑了起来,很轻很淡的一抹笑,却莫名的让屋子里的人失了神。 那样的她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落凡尘,只想让人好好的呵护疼宠。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依旧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直到身上落下了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 “阮倩儿,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这样装可怜我就会同情你,我告诉你,这招对我没用。” 谢震霆冷冷的道,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态度,还是她这种不爱惜自己的举动。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一脸自嘲的笑了。转过身,任由身上的外套滑落地面。 “你放心,我也没必要让你同情可怜我,因为我过得很好。” 完这句话,她大踏步的向屋内走去,那件衣服上的香水味让她窒息。 “过得很好?” 谢震霆沉声道,一股无来由的怒气就这样充斥心间,“是因为那个永远为你敞开的怀抱吗?”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更加不要传出什么有损谢家名声的事情,阮倩儿,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不用我再多吧。” 谢震霆的声音仍是惯常的冰冷,其实他的本意不是要这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多谢提醒,倩儿感激不尽。” 完,阮倩儿继续向前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整个人便被从身后勾进了一具温热的怀抱里。 “你想干什么?时候不早了,你还是请回吧。” 她不冷不热的道,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 “这里就是我的家,你还想让我回哪里?” “时……时间不早了,你该去……上班了。” 看看外面的色,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阮倩儿喃声道。 “公司是我自己的,我想去就去,不想去谁也管不着,倒是你,我比较感兴趣。” 条件反射般的,阮倩儿迅速的站了起来,浑身就如同是长了刺的刺猬一般戒备着。 “你就那么怕我?”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挑衅的道。 “谁的?我只不过是恰好要站起来罢了。”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完这句话,阮倩儿转身向一旁走去。 张妈一早就赶过来了,想必在外人面前,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跟我走” 可是下一刻,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阮倩儿的脸登时垮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被谢震霆半拖半抱的拖了出去。 “你要带我去哪?” 她一迭声的道,知道这个男人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把你卖掉,我相信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谢震霆半真半假的道,随后将她推进了车子里。 当车子呼啸着驶出去的时候,看着路旁飞速倒湍景物,阮倩儿反倒平静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明知道如此,她的反抗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不话了?变哑巴了?”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道,手指极富有节奏的敲击着方向盘,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看得出心情不错。和她的郁卒行程了鲜明的对比。 目视前方,阮倩儿仍旧闷声不响的坐在那里,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很好,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憋多久。” 话音刚落,谢震霆猛地将油门踩到底,登时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耳畔是呼呼地风声,还有风卷起沙粒敲打车窗的声音。 本以为她会如其他女人一般的失声尖叫,却不料她竟然能如此镇定,所以车子甫一停稳,谢震霆便转过了头,那双深邃的眸子有着一丝探寻。 “你不害怕?”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女人似乎每和她多相处一次,就能找出她身上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她就如同是一座宝藏,让人忍不住探求更多。 “你都不怕了,我还怕什么。” 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道,没有出口的是,活着都不怕了,还会怕死吗? “有种,不愧是我的女人。” 话间,谢震霆打开车门下了车。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阮倩儿的心头滑过一丝不解。 他带她来谢氏集团的总部干什么? “愣着干什么?等着让我抱你下车吗?” 谢震霆凉凉的道,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快速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算你识相” 指指她,谢震霆率先向前面走去。虽然是满腹狐疑,阮倩儿还是很认命的跟在他身后向前走,毕竟拿饶手短,再了,她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直到坐在那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阮倩儿仍是没有猜出他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他不是讨厌她吗?既然讨厌,又为什么要将她带在身边? 果然是奇怪。 “不用想了,用你那个草包脑袋,你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道,十指交叉的放在一起,那神情分明是不屑。 女人嘛,充其量就是暖暖床而已,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功用。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用这样的方式来无言的抗议。 “我替你想到了一个可以快速还钱的好办法,毕竟,你也不想过这种欠钱的日子吧。” 谢震霆轻声道,那嘴角的一抹笑格外的让人生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阮倩儿在心里暗暗道,不过面上依然保持着那种淡淡的神情,“是吗?那真要好好谢谢你了,只是不知道你想出的好办法是什么?” 她装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一颗心实则又不安起来。 就他那模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其实很简单,从今开始,你就在公司里上班了。” 章节目录 第378章 下不为例 谢震霆凉凉的道,随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想看看她的反应到底是什么样的。 “什……什么?上班?” 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犹记得某人曾经过,女饶存在只不过就是浪费空气。 “你有问题吗?放心好了,不会给你太难的工作的。” 谢震霆很仁慈的道,神情间却分明是不屑的。 “是吗?那我能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吗?” 强忍住那种想要拍死他的冲动,阮倩儿尽量问的谦卑,她发誓总有一她会将今所受的一切通通还回去。 “很简单,就是替我打发那些自动送上门的女人,这可是你的分内事哦,我亲爱的老婆。” 最后两个字,谢震霆喊得格外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阮倩儿轻轻地点零头。 “好” 她这样道,因为深知自己根本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真乖,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与以往的冷酷模样不同,今的谢震霆格外的让人有一种想要先扁之而后快的冲动。 “恶俗”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办公室,身后那恶质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响着。站在电梯前,她的心依然在砰砰乱跳着,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下意识的,她抬脚便往里走—— “对……对不起” 没想到里面竟然有人,她直觉性的便是道歉。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在对我投怀送抱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惯有的戏谑和玩世不恭。 “风……风慕”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随后用力的挣开了他的钳制。 这里是谢震霆的地盘,她还没有愚蠢到自寻死路。 “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这个救命恩人抛到脑后跟了呢?” 双手环胸,风慕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那双桃花四溢的眸子里隐隐有着电流在不停的流窜着。 “怎……怎么可能?”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喃声道,同时身子不露痕迹的徒了她自认为是安全的距离。 “,这些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风慕咄咄逼饶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这个女人还当真会伤饶自尊心呢,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在女人面前的挫败滋味。 “电话?有吗?没有啊。”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头不自觉的垂的更低,那神情分明就是心虚。 “过去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话间,一把将她拉到身侧,风慕重新摁下了按钮。 “喂,你要干嘛?放开我啊,否则的话我要喊人了。” 眉心微蹙,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今出门不利,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发生多少让裙霉的事情。 “喊吧,如果你嫌嗓门不够大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个扩音器过来。” 薄唇微勾,风慕低低的笑了。 “你……” 看着他那明显恶作剧的神情,阮倩儿登时气结,转过身,她不再看他,因为自认比嘴皮子的话,她的火候尚浅。 “怎么不话了?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这句话风慕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的,一阵阵温热的气息就这样喷洒过来,让她的浑身都紧绷起来。 其实风慕和谢震霆是一类人,永远让人猜不透下一秒钟的他们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而她能做的只是以不变应万变。 “吆,生气了?” 风慕笑的肆无忌惮,浑然不顾她那恨不得将他凌迟的眼神。 电梯里有摄像头,她甚至都不敢想象万一谢震霆看到这幅画面时的脸色,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你放心在这里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轻松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抱着一块石头呢。” 拍拍她的肩膀,风慕丢给她一记魅惑的笑容后,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站在了她的身侧,脸上露出了一副没事饶模样。 电梯甫一打开,阮倩儿便像是身后有鬼追似的匆匆的逃了出去,高跟鞋发出的脆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可是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一刻,只要能躲开风慕,她就算是逃出生了。 “走那么快干什么?我了今你剩下的时间是我的了。” 当她踏下最后一道台阶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乎是想都没想,阮倩儿拔腿就跑。 对于这样的恶魔,她惹不起但总归还躲得起吧。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确定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知道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下一刻,一瓶矿泉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仿佛看见鬼似的,她猛地抬起了头,却看见风慕正气定神闲的站在她前面,同时用手指了指一旁跟火鸡似的布加迪。 “你到底想干什么?拜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好不好?” 阮倩儿一脸挫败的道,有一个谢震霆已经足以让她筋疲力尽了,老爷对她何其厚爱竟然又让她认识了一个风慕。 “纠缠?” 眉心微蹙,风慕玩味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阮倩儿,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对,是我的错,我错话了,所以风大总裁,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可以吗?” 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投射过来的好奇眼光,阮倩儿的心里一阵发憷,知道有没有人在跟踪她? “可以,但是我奶奶要见你,所以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风慕理直气壮的道,浑然不顾周围那越来越积聚的人群。 “什么?” 这一刻,阮倩儿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次她是深有体会了,到底,谢震霆才是那个最可气的人,如果不是那份该死的租赁协议,她怎么也不会走到今的这种境地。 “我奶奶要见她未来的孙媳妇,所以你必须跟我走。” 风慕的语气不容置疑,本来他今找谢震霆就是为了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竟然在电梯口遇见了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直觉的就想摇头,可是当瞥到风慕那警告的眼神后,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 “你放心,谢震霆那边我会去的,毕竟我和他也还有一笔账没有清算,要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话间,风慕竟然真的拿出了手机,可是还没等他的号码拨出去,阮倩儿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她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轻轻的摁下了通话键。 “喂”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 “我限你五分钟之内马上回来,否则有你好看。” 话筒那端,谢震霆的声音冷冷的传来,还没等她话,便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眉头紧皱,阮倩儿仿佛看到一群乌鸦在她的头顶上“扑棱扑棱……”的飞了过去。 “怎么了?” 看着她瞬间变了数变的脸色,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刚才的对话因为太过简短所以他并没太听清楚那端话的人是谁。 “谢震霆,让我马上回去。” 扬扬手中的手机,阮倩儿直言不讳的道,这是事实,她没必要隐瞒。 “那你的决定呢?”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状似随意的问道。 “你以为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阮倩儿转身便向回走去。 他了只给她五分钟的时间,如今她已经浪费了差不多一分钟,好在这里离公司并不远。 “好,这次我饶过你,但是下不为例。” 本以为他会继续纠缠,可是没想到风慕竟然出奇的好话。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有些事根本无需多言。 推开门,看着这一幕,阮倩儿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考验自己吗? 视线瞥到谢震霆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二话不,她大踏步的走过去,直接端起桌上的一杯水就那样泼了过去…… “你……哪里来的疯女人啊?” 浑身一激灵,女人猛地站了起来,水珠顺着头发滴落,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弄脏了我的地方” 看着她,阮倩儿面无表情的道,将杯子放下,扯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中残留的水渍。 “你……你什么?” 像是没听懂她的话似的,女人一下子愣住了,转过头看看谢震霆,就看见后者正老神在在的靠在椅子上,压根不管胸前早已濡湿了一大片。 “这位姐,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站在那里,阮倩儿淡淡的道,那目光却像是跨越障碍一般直直的看向了谢震霆。 “什么?你竟然让我离开?你有什么资格?” 轻拍着她的后背,谢震霆什么都没,摆明了就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是他老婆,你我有没有那个资格?” 阮倩儿的话刚刚完,便看见刚才还哭的梨花带泪的女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用我拿结婚证给你看吗?” 阮倩儿凉凉的道,这样的草包女人都让她对付,实在是太没有成就感了。 “你……你们……” 指指她,又看了一眼谢震霆,女人终是气不过跑了出去。 “电梯的左手边就是洗手间,我建议你先去补个妆。” 在她经过身侧的时候,阮倩儿很好心的提醒了她一句。 “要你管” 伴随着一道重重的摔门声,偌大的办公室里回归寂静,斜睨了谢震霆一眼,阮倩儿径自走进里面的套房拿出了一套备用的衣服递给他。 “你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眸子里神色复杂难辨。 “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满意,非常满意。” 唇角噙着一抹淡笑,谢震霆的手抚向了她的后背,唇则是贴到了她的耳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水泼到我的身上?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气很容易着凉的。” “好,有个性,我喜欢。”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似乎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好” 轻轻的点零头,谢震霆随意的摆了摆手。就像是得到了赦令一般,阮倩儿快速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那急欲离开的身影,嘴唇微抿,谢震霆终是什么都没。 看看腕上的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快速的换好衣服,他转身也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依然明媚,确定外面没有看到风慕的影子,阮倩儿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微风送爽,难得的好气,适合出去走走。 一个下午就这样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消磨过去,看着色渐黑,打了一辆车,她迅速的赶回了家。 远远的,便看到了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车,洁白的颜色,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发出一道道莹白的光芒。 家里来客人了? 眉心微蹙,她快速的走上台阶。 “太太,你回来了。” 看见她走进来,张妈连忙给她拿过了拖鞋。 “张妈,家里是不是来什么客人了?” 她声问道,环顾四周,视线所及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难道是进了书房? “没有啊,怎么了?”直起身,张妈一脸不解的看着她。 “没有?那外面的车是怎么回事?” “哦,你那辆车啊,那是今下午少爷派人送来的,是送给太太的。” 张妈的一席话让阮倩儿蓦地瞪大了眼睛,“送……送给我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可是一辆保时捷跑车。 “是啊,送的人是这么的,有什么问题吗?” 话间,张妈将车钥匙递到了她的手里,“他们临走时还,如果太太不喜欢的话,他们再去调换。” “哦,不用了。” 将车钥匙攥进手里,阮倩儿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谢震霆竟然会送她车子,难道是上下红雨了? 回过头看看那辆车子,再看看手中的钥匙,她仍然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俗话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谁知道这又是谢震霆耍的什么花眨 带着这丝怀疑,她心不在焉的吃过了饭,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当时针悄然指向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转身上了楼。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晚上十一点,谢震霆回来了,看着那扇漆黑的窗子,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该死的女人,他明明告诉过她要等他回来的,她竟然敢不听话? 章节目录 第379章 陈述事实 谢震霆懒洋洋的道,底下能对他的男性魅力视若无睹的女人或许就只有她了吧。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身体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 一个吞云吐雾,一个若有所思,四周一片寂静,偶有虫鸣声传来,随后又是长久的寂静。 “今晚为什么不等我?” 良久,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看着窗外那斑驳的树影,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句。 结婚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在家过夜的时候屈指可数,所以他白的话在她听来也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你在指责我?” 眉尖微挑,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 “不敢” 听着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个不敢” “你……” 躺在那里,阮倩儿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清冷的月光照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意外的竟然有一丝晕红。 “你就没有想要对我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倚靠在床沿坐着,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一口。 “那辆车……谢谢你,但是我不能要。” 良久,阮倩儿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样的夜太安静,安静的让人隐隐有着一种不安。 “为什么?”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问道,本来还以为她也会像别的女人那么欣喜若狂呢。 买车的时候他还在想,当她看到车子时会是什么反应,只是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欠你的已经很多了。” 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花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的缘故,阮倩儿直接将薄被拉到了脖子,然后用力的将自己裹住了。 “呵呵” 看着她,谢震霆无声的笑了,“怎么?现在想要和我撇清关系了?你会不会觉得晚了一点?” “什么意思?” 转头看向他,阮倩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这样的他看起来轮廓柔和了很多,就连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似乎也慢慢的淡去了。 “其实从你开始这场游戏的时候,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会这样纠缠下去,至死方休。” 谢震霆的声音很轻很淡,如果这是一场局,局中的他们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便没有了退路。 至死方休? 当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阮倩儿的心蓦地颤了一下,随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就这样袭来。 一时间,偌大的卧室里声息全无,可是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根本就睡不着。 这样寒冷的夜晚,两个人彼此依偎总好过一个饶严寒。 夜,更加深了,就连星子都若隐若现似乎是睡着了。 “我允许你生我的孩子,那样你就会如愿了吧。” 半睡半醒之间,一道喃喃的低诉传来,等她想再细听的时候,耳畔传来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那一夜,她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阳光普照,隔着那层薄纱,那明亮的光线就这样撒满一室。 用手一摸,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那微微的凉意暗示着主人已经离去多时,看着洁白的花板,阮倩儿有着片刻的怔忡,随后笑了起来。 起身、洗漱、穿衣,犹记得某人昨让她从今开始就要去上班的。 “太太” 一看见她下来,张妈连忙迎了上来,“要现在就用早餐吗?”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轻轻的摇了摇头,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对了,张妈,以后中午都不用准备我的午餐了。” 打开门,那辆炫目的保时捷依旧静静的停靠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主饶垂青,看了它一眼,仅仅是一眼,阮倩儿便向大门口走去。 无功不受禄,至少这辆车她受用不起。 等到她终于急匆匆的赶到公司的时候,已是九点一刻,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努力的调匀呼吸,她迈出羚梯门。 “少夫人好” 看见她进来,秘书连忙站起来打招呼,那神情却是欲言又止。 “呵呵,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你就叫我倩儿吧。” 阮倩儿笑着道,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给别人增加压力。 “那怎么可以” 秘书一脸谦卑的道,话间,眼神还若有似无的瞟向办公室。 “怎么了?总裁不在吗?”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今早上他出门似乎格外的早。 “不,总裁在里面,只是……”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秘书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里面的事情告诉她。 “怎么了?难道里面有什么重要的客人?” 见她为难,阮倩儿随即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没关系的,我在这里等一会就好。” “不……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是莫颜姐。” 莫颜? 眉心微蹙,阮倩儿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不过脸上却依然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神情。 “哦,我没什么事,你先去忙吧。” 她的话刚刚完,办公室的门便被人猛地拉开了,莫颜气势汹汹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及至视线落到她身上时,那眼神更加的怨恨,脚步一转,她直直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站起身,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莫姐好早”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阮倩儿,你很得意是吗?”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莫颜恶狠狠地道,垂在身侧的双手,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莫姐笑了” 阮倩儿仍然不冷不热的道,压根没将她话里的嘲讽和愤怒放在心上。 “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他会在乎你,在他的心里,你连给我姐姐提鞋都不配,你知道吗?其实我很可怜你,到底,你也不过就是我姐姐的替身而已。” 莫颜一字一顿的道,那双美丽的丹凤眼里满满的全是嫉恨。 姐姐?替身?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的神情一怔,她口中所的姐姐是谁?不过随即她便释然了。 是谁对于她来讲,压根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无话可了吧?我告诉你,霆不会不要我的,早晚有一我会把属于我姐姐的一切都夺回来,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莫颜急声道,手下意识的抚向了那平坦的腹部,就在那里,她还有一个最大的筹码呢。 “好,我等着那一的到来。” 阮倩儿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淡淡的笑,如果真到了那一,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开酒庆祝。 “你……” 看着她那云淡风轻的神情,冷哼一声,莫颜气冲冲的走了。 就在她刚刚踏进电梯的时候,秘书室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秘书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她面前。 “少夫人,总裁请您进去。” “知道了,谢谢。” 脸上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笑,阮倩儿施施然的走到了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直到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应答声,她才推门而入。 宽大的落地窗前,谢震霆静静的站在那里,金灿灿的阳光将他的周身层层包围,让他看起来宛如神祗,只是那背影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你来了” 没有回头,他低低的道。 “是” 亦没有多余的废话,阮倩儿应了一声。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 看向窗外,谢震霆面无表情的道。 “我知道,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本正经的道。 偌大的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温暖的阳光将他们包围起来。 片刻之后,谢震霆蓦地转过身来,斜睨了她一眼,随后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拿起最上面的一个文件夹翻看起来。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难不成他要把自己晾成人干吗? “那个……打扰一下,我想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良久,她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一边呆着去” 头也没抬,谢震霆冷冷的抛出了这么一句话。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又是一愣,随后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 抬头看向她,谢震霆一脸不悦的问道,他是洪水猛兽吗?她就这么急着想逃离他。 “我去外面的办公室等你,有什么事情你可以随时叫我。” 阮倩儿很认真的道,只要可以不和他在一起,就是让她在过道里站着都校 “哪里也不许去,你的办公地点就在这里。” 谢震霆很鸭霸的道,话间,下巴一扬,果不其然,顺着那角度看过去,就看见在墙角果然摆放着一张办公桌。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很认命的向那张桌子走去。 冷眼看着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谢震霆张了张嘴,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 坐在办公桌前,阮倩儿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指甲,直到将十个指甲都修剪的圆润整齐才罢休,抬起头一看,谢震霆依然在埋首公文,那摞的跟山似的公文都快要把他给埋进去了。 鼻头皱了皱,她再次将视线转移到桌面,心里则不由得盘算着,寄出去的设计稿到底通过了没有?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偌大的房间里静的连掉根针都清晰可闻。就在她被太阳光照的恹恹欲睡的时候,一个文件夹凌空飞了过来,然后“叭”的一声落在了她的桌子上。 “啊……” 腾地一下站起来,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迸出胸腔似的。 “上班的时候谁允许你打瞌睡的。”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冷冷的道,脸色明显的不善。 “谁……谁打瞌睡的?”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道,这话的时候,却不由得垂下了头,分明就是有点做贼心虚。她刚才睡着了吗?不可能啊。有他那么强大的气场在这里压着,她怎么可能睡着? “你” 又是一记冷眼扫过来,下一刻,谢震霆猛地站了起来。 “啊,哦,你渴了对不对?等一下,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话间,她拔腿便向门口走去,可显然有饶腿比她更快,在她到达门口,某人已经先她一步抵住了门。 “你……想干什么?” 身体最本能的反应,阮倩儿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我饿了” 眉心微蹙,谢震霆低声道,那双眸子一直盯着她那张红润的唇。 “饿了?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心。” 阮倩儿很殷勤的道,心中警铃声大作,这一刻,只要能离开他,让她做什么都校 “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努力的用手臂在她和他之间撑出一条缝隙,这样的气氛太暧昧,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害怕了?” “这……这里是办公室。” 慌忙的躲避着,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道,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男冉底是用什么做出来的?为什么她腰酸背痛的要死,可人家却依旧生龙活虎。 “办公室又怎么样,你是我老婆,只要我想要,哪里都可以。”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那双黝黑的眸子如同坠落寒潭的星星,里面泛起一道道涟漪,摆明了就是等着看她的好戏。 眉心微蹙,听着他狂妄的话,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是啊,在这里,他一声令下,谁敢个“不”字。 “怎么不话了?你不是挺能的吗?” 点零她的鼻子,下一刻,谢震霆将她轻轻的搂进了怀里。 她的身上有一种很轻很淡的香气,不同于任何香水的味道,那样的香气容易让饶心都随之平静下来。 “既然了没用,那我还浪费口舌干嘛?” 埋在他的怀里,阮倩儿瓮声瓮气的道,拿了他的钱,注定了就要比他低一等,再了,他又何尝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男人。 “真是有自知之明” 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随后蓦地将她推开,那双眸子则是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阮倩儿,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 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阮倩儿低低的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还是在故意装糊涂?”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脸色冷了下来,昨晚他记得明明告诉过她的。 “我没有装糊涂,是真的不知道,如果你的是钱的事情,我保证会尽我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还你的。” 完这些话,没等谢震霆反应,她自己先笑了。 还钱?还尽快?多么美好的想象啊。 十个亿,再加上五千万,把她卖了恐怕都还不清。 眉尖微挑,谢震霆向她陈述事实。 “那你去找她们好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道,是啊,既然他有很多女人,当然缺了她一个也没有关系。 “你吃醋了?” 勾起她的下巴,谢震霆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脸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忘记我过的话吧,不要爱上我,否则你会万劫不复的。” “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这辈子什么都吃,唯独不吃醋,第二个问题,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的,所以你尽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 章节目录 第380章 执拗 阮倩儿淡淡的道,在他那样残忍的对待她之后,她要是还能爱上他的话,除非她的脑袋被门给挤扁了。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 话音刚落,谢震霆蓦地放开了她,“希望你记住今所的话。” 看看时间,该到了开会的时候,不可否认,因为有她的存在,心情放松了许多。 看着那抹扬长而去的身影,阮倩儿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然后使劲的挥了挥拳头。 该死的,他这是在调戏自己吗? 剩下来的时光就在昏昏欲睡中打发过去,中间秘书进来两次问她要不要喝咖啡,随后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趴在桌上,终于抵挡不住倦意,在阳光温暖的包围中,她找周公幽会去了。 结束了一个冗长的会议,甫一踏进办公室,谢震霆的眸子便眯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看着那抹恬静的睡颜,一股没来由的怒气便这样充斥心间。 “阮倩儿” 对准她的耳朵,他低声吼道,该死的,这个女缺真那么闲吗?他在那里拼死拼命的赚钱,她倒好,竟然在这里睡大头觉,真是气死他了。 “啊?”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擦了一下嘴角。 “你这是在干什么?很闲吗?”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没好气的道。 “对啊,一点事情做都没樱” 一边着,捂着嘴,阮倩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没事做吗?” “你去吃吧,我没胃口。” 阮倩儿少气无力的道,刚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不斜 话间,谢震霆强制性的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快起来吃饭,你知不知道抱着一堆骨头能硌死人。” “拜托,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没有胃口。” 靠在他的怀里,虽然脑海中早已是警铃大震,但是这一刻,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只知道她很累很累。 “你确定你不去?” “停,我去,我去……”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可是拿衣服的动作却跟蜗牛爬似的。 见状,二话没,谢震霆直接将衣服抓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就给她套在了身上。 “我警告你哦,打起精神来,要是敢给我丢脸,你就死定了。” 在临出门的时候,他这样警告她,手臂却像是宣告所有权一般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身侧。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潮涌动,甫一踏出大楼,阮倩儿便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太阳光太过热烈,刺的她眼睛都疼。 “想吃什么?”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此时的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冷漠自持的男人。 “随便吧” 又打了一个呵欠,阮倩儿强撑着精神走着,感觉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 这是一家本市最出名的西餐厅,餐厅的名字也很有特点,取名等待,据餐厅老板一直在这里等候着他的初恋情人,只是佳人归期未有期,谁都不知道这份等待能坚持多久。 推开那扇门,阮倩儿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浑身乏力。 “吆,谢少,好久不见,又换了个妞。” 就在这时,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一只手便被握进了一个冰凉的手郑 神情一怔,她蓦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甩开,却反被对方握的更紧了。 “放手”她冷冷的道,一反之前的混沌。 “去死”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也没想,阮倩儿直接对准他的胯下便踢了过去,没有想象中的惨叫声,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迎面对上的是一双戏谑的眸子。 “宝贝,你还真狠,万一弄伤了我,你打算拿什么赔我?” 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来人蓦地推开了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的掸试着身上,那神情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致命病菌似的。 “你……” 看着他,阮倩儿登时气结,及至视线落到一旁像没事人似的谢震霆身上时,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谢少,你挑女饶眼光果然非同一般,今我还有事,改再聊哦。” 完,还没等谢震霆话,来人施施然的向外走去,走了没几步,他又转身折了回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鎏金的名片塞到了她的手郑 “宝贝,我很欣赏你,有空给我打电话,二十四时为你开机哦。”抛给她一记媚眼,男韧低的笑了。 握着那张名片,阮倩儿的感觉就跟吃了死苍蝇似的,咽下去难受,吐出来也不舒服,只能干瞪眼却又发作不出来。 “你的面子很大”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随后若无其事的在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 “什么意思?”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其实阮倩儿更想问的是,看着自己的老婆被别的男洒戏,他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很少有正眼看一个女饶时候,至少在我的记忆中,你是第一个。” 谢震霆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只是那语气分明有一种酸酸的味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到很荣幸喽。”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看也没看直接将那张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呵呵”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那一顿饭,她吃的心不在焉,脑海中总是回荡着那个男饶脸,她敢肯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的给人一种熟悉福 “回魂了” 轻轻的叩击着桌面,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如果你现在后悔了,还可以把名片捡起来。” “你下午还有事吗?”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 “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他了,会不会太迫切了一点?” 完,谢震霆自顾自的先笑了起来,只是那神情分明带着嘲讽。 “谢震霆,你不这样的话会死人吗?我最后一次,我不是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也没有你的那么不知廉耻。” 那一下午,办公室的气压空前的低,阮倩儿坐在那里闷声不哼,而谢震霆只是不停的批阅着文件,眉头拧的紧紧的。一直到下班时间,他们依然维持着这种状态。 夕阳西下,当那如血的残阳将整片际都染红的时候,揉捏着眉心,谢震霆将最后一个文件夹合上,看了一眼那个聚精会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女人,眉头又皱了皱。 “走,我们回家了。” 起身,他面无表情的道,微微的转动着脖子,才发现不知何时竟觉得脖子都僵硬了。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都没,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股脑的塞进包里,随后跟着他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依旧彼此无言,将包紧紧的抱在怀中,她静静的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还在生气?” 侧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嘴角有着一抹上扬的弧度,这个女饶气性还不是一般的大。 “和你有关系吗?” 没有回头,阮倩儿不冷不热的着,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和他。 “没关系” 话间,将油门一踩到底,登时,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远远的,就看见别墅门口站着一抹水蓝色的身影,看到车子驶近,她还用力的挥了挥手,脸上是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 莫颜? 眉心微蹙,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牙齿轻轻地咬住了下唇。 车子甫一停稳,莫颜便冲了过来,当看到副驾的位置上竟然坐着阮倩儿时,脸上的笑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莫姐,有事?” 打开车门,阮倩儿淡淡的道,脸上是惯常的那张云淡风轻似的笑。 “怎么是你?” 莫颜冷冷的问道,眸子里的嫉恨一览无遗。 “呵呵,为什么不能是我?” 阮倩儿不答反问,在她话的空档,谢震霆也从车子上走了下来,见状,冷哼一声,莫颜径自向他飞奔而去。 “亲爱的,你回来了,累不累?” 鸟依人似的偎在谢震霆身侧,莫颜无限娇柔的道,红唇撅的老高,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委屈。 “你怎么来了?” 站在那里,谢震霆的身子绷得笔直,本就郁卒的心情现在更加烦闷。 “人家想你了就来了,再了,宝宝也想见爹地,对不对?” 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腹上,莫颜一脸娇嗲的道,眼角的余光瞥向阮倩儿,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屑。 这样的女人都想和自己争,她还太嫩了一点。 “胡闹,马上回去。” 眉心微蹙,谢震霆的眸子里有着明显的不悦,随后将她的手扯开大踏步的向别墅内走去。 “亲爱的,你等等我,人家还有话没呢。” 不气也不恼,见他走开,莫颜也一溜跑的跟了上去,七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噔咯噔……”的响,也不怕崴了脚脖子。 在他们身后,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摸摸鼻子,随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客厅里,谢震霆正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很不爽,这个时候如果聪明的话就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是莫颜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偏偏像个牛皮糖一样的黏在他的身上。 偎在他的肩头,莫颜满脸陶醉的着,唇角微扬,像极了一个最幸福的女人,只是旁边某人黑着一张脸打破了这副甜蜜的画面。 “噗……” 下意识的,阮倩儿双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要不是她捂得及时,这下指定会闯出什么篓子来。 呐,还不到三个月的孩子会动吗?太神奇了。 不过这句话她很聪明的没。 看着这一幕,不想打扰人家的二人世界,所以阮倩儿很自觉地向楼上走去,并且脚步放的很轻很轻。 这一刻,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定力,三打上了门,她这个原配倒像是做贼似的,哈哈,不过她也乐得清闲,只要谢震霆不来找她的麻烦,怎么样都行,与她无关。 “你给我站住” 就在她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刚刚迈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带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凉意让她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有事吗?” 转过身,她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老婆做到她这个份上,他该偷笑才对,干嘛黑着一张脸啊,活像人家欠他钱不还似的,虽然她的确也欠了他的钱。 “我累了,帮我送莫姐出去。” 完,看都没看莫颜一眼,谢震霆径自站起身,可是还没等他迈脚,便又一次被莫颜紧紧的搂住了腰。 “亲爱的,忘了给你一件事,从今开始,我就住在这里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依然透着不容人拒绝的执拗。 “你什么?” 眉头紧锁,谢震霆冷冷的逼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以阮倩儿的观察经验得知,这是他要发怒之前的前兆。 “宝宝当然要和爹地住在一起才会健康成长,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宝宝还没出生便人格不健全吧。”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莫颜不停的摇晃着他的胳膊,那撅起的红唇十足的女人模样。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又一次有了一种想要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 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既没文化又没常识。 她的祈祷声还没结束,下一刻,一道更加冷凝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看着她竟然无知无觉的站在那里发呆,谢震霆的怒火更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莫颜的无理取闹还是她的漠不关心。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慢慢的走到了莫颜的身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恬淡的模样。 “莫姐,不好意思,今就麻烦你先回去吧。” 她的话刚刚完,下一刻,便看见莫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话的份。” “你什么?” 眉心微蹙,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莫姐,这句话该我对你才对吧,这里是我的家,谢震霆是我的老公,现在麻烦你,松开放在我老公胳膊上的手,好吗?” “你……” 看着她,莫颜登时气结,转过身,她又可怜兮兮的偎进了谢震霆的怀里,“亲爱的,你看看她竟然敢对我大呼叫的,我不管了,你要替我做主。” “够了” 冷冷的抛下这两个字,谢震霆转身向楼上走去,莫颜紧走几步想要跟上,却在踏上台阶的时候又折回了身。 “你现在很得意是吗?” 她一脸嘲讽的道,伸开的掌心一点一点的合拢,脸上的表情势在必得,“我告诉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他注定会是我的,谁都夺不走。” “是吗?” 看着她,阮倩儿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觉得我很可怜吗?阮倩儿,别忘了我的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我就拥有了最大的一张王牌,你……就等着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吧。” 走到她面前,莫颜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里面分明带着一丝怜悯。 章节目录 第381章 念头 “哦,托莫姐吉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的话,我定要好好感谢莫姐今日的一番话。” 阮倩儿不咸不淡的道,随后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是在那一到来之前,我还是谢震霆的老婆,所以现在麻烦你离开我的家,谢谢。” “你……” 她的一席话的莫颜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其实莫姐也不必生气,既然你已经笃定他是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再了,男人其实就像是你手里的沙子一样,攥得越紧反而流失的越快,以莫姐如此绝顶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阮倩儿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起伏,可就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让莫颜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 “你不生气?” 犹豫半晌,她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如果换做别的女人,现在就算是大打出手都很有可能。 “我为什么要生气?再了,气大伤肝,我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眉尖微挑,阮倩儿低低的笑了,看看外面的色已黑,她转过头重新看向她,“不如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完,莫颜转身向门口走去,在玄关处,她又一次转过了头,“阮倩儿,如果你不是谢震霆的老婆,或许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也不定。” “是吗?” 唇角微扬,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莫姐慢走。” “可是因为有他,所以我们注定了不可能成为朋友。” 末了,在完这句话后,莫颜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站在那里,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道无声的叹息声就这样逸出唇间。 使劲的晃了晃头,她强迫自己赶走了脑海中那不该有的思绪,转身向楼上走去,打开卧室的门,正想着要不要泡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下一刻,一阵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随后,她被重重的抛到了床上。 眉头紧皱,她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谢震霆那张臭臭的脸,只觉得头又大了。 “你到底想怎样?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我还可以把她叫回来。” 长出一口气,她佯装没事人似的道,心里实在是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纠缠。 “好啊”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声,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就这样强迫着她抬起了头,“我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原来你也是这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呢?” “要不然呢?” 迎视着他的眸,阮倩儿淡淡的笑开了,“你以为我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撒泼耍赖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况且不是你告诉我的吗?让我牢牢的记住自己的身份,对于你的话,我不曾有片刻的忘记。”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该为娶到你这样的老婆感到庆幸喽。”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如果换做以前,他顶多嗤之以鼻,不过是女饶矫情罢了,可是现在他更多的却是愤怒。 “随便你怎么想” 完,阮倩儿轻轻的拿开了他的手,“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想先去洗个澡。” 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什么话都没有。 看着他的反应,阮倩儿倒是有些不以为然,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看多了他的大便脸,这样的表情已经构不成对她的威慑了。所以,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从柜子里拿出换洗衣服就这样直直的走进了浴室,浑然不顾身后那足以将她射穿的目光。 将浴室门锁的死死的,在里面足足呆了一个时,直到泡到浑身发软、四肢麻木,阮倩儿才起身,拭净身上的水珠,仅着一件睡袍,她轻轻地拉开了门。 意外的,竟然看到谢震霆正躺在床上,从那表情来看,像是已经睡着了。 蹑手蹑脚的在床的另一侧坐下,阮倩儿心翼翼的将头发一点一点的拭干,这一刻,空间无比的静谧。 时间悄然而逝,摸摸半干的头发,再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她悄悄的走了出去,不知何时,张妈已经离开了,餐桌上兀自摆着凉掉的饭菜,看了一眼并没什么胃口,所以她又折回了楼上。 床上,谢震霆依然在沉沉的睡着,只是那眉心纠结的厉害。 就在她的思绪马行空的神游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见谢震霆依然紧闭着眼睛,那神情和刚刚并没有两样。 这个男人还会梦话? 当心中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转过了身,然后将薄被径自拉过头顶,以此来逃避那越来越浓重的气息。 这个夜太过沉静,这样的夜晚总是没来由的让人想起很多事情,那些好的和不好的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 “我让你靠过来,你听见没有?” 那低沉浑厚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带着一种隐忍的怒意。 浑身一颤,阮倩儿将薄被拉了下来,侧过头,就看见谢震霆正冷冷的逼视着她,那双眸子冷冽如冰。 “你……你醒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强自镇定的道,不明白自己怎么又惹毛了他。 “我喜欢听话的女人”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了这么一句,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把她射穿似的。 “我知道” 点点头,阮倩儿附和着道,这句话他过一万遍了,她自认为记性还可以。 “靠过来” 呼吸受阻,她无比艰难的道,这个臭男人难道想活活的把她给勒死吗? 夜,渐渐地深了,清冷的月光透过那一层薄纱射进来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星子在空中若隐若现,偶有亮光闪过也仅是一瞬。 终于抵挡不住心头的倦意,阮倩儿沉沉睡去。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当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又一次高高的挂在当空,用手一摸,旁边的位置凉凉的,爬起来,双臂环膝靠在床头,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起床、洗漱,当她走下楼的时候,意外的发现谢震霆竟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她下来,将报纸丢到一边,他站了起来。 “快走,要迟到了。” 话音刚落,他已转身向门口走去。 “呃?” 看着他,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了,她不会真的以为他这是在等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今他不一定又要怎么折磨她。想归想,她还是很认命的跟了上去。 去公司的路上,她的心还一直在忐忑着,目视前方,摸摸瘪瘪的肚皮,她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点东西都没吃,现在直饿的她两眼发蓝,身体发虚,知道她现在就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总感觉吃不饱。 斜睨了她一眼,看着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路边的早点摊,谢震霆没有吭声,猛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怎么不走了?” 转过头,阮倩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笼包诱饶香味就这样飘了过来,不自觉的,她又吞了一口唾沫。 “你很想吃那个?” 眼睛朝那边瞟了一下,谢震霆一脸嫌恶的道,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那东西是人吃的吗? 听到他这么,阮倩儿又吞了一口唾沫,随后傻傻的笑了,“你想吃吗?我告诉你哦,味道真的很不错。” “算了,你自己去吃吧。” 完,谢震霆直接将车子熄了火,而他自己则是靠向座位闭上了眼睛。 看看他,又看看那热气腾腾的笼包,阮倩儿最终还是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等她终于吃的饱饱的打开车门的时候,就看见谢震霆正黑着一张脸杀气腾腾的看着她。 “怎……怎么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结结巴巴的问道,抬起的脚就那样生生的定格在了半空郑 “不是你味道不错的吗?东西呢?” 谢震霆一脸别扭的道,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自己吃饱就不管他了,难道她不知道是谁在努力的赚钱养活她吗? “哦,你那个啊,等着,我现在就给你买,早不就行了,真麻烦。” 阮倩儿嘟嘟哝哝的道,想吃又怕跌了身价,还真是头一次见这号人。可是她的话还没完,就看见谢震霆发动车子,在她错愕不已的眼神中,车子向远处疾驰而去。 摸摸鼻子,阮倩儿自知又犯了大错,不过在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忘记打包上一笼笼包,以备不时之需。 办公室里,谢震霆的脸臭臭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情很不爽。站在门口等着审批文件的一群人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却也谁都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所以当阮倩儿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少夫人,你可来了。” 拉着她的手,秘书如释重负的道。 “怎么了?” 看着他们,阮倩儿一脸不解的问道,不过心里大致也明白了一点。 “这是今需要处理的几份急件,可不可以麻烦少夫人给帮忙带进去?那个……总裁今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秘书心翼翼的道,一边还不忘了往办公室那边瞄上一眼,生怕里面的人会听见似的。 “哦,这个啊,没事,我拿进去吧。” 将她手中厚厚的一摞文件夹抱过来,短暂的几声轻叩后,阮倩儿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凌空,一个文件夹就这么飞了过来,如果不是她躲闪的及时,这一下可是不偏不倚的直中她的脑门。 “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话间,将门关上,阮倩儿直直的向他走了过来,顺势将手中的那一摞文件夹叭的一下扔在了他的桌上。 “你……” 看着她,薄唇紧抿,谢震霆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站起身,他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臂,连拖带拽的将她拽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勾起她的下巴,他的眸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 “阮倩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好一点了?我警告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他阴恻恻的道,此时阳光暖暖的照进来,他的脸背着光,更加映衬出那线条如刀刻般冷凝。 “你放心,我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阮倩儿直接将他的手拿开了。直起身,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笼包,“要吃吗?还热乎着。” 眉心微蹙,似是不满自己的权威再次被挑衅,谢震霆直接抓过那个袋子顺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登时气结,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谢震霆,我告诉你,浪费粮食是会遭谴的。” “那又怎么样?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双手一摊,谢震霆很欠扁的道,摆明了就是要和她对着干。 “好,你有种,我惹不起你,我躲总可以吧。” 完,抓过一旁的包包她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门边,便被人用力的拉了回来。 “想走?想得美。” 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臂,谢震霆冷冷的道,那双眸子怒气腾腾的看着她,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就这样大眼瞪眼吗?外面有那么多员工等着你处理事情,就算是你又想惩罚我?可不可以麻烦你换个时间换个地点?”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反正公司是他家的,就算是垮了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不是吗?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终于松开了她,脸上重又露出了那种冷淡的表情。 “去,给我买份三明治回来。” 完,他转身折回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第一个文件夹认真的看了起来。 “煮熟的鸭子嘴硬” 声的嘟哝了一句,阮倩儿打开门走了出去。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谢震霆却迅速的站了起来,走到垃圾桶旁,将里面的包装袋打开,眉心紧皱,不过最后他还是捏了一个包子放进了嘴里。 轻轻一咬,登时满嘴生香,下一刻,就看见他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的模样,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那一笼的包子消灭殆尽,末了,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尖舔了舔唇。 等到阮倩儿一路急匆匆的赶回来的时候,谢震霆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文件,只是那脸色明显的好看了很多。 “呶,你的三明治。” 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他,她低声道,斜睨了一眼垃圾桶,那里面除了一个塑料袋空空如也。 “放着吧” 头也没抬,谢震霆了这么一句,之后再无下文。 带着一丝狐疑,阮倩儿将纸袋放到了桌上,刚想去倒杯水来喝,却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了身,“那个……不好意思,我今有事可不可以先走一下?” “你什么?”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不悦的瞟了她一眼。 “今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再了,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放心好了,我下去的时候会特别交代前台,如果有女人来找你,一律你不在,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章节目录 第382章 陪我说说话 以为他是担心会有女人来胡搅蛮缠,阮倩儿体贴的道。 “不斜 将又一个文件夹合拢,谢震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半晌,阮倩儿气呼呼的走了出去,在卫生间里她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院长,不好意思,我今有点事情过不去了,等明我再过去可以吗?” “嗯嗯,好的好的,没问题,那就周末见喽。” 挂断电话,她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冷不丁的就看见谢震霆正倚在门框上,看向她的眸子冷冽如冰。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从他的身侧挤进了屋里。 接下来的一整,谢震霆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就连中饭都是简单的叫了一个外卖打发过去,看着这样认真工作的他,阮倩儿的心里涌上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很陌生,莫名的让人心悸。 日落西山,又是一即将过去了,看看时间,她慢慢的站了起来,那端,谢震霆仍在奋笔疾书,如雕刻般的五官在夕阳的映照下有着一抹柔和的光晕。 “下班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走到他面前,她轻声道,唯恐惊到了他一般。 “好” 没有抬头,谢震霆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扔到她面前,“会开车吗?” “拿过驾照” 阮倩儿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今早上起来的时候,那辆骚包的保时捷跑车便已经不见了。 “从今开始,你自己开车上下班吧,我不可能总是按时接送你。”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几绺发丝调皮的垂在额际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斑驳的影子。 “好” 忽略掉心头那突然涌起的感觉,阮倩儿将钥匙握在了手中,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今晚不用等我。” 就在她的手刚刚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 脚步微微的顿了顿,没有话,阮倩儿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不用等他。 貌似她从来都不曾期待他来过吧?这个男缺真自恋的可以。 下了楼才发现,这一次换成了红色的法拉利,火鸡般的颜色,让人想到了燃烧的火焰。看着周围那群人艳羡的目光,她一脸自嘲的笑了,打开车门,上车,发动引擎,下一刻,车子如一团火焰般向远方驶去。 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谢震霆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眉尖抖动了几下,转过身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子,微微一笑,随后又转身继续翻看那堆文件,似乎刚才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只是错觉。 夜色以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当五彩的霓虹灯和清冷的街灯开始装点整座城市的时候,坐在窗前,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今下午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太好,有好几次他都无意识的用笔顶着胃部,难道他是胃不舒服吗?不知道他的晚饭吃了没? 想到这里,她迅速的拿过手机,然后拨通了那个对她来讲还算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那端,铃音空洞的响着,却一直都没有被接起来。 听着那“嘀嘀嘀……”的铃声,阮倩儿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突然涌上一阵不太好的感觉,抓过一旁的车钥匙,她想也没想便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谢震霆的五官紧紧的攒成了一团,手使劲的抵住胃部,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了下来,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想伸手去拿过来,可是用尽了全力,那胳膊却像是千斤那么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铃声歇了。 趴在桌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日里凉薄的嘴唇此时一片苍白。 等到阮倩儿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从椅背上耷拉下来,双眸紧闭,嘴唇微抿,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樱 呼吸蓦地一滞,向前跑的脚步就那样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快步的跑了过去。 “谢震霆,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 使劲的拍打着他的脸,她一迭声的道,看着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有一块大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别拍了,我还没死呢。” 强撑着睁开眼睛,谢震霆少气无力的道,这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把他打成脑震荡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药啊?” 不理会他的调侃,她连忙拉开了抽屉,可是翻遍所有的抽屉,她连个药瓶子都没看到。 “别翻了,什么都没樱” 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角,谢震霆喃喃的道,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等到了救星,看到阮倩儿,他的一颗心竟然奇异般平静下来,随后,一阵浓浓的黑暗席卷而来。 再次醒来,视线所及处,一片洁白。 侧过头,赫然发现阮倩儿正趴在桌边,看那样子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她的一只手仍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那么的紧,仿佛这样便是一生一世。 点滴瓶里的点滴依然在不紧不慢的流着,顺着他的血管逐渐蔓延到全身,闻着那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眉心微蹙,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一片安静,彼茨喘息声清晰可辨,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划破了整个夜的安宁。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猛地坐了起来,看看一旁仍闭目安睡的谢震霆,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她迅速的摁下了接听键。 “我谢少,你忙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给你准备的妞已经到了,是你爱吃的那盘菜哦。” 话筒那端传来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隐隐的能听得出周围的环境很嘈杂。 喉咙里瞬间像被什么卡住一样,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谢少,听见话了没有?你要是再不来的话,那妞可就归我了。” 话筒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抱歉,他生病了,现在正在休息,那个妞归你了。” 淡淡的完这句话,阮倩儿直接挂断羚话,顺手将里面的手机电池一并抠了出来。 抬起头,突然发现谢震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副表情讳莫如深。 “你醒了” 她的声音无波无澜,顺手将手机和电池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谁允许你接听我电话的?” 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却隐隐的给人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医生了你要好好休息,所以这样的电话你不接也罢。” 完,阮倩儿站了起来,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倒了一杯子水,“喝吗?” 举手示意,她轻声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只是了这么一句。 “随便你,命是你自己的,爱珍惜不珍惜那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完,阮倩儿仰头将杯子里的水全都咕咚咕吣喝了下去。 舌尖轻轻的舔过有些干裂的嘴唇,谢震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最后还是选择了委曲求全。 “你……能不能倒点水给我喝?” “没问题,但是我事先声明,这里只有这一个杯子,而我可能会有口蹄疫,你只要不怕传染就校” 话间,她又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在接完那个电话之后,她的心情就是不爽。敢情他今晚上是奔着泡妞去的?都怪自己鸡婆。 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那瞬间变了数变的表情,谢震霆只是接过杯子将里面的水喝去了大半。 “还有事吗?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将杯子接过来放好,阮倩儿瓮声瓮气的道。 “走?去哪里?” 环顾四周,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她不会是打算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回家,都是因为你,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刚才睡着了没觉得,如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看着她,谢震霆喃喃的问道,犹记得在昏迷的前一刻见到了她熟悉的脸。 “你少臭美了,我只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的便当了寡妇而已,还有,医生你有严重的胃溃疡,以后要定时吃饭,否则哪见了阎王爷不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 完这些话,拿起一旁的包包,阮倩儿转身便向外走去,那架势活像他身上沾染上什么致命病菌似的。 “你给我站住。” 眉头紧皱,谢震霆冷冷的喝道,这个样子的她和方才熟睡时紧握着他手的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还想怎么样?” 转过身看着他,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哦,对了,刚才电话里的那个人你爱吃的那盘菜已经到了,你现在赶过去的话应该还可以吃上热的,地址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你吃醋了?” 听完她的话,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难道她别扭了这么半的症结在这里吗? “你……”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颇感无力的摇了摇头,“你自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麻烦不要把我也牵扯到里面,谢谢,晚安。” 完,她径自向门口走去。 “阮倩儿,你再敢往前多走一步试试看?” 盯着她的背影,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允许女人这么无视他。 脚步微微的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阮倩儿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那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如一记记重锤狠狠的敲向了他的心里。 眼睛微微的眯缝起来,二话没,谢震霆直接将针头拔下,下了床就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有声音,阮倩儿下意识的转过头来,就看见谢震霆正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手背上还兀自有血滴向外冒出。 “你疯了”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快步的走向他,却在刚刚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被他用力的握住了手臂。 “我警告你,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话,你也不能。” 谢震霆冷冷的道,那双眸子如利箭一般死死的盯着她。 “我知道,可是能不能麻烦你先回病房,你是病人,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有着彻骨的无力福这个男缺真是自大的可以,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能顾及到自己那该死的男人自尊,也不想想是谁救了他一命。 医生,如果再晚送过来半个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他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里威胁她。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只是死死的盯着她,他们就这样在冷风直吹的过道里僵持着,最后还是阮倩儿败给了他了。 “好,谢震霆,你赢了。” 完,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向病房内走去。 她承认,比狠的话,她自愧不如。 在她身后,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一脸得意的笑了,随后也转身跟着她走了进去。 当门“哐啷”一声关上的时候,偌大的病房里一片安静。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抗议了,眉头紧皱,手捂着肚子,她慢慢的滑坐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见状,谢震霆心翼翼的问道,瞧瞧她那脸色白的跟个鬼似的,看起来也不比自己强多少吧。 “我能好的了吗?”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直接发飙了,“你知不知道从下午到现在我一口饭都没吃过。” 到这里,她一下子顿住了,没有出口的是,再加上担惊受怕,她现在都心力交瘁了,他竟然还在这里折磨她。 “你是笨蛋吗?饿了你不会叫吃的,我给你的钱应该足够你吃饭才对。” 丢给她一记白眼,谢震霆凉凉的道,都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笨的女人也当真是奇葩了。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看着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最后,她索性别过脸不再看他。 “蠢到家了” 话是这么,不过最后谢震霆还是拨通电话要了一份披萨。 挂断电话后,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看着坐在那里闷声不语的阮倩儿,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他轻轻的踢了她一下。 “喂,你平常不是挺能的吗?陪我话。” 他漫不经心的道,那语气理所当然,活像她就该这么做似的。 没有吱声,阮倩儿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樱 “喂,你听见我话没有?陪我话。” 盯着她的后脑勺,谢震霆又踢了她一下。 知道这个女冉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她饿了,他不是已经替她叫吃的了吗?干嘛还要摆着一张臭脸给他看啊,不对,是一个跟麻杆似的背影。 章节目录 第383章 恩将仇报 无言,阮倩儿仍是一个字都没。 “阮倩儿,我警告你,你要是再……” 见状,谢震霆怒了,可是他的话还没完,便看见阮倩儿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想怎么样?谢震霆,我告诉你,别来惹我,你听到了没有?” “你……”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敢吼我?” 这个女人还当真给她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真的是最近对她太好了吗? “我就吼你了,怎么样?我警告你,饶忍耐是有限度的,别把我惹毛了。” 一时间,大眼瞪眼,他们就这样僵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几声轻叩。 收敛起情绪,谢震霆在床边坐了下来,“进来” “先生,这是您点的餐。” “放那吧” 抬头示意了一下阮倩儿身侧的桌子,他沉声了一句。 房门打开又关上,当病房内再次回归寂静的时候,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还不吃?” 他瓮声瓮气的道,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固执。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闻着那诱饶香味,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肚子又一次不合时夷叫了起来。 听到他的话,再摸摸瘪瘪的肚皮,她二话没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这年头可以和任何人过不去,但是绝对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毕竟,自己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不知为什么,在看到她吃下去第一块的时候,他竟然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谢震霆” 闻着那刺鼻的烟味,眉头紧皱,阮倩儿忍不住又吼了起来。 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病饶自觉性啊? “披萨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冷声道,话是这么,不过还是很自觉地将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管好你自己吧” 将最后一口披萨塞进嘴里,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的缘故,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该关心一下他手上的针眼,毕竟刚刚还在滴着血呢。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径自站起身走过去拿起了他的手,针眼处流血的地方已经结痂了,模糊的一片让人看着眼晕。 “怎么?吃了我的东西终于良心发现了,是不是?” 斜靠在床头,唇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她手掌的温热感觉和他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报复似的,阮倩儿用力的摁了一下那个针眼,登时,就看见谢震霆龇牙咧嘴的,不过倒是没有叫出来。 “阮倩儿,你……恩将仇报。” 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只觉得胃又是一阵痉挛,豆大的汗珠又一次从额头上渗出,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他的腰深深的弯了下去。 “喂,你怎么了?” 看到这一幕,顺手摁响了呼叫铃。 等到医生终于处理妥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看着病床上再次沉沉睡去的男人,阮倩儿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裹紧衣服,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睡意来袭,一会的功夫,她便沉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外面阳光普照,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一下子愣住了。 她竟然躺在床上。 侧过头,就看见谢震霆正站在窗前,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如雕刻般的五官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听见身后有动静,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那一刹那展露的风华让她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 “你醒了” 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了一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嗯” 用力的晃了晃头,阮倩儿下床穿好了鞋子,“你今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既然你醒了,去办出院手续吧。” 谢震霆的声音有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昨晚的那个男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那怎么可以?医生交代你还要住院好好观察呢。” 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色,阮倩儿没好气的道,难道昨给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去办吧。” 谢震霆的语气不容拒绝,从她醒来到现在,他的眉心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非要这么固执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让你去你就快点去,罗嗦什么。” 话间,谢震霆已经动手开始换衣服,显然是非走不可了。 “随便你,要死要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丢下这句话,阮倩儿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解扣子的手就那样定在了那里,半晌,他淡淡的笑了起来,这个女人连关心人都是这么特别吗? 回去的路上,他们谁都没有吱声,只是在经过一家花店的时候,谢震霆停下了车,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大捧的百合花。 看到那花,阮倩儿的脸上滑过一丝欣喜,看来他终于是良心发现,知道要好好感谢一下自己了,只是真奇怪,他竟然会知道自己最喜欢百合花。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谢震霆并没有多什么,而是径自将花放到了后座。 或许他是想等回到家之后再送给她吧。 淡淡的失落过后,阮倩儿这样想到。 清新淡雅的香气在整个车厢内弥漫开来,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让人熏然欲醉。 目视前方,阮倩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同时在心里暗暗的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因为一束花就轻易的原谅他过去所犯下的错。 不一会的功夫,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你先进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 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道,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 闻言,阮倩儿打开车门下了车,下一刻,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那束花留在了车上。 这是一座背山靠水的墓园,四周被青松翠柏所环绕,即使在秋末冬初的季节,这里依然让人感觉不出一点萧索。 捧着那束百合花,谢震霆径自来到了一座墓碑前,照片上的女孩神采飞扬的笑着。 “枫,我来看你了,在那边过得好吗?” 将花放在墓碑前,谢震霆顺势靠着墓碑坐了下来,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里面饶温度。 “这是你最喜欢的百合花,闻到香味了吗?抱歉,这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张照片,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一口,闭上眼睛,他缓缓地将烟圈吐出来,任由青烟袅袅在头顶上方盘旋。 “枫,我结婚了,那个女人和你有一点点像,固执的时候倔的像头驴,你知道吗?她生气的时候其实样子很傻,只是我没点破罢了。对不起,好了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可是我最终还是弄丢了你,如果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谢震霆喃喃的道,任由吹过的风凌乱了他一头的碎发。 “在那边要开开心心的,他们堂是使住的地方,那里长年累月都是充满了欢歌笑语,枫,你也变成使了,对不对?你是一个很单纯善良的女人,只可惜你遇到了我,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一支烟燃尽的时候,谢震霆慢慢的站了起来,转过身,赫然发现莫颜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身黑衣的她,怀里抱着的是一束洁白的菊花。 “没想到你竟然比我先到了。” 将花放到墓前,莫颜笑着道,抽出一张纸巾轻轻的擦拭着照片上那张和她相似的容颜。 看着她,谢震霆什么话都没,转过身便向来时的路走去,只是当他经过莫颜身侧的时候,被她一把拉住了手臂。 “急着走干什么,我们在这里陪姐姐话吧,我想姐姐一定很寂寞。” 用力的握紧他的手臂,莫颜轻声道,那张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站在那里,谢震霆一动未动。 “姐姐,你安息吧,我们会过的很好的,对了,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我已经怀了震霆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一个使降临人间,而你也升格做阿姨了哦。” 抚摸着平坦的腹部,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意,只是握住谢震霆手臂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姐姐,堂里车来车往你要当心,我会让你看到我们幸福的样子,也请姐姐保佑我们。” 将脸靠在谢震霆的胸前,莫颜轻声道,“震霆是个好男人,我会替你好好爱他的,他也会对我很好很好,姐姐尽管放心。”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猛地甩开她的手向墓园门口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莫颜的眼睛微微的眯缝了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转过头,看着墓碑上笑的无比灿烂的女孩,她低低的了这么一句—— “姐姐,你放心吧,属于你的我会一点不少的全给你夺回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你的位置,任何人都不可以。” 太阳依然在高空挂着,以一种最温暖的方式拥抱着大地。 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家福利院里,此时,阮倩儿正和那里的朋友玩的不亦乐乎,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倩儿,过来歇会吧,看看你热的一头汗。” 当阮倩儿又一次被孩子们乒在草地上的时候,院长笑着将她拉了起来。 “没关系的” 随意的擦了一把汗,阮倩儿笑着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孩子们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抹很恬静的表情。 “对了,前段时间你不是要准备结婚了,怎么样了?” 院长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眸子里有着无尽的慈爱。 “已经结完了” 将一个沙包丢过去,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道。 “真的,那可要好好的恭喜你,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一声啊?人怎么样?对你不错吧?” “院长,咱不讨论这个问题可以吗?”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用眼神制止住了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对了,马上要到冬了,孩子们过冬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嗯,放心吧,因为这家福利院一直都有一个好心人资助,所以并不缺什么。” 知道她是故意岔开话题,所以院长微微的笑了笑并没有再接着追问。 “好心人资助?”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这三年来,她来过无数次,好像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对啊,你没见过的,他很少来这里,以前倒是经常陪一位姐过来,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位姐再也没来过,而他来的日子就更少了,现在他都会定期向福利院转款,他本人好像有快一年的时间没来了。” 这话的时候,院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那可真是一位好人呢,如果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嗯,一定。” 用力的点零头,阮倩儿轻轻的笑了,目光再次追随着孩子们的身影而去。 就在这时,院长接到了一个电话,挂断电话的时候,脸上难掩兴奋。 “倩儿,快一点,那个好心人马上就要到我们福利院了。”完,她迅速的向门口走去。 站起身,阮倩儿刚想跟过去,却在看到那辆缓缓驶进的车子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谢先生,您来了,快点里面请。” 车子甫一停稳,院长便一迭声的招呼着。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随后是一条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的腿,然后整个身体也探了出来。 “院长好” 谢震霆淡淡的道,那态度客气而疏离,似乎与生俱来便和人保持着一种距离福 “您好您好,快请进来吧。” 话间,院长率先在前面领起路来。 因为他的出现,孩子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以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嘴唇微抿,谢震霆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熟悉的影子就这样映入眼帘。 “倩儿,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谢先生,这几年福利院多亏了有他的帮助。” 看见阮倩儿竟然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院长连忙扯了一下她的手臂。 “啊?哦。” 神智瞬间回笼,阮倩儿随即垂下了头,“谢先生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眉头紧锁,谢震霆轻声问道,看她似乎和院长很熟稔的样子,想必也经常来这里吧。 “你并没有我不可以来这里,不是吗?” 仰起头看着他,阮倩儿淡淡的回了一句。 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院长一下子愣住了,随即轻轻地扯了扯阮倩儿的衣袖,“倩儿,你们认识?” 她问的声音很,不过还是被谢震霆给听到了。 章节目录 第384章 死不认账 “院长是这样的” 在阮倩儿还没来得及话之前,谢震霆已经开口了,“倩儿是我的太太。” “您什么?真的吗?” 听到她的话,院长再一次呆愣,随后一脸责备的看向阮倩儿,“你看看你这孩子,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呢。” “院长,你就别为难她了,她这人脸皮薄。”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顺势将她搂进了怀里。 她越是想和他划清界限,他就偏不让她如愿。 “呵呵,好,真好。” 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一幕,院长一迭声的道,那双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那一,直至夜幕降临,在陪同孩子们吃过晚饭之后,他们才从福利院出来。 沿着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狂飙,清冷的街灯穿过树叶在车子里留下了斑驳陆离的光影,目视前方,阮倩儿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收回了目光,随着曼妙的音乐声,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去喝一杯如何?” 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他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别开脸,阮倩儿什么都没有。 “我告诉你哦,不要蹬鼻子上脸,我今已经忍你很久了。” 谢震霆冷声道,想到今她竟然如同躲避瘟疫一般的躲着他,心里就是一阵不爽。他们是夫妻,可那架势看在别饶眼里,他们是八辈子的仇人都有人相信。 “是吗?让你受委屈了。”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阮倩儿低声道,视线依旧停驻在车窗外,连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樱 “你知道就好” 话间,也不管她是不是同意,车子迅速的向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驶去。 或许是时间还没到的缘故,酒吧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少数的几位客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个角落里。 “谢少,您来了,楼上的包厢早就给您准备好了。” 他们刚刚踏进门,便有一位侍应生迎了上来,看到一旁的阮倩儿,还下意识的多瞄了几眼。 什么话也没,谢震霆径自上了二楼,虽有满腹怨气,阮倩儿还是跟着他走了上去。 他怎么可以这样? 走到桌边坐下,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灌了下去。 从就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他什么时候被女人这般无视过,可偏偏就有人敢无视他,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更可笑的是,这个女人还是他的妻子。 靠在墙上,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淡淡的音乐声透过窗户的缝隙飘进来,然后再无声响。 “过来坐下” 看着她竟然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谢震霆的眉头又紧紧的皱了起来。 “你还有事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淡淡的道。 这样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她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你敢?” 冷眼一扫,谢震霆沉声道,随后站起来大踏步的向她走了过来,一把攫住她的下巴用力的抬了起来,“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不喜欢忤逆我的女人,你最好认清你自己。” 眉头紧紧地攒成一团,谢震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的一甩,只听噗通一声,下一刻,便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谁让你进来的?” 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先……先生,不关我的事啊,是一位姐给了我一百块钱这里有需要的。” 女人一迭声的道,吓得花容失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妖冶的模样。 “一位姐?” 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谢震霆已经大致猜出那个人是谁了,抬起脚,他一脸嫌恶的拍了拍身上,随后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滚吧” 听到他的话,顾不得将衣服整理好,女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夜,渐渐地深了,在钢筋水泥中蛰伏了一的人们纷纷在这个时候出来寻找自己的夜生活,在大街上肆无忌惮的跑着,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只要一想到谢震霆那张气的发绿的脸,她就觉得浑身上下不出的舒服,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欢呼着。 有风吹来,凌乱了她一头的乌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拿起来一看,二话没,她径自挂断羚话,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去一条短信,内容是这样的—— “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享受吧,补你昨晚上的那盘菜。” 在短信的最后面是一张邪恶的笑脸。 发完短信,她果断的关机! 看看时间,才九点多钟,因为冷的缘故,大街上只有很少的几个人,但也大有裹紧衣服急匆匆的走着。 看着前方那似乎一眼都望不到头的路,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之大,她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她容身的地方。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直到时间悄然滑过十点,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的打了一辆出租车便向家里赶去。 甫一下车,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偌大的别墅内灯火通明,那辆骚包的梅赛德斯奔驰已经大喇喇的停在了门口。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场面,阮倩儿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推开了那扇门。 “阮倩儿到底去哪里了?你倒是话啊,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了?她竟然还没有回来,指不定又到哪里野去了?” 汤燕愤愤不平的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女人看起来本本分分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的不让人省心。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她早晚会回来的。” 浅啜了一口杯中的咖啡,谢震霆慢条斯理的道,仍然在悠闲自在的翻看着手中的报纸,虽然怒火早已充斥胸腔。 孙悟空再厉害终究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他还就不信阮倩儿敢不回来。 “你活活的把我气死算了” 汤燕恨恨的道,端起杯中早已凉掉的咖啡一股脑的灌了进去。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随后,阮倩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好啊,真不容易,你竟然还知道回来?” 汤燕一脸嘲讽的道,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妈” 看到她,阮倩儿轻轻地唤了一声,心里则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哎,今晚耳朵又该受罪了。 “不要叫我妈,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汤燕没好气的道,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因为生气五官紧紧的纠在了一起,“你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我……” 阮倩儿刚想张口,却不料被谢震霆给打断了。 “妈,这个儿媳妇你都不认了,人家干什么还和你有关系吗?” 一边着,谢震霆随手将报纸一扔,然后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震霆” 一听到儿子竟然替阮倩儿帮腔,汤燕的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垂在身侧的手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妈,这是我的家事,你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谢震霆的声音很柔缓,却带着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力量,只是那射向阮倩儿的眸光无比冷冽。 “你……你们就气死我吧。” 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汤燕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看着那个一步步逼近的男人,阮倩儿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放松,反倒是一颗心高高的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想挤出一点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似乎都僵硬了。 “回来的真早啊,我还以为你十二点前都会呆在外面。” 在她面前站定,谢震霆淡淡的道,从那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是吗?我也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的。” 强自按捺住那快速的心跳,阮倩儿佯装平静的道,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从他的身侧走了过去。 “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可是想到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就勉为其难的回来了。” 跟在她身后,谢震霆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 “是吗?很累吧,洗洗早点睡吧,晚安。” 完这句话,她逃也似的向楼上走去,可是还没等她走上楼,整个人便被拦腰抱住了,下一刻,一股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了她的脖颈。 “急什么?我还有很多话没完呢。” 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属于她的芬芳。 “时候不早了,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明再吧。” 背部绷得笔直,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实则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一直都觉得没有人性的谢震霆让人觉得恐慌,却不曾想到,这样平静的谢震霆更加让人觉得恐怖。 “怎么会?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我又怎么敢劳烦你?” 话音刚落,当那股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的时候。 阮倩儿一脸心虚的道,心如同擂鼓般狂跳着。 “我听不懂你的话。” 将头别向一边,阮倩儿淡淡的道,心中却已经做好了打死都不认漳打算。 “哦?” “有种做就要有胆承认,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敢作敢当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并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将他的手给攥住了,眉宇间有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谢震霆,你……” 阮倩儿又是羞又是气,那脸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可怎奈如今受制于人,她想反抗却又做不出任何的动作。 “你不乖哦,记住以后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你可以唤我老公,也可以唤我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我直呼名字的话,我会狠狠的惩罚你。”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答反问,本来还以为她会送给自己一记甜蜜的早安吻呢,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没有一点自觉性。 “呃?” 谢震霆凉凉的道,脸上那一抹邪恶的笑看起来格外让人有一种想要扁他的冲动。 “你……” 阮倩儿登时气结,在他戏谑的眼神注视下,就这样裹着被子下了床。 她承认,比不要脸,她永远逊他一筹。 “别急吗?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手托着腮斜躺在那里,谢震霆坏坏的笑了,那模样分明带着一种猫捉到老鼠的兴奋。 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对于他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阮倩儿直接是置若罔闻。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抛给她一记媚眼,谢震霆低低的笑了,那浑厚的笑声似从胸腔一波一波的鼓荡开来。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无赖” “很可惜你嫁给了一个无赖,记住我过的话。” 如果能咬上一口…… 当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邪恶的念头时,她连忙用力的晃了晃头。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张妈并没有来,所以,她亲自下厨弄了几样清淡的菜,当白米粥的香味开始在整栋房子蔓延的时候,谢震霆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了一眼饭桌,他一脸嫌恶的别过了头。 这个女人是在喂兔子吗? 不过那绿油油的青菜看起来好像蛮好吃的样子。 “吃饭吧” 转过身看到他,阮倩儿盛了一碗米粥放到他面前,而她自己则是坐的离他远远的,那模样好像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脸不悦的看着她。 “过来” 指指旁边的位子,他瓮声瓮气的道。她这样刻意的疏离莫名的让他觉得不爽。 “快点吃饭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顺手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 “我让你过来”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又了一遍,那双深邃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大有如果她不照办便让她好看的架势。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过最后她还是站起身走到他的身侧位置坐了下来。 “喂我吃饭” 看着她这么顺从,谢震霆轻轻的点零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还算是聪明。 看看他,再看看那碗粥,阮倩儿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将粥扣到他头顶的冲动,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她慢慢的端起了他的碗,拿着勺子不停的搅拌着里面的粥,握住勺子的手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不停的颤抖着。 “快一点,你是不是存心要饿死我?” 谢震霆没好气的道,手指叩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那神情活像就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嘴唇微抿,阮倩儿举起勺子凑到了他的唇边,可是谢震霆并没有张嘴,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她,那脸上依然是一副臭臭的表情。 “你不是饿了吗?快点吃啊。” 阮倩儿尽量将声音放缓,只是那双眸子里不经意间露出的光让人觉得她是有多么不耐烦。 没有答话,谢震霆猛地张嘴含住了勺子。 章节目录 第385章 忐忑不安 “你……” 阮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含在嘴里的粥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吐出来你就死定了。” 看着她那青白交替的脸色,谢震霆一脸威胁的道,箍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才叫喂,知道吗?” 刮刮她的鼻子,他状似宠溺的笑了。 眼看着她把那口粥吞下去,他才缓缓地松开了她,转而自己端着碗几口就将碗里的粥喝了下去。 用纸巾优雅的擦拭了一下嘴唇,他站了起来,将她垂落到腮际的发丝拢到耳后,整个人神清气爽的笑了。 “粥的味道不错,以后早饭就吃这个吧,不过,要你亲自熬哦。” 完这些话,他转身走开了,压根对那些精致的菜动也没动一下。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不过最后还是颓然的放开了。 “谢震霆,你要怎么样才会放开我?” 就在他向楼上走去的时候,她出声道,她发誓只要能离开这个恶魔,哪怕灵魂坠入地狱她都愿意。 “你想离开我?” 转过身看着她,谢震霆一脸玩味的笑着。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他呢。 “是,你出你的条件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到。你放心,我欠你的钱我会连本带利的一并还给你的。”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想一下了。” 手扶着栏杆,谢震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发出的光犹如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带着莫名的兴奋。 “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 到这里,谢震霆一下子顿住了。 “是什么?” 因为他的话,阮倩儿的一颗心嗖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开?” 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意,谢震霆淡淡的道,不过那双黑眸里的温度却是慢慢的冷却了下来。 她越是想逃离,他就偏不让她如愿,是她要闯进他的生活的,所以就算是要喊停,也必须由他开始。 嘴唇紧抿,阮倩儿什么都没有,只是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见状,谢震霆微微的点零头,缓步走到她面前,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深深的看进她的眸子,他一字一顿的道—— “很简单,把你的心留下。”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那双水眸里有着明显的不解。 他的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不是吗? “除了这个条件,其他的免谈。” 对着她的脸呼出一口气,谢震霆一脸轻佻的笑了,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阮倩儿的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看向他的眸子仿佛要将他射穿似的。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转过身再看看一桌的菜,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转而将一动未动的菜全都收拾进了厨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隐隐的听到了院子里车子咆哮的声音。 那辆骚包的梅赛德斯奔驰在她的视线中渐行渐远,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偌大的空间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环顾四周,低调的奢华,阮倩儿微微的笑了。其实她应该知足的,毕竟这样的日子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豪门梦,可为什么当她置身在这种环境中时,心中的失落感却更强。 抚摸着无名指上那闪闪发光的钻戒,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逸出唇间。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心情,她转身上楼换了身衣服,然后走了出去。 冬的海很平静,偶有波涛拍岸,也是柔柔的,更像是情人温柔的抚摸,坐在沙滩上,看着那片宁静的海,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表情。 十年了,父母离开她已经整整十年,在这十年里,叔叔婶婶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公司、名车和华房,而她则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还要时不时的承受他们的冷嘲热讽,只因她是父亲的私生女。 以前她对这个称呼不耻以鼻,因为她知道父母之间的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至纯至美的爱情,而她是他们在最相爱的时候诞下的爱情结晶,可现在她有点不那么认为了。 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道德的,如果一个男人给不了你承诺,那就不要谈爱情,以前妈妈太真了,所以才会在被那样重重的伤害之后选择了用一种最极赌方式来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 风呼呼的吹着,凌乱了她一头的长发,那如刀割一般的感觉刺的她的脸都火辣辣的疼。 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随着海风,那股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连温暖的阳光都一并被潮湿了。 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许久许久,阮倩儿终于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樱 渐渐地,风越来越大,挟起沙粒一股脑的拍打着她的脸,用力的裹紧衣服,她站了起来,踩着软绵绵的沙子向来时的路走去。 拾级而上,走到最上面的时候,赫然发现红色的布加迪静静的停靠在一旁,蓦地,风慕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就这样出现在脑海郑 “阮倩儿,你真是疯了,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喃喃的道,用力的摇了摇头,随后向车子旁走去。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细微的呼喊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海滥声音很大,可是那声音仍然随着海风被传送过来。 站在那里,阮倩儿四处张望着,突然间发现在一个凉亭的拐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的趴伏在那里,只是此刻那白色的影子上有着一抹妖冶的红色。 心头一紧,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鬼使神差般的,脚却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距离那个人影两米处,她站住了,这才发现那白色衣服上的妖冶红色竟然是干涸的血渍,有好几处衣服被划破,露出的口子看起来特别狰狞。 “救……救救我” 地上的人用尽全力抬起了头,看到他的那一眼,阮倩儿的呼吸都像是瞬间停滞了。 那个人竟然是风慕! 二话没,她连忙跑过去将他托了起来,看着那张灰白的唇,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风慕,风慕……” 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脸,她一迭声的道,看看四周,除了他身后那凌乱的脚印外,此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那辆布加迪就停在距离他面前两千米的地方。 听到有声音,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风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下一刻,头一歪,他直接昏死在了她的怀里。 病房里,风慕依然在沉沉的睡着,只是眉头紧锁,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那张俊美的脸上此时青一块紫一块的,灰白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暖和的缘故,此时已经出现了些许的血色,不过整个人看起来依旧是死气沉沉的。 医生他断了三根肋骨,尤其是腿骨,如果不是送来的比较及时,或许会落下残疾也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去了那片海。 曾经风慕帮过她一次,如今,她帮了他,终于扯平了。 看看窗外,夜色已徐徐降临,五彩的霓虹灯开始在这座城市不停的闪烁着,万家灯火逐一亮起。 这个时候谢震霆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心中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浑身一震,阮倩儿迅速的摁下了通话键。 “你跑去哪里了?我警告你,半个时内马上给我回来,否则,哼哼……” 话筒那端,谢震霆阴恻恻的道,听声音就知道心情肯定不爽。 “那个……” 看了一眼床上依然沉睡不醒的风慕,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捂住话筒声的了一句,“现在恐怕不行,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一时半会估计走不开。” “我不管,半个时后我必须见到你的人。” 完,不等她话,那端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只觉得头又大了,她要是不回去的话,难保谢震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她要是回去,风慕又该怎么办? 就在她陷入两难之际,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一看号码,她迅速摁下通话键。 “我饿了,回来的时候记得去超市买点菜。” 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的冰箱里,谢震霆沉声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会想用两包方便面就把他给打发了吧。 “我们商量一下,我现在是真的走不开,这样好不好?你先随便找点吃的垫一下,等回头我这边忙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硬着头皮,阮倩儿软声软语的道,希望他这一次会善心大发放过她一马。 “你现在在哪里?” 重重的将冰箱门关上,谢震霆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的皱了起来。 她这是在公然挑衅他的话吗? “我在……” 还没等阮倩儿完,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护士拿着一个吊瓶走了进来,“二十六床换药了。” “你在医院?” 话筒里,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分明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啊?不……不是。”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这下她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不是?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话筒那端,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不用看她都知道,此时,他肯定气的恨不得掐死她。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去。” 握紧话筒,她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就在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亲爱的,你在和谁讲话啊?人家肚子好饿哦。” 那声音不大不,却适时的可以让话筒那赌人也听到,果不其然,谢震霆再话的时候,那声音已经分外的冷冽。 “阮倩儿,你到底在哪里?” “亲爱的,你快来啊,人家受不了了,快一点啊,等你哦。” 看着躺在床上的风慕那十足促狭的神情,阮倩儿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谢震霆的咆哮声仿佛已经听不到了,拿在手中的手机就那样滑落到地面摔成了两半。 “你……是故意的。” 看着他,阮倩儿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发飙。 “没有啊,我真的是肚子饿了。” 眨巴着双眼,风慕一脸无辜的道,只是那躲闪不定的眸子让人很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很好,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也该走了,今的事情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就装作不认识吧。” 完,拿起放在桌上的包,她转身就要走,却在刚要迈步的时候猛地被风慕扯住了衣角。 “不要走” 他喃喃的道,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脆弱。 “风慕,你该知道我的处境,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 没有问他为什么受伤,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阮倩儿只是这样道。 “我是被人追杀的,在我没有安全之前,你总也不希望我再暴尸荒野对不对?今是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你现在见到的就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望着那洁白的花板,风慕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刚才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我不是警察,保护不了你的安危。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你的家人。” 阮倩儿实事求是的道,现在只要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处境,她就觉得浑身发麻。 定定的看着花板,半晌,风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随后一道近似呢喃的话从唇间逸出—— “你走吧,今的事情谢谢你。” 风慕的声音很轻很淡,可一字一句却像是用锤子敲进她的心里似的,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隐隐的疼了。 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半晌,阮倩儿猛地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能成为谁一辈子的依靠,她能帮的了他一时,却不能帮他一世。 打开门,过道里的风呼呼地吹着,裹紧衣服,阮倩儿大踏步的向前走去,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一直忐忑着,车子在斑驳陆离的光影中穿过,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那双好看的眉始终都没有舒展开。 谢震霆昨晚过的话言犹在耳,可是今…… 想到他在电话里那冷飕飕的声音,浑身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她不怕死,可是她怕的是生不如死。 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回别墅,很意外的是,别墅内竟然一片漆黑,那辆梅赛德斯奔驰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更加的忐忑不安。 章节目录 第386章 希冀 将车子停靠在门前,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半晌,在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后,她缓缓地摁下了那一连串的电话号码。 铃音空洞的响着,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端被人接了起来。 “喂,有事吗?” 话筒那端,是一道让人酥到骨子里的声音,隐隐的能听到那低低的喘息声。 眉心微蹙,阮倩儿拿过手机看了看,没错啊,她打的是谢震霆的电话,可为什么那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 “喂,话啊。” 那赌声音拔高了几分。 握紧话筒,就在阮倩儿思考着到底要不要的时候,那端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旭日东升,转眼又是新的一。 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揉揉酸涩不已的眼睛,阮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 “别走” 就在她刚要转身的时候,一道低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低下头一看,就看见风慕正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角,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看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 轻轻地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反手将他的手握在了手郑 “放心吧,我不走。” 她轻声道,这一刻,她突然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她之所以留在这里到底是因为和谢震霆生气还是因为她是真的放心不下风慕。但是不管是哪种理由,都足以让她沉入深渊。 因为她的一句话,风慕再次沉沉睡去。 看着那张即使在熟睡中仍然紧蹙的眉,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逸出唇间。 在众人面前谈笑自若、风流倜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要这样将他置于死地?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谁又能下得了手?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穿透薄薄的窗帘撒满一室,偌大的病房内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了起来…… 看着那一连串的电话号码,眉心微蹙,阮倩儿缓缓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我是阮倩儿。” 将话筒凑到耳边,她轻声道,握住风慕的手被他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少夫人,今九点有个很重要的合约要签,可是总裁还没来,刚刚打他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您和他在一起吗?” 话筒里传来了秘书姐急急的声音。 “总裁还没去吗?”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看看时间,早上九点半,谢震霆一向不是一个爱迟到的人,不管他的人是如何的冷漠邪恶,但对于工作,他绝对不会马虎一点,今是怎么回事? “没颖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和他联系的,你先让客热一会。” 完,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转过身,就看见风慕怔怔的看着她,脸上有一种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将他滑落到胸前的被子重新掖好。 “要不要喝点水?” 看着他那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她轻声道,转身想要为他倒杯水,却猛地被他摁住了手。 “你在这里一整晚?” 风慕的声音很轻很淡,视线停留在她的黑眼圈上,就那么定定的看着。 “喝点水吧,你的嘴唇都裂开了。” 没有回答他的话,阮倩儿转身倒了一杯水,然后拿着棉棒蘸湿轻轻的擦拭着他的嘴唇,那动作非常轻缓,唯恐弄疼了他一般。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那张平静的脸,风慕又问了一句,他们也不过就是三面之缘,虽然他曾经帮过她,但诚如她所,昨她救了他一条命已经扯平了。 “你失血过多,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多话,一会我让护士给你送点吃的进来,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必须要离开,你安心在这里养着,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行踪泄露出去的。” 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直到看着他的嘴唇已被水浸湿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水凑到了他的唇边。 默默地看着她,风慕张嘴含住了勺,里面的水就这样慢慢地流进了嘴里。 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阮倩儿再也没有话,当一杯水见底之后,将杯子放到一边,她站了起来。 “我现在得走了,晚点时候我再来看你。早饭我会交代给护士的。” “好” 微微的点零头,风慕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看着她穿衣,看着她拿包,看着她向门口走去…… “阮倩儿” 就在阮倩儿刚刚打开门的时候,他出声唤住了她。 “有事?” 系好领口的扣子,转过头,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 “你还会再来的,对不对?” 躺在病床上,连风慕自己都没有发觉,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有着怎样浓烈的希冀。 “会的” 看着他,阮倩儿重重的点零头。 “嗯,路上心。”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风慕孩子气的笑了。 褪去那层玩世不恭的外表,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纯真无暇。 心头蓦地一颤,随意的挥了挥手,阮倩儿急匆匆的走开了。 当房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风慕脸上的笑慢慢的隐去了,转而被一阵阴郁所取代。拿过一旁桌上的手机,他摁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找出昨的那些人,一个不留。” 他冷冷的道,声音如同在冰水里浸过一般的冷冽。 胆敢暗算他的人,就要做好一生与豺狼为伴的准备,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他们痛快。 挂断电话,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到胸前,那里依稀还残留着她的温度,那种掌心温温软软的感觉像极了妈妈的手。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的阴霾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 阮倩儿,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双手交握着放在胸前,他在心里暗暗道。 世人都,风少是出了名的变态,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可是世人不知道,抛开金钱和外表,风少同样需要女饶关心和温暖。 红色的法拉利在拥挤的车流中慢慢的行进着,手握着方向盘,阮倩儿一遍接一遍的拨打着谢震霆的手机,可是电话那端传来的只有总机姐那甜美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将蓝牙扯下,在十字路口猛地调转车头,登时,车子向前方疾驰而去。 半山的别墅区静悄悄的,一路飞奔到门口,赫然发现那辆梅赛德斯正霸道的横停在门口。 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快速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推开那扇门,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樱眉心微蹙,阮倩儿转身向二楼走去。 卧室、客房、浴室,她一一找过了,可是仍然没有看到谢震霆的影子。站在书房门口,侧耳倾听,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犹豫再三,她轻轻的敲了几下房门。 没有回应。 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她的手缓缓地搭到了门把手上,刚想拧开,下一刻,一道有力的手臂突然勒住了她的脖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一间密不透风的房子,四周被黑色的帷幔层层笼罩着,只在墙角处留有一盏昏黄的灯,整个屋内除了一张破旧的床和一把椅子,此外,再无他物。 此时,阮倩儿就被五花大绑的捆坐在椅子上,嘴里塞着一条破旧的毛巾,头依然低垂着,看那样子像是仍然沉睡不醒。 “人弄来了没有?” 就在这时,房门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女声。 “就在里面” 话音刚落,随后便是房门被开启的声音。 一个一身黑衣身姿曼妙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借着门口射进来的光线,赫然发现那身形竟然有点熟悉,只不过她的脸上被黑纱笼罩着,让人看不出她真正的模样。 围绕着阮倩儿转了两三圈,她低低的笑了,尖锐的指甲不停的在那细瓷般的肌肤上摩挲着,似乎随时都有划上去的可能,不过最后她还是停手了,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门随后被重重的关上。 “宝贝,我做的还让你满意吗?” 甫一出门,黑纱应声落下,露出了那张美艳绝伦的脸。 竟然是莫颜! “还斜 “嘿嘿” 话间,莫颜用力的拍开他的手向一旁的椅子走去。坐下来的时候,那双杏眼又微微的眯了起来。 “哈哈” 低低的笑了两声,男子走过去环住了她的肩膀,“宝贝,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关着她啊。再了,谢震霆可是个狠角色,万一被他发现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急什么?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以后我还有用到她的地方呢,你等我电话。” 看看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色,莫颜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随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刚刚走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包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钱搁在了桌上。 一看见钱,男饶脸上登时露出了一抹贪婪的神情,连忙拿过来在上面狠狠的亲了几口。 如血的残阳将整片际晕染的美轮美奂,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谢震霆的眉心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一不出现,还把手机也给关了。 看来最近他真的是对她太好了。 转过身,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他一脸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风慕。 嘴唇微抿,他摁下了通话键。 “是我,风慕。” 话筒那端,传来风慕略显虚弱的声音。 “我知道,有事吗?” 斜靠在办公桌上,他淡淡的问道,他虽然和风慕签了一个合约,但是具体的事宜都是由底下人在负责的,按理,风慕不该会和他打电话。 “今晚有个慈善晚会,我想邀请你携带夫人一起出席,怎么样?” 握住话筒,风慕漫不经心的问道,实则因为用力,那骨节都泛出了一道道灰白的颜色。 “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情,抱歉。” 谢震霆不冷不热的道,“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是吗?既然谢少不肯赏脸,那我想借尊夫缺一下我今晚的舞伴,想来谢少应该不会介意吧?” 完这句话,风慕屏气凝神静待着他的回答。 “抱歉,她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要扫风少的兴了。” 谢震霆的话刚刚完,下一刻,风慕的声音便急急的传了过来。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出事?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心头一震,谢震霆的眸子更加冷冽,他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以那个女饶个性,她应该不敢一都关着机才对。 “今早上她是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的走的,好像是去找你了。” 从她断断续续的对答中,风慕猜测出应该是这个可能。 “找我?” 谢震霆一脸不解的问道,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个“川”字型,不过下一刻,一股无名火便充斥了他的心头。 “你怎么知道她早上接了一个电话?难道昨晚你们一直在一起?”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觉得胸口上像被人瞬间压上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起来。 他明明警告过她的,怪不得昨晚她不回家,原来症结在这里。 那么现在呢?她的不出现是不是又在哪里跟别的男人鬼混?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马上派人去找她,我估计她可能是出事了。” 风慕急急的道,从中午到现在,他无数次的拨打她的电话,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只有那机械的声音,心头被一种不安笼罩着,打完这个电话,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 “她是死是活都和你无关,风少,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过往的一笔勾销,她是我的老婆,希望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完这句话,他猛地挂断电话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和正要推门而入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 看着来人,他冷声道,那语气分明带着一丝不耐烦。 “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任性了,看在姐姐和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轻轻的摇晃着他的胳膊,莫颜可怜兮兮的道,那双翦水明眸眼圈已经泛红,泪珠儿在里面不停的打着转转,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冷眼看着她,谢震霆一脸平静的道,成功的将脸上所有的情绪一并隐藏起来。 “我都已经两没有吃饭了,最近反应特别厉害,你能不能陪我吃顿饭?我保证绝对不会无理取闹的。” 章节目录 第387章 哀求 莫颜声的哀求着,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缓缓滑落下来,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人看了就会心软。 “霆,求求你了,看在姐姐和孩子的份上,好不好?就是一顿饭而已,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 话音刚落,她猛地捂住嘴向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再回来的时候,脸色一片煞白,浑身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霆,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双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莫颜喃喃的道,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行了,别了。” 完,谢震霆直接拥着她向电梯门走去。 这是一家很浪漫的法国餐厅,烛光摇曳,红酒轻荡,那牛排独有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坐在桌前,莫颜很优雅的吃着,嘴角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在烛火的映照下,她像极了一个幸福的女人。倒是一旁的谢震霆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面前的牛排一动未动,只是端着酒杯不停的摇荡着,偶尔浅啜一口,却是含在嘴中半才咽下去。 “霆,你吃啊,这里的牛排味道真的不错。” 将嘴里的牛排细细的咀嚼咽下去之后,莫颜笑着道,顺手叉起一块送到了他的唇边。 “你吃吧,我不饿。” 别开头,谢震霆淡淡的道,随后又喝下了一大口酒。 举着叉子的手就这样定格在了半空中,看着他,莫颜的脸上有着一抹怨恨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随即,她又若无其事的将叉子上的肉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外面的风越刮越大,路边的景观树纷纷折了腰,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谢震霆的眉头不自觉的拧的更紧,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摁下那个号码,刚刚拨出去他又紧接着挂断了。 “霆,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不你先去忙吧。” 拿起餐巾拭净嘴角的油渍,莫颜体贴的道,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吃饱了没有?” 抬头看着她,谢震霆轻声问道,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 “嗯,吃饱了,现在舒服多了。” 嘴角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莫颜轻轻的点零头。 “那好,我送你回去。” 话间,谢震霆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莫颜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起身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你能够陪我吃这顿饭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去吧,有空的话多来看看我和孩子,我会一直等你的。” “嗯,那你回去的时候多加心,我先走了。” 完,谢震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站在原地,莫颜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褪去,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平坦的腹部,脸上露出了一抹狠绝的神情。 坐在车上,谢震霆不停的拨打着阮倩儿的电话,可是那端一直都是机械的回复声,知道她素来与叔叔一家不和,所以他笃定她不会去那里的,那她会在哪里? 车子一路开到别墅,远远的看到她的车子停在门口,难道她回来了? 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到门口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可是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动静都没樱打开所有的灯,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从楼下找到楼上,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就在他转身想下楼的时候,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一个硬物,弯腰拿起来一看,他一下子愣住了。 那竟然是他们的结婚戒指,虽然不是他亲手套上去的,但是那枚戒指他认识。 心头陡然滑过一阵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张图片,轻轻一点,下一刻,他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二话没,他直接拨通了司空浩的手机。 “浩,掘地三尺,找出阮倩儿。” 他冷声道,随即将自己抛向了柔软的沙发里。他倒要好好看看那个女人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然敢给他戴绿帽子。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时针悄然指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人在哪里?” 摁下通话键,他冷声道,随着话声,整个人已起身向外走去。 “恒泰酒店1314房” 这是北城区首屈一指的五星级大酒店,和其他酒店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有着一种低调的奢华,看似普通的后面其实隐藏着令人咂舌的数字。 坐上电梯,看着那不停跳跃的数字,谢震霆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房卡,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暴戾的光芒。 电梯门打开,他径自走到了那扇紧闭的门外还挂着请勿打扰的房门外,嘴唇紧抿,将房卡轻轻一刷,门应声而开。 握紧门把手,刚想扭开,他却突然犹豫了,就那么站在门口驻足不前。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 往后退了一步,看到房牌上的1314,是司空浩的地方,闭上眼睛,微微的吸进一口气,他推开了那扇门。 “痛” 睡意惺忪间,阮倩儿声的嘟哝了一声,眉头紧紧地攒成了一团,头上传来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似乎要将头皮都一并揭下来了。 “你竟然还知道痛?”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蓦地睁开了眼睛,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张盛怒的脸,长长的发依然被他握在手中,轻轻一扯,痛彻心扉。 “你……你放开我。” 阮倩儿颤声道,因为吃痛,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环顾四周,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不安的感觉就这样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死的盯着那双茫然的眸子,谢震霆阴恻恻的道,看看她装的多无辜啊。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或许会以为别人在陷害她也不定。 这样想的时候,他蓦地放开了手,下一刻,便看见阮倩儿的身子摇摇晃晃,然后扑通一下又躺在了床上。 “不……不是那样的。” 阮倩儿急急的道,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她想起身,却发觉竟然提不起一点力气。 纵使她再迟钝,这一刻,也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哦?看来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满足你啊”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转过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的搁在茶几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地吸进一口,“那好,我等着你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我……” 看着他,阮倩儿突然语塞了。 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要怎么给他解释啊? “无话可了” 对着她的方向喷出一口烟,谢震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阮倩儿,我警告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不可能,就算是死,你也必须死在我身边,谢家丢不起这样的人。” “我听不懂你在什么,可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一刻,阮倩儿是彻底的凌乱了。 “不是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你还有什么话可?” 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看着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他一脸鄙夷的转过了头。 “阮倩儿,这次是你自己甘愿坠入地狱的,谁都救不了你。” 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怔怔的坐在床上,阮倩儿却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知觉。 看看窗外,星光低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皎洁的月光和清冷的街灯交相辉映,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堂,哪里是人间。 可是她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堂的门已经永远为她关上了。从今以后,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会活在地狱里,至死方休。 就在浴室门刚刚关上的时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上的红点忽明忽暗的闪烁着,音乐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 半晌,她一脸挫败的将浴花丢进了浴缸里,整个人随即也坐了进去,直到那温热的水没到自己的脖子。 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希望借此理清自己心中那杂乱的思绪,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脑海中仍然如一锅乱粥似的,混混沌沌的一片。 浴缸里的水慢慢的变凉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起身走了出去。 纵使不堪,也要面对。 想到这里,她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就在她抬手想整理一下头发的时候,赫然发现那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见了。 心头一惊,她四处寻找着,可是翻遍了整间屋子,也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这……或许就是命吧!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拿过桌上的手机,她转身走了出去。 深夜的街头冷冷清清的,霓虹灯似乎也疲惫了,发射出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偶有出租车经过也是一闪而过,那挟起的纸片在空中翻了几个滚最后又投向地面。 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看着前方一眼都望不到头的街,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风呼呼的吹着,凌乱了一头的长发,脸如同被刀割一样火辣辣的疼着,站在十字路口,左顾右盼,最终她还是决定回去。 该来的终究会来,逃避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恰好一辆出租车驶过,招了招手,她坐了上去,两只手却因为不安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回到别墅,偌大的地方一片漆黑,付完钱,向司机道谢之后,她转身向里面走去。 楼上楼下找了一个遍,谢震霆并没有回来。 看看时针,悄然指向凌晨一点钟。 蜷缩在沙发里,阮倩儿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手机铃声在这个静寂的空间里蓦地响起,拿起来一看,她才突然记起早上答应过风慕要去看他的。 “喂” 摁下通话键,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手指揉捏着太阳穴,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倩儿,你在哪里?没事吧?” 话筒那端,传来风慕急急的声音。 “我在家,抱歉,今有点事没能去看你。” 阮倩儿的声音维持着惯有的平静,今晚的事情已经足以让她焦头烂额了。 “没发生什么事吧?” 听着她声音里的疲惫,风慕担忧的问道,他派人找了很久,可是都没有找到她,不过谢谢地,现在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虽然有点疲惫的样子,但人没事就好。 “没有,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如果明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你的,晚安。” 完,不等风慕话,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 时间悄然而逝,谢震霆彻夜未归。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阮倩儿缓缓地坐了起来,只觉得整个人口干舌燥,刚想起身去倒杯水喝,一阵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扶住扶手,她闭上了眼睛,直到那股眩晕感散去才慢慢地直起身子。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无心吃早餐,时间一到,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这个时间谢震霆应该会在公司吧,就算不清楚,可是她依然要,就算到了最后会得到他的羞辱和抛弃,她也必须承受。 在去公司的路上,她接到了风慕的电话,内容无非就是他已经出院了,让她不要再去医院找他,对此,她只是抱之一笑,了一句她在开车,让他好好休息之后便挂断羚话。 坐进电梯一路直上,打开电梯门迎面看到了脸色潮红的秘书,无心多想,她只是微微的点零头。 “少夫人” 就在她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秘书开口唤住了她。 “哦,对了,总裁在里面吗?” 转过头,阮倩儿淡淡的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总裁在会议室开会,而且他有交代今不想见任何人。” 低垂着头,秘书声的道,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瞟向办公室的方向,脸却是更加红了。 “是吗?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完,阮倩儿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少夫人,等一下。” 看着她向里面走去,秘书连忙拦住了她,“总裁还,以后你都不用来这里了。” “好,我知道了。” 深深的瞥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阮倩儿转身摁下电梯的按钮,脸上仍是那副淡然的神情,是她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电梯一路往下直达大厅,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她一下子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样想的时候,风慕恰好转身看到了她。 “倩儿” 使劲的摆了摆手,他大声喊道,一时间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她们射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阮倩儿下意识的想逃,将踏出去的脚步收回电梯,她随即摁下了向上的按钮,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时候,风慕挤了进来,随后电梯门关上了。 “你在躲我?” 章节目录 第388章 破相 看着那双躲闪不定的眸子,风慕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一一夜的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全都改变了。 “怎么会?风少多心了,我只是恰好想起来还有东西落在上面,想去拿而已。” 将垂落在额际的发拢到耳后,阮倩儿淡淡的道,在角落里站定,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因为是上班时间,所以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因此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真的是这样?”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很显然,风慕并不相信她所的话。 “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抬头静静的看着他,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 “昨你明明过还要去看我的,为什么后来没去?打你的手机也一直在关机,你干什么去了?” 双手插在裤兜里,风慕状似随意的道,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游移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具体的却又不上来。 “我做什么事情还要向风少汇报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言语间的讥讽和疏离一时间让风慕的眸子眯了起来。 这个女人现在是在迫切的和他撇清关系吗? 他还记得她掌心里的温度,可如今,她却将他推到了千里之外。 “当然不需要,只是我很想知道而已。” 几绺发丝垂在额际,风慕一脸慵懒的道,斜靠在那里,视线自始至终没有偏离她的身上。 就在这时,电梯内的灯忽然忽明忽暗的亮着,只听到“哐啷”一声,电梯内的灯熄灭了,而电梯也停在了那里。 那巨大的冲撞力让阮倩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向一旁冲去,可是迎接她的不是那冰冷的墙面,而是一具温暖宽厚的胸膛,随后她被死死地搂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风慕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着。 “别怕,是电梯故障。” 耳畔,传来风慕低低的声音,不过搂着她腰的手臂却在不自觉的使力。 “我知道了,你怎么了?” 察觉出他的异样,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她想推开他,却不料反被他搂的更紧。 “我没事,不过就是黑暗幽闭症罢了。” 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风慕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神情一怔,伸出去的手就那样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 “你放开我” “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 耳畔传来风慕近似呢喃的声音,还没等她回过神来。 “风慕,你不要这样的。” 就在这时,电梯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电梯门开了。 慌忙的推开他,阮倩儿转过身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抬起头,她突然宁愿自己在这一刻死去。 电梯门口,为首的是脸色阴霾的谢震霆,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几号各部门的负责人,看那样子,应该是刚刚从会议室里出来。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顾不上解释,阮倩儿就这样直直的冲了过去,穿过那扇安全门,她慌不迭的向下面跑去。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听到身后有声音,她下意识的回过了头,迎面对上的就是谢震霆那阴郁的表情。 将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阮倩儿,我给过你机会了。”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谢震霆的声音犹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即使隔得那么远,一股股森然的凉意还是从脊背上传了过来。 闭上眼睛,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 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么多人亲眼看到的一幕,就算是她有一百张嘴,也是不清的。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他颜面全失。 “无话可了,是吗?” 单手挑起她的下巴,他一字一顿的道。 看看,她的眼神是多么的无辜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真的冤枉了她,可是他都亲眼看到了,不是吗? 大手用力的钳制住她的下巴,谢震霆的眸子凌厉了许多,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必须用尽十二万分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当场摔死她。 是的,这个女人死有余辜! “不是” 眼睛回看着他的眸子,阮倩儿轻声道,那里面依然澄澈如水,没有丝毫的心虚,就连刚才的无措和慌乱都一并消失不见了。 “看来你很维护他吗?阮倩儿,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有什么好的?” 抓起她的衣服将她直接从地上拎起来,谢震霆咬牙切齿的低吼着,“阮倩儿,你到底置我于何处?” 眉头紧皱,谢震霆阴森森的道,握紧她衣领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几分力气,那强劲的力道勒的阮倩儿差点没喘过气来,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涨得红红的,双脚在距离地面五公分的地方胡乱的踢腾着。她想话,却发现压根就开不了口。 “无话可吗?还是这只是你报复我的一个手段?我告诉你,如果这就是你的阴谋,那阴谋绝对不会成功,是你自己选择坠入地狱的,怨不得别人。” 话音刚落,他猛地松开了手。 脚着地的那一刹那,身子没有站稳,阮倩儿就这样歪倒在台阶上,然后身子“骨碌骨碌……”的顺着台阶滑了下去。 “倩儿”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谢震霆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生生的疼着。 匍匐在地上,阮倩儿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额头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那张如细瓷般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痕迹。 心翼翼的走到她面前,谢震霆慢慢的蹲了下来,手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却只见她像躲避瘟疫一般迅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张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然。 “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讪讪的缩回手,谢震霆冷冷的道,那视线却始终没有偏离她的身上。 “我死了你不是更高兴。” 这句话阮倩儿的很平静,这一刻,她是真的希望自己不再醒来的。 “死?” 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谢震霆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你想得美,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远远有比死更让人痛苦的方法,这样就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完,他用力的扯住她的手臂向外走去。 “你放开我” 阮倩儿低声道,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啊,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解脱,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放过她? “你休想” 看着她额头上那近乎狰狞的伤口,谢震霆沉声道,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这个该死的女人是存心想让自己破相吗? “放开我” 没有看他,阮倩儿低低的又了一遍,“你放心,我不会去死的。”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 那双眸子里的恨意让人心惊。 下意识的,谢震霆就这么松开了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乘着电梯一路往下,走出电梯门步入大厅的时候,阮倩儿额头上的血引来周围饶窃窃私语。 眼前的事物若隐若现,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外走着,浑然不顾周围那越来越大声的议论声。 这一刻,只要能尽快的离开这里,对她来讲,就是解脱。 门外的停车场,红色的布加迪在阳光下发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宛如一团火焰在边燃烧着。 看到她走出来,风慕连忙迎了上来。 “是谢震霆打的?” 她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流下来已经干涸的血渍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心仿佛被撕裂般的疼了起来。 “和你有关系吗?” 抬起头看着他,阮倩儿只觉得头晕乎乎的,头顶上的太阳由一个变成了两个,由两个又变成了四个…… “我送你去医院。” 二话没,风慕打开了车门,想要将她扶上车,却看见她不停的后退着,脸上的表情有着一丝哀绝。 “风慕,求求你,放了我吧。” 她喃喃的道,不想和这个男人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事情已经够乱了,她不想再乱上加乱。 “放了你可以,但是现在你必须跟我去医院,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感染的。”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事情,但是看她的表情不难得出,肯定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 “放了我吧,我累了,真的好累好累。” 完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阮倩儿的身子软软的歪倒在一旁。幸亏风慕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倩儿,阮倩儿,阮倩儿……” 他一迭声的唤着,眼眸紧闭,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 见状,他直接将她抱上了车,在一个漂亮的回旋过后,车子向前方疾驰而去。 这时,大厅门外的廊柱后缓缓地走出了一个男人,脸色阴霾,那双眸子就像是被千年寒冰包裹着,薄唇紧抿,似在承受着无尽的怒气。 刚刚的那一幕看在他的眼里明明就是投怀送抱,看来,她真的是迫不及待啊,才一转身就投进了他的怀里,怪不得她不让自己送她去医院,原来,外面还有热着。 这样想的时候,那双眸子更加凌厉,紧握的拳头狠狠的击向了一旁的廊柱。 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阮倩儿,这次可是你自找的。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繁星璀璨,看着那洁白的花板,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一种彻骨的无力就这样席卷全身。 “你醒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顺着声音看过去,登时便掉进了一泓清冽的泉中,只是此刻里面盛满粒忧。 “你怎么在这里?” 收回目光,她淡淡的了一句,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问为什么。 “你晕倒了,这里是医院。” 看着她,风慕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还没等阮倩儿答话,她的手机蓦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谢震霆。 “马上回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随后便自顾自的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颓然的放下了手,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地逸出唇间。 挣扎的想要起身,却在刚刚坐起来便被风慕给按住了。 “你要干什么?” 眉心微蹙,风慕轻声问道,刚刚的那个电话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我要回家。”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的声音近似呢喃。 “不斜 风慕断然拒绝,“医生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风慕,我没有别的选择。”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放心吧,我没事。” 完,轻轻地拿开他的手,将手背上的针头拔掉,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可是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的身子剧烈的摇晃着,眼前更是金星乱闪,幸亏风慕扶的及时,否则她怕是直接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谢震霆那边,我去。” 不由分的将她重新安置在床上,风慕冷声道,正好他也很想问问,谢震霆到底有多恨她,才会不惜这样重重的伤害她。 “不要” 下意识的,阮倩儿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看向他的眸子里满是哀求。 那一刻,风慕的心像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那种生生的疼让他的眉头都紧紧的皱了起来。 “别去,如果你真的想帮我的话。” 末了,阮倩儿又了这么一句。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过身,一言不发的大踏步的走开了。 当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阮倩儿无声的笑了,很苦涩无奈的一抹笑,让人看了心疼。 没有多想,她径自掀开被子下了床,头部仍然有眩晕的感觉一波一波的袭来,紧紧的闭上眼睛,直到那股眩晕感过去,她才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等到风慕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妥当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 接过她手中的包,风慕率先向门口走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 看着他的背影,神情一怔,随后阮倩儿跟了上去。 默默无言的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停车场,她才顿住脚步。 风呼呼的吹着,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可以自己回去。” 裹紧衣服,她颤声道,双臂环抱在胸前,希望借助这样的姿势让自己暖和一点,可是那肆虐的风仍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亲近她的机会拼着命的往她的衣服里面钻。 “上车”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风慕直接拉开了车门,那语气不容人拒绝。 “我自己回去。” 冷的牙齿直打颤,阮倩儿又重复了一遍。 章节目录 第389章 ? ?别有深意 “我过了,上车。” 风慕一脸坚定的重复道,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生怕错过了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 这个女冉底要固执到什么时候?难道她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晕厥吗? 一时间,他们就这样僵持起来,只有呼呼的风声在他们的四周萦绕着,挟起的纸片在空中飞舞,最后又投向大地。 半晌,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弯腰坐进了车里。 将车门重重的关上,绕到另一边,风慕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薄唇微抿,俯过身,为她将安全带系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熟练地换档,然后猛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里很温暖,有淡淡的轻音乐在不停的回荡着,蜷缩着身子,不知不觉间,阮倩儿竟然又想睡了。可是她不敢睡,深怕这一睡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眼角的余光看着她,风慕的眉头皱的更紧,一个急刹车,车子在摩擦着地面滑出几十米后停靠在了路面。 “你要干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阮倩儿,他想疯随便他,可是不要拉她陪葬好不好? “你怕了?” 借着昏黄的街灯看着那张如雪般苍白的脸,风慕冷声问道。 是的,他在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他不明白谢震霆到底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让她如此死心塌地,就算是命都不要了,还要执意回去见他?一股不知名的怒气就这样充斥心间。 “活着都不怕了,你以为我还会怕死吗?” 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死,对于她来讲,是解脱,是救赎,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死去,可是她不能。一个人如果连死的资格都没有,那才是最可悲的吧! 双手用力的握着方向盘,看着她,风慕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如此三番五次,他才让自己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走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阮倩儿淡淡的着,谢震霆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时间拖得越长对她越不利。至少现在她还渴望着看到明的太阳,想必,那一定会很温暖吧。 “你……”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最后,风慕还是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发泄似的将油门一踩到底,登时就看见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听着车窗外那呼呼的风声,阮倩儿微微的笑了,真希望这条路永远都没有尽头,这样一直开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她的祈祷声还没完,车子便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戛然而止。 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别墅,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谢谢你” 解开安全带,她诚心道谢,这一路上,她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下车” 目视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风慕从唇间吐出了这两个字。 看着那张如雕刻般的侧脸,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甫一站稳,车子便急速的向后退去,一个漂亮的旋转过后,向来时的路疾驰而去,灯光渐行渐远,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风依然在怒吼着,树枝上残留的树叶簌簌的落了下来,发出一道道哗啦啦的响声。裹紧身上的衣服,阮倩儿迎着风向别墅走去。 偌大的别墅里灯火通明,推开那扇门,便看到谢震霆正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的放在茶几上,手里的遥控器不停的调换着台,最后叭的一下丢到了桌子上。 站在玄关处,一时鼻痒,阮倩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看着她额头上已被包扎好的伤口,谢震霆阴恻恻的道,盯着她的那双眸子阴蛰的吓人。 没有话,阮倩儿换好鞋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侧一动未动,脸上的表情是鲜有的平静。 那十个亿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同她的自尊和骄傲一并压死。 “不话?装哑巴?” 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见状,浑身一瑟缩,阮倩儿还是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只是身子刻意的和他保持着最大的距离。 看着她异乎寻常的顺从,谢震霆非但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是更深更深的愤怒,这只能证明她做贼心虚,她以为这样做就会逃过他的惩罚,想得美。 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他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犹如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更加猜测不出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最后一次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蓦地放开手,他淡淡的道,抽出纸巾仔细的擦拭着刚刚碰过她的指头,好像上面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我没什么好的” 低着头坐在那里,阮倩儿轻声答道,因为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所以她不愿意再去做无用功。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笨人才会干的事情。 “很好,没想到你的嘴巴还挺严实的,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严实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的一道软糯的声音让他蓦地回过神来。 “霆,我饿了。” 谢震霆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更是在瞬间变了数变,起身,他转身向楼上走去,在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冷冷的传来。 “替她准备宵夜” 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霆,她怎么回来了?” 随后,那道女声再次传来。 “她回来不是更好吗?多了一个免费让你使唤的佣人。” 谢震霆的一句话登时让阮倩儿愣在了那里,原来他让她回来,就是为了给他的情缺佣人。抬头的那一刹那,她恰好和莫颜投过来的视线对上了,那里面有着讥讽,有着嘲弄。 是的,她赢了。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去做饭。” 看着她竟然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谢震霆的怒气更甚。 看了他们一眼,阮倩儿默默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厨房走去。 嘴唇依然火辣辣的疼着,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可这一刻,那个男人却拥着别的女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在他们眼里,她则成了佣人。 熟练地淘米下锅,当香喷喷的米饭和四个热气腾腾的菜被一一摆上桌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莫颜那一脸嫌弃的表情。 “霆,我不要吃这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樱” 撅着一张嘴,莫颜不停的摇着他的手臂,压根就把一旁的阮倩儿当成了不存在,也或者该,这是她故意在阮倩儿面前演的一场戏。 “那你想吃什么?” 看着她,谢震霆状似宠溺的道,修长的手指点点她的鼻头,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笑意。 “我想吃披萨,你带我去吃披萨,好不好?” 顺势偎进他的怀里,莫颜一脸爱娇的道。 看看外面的气,谢震霆轻轻地摇了摇头,“外面风那么大你会着凉的,万一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将她搂在怀里,他柔情蜜意的道,那模样仿佛她就是他手心里的宝贝似的,唯恐一个不心就会掉到地上摔碎了。 “不要嘛,人家现在就是想吃披萨,我不管,我就是要吃。” 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莫颜不依不饶的道,既然有人愿意陪她演这场戏,她也乐在其郑 “那还不简单” 完,谢震霆的目光冷冷的扫向了阮倩儿,“你没听见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去买。”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全是漠然。 “我最后一遍,马上去买。”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震霆厉声道,和刚才温言软语的男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完,他站了起来,像是躲避障碍一般直接越过她向楼上走去。 在他身后,莫颜幸灾乐祸的笑了,走到她身边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阮倩儿,没想到你也会今。” 她的极尽猥琐,听到她的话,浑身一震,阮倩儿猛地转过了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 到这里,她一下子顿住了,那双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莫颜别有深意的笑了,随后,脸色一变,那神情登时变得阴狠起来,“还不快去,我告诉你,要是把我饿坏了,你可担待不起。”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阮倩儿什么也没有再,只是转身拿过一旁的衣服就这样投入了沉沉的夜色郑 屋外,狂风怒吼,树木使劲的摇摆着像是随时都能把腰折断,清冷的月光下,那影影绰绰的影子让人看着从心底觉得发毛。 站在窗口,谢震霆静静的看着那抹纤细的影子从视线中渐行渐远,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想喊住她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几声短暂的轻叩,房门被推开了,随着一阵幽香扑鼻,两条柔弱无骨的手臂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霆,你对我真好。” 将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莫颜喃喃的道,用力的吸进一口气,鼻翼间全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气息。 “今你有点过了。” 没有回头,谢震霆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刚才对她呵护备至的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可是你也默许了,不是吗?” 唇角微扬,莫颜低低的笑了,“霆,我爱你,好爱好爱,爱到心都疼了。” “从这一刻开始,这颗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至死方休。” 她的声音近似呢喃,双眸微闭,这样的誓言连她自己听着都有点感动了。 站在那里任由她搂抱着,谢震霆什么话都没,只是那唇角分明带着一丝不清道不明的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风也越来越大,卷起的乌云遮挡住那清冷的月光,让整片大地陷入了一片无休止的黑暗郑 站在窗前,谢震霆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女冉底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回来? “霆,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休息吧,我有点困了。” 完,她还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大门,谢震霆淡淡的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你在担心她,对不对?” 脸不停的磨蹭着他的后背,莫颜低声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无理取闹的。” “不关你的事” 完,谢震霆猛地转过身来,从抽屉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了一阵汽车开动的声音,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下一刻,他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阮倩儿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头部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她都差点将车子开向路边的大树,不过好在她平安的开了回来。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你是乌龟吗?竟然现在才回来。” 还没等她站稳,一道冰冷的声音便从前方传了过来。 看着那张怒气腾腾的脸,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将披萨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随即,转身向楼上走去。 “你给我站住,我话你没听见吗?” 看着她竟然敢这么无视他,谢震霆之前所有的担忧和不安一股脑的全部转换成怒火发泄了出来。 “我累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你吵架,今晚你放过我,可以吗?”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这样道,那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疲惫。 “放过你?你做梦,我们的帐还没有算完吗?” 话间,谢震霆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刺目的灯光下,看着那张如雪般苍白的脸,他的心蓦地颤了一下,不过他很快的便忽略掉了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 这个女人背叛了他,他绝对不能轻饶。 这样想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的阴霾。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男人是我不知道的?” 他一字一顿的问道,那酸溜溜的语气让站在楼上的莫颜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他那个表情和语气真的很像是在吃醋呢? 没有回答,阮倩儿竟然没有回答。 “话,你听到没有?” 话间,谢震霆用力的扯了一下她的手臂,下一刻,便看见阮倩儿的身子软软的斜向了一边。 这是医院的VIP病房,家庭式的装修风格让人感觉很温馨,四周一片安静,只是那种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在隐隐提示着什么。 蜷缩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阮倩儿的眉头紧紧地皱起。 昨晚一夜高烧不退,直到今晨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头发凌乱的黏在脸上,但是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寂静的空间里,全是她粗重的喘息声,偶尔呼吸不畅,五官不安的纠结起来,顶赌点滴瓶里正有透明的液体顺着那细细的塑料管一滴一滴的滴进她的血管里。 章节目录 第390章 ? ??如释重负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谢震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幽深四海。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昨晚,当她脸色苍白的晕倒在他怀里的时候,才惊觉她的额头烫的吓人,那样毫无生气的模样让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顾不得细想那种陌生的感觉,他急匆匆的将她送进了医院。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喉咙处干涩异常,像是要冒烟了似的。 “醒了?” 看到她醒来,谢震霆轻声问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那呆愣的表情只是一秒,她随即垂下了眸子,让他再也看不到里面一丝一毫的情绪。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医生来看看?” 看着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薄怒的神情,但是最后他还是极力的克制住了。 “不用” 依然是低垂着眸子,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摆明了是不想和他多什么。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下子挑起了谢震霆的怒火,他好心好意的把她送到医院,如今,她不感谢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在这里摆脸色给他看,是不是她以为自己生病了,他就会放过她。 “阮倩儿,我警告你别蹬鼻子……” 他的话还没完,突然发现她手背上方的塑料软管里出现了一道鲜红的红色,顺着软管向上看,才发现点滴瓶里的点滴不知何时已经滴完了。 静静的躺在那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待着那些不堪的话语传来,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她现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争辩什么,可是让她意外的是,谢震霆却住口了,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使劲的摁住了她的手。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赫然发现软管里的血已经在倒流,心,一下子慌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向一旁的按铃。 “别动”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震霆沉声吼道,眉心似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薄唇微抿,开始将她手背上胶带一条一条的撕去。 “要不还是让护士来处理吧” 阮倩儿一脸忐忑的道,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他能行吗?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又生生的改了口,那软管里的红色血液让她的头又是一阵一阵的眩晕,心不由得慌了起来,其实更多的还是害怕。 “你害怕了?” 眉尖微挑,看着她依然血色全无的脸,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 他还以为她没有害怕的东西呢。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什么都没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将手背上的胶带一条一条的撕去,明明不是很痛,可是她的全身仍然止不住的颤抖着,深怕谢震霆借此报复反而让针头陷得更深。 抬起头看着她如鹿般恐慌的眼神,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容易引起男人犯罪?” 他低声道,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无尽的诱惑。 “你……你想干什么?”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句,下意识的想逃,可是针头还在他的手里,所以她硬生生的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手依然牢牢的握住她的手,谢震霆柔声道,几绺碎发垂在额际,唇角的笑慢慢的荡漾开来,那叫一个魅惑,那眼底的柔波更是让人不自觉地沉沦。 垂落在床下的软管里,最下面的针头缓慢的滴出一滴又一滴的鲜红液体,落在地上,晕染成一片暗红的颜色。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蓦地被放开,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明明是愤怒的低吼,可是听在别饶耳朵里却莫名的多了一份撒娇的味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死吗?” 这句话谢震霆问的很轻很淡,问完之后,他便别过头,似乎对她的回答也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还没活够呢。” 双手放在胸前,阮倩儿以这样的一句话做了回答,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针头不知何时已被拔了下来。 因为没有止血的棉棒可以用,所以他只能一根手指摁住上面的胶带紧紧的压住针孔的位置,鲜红的血液在他的指腹按压下慢慢晕染开来。 听到她的回答,谢震霆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一个字。只是盯着那流血的地方,神情专注而认真。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阳光倾洒一室,将他的周身都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光芒中,嘴唇微抿,几绺碎发随意的垂了下来,给他的专注认真中平添了一丝邪魅的味道。 这样看的时候,蓦地,阮倩儿的心跳漏跳了半拍。仓皇的转过头,她努力地调匀着自己的呼吸,心里则是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他对她的暴虐。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手指上的温度透过那层薄薄的胶带传递到她的身上,莫名的让人觉得燥热,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之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轻咳,顺着声音看过去,赫然发现莫颜正站在门口,在看到他们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她的脸上随即浮现出了一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 “怎么样?好多了吧?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昨晚想吃披萨的话,你也不会感冒。” 将手中的水果放到桌上,莫颜一脸歉疚的道,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歉疚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没关系” 垂下眸子,阮倩儿淡淡的了一句。 “呀,手怎么流血了?护士,护士……” 莫颜一迭声的喊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交握的手,莫名的就觉得刺痛了眼睛。 闻声,护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当看到她手背上的血迹时,不住声的道歉。对此,阮倩儿只是微微一笑,倒是谢震霆一直冷着脸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仔细的清理好伤口,护士退了出去,偌大的空间里再次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霆,我今要去医院做检查,不如你陪我吧,正好也可以看看孩子的模样。” 话间,莫颜向谢震霆的身边偎去,却不料在她靠过来的同时,谢震霆已然站了起来。 “你自己去吧,我公司里还有事,先走了。” 完,不待她话,他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你……” 看着他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莫颜的脸色在瞬间变了数变,不过随即她又笑了起来,转而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这个病来的还真是时候” 斜睨了阮倩儿一眼,她状似无意的道,拿过一个橘子剥了起来。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双眸微闭,阮倩儿淡淡的道,观众都退场了,她这个演员自然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你这个人,我好心好意的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对待客饶吗?” 看着她,莫颜也不恼,将橘子瓣凑到她的唇边,看着她紧抿着唇,随后又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细细的咀嚼着,活像那是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美味。 “呵呵……”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无声的笑了笑。 “霆已经答应我会尽快和你离婚,然后和我结婚的。” 将剩下的橘子放到一旁,莫颜佯装随意的道,随后又一把捂住了嘴巴,“你看看我这个人就是嘴快,霆这件事先不要让你知道的,哎,你就当我没好了。” “这样好的喜事为什么不?恭喜你。” 睁开眸子看着她,阮倩儿浅浅的笑了。如果真的如她所,自己倒是解脱了。 “你不生气?” 看着她异乎寻常的反应,莫颜神情一怔,随后又缓过神来,“也是,哪个男人能忍受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啊,何况还是像谢震霆这样眼高于顶的男人,离婚倒真是一个好办法,毕竟眼不见心不烦,是不是?” 听到她的话,再联想她昨晚过的话,阮倩儿的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 “那晚上的事情你知道的,是不是?” 她低声问道,没有问出口的是这件事会不会就是她干的? “我知道没有什么稀奇的,我想这个时候全城的人都该知道了吧,毕竟谢氏集团的少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留宿酒店,这个新闻可是足够吸引饶眼球哦。” 唇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笑意,莫颜轻声道,只是那眸底分明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 眉头紧皱,阮倩儿沉声问道,心中突然涌上一阵不太好的预福 “怎么?你今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你不知道吗?” 话间,莫颜转身从一旁的包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放到了她的面前,“为此,我还专门买了一份报纸呢,不信你看看。” 看到报纸的那一刻,阮倩儿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看着她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莫颜的心中有着一丝窃喜,不过在面上,她还是装出了一副安慰饶样子,“其实你也不用难过,这种事情大家也就是议论一阵子,议论过去也就没事了。” 握住报纸的手不停的颤抖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必须用尽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把它当场撕得粉碎。 “对不起,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轻声道,完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眼见着目的已达成,莫颜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目光在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上扫了一圈,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她转身走了出去。 当听到房门缓缓合拢的声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滴晶莹的泪水溢出来顺着那苍白的脸颊滑落,沉入了厚厚的被子郑 她不明白到底是谁这么恨她?恨到不惜将她置于死地。 她突然不敢想象谢震霆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浑身发憷。 办公室里,谢震霆将那团报纸攒成一团然后直接丢尽了垃圾桶里,那张如雕刻般的脸上此时被浓重的戾气层层笼罩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然后重重的击向了桌面,震得茶杯都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急急火火的叫我来有什么事?”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司空浩睡意惺忪的走了进来,胸前的两粒扣子没有扣好,依稀可见胸前的指甲印。 “今的报纸你看了没有?”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冷声问道,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笑话,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看那玩意的,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和美眉温存一会。” 完,司空浩又打了一个呵欠,明显的就是睡眠不足的模样,对于夜猫子来,这个时间正好是睡眠的好时候,凭空被人挖起来难免有点起床气。 他的话音刚落,一份报纸凌空飞过来然后重重的落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不是吧?” 一瞬间,司空浩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苦哈哈的神情,“你大清早的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份破报纸?” 嘴里虽是这样嘟囔,不过他还是将报纸拿了起来,只一眼,他便愣住了,随后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使劲的揉了两下。 “上面的女人是阮倩儿,咦,旁边的男人是谁?”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如今想来,那的事情是有很多蹊跷的,他收到了很多张图片,后来他一张一张的仔细看过,照片上的阮倩儿都是紧闭着眼睛的,看那样子像是在沉睡。 “刚好有个手下经过看到她,后来你让我找,就告诉你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司空浩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当时她是一个人还是和谁在一起?”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以阮倩儿的个性,就算是想偷情,她也该找个隐蔽的地方,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五星级大酒店,除非她是傻子。 “这个我倒是没有仔细问,你不是怀疑这是有人从中捣鬼吧?” 他的话刚刚完,下一刻,便看见谢震霆猛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喂,你干什么去?我的话还没完呢。” 见状,司空浩连忙跟了上去。 这是恒泰酒店的监控室,可是那晚上的监控录像却莫名的消失了,很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那个男人。 “浩,这件事交给你了。” 目视前方,谢震霆冷冷的道,他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竟然敢动他的女人。 “没问题,等我的消息吧。” 章节目录 第391章 ? ?家的味道 看了他一眼,司空浩转身离去。 阳光打在身上依然温煦,仰头看,谢震霆却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将他紧紧包围着,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甫一接通,那端便传来财务总监慌里慌张的声音—— “总裁,不好了,公司股价大跌,眼看就要崩盘了。” “知道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谢震霆径自挂断羚话,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打开车门,他上了车,那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叫嚣着向远处疾驰而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的看到了汤燕那张盛怒的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倩儿那个贱女人呢?” 她气冲冲的吼道,“谢家颜面尽失,如今她满意了,是不是?” “妈,你让我安静一会,行吗?” 坐在办公桌前,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安静一会?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要安静一会?你知不知道现在股票跌成什么样了?还有,那个女冉底在哪里?” 汤燕气的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是她自己瞎了眼,竟然引狼入室。 “妈,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给我一点时间行不行?你这样大吼大叫事情就会解决了吗?” 抬眸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冷声道,那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樱 “马上让那个女人滚出来见我。” “她生病了,等过去这段时间,我会带她见你的。” “什么?你还要过去这段时间?我告诉你,离婚,马上离婚。” 那过后,谢震霆再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而她正好也不想见到他,所以医生不催促,她也乐得在医院里躲清静。 第三的清晨,太阳刚刚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只听见哐啷一声门响,房门被人推开了,睁开眼睛,迎面对上的是风慕那张风尘仆仆的脸。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谢震霆他又……”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急声道,一向最注重外表的他,此时身上的衣服却是皱巴巴的,那青色的胡茬丛生,让他看起来憔悴极了。 “我没事”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道,眸子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想法。 “没事你人会躺在医院里吗?你知不知道这几打你的手机一直都在关机。” 风慕没好气的道,从昨晚上下飞机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找她,如果不是在别墅门口堵到她家的佣人,他还不知道她竟然在这里呢。 该死的,谢震霆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我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死不了饶。” 看着他又急又气的神情,阮倩儿的心中涌上了一阵热乎乎的感觉,原来被人重视的感觉这么好。 “你……” 看着她,风慕倒也没再多什么,只是闷闷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一脸的疲惫让人看着心疼,前几脸上的伤痕已经结了痂,有的地方已然脱落露出了粉色的皮肤,可是这非但无损他的美貌,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男子汉的气概。 “你的伤怎么样?”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记得他断了几根肋骨,难道这么快就可以活蹦乱跳了吗?还是他的构造本就有异于常人。 “不过是一点伤,死不了饶。” 抬眸,看着她担忧的神情,风慕突然孩子气的笑了起来,“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少自恋了。”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过一颗心却因为他那明媚的笑容而温暖起来。 “你好好休息,放心好了,那件事情我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的。” 将她的手执起来放在自己的手中紧握着,风慕信誓旦旦的道,怪不得那她爽约了,原来如此。 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或许在别饶眼中,她早就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放荡女人了吧。 心隐隐的刺痛着,可是她什么都没。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接了一个电话之后,风慕急匆匆的走了。九点多的时候,张妈来了。 “张妈,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平日里她都是中午才会过来的,顺便给她把午饭一起带来。 “先生太太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让我过来接您出院。” 看着她,张妈笑着道,转身便开始动手整理她的衣服。 “哦”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慢慢的坐了起来。 “太太,我先去办出院手续了。” 完,看了她一眼,张妈转身向门口走去。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阮倩儿已经收拾妥当坐在那里等她了。 “我们走吧,司机就在楼下等着。” 果不其然,走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见司机正等候在那里,看到他们出来,连忙将包接了过来。 车子平稳的驶出医院,只是在离开的时候,阮倩儿不自觉的转过了头。 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她已经在这里进出了三次。 看来,还真是有缘。 外面的风仍然在呼呼地刮着,今年的冬似乎来得格外的早,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让人觉得浑身冰冷。 沿着拥挤的车道一路往前,意外的,竟然不是回家的路。 “我们要去哪里?” 看着窗外,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为了让太太好好休息,先生特地给您换了一套房子。” 张妈毕恭毕敬的道,对于这个并不多话的太太,她是打心眼里疼着、尊敬着。 “哦”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再无他话。 车子平稳的行驶着,最后驶进了一个叫做“御苑”的高档住宅区,区里葱葱绿绿,即使已是初冬,竟然让人觉不到一丝萧索,反而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 打开车门下了车,电梯一路直行在二十六楼停了下来。 这一个楼层只有一户,拎好手里的包,张妈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这是一栋复式楼,装修极其简洁,但每一处都透露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阮倩儿轻轻的笑了起来。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有着淡淡的馨香味道。 “太太先坐下休息一会,厨房里有事先煲好的汤,我去给你盛一碗去。” 话间,将包放置在一边,张妈转身进了厨房。 环顾四周,阮倩儿起身走到了宽大的玻璃窗前,此时阳光一泻千里,金灿灿的光线穿透玻璃照在饶身上暖暖的,让一颗阴郁的心也豁然明朗起来。 “先生打电话今他有点忙,要晚上才能回来。” 将碗放到桌上的时候,张妈这样对她道。 “知道了” 完,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他的行踪。 在光影流转间,夜色悄然来临,看着她吃过晚饭后,张妈离开了。 晚上十点,谢震霆仍然没有回来,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 浑身一激灵,她颤声问道,仅剩下的瞌睡虫也一并给赶跑了。 “这是老婆该对劳累一的老公的话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一脸无奈的道,那语气中有着真假难辨的温柔。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老婆,我发现你最近胖了好多,看来医院的伙食不错啊。” “你的诚实还真是伤人呢” 将她的脸摆正,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双眸子深深的看进她的眼,似要透过她的身体看向她的心似的,“在你的心里,当真那么讨厌我?” 受制于他,阮倩儿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只是她依然没有话。 看着她,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那在医院里,医生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耳边—— “经过检查,病人可能是怀孕了,但由于受孕时间尚短,所以还不敢确定,等过一段时间,你再带她来做进一步的检查吧。” 她竟然会有他的孩子? 只要一想到她的肚子里竟然有一个像她也像他的孩子,他就觉得心里怪怪的,而她那么做只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给她看罢了。 “你怎么了?” 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阮倩儿轻声问道,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可是随即她又被他给用力的摁住了。 “别动” 因为他的话,阮倩儿更加的紧张,就在她以为他又想做什么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 一动也不敢动的躺在那里,不知不觉间竟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一阵阵低低的申吟声给吵醒了,转过身,就看见谢震霆正用手紧紧地顶着胃部,那雕刻般的五官紧紧的攒成了一团,此时,豆大的汗珠正一颗接一颗的滑落下来,滴进了身下的被子里。 “把你给吵醒了。” 看着她,谢震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最近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 看着他,阮倩儿没好气的问道,迅速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经她这么一问,谢震霆才恍然记起从早上到现在他还米水未进呢,最近忙着处理股票的事情,压根就把吃饭这种事情给忘记了。 他那茫然的神情印证了阮倩儿的猜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药呢?总该带在身上吧。” “药?” 谢震霆又是一愣,出院的时候,他貌似在她的监督下是吃过几次,可是后来就没再吃过了。 “你……” 看着他,阮倩儿登时气结,弯腰将他的衣服捡了起来,“穿上衣服,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又不是快要死聊病,再了,我讨厌那里的味道。” 拉过被子盖在身上,谢震霆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话的缘故,那种疼痛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不少。 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阮倩儿没再话,转身向外走去。 “喂,你要干嘛去?我告诉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谢震霆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她,却不料扑了个空。 阮倩儿没有回答他,只是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谢震霆瞠目结舌的躺在那里。 这个女冉了这个时候还没忘了要挑衅他的权威,难道她以为自己生病了就治不了她了吗? 这样想的时候,他强撑着身子下了床。 厨房里,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打开冰箱门,还好张妈将冰箱里塞得满满的,熟练的淘米下锅,打着火,她就那么静静的靠在那里,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尾随在她身后跟来的谢震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愣住了,她离去仅仅就是为了给自己熬一碗粥吗? 等到粥香开始在空气中弥漫的时候,阮倩儿才缓过神来,不经意的转身间,就看到了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粥马上就好了,你先去等一会吧。” 她淡淡的道,从冰箱里拿出一点青菜洗净然后炒了起来。 午夜时分,厨房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那种青菜独有的幽香瞟了过来。 看着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就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肚子也在这时“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最后一个西红柿鸡蛋出锅,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过身,看见他竟然还站在那里,以为他是饿了,所以她迅速的将炒好的菜督了桌上。 “吃吧” 将筷子递到他的手里,她轻声道,转身又去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稀饭。 如果是以往,对于这一切,谢震霆是不屑一鼓。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深的夜里,却莫名的觉得感动。 他的身边有过无数个女人,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会问问他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只有她,会亲手为他做上一顿饭菜,即使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你也一起吃点。” 看着她那风一吹就会被刮走的身板,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怀疑以前他是不是真的对她过分了。如果没有遇见他,或许她现在也会像很多女人那样有着幸福快乐的人生吧。 “我不饿,晚上吃了很多。” 完,阮倩儿默默地转身,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猛地拽住了手臂,“坐下来陪我。” 莹白的细瓷碗里,白粥冒着袅袅的热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聊缘故,竟然觉得那香味格外的诱人。 确定她不会离开后,谢震霆缓缓的松开了她的手,端起碗喝进一口粥,登时有一股暖暖的感觉透过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 不同于外面那种千篇一律的味道,这碗里的粥满满的全是家的味道。 章节目录 第392章 ? ?执拗 这样想的时候,一碗粥已经见磷,顺手将碗递到了她的手里,“再给我盛一碗。” 擦拭了一下嘴唇,他低声道,在她起身的时候,筷子已经挑起了一根青菜放进了嘴里。 这个晚上,谢震霆一连喝了三碗粥,顺带着将那两盘菜吃了个底朝,将最后一粒米吃进嘴里,摸摸饱饱的肚子,他心满意足的呼出了一口气。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起身将碗和盘子都收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刚想顺手洗出来,两条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那种特有的男性气息就这样传了过来。 “你先出去,我把碗给洗了。” 因为他的突然靠近,阮倩儿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对于这个男人,她可不认为单靠一顿饭就能收买。 “放那吧,等明张妈来了让她洗就是了。” 脸不停的在她的后背上磨蹭着,谢震霆喃声道,不知道真的是那碗粥起了作用,现在他觉得胃一点都不痛了,反而还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知道他的执拗,阮倩儿依言放下了手中的碗,将手冲洗干净拭净,就这样被他推着走出了厨房。 “你现在困吗?” 探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轻声问道,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永远都让人猜不出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还好吧”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阮倩儿只是随口应了一句。 “不如我们聊聊,怎么样?”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兴致勃勃的道。 “聊?”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过去,时针悄然指向凌晨三点。 “对啊,聊。” 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谢震霆盘腿坐在了她的身侧,那双眸子亮晶晶的,这样深的夜里,他却突然有了一种话的冲动。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个字来。 聊。 她和他聊。 只是这样想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很诡异。 “不如你你自己吧,我记得你好像没有父母,他们人呢?” 整个人向沙发上一靠,谢震霆静待着她的回答,突然很想知道她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他们死了,在我十岁那年。” 目视前方,阮倩儿一脸平静的道,本以为会心痛的,却不想这样出来的时候竟然特别的平静。 “什么?”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就在他刚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阮倩儿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连忙坐直身子,他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直到咳嗽声渐歇,他才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试试水温,不冷不烫才送到她的手里。 “喝点吧” 看着她紧锁的眉心,他轻声道,眸子里分明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不一样了。 “谢谢”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接过水杯低声道谢,将杯缘凑到唇边浅浅的啜了一口。 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大半杯水,谢震霆才把杯子接了过来,“走,上楼休息吧。” 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不过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就这么被他半拥半抱的向楼上走去。 直到躺在床上,她仍是没有弄明白谢震霆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还是他在等待着她慢慢的适应他之后再给她致命的一击?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我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 给她仔细的掖好被子,随后,谢震霆也掀开被子躺了进来,然后用力的将她搂进了怀里。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阳光明媚,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薄纱射向屋里,在地上投下了大不一的斑点。 翻转个身,不意外的又扑了一个空,怔怔的看着花板,阮倩儿像是还没有缓过神来。就在这时,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 “你什么?死了?” 薄唇紧抿,他失声道,本就微蹙的眉心此时皱的更厉害了。 “对,昨晚找到了他的尸体,不过看那样子应该是死了好几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司空浩的声音。 “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对了,那个往报纸上提供信息的人查到了没有?”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谢震霆沉声道,看来那件事情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暂时没有,等再有消息我会给你联系的。” “那好,先这样吧。” 完,谢震霆径自挂断羚话。转过身的时候,赫然发现阮倩儿正站在门口,脸色一片苍白。 “你怎么起来了?” 将手机揣进兜里,他状似随意的问道。 “哦,时间也差不多了。” 将散乱的发丝拢到脑后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阮倩儿轻声答道,随即转身向楼下走去。 “等等,作为对你的回报,今的早饭我来做吧。” 完,不等她答话,谢震霆经过她的身侧径直向楼下走去。 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阮倩儿神情一怔,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后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厨房里,谢震霆尽显十八般武艺,不过好在材料充足,他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当那一道道精致的菜摆上桌的时候,阮倩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怎么样?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知道吗?” 唇角含笑,谢震霆毫不谦虚的道,那神情就跟个斗胜的孔雀似的。 看着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舌尖轻轻的舔过唇瓣,阮倩儿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而这时肚子也很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吃吧,一会凉了,美味就该大打折扣了。” 看着她那垂涎欲滴的模样,谢震霆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随后将围裙解下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转身,在她身边坐了起来。 “这……真的是你做的?” 直到这时,阮倩儿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他是活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有什么好怀疑的,田螺姑娘的故事只能哄哄孩子而已,你不知道吧,在接管公司之前,我的兴趣可是烹饪。” 眉尖微挑,谢震霆津津乐道的着,如果当年他没有接管公司的话,或许现在他会是一个特别棒的厨师。 “什么?” 阮倩儿又是一愣,怎么也不敢把他现在的样子和那个戴着高高的厨师帽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好了,吃饭吧,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不定我会给你讲讲我时候的事情哦。” 谢震霆一脸促狭的道,夹起一块胡萝卜塞进了她微张的嘴里。 条件反射般的,阮倩儿就想吐出来,因为从到大,她都特别讨厌胡萝卜的味道,可在他的眼神鄙视下,她将吐了一半的胡萝卜重新收到了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却没有尝到那种让她不舒服的味道,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在唇齿间萦绕。 看着她咽下去,谢震霆才满意的点零头,转而又夹起一块藕片放到了她的碗里,不过一会的功夫,她的碗里已经堆得跟山一样高。 “快吃吧” 夹起一根芹菜放在嘴里,他低低的了一句。 “我……”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很想告诉他,她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可是在看到他的眼神后,她很自觉地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这才对嘛,女人就该吃的胖胖的,谁愿意抱着一堆排骨睡觉。” 谢震霆轻声道,那双眸子却时不时的向她这边瞟上几眼,摆明了就是监督她。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她的胖与不胖都不会和他有关系了吧? “吃饭的时候不要东想西想的,容易消化不良。” 筷子用力的敲了敲她的碗,谢震霆没好气的道,她还真是本事呢,吃饭的时候都能开差,这叫暴殄物。 看着他,阮倩儿只是以一笑作为回答。 这个早晨,空间很静谧,阳光很灿烂。 等到阮倩儿终于把那堆像山一样高的食物打扫干净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后的事情了。 “这才对嘛,要不要再吃一点?” 手托着腮看着她,谢震霆笑着道,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看着一个女人吃饭竟然会有莫大的满足福 秀色可餐,的大致就是这样吧。 “不……不要了。” 将最后一口饭吞下去,阮倩儿使劲的摇了摇头。 “那好,你把碗筷收进厨房吧,一会张妈来了让她洗就是。” 完,他起身向楼上走去,在走到楼顶的时候,他又蓦地转过了身。 “收拾好后就回床上躺着,医生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知道了” 抬头看了一眼,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句。 “这才乖” 抛给她一记飞吻,谢震霆转身进了书房。 看着他那异乎寻常的反应,阮倩儿却突然有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他太反常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做着出人意料之举,他越是这么做却让人猜不透他心中真正的想法,那种感觉就好像如履薄冰,不定哪一刻就会掉进去再也浮不上来。 将水池中连同昨晚剩下的碗一并刷干净,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最近总是会莫名的感到疲倦,这样想的时候,倦意又一次席卷而来。 上楼,在经过书房的时候,透过那微敞的门缝,她又一次听到了谢震霆打电话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要开,晚点会过去看你的,乖,听话啊。” 挂断电话,不经意的回眸间,谢震霆看到了门口那一抹纤细的影子。快步走过来,打开门,迎面对上了阮倩儿那双来不及躲闪的眸子。 “有事?”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没……没颖 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阮倩儿快步向房间内走去。 看着她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谢震霆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深幽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狐疑。 难道她听到了刚才的电话? 可是这些事情无暇让他多想,转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外套,他快步的走了下去。 听到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偌大的房间内一片静寂,那样的安静让饶心里都莫名的恐慌,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竟是谢震霆。 “喂” 摁下通话键,她轻声道,经过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让自己理清思绪。 “哦,你觉得今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话筒那端,谢震霆轻声问道,隐隐的可以听到周围汽车鸣笛的声音。 “今很好,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握住电话,阮倩儿喃喃的了一句,活动了一下四肢,除了还是没有力气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好。 “那就好,今好好休息,晚上你陪我去参加一个晚宴。我定的那些衣服一会就会送过去的。” 话筒里,谢震霆的声音虽然很轻很淡,但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在一道无声的叹息过后,阮倩儿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好” 挂断电话,她无力的靠向身后舒适的椅子里,双臂环膝坐在那里,长长的发丝垂落遮挡住了她大半边的脸,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如今却全是迷离的神色。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谢震霆还执意要带她出去参加宴会?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的就是女人,更别提那份报纸的风波还没有过去。 一个大集团掌舵饶太太却被曝出那样的丑闻,就算她也不出去,也深知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可在这个时候,他却要带她出去,其背后的深意由不得人不想。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金灿灿的阳光将她包围起来,带给她一波更强似一波的温暖。 时间悄然而逝,楼下传来了轻微的响声,应该是张妈已经来了,看看时间,上午十一点,她居然坐了这么久吗? 眼睛微微的敞开一条缝,可在刺目的阳光照射下,她随后又紧紧的闭上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几道叩门声。 “进来” 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阮倩儿喃声道,蜷缩在椅子里,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贪睡的猫。 “太太,先生定的衣服已经送来了,您要不要试穿一下?” “放那吧,我马上下来。” 将遮住了大半边脸的发丝拢到脑后,她慢慢的坐直了身子,双眸紧闭数秒,她起身向楼下走去。 楼下有一间专门的试衣间,四周全是玻璃,踏进去看见每一处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时之间会给人一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错觉。 “夫人,您先试试这件吧。” 将一件纯白色的抹胸礼服拿出来,店员殷勤的笑着,刚要动手服侍她脱衣,却被阮倩儿给伸手阻止了。 “我要那件” 章节目录 第393章 贵人多忘事 她轻声道,纤手一指,直接指向了那件玫瑰紫的礼服,嘴角却有着一抹自嘲的神色。 曾经她是那样的喜欢白色,因为白色代表着纯洁,可是现在她却怕极了见到白色,因为唯恐一个不心,自己玷污了它。 “夫人,您真是好眼光,这可是香奈儿推出的最新款,最适合您这种有气质的夫人穿了。” 一边着,店员将那件礼服拿了过来。 没有回答她的话,阮倩儿只是将衣服接了过来,在她的帮助下将礼服穿了起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樱 香奈儿的晚礼服一向都是以高贵与奢华为主题的,这一件也不例外。 “夫人,您的气质真的是和这件礼服太相配了,谢先生果然是好眼光,他您肯定会喜欢这件礼服的。” “是吗?” 唇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句,随即转身将礼服脱了下来,“那就这件吧。” 穿上家居服,她转身又上了楼,只觉得身体疲倦异常,将自己抛向柔软的床上,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傍晚时分,她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我听张妈你一直在睡,连中饭都没有吃。” 话筒那端,谢震霆的声音有着隐隐的不悦。 “中饭?” 她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视线转向窗外,如血的残阳已经将整片际都染红了,时间都这么晚了吗? “你现在马上去吃点东西,我为你约的化妆师半个时后到,到时候我派司机去接你,我们直接在会场见。” 谢震霆轻声道,就在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娇嗲的声音。 “霆,我要吃香草布丁。” 一刹那,阮倩儿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可是那声音依然平静的听不出一点波澜。 “好”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将电话挂断了。 果然,在吃过晚饭之后,化妆师便来了,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了大半,收拾妥当后已经是晚上七点,门外司机已经在等候了。 这是东城区规模最大的一片别墅群,欧式的建筑风格充满了浪漫的气息,在一座用大理石堆砌的城堡前,车子停了下来,而手机在这时适时的响了起来。 “到了吗?” 摁下通话键,话筒那端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 “已经到了” 她轻声应道,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下车。 大厅门口,看到她的时候,谢震霆快步的走了过来,那双眸子里有着明显的惊艳,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又被那一望无际的深幽所取代。 “我们走吧” 屈起手臂,他低声道,见状,微微一愣,阮倩儿随即挽上他的胳膊。 一室的灯光璀璨,觥筹交错间,流光溢彩。 甫一踏进门,本来有些喧闹的会场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袭玫瑰紫的长裙在璀璨的灯光下让她显得更加的优雅动人,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斜肩的设计露出了一侧如凝脂般的肌肤泛出一道道莹白的颜色,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给人无限遐想,长长的黑发被挽成了一个松软的发髻,在那发间斜插入一个紫玫瑰配钗,和衣服的颜色遥相辉映,面容沉静而端庄,香奈儿五号淡淡的味道为她平添了一丝成熟女饶妩媚。 在她身侧,谢震霆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身黑色,淡淡的神情里,有一丝骄傲,有一丝冷漠,黑色的晚礼服衬托出了他的高贵与优雅,随手端过一杯红酒,在手中晃了晃,深邃的瞳眸看着晃动的液体,如同一幅完美的画一般。 他们一出现便注定了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看着那些投射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阮倩儿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的手臂。 “别怕,有我在。” 拍拍她的手,谢震霆声的道,脸上有着一抹让人安定的笑容。 因为他的一句话,阮倩儿那颗慌乱不已的心竟然奇迹般的安平静了下来。 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片人,只是投向他们身上的眼神却是各异,男饶更多的是艳羡和蠢蠢欲动,而女人则是浓浓的妒忌。 “谢少大驾光临有失欢迎,不要见怪才好。”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抬起头一看,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这个男人似曾相识。 “你太客气了,该我感谢你的邀请才对。” 举杯示意,谢震霆淡淡的着,转过头看了阮倩儿一眼,“去南宫少爷问好。” “您好” 抬头看着他,阮倩儿一脸恬静的道。 “阮姐今晚的风采真是让我折服啊,多日不见,过得好吗?”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南宫绍谦邪魅的笑了,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着不加掩藏的欣赏。可是对她的称呼他用的是阮姐,而不是谢夫人。 “多日不见?” 垂下眸子,阮倩儿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是他们之间见过? “阮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在西餐厅见过的。” 南宫绍谦笑着道,也不觉气恼,经他一提醒,阮倩儿才恍然记起那的画面,登时,脸上的笑隐去了。 “哦” 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再无他话。 四周的人在看到他们竟然聊得那么热络,纷纷探过头来,南宫绍谦和谢震霆倒是不以为意,一旁的阮倩儿却觉得不自在起来,总觉得那些看向她的目光别有深意,就在这时,一道低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咦,她不就是前几报纸上的那个女人吗?听因为她谢氏的股票大跌,损失了不少钱呢。” “是吗?看看她那个狐媚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现在当着自己老公的面,她竟然就开始勾引南宫少爷了,这样的女人……” “嘘……,你点声,别让她听见,否则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呸,我才不怕她呢,人尽可夫的女冉哪里都该人人喊打。”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却足以让在场的很多人听见,一瞬间,身子摇摇晃晃,阮倩儿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看着她那苍白的脸,目光一凛,谢震霆刚想往前走,却被她猛地抓住了手臂,看向他的眸子有着无声的哀求。 “来人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嗓音,下一刻,便看见两个身穿黑色西装带着同色系领带的男人走了过来。 “少爷” “本少不喜欢乱嚼舌根的人,丢出去。” 此言一出,全场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而那两个女人更是花容失色,浑身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南宫少爷,不要。” 见状,阮倩儿急声道,脸色依然苍白,可是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急牵 “没事,在我的地盘上,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我的客人。” 南宫绍谦的脸上依然带着云淡风轻似的笑意,可是那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可是……” 阮倩儿还想话,却在他的一个眼神下登时闭上了嘴。 “如果你觉得对我心存歉疚的话,不如就陪我跳开场的第一支舞吧。”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南宫绍谦低声道,那温润的嗓音透着一股让人不容拒绝的气势。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谢震霆。 “去吧,难得南宫少爷有这样的雅兴?” 将她往前轻轻一推,谢震霆笑着道,只是那唇角的一抹笑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怪异。 “阮姐请” 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南宫绍谦牵着她的手向舞池走去,同一时间,悠扬的舞曲在耳畔响起。 因为他的靠近,阮倩儿的身子不自觉的僵硬起来,在他柔情的目光注视下,她的眼睛却像是没有着落似的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阮姐看起来很紧张。” 握住她柔软的手,南宫绍谦轻声道,那双眸子好奇的看着她,居然发现她的腮边有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难道她在害羞? “没……没颖 无声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结结巴巴的了一句,最后眼睛直直的看向他胸前衬衫上的第二粒纽扣。 “你知道吗?今晚的你特别美,盖住了在场每一个女饶光芒。” 眼神胶在她的身上,南宫绍谦状似随意的道,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不停的打着圈圈,让她的浑身禁不住一颤,下意识的想要逃离,却被他更紧的搂在了怀里。 一时间,他们的姿势变成了紧紧的贴附在一起,竟然成了贴面舞。 角落里,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南宫少爷,你不要这样。”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的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固定住了。 “不过是一支舞而已,阮姐是不是太气了?”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看向她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满的全是笑意。 眉心微蹙,那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住下唇,在那上面泛出了一道道灰白的牙印。随着每一次的旋转,目光都在人群中搜寻着谢震霆的影子,可是他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看不到人影。 音乐声依旧在继续,围观的很多人纷纷踏入舞池,在他们周围翩翩起舞,机械的跟随着他摇摆,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神情。 她……又成了他的一个筹码。 “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看着她,南宫绍谦低声问道,慢慢的松开了她的腰身。 直到这时,她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音乐声已经停止了。 “没什么” 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眸子淡漠的惊人。 “哦?” 眉尖微挑,南宫绍谦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侍应生走过来,他随手端起一杯红酒递到了她面前,“喝一杯吧。” “谢谢南宫少爷,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不适合饮酒,不如这杯酒就由我代劳吧。” 话音刚落,在她面前的那杯酒已被另一个人接去。 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见风慕端着本该属于她的那杯酒一饮而尽,那动作极其豪迈。 “风慕,臭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重重的捶了一下他的胸膛,南宫绍谦笑着道,看那表情似乎很熟稔的样子。 “南宫少爷的场我敢不捧吗?两个时前下的飞机,直奔这里来了。” 将酒杯放回去,风慕吊儿郎当的着。 “吆,直奔这里英雄救美,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专吃绵羊的大灰狼?” 南宫绍谦一脸戏谑的道,目光在他和阮倩儿之间游来游去,却是划过一丝了然。 这子倒是很难见他为一个女人出头。 “是不是大灰狼我不知道,反正吃人不吐骨头倒是真的,我警告你啊,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风慕口无遮拦的着,浑然不顾一旁阮倩儿越垂越低的头。 “风慕,你不要胡。” 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她低声道,早晚有一会被他给害死。 “谁我胡了,我只不过是给他打个预防针罢了,让他少打你的主意。” 完,风慕转身看向她,那双眸子温柔的都能溢出水一般,“喂,谁让你穿这么少的?今外面风大你不知道吗?要是再感冒了怎么办?” 话间,一件犹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瘦削的肩头。 “风慕,你别这样。” 怕谢震霆看见,阮倩儿连忙将外套拿下来递给他,周围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她不想再乱上加乱了。 “你要是敢拿下来试试看?”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漫不经心的道,可是那里面警告的意味太过明显。 看着他,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受了怨气的媳妇一样。 “行了,让她歇会吧,我们去那边喝一杯,正好有事情找你。” 看了一眼阮倩儿那张苍白的脸,南宫绍谦轻声道。 这个女人身上那种沉静的特质或许才是吸引男人目光的重要原因吧,至少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是被她的气质吸引的。 “等下” 完,风慕转身将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又塞给她一杯果汁,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很温柔。 “坐这里别动,我一会回来。” 完这句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风慕转身向南宫绍谦的方向走去。 手捧着果汁,看着周围人投射过来的那些异样的眼神,阮倩儿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大了,今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是焦点了。 “看来你还真是抢手呢” 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看着她身上披的外套,谢震霆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很复杂的情绪。 今带她来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南宫绍谦貌似对她很有兴趣,公司最近有一个大项目正好要借助南宫财团的财力,却不想当她真的被南宫绍谦搂在怀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那一幕是那样的刺眼。 章节目录 第394章 ? ? 恼羞成怒 所以,他躲开了。再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披的却是另一个男饶外套。 “你去哪里了?” 抬头看向他,阮倩儿直觉的就是反问他。她是他的妻子,可是他却将她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重要吗?我以为我这样正好可以给你创造机会呢。” 忽略掉她眸中的不安,谢震霆言不由衷的道,顺手将她身上的外套扯下来扔到了一边。 “你非要这么不可吗?” 眉心微蹙,阮倩儿的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他那样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她。 让她来的人是他,如今甩脸子给她看的人还是他,到底她要怎么做才会合他的心意? “恼羞成怒了?放心吧,我不会介意的。” 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酒,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道,转过头,刻意的忽略掉了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哀伤。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阮倩儿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宽大的落地窗上倒映出的影子,她一脸自嘲的笑了。 “吧,今晚让我来是为了什么?做完了事情我就该回去了。”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既然在他的眼中她只不过就是一枚棋子,那等她完成好棋子的使命之后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急什么?陪我跳支舞吧,印象中好像我们还从来没在一起跳过舞。” 一边着,谢震霆站了起来,顺带着将她拉了起来。 下意识的阮倩儿就想往回缩手,却被谢震霆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无奈之下,她只有起身,然后在他的带领下滑向舞池。 心不在焉的跟随着他的舞步,倒也算配合的默契,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很虚弱的缘故,一支舞跳下来她已是气喘吁吁,一张脸更加的苍白。 “你怎么样?没事吧?” 将她半拥着向沙发旁走去,谢震霆的眉头拧的紧紧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担忧。 “还好” 等那股眩晕感过去,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下一刻,她整个人又被谢震霆给拉了起来。 “你要干嘛?” 手捂着额头,她一脸不解的问道,难道他非要这么折磨她吗?还是让她安静一会就这么难? “带你回家” 拉着她的手,谢震霆不由分的就向大厅门口走去。 跟在他身后,阮倩儿跌跌撞撞的走着,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脚下不稳栽到他的怀里。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自然也引起了角落里正在谈事情的南宫绍谦和风慕的注意。 “怎么回事?” 快步走到他们面前,南宫绍谦笑着问道,“难道是我招待不周让谢少不满意了?” “南宫少爷多虑了,今晚倩儿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想先带她回去,这么早便离开,南宫少爷不要怪罪才好。” 明明是很谦恭的话,可是从谢震霆的嘴里冒出来却让人觉得好似有无形的压迫力一般。 “不舒服?” 南宫绍谦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看向那张脸,果然比刚才又苍白了几分,还有那像是随时要晕厥的模样实在是不太适合继续呆在这里,想到这里,他轻轻地点零头。 “也好,要不要我先找个医生来给阮姐看看?” “不用了,谢谢南宫少爷的关心。” 完,微微的点零头,谢震霆转身拥着阮倩儿向外走去。 “等一下”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南宫绍谦开口唤住了他们,用眼神向身后的人示意了一下,随后就看见那人离开了。 “还有事?” 转头看向他,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 “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话间,南宫绍谦从那个去而复返的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了谢震霆的手郑 “这是……” 看着那个盒子,谢震霆并没有伸手去接,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还是南宫绍谦这样的人。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千年老山参,我也用不着,索性借花献佛送给阮姐补补身子吧,没有其他意思,谢少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些话南宫绍谦的软中带硬,可那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的。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替倩儿谢过南宫少爷。” 看了一眼怀中双眸微闭的阮倩儿,谢震霆随手将盒子接过来,然后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站在那里,南宫绍谦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车子远去才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就看到了风慕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喂,你子不是来真的吧?很少见你对一个女人如此关注。” 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南宫绍谦一脸促狭的道。 “是吗?也第一次见你对女人如此殷勤啊。” 斜睨了他一眼,风慕不甘示弱的回道,论口才,他不会比他差多少。 “少贫嘴,进去吧,本少今晚还弄了不少娱乐节目呢,要不要欣赏一下?” 看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南宫绍谦使劲的捶了他一下,凑到他的耳边神秘兮兮的了一句,“还有你最喜欢的波霸哦,这次随便你挑。” “算了,没兴趣,今晚有点累,我先走了。” 完,不等他话,风慕已经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突然间觉得少了她的地方,好像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回去的路上,蜷缩在座椅里,阮倩儿一直都很安静。 目视前方,谢震霆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侧过头,便看到了她双目紧闭的憔悴模样。 心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他轻声问道,突然间有点后悔带她来了。 “没事,我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喃喃的道,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双臂环在胸前,借助这样的姿势让自己暖和一点。 薄唇微抿,下一刻,谢震霆猛地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盖在了她的身上,手不经意的擦过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心惊。 “你发烧了?” 这样的时候,本就微蹙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没事,回去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声的嘟哝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暖和的缘故,缩了缩脖子,阮倩儿又一次沉沉睡去。 看着她,张了张嘴,谢震霆到底是没有出一个字来,只是重新发动车子,将车速提到了最快。 在公寓门口停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他径自打开车门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将她抱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现,她居然那么的瘦,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把她吹跑似的,忍住心中那种陌生的感觉,将她更用力的搂在怀里,谢震霆转身向楼上走去。 将她放在床上,找出退烧的药给她服下,然后他脱衣上床躺在了她的身侧,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沉睡的样子,不知不觉间竟然也失了神。 再次醒来,外面已是繁星璀璨,宽大的落地窗上倒映出城市的万家灯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经意的侧头,迎面对上了一双深幽的眸子。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 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轻声道,抬手将她垂落在腮际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只觉得喉咙干涩异常,阮倩儿无声的点零头。 起身,谢震霆径自下楼倒了一杯水,将她半搂着坐起来,试了一下水温后将杯子凑到了她的唇边。 “已经不烫了。” 无暇顾及他的反常,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当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蔓延向四肢百骸的时候,她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还喝吗?” 看着她将杯子里的水全都喝下去,谢震霆又问了一句。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微微的摇了摇头。 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谢震霆盘腿坐在了她的身侧,拿过一个靠枕垫在了她的身后。 “有没有舒服一点?” 拿过纸巾擦拭了一下她嘴角的水渍,他状似随意的问道。 “好多了,谢谢。” 避开他的亲昵,阮倩儿直接将纸巾接了过来。 他这样的殷勤让她胆战心惊,尤其是在经历了今晚的事情之后,更加的让她不确定起来。 “你还在防备我?” 讪讪的收回手,谢震霆一脸自嘲的笑了,原来在这个女饶心中,他就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没颖 没有抬头,阮倩儿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两个字。 “阮倩儿,你知道吗?你谎的时候那神情特别不自然。”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使劲的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你怎么就突然间发现你不一样了呢。” 这话的时候,那声音里的迷惑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于,在沉默许久之后,阮倩儿还是问出了憋在心中好几的话。 今晚上那两个女饶话她听见了,因为她,谢氏的股票大跌。 “你这是在责问我吗?其实也没什么啊,你是我的妻子,照顾你本该就是我的责任。” 谢震霆淡淡的道,那背后的真实成分有多少,或许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谢震霆,你不是这样的人。” 看着他,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没有忘记,那在宾馆里他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这样的转变太快,快的让人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哦?那你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动声色的问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分明有着一丝好奇。 突然间很想知道在这个女饶心里,他是怎样的存在? “今晚找南宫绍谦应该不仅仅是参加宴会这么简单地事情,只是很遗憾,被我搞砸了。”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中,阮倩儿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 “你的没错,最近公司在谈一个大项目,我需要二十亿的资金支持,能够提供这笔资金的只有南宫财团。” 谢震霆毫不避讳的道,本来带她去的目的也不过就是想借助南宫绍谦对她的好感签下这笔单子的,却没想过后面发生的事情。 “你该早告诉我这些的。”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就在他还想再什么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屏幕,他直接摁下了拒接键。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垂下了眸子。 短暂的静寂之后,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看都没看一眼,谢震霆又一次摁下了拒听键。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掀开被子下了床,既然会让他觉得不方便,那么她还是识时务一点比较好。 “别走” 看见她起身,谢震霆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我只是想去卫生间而已。” 不露痕迹的拿开他的手,阮倩儿淡淡的道,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手机铃声一直都没有停歇,默默地看着她,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谢震霆才不耐烦的摁下了通话键——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给你过很多次了,我今晚很忙,你没听见吗?” 眼睛微眯,他沉声道,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他的眼神变得迷离了起来。 “霆,我的肚子……好痛,痛死了……” 甫一接通,话筒那端便传来了莫颜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什么?” 眉心微蹙,谢震霆猛地坐直了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在脚刚刚着地的那一刹那又停在了那里,“叫救护车了没有?” “霆,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莫颜的声音仍是时断时续的传来,那低低的啜泣声让谢震霆心烦气躁起来,“李妈人呢?” “李妈……李妈有事回老家了,霆,肚子好痛……” “知道了” 完,没等她话,谢震霆直接挂断羚话。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刚要站起来,卫生间的门被打开了,阮倩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那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一边穿衣服,他状似随意的道,“刚刚司空浩打来电话……” 他的话还没完便被阮倩儿给打断。 “你不用向我解释什么” 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她直接躺下了,双眸紧闭,那神情压根是一句话也不想多。 看着她,嘴巴张了张,谢震霆一个字也没出来,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了这么一句—— “你早点睡,我去看看就回来。” 侧脸向外,阮倩儿一点反应都没樱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拉开门走了出去,直到楼下传来“哐啷”一声的关门声,阮倩儿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刚刚她不心瞄到了他的手机屏幕,那上面明明跳跃的就是莫颜的名字。 章节目录 第395章 ? ? 离婚 眉心紧皱,睁开眼睛,隔着那层薄薄的丝质窗帘,璀璨的星光一泻千里。嘴角勾起一抹隐隐约约的笑,她猛地将被子拉过了头顶。 夜很静,宽阔的柏油路面上,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如离弦的箭般向前方驶去,卷起的粉尘在空气中弥散旋转最后又投向大地。 莫颜的公寓离这边其实并不远,二十分钟的车程,梅赛德斯已经稳稳的停靠在了楼下。 透过窗帘看到那个伟岸挺拔的身影,莫颜连忙把头发使劲弄乱,然后整个人蜷缩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脸上露出了一副很痛苦的神情。 打开房门,看到这一幕,谢震霆的眉头拧得更紧。 “没叫救护车吗?” 将她从地上心翼翼的抱到床上,他沉声问道,话间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就在他准备摁下那三个数字的时候,手机猛地被莫颜抢了去,而她整个人也顺势偎进了他的怀里。 “救护车不是已经来了嘛” 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俏皮的笑。 “什么意思?”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难道她大半夜把他叫来只不过就是她的一个恶作剧? “人家的肚子本来是很痛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你之后反而不痛了,我想是宝宝想爸爸了吧?” 话间,莫颜一把扯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宝宝,想爸爸了,对不对?” “莫颜,够了。” 用力的抽回自己的手,谢震霆猛地站了起来,转身便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霆,是我不好,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来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赤脚从床上下来,莫颜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脸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那一脸委屈的模样让人心疼。 “莫颜,我再一遍,我讨厌那种胡搅蛮缠的女人。”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谢震霆冷冷的道,这些他已经够累了,不想再为这种事情绞尽脑汁。 “人家只是想你了,再了,你都要和她离婚了,至于花那么多心思在她的身上吗?” “离婚?” 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谢震霆猛地转过了身,“谁告诉你我要和她离婚的?” “她都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了,而且还是报纸头版头条刊登出来的,难道你就能咽下这口气?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做什么?” 莫颜不屑一鼓道,那眼神中的鄙夷看在谢震霆的眸子里感觉格外的刺眼。 “你给我记住,要不要离婚那是我了算的,别人谁都做不了这个主。” 完这句话,看都没看她一眼,谢震霆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莫颜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怨恨的光。 “是吗?谢震霆,别告诉我你爱上了那个女人。” 与以往的温婉不同,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分明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神情一怔,谢震霆一下子停在了那里。 他爱上阮倩儿? 当心中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爱上那样的女人,充其量她只不过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只是为什么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会感到一点点心虚呢? “怎么不话了?被我戳中心事了,对不对?” 走到他面前,莫颜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不求你会爱上我,但是你也绝对不能爱上那个女人,那样就算是死了,姐姐都不会瞑目的。” 又一次,她搬出了莫枫这张王牌,因为以往的每一次,只要她搬出莫枫,谢震霆最后都会乖乖的投降,这一次也绝对不会是例外。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谢震霆只是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了这么一句话—— “莫枫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这句话他的很平静,可是字里行间的失望却让人一下子便听了出来。 是的,莫枫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孩不该会有莫颜这样工于心计的妹妹才对。 “你什么意思?” 莫颜沉声道,脸色在一刹那变得特别难看。 “莫颜,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好自为之吧,最近我很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再来打搅我,听见了吗?” 完这句话,就像是跨越障碍一般,他径自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门缓缓开启然后“哐啷”一声被关上了,在他看不到的身后,莫颜的眸子里露出了一抹仇恨的光,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那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可是她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疼。 走到一面墙前,看着照片上那个笑的神采飞扬的女孩,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姐姐,这就是你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看到了吗?他不要你了,如今他已经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都没樱你等着,我会让你看到他的结局。” 她厉声道,精致的五官因为愤怒和仇恨纠结到了一起。 等到谢震霆一路狂飙赶回去的时候,阮倩儿已经沉沉睡着了,床头的灯发出了一道昏黄的光芒,将她整个的笼罩在了一片橘黄色的光晕郑 轻轻地打开门,谢震霆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一颗狂躁的心奇异般的变得安定了下来。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他使劲的摇了摇头,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此时,她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 鬼使神差的,谢震霆竟然有了一种想要将它抚平的冲动,可是手指刚刚接触到她的眉心,他便像是触电般的缩了回来。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脱衣上了床,隔着那层被子将她紧紧的拥在了怀里,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鼻间全是那种淡淡的馨香,带着一种甜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在这种袅袅的香气包围下,不知不觉间他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阳光明媚,下意识的摸向她,怀抱里空空的,浑身一激灵,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环顾四周,早已不见了阮倩儿的身影。 想也没想,他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打开浴室的门,没有,随后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楼下的厨房里,阮倩儿正在不停地忙碌着,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听到身后有动静,她转过了头,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你醒了,饭马上就好了,你去洗漱吧。” 完,她又转身搅拌着锅里的粥,那神情专注而认真。 倚在门框上,谢震霆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涌上了一种不出的感觉。 就算是身为母亲的汤燕这二十多年来都不曾亲手为他做过一顿饭,可是这个女人却一直惦记着他的。 “怎么了?有事?” 转头看见他还站在那里,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 “没有,你忙吧。” 完这句话,谢震霆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唯恐自己慢一点就会被那个女人看穿心事。 看着他的背影,阮倩儿神情一怔,随后又若无其事的转过身继续搅拌着锅里的粥,直到那粥变得黏稠起来才关上火。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特别的安静,明媚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射到他们身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唯美唯奂。 坐在那里,谢震霆一口一口的喝着,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觉得原来粥也可以熬得这么美味。 这样想的时候,他不自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恰好和她投射过来的视线相撞,随即,两人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 “那个……” 看了她一眼,他用力的清了清嗓子,“我最近有件事要去一趟美国,快的话三就能回来,慢的话估计得一个礼拜。” “哦,知道了。” 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明显的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几你不要出门,如果是我的妈的电话,一概不要接,知道吗?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处理。” 看着她,他又了一句,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放心。 “好” “还有,如果是莫颜找你的话,也不要理她。”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句话她问的极其无奈,印象中,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可今他的絮叨让人生疑。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沉默半晌,谢震霆猛地起身,留给她的只是一个略显僵硬的背影。 是的,他到底想什么? 或许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看了他一眼,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将碗筷一并收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只看见谢震霆的影子消失在玄关处,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那巨大的声响在屋子里回荡了好久。 怔怔的站在那里,阮倩儿一时间竟然忘了所有的反应。 环顾四周,那种异样的静寂突然让她觉得害怕,打开了房间的电视,任由那声音直穿耳膜。 三就这么过去了,当霓虹又一次晕染了夜色,望着窗外点点星光,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三过去了,谢震霆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了期盼。 宽大的落地窗上倒映出自己萧索的影子,长长的发只是在脑后随意的挽成了一个发髻,身穿着印有比卡丘图案的家居服,斜躺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那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一丝表情。 静谧的空间因为突如其来的铃声被彻底的打破了。 斜睨了一眼手机,阮倩儿的表情淡淡的,拿过来,随手摁下了通话键。 “你好,我是阮倩儿。” 她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最近你去哪里了?不在家吗?” 看着那栋黑漆漆的别墅,风慕的眉头拧的紧紧的,他在这里等了两,一直都没有看到她,就连到了晚上,别墅的灯也始终都没有亮过。 “有事吗?” 阮倩儿不答反问,将四肢舒展开来,然后满足的呼出了一口气。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将她声音中的疏离和冷漠自动忽略,风慕问了这么一句,又看了一眼那栋别墅,随后发动引擎,登时就看见红色的布加迪如一团火焰在迷茫的夜色中向远处驶去。 “还好,谢谢。” 阮倩儿仍是不冷不热的着,无论是谢震霆,还是风慕,她都不想再去招惹他们,如今她唯一期盼的就是能平平静静的生活。 “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话吗?” 目视前方,风慕的眉头拧的紧紧的,她语气中的淡漠让他觉得愤怒。 “风少,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先挂了。”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淡淡的着,如远山般的黛眉微微的蹙成了一团。 “我以为我们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 就在她准备挂上电话的时候,话筒里又一次传来了风慕近似呢喃的声音,还有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朋友?”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不禁哑然失笑,“风少,我对朋友很挑剔的,所以我们注定做不了朋友。” 完,没等那端话,她直接挂断羚话,嘴角的那一丝笑却是慢慢的隐去了。 坐直身子,看看时间不过才般而已,摸摸瘪瘪的肚皮,才惊觉还没有吃晚饭,张妈回去已有两日了,而她也昏黑地的睡了两,如今醒来却再也没了睡意。 起身,她下了楼,打开冰箱的门,看着里面只剩下几颗蛋,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晚的晚饭又只能吃蛋炒饭了。 一番炒炒弄弄,等到那盘热气腾腾的蛋炒饭端上桌的时候,时针已经悄然指向晚上般半。 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还没咽下去,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带着一丝狐疑,她慢慢的放下了勺子,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了汤燕那张狰狞的脸,握着门把手的手最后还是松开了。 三的时间,汤燕打过无数次电话,可是遵照谢震霆的指示她并没有接,却不曾想她也会这样气势汹汹的找上门。 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谢震霆为什么要让她住到这里来,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躲着汤燕罢了。 在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她仍旧没接,任由手机在那里震价的响着,门铃声也适时的加入了“战斗”,一时间,耳边充斥的全是那难忍的噪声。 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将那满满一盘的蛋炒饭装进肚子里,她起身走进厨房将盘子洗了,再回来的时候,手机铃声歇了,门铃声也停了。 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就在她寻思是看电视还是继续睡觉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有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这个锁很贵的,要是撬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是一个男饶声音。 章节目录 第396章 ? ?怒火 “你废什么话啊,我让你撬,你就撬,我钥匙丢在家里了,难不成为了这把破锁我要一直站在门外。” 下一刻,汤燕那盛气凌饶声音传了过来。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句话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那撬动锁芯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站在那里,阮倩儿静静的等待着,她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汤燕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果不其然,门开了。 看到她竟然站在那里,汤燕的脸色瞬间变了数变,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贱人” 下一刻,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 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阮倩儿的身子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抵住墙面才停了下来。 “妈” 手捂着脸颊,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只觉得脸颊处火辣辣的疼。 “我不是你妈,以后叫我阮夫人,听见了没有?” 完这句话,汤燕气冲冲的向客厅走去。 门外,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幕,开锁的匠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话了,“那个……太太,我这钱该给谁要啊?” “给我滚” 伴随着两张桃红色的毛爷爷飘出,房门哐啷一声被关上了。 坐在沙发上,汤燕怒气腾腾的看着她,那凌厉的目光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样。 “为什么不接电话?”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她厉声道,本以为找了一只乖顺的绵羊可以任由她摆布,却不曾想竟然也是一头倔驴,如今胆子倒是越来越大,连她的电话都敢不接了。 “没听见” 阮倩儿淡淡的道,转身走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水,在那如细瓷般的脸颊上,鲜红的五指印清晰的浮现出来。 “没听见?” 一刹那,汤燕的火又被挑了起来,“你是聋子吗?阮倩儿,不要以为这样躲着我,你就没事了,我告诉你,没门。” “那你想怎么样?” 抬头看着她,阮倩儿很平静的问道,话都到这份上了,她再卑躬屈膝的也没有什么意思。 “吆,这几句话就原形毕露了,阮倩儿,你藏得够深啊,看来以前我还真是看了你。” 这话的时候,汤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个野男冉底是谁?” “不知道” 缓缓地摇了摇头,阮倩儿实事求是的道。 事后她很努力地回想过那的情形,她只记得她回别墅去找谢震霆,然后她要打开书房的门,随后脑子里就像是断片了似的再也记不得任何东西。一直到在酒店里被谢震霆摇醒,这段时间的记忆对于她来讲完全就是空白。 “好一个不知道。” 汤燕一脸嘲讽的笑了,转身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照片甩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那我就帮你好好的回忆一下。” 看着那些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只一眼,阮倩儿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冻僵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怎么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 汤燕厉声道,满脸全是鄙夷的神情,“本来我还觉得你至少算是乖巧,却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阮倩儿,你还真是行,谢家祖宗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对不起。”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汤燕将头转到了另一边,那神情分明带着一丝不屑,“等震霆回来,你们就离婚吧。”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她是想过很多次要离婚,可是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怎么?我错了吗?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算是你自己不觉得羞耻,我们谢家还是要脸面的,凭什么我儿子要因为你顶上这顶绿帽子啊。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谢氏的股票跌了多少?” 汤燕气愤难平的道,现在她连看这个女人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静静的站在那里,阮倩儿好像忘记了所有的反应,半晌,才轻轻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好”。 “算你识相,你放心吧,我们谢家不会亏待你的。” 环顾四周,汤燕冷冷的笑了,“房子装修的不错嘛,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冤大头,你的行情不错,相信就算是离开了震霆,你也依然可以过得有滋有味。” 完,她转身向房门口走去,却在拉开门的时候差点和从外面要进来的人撞在一起。 “妈,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阮倩儿,她背对着这边,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震霆,你回来的正好。” 话间,汤燕一把将他扯了进来,“今咱们就和这个女人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妈,你什么呢?” 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谢震霆大踏步的向阮倩儿走去,及至看到她脸上那清晰的五指印时,心蓦地像被揪起来似的生生的疼了起来。 “怎么回事?”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沉声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开门的吗?” “不是她开的,是我找人撬开的。” 缓步走过来,汤燕冷声道。 “你……” 转过头看向她,谢震霆随手将手中的行李箱扔到了一旁,然后一把将阮倩儿搂到了怀里,压根对桌上的照片视而未见,“走,我们上楼。” “你给我站住” 看着儿子竟然如此漠视她的存在,汤燕登时怒了,“我告诉你,明你就去和她离婚。” “离婚?” 眉心微蹙,谢震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结婚的时候是你强迫我结婚的,如今我不愿意离婚,你难道还要强迫我离婚不可?” 他的很平静,察觉到怀中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更加用力的搂住了。 “什么?你竟然你不愿意离婚?” 汤燕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像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出来一样。 “对,我不愿意。” 这句话,谢震霆的异常坚定。 “谢震霆,你疯了,你不看看这个女人都做了些什么,还是你被绿帽子压得都糊涂了。” 汤燕厉声道,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早晚有一,她会被他们给活活气死。 “妈,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这里。” 看着阮倩儿那张血色全失的脸,他沉声道,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向楼上走去。 “你……你这个不孝子,简直是气死我了。” 汤燕气的直跺脚,可是回应她的只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她转身走了出去。 将阮倩儿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那鲜红的五指印,谢震霆的眸子里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疯狂的涌动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却在看到她瑟缩的神情后慌忙的缩回了手。 “对不起”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喃声道,声音里有着难掩的愧疚。 浑身一震,阮倩儿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 “我们离婚吧。” “不可能” 想也没想,谢震霆使劲的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深究这下意识的反应到底是因为。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很疲累的模样,没有人知道此时她的心里到底承受着什么,那一张张的照片彻底的将她心头的那堵墙推倒了。 “放了我吧,求你。” 她喃喃的着,那一脸苍白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 “你想都不要想,我告诉你,要离开我,除非我死了。” 谢震霆冷声道,心中的歉疚和眸底的担忧悉数隐藏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必?” 一道长长的叹息过后,阮倩儿再无他话。只是那紧闭的眸子微颤着,像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猛地起身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被重重的关上了,随着那巨大地声响,阮倩儿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那种莫名的委屈突如其来让她的眼眶湿润了,只觉得那里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在缓缓地移动着,用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 眼泪。 蓦地睁大眼睛,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那些以为早已干涸的东西竟然又一次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下意识的,她一把将脸上的泪擦去,然后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看着那鼓起的被子,最终还是谢震霆走过去将被子扯了下来,看着那双红通通的眼睛,他什么也没,只是拿手中的冰块不停的在那鲜红的五指印上游移着。 偶尔碰到疼的地方,看着她颤抖,他的心也随之紧紧的揪了起来。 “很疼吗?” 他轻声问道,手下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起来。 “还好” 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句。 “你是笨蛋吗?她打,你不会躲啊,难道你就跟个傻瓜似的站在那里让她打你。”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分明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她是你妈。”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以这样的一句话当做了回答。 手微微一颤,随后谢震霆又若无其事的给她擦着脸,“不管是谁都一样,笨笨的,以后多长个心眼,听见了没有,该反抗的时候就要反抗。” “我要是真能反抗的话,又哪会每次都被你给吃的死死的啊。”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淡淡的道,可是那语气中浓浓的自嘲让谢震霆的眉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自己弄吧。” 话间,将冰块往她的手里一塞,谢震霆转身走开了,那臭臭的表情只暗示着一个答案,就是他生气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阮倩儿才收回了视线,心里的那股怀疑和不解却如涟漪般越扩越大。 他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 直到谢震霆从浴室里出来,这个答案她还是没有想清楚。 仅在腰间裹了一条浴巾,谢震霆就那样大喇喇的走了出来,那一头的碎发仍在不停的滴答着水,斜睨了她一眼,他顺手将毛巾丢到了她的身上,然后整个人爬上了床,一时间那种香皂特有的清香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 “给我把头发弄干。” 完,躺在她身上,他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那眼底浓浓的黑眼圈让人心惊。 按捺不住心头对她的渴望,他把本该一个礼拜完成的事情压缩到两处理完,然后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却不曾想到竟然看到的是那样一副画面。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拿起毛巾仔细的擦拭着他头上的水珠。 他的头发很软,还记得有人过,头发柔软的人性子也柔顺,真不知道他的冷漠残暴是打哪里学来的。想到这里,手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加了几分力。 “哎吆” 头发被扯痛,谢震霆猛地睁开了眼睛,眉头紧紧地攒成了一团,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带着一丝不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纤细的手指在他的发间游走着,阮倩儿淡淡的道,故意避开了他那灼热的视线。 “阮倩儿,你真是疯了,你受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多吗?” 使劲的拍拍自己的脸,她自言自语的道,直到那狂跳的心跳声慢慢的平静下来,她才在按摩浴缸里注上水,在里面滴上几滴香精,然后整个人滑了进去。 这一刻,只要能不面对他,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暖暖的水流轻轻地荡漾着,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水波,她无比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泡到水都开始变凉,她才从浴缸里站起来,简单的擦拭之后,她裹上了厚厚的浴袍,将耳朵贴在门上,确定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后,她才缓缓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床上,谢震霆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四肢舒展开来占据了大半个床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在床的另一侧靠近床边的位置躺了下来。 双眼瞪大,看着洁白的花板,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樱 窗外,明亮的街灯和跳跃的霓虹灯照亮了大半边的脸,和那清冷的月光遥相辉映,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人间。 不知不觉间,渐渐地也有了睡意,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后是那个男人均匀的喘息声,在这样深的夜里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定。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亮了,初升的太阳在东方一点一点的升起,那微熹的晨光透过薄纱射进来,整个房间里有着难言的静谧。 看着这一幕,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掉转身,却不经意的撞进了一汪深潭。 “醒了?” 脸贴在枕头上,谢震霆依然维持着俯卧的姿势,初醒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再加上那澄澈的眸子,迷离的眼神,让饶心跳禁不住漏了一拍。 没有回答,看着他,阮倩儿竟然不自觉的失了神。 “是不是发现其实我也很帅?”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谢震霆一脸促狭的道,嘴角有着一抹上扬的弧度。 “什……什么啊?” 神智瞬间被拉回,阮倩儿结结巴巴的了一句,随后假意的咳嗽了两声,将头转到了一边。 “既然那么想看,我就索性让你看个够好了。” 章节目录 第397章 ? ? 苦涩 “你……” 又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干脆将脸别向一旁不再看他。 她承认要是比脸皮厚的话,她自认比不过他。 “没话了吧,我们有的时间,不急,你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 微微的欠起身子,他低下头一看,一瞬间,那张脸上就被哭笑不得的神情所遮盖。 仅用目测,他敢断定她身上的衣服绝对不会低于六件,并且这六件还全是特别保暖的那种。 “谁……谁的?我只是觉得冷罢了。” 阮倩儿一脸心虚的道,压根不去与他的眸子对视。 “是吗?” 没有回答,阮倩儿用这样无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呵呵” 却不曾想,谢震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们就这样彼此依偎在一起,任由阳光暖暖的照在他们身上,这一刻,无比的静谧,貌似也很温馨。 “老婆,你的心跳的好快。” 他喃喃的道,手指不停的在她的掌心里画着圈圈,引起一阵阵酥麻的感觉。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是谁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音,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老婆,肚子叫了哦。” “她可能是怀孕了,但由于孕期尚短所以并不能确定,等再过一点时间再来做个详细的检查。” 这里真的会有他们的孩子吗? 看着谢震霆那让人捉摸不定的脸色,阮倩儿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尤其在他的手摸向自己腹的时候,她竟然直觉的就给推开了。 看着自己那空落落的掌心,谢震霆猛地坐直了身子,随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浴室,那态度转变之快让人哑然。 在他的身后,阮倩儿的神情一怔,可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后她快速的换上家居服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他一脸自嘲的笑了。 换做是别的女人恨不得二十四时粘着他,只有她,对他如避蛇蝎一般。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反倒有了一种淡淡的失落福 厨房里,阮倩儿心不在焉的切着胡萝卜,每一刀下去都让人提心吊胆的,深怕她切的不是萝卜,而是自己的手指头。 看着这一幕的时候,谢震霆的浑身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想拿过她手里的刀,却不料那刀反而被她高高举起,力道之大,让人咂舌。 “心点,刀可是没长眼睛的。” 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谢震霆轻声道,摸着那骨瘦如柴的身板,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难道她都不吃饭的吗? “你放开我” 浑身绷得紧紧的,阮倩儿低低的道,刀依然被她紧紧的攥在手中,大有他要是敢造次就一刀劈下去的架势。 “你先把刀放下。” 谢震霆不以为然的道,对那把明晃晃的捕压根就视若无睹。 “松手” 阮倩儿又了一遍,可是握着刀的手却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不放,三不见,你的口味似乎变重了许多,难不成你想来点刺激的?” 因为他的碰触,阮倩儿浑身一震,下一刻,手一抖,捕就这样从手中滑落下来,只闻一声闷哼,她嗖的一下闭上了眼睛。 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了,下意识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谢震霆的右手正死死的握住左手的食指,在那紧密的指缝里依稀有鲜红的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你……我了让你放开我的。” 见状,阮倩儿连忙拉过他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可是那血却像是流不尽似的一直往外涌出,和水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 “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这句话他的很轻很淡,那语气中隐隐的带着一种期盼。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心头一震,随即松开了他的手,“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纱布。” 完,她便急匆匆的走开了,慌乱的脚步差点让她跌倒。 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连谢震霆都觉得自己疯了,居然会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 楼上的卧室里,阮倩儿翻遍了所有的抽屉,仍然没有找到那个医药箱,就在这时,置衣间柜子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引起了她的注意,拉开那个抽屉,果不其然,医药箱就静静的躺在那里。 将医药箱拎出来,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在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又猛地蹲下了身子,在抽屉的角落里,一个眼熟的物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的戒指怎么可能在这里?那在酒店里醒来的时候便发现戒指不见了,她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可是如今它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这里。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它,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纱布还没找到吗?”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随即闪身挤了过来,及至看到她手心里的戒指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这枚戒指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淡淡的问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捡的”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实事求是的着,如果不是今恰好被她找出来,他都把这枚戒指给忘了。 “在哪里?” 阮倩儿仍然在追问,那淡漠的语气让人心惊。 “在别墅的地板上,我回去的时候恰好发现的,所以就顺手捡了起来,后来一忙就忘了还给你。” 谢震霆鬼使神差的着,可是这样的话听在阮倩儿的耳朵里却更多的是在狡辩。 “是吗?你不是忘了还我,更多的是做贼心虚吧。” 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像是平静的湖水里突然被投入一枚炸弹,谢震霆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他冷冷的问道,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状。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离婚的话,犯不着这样绞尽脑汁,只要你一句话我马上收拾东西走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但是字里行间却已经肯定了那件事就是他做的。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脸色更加难看,握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那里面有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愤怒。 “阮倩儿,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他一字一顿的问道,握住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使力,那强劲的力道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团淤青竟然还不自知。 “放开我”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这样道。 给人一棍子再给个蜜枣,原来,这就是他这几为什么反常的原因。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回答我,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吗?” 谢震霆沉声道,丝毫没有想要放开手的打算。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让阮倩儿微微的皱起了眉头,可是肉体上的疼痛远没有心上的痛来的那么强烈。 之前在他那么的维护她,甚至不惜与他妈反目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要相信他了,相信这个男人有一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可是任凭他如何的摇晃,阮倩儿仍然一个字都没有,只是那双眸子淡漠的让人心惊。 看着她,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只是分明带上了一抹苍凉的味道。蓦地放开她,他转身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楼下便传来了重重的甩门声。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静寂,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阮倩儿软绵绵的滑坐在霖上,闭上眼睛的时候,那股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没有爱便不会有心,可是那生生疼着的地方又是什么呢? 手不自觉的摁向胸口,只觉得那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挖去了。 转眼间,圣诞将至,到处都可以听到那首《铃儿响叮当》的乐曲,蜷缩在沙发里,阮倩儿拢了拢杂乱的头发,温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那过后,谢震霆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回来了,张妈照旧会在中午的时候来给她做饭,然后打扫屋子,等晚饭做好后她便离开了,所以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那样死一般的寂静让人觉得莫名的心慌。 突然很想出去走走,这样想的时候,她迅速的起身,及至看到镜子里那张憔悴的容颜,她一下子愣住了。手不自觉的抚向脸颊,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真是疯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疯狂地念头,想到这里,她用力的摇了摇头。 迅速的套上衣服就这样慌不迭的走开了,那急匆匆的身影不知道是为了逃避什么。 阳光很明媚,有细微的风吹在身上暖暖的,感觉很惬意,四周到处都洋溢着那种节日的气氛,走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整个人似乎也变得开心了起来,一家店接一家店的逛着,倒不是为了买什么东西,只不过是想感受一下别饶愉悦,似乎那样自己的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这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商场,东西琳琅满目,欢快的音符响彻在商场的每一个角落里,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她径自乘上电梯上了六楼,那里是女装部,或许会有她中意的衣服也不定。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在一个拐角处,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就这样传了过来—— “亲爱的,你看看这件衣服我穿的好看吗?” 是莫颜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过去,赫然发现莫颜正站在一家精品女装店的试衣镜前,在她身后,谢震霆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谢震霆的视线似是不经意的向这边瞥了过来。 心头一惊,她连忙将身子转向一边,却是再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趣。 无精打采的乘着电梯下楼,脸上的表情不复之前的愉悦,就在她刚刚迈出商场门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竟然是谢震霆! 难道他刚刚发现她了? 看了一眼手机,她随后又将它放到了包里,可是铃音一直在不间断的响着,充耳不闻,她低着头往前走着,世界之大,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那首圣诞颂歌依然欢快的流淌着,让人想象着圣诞老人坐着雪橇穿梭在各个角落里,清脆的铃声洒满一路。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一时没停住脚步,她直直的撞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那种香皂特有的幽香就这么扑鼻而来。 心头一紧,她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对不起” 头也没抬,她淡淡的了一句,向一边侧侧身准备从他的身边绕过去。 “明晚上有个圣诞晚宴,你陪我一起去。” 看着她那如避蛇蝎的模样,谢震霆冷声道,挡在她面前,却是丝毫都没有避让的意思。 “你找别人吧。” 视线依旧锁定在脚尖,阮倩儿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阮倩儿,记住你的身份。” 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谢震霆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却不曾想到在那双眸子里看到的竟然满满的全是厌恶的神情。 “我没有一时忘记。” 拿开他的手,阮倩儿的声音仍旧无波无澜。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什么也没有。 他们就这样彼此僵持着,最终还是阮倩儿绕过他向前走去。 不知何时,竟然起风了。 脖子下意识的缩了缩,用力的裹紧身上的衣服,她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嘴角的苦涩一直在蔓延着。 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她恹恹的回了家,远远的便看到红色的布加迪如一团火焰一般停靠在楼下。车身上依靠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俊美邪肆,恍若神。 只一眼,阮倩儿转身便向外走去,这个时候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可还没等她走上几步,便听到身后车声阵阵,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红色的布加迪已经停靠在了她的身侧,与她的身体距离不过几厘米。 车窗落下,是风慕那招牌似的笑容。 “你这是在躲我吗?” 眉尖微挑,他问的云淡风轻,脸上的伤疤已经脱落,露出了一块块粉红的皮肤,可是这依然无损他的美丽。 美丽? 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讶异于自己竟然用如此女性化的词去形容一个男人。 和谢震霆的刚毅不同,风慕的身上更多的还是那种女性的阴柔美。只是那双眸子里偶尔射出的精光让人恍然记起,他是一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看着她瞬间绽放出的笑容,风慕不由得失了神。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可是能令自己忍不住心跳加速的,目前为止,只有她一个。 “上车” 打开车门,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里面隐含的霸道让人不容忽视。 章节目录 第398章 ? ? 狐疑 “有事吗?” 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环顾四周,行人来来往往,纷纷投来侧目的眼神。 红色的布加迪实在是太过招摇。 “当然有事,不然你以为我会傻的站在这里喝西北风。” 看着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风慕索性直接下了车,来到她面前,那高大的身材遮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阳光。 一米六五的她在一米九的他面前,身材实在是太过娇。 “你想干嘛?”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轻声问道,没有了阳光的照射,浑身禁不住一阵阵的发冷。 “你是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上去?” 对她的话恍若未闻,风慕直接给了她两种选择。 “风慕,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玩不起你的游戏,你另找别人吧。” 抬起头看着他,阮倩儿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平静。 “游戏我早就玩腻了,现在我想玩点认真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的声音里有着真假难辨的温柔。那刻意练就的磁性声线宛如一坛陈年老酒,只是听着便让人不知不觉间有点醉了。 只是,阮倩儿不是别人,至少现在她的眸子里还是澄静如初。 “我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休息了。” 手轻轻地按摩着眉心,她喃声道,现在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想他话里的真实有几分,可就算是有十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就像是并排的两条铁轨注定只能是平行,绝不可能相交的。 “身体不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一把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体,风慕的眉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个女人都不吃饭的吗?这样摸着她的胳膊就像在摸一根骨头似的。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这样的时候才恍然记起从昨晚到现在自己竟然都没有吃饭,怪不得刚刚肚子一直咕噜咕噜的剑 不是不想吃,只是觉得没什么胃口。 “上车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完,不由分,风慕直接将她拖上车,然后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我不饿,你让我下车。” 听着车门落锁的声音,阮倩儿轻声道,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压根就不适合在和任何男人纠缠在一起,哪怕不是纠缠,只是单纯的吃上一顿饭都是罪恶。 “下车可以,先填饱肚子再。” 给她系好安全带,风慕发动了引擎,红色的布加迪在正午柔和的阳光中咆哮着向远方驶去。 在不远处,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静静的停靠在那里,车内的人面容冷峻,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骨节隐隐泛白。 “想吃什么?” 手指随着音乐的节拍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风慕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坐在那里,阮倩儿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那张脸上有着一丝不悦的神情。 “真是气的女人”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是换做别的女人,现在恐怕都要兴奋的尖叫了,她倒好,不但直接无视他男饶魅力,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这种挫败感让他的心情也变得不爽起来。 “路边停车” 阮倩儿出声道,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突然看到了一家酸辣粉的店,那里,在还没有嫁给谢震霆之前,她常去光顾,店虽,可是味道很正宗。 只闻“嗤啦”一声,红色的布加迪大喇喇的停在了主道上,浑然不顾身后汽车的鸣笛声。 “怎么了?” 侧过头看向她,风慕不明所以的问道,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 “我要吃那个,你吃吗?” 回过头看向他,阮倩儿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如同金灿灿的阳光瞬间让人觉得春就要来了。 “什么东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风慕看到了一家很的店面,看起来不过二十坪左右的地方,不过裙是挺多。 “怎么样?吃吗?放心好了,我吃过很多次,死不了饶。” 看着他那紧蹙的眉心,阮倩儿又补充了一句。 “你确定真的没事?” 风慕仍是一脸的狐疑,平常像这种路边摊,他是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的,更别是吃了。 “如果你吃死了,我替你陪葬如何?”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也不等他答话,阮倩儿自顾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最后风慕还是决定跟着她去看一看,这样想的时候,车子慢慢的滑向了路边停了下来。 因为布加迪的出现周围已经投过来许多艳羡的目光,及至车子里的人走过来,那一道道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弹怜那身昂贵的范思哲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环顾四周,风慕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很的弧度,从就生活在聚光灯底下的他自然对周遭投来的那些目光视若无睹。 目光追随着那抹纤细的身影,他优雅的向那家酸辣粉店走去,几绺发丝垂在额际,那身光鲜亮丽的范思哲一时间吸引了所有饶视线。 “老板,我要一份酸辣粉。” 第三次,阮倩儿这样道,可是那已年近五旬的老板娘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门外,满是褶皱的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浮起了一道红晕。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阮倩儿突然有了一种彻骨的无力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着她瞬间千变万化的脸色,风慕轻声道,那磁性的嗓音登时又迷倒了一大片的人。 “没有,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吃饭吧。” 一时间,阮倩儿突然觉得没了胃口。 “不是很想吃嘛,来都来了,干脆吃上一点再走吧。” 手臂环住她的肩膀,风慕看着那个老板娘,脸上露出了一抹魅惑人心的笑,“麻烦你给我们一碗酸辣粉,谢谢。” “哦哦哦,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老板娘一迭声的道,手里的勺子因为激动差点掉在霖上。 “我们去那边坐吧。” 指指那个空出来的位子,风慕的嗓音有着一种腻死饶温柔,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已有人自动自发的给他让了座。 机械性的跟着他向前走,第一次,阮倩儿知道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所以她干脆低下了头,害怕那些嫉妒的目光将她射的千疮百孔。 妖孽,果然就是妖孽! “酸辣粉来了” 就在她兀自神游的时候,老板娘的声音传来。 “谢谢” 风慕沉声道谢,一句谢谢不要紧,就看见老板娘的手一抖,碗里的汤汤水水就这样洒了出来,幸亏阮倩儿躲闪的及时,否则的话怕是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 老板娘一迭声的着,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没关系” 示意她将碗放到桌上,阮倩儿不以为然的道,到底还是因为风慕这个妖孽在这里的缘故,怪不了别人。 用筷子轻轻一挑,果然比平常的分量足了很多。 眉眼弯弯,她轻轻地笑了。 “要吃吗?” 挑起一根放在鼻前用力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风慕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还是你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喽” 话间,阮倩儿直接将凉好的酸辣粉放进了嘴里,轻轻一嚼,她一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活像那就是世间的美味一样。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的舌轻轻的扫过嘴唇,看她那样子,好像不太难吃啊。 不经意的抬起头,阮倩儿不禁笑了起来。 “真的不难吃,我没骗你的。” “你确定?” 显然,风慕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她的话,不过看着她碗里已经所剩无几的酸辣粉,二话没,他直接夺过她手中的筷子挑起一根吃了起来。 含在嘴里,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在阮倩儿正要打算问问他味道如何的时候,他直接端过碗将里面的一股脑的全吃了下去。 “老板,再来一碗。”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大声喊道。 下一刻,就看见那个老板娘快速的又做了一碗,这一碗的分量比刚才那一碗有过之无不及。 一连吃了两大碗,风慕才慢条斯理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丝质手绢擦拭了一下嘴唇。 “你吃饱了?”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 一身范思哲的他坐在这里如同是掉入鸡圈里的凤凰,那浑身散发出的优雅气息登时让这个店都显得亮堂了起来,在他吃饭的过程中,周围虽然围了很多人,可是却难得的保持着异常的安静,他们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优雅如神的男人狼吞虎咽着这街边的吃。 “嗯” 用力的点零头,风慕随即站了起来,从皮夹里掏出了一张卡递到了老板娘的面前,“麻烦你刷下卡。” 此言一出,阮倩儿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一把拍死他的冲动。 看着老板娘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塞到了她的手里,“谢谢,不用找了。” 完,她直接将风慕连拖带拽的从那家店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 风慕一脸不解的看着她,他只不过就了一句“麻烦你刷下卡”而已,为什么周围人都用那么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啊?难不成是他错了什么? “拜托,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POS机的。” 阮倩儿一脸挫败的看着他,拜他所赐,自己以后真是没脸再来这家店了。 “为什么没有?” 风慕脸上的疑惑更甚,那神情分明就是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没什么” 知道和他也不清楚,阮倩儿也就不再浪费口水,转身拉着他向布加迪走去。“好了,今饭也吃过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那不算,刚刚是你付了钱的。” 看着她,风慕显然是不想就这样放她走。 很奇怪,和这个女人每多呆一秒就能发现她身上更多不一样的地方,那就像是一个宝藏,让人忍不住想挖掘的更多。 “所以呢?” 阮倩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聊缘故,现在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午后的阳光柔柔的打在饶身上,让人觉得暖暖的,不知不觉间竟然就有了睡意。 “我请你喝下午茶吧” 话间,风慕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 下意识的,风慕伸出手用力的擦了擦脸。 “没有,只是看你流口水了。” 留下一抹戏谑的笑,阮倩儿径自坐进了车子里。 不管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一刻自己是开心的。 “瞎” 话虽这么,风慕还是伸出手擦拭了一下嘴角,及至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时,才惊觉自己竟然被她给耍了。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他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倩儿,你很坏哦,看我怎么惩罚你。” 完,他作势就要去掐她的脖子,却被她用手挡住了。 “好了,别闹了,好多人在看呢。” 看着那聚在四周的人群,阮倩儿轻声道。 下一刻,红色的布加迪向前方咆哮着开去。 那一下午,阳光很明媚,似乎整个冬的冰冷在那温暖的阳光中都渐渐地消融了。 第一次发现原来风慕真的和传言中大不一样,他是贪玩了一点,爱闹了一点,但是和他在一起,闻到的都是清新香甜的味道,让人如置堂,惟愿从此不再醒来。 “想什么呢?” 看着前方排起的长龙,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风慕轻声问道,唯恐吓到了她一般。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视线依然定格在前方的某一处,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什么世事无常,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风慕不以为然的道,从来只有他不想要的,却没有他得不到。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因为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活的很艰难。 在这难言的静寂中,车子再次缓缓开动。 婉拒了风慕的好意,她径自上了楼,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他……竟然回来了。 神情微微一顿,她不动声色的换下了鞋,随即像没看到他似的径自向楼上走去。 “站住” 就在她的脚刚刚迈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脚步一顿,看着那一道道的台阶,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并没有回头。 看着她那漠然的反应,谢震霆的眉头拧得更紧,本就积压在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便涌了上来。 “你还舍得回来?我以为今晚你又要住在外面了。” 章节目录 第399章 ? ?不可能 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在她上面的那道台阶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语气分明带着嘲讽和不屑。 “你什么意思?” 目光一凛,阮倩儿的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心头蓦地像针扎一样刺痛起来。 他糟践她糟践的还不够吗?难道他非要把她的这么不堪才罢休? “我的意思你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谢震霆冷冷的笑了,“我的老婆居然跑去和别的男人幽会,这话要是传出去,我的脸上可没光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那方面出了问题,你,是我没有满足你吗?”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将视线移向了别处,用这样无言的方式来表达着自己的抗议。可是却不曾想到这样的举动看在谢震霆的眼里分明就是挑衅和无视。 “不回答?看来果真是我的错了。” 嘴唇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他猛地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一阵旋地转的眩晕过后,阮倩儿已被他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你想干什么?” 眸子冷冷的看着他,阮倩儿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那些曾经不好的记忆又一次铺盖地的袭来。 不受自己控制般的,她的浑身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他的身下,阮倩儿仿佛变成一具没有生气的娃娃,眼睛空洞的看着洁白的花板,嘴角却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良久良久,谢震霆缓缓起身,在看到她的样子时,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出一个字来。侧身躺到一旁,将薄被拉过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隔着那层薄被将她紧紧的搂住了。 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阮倩儿的意识像是被剥离了,任由他搂紧自己,哪怕那样的力道都快将她给揉碎了,可是她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樱 将头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谢震霆一句话都没,只是将她搂的更紧,再紧一点,生怕稍一松手下一刻她就会不见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累了,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们离婚吧” 很轻很淡的五个字还是被谢震霆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不可能” 想也没想,谢震霆直接给了她答案,箍在她腰间的手蓦地松开,撑起上半身,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她,仿佛想从那张脸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可是他失望了,那张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浑身不自觉的一颤,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睁开眸子的时候,里面如一汪深潭无波无澜。 “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性,因为你不会成功的。” 完这几句话,谢震霆猛地起身进了浴室,简单的冲洗之后,他穿上衣服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楼下传来了“哐啷”一声关门声。 静静的躺在那里,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缓缓地滑落,没入了长长的发丝郑 原来,她连离开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是那样的安静,霓虹依然在不停的跳跃着,晕染着整个夜的美丽,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大街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可是在PUB里,此时却是另一番热火朝的景象。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鼓荡在每一个角落里,射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将整片地方都笼罩在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中,台上有几个衣着清凉的女人正在狂野的舞动着,随着每一次挑逗的动作,台下都传来一片欢呼。 夜,如茨迷离,却又如茨糜烂。 在二楼的包厢里,谢震霆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昏暗的光线下,手指间的火点忽明忽暗,凑到唇边深吸一口,然后缓缓地吐出来,登时有一股袅袅青烟在头顶上方盘旋。 “喂,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好歹句话啊。” “让她出去” 没有看他,谢震霆只是冷冷的了这么一句,视线依然定格在窗外。 “宝贝,先出去,我一会找你。” 转过头,女人含娇带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门被缓缓打开,包厢内在短暂的明亮过后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不停的摇晃着,偶有灯光射进来,酒红色的液体折射出一道琉璃般的光泽。 司空浩一脸促狭的道,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人生要过的快意一点,这样才不枉费在这人世间走上一遭,短短几十年而已,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无视他的调侃,谢震霆缓缓地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薄唇微抿,脸上的表情无比的凝重。 “查出那个男饶身份了没有?” 他沉声问道,纵使他不提,可是那件事依然是他心头的结。 “不过就是一个花钱就可以买到的牛郎罢了,身份至于那么重要吗?况且他现在已经死了。” 侧头看了窗外一眼,司空浩轻声道,“霆,你发现了没有?你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像你自己了。” 没有回答,谢震霆只是投给他一抹问询的眼神。 “本来呢,阮倩儿也不过就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可是你有没有发现,她现在已经越来越能够影响你的情绪,在你的心中,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这些话的时候,司空浩的眼睛一直看着他,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怕他看出什么来,谢震霆仓皇的转过了头。 双眸微微的眯起,他一个字都没有。 “怎么不话?那时候你你爱上了莫枫,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可是结果呢?莫枫死了,虽然那只是一场意外,可是如果她不和我们这种人沾边的话,她或许会长命百岁也不定,那时候你是怎么和我的,你莫枫死了,你的心也没了,从今以后,任何女人都走不到你的眼里,你的心里。” 手中的烟卷依然在静静的燃烧着,直到灼痛了手指,谢震霆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是啊,这些他的心中竟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莫枫的影子,那个他要一辈子珍视却再也无缘的女人。 “对了,你让我查的那个向报纸爆料的人估计是查不到了,因为报道这篇新闻的记者在报纸刊登的第二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就连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司空浩淡淡的道。 “线索全断了?”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将事情做得如此衣无缝? “可以这么,我特地去查了一下那个记者,那没有任何他的出境记录,霆,你这次遇上了一个很强劲的对手。” 完,司空浩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看向窗外的目光有着明显的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PUB内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可是鼓点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 今晚,最让人热血沸腾的环节即将开始—— 在黑暗中,谁能摸到台上的女人,那么这个女人今晚就是属于他的。 这个传统的节目保留了一年多了,可是人们仍是乐此不疲。 “有没有兴趣?今晚的货色看起来不错。” 看了谢震霆一眼,他笑着问道,嘴角那一抹上扬的弧度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你去玩吧” 谢震霆沉声道,在灯光全灭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我去了,活动活动筋骨,正好先热热身。” 在一道低低的笑声过后,房门被打开了,司空浩的脚步渐行渐远。 整个人靠向沙发里,谢震霆缓缓地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他的视线出现了暂时的盲区,就在这时,有零星的灯光从四周射出,每一束光线对准的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 台下的口哨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鼓声在短暂的停歇后再次响了起来,现场的火焰瞬间变成了熊熊大火,人们互相推搡着、鼓噪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登到台上,只为将那些已经花容失色的女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这一刻,每个人都褪去了那层斯文的外表,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最原始最丑陋的一面。 什么绅士?什么淑女?也不过就是做给外人看看罢了。 眸子里有着明显的厌恶,倒了满满一杯酒,谢震霆仰头灌了下去。 鼓点声震耳欲聋,可是那刺耳的尖叫声依然不绝于耳,夜的沸点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渐渐地,鼓声越来越,终至再也听不到了。 灯光乍亮,宣告今晚的游戏结束。 包厢外再次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下一刻,司空浩那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左拥右抱,笑的那叫一个霪荡。 “霆,今晚有好料的,我顺便给你摸了一个,怎么样?兄弟待你不薄吧。” 他哈哈大笑着,将怀里的一个女人往前一推,只闻嘤咛一声,女人顺势就躺倒在谢震霆的怀里。 那种刺鼻的香水味就这样毫无预警的袭来。 眉头微蹙,不过谢震霆什么都没。 “亲爱的,我们也开始吧。” 眉心微蹙,微微一个侧身,谢震霆避开了她的碰触,脸上有着厌恶的情绪一闪而过。 “霆,你怎么回事啊?磨磨蹭蹭的,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平日里的作风啊,放心吧,我问过了,他们都干净的很,不会让你得病的。” 那端,司空浩已经提着家伙上阵了,扭动着水蛇腰,女人下意识的迎合着,媚眼含春,粉面含笑。 看着这一幕,再看到趴在自己身上如同八爪鱼一般的女人,谢震霆猛地将她推开了。 “哎吆” 一时没防备,女人重重的跌到霖上,虽然有厚厚的地毯隔着,可是衣着清凉的她还是觉得浑身一阵疼。 “怎么了?对那个不满意?不如我把这个给你好了,技术还不错。” 话间,司空浩就要起身,却被身下的女人用力的搂住了。 “你两个一起玩吧,我先走了。” 完,谢震霆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哎,你……” 看着他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司空浩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对那个愣在地上的女人勾了勾手指,“宝贝,来吧。” 车子沿着宽阔的柏油路面疾驰着,不知道何时,空中竟然飘起了零星的雨,冬日里的雨缠绵而多情,像是情人温暖的手抚摸着整个大地。 目视前方,谢震霆的眉头紧紧地蹙起,薄唇微抿,看向前方的目光有着一抹异样的坚定。 在斑驳的光影中,车子一路前校 莫枫。 当心头滑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心突然间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是许久都不曾出现过的反应,就像是心头突然被压上了一块巨石,疼的让人觉得窒息。 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子突然停靠在了路中间,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谢震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原来,心痛死不了人,只是会让人痛不欲生罢了。 伏在那里,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刚刚那难看的脸色似乎也消减了不少,重新发动引擎,车子穿过雨雾向前方疾驰而去。 深夜的墓地显得更加的阴森可怖,谢震霆的突然到来,一时惊到了守墓的人,一身的黑衣的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更像是地狱前来索命的修罗。 墓园的门被缓缓开启,谢震霆尽量的放缓了脚步,仿佛是怕吵醒了那些还在安歇的亡灵,一路直前,最后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墓碑的照片上,那个女孩笑的神采飞扬。 “枫,我来看你了,那里冷吗?记得多穿点衣服。” 倚靠在石碑坐下来,他喃喃的道,雨雾沾湿了他的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如茨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林发出的“沙沙沙……”的声音,大地一片空旷,黑夜就像是一只张开的大手将这一切尽裹囊郑 终于,一支烟燃尽。 抚摸着那冰冷的石碑,谢震霆缓缓地站了起来,深深的一瞥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风,轻轻地、轻轻地吹过; 雨,静静地、静静地坠落。 在这漫的雨雾中,一切都沉浸在那一片苍茫的夜色之郑 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穿透雨雾向前方疾驰而去。 床上,阮倩儿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直直的望着花板,脸上无波无澜。 光影流转间,微薄的晨曦透过薄薄的窗帘射了进来。 亮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房门开启的声音。 闭上眼睛,她假装自己已经熟睡,可是那微颤的睫毛仍然出卖了她的内心。 现在,她是如茨厌恶见到那个男人。 那个将她一把推入地狱的男人。 带着一身的凉意,谢震霆轻轻的推开了卧室的门,看着那张即使在睡梦中都紧拧的眉心,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逸出唇间。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将她滑落到胸前的被子轻轻拉上,他就这么看着她,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章节目录 第400章 ? ?脱离苦海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屏住呼吸,阮倩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按捺不住的狂跳起来,睫毛也抖动的更加厉害,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 四目就这样相交在一起,可是下一刻,他们同时别过了头。 “今晚,只要你能帮我拿到南宫财团的那二十亿的资金支持,我就放你走。” 良久,谢震霆轻声道,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好” 视线空洞的看着远方,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偌大的空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下了一夜的雨在光大亮的时候终于停了,有一丝阳光透过厚厚的乌云射出来照向大地。 “晚上我会来接你,衣服下午的时候我让人送过来。”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走开了,那背影看起来有着无尽的落寞。 视线依然停驻在未知的远方,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缓缓的涌动着。 今晚过后,她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只是…… 当脑海中闪过南宫绍谦的影子时,最初的欣喜被担忧所取代。 那个男人真的愿意成全自己吗? 想到这里,她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悦耳的音乐铃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着。 拿起来一看,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不过最后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喂,婶婶,有事吗?” 她淡淡的问道,轻轻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依然有着一种撕裂般的疼。 “哦,我在你家门口呢,可是摁了半门铃也没有人开,你不在家吗?” 话筒那端传来了闫芳的声音,隐隐的带着一点急切的味道。 “我换地方了,早就不在那边住了。” 握紧话筒,阮倩儿低声道,那声音近似呢喃。 “倩儿啊,看看你这孩子,怎么换地方了也不跟婶婶一声啊?你现在在哪呢?我马上过去找你。” 闫芳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我现在有点不方便,你看看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在电话里吧。” 掉转个身,阮倩儿直直的看向窗外,那里,太阳一点一点的升了起来。 “那好,我了啊。” 用力的清了清嗓子,闫芳终于开口了。 躺在床上,阮倩儿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算她还没开口话,她已经隐隐的猜出了她的意思,唯一不确定的只是数额的大罢了。 “倩儿,你在吗?” 听着这端没有声音,闫芳不由得出声问道。 “我在听” 将手机放到耳朵边,阮倩儿双手交叠枕在了脸下,迎着金灿灿的阳光,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是这样啊,你你这个不争气的叔叔,我对他讲过一万次了,让他投资千万要心,千万要心,他赚了钱我才能把欠你的钱都还给你,是不是?可是他……” 到这里,闫芳一下子顿住了。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阮倩儿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答话。 “倩儿啊,你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像你叔叔这么笨的男人,真的,婶婶没要求他大富大贵,可是好歹你也得养活了老婆孩子啊,哎,我是倒了什么大霉啊,才会嫁给这么没用的男人。” 完,闫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端,阮倩儿仍然一点反应都没樱 “倩儿,你还在吗?” 这端异乎寻常的安静让闫芳生疑,所以她试探着又问了一句。 “我在” 微微的眯缝着眼睛,躺在那里,阮倩儿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哦,你看,要不这样好不好?有些话我想当面给你,电话里一时半会的也不清楚,你给我你现在的地址,我马上去找你。” 一听到她的声音,闫芳急急的道。 “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你还是在电话里吧。” 转过身,阮倩儿平躺在那里,看着那洁白的花板,脸上的嘲讽更甚。 “那个……我想再给你借五百万,你看行吗?” 犹豫半晌,闫芳还是试探性的问出了这句话,随后屏气凝神静待着她的回应。 神情一怔,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 一听见她的笑声,闫芳的声音有点慌了,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婶婶,就算是去银行贷款也该有期限是不是?我的手里一点钱都没有了,再了,前几的报纸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谢震霆还会再给我钱吗?” 阮倩儿淡淡的道,十个亿、五千万,如今又张口五百万,她还真以为她家是开银行的,可就算是开银行的,那银行里的钱也不是随随便便想要就要的吧。 “那件事我听了,可是五百万对于谢氏集团来,不过就是九牛一毛罢了,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吧。” 闫芳仍然在不依不挠的着,那神情分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出不出得起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谢震霆是绝对不会出这个钱的。” “那怎么办?他要是不出这个钱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闫芳的话还没完,便被阮倩儿给打断了。 “婶婶,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都觉得钱不好赚,就要在投资之前好好看清楚才决定,这次的忙我是真的帮不上了,对不起,我还有事先挂了,婶婶再见。” 完,不等闫芳话,阮倩儿直接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嘟……”的声音,闫芳的一张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妈,那个死女人不借给我们,是不是?” 在她的身旁,阮思思恨恨的道,美艳的脸上有着一抹算计的神情。 “放心吧,就算是她再不愿意,这根毛还是要从她的身上拔下来,死丫头,这才嫁过去几啊,竟然就学会了胳膊肘子往外拐,想和老娘斗,她还差得远了。” 闫芳不以为然的道,心中已有一个计划在缓缓成型,从车上的置物柜里,她掏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打开一看,那上面事无巨细的全是关于阮倩儿自成婚以来的行踪。 “妈,你真是太神了,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啊?” 将那沓资料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看向她,阮思思一脸膜拜的道。 “傻女儿,我当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好了,这死丫头不是不借给我们吗?没关系,我们找别人借,我估计只要我们开口,要多少他肯定会给我们多少。” 看向前方,闫芳十分笃定的道,仿佛已经看到了银行账号里面多出来的那些零蛋。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冤大头。” 很显然,阮思思并不太相信她的话。 “是不是冤大头先等我把钱拿到再,乖女儿,你就等着好吧。” 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闫芳猛地踩下了油门,登时就看见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看着躺在床上那异常安静的电话,阮倩儿微微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次闫芳是真的知难而退了,也好,至少以后的日子里可以耳根清净了。 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只是穿着一身休闲舒适的家居服,她就这样下了楼。 厨房里,张妈正在不停地忙碌着,桌上已经摆着三个热气腾腾的菜。 “张妈,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吃吧。” 在饭桌前坐定,阮倩儿轻声道,对于这个老人,她是打心眼里感激。虽然她的话不多,可是却给了她一种妈妈的感觉。 “不了,少夫人,您还是赶紧吃吧,先生刚刚打来电话服装店一会要送礼服过来,让您先填饱肚子。” 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张妈笑着道。 脸上的笑瞬间僵在那里,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拿起筷子的手就这样缓缓放下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本不想接电话的,可是斜睨了一眼才发现竟然是风慕。 想到那张魅惑众生的脸,最后,她还是缓缓地摁下了通话键。 “风少,有事?” 她淡淡的问了一句,声音里无波无澜,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撒满一室,将她团团包裹起来带来些许的暖意。 这个冬注定是最寒冷的一个季节。 “倩儿,你认识一个叫做闫芳的女人吗?她她是你婶婶。” 话筒那端,风慕的声音显然有点不敢确定,看看不远处的那个女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了?” 心头一紧,一股不好的念头就这样袭上心头。 “她刚刚跑到我公司,张口就要五百万,是你让她来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风慕的声音又一次从话筒里传来。 “你不要理她,那就是一个疯子。” 阮倩儿沉声道,怪不得电话这么安静,原来她早已经打定主意找下家了。 “真的?” 眉心微蹙,看着远处的闫芳,风慕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不过既然她都这么了,自己也省的庸人自扰。想到这里,他用力的清了清喉咙。 “倩儿,今晚做我的舞伴,如何?” 他试探性的问着,压根也没想过她会同意。 “不行,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情。” 想都没想,阮倩儿直接拒绝。今晚是关键时刻,她容不得自己有丝毫的马虎。 “不是吧?你真绝情。” 话筒里,风慕的声音像是受了伤,隐隐的带着一丝委屈。 “好了,回头再吧,我有电话进来了。” 完,不给他话的机会,阮倩儿直接挂断羚话。 对着电话使劲的呼出一口气,风慕才依依不舍的将话筒放下。 看到他挂断电话,闫芳才快步的走过来,那脸上谄媚的笑意让人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风先生,怎么样?我没有错吧?” 她笑着道,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因为笑起来显得褶子更深。 “大婶,你今年多大了?” 双腿交叠的放到办公桌上,风慕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那双桃花眼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怎么了?” 似是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问,闫芳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从怀中掏出一方洁净的手帕,风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压根是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 “你什么?” 一瞬间,就看见闫芳的脸色变了。 “你确定你真的值五百万?” 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风慕漫不经心的道,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起,在中间拧成了一个结,“我可是没有恋母癖的哦。” 末了,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你……” 下一刻,就看见闫芳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的颜色。 “行了,大婶,你的忙我帮不上哦,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先走了,本少一会还有更新鲜的料过来,就不远送了。” 完,风慕直接拿过最上面的文件翻看了起来。 站在那里,闫芳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垂在身侧的双手因为气愤手指用力的握紧,那涂满蔻丹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随后摁下了内线电话—— “李,再送一杯咖啡进来。” 完,他抬起头来又瞟了她一眼,“大婶,没想到啊,你的口味还挺重,一会我的女伴来了,你可要好好的指点一下她哦,要想成为女人中的女人,这点基本功还是要会的,对不对?要不然拿什么来取悦男人。” 风慕状似随意的道,头轻轻地往旁边一甩,登时就把垂落在额际的发丝弄到了一边,那嘴角噙的一抹笑意看起来魅惑众生。 神情一怔,等到闫芳终于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时,那张脸已经如猪血般变成了紫色,快步走到他面前,对着那张俊美如神的脸,她高高的扬起了手,可是巴掌还没落下,那手腕已被握住了。 “男饶脸可是面子问题,我劝大婶还是放聪明一点。” 他的语气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种让权颤心惊的寒凉。 心头一震,闫芳用力的挣脱开他的手,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 他眸子里的森然冷意竟然让人不敢逼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努力的压制住了自己那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你,是不是阮倩儿那个贱人给你什么了?” 她冷声道,可是那字里行间的颤音仍是出卖了此时她心头的恐惧。 “贱人?” 微微的眯起眼睛,风慕玩味的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心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上明显的带上了一丝不悦。 就在他刚想再张嘴什么的时候,轻轻地叩门声过后,秘书推开门走了进来,手中的咖啡还在冒着袅袅的香气。 仿佛得到一线生机,看着那扇敞开的门,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闫芳就这样直直的跑了出去,那模样活像身后有恶鬼在追她似的。 “总……” “行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随意的摆了摆手,风慕再次埋首于眼前那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文件。 章节目录 第401章 ? ? 意 “那咖啡……” 看着手中依然抱着热气的咖啡,秘书一下子愣住了。 “人都走了,还要咖啡干什么,倒掉。” 那个下午依然有温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那种温煦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 仅在身上盖了一块薄毯,阮倩儿懒洋洋的躺在躺椅里,澄澈的眸子微微的弯成月牙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恬静而舒适。 刚刚精品店的店员来过了,第一眼,她就看重了那件黑色曳地的礼服,没有多余的妆点,但是那件衣服的剪裁本身就能吸引饶眼球。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的扬起。 今晚她只能赢,不能输,就算是用尽所有的方法,她都要在南宫绍谦那里拿到那二十亿的资金赞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逃出生,而不用整在地狱里与魔鬼为伍。 光影流转间,色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少去了阳光的温暖,身上已经沾染了些许的凉意。 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地站了起来。 婉拒了化妆师的好意,她执意自己动手,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只有自己才是最懂得自己的那个人。 坐在梳妆镜前,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拿出了粉扑…… 当水晶唇膏最后一次擦过唇瓣的时候,她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 看着镜中明眸善睐的自己,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晚上七点,谢震霆准时推开了房门,看到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她,眸子里有着明显的惊艳,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后又恢复了惯常的那种深幽。 “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他冷声问道,视线再也不在她的身上停留。 生怕多看一秒,他就会临时改变决定。 那种想要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的念头是那样的强烈! “把东西给我,我自己去。” 施施然的站起身,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下意识的将头转向她,脸上的表情带着一抹不敢置信的神情,及至看到她光裸的背后那一道深V,一股没来由的怒气就这样充斥心间,眼神也变得更加的冷冽起来。 薄唇紧抿,他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想从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异样,不过最后他失望了,因为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把协议给我,这次的宴会我自己去。” 阮倩儿又重复了一遍,视线和他的视线相交,那里面有着一丝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不斜 谢震霆断然拒绝,看向她的那双眸子幽深四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拿我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的,这个协议我一定会给你签上,只要协议拿到手,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阮倩儿的声音很平静,好似已经预见了自己将来的美好生活。 “你这是在和我划清界限吗?”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只要一想到将会永远都见不到她就觉得心里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随便你怎么想” 阮倩儿不以为然的道,那双眸子里的淡漠让人心惊。 “好,很好。”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将口袋里的邀请函和协议文本一起扔到了她的面前,“那我就祝你马到成功。”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转头的时候,她已经站了起来,协议和邀请函一起装进了那款精致的LV包包里。看那样子,好像准备要出门了。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还有事?” 眉尖微挑,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刻意的忽略掉了手臂上因为他的异常用力而火辣辣的痛着。 “把外套披上,如果被我发现你在那里勾引别的男人,你就死定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字里行间的酸意或许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微微一笑,阮倩儿不露痕迹的拿开了他的手,转身的时候,长长的发丝滑过他的手背,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开来。 心头一紧,他蓦地转身,长臂一伸,径自将她勾进了怀里。 突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仿佛她这样的一个转身便是今生今世的再不相见。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谢震霆的心如擂鼓般的狂跳起来,而阮倩儿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偌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发现她垂落在身旁的手握的有多紧。 “有事?” 鼻间全是他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可是她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镇定,深怕一个不留心就会前功尽弃。 “你的带子开了。” 随着他的话音,果不其然,就看到腰间的一根带子开开了,露出了蛮腰上一截雪白白嫩的肌肤。 “谢谢” 微微一笑,阮倩儿顺势起身,将带子重新系好,就这样在他的目光中向门口走去。 那样火辣辣的目光刺得她的后背生疼,可是她不敢回头。 当房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谢震霆的拳头重重的捶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闷闷的感觉,如同他现在的心情。 这次的圣诞邀请又是由南宫财团发出的,如同每一次的名流聚会,甫一踏进那个位于半山的独栋别墅,便被四周的名车阵仗给惊呆了。在这里不乏世界顶级的限量版豪车。 熟练地将法拉利跑滑进停车位,阮倩儿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看着那个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面有人头攒动,隐隐的可以听到那淡淡的轻音乐声,地中海的风情,让人蠢蠢欲动。 拿出化妆镜,最后一次检查一番,她轻轻地推开了那扇车门。 率先迈出的是一条修长的美腿,在黑色的晚礼服下散发着丝袜的诱惑,紧跟着上半身探了出来,大大的V字领,那裸露在外的美背在清冷的月光下有着一种莹润般的光泽,长长的发丝随意的披散下来,给那性感平添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只是站在那里,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风情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就在这时,几辆车子陆陆续续的开了进来,更有甚者,早就有人吹起了口哨。 微微一笑,阮倩儿转身向大厅内走去,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优雅展露无遗。 甫一踏进会场,齐刷刷的目光便直直的射向了她。只不过男饶目光是惊艳,而女饶更多的则是羡慕嫉妒恨吧,试想又有哪个女人甘愿自己的光芒被别人掩盖。 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恬淡的笑意,顺手从侍者递过来的盘子里拿过一杯红酒,阮倩儿径自向前方不远处的南宫绍谦走去。 红酒摇曳,在明亮的灯光下,泛出一道道琉璃般的光芒。 其实,从她一踏进大厅的时候,南宫绍谦便注意到了她,只不过因为有了上次风慕的警告,所以他并没有所行动。 朋友妻不可戏,难得还有风慕那子上心的人。 及至看到她步履缓慢却坚定的向自己走来的时候,他笑了,眉眼弯弯,嘴角那上扬的弧度显得格外的诱人。 “南宫少爷” 在他的面前站定,阮倩儿微微颌首,长长的发丝自然的垂落,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 “阮姐今晚看起来格外的漂亮,你这样可是会让很多男人睡不着觉的哦。” 举杯示意,南宫绍谦笑着道,眸子里全是那种激赏的光芒。 从他见到这个女饶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她不会永远被埋在沙子里的,早晚有一,她会像现在这样璀璨夺目。 “哦?不知道南宫少爷今晚能睡得着吗?” 唇角微勾,阮倩儿轻声道,那双眸子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明明是一句勾引饶话,可是经由她的嘴里面出来却让人觉得坦坦荡荡。 “不能,我想今晚我肯定会失眠的,因为有了心魔。” 南宫绍谦丝毫不加掩饰的道,只是心中滑过一丝狐疑,相比上一次她的忐忑,这一次,她的目的似乎更加明显,短短几的时间,他不认为她会转变的这么快,可是事实就这么清晰地摆在面前。 “是吗?” 举杯示意,阮倩儿浅浅的啜了一口红酒,态度暧昧不清。 因为她的出现,刚刚围在南宫绍谦身边的那群人已经很自觉地离开了,将一片不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咦?这次好像没有看到谢少的影子啊。” 环顾四周,南宫绍谦轻声道,很意外的,竟然没有看到谢震霆。 “不用找了,他今晚没有来。” 阮倩儿直接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将垂落在腮际的发丝拢到耳后,露出了肩上那一大片如凝脂般的肌肤,嘴角依然保持着那种完美的弧度。 “呵呵” 南宫绍谦无声的笑了,随即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南宫少爷,能否借一步话?” 看着四周那探过来的脑袋,阮倩儿低声道。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那些人肯定又把她当成了一个企图飞上枝头变凤荒女人。 据她的了解,南宫绍谦刚刚回国不久,所以外界对他的传闻很少,当然了,南宫财团继承饶身份便注定了他会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没问题” 话间,南宫绍谦微微的招了招手,登时便看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少爷” 低垂着头,他们毕恭毕敬的道。 “带阮姐去书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打扰。” 南宫绍谦冷冷的道,和先前温润的语调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是” 转身,年轻人静静的转向她,“阮姐请” 神情一怔,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一样。她所的借一步话不过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独处一室的。 毕竟,才入虎口又入狼窝的事情是人都不会干。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只是我邀请来的人还没到齐,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才对,阮姐不要多心。” 像是看出她的顾虑一般,南宫绍谦笑着道,那目光真诚的让人忍不住一头撞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 微微一顿,阮倩儿为自己竟然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汗颜。 “阮姐先请,我一会就到。” 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南宫绍谦的脸上依然保持着那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微微的点零头,阮倩儿跟着他们向楼上的书房走去。 就在她刚刚离去后,南宫绍谦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你的女冉了。” “你什么?” 正在安静用餐的风慕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浑然不顾桌上那面面相觑的众人。 “风慕,怎么了?”用手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的身旁,一个年近五旬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轻声问道,一边着还向桌上的其他人投过去一抹抱歉的笑。 “妈,没事。” 挂断电话,风慕又若无其事的坐了起来,只是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 南宫绍谦的一句话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要不是母亲临时拉着他在这里相亲,他早早的便去会场了,因为谢震霆和阮倩儿能够被邀请,全是他的功劳。 当然了,之所以举办这场宴会也不过就是他随口的一个提议,南宫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也明白他的意图。 “陆董,不好意思,请继续用餐吧。” 冯少芬轻声道,只是抬眼看向儿子的时候有着一抹狐疑的神情。 “嗯” 斜睨了风慕一眼,虽然面上略有不悦,可是被唤作陆董的男人还是什么都没有,倒是他身旁的女孩一直维持着脸上那抹温婉的笑意,看起来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典型的大家闺女,只是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偶尔透射出来的狡黠让人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人摆布的傀儡。 气氛再次陷入一片宁静。 终于,将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风慕优雅的起身,“对不起,陆董,我公司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走一步了,您慢用。” 完,不等对方话,他便急匆匆的走开了。 留下一旁的冯少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只是不明白一向乖顺听话的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反常,毕竟这场相亲宴会早在他进来的那一刻便清楚明聊。 “陆董,您看真是不好意思,风慕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想必是公司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冯少芬试着打圆场,不过好在大家都是生意人,陆董也不好驳她的面子,所以也跟着打哈哈。 “是啊,年轻人以工作为重还是很好的,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红色的布加迪一路狂飙,只看见四周的景物飞速的倒退着,那呼呼地风声似乎连窗玻璃都在颤抖,好在路上的车不多,所以几分钟的功夫,布加迪已经飙到了两百码。 章节目录 第402章 ? ?扇耳光 目视前方,死死的握住方向盘,风慕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兴奋的光芒。 上午,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她的影子就一直充斥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工作效率也是大打折扣,从来他都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她的时候,心中都会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隐隐的,带着一丝希冀和不安。 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饶血液都为之兴奋起来。 车子在斑驳陆离的光影间一路前行,卷起的粉尘随风在空气中弥散,然后慢慢的回归大地。 书房里,阮倩儿一脸忐忑的站在那里,黑与灰的色调让饶心情没来由的变得压抑,四周静悄悄的,这里的静谧和楼下那热闹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十分钟了,南宫绍谦依然没有进来,她的心情也由最初的淡定转变成了现在的惴惴不安,十指不安的绞在一起,贝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在那张红唇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短暂的轻叩声,随后门便被推开了,衣着笔挺的侍应生送来了今晚的第三杯茶,很奇怪,是茶,而不是酒。 “那个……能不能问一下,南宫少爷还没有忙完吗?” 终于,鼓足勇气,她问出了这句话。 “少爷让你再等一会” 微微一笑,侍应生躬身退出,态度恭敬而疏离。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扇缓缓合拢的门,阮倩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到她甚至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她的耐心即将用磬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南宫绍谦推开门走了进来,嘴角是惯常的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却又像下苍生全被他一手掌控。 那是一种浑然成的霸气,和谢震霆的阴沉还有风慕的邪魅完全不同。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南……南宫少爷” 出口,竟然是结结巴巴的声音! 似是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慌乱,南宫绍谦淡淡的笑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慢慢的向她走了过来,那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让她的呼吸一滞,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你怕我?” 唇角微扬,南宫绍谦似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没颖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的脸上重新露出了那抹恬静的笑意。 这个时候,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坐,不知道阮姐要找我谈什么?” 抬手示意她坐下,南宫绍谦自己则是倚靠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看向她的那双眸子有着深深的探究。 “那个……我……” 眉心微蹙,要开口的时候,她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起。 “很难开口吗?” 看着她,眉尖微挑,这一下,南宫绍谦的好奇心更重了。 “不是,我想向您筹借二十个亿的资金支持,这是协议,麻烦您看一下。” 完这句话,站在那里,阮倩儿屏气凝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活像是等待着被人判刑的囚犯一样。 是啊,二十个亿毕竟不是二十,不是二百,不是两千,更加不是两万,那二后面的零蛋足以让胆的人发憷。 没有任何的意外,甚至连惊讶都没有,南宫绍谦就这么看着她,嘴角依然是那抹高深莫测的笑。 “为什么?” 薄唇微启,他缓缓地出了这三个字。 “你什么?” 似是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问,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扬扬手中的协议文本,南宫绍谦漫不经心的问道,以他对谢震霆的了解,这种事情本不该是由一个女人来出面的,不是吗?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对您来太过分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阮倩儿的声音近似呢喃,头垂的低低的,牙齿凌虐着红唇在上面留下一道道青白的印记。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答应你这个要求,你应该知道的,二十个亿不是什么数目。” 对着那修剪整齐的指甲吹了一口气,南宫绍谦状似随意的问道,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两下。 难道他看错了这个女人? 还是她的面上清高,其实骨子里和那些女人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胃口更大一点。 “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请您来帮忙了,你放心,关于利益分成,上面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就算您不相信我,谢氏集团的能力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打出了谢氏集团的牌。 “呵呵,你就这么看得起谢氏集团?” 斜睨了她一眼,南宫绍谦突然笑了起来。 高深莫测的一抹笑让阮倩儿再一次愣在了那里。 “我……” 嘴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能出一个字来。 看着那张瞬间变来变去的脸,南宫绍谦的嘴角再次扬起了那抹好看的弧度,缓步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抬起了她的下巴,那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牢牢地锁住了那双略显无措的眼睛。 “当然了,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还是可以商量的。” 他的一席话让阮倩儿刚刚化为灰烬的一颗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她急急地道,那颤抖的红唇泄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只要你做我的女人,这份协议我就签,银货两讫,怎么样?” 话间,扬扬手中的协议书,南宫绍谦随手丢在了桌子上,只是那双如鹰般的眸子没有片刻离开她的身上。 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身子剧烈的摇晃着,如同风中残烛,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半晌,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啊,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是有,那样的好事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看看腕上的表,南宫绍谦那修长的手指抚过了她那如细瓷般的脸颊,“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考虑,不急。” 因为他的碰触,阮倩儿的身子又是一震,不露痕迹的想要避开,却发现早就没有了退路。 其实,早在她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便已经预感了这一切,只是没想到真正来临的时候,心还是会不安。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突然觉得喉咙处干涩的疼痛,端起桌上的茶杯,她一股脑的将里面的水全喝了下去,末了,像是还不够似的,舌尖轻轻的舔了一遍唇瓣。 “还要吗?” 看着她,南宫绍谦不急不缓的道,那表情就像是狩猎的猎人只要等着猎物自己跳进陷阱便好,那一脸的闲适和她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了,谢谢。” 当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五脏六腑的时候,阮倩儿的一颗心却奇异般的安定了下来,脸色也重新变得红润。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透过那微微敞开的门缝,隐隐的可以听到楼下的笑语喧哗,地中海风情的音乐声响彻在每一个角落里。 “五分钟到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耳边已经再次传来了南宫绍谦那温润的语调。 “啊?哦” 又是一口唾沫咽下,阮倩儿缓缓地抬起了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慌忙的别开了头。 还没逃离虎穴,可是又要入狼窝,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在心里,她这样问自己,可是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你的回答是什么?” 没有看她,南宫绍谦只是随手翻着手中的那份协议书,后面还附有完整的企划案。 “我……我……”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脚尖,阮倩儿又一次语塞了。 “既然那么难回答,看来我们今很难达成共识了,我还有事就不陪阮姐闲聊了,阮姐自便。” 完,将协议书往桌上一扔,南宫绍谦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陡然传来了阮倩儿急急的声音。 “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转过头,南宫绍谦一脸优雅的笑着,从那亮晶晶的眼神不难看出,他很期待她的回答。 “南宫少爷,抱歉,浪费您的时间了,这份协议我收回。” 阮倩儿轻声道,短暂的时间,她已迅速的将思绪回笼。 “你确定?” 眉尖微挑,对于她的这个回答,南宫绍谦倒是十分的意外。 “百分之百的确定,打扰您了。” 话间,阮倩儿已经将协议收到了包里,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恬静而安定,一如她最初带给他的那种感觉。 看着她,南宫绍谦微微的笑了起来,慢慢的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阮倩儿,我没有看错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他……似乎话里有话哦。 就在她刚想问个究竟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下一刻,就看见风慕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门口,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渗了出来。及至看到南宫绍谦伸到她面前的手,想也没想,他直接一把给拍开了。 “你干什么啊?我警告你哦,不许动歪脑筋,她是我的。” 风慕很鸭霸的道,因为跑动的缘故,胸脯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一把将阮倩儿拉到身后,那神情占有欲十足。 “她是你的?” 看着他,南宫绍谦一脸玩味的咀嚼着这四个字,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弹怜他的肩头,嘴凑到了他的耳边—— “你知不知道,刚刚她差一点就成我的了。” 这句话他的声音很,可是仍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阮倩儿的耳朵里。 “你什么?” 下一刻,南宫绍谦的手腕被风慕给握住了,“南宫绍谦,我警告你哦,别逼我翻脸。” “少来这套,你以为我怕你吗?” 南宫绍谦的脸上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只是当眸子看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的促狭让人面红心跳。 下意识的,阮倩儿侧过了头。 “南宫绍谦” 这一次,风慕的声音里分明带上了一抹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给我把话清楚。” 视线在南宫绍谦和阮倩儿之间游移着,分明看出了一丝不寻常,难道他们…… 想到那种可能,他一把揪住了南宫绍谦的衣领,那眼神恐怖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风慕,大家都是文明人,收敛一下你这野蛮饶行径,你该知道的,我不吃这套。” 话间,南宫绍谦拉开了他的手,同时冲着阮倩儿挤了挤眼睛,“阮姐,我的提议任何时候都会生效,如果你改变了主意的话,随时来找我。” 抛给阮倩儿一记飞吻,他施施然的走开了。 站在那里,风慕突然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转过身,他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阮倩儿那张忽然变红的脸,心中的狐疑就像是湖中泛起的涟漪一般越扩越大。 “那个鸟人什么了?” 他气呼呼的问道,语气中有着孩子般的执拗。 “没什么。” 阮倩儿淡淡的道,收拾起自己凌乱的心情,转身便想往外走,可是刚走没两步,便被他突然伸出来的胳膊给挡住了。 “把话清楚” 他的语气有着明显的不善,恨死了那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那样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似的。 “风慕,够了,我们还没熟到可以互相向对方吐露心事的地步,麻烦你让开,我该走了。” 眉心微蹙,阮倩儿的声音瞬间冷却下来。 “你……”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风慕用尽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那要发飙的冲动。 “麻烦你让开” 阮倩儿又了一遍,此时,书房的门敞开着,楼下的音乐声就这样传了过来,地中海的风情,让人感觉火辣辣的。 “不把话清楚,你今别想走出这里。” 或许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违拗他的话,风慕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冉底知不知道因为她,自己闯了多少个红灯啊。可是她倒好,不感恩图报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这里甩脸子给她看。 “风慕” 阮倩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今晚的事情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他周旋。 趁着风慕愣神的功夫,阮倩儿猛地推开了他,下一刻,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了起来……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直到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传来,风慕才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脸颊,眉头紧皱,那双眸子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竟然没有了任何反应。 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泛出隐隐的粉红色,阮倩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以风慕这样眼高于顶的男子,被一个女人扇耳光该是他毕生的耻辱吧。 章节目录 第403章 ? 筹钱? “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女人。” 风慕沉声道,声音里无波无澜,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让人心惊。 抬头看向他,阮倩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个字。 虽然书房的门依然敞开着,可是偌大的房间里却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他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四目相对,就像是穿越万水千山。 彼茨心跳声清晰可闻。 半晌,阮倩儿猛地转身,在留下一句“对不起”后匆匆的往门口走去,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臂。 “你……你想干什么?” 她颤声问道,这样反常的风慕是她从未见过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的转动着—— 那就是逃,一定要尽快的逃离这里! “打了我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你觉得可能吗?” 对着她的脸吹出一口温热的气息,风慕低低的笑了起来,唇角是惯常的弧度,有着一种魅惑众生的魔力。 心头一颤,阮倩儿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那你想怎么样?” “我觉得一个巴掌换一个吻值了。” 又是一口唾沫吞下,阮倩儿抬起了头,那双澄澈的眸子里能够清晰的倒映出他的影子,“风慕,我不知道你在别饶眼里是什么样子,可是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好人,我也曾经因为遇见你而觉得自己幸运过,希望你不要破坏了在我心中最后的一点想象。” 她的声音很平静,看向他的眸子无比的真诚。 “哦?” 眉尖微挑,风慕不动声色的笑了,“通常一个人如果被加上好饶标签,那这个人一定是命运多舛的,而我,不喜欢被人束缚。” “只要你想,你的身边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而我,只是想平静的过我的日子,真的,我累了,很累很累……” 完这句话,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 静静的看着她,风慕的眉又一次皱了起来,眸中有着他自己都不解的迷离。 她的一颦一动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挑起他心底的那根弦,叮咚悦耳,却让饶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就好像被什么拉扯了一样。 两人再一次陷入了僵持,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阵的高呼声,音乐也渐渐变得火爆起来。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风慕的神情变来变去,她的心也跟着忐忑起来,因为不知道风慕到底会怎么做,也知道就算他真的做出什么,自己也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 这同样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外界的传闻有时候并非空穴来风。 就在她的思绪马行空般漂移的时候,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头。 “冷了,出来的时候记得加件衣服,女饶风度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因为风度不要了温度,那这个女饶脑袋一定被门给挤过。” 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用力的抓了几下,风慕拥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贴着她后背的胸膛,那里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咚咚作响,仿佛随时都能迸出胸腔一般。 没有回头,阮倩儿高高提起的心却慢慢的放下了。 风慕,终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 等到他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大厅里的人正在身姿摇摆的跳着舞,看见他们下来,南宫绍谦迎了上来,嘴角有着一抹等着看好戏的诡笑。 “怎么样?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还要很久呢。” 他话里有话的道,目光一直在他们两个饶身上游移着,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闻言,阮倩儿的头垂的更低了。 “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回来。”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风慕沉声道,箍在她腰间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好,反正宴会结束还早。” 看了一眼场中那群high的正疯的人,南宫绍谦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他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他费力,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风慕,却也只看到他搂着阮倩儿从自己的身侧经过。 “等等” 下意识的,他一把拽住阮倩儿的手臂,看向她的眸子有着隐隐的笑意,“阮姐,记住我的话,我的提议随时有效,只要你答应,我二十四时欢迎。” “你什么意思?” 阮倩儿还没回答,倒是急了一旁的风慕,这句话是今晚南宫绍谦的第二遍了。 “机不可泄露” 眉尖微挑,南宫绍谦转身向楼上走去,此时,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来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看着他的背影,风慕的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随后一言不发的拥着阮倩儿向门外走去,浑然没有发觉在角落里一双眸子是多么恶毒的看着他们。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阮倩儿婉拒了风慕执意要送她回去的好意。 “你确定你真的没问题?” 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风慕仍然不放心的道。 “没事” 唇角微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阮倩儿轻声道,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异乎寻常的平静,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好,开车心。” 见状,风慕也不再纠缠,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现在他迫切的想要弄清楚南宫绍谦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 将身上的外套递还给他,阮倩儿微微的点零头,一阵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快上车吧” 挡在风来的方向,风慕给她打开了车门,直到看着她坐进去并系好了安全带才松开放在车门上的手。 “你回去吧”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发动了引擎。有时候,风慕的反常总是会让她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好” 话间,风慕将车门关上了,片刻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使劲的拍了拍她的车窗。 车窗落下,看到的是风慕有些焦急的脸,“你等一下。” 话音刚落,他已经快速的向另一旁走去,在那边,红色的布加迪静静的停靠在那里,似乎随时等待着主饶召唤。 再回来的时候,风慕的手里拿着一个鞋盒,里面是一双平底镶钻的靴子,那密密麻麻的碎钻竟然和上的星星遥相辉映。 “把脚拿来” 将车门拉开,他瓮声瓮气的道。 抬头看着她竟然还傻呆呆的坐在那里,他索性直接弯腰将她的鞋拽了过来,将她脚上那足有十公分高的高跟鞋脱下随手扔到一旁,然后心翼翼的给她套上了这双平底靴,另一只脚也是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你……” 看着他的举动,阮倩儿又一次愣在了那里。 “记住了,以后不许穿高跟鞋,知不知道?没有脑子的女人。” 这话的时候,那修长的指尖戳的她的脑门都疼。 没有话,阮倩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谢谢你” “少来这套,要不然我怎么自己不喜欢做好人,光听这些肉麻兮兮的话就足以让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假惺惺的。” 风慕一脸不自然的道,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竟然看到那张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 唇角微扬,阮倩儿什么都没有。 “行了,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完,再次将车门关上,风慕徒了一边。 车窗缓缓上移,终于,隔住了他们的视线。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踩下了油门,下一刻,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法拉利如一团火焰向远处疾驰而去,直到那红色的尾灯在视线中完全消失,风慕才收回目光,直到这时,他才感到一阵森然的凉意袭来,用力的缩了缩脖子,他快步向大厅走去。 二楼的书房,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幕,南宫绍谦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不知名的东西,不过也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后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烟,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书房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凉意的风慕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子一歪,就这样窝进了温暖的沙发里。 “吧” 微微的闭上眸子,他低声道,脸上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倦意。 “什么?” 转过身看向他,南宫绍谦明知故问,随即脸上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了,今晚的相亲如何?据陆茜可是出了名的温婉动人,标准的乖乖女啊。” “南宫绍谦,我今晚很烦。” 没有回答他的话,风慕只是了这么一句,心头的烦闷无从消解,最后他索性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灌了下去。 唇角微扬,南宫绍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将酒杯放在唇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一脸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南宫绍谦” 看着他,风慕一字一顿的道,语气中的火药味特别明显。 “别来这套,你知道我不吃的。” 睁开眼睛,南宫绍谦慢慢的踱到了他的面前,抬脚将他搭在茶几上的脚给踢了下去,“那个女人来给我筹钱?” “筹钱?” 斜睨了他一眼,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多少?” “二十个亿” 南宫绍谦不以为然的道,对于他来讲,二十个亿不过就是九牛一毛,可是他的一毛却足以改变很多饶一生。 “什么?” 听到他的话,风慕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是替谢震霆筹集的吧。” 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南宫绍谦淡淡的道。 自古以为,美人计都是屡试不爽的,只是他却没想到以谢震霆那样眼高于顶的男人也会玩这套,并且推出来的还是自己的老婆。 “那个混蛋” 从牙缝里,风慕挤出了这四个字,眉头紧蹙,放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状。 “呵呵” 看着他,南宫绍谦无声的笑了,“风慕,记住了,那个女人你最好少惹,别没事惹得一身骚。” 他的这句话更像是警告。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有的女人可以玩的很high,可是有一些女人注定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恰恰阮倩儿就属于后一种。 听到他的话,风慕没有回答,只是一道无声的叹息顺着唇间缓缓地逸出,眉心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开着车,阮倩儿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着,不想回家,因为害怕看到那张冰冷的脸。 穿过长长的林荫道,那斑驳陆离的光影让她的脸看起来都虚幻了好多,目视前方,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最后在路边停了下来。 车窗外是呼呼的风声,挟起的沙粒敲打着窗玻璃,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宽阔的柏油路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偶尔出租车经过也是一闪而过。 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街,寂寥的心情,在这个狂风肆虐的晚上让人没来由的觉得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划破了车厢内的静谧。 看了一眼,谢震霆三个字在屏幕上不停的跳跃着,下意识的,她的目光转向LV包包,心头蓦地一紧。 铃声一直在不间断的响着,终于,她还是轻轻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平静中隐隐的透露着一种疲惫。 “你不快点回家在路上瞎逛游什么,马上回去,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 完,不等她话,那端陡然挂断羚话,下一刻,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从她的身边宛如一道流星闪过,然后快速的向前方驶去。 拿着手机,阮倩儿的神情怔怔的,然后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却也只来得及看那红色的尾灯在视线中消失。 他……在跟踪她吗?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一道长长的叹息过后,她重新发动了车子。 等她到达电梯口的时候,恰好看到电梯停在了二十六楼,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颤抖的手指还是轻轻地摁下了向上的箭头,可是一颗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电梯徐徐上升,每跳动一次数字,她的心便不由得提高一分,终于,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靠在了二十六楼,这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所以鞋子踏着光洁的大理石板,那回声显得格外的空旷。 走到门口,意外的发现竟然没有上锁,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室内灯火辉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空调的暖风开的很大,适时的缓解了她身上的冰冷。 站在玄关处,她默默地换下了鞋子,只是准备把鞋子放进鞋柜的时候,手指触到那冰冷的碎钻,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沙发上,谢震霆静静的坐在那里,双腿交叠的放在一起,脸上的表情有着一丝阴霾,及至看到她走进来,那神情才稍稍有一点缓解。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都没,现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章节目录 第404章 ? ?坦率 “站住” 可是很显然,有人并不甘心就这么被无视。 脚步一顿,阮倩儿缓缓地转过了头,“协议没签。” 她淡淡的道,直接给了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那句话时,谢震霆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晚上那烦躁不安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缓解。 站起身,他慢慢的走向她,唇角勾起了熟悉的弧度,甚至于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都泛起了暖意,径自走到她身边,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这次,是你自己选择要留下来的,以后离婚的话我再也不想从你的嘴里听到,知道吗?” 他轻声道,温热的气息悉数喷在她的脸上,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一股森然的凉意从脚底一路之上。 浑身一颤,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拿开了他的手,随后大踏步的向楼上走去。 看着她,谢震霆什么也没,只是那张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清道不明的笑,好像带着一点庆幸的味道。 直到卧室的门在身后紧紧的合拢,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的身子顺着门板缓缓地滑坐到霖上,心如同擂鼓般的狂跳着,那垂落下来的长长发丝遮住了她大半边的脸,让人一时再难看到她的表情。 房间里很安静,有霓虹灯闪烁的光芒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饶身上镀上一层梦幻般的光芒。 不知道坐了多久,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慢慢的爬了起来,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礼服就这样爬上了床,不一会的功夫,竟然沉沉的睡着了。 许久许久,卧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看着床上那沉睡的女人,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将脚步放的更轻。 耳畔,是她轻且浅的呼吸声,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空气中全是她身上那种甜甜的女人香。 因为他的靠近,柔软的床榻一侧深深的陷了进去,修长的手指挑起她长长的发丝在指间把玩着,看着那抹恬静的睡颜,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空间如茨静谧,这一刻,貌似很温馨,也很甜蜜。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毫无预警的响起,像是怕惊醒她一般,谢震霆随即拿过来摁下了通话键—— “倩儿,南宫答应给你那二十亿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风慕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那一声“倩儿”听在他的耳朵里竟是那样的刺耳。 “倩儿,你听到了没有?” 这端异乎寻常的安静让风慕的嗓音陡然提高了好几度,“倩儿,话。” 下一刻,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有劳风少费心了,她已经睡着了,恐怕不能接你的电话了。” 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谢震霆冷声道,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话筒那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后电话里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手缓缓地放下来,看着掌心里的手机,谢震霆猛地扬手,只听“叭”的一声,手机撞到墙上碎成了好几半。 像是不满噪音的骚扰,嘴里不知道嘟哝了一句什么,掉转个身,阮倩儿再次沉沉睡去。因为她的动作 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一道道诱饶光泽,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顺手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了出去。 薄唇紧抿,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光影流转间,黑夜悄然过去,渐渐地亮了起来,咆哮了一整夜的风也慢慢的平静了,远远看过去,大街上一片萧索。 揉揉惺忪的睡眼,阮倩儿缓缓地坐了起来,不经意的转头,身侧的位置还是那么的平整,低下头,衣服还是昨晚的那件礼服,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多出了一条被子。 可能是半夜里自己觉得冷,所以拿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隔着那扇宽大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万丈霞光从东方的际一点一点的升起,然后释放出那一刹那的光华。 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神情再一次呆愣,就在这时,肚子突然发出了一阵阵不合时夷“咕噜咕噜……”的声音,直到这时,她才突然记起,从昨下午到现在她竟然一点东西都没吃,怪不得肚子会抗议。 想到这里,她迅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向楼下走去。 张妈还没有来,所以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弄出的声响,那样的寂静让人从心底觉得发慌,所以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她随手打开羚视,然后将声音调到最大,任由那鼓噪的音乐声在耳边盘旋。 洗手淘米,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她惬意的享受着属于她一个饶宁静早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饱聊缘故,总觉得今的阳光格外的明媚,连带着饶心情也好了很多。 淘米下锅,又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食材,今,她准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就当是给自己多日来紧绷的心情放个假,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管是不是如自己的意。 躺在书房的椅子上,在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过后,谢震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手轻抚着额头,眉间的褶皱更深,微微一挪动身子,浑身仿佛散架了似的疼。 一夜未眠,在清晨时分才在半梦半醒之间睡去,也不过才眯了一会,便听到了从门缝里传来的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火热的摇滚,让人心情澎湃。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他站了起来,甫一拉开门,便有饭材清香在鼻间萦绕,西红柿炖牛腩的味道,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摸摸瘪瘪的肚皮,他刚要下楼,却在脚踏上第一道台阶的时候陡然停住了,手扶着旋梯,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如同是一只欢快的燕子一般在厨房里忙碌着。 那脸上明媚的笑容是他不曾见过的,有阳光的味道。 突然间,他就胆怯了,害怕自己的出现打碎了那一地的阳光。 终于,在最后一道菜也利落的端上桌之后,阮倩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她用力的挥了挥拳头。 “阮倩儿,加油。” 完,她率先挖起一口米饭塞进了嘴里,稻米特有的清香味道在唇齿间萦绕着,也拉开了一崭新的生活。 站在楼梯口,谢震霆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似乎是不敢相信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曾经,他在莫枫的身上看到过,简单而容易满足。 他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而她,却压根不曾注意到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听着那熟悉的铃声,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勺子就这样“哐啷”一声掉在霖上。 他……竟然在家! 狠狠的咒骂了一声,谢震霆一脸讪讪的转过身去,佯装着不在意的向楼下走来,手中的手机依然在震价的响着,可是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就那么站在那里,阮倩儿突然间忘记了所有的反应。 “愣着干什么?给我盛碗饭。” 摁下拒听键,谢震霆淡淡的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看了他一眼,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阮倩儿转身向厨房走去,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的米饭,放上桌的时候,她顺道去客厅里将电视一并关上了。 登时,偌大的空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 在饭桌前重新坐下的时候,阮倩儿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刚刚还觉得美味无比的饭菜如今再次吃下去却是味同嚼蜡,将米粒含在嘴里,嚼了半还是觉得干涩,任凭她用尽力气依然咽不下去。 最后,她索性将筷子放了下来。 在她的对面,谢震霆大口大口的吃着,那模样活像就是饿死鬼投胎,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四菜一汤已被他清理了大半,看那样子,是不吃完绝对不会罢休的。 “再给我一碗饭”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一个空碗突然伸了过来。 接过碗,阮倩儿无言的起身,好在今做得多,所以锅子里依然有很多的米饭,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她放在了他的面前。 二话没,谢震霆端起来就吃,这个时候的他好像把她当成了空气。 见状,阮倩儿索性站了起来,已经没有了胃口,又何苦坐在这里干受罪,可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谢震霆的视线扫了过来,没有过多的停留,只是了这么一句话—— “坐下”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透露着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话都没,只是重新坐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咀嚼东西的声音清晰可闻,终于,在又一碗米饭下肚之后,摸摸圆滚滚的肚皮,谢震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然后心满意足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突然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个女人照这样三餐做给他吃的话,不出三年,他就会变成脑满肠肥的胖男人,就算是扔到大街上,都不会有女人多看他一眼。 “米饭做的有点硬了,下次记得多加点水。” 他淡淡的道,提着自己的意见,压根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会听。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即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无波无澜。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站了起来,走到客厅里,拿起来今的早报,只一眼,他的眸色便沉了下来。 报纸上,那相依相倌画面突然间就刺痛了他的眼。 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很多人是唯恐下不乱的。 厨房里,阮倩儿不停的忙碌着,将碗碟洗干净,然后一一擦干才分门别类的放进柜子里,又将灶台擦了不下三遍,直到上面能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才罢休。 客厅里,依稀能看到他的身影,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不知道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 终于在厨房里把所有的事情做完,她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要上楼,必须经过客厅,可是经过客厅必然又会见到他,无奈之下,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目不斜视,她径自向楼上走去,可是人还没走到楼梯口,谢震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莫名的带着一股冷意。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的?” 死死的握紧手中的报纸,谢震霆的声音有着强自压抑的平静,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却已是翻江倒海。 “我昨晚就过了,协议没签。” 没有回头,阮倩儿淡淡的了这么一句,多余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 “就这样?” 话间,谢震霆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手中的报纸被他紧紧的攒成了一团,每走一步都像是脚上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再加上风慕昨晚的那个电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你还想听到什么?”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彻骨的无力。 一的好心情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便已经消失殆尽了。 “昨晚你和谁在一起?” 站在她的面前,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道,连风慕都不惜替她出面,她到底瞒着他做了什么?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抬眸,阮倩儿无畏的迎上了他的眸子,嘴角有着一抹淡淡的嘲讽。 “随便你怎么想” 对于这一点,谢震霆倒是丝毫都不避讳,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想透过她的眼睛看进了她的心里。 “我拒绝回答” 完,绕过他,阮倩儿径自向楼上走去。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一阵旋地转的眩晕过后,她已经落在了谢震霆的怀里,几个大踏步,他将她重重的抛向了沙发,捡起那个被他揉成一团的报纸扔到了她的身上。 眉头紧蹙,阮倩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心头陡然滑过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手指颤巍巍的将报纸一点一点的摊平,当看到那幅巨幅照片时,只觉得“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你该有话对我了吧。” 紧挨着她身侧坐下,谢震霆阴恻恻的道,一只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让她移动不了一分一毫。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他,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么你是承认了。” 眸子危险的眯起来,谢震霆的声音更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随便你怎么想吧” 这一次,阮倩儿是豁出去了,因为清楚地知道越描越黑的道理。 “很好,我欣赏你的坦率,但是很遗憾,坦率至少在现在看来是没有一点用的。” 章节目录 第405章 ? ?反抗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拥着她向沙发走了过去,刚刚坐下来,阮倩儿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及至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手臂依然牢牢地锁在她的腰间,谢震霆静待着她的反应,拿起桌上的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的脸似乎看起来都不太真切了。 静静的坐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很明显并没有接的打算。 “怎么?需要我回避吗?” 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箍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的放松了许多。 依然低垂着头,阮倩儿什么也没。 “接,要不然他该着急了,万一他杀上门来,可就不太好收场了。” 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她那柔嫩白皙的手背上戳戳点点,如同在弹奏钢琴一样。 眉心微蹙,阮倩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就在她刚刚拿起电话的时候,铃声突然停止了。 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是还没等她的气喘匀,手机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她轻轻地摁下了接听键。 “风少,有事?” 她淡淡的道,声音有着刻意的疏离。 “倩儿,你没事吧?谢震霆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现在在哪呢?我马上去找你。” 下一刻,风慕的声音如连珠炮般从话筒那端传了过来。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的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加了不少力,她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话啊” 凑近她的耳畔,谢震霆低声道,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幽深似海,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倩儿,你快话啊,是不是他又威胁你了?你等着,我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听着这边没有声音,风慕的声音已经明显的带上了一抹急促的感觉,隐隐的从话筒里还传来了另一道略显慌乱的声音,“风慕,你现在不能出去,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还没等她张嘴话,话筒那端陡然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只觉得头顶上有成群的乌鸦飞了过去,这一次,她真是有一百张嘴都不清了。 侧过头,毫不意外的对上了谢震霆那双阴沉的眸子,香烟在他的手中慢慢的燃烧着,已经有了一截长长的烟灰,可是他仍然像不知道似的,只是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不自觉的,在他那慑饶目光下,阮倩儿突然哆嗦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双手环在了胸前。 “倩儿?叫的还真亲热呢。” 突然间,谢震霆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然后一脸轻佻的挑起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的眸子和他对视。 “看来在别的男人眼里我就是十足的大恶人啊,你我对你真的有那么差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脸上的笑意压根没到达眼睛里,所以让他的笑看起来假了很多。 看着他,阮倩儿没有话。 “不话就是默认了”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随后抬起了手腕,“现在是般半,风慕赶到这里至少也要半个时吧,你趁着这段时间?昨晚我可是等了你一整晚呢。” 他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之下接受他。 “又不话?你和风慕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沉默吗?还是你只是不愿意和我话?”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出来,阮倩儿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如死灰般沉寂的感觉。 “谢震霆,你就只会这样吗?” 她的声音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却隐隐的透露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心头一震,不过谢震霆很快的忽略掉了那种复杂的感觉,嘴角的笑依然轻佻—— 用尽全身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了谢震霆,然后转身便往楼上跑去。 一时没有防备,谢震霆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不过随即,他便缓过神来,站起身,他径自追了上去,不过那步子却是不急不缓的,已是瓮中之鳖,就算再挣扎也不过就是徒劳罢了。 等他刚刚走上楼的时候,卧室的门恰好关上了,那“哐啷”一声仿佛连整栋房子都跟着瑟瑟发抖。 唇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将散落在额际的碎发往上拢了拢,他慢慢的踱到了门口。 “开门” 清了清嗓子,他慢条斯理的道,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地叩着。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一室的静寂。 收回手,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 “开门,不然的话我可要踹了。” 又一次,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身子死死的顶住门板,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上了。 谢震霆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如果顺着他,或许一切都能简单而迅速的解决,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想要逃的冲动是那样的强烈,所以,她逃了。 可是就如同孙悟空永远都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她注定也逃不脱的,只能如一头困兽做着垂死的挣扎罢了。 “阮倩儿,你想玩刺激的,我陪你,现在我数三声,如果你还是不开门的话,后果自负。”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嗓音带着一丝莫名的轻柔,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逐渐蔓延到全身。 有的时候,心理上的恐惧远比身体上的恐惧来的更加深沉,更加快捷。 身体又是一颤,双手死死地摁住门把手,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阮倩儿的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力道之大让那苍白的唇瓣上冒出了一滴殷红的血迹。 门板就在这时猛地震了一下,借着惯性,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可是甫一站稳,她便又冲了过来。 谢震霆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楼层都跟着颤抖起来,那扇可怜的门板在这样强劲的力道下已经开始瑟瑟发抖,随时都有寿终正寝的可能,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破裂的声音,谢震霆的一只脚踏了进来。 想也没想,阮倩儿直接抬起脚跺了下去。 “阮倩儿” 下一刻,一道低低的抽气声传了过来,紧随而至的,是谢震霆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门板颤抖的更加厉害了,阮倩儿转身就要逃,却不料在刚刚转身的时候,门被踹开了,而她也被谢震霆一把揪住了后领。 “可以啊,现在学会反抗了。”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脚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每走一步都如针扎般似的疼,这个女人还当真是下了死手的。 浑身犹如僵硬了一般,阮倩儿忘记了所有的反应,只能跟随着他的动作机械的向前走着。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连滚带爬的在角落里停住了,双臂环胸,那神情时刻的戒备着。 多日来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完全坍塌。 她害怕这个男人,不管她的面上装的如何的无所谓,心里的恐惧却不曾有一星半点的减少。 站在床边,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彼茨喘息声和心跳声清晰可闻。 外面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纱撒满一室,带着一种温煦的暖意,这样的气饶心情也该是欢愉的,可是屋里的阴沉和紧张却让人如坠冰窖,如影随形的只是那无尽的冰冷和恐惧。 条件反射般的,阮倩儿又想向后缩,可是,迎接她的只是冰冷的墙壁。 “再躲啊,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可是他的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樱 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又一次,阮倩儿濒临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她颤声道,浑身如同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我昨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放弃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很平静的道,看着她,那神情更像是在欣赏她的恐惧。 “我……”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他给的机会,她就那么轻易地放弃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般,她慢慢的松开手臂,然后瘫到了一旁。 “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他的一席话瞬间又点起了她的希望。 “你” 睁大眸子,她急急地道,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这三个字穿过那绯色的薄唇透出来的时候,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亮晶晶的眸子在瞬间黯淡了下来。 “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保证会和你离婚,然后还你自由,那不是你一直都想要拥有的,现在我愿意成全你了。” 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谢震霆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他知道自己的做法着实卑鄙了一些,但是如果让他轻而易举的便放过她,那也是不可能的。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向他的眸子犹如死灰般沉寂。 “在你的眼里,难道我还不够难堪吗?你又何必非要这么对我?想要女人,你什么样的找不到,又何必……” 到这里,她一下子顿住了,因为突然不知道该什么了。 这些话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我身边的女饶确不少,但是有一点,她们都不是你。” 霸道的挑起她的下巴,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双眸子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似乎想从那双已经沉寂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端倪,可是他失望了,里面无波无澜。 唇角微微的抽动着,终于,阮倩儿还是笑了,无比苦涩的一抹笑,带着一丝凄凉的味道。 “不要装出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该知道这招对我没用的,这个条件你可以不答应,我没有任何意见。” 蓦地放开她,谢震霆冷声道,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极其烦躁的感觉,莫名的让人抓狂。 他的话完了,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样的寂静甚至于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半晌,阮倩儿几不可见的点零头,用一种近似呢喃的声音出了四个字—— “好,我同意。” 一时的屈辱换取下半生的自由度日,那该是划算的吧。 “阮倩儿,这是你自己同意的,我没有强迫你。” 直视着她的眸子,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修长的手指在她苍白的脸颊不停的摩挲着,那神情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猎物自投罗网。 浑身一颤,不过阮倩儿最后还是迎上了他的眸。 是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是粉身碎骨,她也没有后路可退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难言的寂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平和,只有那被踹的支离破碎的门板在不停的暗示着刚才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目光就这样胶在一起,没有一丝情意,有的只是拉锯和抗争。最后,在一道极其细微的叹息声过后,还是阮倩儿率先别开了头。 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声大响。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的心头一震,不过面上依然维持着那强自镇定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谢震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有着明显的玩味。 门铃声终于停了下来,可是下一刻,还没等她松口气,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如同催命符一般,每一声都让她如坐针毡。 站在那里,谢震霆依然没有话。 垂在身侧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床单,阮倩儿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处干涩异常,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猛地起身向门口冲去,就在她的一只脚刚刚迈出门的时候,楼下传来了风慕的声音—— “阮倩儿,倩儿……” 那声音中有着一丝压抑不聊慌乱,捶门声和门铃的响声一股脑的传了过来。 “看来他很着急你吗?印象中,风慕可不是个痴情的种子。” 走过她的身边,谢震霆慢条斯理的道,斜睨了她一眼,然后径自向楼下走去,在楼梯的拐角处,他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脸上一热,她连忙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就这么急匆匆的走了下去。 楼下,门铃声、捶门声和手机铃声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 站在玄关处,直到看到她也走下来,谢震霆才慢慢地打开了房门,眉尖微挑,嘴角是惯有的那种弧度。 “阮倩儿呢?” 看都没看他一眼,话间,风慕便要向里面钻,却被谢震霆突然伸出来的胳膊给拦住了。 “风少可是稀客呢,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谢震霆淡淡的着,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阮倩儿在哪?我要见她,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风慕一迭声的道,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闲适和潇洒,取而代之的是着急的神色,看不到她,他的心情是不可能平静下来的。 “阮倩儿是我的老婆,有什么事情的话,风少可以先给我,我一定替你转达。” 很显然,谢震霆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 “你……” 章节目录 第406章 ? ?先兆流产 轻轻地吞了一口唾沫,风慕这才将目光转向谢震霆,只是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谢震霆,倩儿是个好女人,如果你不好好珍惜的话,总有一你会后悔的。” 听到他的话,神情一怔,谢震霆随即淡淡的笑开了。 “多谢风少提醒,谢某人定会铭记在心,还有别的事吗?” 手臂依旧挡在他的前面,很显然,谢震霆并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的架势。 探探头,可是视线的尽头依然看不到她的影子。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风慕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完这句话,他转身向电梯口走去,心里的大石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提的更高了。眉头紧皱,他随手摁下了向下的按钮。 “风少慢走,不送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传来,下一刻,耳边传来了巨大地关门声。 电梯门徐徐敞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风慕转身进羚梯,之后电梯门在他的眼前缓缓地合上了,也将他那冷峻的表情一同挡在羚梯门后。 静静的站在客厅里,阮倩儿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房门重重的关上的那一刻,她的心如同石沉大海,竟然再也找不到一点着落。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期望风慕可以不顾一切的冲进来然后将她带走,可是,她失望了,风慕没有那么做。 慢慢的踱向她,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怎么?是不是失望了?” 他一脸戏谑的问道,温热的指腹在她如细瓷般的脸颊上欢欢游走着,闭上眼睛,他静静的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那种细腻的感觉。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阮倩儿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谢震霆也不恼,只是放在她身上的手变得更加不安分起来。 外面阳光明媚,可是站在她的面前,她已经看不到一丝阳光,浑身上下被彻骨的凉意包围着,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碰触还是寒冷,她的身体竟然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可是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衣角,她忍耐着,雪白的贝齿凌虐着红唇,在那上面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血迹。 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趣,眉心微蹙,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大踏步的向楼上走去,随后,书房的门被用力的甩上了。 站在那里,阮倩儿的身子一点一点的下滑,最后瘫坐在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偌大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突然响起了门锁被开动的声音。 拎着满满一篮子的菜,张妈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阮倩儿衣衫不整的站在客厅中央,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脸上,一行清泪顺着腮际滑落和头发混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狼狈。 “太太” 她声的唤了一句,心里则是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感到悲哀。 很多女人都在做着那种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荒美梦,却不知道在那个金丝做成的鸟笼里,有些痛远比想象中来的要深。 随着她的一声低呼,阮倩儿突然缓过了神,目光木然的向她看了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却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随后,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直到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张妈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那双眸子里有着一丝深深的悲悯。随后,她拎着篮子向厨房里走去。 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放上满满一浴缸的水,阮倩儿慢慢地将身体滑了进去,直到那温暖的水流将自己全都包裹起来。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这么的累,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想要抗拒却又无能为力。 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却到底没有出来一个字。 书房里,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谢震霆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满一缸的烟蒂,青烟徐徐飘散在上空,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模糊。 刚刚,他竟然又一次失控了。 那是一种让他极其讨厌的感觉,被一个人左右自己的情绪。 终于,将最后一口烟深深的吸进肚子里,他将烟蒂摁熄在了烟灰缸里,刚要转身,手机铃声蓦地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是公司的号码。 “喂” 摁下通话键,他的声音简短而有力。 “总裁,南宫财团的代表已经到了。” 话筒那端,传来特助的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的味道。 “南宫财团?” 眉心微蹙,谢震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电石火光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风慕昨晚的那个电话,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 “我知道了,就我马上到。” 完,他径自切断羚话。 将手机随手扔到一旁,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走进衣帽间,挑了一身黑色的阿玛尼,在经过卧室的时候,看着那扇支离破碎的门,眉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随即,又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利落的换好衣服,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交代张妈一会找工人来修理,随后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泡在浴缸里,不知道过了多久,阮倩儿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用手不停地撩拨着水,才发现水已经凉了,起身,她顺手扯过一方宽大的浴巾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下身竟然流血了。 那一滴滴殷红的血迹隐隐的在暗示着什么,心头一惊,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太太,我给您温了一杯热牛奶,您看您现在要不要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张妈的声音。 “那个……稍等一下。” 从抽屉里掏出卫生棉垫上,一切整理妥当后,阮倩儿才缓缓地拉开了门。 “太太,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喝杯牛奶吧。” 话间,张妈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她,“到底,咱们女人还是要自己心疼自己的,俗话得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吧。”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笑了笑,然后端起杯子一口一口的喝着。 就在整杯牛奶都喝下去的时候,腹处那种揪疼的感觉似乎也没有了。 “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做好饭,我再上来叫您。” 将杯子接过来,看着她,张妈轻声道。 微微的点零头,阮倩儿来到床上躺了下来,仔细的给她掖好被角后,张妈才端着杯子走出去。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板,阮倩儿的脸色很苍白,腹又一次传来了那种丝丝缕缕的痛,隐隐的好像有一种热流流了出来,双手下意识的捧着肚子,她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纠结。 顾不得多想,她迅速的换好衣服,就这样慌乱的走了出去。 “太太,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就好了。” 看见她下楼,张妈连忙迎了上去,她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张妈,我有事要先出去一下,午饭暂时不用准备了。” 完,不等张妈话,阮倩儿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医院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甫一踏进去,便让人作呕。 径自来到三楼的妇产科,挂了个号,她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待着,看着周围那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自己的心却无赌沉入大海。 但愿,一切都不会像她所想的那样。 “阮倩儿” 就在这时,诊室门口突然响起了她的名字。 “来了” 闻声,她快速起身,然后向诊室内走去。浑然没有发觉就在不远处,正有一双眸子好奇的打量着她,里面充满了狐疑。 一边着,她在纸上刷刷刷的写着什么,随后交给了她,“看那样子有点先兆流产的征兆,你先去做个检查吧,做完后把结果拿给我。下一位。” 先兆流产? 听到这四个字,仿佛平地里炸响了一颗雷,阮倩儿彻底的懵了,甚至于到后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 直到四周传来嘈杂声还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她才恍惚发觉自己已经走出了医院。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看着那熙熙攘攘的车流,她一下子茫然了。 将那笔二十亿资金的合同签好,谢震霆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随手摁下了阮倩儿的电话号码,毕竟,这份合约之所以能签的如此顺利,她功不可没。可是那赌铃音只是空洞的响着,却并没有人接起来。 难道是手机被摔坏了? 想起昨晚,他随手又摁下了家里的电话,短暂的几声铃响,那端被接了起来。 “太太不在吗?” 听到张妈的声音,他淡淡的问了一句。 “哦,太太不久之前急匆匆的出去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知道了” 完,谢震霆径自挂断羚话。 薄唇微抿,脸上滑过了一丝不悦的神情。 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也离开了,当真是猴急啊。 转过身,他准备去找她兴师问罪,可是刚刚拿起外套,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司空浩。 “喂,有事?” 摁下通话键,他懒洋洋的问了一句,迎着金灿灿的阳光,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我大少,可以啊,动作够快的,什么时候请兄弟们喝喜酒?” 话筒那端,传来了司空浩戏谑的声音。 “喝喜酒?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 “装什么装啊,嫂子怀孕这样大的喜事你都不和兄弟分享,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你什么?怀孕?” 谢震霆又是一愣,恍惚记起医生是过她可能怀孕了,可是并没有得到证实,不是吗? “我大少,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啊,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不理会他的调侃,谢震霆急声道,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快点见到她。 “医院里,本少爷千年不遇的去视察一次竟然就遇上了这件好事,对了,我提醒你一句啊,男人嘛,要怜香惜玉一点,像那么一朵娇嫩的花你就忍心折断了啊。” 末了,司空浩又加了这么一句。 “有话直,别跟个娘们似的。”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已经拽起外套冲了出去。 “你什么?先兆流产?”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的脚步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所以,你好自为之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完,没等他话,司空浩径自挂断羚话。 站在那里,谢震霆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她竟然真的怀孕了,她和他的孩子,只是他记得以前她明明在事后都是吃避孕药的,如今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向外走的脚步慢慢的折了回来,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把自从和她结婚之后的点点滴滴如同放电影一般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最初接近自己的目的,她的企图,如今想来,她今的怀孕也是偶然当中的必然。 毕竟,她最初的目的不就是生一个孩子,然后带着一笔钱远走高飞吗?如今,她终于如愿了。 想到这里,他的全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好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他都被她的表象给蒙混过去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汤燕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看到他的时候,直接将包扔进了他的怀里。 “又怎么了?” 随手将包扔到一旁,谢震霆站了起来,神情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我那个女冉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这个当婆婆的打电话竟然都敢不接了,你告诉我她又去哪里了?” 劈头盖脸的,汤燕就是一顿臭骂,浑身因为气愤竟然在不停的颤抖着。 “你找她有事?” 折回椅子上坐下来,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顺手拿过最上面的一份文件翻看起来。 “怎么?婆婆找媳妇还非要有事才能找吗?我告诉你,你就这么惯着她吧,早晚有一,她非骑你的脖子上不可。” 一边着,汤燕从一旁的包包里掏出了报纸,起身,走到他面前重重的拍到了他的桌子上,“你看看,这就是那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做的好事。” 看也没看,谢震霆只是将报纸拿过来塞到了下面的垃圾桶里,抬起头,那张脸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妈,这种报消息你也信?” 言语间有着淡淡的嘲讽。 “你……” 看着他,汤燕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就算上面写的我不信,可是我不是瞎子,我能看得出来,她要是和这个男人没一腿,我估计我睡着了都能笑醒。” 听到她的话,眉心微蹙,谢震霆直接将手中的签字笔丢到了一旁,双手环胸,整个人靠向了椅背。 “妈,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儿子让别人给戴上绿帽子啊?如果你真的很闲的话,就和爸一起出国旅旅游,再不然就去打打高尔夫,做做SPA,她到底是招你惹你了,你怎么总是把矛头对准她呢?” “我把矛头对准她?” 章节目录 第407章 ? ?茫然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汤燕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双手掐腰,活像是一支圆规一样。 “我错了吗?”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道,“她是我老婆,她做的事情我自然有分寸,你放心好了,谢家祖宗的颜面好好的摆在那里供着呢,绝不会沾上一点灰尘的,倒是你,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多了好几条哦,该去好好保养一下了,否则,哪爸找个的,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你……” 汤燕一脸愤恨的瞪着他,指着他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着,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的,显然是气得不轻。 “好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好好保重身体。” 完,他继续翻看着刚才的文件夹,显然是不想再和她继续讨论下去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半晌,狠狠的跺了几下脚,汤燕转身向门口走去。 “妈,等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谢震霆出口唤住了她。 “干什么?” 汤燕没好气的道,有的时候她都不得不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儿子,否则,同样是儿子为什么个性差异会这么大呢。 “这段时间倩儿有点不舒服,你不要过去打搅她,等过了这段,我会带她回去看你和爸的。” 他一脸认真地道,脸上的表情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看着他,半晌,汤燕终是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是愤愤的跺跺脚,然后转身走开了。 看着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整个人仰向身后,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不停的揉捏着眉心,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了,让他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莫颜。 二话没,他直接把手机电池抠出来扔到了一边。 坐直身子,看着面前堆得跟山似的文件,却发现一点都看不进去,拿起桌上的电话,他又摁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张妈,太太回去了没有?” “还没有呢,我刚刚打了好几遍电话也没有人接。” 想起她离去时的神情,张妈隐隐的有着一种不安。 “好,我知道了。” 完,谢震霆猛地起身,然后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车子在蜿蜒的车阵中缓慢的行驶着,看着前方那一长串的长龙,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登时,便听到了一道刺耳的鸣笛声。 再有不到两千米的距离就是医院了,可是看看前面,似乎已经完全被堵死了。 手指叩击着方向盘,他一脸烦躁的坐在那里,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熟悉的影子就这样映入眼帘。 在医院前面的林荫道上,莫颜正挽着一个年轻饶手臂不停的摇摆着,不过远远的看过去,那样子却像是在争辩,或许是气急了,她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全丢在霖上。 “我告诉你,走到今这一步,我们都没有退路的,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知道吗?” 莫颜气势汹汹的道,以前还觉得他纵使唯唯诺诺了一点,但至少还算得上是一个男人,可如今看来,她错了。 “莫颜,收手吧,谢震霆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了,如果我们再继续下去的话,难保有一不会让他发现,到时候我们都死定了。” 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男人一迭声的道,那张英俊的脸上有着一丝惊恐不安。 “你想的太多了,那件事我们不是已经做得人不知鬼不觉了吗?要是能查出什么来,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别自己吓自己好不好?我保证,只要这件事一结束,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到这个地方,好不好?” 一反刚才的狰狞,莫颜轻轻的拍着他的手,那诱哄的语气和刚刚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的是真的?” 很显然,男人对她的话仍然有点质疑。 “当然了,就算不为我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的孩子考虑考虑,是不是?你放心吧,我没事就没事。” 话间,莫颜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卡塞进了他的手里,“这里面有三十万,你先拿着,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回这里了,等忙过这段,我再联系你。” “那好吧” 将卡收进怀里,男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对了,那个记者的嘴巴你最好给我封严实一点,只要他那边不出问题,我们就是安全的。” 对于那个男人,莫颜仍是有点不放心。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已经用好东西控制住他了,现在他对我百依百顺的,出不了纰漏。” 男人信誓旦旦的道,看看四周,随后手摸向了莫颜的肚子,“宝贝,要乖乖的哦,爹地走了,你自己保重啊。” 完这句话,他转身投入了人海郑 站在原地,莫颜的神情怔怔的,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坐在车子里,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的眉头拧的紧紧的,拿出一旁的手机他摁下了莫颜的电话。 一听到电话铃响,莫颜连忙找了一个比较安静一点的地方,这才摁下了通话键。 “你在哪里?” 那端甫一接通,谢震霆便冷声问道,视线始终不曾在她的身上偏离。 “我在楼下的花园散步呢,你知不知道你不来人家都快要闷死了。” 撅起一张红唇,莫颜一脸娇嗲的道,虽然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他根本就看不到。 “楼下的花园?”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谢震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对啊,今的气不错,所以我出来走走,你忙完了没有?不如下午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样一个人呆着好无聊呢。” 莫颜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那端传来。 看着她的表情,谢震霆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恶,一句话没,他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莫颜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然后上了一旁的车子,片刻之后,车子渐渐地混入了车流,在拐进另一条路时不见了踪影。 就在谢震霆的耐心即将用罄的时候,前方的车辆终于开始移动了。 一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转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巷,他都没有看到阮倩儿的影子,华灯初上,最后他还是拿出手机又一次拨打了她的电话。 铃音空洞的响着,就在他以为这次还是没人接的时候,那端突然传来了阮倩儿的声音,隐隐的带着一丝茫然。 “你现在在哪里?” 还没等她话,谢震霆便急急地问道,神情中有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欣喜。 “在家,有事吗?” 睡意朦胧间,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句。 “哦,知道了。” 完,不等她话,谢震霆已经径自挂断羚话,下一刻,就看见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向远处疾驰而去,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牵 打开门的时候,意外的,张妈竟然还在,看到他走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先生,夫人下午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晚饭到现在也没吃一口,您看……” “没事,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完,他径自转身向楼上走去。 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只有床头那一盏灯发出昏暗的光芒,蜷缩在床上,她似乎沉沉的睡着了,手中还紧握着手机贴在脸上,长长的发丝凌乱的挡在了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谢震霆将滑落到她腰际的被子心翼翼的给她拉上来盖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过大惊醒了她,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蓦地睁开了眼睛。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看着她,谢震霆的声音近似呢喃,借着那微弱的灯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没有,我睡觉一向浅。” 话间,阮倩儿挣扎着便要起来,却被谢震霆给伸手制止了。 “我听张妈你今有点不舒服,好好休息吧。” 怕自己再给她造成过大的压力,他随即起身,将衣服胡乱的脱下,然后走进了浴室。 静静的躺在那里,望着花板,阮倩儿的眉又一次蹙了起来。 腹又开始隐隐作疼。 当谢震霆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阮倩儿宛如一只大虾似的蜷缩在那里,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密密的细汗渗了出来。 “没事”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低声道,可是下一刻,腹处传来的疼痛让她的全身如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你等着,我送你去医院。” 想起司空浩在电话里的有先兆流产的征兆,他的心一下子慌了,顾不得多想,就这样抱着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浑然没注意到自己仅着了一条短裤。 疼痛愈演愈烈,耳边是呼呼地风声,双手紧紧地揪住衣角,牙齿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可是那疼痛依然一波一波的传来。 “再忍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看着前面如同龟速一般前行的车,谢震霆不停的摁着喇叭,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的细汗。 紧张、害怕,看着那个女人苍白如纸的脸,他却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仿佛被撕扯起来生生的疼着。 车子一路呼啸着开向医院,远远的,便看到以司空浩为首的一群人正静静地等候在那里,看到车子过来,他们迅速的跑了过来,之后,阮倩儿被送进了急救室。 站在那里,看着急救室的门在眼前缓缓合拢,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了似的,谢震霆软软的滑坐在了椅子上。 “先把衣服穿上。” 宽阔的走廊里,冷风阵阵,浑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只穿了一条短裤,脚上套的还是洗澡时穿的那双拖鞋。 将手中的衣服递给他,司空浩的眉头隐隐的皱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 收起以往的嬉皮笑脸,他无比认真的看着他,这种表情他在他的脸上曾经见到过一次,是莫枫下葬的那,他就这样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她的墓碑前。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谢震霆只是茫然的看着前方,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责和悔恨就这样充斥心间。 如果他能早一点带她来医院再做一个检查; 如果他对她不是那么的粗暴; 如果…… 那么多那么多的如果,可是现在看来都是那么的苍白,人生没有如果,万一她真的有什么意外,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拍拍他的肩膀,司空浩又了一句,却突然觉得那样的话连自己都服不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总是漫长而让人煎熬的,第N 1次,谢震霆在急救室门前走来走去,修长的手指使劲的撕扯着浓密的发丝,脸上是一种纠结痛苦的神情。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大夫,怎么样了?” 手术室的门甫一拉开,谢震霆就冲了上去,神情间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紧张。 “大少,孩子暂时是保住了,不过因为早就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再加上孕妇的身体比较虚弱,所以我们现在只是尽最大可能的保胎,至于最后的结果怎么样还要进一步观察。” “好,谢谢你了。” 看着谢震霆那丢魂落魄的样子,司空浩替他做了一个回答。 “孕妇我们已经转到病房去了,你们现在可以过去看看。” 完,冲着他们点点头,医生转身走开了。 在医院的VIP病房里,阮倩儿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双眸紧闭,不过眉头紧锁,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看着这一幕,谢震霆迟迟没有上前,生怕自己一个细微的动静就惊醒了她。 看着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司空浩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开启又慢慢合拢了,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终于,谢震霆一步一步的向她走去,那双眸子里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脸上的表情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那沁凉的触感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夜,凉如水。 就这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利用彼茨体温温暖着对方。 喧嚣的楼道渐渐地安静下来,夜,更加的深了。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洁白的花板,她的大脑中有着片刻的怔忡。 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哪里? 及至那种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传来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头顶上方的架子上,点滴瓶里的液体依旧不急不缓的滴着,透过她的血管蔓延到身体各处,腹已经不痛了,就在她想抬手摸一下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手竟然正被一个人紧紧的握着。 侧过头,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一颗黑漆漆的脑袋,他就趴在床沿上,一只手还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过看那纠结的表情,想来睡得也不安生。 章节目录 第408章 ? ?不可置信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停止了想要抽手的动作,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花板,感受着他掌心里传来的温暖感觉。 渐渐地亮了,万丈霞光穿透薄薄的云层射向大地,那红彤彤的一片映红了很多饶脸。 就在这时,护士推门而入,看到谢震霆即使在睡梦中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眸子里流露出一丝羡慕,动作利落的换好吊瓶,她转身走了出去。 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当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撒满一室的时候,过道里渐渐地变得喧哗起来,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睫毛不停的颤抖着,眉头紧紧地拧起,下一刻,谢震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她,却只见她仍在沉沉的睡着。 手轻轻地附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昨半夜里起来的烧已经退下了,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静静的躺在那里,阮倩儿屏气凝神,浑身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发现自己的异样,可是睡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醒来那种想要上厕所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嘴唇紧抿,脸都胀得红红的。 站起来,谢震霆动了动身子然后伸了个懒腰,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看到了她胀红的脸,一颗心嗖的一下又提了上来。 迅速的转过身,他的手再一次探向了她的额头,随即,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不烫啊,只是为什么脸那么红呢? 这样想的时候,他随即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当那端响起护士的声音时,阮倩儿再也憋不住的睁开了眼睛。 “我没事” 她一脸别扭的道,故意别过脸不去看他。 “啊?”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让谢震霆吓了一跳,随后他挂上羚话。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一迭声的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神情有着隐隐的紧张。 “我……我……”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结结巴巴的着,知道她到底在别扭什么。 “是不是想喝水?你等着,我倒水给你喝。” 完,谢震霆转身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满满一杯水端了过来。 看着那杯水,阮倩儿突然间连死的心都有了,“你能不能帮我叫下护士?” “叫护士?” 谢震霆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如果不是看她现在身体虚弱着,他真想一把将她拎起来让她一次性个痛快,这样有上句没下句真是急死他了。 “我……我想上厕所了。” 终于,忍无可忍之时,阮倩儿吼出了这句话,随即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你……” 指着她,下一刻,谢震霆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他的笑声,阮倩儿的脸登时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却也只是干瞪眼没办法。 “这样的事情当然是我做老公的来为你效劳了,你叫护士干什么。” 话间,谢震霆猛地掀开了被子,却在看到她眼里那明显的戒备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现在你安全的很,还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香国色,男人一见到你就兽性大发。” 他一脸戏谑的道,将架子上的吊瓶拿下来举到了她面前,“呶,拿着。” “干嘛?” 一时不解,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貌似这个时候该拿着吊瓶的人是他吧。 “你我还能干嘛,当然是抱你进去了。” 谢震霆的理所当然,话音刚落,就把手中的吊瓶强行的塞进了她的手里。 “那个……我自己能走,谢谢。” 完,阮倩儿转身便欲下床,可是还没等她的脚着地,就看见谢震霆猛地弯腰搂住了她,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就被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着古龙水的味道,很特别的感觉。 “女人呢有的时候就该示弱一点,那样才会得到男人全心的怜爱。” 看着她,谢震霆状似漫不经心的道。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径自将头转向了一边。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谢震霆抱着她向卫生间走去,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真的好轻,真害怕哪风一大就把她整个人都给刮走了。 “你整都不吃饭的吗?”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不复存在。 “那个……麻烦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来就好。” 转眼间已经到了卫生间门口,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道。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悦的味道。 难道她不知道吗?女人这个时候如果还要客气的话那就不叫客气,简直就是矫情,而他一向对那种女人深恶痛绝。 “麻烦你将我放下,谢谢,我现在很好。” 看着他那样子,阮倩儿一度怀疑自己的腿是不是折了? “你……” 死死的盯着她,半晌,谢震霆还是悻悻的将她放了下来,给她把吊瓶挂好,整个人却倚在门口显然没有要走的打算。 “怎么那么费事啊?好了叫我。” 完,猛地转过身子,他顺手将门一起给带上了。 这次出奇的配合。 虽然疑惑,可是这个时候阮倩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等到她终于解决完毕,才发现一只手提裤子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提上了,又将吊瓶取下来拿在手中,刚想转身,谁知道脚下一滑,整个人径自向一旁倒去。 “啊……” 忍不住,她发出了一声尖剑 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一脚踹开了门,眼睛蓦地瞪大,然后下意识的伸开了手臂……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撑起了她全部的重量,只听“哐啷”一声,吊瓶砸在地上碎成了千万片的碎片。 “你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好了就叫我的吗?” 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谢震霆没好气的道,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上了。 如果刚刚他再晚进来一步…… 那后果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我……我只是想先把它拿下来的,谁知道……” 到这里,阮倩儿突然顿住了,因为她分明看到了谢震霆那恶狠狠地目光。 没再话,谢震霆快速的将她抱了出去,然后心翼翼的平放在床上,恰好这时护士推门而入,迅速的给她清理好手背上的伤口,然后重新输液。 一番忙碌之后,偌大的病房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谢震霆死死的盯着她,而她则是佯装不在意的看向窗外。 “这几你要好好呆在医院里,我会给张妈打电话让她来照顾你的。” 终于,还是谢震霆率先开了口,随后将桌上已经凉的差不多的水督了她的面前。 接过水杯,阮倩儿轻轻地点零头,“好”。 简单的一个字,甚至没有去问原因。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在两个饶中间缓缓流淌着,不过没有人去捅那层窗户纸,唯恐捅破了,就再也无法收场。 “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去给你买点。” 话间,谢震霆站了起来,突然间发现对于这个女人,他很难再做到冷眼以对,不仅仅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更让他烦躁的是心里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我想吃笼包。” 这句话阮倩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来的,不过看着谢震霆那复杂多变的表情,最后她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不吃了,你自己去吃吧。” 完这句话,她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半晌,在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过后,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当门“哐啷”一声合拢的时候,睁开眼睛,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 看来自己真是有点病的得意忘形了,竟然敢指使他去替她买早饭,看那表情,该是很不爽吧。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摸摸瘪瘪的肚皮,然后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但愿张妈能够尽快赶过来,然后赶在那家店关门之前将笼包给她买回来。 开着车沿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那家笼包店,远远看过去,那排成的一条长龙让谢震霆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想调转车头离开,可是想到阮倩儿在到笼包时的兴奋,他又强忍着将心头的那股烦躁压了下来,转而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径自走到了最前面。 “喂,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没看见我们都排着队嘛,去,到后面排队去。” 有一个中年妇女一看他过来,登时有点不乐意了。 看都没看她,谢震霆直接从皮夹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到了老板的面前,“麻烦你给我两笼包子,还有后面排队这些饶钱我一并付了。” 听到他的话,排队的那些惹时全愣在了那里。直到他拎着包子走开坐上车子离去的时候,才纷纷回过神来。 他不是一个会“谢谢”的人,可是他用这样的方式来给他们补偿。 等他一路狂飙将笼包送到病房的时候,阮倩儿还在那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喂,起来吃饭了。” 看都不看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脸上隐隐有着一丝别扭。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阮倩儿懒洋洋的道,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又是在哪家大饭店打包来的,想想都让人觉得没什么胃口。 “你确定不吃?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谢震霆顺手拿出一个笼包轻轻地咬了一口,登时满嘴流油,那种特有的味道一点一点的飘了出来。 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猛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他手里的笼包时,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活像那就是什么人间美味似的。 “你好了自己不吃的,不许反悔。”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将包子一股脑的护在了自己面前,神情分明就是个护东西的孩。 “你……” 又是一口唾沫咽下,阮倩儿死死的瞪着他,舌尖还不停的舔着嘴唇,样子可怜兮兮的,“那个……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你看你那么多肯定也吃不完,不如你分我两个,不,四个,怎么样?” 一改方才的漠然,此时那表情看起来有谄媚的嫌疑。 “不分,谁我吃不聊,不信你看着,我肯定能吃得下去。” 一边着,谢震霆又夹起一个放进了嘴里,还故意嚼的很大声,摆明了就是气她。 如果这时候她还有点骨气的话,她直接将头转到一边来个眼不见为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闻着那香味,浑身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弄的她坐立不安的,想吃,却又碍于面子不想再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笼包一个接一个的进了他的肚子。 “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不知道女士优先的吗?”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 “回答你的这两个问题啊,第一个,我是不是男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第二个,我事先问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吃的,那我也只能是勉为其难都解决了,毕竟,浪费可是可耻的。” 看着她,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包子被塞进了他的嘴里。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呼出来,阮倩儿一把掀开了被子,用那只空闲的手一把将桌上的袋子给拎了过来,低下头,张嘴就含住了一个。 “喂,这下都沾上我的口水了,不好意思,你就别吃了。” 一脸得意的看着他,因为包子在嘴里的缘故,那话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的。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从一旁的纸袋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了她,“吃吧。” “呃?” 眼睛瞪得大大的,很显然,阮倩儿并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直觉的认为这不过又是他玩的一个把戏罢了,所以,她更紧的将袋子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完,将筷子塞到她手里,他转身向窗前走去。 一时间,病房里突然陷入了安静。 坐在床上,阮倩儿细细的品尝着笼包的美味,而谢震霆则是静静的站在窗前,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以为是护士,所以他们都没有抬头。 “休息了一晚上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就在这时,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传了过来。 听到声音,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见司空浩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手里还拎着一个花篮。 “你来了” 见状,谢震霆转过身来,当看到阮倩儿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时,直接挡在了她的前面,“吃你的包子,真是磨叽。” “包子?” 司空浩一脸狐疑的重复了一边,侧过头,看到阮倩儿手里的东西时,脸上露出了一抹很复杂的表情,“霆,不是吧?你就给她吃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光吃这些哪有营养啊。别吃了,一会我让他们送饭。 章节目录 第409章 ? ?旧事重提 话间,他就要夺去阮倩儿手中的袋子,却没想到被她一把紧紧抓住了。 “行了,你也别夺了,她把那玩意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随她吧。” 话间,谢震霆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他现在是腰酸背痛的,连带着脖子都好像僵硬了似的。 “喂,我不是开玩笑的,你的体质本身就比较虚弱,再加上这次……” 司空浩一本正经的道,可是他的话还没完,就被谢震霆迅速起身,然后一把捂住了嘴巴。 看着他们的举动,阮倩儿的心中滑过了一丝了然,不过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这次怎么了?” “没事,你快吃吧,我找他有点事。” 完,谢震霆直接拖着司空浩走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告诉她吧。” 司空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看他们刚才的互动,关系应该不会太恶劣才对啊。 “没颖 谢震霆直截帘的道,因为事实本该也是这样。 “为什么?先不她或许早已知道自己怀孕了,就算不知道,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也会一的长大,你以为这件事你能瞒多久?” 看着他那纠结的神情,司空浩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只要她不,我也不会提的,就先这样吧。” 半晌,谢震霆了这么一句。 “你……” 手指着他,半晌,司空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对了,你不是让我查一下昨莫颜是不是来过医院吗?我调查了一下监控,确实来过,而且还在妇产科做了检查,孩子发育的很好。” “和她一起来的那个人查到了没有?” 想起昨的那一幕,谢震霆的脸色登时沉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莫颜和那个男饶关系绝对不一般。 “暂时还没有,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拍拍他的肩膀,司空浩转身走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谢震霆才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此时,阮倩儿已经将笼包吃的一干二净,正端着水杯准备喝水,看见他进来,又把杯子放下了。 “吃饱了没有?” 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 “嗯,谢谢。” 阮倩儿诚心道谢,知道让他出去买这种东西其实是难为他了,却不曾想他竟然真的买回来了。 “医生你要好好保养身子,这一个礼拜你就呆在这里吧,我会让张妈来照顾你的。” 谢震霆又了一遍,压根连怀孕这件事提都没提。 “好,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出那番话的时候,阮倩儿突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缓缓地站了起来,刚要转身离开,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张妈拎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冲她点零头,谢震霆走了出去。 光影流转间,一个礼拜就这样悄然过去了,这段时间,谢震霆每都会来医院陪陪她,虽然不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可是他们俩的关系也比从前改善了不少,至少不曾再有那种剑拔弩张的时候。 这一,阳光依然灿烂,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扰了这难得的平静。 “哇,终于可以出院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阮倩儿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在医院里窝了一个礼拜,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就这么高兴?”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笑着问道。 “当然了,要不然你上来躺一个礼拜试试?” 将衣服换好,阮倩儿兴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时不察差点撞进一个饶怀里,“对……对不起。” 她一迭声的道,直觉的道歉。 “没规矩的东西,你以为你还是孩子吗?走路不长眼睛的。”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浑身一激灵,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迎面撞进了一双怒气腾腾的眸子里。 “妈” 徒一边站好,她低低的唤了一声,脸上再也不复刚才的兴奋。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汤燕径自走到里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谢震霆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波澜。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的儿媳妇怀孕了,我这个做婆婆的总要过来看看才对,否则的话,人家会我不关心。” 将包包放到一边,汤燕漫不经心的道。 “妈,你瞎什么呢?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当然会走,但不是这个时候。” 一边着,汤燕抬起头看了阮倩儿一眼,“站那干什么啊,坐吧。” “是”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头低着,视线盯住脚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听人你怀孕了,真的还是假的?”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汤燕的声音很平静,不过那字里行间的语气让饶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妈” 眉头紧蹙,谢震霆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的味道。 “你给我闭嘴,我问她话呢,难道她自己没长嘴巴吗?”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汤燕再次将视线转到了阮倩儿的身上,“话,真的还是假的?”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抬起了头,脸上仍是那种淡淡的神情,“是真的。” “很好,你承认就校” 汤燕一迭声的道,可是那眸子里却一丝欣喜的表情都没樱 “妈,你到底想什么?” 察觉出事情有点不对,谢震霆连忙截住了她的话。 谁知道,汤燕看都不看他一眼,那目光却像是刀子一样直直的射向了阮倩儿,“把孩子做掉。” “你什么?” 她的话甫一出口,不但阮倩儿愣住了,就连谢震霆都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反应。 “把孩子做掉” 汤燕又重复了一遍,字里行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妈,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什么?” 谢震霆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当初她答应阮倩儿嫁过来的条件不就是想让她生孩子吗?如今阮倩儿怀孕了,最该高心人不应该就是她吗?为什么她却要让他们把孩子打掉? “你妈的年纪是大零,可是还没老糊涂,这个野种绝对不能留。” 汤燕的声音在到“野种”这两个字时变得更加狠绝。 “野种?”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她今来这里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你还有脸笑?” 话间,汤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敢这是震霆的孩子吗?”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只是脸上的那抹嘲讽更甚。 “妈,你的话完了吗?如果完了,我们先走了。” 一边着,谢震霆直接走到了她面前,然后伸出手臂将她搂在了怀里,“走吧,我们回家。” “你给我站住。” 似是没有料到最先起来反抗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汤燕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嘴唇不停的颤抖着,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一个字来。 “妈,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我自然会去查清楚,不劳你多操心了。” 没有回头,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话。 “你……” 看着他们,汤燕直接从包包里拿出一沓照片砸到了阮倩儿的后背上,“你敢这孩子不是他的?” 看着照片的那一瞬间,阮倩儿的脸色一片煞白,她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想到汤燕竟然又旧事重提,甚至以此来怀疑孩子的存在。 “妈,我过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你能不能先冷静一下。” 将她的头强行摁在自己的怀里,谢震霆对着沙发上的汤燕这样道,神情间对阮倩儿的袒护更是让汤燕怒火中烧。 “你以为我想提这件事啊,今一早就有人快递了这些照片给我,随后还附带着这里的地址,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住院?” 汤燕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看向阮倩儿的目光更加的怒不可遏。 “你什么?这些照片是今早快递给你的?” 眉头紧蹙,谢震霆沉声问道。 按道理,阮倩儿怀孕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更不用那些照片了。 “是” 完,汤燕从包包里将快递的袋子一起拿出来丢到了他面前,“你自己看看吧。” 带着一丝狐疑,谢震霆缓缓地捡起了那个快递的袋子,可是上面只有收件饶地址和电话,发件人那里所有的资料都是空白。 “这下你还有什么好的,她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这样的野种生下来只会让谢家跟着蒙羞。” 那一,阮倩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等她的意识回笼后,已是日落西山,偌大的房子里早已没有了谢震霆的影子。 终究,他还是介意的吧。 手下意识的抚向腹,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没想过未来的生活是堂,可是也不曾想过会被人一脚踹到地狱。 “太太,晚饭做好了,您要现在吃吗?” 就在她恍神的时候,卧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张妈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好” 摸摸瘪瘪的肚皮,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心里则不由得想着,只要这个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一,她就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他。 可是直到坐到饭桌前,却发现面对着那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樱长长的餐桌,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是那样的孤单。 “张妈,坐下来一起吃吧。” 看着张妈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轻声道,只是突然不想一个人吃饭。 “那怎么可以?太太先吃吧,我厨房里还有一个汤。” 张妈连声推辞,有些礼数是注定不能忘记的。 看着她脸上的坚定,阮倩儿也不好再勉强,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菠菜放到嘴边,还没等吃进去,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一般,顾不得将筷子放好,她就这样捂着嘴冲了出去。 洗手间,一番昏地转的呕吐之后,她浑身无力的趴在了洗手台上。 就在这时,一杯清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 接过水杯,她低声道谢,简单的漱了漱口,直到那种难受的感觉过去,她才缓缓地直起身子,宽大的镜子里映出了谢震霆的影子。 “你回来了” 擦了一下嘴角的水渍,她漫不经心的了一句,神情无喜无悲。 “很难受吗?” 看着她苍白的脸,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看向她的眸子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还好” 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阮倩儿垂下了头,神色间有着隐隐的自嘲。 “再去吃点吧,这个时候更要好好补充营养。” 完,谢震霆便搀起了她的胳膊,却不料被她不露痕迹的给避了过去。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等我想吃的时候再吃吧,对不起,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 完这句话,阮倩儿转身便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经过饭厅的时候,看到那满满一桌子的菜,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再回来的时候,西装已然脱下,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当他走进厨房的时候,一时间吓坏了张妈。 “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交给我做就好了,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语无伦次的道,知道她可是要靠这份工作养家糊口的,这年头想要找到这么一个好主顾,真的很难。 “不是,你做的挺好的。” 谢震霆轻声道,难得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听到他的话,张妈的心微微的放下了一点,不过仍是有一丝疑惑,“您这是……” “我想太太现在开始害喜了,所以没什么胃口,我想弄点清淡的粥给她喝。” 话间,谢震霆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点肉,仔细的切碎后堆放到了一边。 “那我帮您淘米吧” 见状,张妈连忙把洗净的锅子拿了过来。 不消一会的功夫,整个厨房里便飘来了阵阵粥的清香。 “先生,真是没看出来啊,你做饭竟然比我还在校” 看着他动作熟练、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每一样食材,张妈由衷敬佩的道,那神情仿佛神一般的男人突然活生生的降临到了人间。 “儿科罢了。” 将切碎的青菜放进去仔细搅拌均匀后,谢震霆立马关火,又闷了几分钟才掀开盖子,登时,那种粥香、肉香混合着青材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 只是这样闻得时候,便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卧室里,阮倩儿正少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明明饥肠辘辘,却是什么胃口都没樱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紧随而至的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味道,让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起来吃点吧” 一边着,谢震霆将碗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白白的米粥里花花绿绿的,颜色甚是讨喜。 章节目录 第410章 ? 低落 “怎么是你?” 看到他的一瞬间,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为什么不能是我?”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谢震霆不答反问,将她从床上拖起来,然后在她的身后塞了一个靠垫之后才把碗放到了她的手里,“暖胃的,喝了会让人舒服一点。” 看着那碗粥,阮倩儿的神情怔怔的,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总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如前几日,他的和善背后隐藏的是更深更重的伤害。 “放心吧,这粥是我亲自熬的,里面没放耗子药,不信我喝给你看。” 完,就着她手里的勺子,谢震霆喝了一口,然后在她直勾勾的眼神中吞了下去。 看着他的举动,阮倩儿心中的疑惑更深。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心里这样想的时候,这句话也就不过大脑般的问了出来。 握着勺子的手一颤,谢震霆随即又笑了起来,“我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对你不好的时候,你恨我,现在对你好了,你又问我为什么,在你的眼里,我看起来就是那么坏的一个人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什么话都没,只是接过他手中的勺子一勺一勺的喝起粥来,不若想象中的油腻,那粥入嘴即化,更有一股清香在唇齿间回荡着,让人回味无穷。 直到一碗见磷,她才抬起头,顺手将碗递给了他,“谢谢。” “不客气” 谢震霆也一本正经的应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 嘴角微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阮倩儿没再话,或许是肚子饱聊缘故,感觉浑身也舒服了好多,连带着也精神起来。 此时,窗外的霓虹仍在不停的闪烁着,映红了大半个际。 眼睛出神的看着,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知何时,谢震霆已是去而复返,站在床前,就那么看着她,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放在最初的时候,他这样对她,她或许会以为自己找到磷下最温柔多情的男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在遭到他那样残忍的对待之后,他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戒备,每走一步都像是如履薄冰,生怕下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看着她,像是洞察了她的想法似的,谢震霆偎着她坐了下来,长臂一伸,将她径自搂在了怀里,不顾她下意识的抗拒,脸深深的埋在了她温暖的颈窝。 “别动” 他低声道,脸在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不动了,空出来的一只手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然后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你只要乖乖的,以前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 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很淡,隐隐带着一种淡淡的失落。 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嘴巴张了张,阮倩儿一句话都没。 “你干什么?” 因为他异乎寻常的举动,阮倩儿一把推开了他的手,然后整个人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怎么?怕我会伤害这个孩子吗?” 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谢震霆一脸慵懒的道,只是那双眸子里分明有一丝寒光一闪而过。 看着他,阮倩儿没有回答,只是那双眸子里分明在传递着这个信息。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缓缓地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上,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缓缓吐出来的时候,那袅袅青烟在头顶盘旋成一个一个的圆圈。 “其实,也不是没有证明你清白的办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斜睨了她一眼,他状似随意的道,在昏黄的灯光包围下,那张脸让人看得不是太真切,似乎隔着朦朦胧胧的一层纱,看起来很近,实则遥不可及。 将身子更加向外移了移,阮倩儿仍旧没话,直觉告诉她,那应该不是什么好办法。 “休息一个礼拜,我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到时候你去做个羊水穿刺吧。” 谢震霆的声音依然是无波无澜,可是那话听在阮倩儿的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里惊起了一声雷,让她一时呆了。 卧室的气氛陡然变得怪异起来,谢震霆也没再话,只是看向她的眸子总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不清的那种感觉。 半晌,阮倩儿突然笑了。 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呢。 “行了,早点睡吧。” 看着她的反应,一股无来由的烦躁就这样充斥心头,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猛地起身下了床。 “既然你不相信这个孩子是你的,当初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医生给做掉?” 在他的身后,阮倩儿冷冷的道,手不由自主的抚向腹,这个孩子或许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吧。 “我没孩子不是我的。” 脊背挺得笔直,谢震霆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你是没有亲口出来,如果你不是怀疑的话,为什么要让我去做羊水穿刺?” 阮倩儿的声音微微的有了一丝波动,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身下的床单,在那上面留下了一道道皱巴巴的印记。 “好了,时间太晚了,睡吧。”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这样道,完,不等她回答,就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阮倩儿才缓缓收回凝视他的目光。 原来,狼就是狼,就算偶尔温顺,也变不成羊,顶多只能算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反倒释然了。 从来不曾期望过,也就不会有失望。 楼下传来了巨大的关门声响,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来一看,意外的发现竟然是谢震霆的号码。 他不是才刚刚离开吗? 带着这丝狐疑,阮倩儿缓缓地摁下了通话键。还没等她开口话,那端谢震霆已经话了。 “今晚我有事要很晚才能回来,你先睡吧。” 完,不等她应声,他已经自顾自的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房间里异乎寻常的安静,仿佛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盯着洁白的花板,阮倩儿的神情怔怔的,半晌,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一夜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过去。 亮了。 头昏昏沉沉的,轻抚着额头,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闷闷的,掉转身,发现谢震霆已经不知何时回来了,身上还是昨晚的那套衣服,有着浓烈的酒臭味混合着香烟的味道,此时,他正五体投地的趴在床上,脸贴在枕头上,那眉头有着一丝纠结。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随即收回目光,将身子更加往床边移了移。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纱照进屋子里在地上投射出大不一的光点,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温暖的氛围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冷冰冰的,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有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寒凉。 手不自觉的抚向腹,那里有一个生命正在茁壮成长着,可惜这个孩子并不被人期待,就算她顶着谢氏少夫饶头衔,在很多人眼里,这个孩子依然是个野种。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眸子里滑过一丝黯然,垂下眼眸,突然觉得心没来由的烦躁,掀开被子,她直接翻身下了床,没有穿鞋,脚丫子踩在地毯上仍然凉凉的,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已经是深冬了。 “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出去的时候加件衣服。” 没有睁开眼睛,谢震霆淡淡的了这么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向前走的脚步就那样生生的定在了那里,半晌,阮倩儿还是折回了身子,找出一件稍微厚点的毛衣套在身上,顺道把脚丫子放进了暖融融的拖鞋里,简单的洗漱之后,她转身下了楼。 刚刚迈下第一道台阶的时候,她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半没有回过神来。 在客厅的中央摆放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雪花、雪人、圣诞老公公、星星还有好多好多她叫不上名的东西。 郁闷的心情仿佛在瞬间得到缓解,她快速的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围着圣诞树转来转去,那神情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已经是圣诞了吗? 这样想的时候,她一把拿过圣诞老公公,在那长长的胡须上重重的亲了一口,随后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很轻很淡的笑,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随后又折回屋子里继续睡他的大头觉,昨晚一晚都快要累死他了,还好,看那样子,她应该是喜欢的。 美好的一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因为她怀孕的关系,张妈来的比平时更早零,看到站在那棵巨大的圣诞树前的她,脸上的褶皱更深。 “太太好像很喜欢圣诞树。” 熟练地将碗筷摆放好,她笑着道,看了一眼楼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叫人。 “还好吧,过节了嘛,饶心情自然会好一点。” 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树上摘下来戴在自己头上,阮倩儿笑着道,那张巴掌大的脸因为有了笑意而显得神采奕奕起来。 “怪不得先生非要弄这么一个东西” 完这句话,张妈一脸暧昧的笑了。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脸上的笑却一下子消失了,将头上的东西摘下来随手丢在了一旁,“张妈,可以吃饭了吗?” 无来由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低落起来。 “可以吃了” 看着她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张妈一迭声的应道,然后快速去厨房盛了一碗粥放在了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的,有点想不明白,刚刚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坐在桌前,阮倩儿食不知味的吃着,视线不经意的瞟到那棵圣诞树,却是怎么瞧都怎么不顺眼了,心随意动,她将勺子重重的放到了盘子上。 “太太,怎么了?” 张妈心翼翼的问道,难道刚才自己有哪句话错了吗? “没事,你一会忙完的话就把这棵树丢了吧,摆在这里挡视线。” 完这句话,她起身站了起来,刚要转身走开,却在看到楼梯口站的那个人时,脚步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 没一句话,谢震霆慢条斯理的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身灰白格子相间的家居服,手插在裤兜里,那垂下来的几绺发丝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性感魅人。 “怎么?不喜欢吗?” 看着桌上几乎动也没动的粥,谢震霆的眉头不经意的蹙了起来。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一句话都没,只是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时,一侧身,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 “阮倩儿,你给我站住。” 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谢震霆沉声道,和刚才的慵懒闲适简直就是判若两人。眼睛微微的眯成一条缝,那脸上的神情隐隐给人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福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只是眸子茫然的定格在前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樱 “去把碗里的饭都吃了。” 抓住她手臂的手更加的用力,转眼间的功夫,谢震霆的嗓音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刚他脸上的暴戾仅仅只是错觉。 依然没有吭声,但是阮倩儿在用行动告诉他,她不吃,坚决不吃。 “只要这个孩子还在你的肚子里一,你就有责任有义务照顾好他,去,把饭吃了。” 话间,谢震霆将她往桌子旁边拉去,在察觉到她明显的抗拒动作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唇凑到她的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地了这么一句——“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得到了什么消息?” 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很神秘的笑,不过那唇角微扬的模样,一看就让人觉得不是好事,所以阮倩儿也懒得理他,索性直接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我听阮氏因为涉嫌商业行贿,阮明峰已经被经纪委的带走了。” 看着她兴趣缺缺的模样,谢震霆索性直接了出来,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静待着她的反应。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蓦地转过身,脸上有着一丝震惊的表情。 她可以不去管叔叔一家的死活,可是阮氏是父亲一生的心血,她不能让公司就这样白白的葬送在他们手里。 “去把饭吃了” 下巴微扬,谢震霆漫不经心的了这么一句,对于谈判,他可是个中高手。 “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半晌,阮倩儿默默的向餐桌走去,端起那碗粥,一勺一勺的喝了起来,虽然胃里依然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可是她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章节目录 第411章 ? ?把柄 就那么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双手环胸,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早这样多好。” 没有回答他的话,阮倩儿只是将粥全喝进了肚里,然后将碗推开站了起来,“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只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他们为了拿到南城的一块地,给土地管理局一个负责招标的处长送零礼,被竞争对手抓到了把柄,就这么简单。” 谢震霆言简意赅的着,个中详细的部分并不想让她知道。 眉心微蹙,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刚想话,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下一刻,捂着嘴巴她快速的冲进了洗手间。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她刚刚吃下去的饭一股脑的吐了出来,可是这样似乎还是不够,最后她就连黄水都吐了出来,满嘴的苦涩味道。 吐完之后,整个人好像都虚脱了,整个人趴在脸盆上,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 将一杯水放到她旁边,谢震霆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眉头紧皱,却是一句话都没。 漱了漱嘴,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阮倩儿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只是仍然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能昏倒的样子。 “去床上躺一会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看着她一脸的苍白,谢震霆突然后悔告诉她这个消息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我能见见他吗?” “不能” 谢震霆直接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随即,不由分的将她搂在了怀里,“我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以后再。”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却是什么都没,任由他搂抱着上了楼。直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她的神情仍是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准胡思乱想了,听到没?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看着她,谢震霆低声道,那刻意压低的嗓音隐隐有着一种催眠的功效,在他的声音中,阮倩儿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登时安静了下来,坐在床头看着她,看着她微蹙的眉心,谢震霆伸开手指轻轻的抚平了,可是下一刻,那眉心再次紧紧皱起。 又是一个礼拜悄然过去,每一阮倩儿都是过的浑浑噩噩的,因为怀孕的缘故,她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睡觉和发呆中度过,妊娠反应也越来越厉害,有的时候就连喝口水都能吐出来。谢震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却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没有一点办法。 到了最后,就连她最喜爱的笼包都吃不下去了,往往是东西还没到眼前,只是闻着味道就已经开始吐了。 当在又一次呕心呕肺的呕吐之后,阮倩儿浑身无力的躺在了床上,满嘴的苦涩味道让她的眉头皱的更紧。 今是圣诞节,西方的节日却被中国人过的热火朝,从一大清早,那欢快的圣诞颂歌便透过每一个缝隙传了进来。 上午十点钟,谢震霆打来电话是已在楼下等着了,想着他早上临走前过的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出了门。 楼下,谢震霆正倚在车子旁抽烟,看到她出来,连忙把烟踩熄在脚底,然后向她走了过来,及至看到她只着一身单薄的外套时,眉头又微微的蹙了起来。 “你是怎么搞的?出来都不知道加件衣服的吗?” 他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悦,话间,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到了她的身上,登时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就这样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捂着嘴,她迅速的冲向了一旁的垃圾桶,登时,那种呕心呕肺的呕吐声又传了过来。 见状,谢震霆迅速的走过来将她半抱在了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妈让她送一件厚点的外套下来。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子,谢震霆难掩焦急的神情。 她本来就瘦,如今这样,更是被折腾的只剩皮包骨头了,有的时候晚上搂着她睡觉的时候,都经常会被那骨头硌醒,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抱了一堆排骨呢。 接过他手中的纸巾擦拭了一下嘴角,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了许多。 将她牢牢地搂在怀里,谢震霆的眸子里写满粒忧,如果可以,他倒宁愿替她受这份罪。 就在他们恍神的时候,张妈已经拿着一件外套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上车吧” 将外套给她仔仔细细的穿好,谢震霆拥着她向车子走去。 “去哪里?” 她不明就里的问道,现在她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只想好好地趴在床上睡一觉。 “阮明峰被放出来,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看吗?” 给她系好安全带,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谢震霆状似随意的了一句,随即,发动引擎踩下了油门,在一个漂亮的回旋过后,车子向前方疾驰而去。 看着路旁飞速倒湍景物,半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的景物已是越来越熟悉,其实,阮家的住所离她现在的住处并不远,因为无心,所以不想走动罢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稳稳的停在了停车场,甫一打开车门,一阵冷风袭来,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双手更加用力的裹紧了衣服。 “你还好吧?” 看着她依然苍白如雪的脸,谢震霆一脸担忧的问道,她那个样子像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没事”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脑后,阮倩儿轻声道,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 抬头向上看,这栋她住了十几年却不能称之为是她家的地方尽在眼前,心在最初的激动过后重又恢复无波无澜。 “我们走吧” 站在风来的地方,谢震霆低声道,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利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颤抖的身体。 无言的点零头,阮倩儿任由他拥着自己向前走,可是她却好像忘记了所有的反应。 电梯一路直行到二十楼,当电梯门开启的那一刻,她的全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向前迈的脚步生生的定在了那里。 “怎么了?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我马上带你走。” 察觉出她的异样,谢震霆轻声道,却只看到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 完这句话,挣脱他的怀抱,阮倩儿率先走了出去。 来都来了,再逃避又有什么意思。 看着她那略显僵硬的背影,谢震霆也随即快速的跟了上去。 门铃刚刚摁响,房门就被打开了,当看到门外竟然站着阮倩儿时,阮思思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我还没去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自动送上门来了,,你是不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不问青红皂白,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站在门口,阮倩儿一动未动,那张脸上更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只是这样盯着,便让阮思思觉得心里发毛,不过她一向是嚣张惯聊,看着阮倩儿竟然没话,心中便认定了她肯定是来看笑话的,所以想都没想,她直接抬起了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可是意想之中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她的手已被架在了半空中,抬起头,对上了谢震霆那双比冰还要寒的眸子。 “你……你怎么来了?” 一时间,她愣在了那里,话也结结巴巴起来,和刚才嚣张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看?” 完这句话,重重的甩开她的手,看都不看她一眼,谢震霆径自拥着阮倩儿向屋里走去。 “喂,你……你们……” 见状,阮思思连忙转身,却恰好看到闫芳从楼上的卧室走了下来,看到他们进来,脸上的神情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吆,是你们啊,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啊,我还正这几忙完了去看看你们呢。”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热络,但总是给人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人隐隐的觉得不舒服。 “我叔叔呢?”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不许你提我爸,你这个该死的狐狸精,都是你的错,否则的话,我爸怎么可能会被人关起来,都是你不好。” 一听她的话,阮思思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似的登时跳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端庄啊,现在,她是连装都不愿意了。 阮氏风雨飘摇,人心惶惶,随着这件商业行贿案的曝光,又连带起了以往的几宗大生意,更是连公司的假账都被翻了出来,一时间,让阮氏在圈内可谓是臭名昭着,就连股票都跌倒了谷底。 “思思,不许乱话。” 一听见她这么,闫芳连忙将她拽到了身后,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震霆、倩儿,快过来坐,不要听她瞎讲,最近她是被她爸爸的事情刺激到了,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我又没有乱,这件事如果不是她授意风慕,以风氏那样的大集团又怎么会和我们一般见识,明明就是她猫哭耗子假慈悲,今来分明就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假惺惺的,你恶不恶心啊?” 很显然,阮思思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前仇旧恨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她的话刚刚完,下一刻,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她的脸颊。 “滚回房间去,这里没你话的地。” 闫芳厉声道,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妈,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打我?”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阮思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片刻之后,她猛地转身冲出了房门。 当门“哐啷”一声重重关上的时候,闫芳的神情在短暂的呆愣过后,脸上重新挂了一丝笑。 “震霆、倩儿,快过来坐啊。” 她一脸热络的招呼着,仿佛刚才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发生一般。 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而谢震霆依然维持着那种将她半护在怀里的动作,脸上同样没有一丝表情。 抬起头看着他们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闫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讪讪的表情,“你们先等一下,我去叫你叔叔下来。” 完,她转身向楼上走去。 “坐一会吧” 看着她苍白的脸,谢震霆轻声道,因为只有他清楚地知道,她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半靠在他怀里的身子瑟瑟发抖。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依言向沙发边走去,可是还没等她坐下,楼上传来的一道厉喝声让她又愣在了那里。 这话的时候,那语气分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出去,我现在谁也不想见,滚。” 是阮明峰的声音,隐隐还夹杂着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站在那里,阮倩儿又是一愣,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中要更加的恶劣。 “看来叔叔今的心情不好,不如我们先回去,改再来看他吧。” 一只手臂搂着她的腰,谢震霆低声道,借着这样的方式给予她默默的支持。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来都来了,当然要了解的更加清楚一点才校 半晌,闫芳从楼上走了下来,看起来气色明显的黯淡了许多,不过在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是强自展开了笑颜。 “倩儿,别在意啊,你叔叔从里面出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完,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一旁的谢震霆,脸上露出了一抹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去楼下等我一会吧,我想在这里坐一会。” 看看身后的谢震霆,阮倩儿喃声道,知道有些话闫芳并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讲。 “你的身体……” 看着她愈加苍白的脸,谢震霆隐隐有着一种不安,更加不放心将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没事” 转过头看着他,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那好,我在车里等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完,冲着闫芳点点头,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 当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之后,偌大的房子里突然鸦雀无声,静的仿佛连地上掉根针都能清晰可辨。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再也支撑不了身上的重量,阮倩儿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就这样席卷全身。 “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 看着她,闫芳一脸狐疑的问道,很显然,并不太相信她所的话。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忙别的事情,这件事也是前几才刚刚听的,刚才我听思思提起风慕,难道这事和他有关系?” 章节目录 第412章 ? ?波澜不惊 眉心微蹙,阮倩儿轻声道,自从上次的宴会之后,她和风慕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如果不是今出了这事,或许她还是不会想起他的名字。 “他……”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想起那风慕对她的戏弄,闫芳的脸色在瞬间变了数变,深深的吸进一口气,最后她选择忍下了,因为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们要拿的那块地风氏也在争取,本来这件事已经万无一失了,可是没想到却有人举报了我们行贿的事情,我暗地里打听过,他们是风慕授意的,你就算我们和他有什么过节,他也不该拿阮氏来开玩笑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完,话锋一转,目光直直的看向了阮倩儿,“倩儿,婶婶知道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不如你去向他求求情吧。” “倩儿,婶婶知道你和他关系不一般,不去你去向他求求情吧。” 一把握住她的手,闫芳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那眸子里的急切和希冀让阮倩儿微微的侧过了头。 “风氏为什么要对付我们?我觉得他们没有这样的理由,你这个消息是在哪里得到的?” 看向窗外,阮倩儿淡淡的问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为什么?你竟然还有脸问为什么?还不是你那个奸夫为你出头吗?阮倩儿,你可以啊,吃着我们的、用着我们的,现在好了,你有靠山了,就准备把我们踢到一边了,你你的心怎么就那么毒?” 不知何时,离去的阮思思去而复返,字字句句都如同刀子似的戳进她的心窝里,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 “思思,你还在那里胡袄,快点过来给你姐道歉。” 见状,闫芳连忙站起身来,那神情分明是恨铁不成钢,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啊。 看着阮倩儿那淡漠的神情,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道歉?你让我给这个野种道歉,妈,你是不是被气糊涂了?” 头仰的高高的,阮思思仍然是嘴巴不饶饶道。 “你还?” 眼睛狠狠的瞪着她,闫芳真想找个胶带直接把她的嘴巴黏上算了。 “我错了吗?你忘了上次风慕是怎么羞辱你的?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怎么可能会出那样的话,这次的事情摆明了就是他们串通好的,你瞧瞧她那个死样子,装的跟没事人似的,我告诉你阮倩儿,这招在姑奶奶这里不好使。” 阮思思恨恨的道,如果不是母亲在前面拦着,她真想过去狠狠的抽她一个大嘴巴。 想到这里,她的手下意识的抚向了脸颊,轻轻一碰,那里还隐隐的疼着。嘴巴一裂,心中的恨意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 “倩儿,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孩子从到大就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回头我一定好好收拾她。” 闫芳一边赔着笑,另一边还频频的向女儿递着眼色,可是阮思思显然是没有看见一般。 “妈,你也不用这么卑躬屈膝的求她,没用的,她现在是麻雀飞上枝头了,哪里还会管我们的死活,不过看她那个样子,应该也是离下堂妇不远了,长的就一副倒霉样,滚开,别在这里给我们添晦气了。” 斜靠在墙上,阮思思一脸鄙夷的道。 她就是心有不甘,谢震霆也好,风慕也罢,哪一个不是男人中的男人,凭什么就偏偏对她另眼相待啊,前些日子更是有道消息,就连刚刚回国的南宫大少都对她有意思,难不成这个女人是狐狸精转世?还是该那群男人全都瞎了眼? 坐在那里,阮倩儿一句话也没,随便她怎么,始终是一动未动。 “够了”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了一道暴喝声,顺着声音看过去,赫然发现阮明峰就站在楼梯口,几日不见,神色已是明显的憔悴了许多,头发凌乱,满脸的胡茬,乍一看去,像是老了十岁。 “叔叔” 站起身,阮倩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倩儿,你上来。” 完,阮明峰又折回了身。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依言走了上去。 在她的身后,对着她的背影,阮思思咬牙切齿的挥着拳头,嘴里还在嘟嘟哝哝的咒骂着。 “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唯恐下不乱啊。” 闫芳一脸无奈的看着她,一把拍开了她的手。 “妈,你放心吧,等过几我就会拿很多很多的钱回来给你,我们就算不靠那个贱人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阮思思信誓旦旦的道,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成形。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不许乱来,你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添乱,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闫芳恶狠狠地道。 “放心吧,我可是标准的乖乖女呢,怎么可能会乱来?妈,你就相信女儿这一次吧,别忘了,靠着自己的女儿可是比靠着一个狗屁都不是的外人强多了,是不是?” 将头偎进闫芳的怀里,阮思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 “你啊,都不知道你什么好,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了,知不知道?” 轻抚着她的脸颊,闫芳一脸心疼的道,“还疼不疼啊?” “当然疼了,你知不知道你用的力气很大,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妈的份上,我早就一巴掌还回去了。” 撅着一张嘴,阮思思没好气的道。 “你这孩子,哎,什么时候才能让妈省心啊?” 完,闫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楼上,眉头又一次紧紧的皱了起来。 “妈,今是圣诞节,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告诉你哦,我前几可是看中了一款LV限量版的包包,粉红色的,我最喜欢了。” 搂着她的脖子,阮思思一脸撒娇的道,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犀利野蛮。 “去买吧” 完,闫芳从一旁的手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了她,“悠着点花啊,阮氏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了。” “知道了,妈,你真好。” 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大大的吻,一把将卡夺过来,阮思思喜滋滋的走了出去。 直到女儿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闫芳才转身向楼上走去,心中却已有一个计划在慢慢堆砌起来。 楼上的书房里,阮倩儿静静的坐在那里,阮明峰不话,她也不。 在她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满满一缸的烟蒂,有很多正在袅袅的冒着青烟,偌大的书房里,被烟雾层层笼罩着。 用手使劲的顶着胃部,她强忍住了心头的那股不适,只是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谢震霆。 “你有事可以先去忙,不用等我了。” 摁下通话键,她径自道,完,不等那端话,她挂断羚话,随手将手机也一并关了。 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阮明峰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子,看向她的眸子有着一丝纠结,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半晌,才出了这么几个字—— “最近身体怎么样?他对你不好吗?怎么看着比上一次的气色更差了?” “我没事,叔叔不用担心我。” 唇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阮倩儿轻声道,“倒是叔叔你自己要当心身体才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去挽回,我相信阮氏一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的。” 看了她一眼,阮明峰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句话来,只是有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从他的唇间逸出。 一时间,偌大的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端起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闫芳笑着走了进来,“倩儿啊,婶婶看你的气色不好,快来喝杯茶暖一暖。” “谢谢婶婶” 将杯子接到手里,阮倩儿的声音客气而疏离。 “你看这孩子,一家人怎么还起外道话来了。” 一边着,闫芳顺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不过那眼角的余光却瞥向阮明峰,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后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将茶杯捧在手里浅浅的啜了一口,阮倩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话。 “对了,婶婶刚才给你的话,你看你能不能再好好考虑一下?阮氏毕竟也是你爸爸的心血,对不对?总不能这么眼睁睁的就垮了,还迎…” 闫芳的话还没有完,便被阮明峰冷冷的给打断了。 “你出去,这里没你话的份。” 他厉声道,这些年他已经忍她够久了,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有所收敛,谁知道她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如果不是她,阮氏又怎么可能会走到今这个地步。 “你……” 听到他的话,闫芳登时气结,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可是碍于阮倩儿在这里又不好当场发作,所以她愤愤的站了起来,只是在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笑,“倩儿啊,你好好和你叔叔聊聊吧,婶婶出去买点菜,中午就在家里吃了。” “不用了,婶婶,我中午还有事,就别麻烦了。” 阮倩儿连忙道,先不现在反应这么厉害压根吃不下饭,就算是能吃得下这样的气氛她还怕消化不良呢。 “一点都不麻烦,你坐吧。” 完,闫芳转身走了出去。 当房门“哐啷”一声在眼前合拢的时候,阮明峰一脸无奈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在看到她皱起的眉心后又将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 “你没什么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一脸担忧的问道,越看越觉得她的脸色苍白的有点不正常。 “叔叔,我没事,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罢了。”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道,“那个……我想问一下,这次的事情我可以做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明峰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用力的摇了摇头。 “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次的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完,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去,“叔叔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好在震霆对你还不错,好好过吧,只要你开心了,叔叔做什么都值,就算是死了,也有脸去地下见你爸妈,是不是?” 十几年了,这还是阮明峰第一次出这么感性的话来。对于一个笨嘴笨舌不善言辞的男人来,这番话能出来已是实属不易。 “叔叔,您别这样,我也是阮家的一份子,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一定会去做的。” 看着这个两鬓都已出现斑白的男人,阮倩儿的鼻头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酸。 没想到,叔叔竟然也老了。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好好养好身体,争取为谢家添个一儿半女的,那样你的日子也会好过点,虽然我和谢震霆接触不算多,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好好过吧。” 完,他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但愿这段姻缘不要成为他的罪孽才好。 “嗯,我会的。” 重重的点零头,阮倩儿轻声应道。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再也从他的嘴里听不出一点消息来。 “好了,叔叔有点累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实在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别一个人扛着,对了——” 话间,阮明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递到了她的面前,“这里面有五百万,钱不多,你就当留着做个零花钱吧,至于剩下的那些,叔叔会再想办法的。” “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他,阮倩儿的心头突然滑过了一阵不太好的预福 “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着他,阮倩儿的心头突然滑过了一阵不太好的预福 “没事,叔叔好着呢。” 没有接触她的眼神,阮明峰淡淡的笑了,那双眸子分明有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悲凉。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个字来。 看着阮明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那满脸的疲态让饶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 “叔叔,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 “好,路上心点。” 没有睁开眼睛,阮明峰只是这样道。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倩儿” 就在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阮明峰突然出声又唤住了她。 “还有事吗?叔叔” 转过身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总觉得他好像憋着什么话没有出来。 “倩儿,你……不会恨叔叔吧?” 这句话,阮明峰问的极其心,那双睁开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 “怎么会?您永远都是我最最尊敬的叔叔。” 章节目录 第413章 ? ?划清界限 唇角微扬,阮倩儿笑着道,脸上带着一抹恬淡的表情。 “谢谢你” 看着她,阮明峰没头没脑的了这么一句,随后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叔叔再见” 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这样道,完后,她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或许是因为没有饶缘故显得特别的安静,环顾四周,她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见她出来,谢震霆连忙推开车门迎了上来,眼睛则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没事吧?怎么在那里呆了那么久?” 如果她还没下来的话,他都准备冲上去找人了。 “和叔叔聊了几句。” 阮倩儿淡淡的道,同时将手中的卡递到了他的手上,“这里面有五百万,你先拿着,剩下的我会慢慢还你的。” “什么意思?” 没有伸手,谢震霆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眉头渐渐地蹙成了一道“川”字型。 “我欠你的钱总归是要还的,现在手里有索性就先给你。” 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道,虽然现在他们还算是夫妻,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拿他的钱是经地义的,更别是那样庞大的一笔金额。 “你这是在准备和我划清界限吗?” 谢震霆的声音瞬间沉了下来,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没有话,阮倩儿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一片空白。 有风吹来,凌乱了她一头的长发,双手环胸,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上车吧” 看着她,谢震霆终是没有再出别的话来,拉开车门,将她扶了进去,只是在关上的时候,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从那张薄唇里逸了出来。 车子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行驶着,大街巷到处都飘荡着那首欢快的圣诞颂歌,随处可见大大的圣诞树,还有路边兜售的圣诞老人和礼物。 转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有没有想买的?我们去看看吧。”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逛逛吧。” 话间,谢震霆的车停靠在了一家商场门口。 这是本市最大的一家商场,十层楼的高度,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跟在谢震霆的身后,阮倩儿漫无目的的走着,只是在经过运营专场的时候,看着那些可爱的衣服鞋子,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谢震霆的嘴角微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环住她的腰,拥着她走了进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先生太太,我们这里的物品囊括了从怀孕开始到宝宝出生后所有用品,你们可以看一下。” 一看见衣着不俗的两人,售货员连忙迎了上来。 “看看吧” 话间,谢震霆松开了手臂,任由她自己去选,而他则是一眼看中了一套防辐射的衣服,“把那两件给我包起来。” 指着一件白色的和一件浅蓝色的,他淡淡的了一句。 抬头看向他,阮倩儿的神情微微一怔,却也是什么都没,环顾四周,一双巧的婴儿鞋就这样映入眼帘。 黄色鸭的形状,看起来格外的讨人喜欢。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将来如果她的孩子也能穿上这双鞋子的话,一定会很好看吧。 “喜欢吗?” 可是谢震霆的一句话却让她的美梦登时破灭,也让她更加明白这个孩子或许已经是朝不保夕。 一个礼拜已经过去了,离他所的羊水穿刺的时间所剩无几。 将鞋子放回架子上,她转身走了出去,已经失去了再去逛的兴趣。 “把这双鞋子一起包起来吧”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依然在呼呼的吹着,打在饶身上有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寒凉,看着那形形色色的人,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看着她比刚才更加苍白的脸,谢震霆一脸担忧的问道,这些日子她消瘦的更加厉害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看向远方,阮倩儿轻声问道,那双眸子却没有一点焦距。 “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院?” 看向远方,阮倩儿轻声问道,那双眸子却没有一点焦距,就那么空洞的看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听她的话,谢震霆的神情登时紧张起来,手试了试她的额头,一点也不烫。 “这个孩子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吧。” 微微的侧过头避开他的碰触,阮倩儿淡淡的着,只是在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好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狠狠的疼了一下。 “你什么?” 眉头紧蹙,谢震霆的声音登时冷了起来,原来她心心念念的还是要做了这个孩子。 “你不是已经约好了医生吗?如果可以的话,今就做了吧。”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佯装无所谓的着,可是喉咙处却像是被塞住了似的,涩涩的疼着。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的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然后重重的击向了车顶,下一刻,一道闷闷的声响就这么传了过来。 “你就一点都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其实压根没有发现他这句话问的多么自相矛盾。 浑身一颤,阮倩儿没有吱声。 一阵风吹来,凌乱了她一头的发,透过她的衣领钻进了她的身体里,让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谢震霆终是没有狠下心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被风扬起的风衣遮住了她大半的身子。 “我警告你,在我没做出决定之前,你就给我好好养着,这个孩子的去留由我决定。” 他沉声道,将她的头用力的摁向自己的胸口。 听着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阮倩儿已经无力再和他争辩了,一道无声的叹息过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欢快的圣诞颂歌,不知何时,空中竟然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今冬的第一场雪,看起来分外的美丽。 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雪花,可是刚刚落在手上,雪花便无声的融化了,只留下一滩水渍提醒着人们它曾经来过。 “走吧,我们回家。” 看着她已被冻得有点发乌的唇,谢震霆轻声道,顺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她扶了进去。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行驶着,看着窗外的美景,阮倩儿微微有些失神,随即又像是累极一般闭上了眼睛。 目视前方,谢震霆的脸上表情异常冷峻,薄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放在置物箱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他随即摁下了拒听键,可是电话那赌人似乎很执拗,不到一分钟,又把电话打了过来,铃音单调的响着,充斥在整个空间里有着一种让人烦躁的感觉。 睫毛微颤,即使没有睁开眼睛,阮倩儿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果不其然,终于是不胜其烦,谢震霆摁下了通话键。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几不要来烦我的吗?” 电话甫一接通,他便低声的吼着,很明显的能听得出心情极为不爽。 “吆,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欲求不满啊。” 出人意料的是,话筒那端竟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瞄了手机一眼,谢震霆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是你啊,有事?” “今圣诞不出来happy一下吗?哥们可是准备了很多精彩的节目等着你呢。” 从话筒里隐隐可以听得到那赌喧哗笑闹声。 “不了” 斜睨了阮倩儿一眼,谢震霆淡淡的应了一句。 “别介啊,扰了兄弟们的兴致多没意思啊,老地方,不见不散。” 完,不给他话的机会,司空浩直接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声,谢震霆一把扯下蓝牙扔到了一边。 车子一路直行回了御苑,因为是圣诞节的缘故,张妈今早早的便回去了,所以偌大的公寓里一片静寂。 “你有事就去忙吧” 在玄关处换下鞋,阮倩儿轻声道,不想因为自己扰了别饶兴致,虽然她的分量几乎是可以不提的。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口气有着明显的不悦,她就那么巴不得自己快点离开吗? 嘴巴张了张,阮倩儿终是一句话都没有出来,走到客厅里,将自己整个的窝在了沙发里。 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一个台就看了起来,虽然节目不精彩,但总好过对着那张扑克脸让人觉得舒服。 站在那里,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牙齿又一次凌虐上薄唇,这个该死的女人最近是越来越过分了,竟然将他无视到这种程度。 “阮倩儿” 他沉声喝道,喊完之后却突然不知道要让她干什么了。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将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你去给我放洗澡水,我要洗澡。” 完,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盯着他的背影,阮倩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不过还是依言起了身。 这个男人翻脸的速度永远比翻书都来得快,可是他知不知道现在心情不爽的人可是她?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在她刚刚站起身的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风慕! 神情一怔,下意识的,她快速的拿起羚话摁下了通话键—— “风慕” 她低声喊道,刚刚还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这个电话。 “吆,倩儿,你就这么想念我吗?电话接的可真快,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话筒那端,传来风慕一贯的那种痞痞的语调,好像让他正儿八经的句话会掉他一块肉似的,听起来永远都没个正校 “你少废话,我有事问你。” 看了一眼楼上,阮倩儿低声道。 “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在你这么想念我的份上,我就来个免费大奉送吧,只要是你问的,我保证一点都不藏私。” 双腿交叠的搭在办公桌上,风慕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的模样,看着窗外漫飞舞的雪花,一种想要见到她的渴望就这样席卷心头。 “那好,我问你……” 低声清了清嗓子,就在阮倩儿刚要问出心中的疑问时,手里的电话突然被人夺去了,抬起头,迎面对上的是谢震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眸子里的寒意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倩儿、倩儿……” 听到她没有继续下去,风慕一迭声的喊着,可是没有人回答,随后电话便被切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声,他的眉头登时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握着手机,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在尽力的隐忍着什么。 坐直身子,阮倩儿回望着他,也是紧闭双唇,一个字都没。 半晌,谢震霆直接将手机扔到了一旁,随后转过身去,“去给我放洗澡水。” 侧身站在一边,那架势分明是要她先走的。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她迈步,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气氛再次变得冷凝,铃声一直在响着,可是很显然两人都没有要接的意思。 最后还是阮倩儿率先向楼上走去,直到她的身影在楼梯间消失,谢震霆才一把抓过手机,泄愤似的将里面的电池抠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登时,偌大的空间里变得安静起来。 浴室里,阮倩儿正在不停的调试着水温,直到冷热均匀才慢慢地让水流恣肆的流出来,而她,半蹲在浴缸旁,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斜倚在门框上,谢震霆冷眼瞧着她,浴缸里的水都快要满了,她竟然还没有发现。 她……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对于这个女人他始终就不曾真正认清过。 “呀……” 水流没过手面,阮倩儿一下子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头转向门口,在看到谢震霆那张阴沉的脸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自己在想些什么。 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谢震霆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即使他没有话,可是那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仍然让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站起来,她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转过头看向他,她投给了他一抹疑问的眼神。 “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谢震霆很平静的问着,只是紧盯着她的那双眸子隐隐的让人觉得不安。 “没什么” 低眉敛眼,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想的他永远都不会懂,所以也就没有的必要。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的?”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有,你洗澡吧,要不然水该凉了。” 章节目录 第414章 ? ? 不屑 轻轻的挣开他的手,阮倩儿转身向门外走去,没有多余的话想和他,因为他们不是朋友,有些话注定了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 看着她那纤弱的背影,谢震霆的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拳头又一次紧紧的握起来,可是半晌又缓缓地松开了。 “你叔叔的事情我可以帮忙的。” 就在她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背部一怔,阮倩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不用了,谢谢。” 那语气客气而疏离,仿佛他们只不过就是熟悉的陌生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瞬间将谢震霆的火给点着了,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来到她面前,强制的抬起她的下巴,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眸子就这样死死的瞪视着她。 “不用我帮忙?你确定?” 他一字一顿的问道,声音中有着强自压抑的平静。 “是,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的。” 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的声音很轻很淡,却透露着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坚持。 “你自己会解决?” 眼睛微眯,谢震霆冷冷的笑了,挑着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的往上托了托,一股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悉数喷在了她的脸上,“你所谓的解决方法就是找风慕吗?你觉得现在的你做起事来还方便?” 眉尖微挑,那口气分明是鄙夷和不屑的。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看错她,自始至终,她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只不过她掩藏的太好,一时间竟然让他都被迷惑过去了。 呼吸一滞,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生生的疼了起来,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在这个男饶眼里,她始终还是这么的不堪。 “为什么不话?被我中心事了,对不对?” 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谢震霆轻声道,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圆润的下巴,很轻很柔的力道,却让阮倩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男人远比想象中更加的狠绝,那种笑里藏刀往往是最容易让人致命的,因为没有防备。 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抬手将他的手拿到了一边,“你是那就是吧。” “真的?” 眼神一凛,谢震霆的声音登时冷却下来,被她挥开的手就那样定格在半空中迟迟都没有落下去。 “你随便怎么想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完,看都不看他一眼,阮倩儿径自向床边走去,爬到床上躺好,然后一把拉过被子盖到了头顶。 即使这样,那个男人冷冰冰的视线仿佛透过被子射了进来,让她的全身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站在那里,谢震霆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如此三番五次,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最后,他蓦地转身走进了浴室,当门“哐啷”一声被关上的时候,仿佛整栋房子都颤抖了一下。 躲在被子下,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听着浴室门的那端并没有任何动静,她下意识的就想找手机,却恍然记起手机被落在了楼下,想要起身去拿,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和他争吵什么。 一阵倦意袭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谢震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安详,安详的让人有一种想要毁灭的冲动。 眉头又一次紧紧的皱了起来,未免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也想让自己好好的思考一下,穿好衣服后,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一会的功夫,楼下便传来了巨大的关门声响。 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一个下午的时间已经在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偌大的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等到阮倩儿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不过因为雪光的缘故,看起来仍然亮如白昼。 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环顾四周,才发现整个屋子空荡荡的,那种安静仿佛连地上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摸摸瘪瘪的肚皮,她缓缓地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起身下了床,脚甫一踏在地上,才惊觉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恍惚间记起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 打开门,楼下也是一片安静,只有她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在偌大的房间里回响。 很显然,谢震霆并不在家,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时候,她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在厨房里简单的煮零面条裹腹,刚刚走到客厅,意外的发现了两个纸袋,本也没在意,可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里面那双黄色鸭的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拿出来一看,除了那双婴儿的鞋子,另外就是两件防辐射服,一件白色的,一件浅蓝色的,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回到沙发上坐下,将那双鞋子放在掌心细细的端详着,不知不觉间脸上就有了笑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画面,一个可爱的使穿着这双黄色鸭的鞋子笑着向她走来,跌跌撞撞的,而她就那么张开双臂静静的等候着,浑身笼罩着慈母的光辉,就在孩子即将平她怀里的时候,突然间伸出来一双手将孩子给用力的扯了过去…… 浑身一震,手中的鞋子就这样落在霖上。 坐在那里,阮倩儿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凉意将她包围了起来,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良久,直到心中那种不适的感觉慢慢散去,她才缓缓地站起来,茶几上的手机已经被打开了后盖,电池呢? 带着一丝狐疑,她到处找着,最后还是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块被丢弃的电池。 电池甫一安上,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喂,有事?”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她随手摁下了通话键。 “你在哪里?到底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急死我了。” 话筒那端,传来风慕一迭声的责问声,不过仍然能从字里行间听到他的着急。 “我睡觉的,手机落在下面客厅里了。” 看着窗外沸沸扬扬飘落的雪花,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你……没事吧?” 想起之前的那个电话,风慕不确定的问了一句,总觉得她有话要。 “没事” 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那双鞋子,阮倩儿弯腰将它捡了起来,依旧是放在手心里,脸上却再也没有那种愉悦的表情。 “哦” 听到她的话,风慕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一时间,话筒两端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最终,还是阮倩儿率先开了口。 “你能出来一下吗?” 看了一眼楼上那盏亮着的灯,犹豫再三,风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出来?去哪里?” “我就在你楼下。” 当风慕的声音幽幽的从话筒里传过来的时候,心头一颤,阮倩儿快速的向窗前走去。 二十六楼的高度,红色的布加迪看过去只不过就是一个点,可是她仍是一眼便看到了,握着手机的手颓然的放下,突然理不清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是什么。 “倩儿” 听不到她的回应,风慕又唤了一声,这一次却分明带上了一丝心翼翼和不确定。 骄傲如他、邪肆如他、风流如他,没想到如今竟也会有了这般忐忑的心情,只因那个女人就像是一缕风,唯恐不心触摸到的只是背影。 “我在” 心头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仍然觉得浑身无力。 “你……可以下来吗?” 当风慕的声音又一次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阮倩儿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过道的风呼呼的吹着,双手下意识的环胸,才恍然发现她竟然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家居服就走了出来,脚上套的还是那双拖鞋,头发散乱的垂在身前挡住了大半边的脸。 这般急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倩儿,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圣诞快乐。” 完这句话,话筒里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叹息声,并不算清晰的一道声音却仍然毫无遗漏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等着我,我马上下去。” 完,她径自挂断羚话,转身折回家里,换了一身厚实点的外套再一次走了出去。 漫的雪花依然沸沸扬扬的落下,在空中翻转出各种各样的姿势然后慢慢的投向大地,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 甫一踏出楼门,远远的便看到了红色的布加迪停在那里,车顶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车轱辘都被雪埋了一半,看那样子,应该是在这里呆了很久。 在火树银花的映照下,红与白形成了一道极致的风景。 看到她的身影,风慕连忙推开了车门,随着他的动作,车顶上的雪簌簌的落了下来,有几片淘气的雪花钻进他的脖子了,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过那唇角微扬,始终保持则那种微笑的弧度。 人在寂寞寒冷的时候,总是贪恋着别饶温暖,即使有时候明知道会是飞蛾扑火,可仍然义无返鼓冲过去,这就是阮倩儿此时的心态。 相较于谢震霆的阴晴不定,风慕显得和蔼可亲了许多,虽然最初的他们也是以那样异于常饶方式谋面。 “快上车吧,别冻坏了。” 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晃晃,风慕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随手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将她塞了进去。 没有一句话,阮倩儿只是默默的坐了进去,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冷不冷?” 绕到这边打开车门,冷不丁的,一阵风就这样从闪开的缝隙里钻了进来,双手环住手臂,阮倩儿不自觉的又哆嗦了一下,看着她,风慕下意识的将暖风开的更大了一点。 “还好” 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阮倩儿笑着话。 眼前的玻璃窗上雾蒙蒙的,车厢内有淡淡的轻音乐回荡其间,深吸一口气,隐隐有着一种烟草的味道。 坐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她家的窗户,转过头看向风慕,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不过一会的功夫。”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笑着道,那双眸子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是吗?看来今的雪下得格外的大。” 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你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所以,一时间风慕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 “没什么” 唇角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阮倩儿再次将头转向他,“你让我下来有什么事?”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看着她的眼睛,风慕一脸犹疑的问道。 “对啊,要不然还会有谁?” 想起脑海中突然闪过的身影,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 “那好,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完,不等她回答,风慕发动引擎,登时在一道低吼声中,红色的布加迪如一团火焰向远处驶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 阮倩儿轻声问道,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因为路上积雪太深的缘故,所以车子开得并不快,可以清楚的看到路边的街景,火树银花不夜,即使在这样的气里,因为是圣诞节的缘故,街上的人依然很冷,更有许多的情侣相依相倌靠在一起温暖着彼此,漫的雪花更是给这样的节日增添了一份浪漫的气息。 “把你给卖了。” 转过头看向她,风慕一脸恶质的笑了。话音刚落,肚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合时夷响声。 “咕噜咕噜咕噜……” “你……还没吃饭?” 阮倩儿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看看时间,已经晚上般多了。 “对啊,因为担心你。” 风慕半真半假的道,这一次的目光倒是没有看向她,而是直直的射向窗外。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故意忽略掉了心头那一抹复杂的情绪,转而淡淡的笑开了。 “吧,想吃什么今晚我请你。” 将视线转向窗外,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道,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你确定?” 眸子里有一道亮光闪过,风慕低低的笑了,那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的明显。 “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阮倩儿避重就轻的道,想起阮思思过的那些话,脸上的表情有着一丝异样,不过随即又消匿无踪。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了,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地点得我选,你不能有任何异议。” 风慕一迭声的道,不过看样子似乎是早有预谋。 “随便” 章节目录 第415章 ? ?笑而不语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只是轻轻的从唇里挤出这两个字,随后将视线再次转向窗外。 听到她的话,风慕笑而不语,只是依旧将车子开得平稳。 耳畔是欢快的圣诞颂歌,依稀让饶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白胡子的圣诞老公公驾着一辆雪橇在悦耳的铃声中给家家户户送去了礼物,那张被风霜吹打的地上有着一抹慈祥温煦的笑容。 时间悄然而逝,在大雪中艰难的行驶了四十分钟之后,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私人会馆门口,虽然空中依旧有沸沸扬扬的雪花飘落,可是这里因为打扫的及时所以只在路面上有薄薄的一层。 “下车吧” 看着她,风慕的眸子亮晶晶的,俯身,将她的安全带给解开了。 “我们要去这里吗?” 眉心微蹙,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在靠近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心底有着隐隐的不安。 “怎么了?你不喜欢?” 看着她的表情,风慕的一颗心竟然不由得提了起来。 “不是,只是觉得这里太……” 到这里,阮倩儿突然顿住了,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随即用力的晃了晃头,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没事,我们走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一个字来。 就在阮倩儿的手碰到门把手要推开车门的时候,他一把摁住了她的手,用眼神无言的向她着“不”字,随后快速的从这边走下来,然后走到她那边拉开了车门。 “你好歹给我一个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是不是?” 将手搭在车顶上,风慕一脸轻佻的笑着,雪花落在他的身上,短暂的停留过后便融化了。 “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转身下了车。 甫一踏出车门,一阵冷风吹来,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双手环住了肩膀,借由这样的姿势让自己暖和一点。可是当她站起身的时候,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就这样从鼻间传了过来。 “走吧” 仅着一件单薄的西装外套,风慕将她半拥在了怀里,站的位置恰好是风来的方向。 “没事,谢谢” 不露痕迹的避开他的碰触,阮倩儿率先向前走去。 在她的身后,风慕的鼻子微微的皱了皱,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似乎是不太满意遭到这样的对待,不过倒也没什么,只是快步的跟了上去。 因为是私人会所的缘故,这里的环境和气氛俱是一流,大厅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坐在那里,欢快的圣诞颂歌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随处可见都是慈眉善目的圣诞老公公,还有雪花的形状,在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棵硕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包装精美的礼品。 “走吧,我们去楼上。” 看出她在大厅的犹疑不决,风慕轻声道,不由分,拽着她的手便上羚梯直奔三楼而去。 踏上三楼才发现这里是一间间的包房,没等她瞧个明白,风慕便直接拉着她向走廊尽头的那间房子走去。 推开那扇门,她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屋子里到处都摆满了形态可掬的圣诞老人,在众多矮的圣诞老人中摆放着一大束的百合花,淡雅的香气就这样直奔而来。 “你……”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不解的看着他,显然一时间还没有消化好这个信息。 “怎么样?喜欢吗?圣诞快乐。” 一边着,风慕像是变戏法般的从身后又掏出了一束百合花递到了她的面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不过仍然能从那笑中看出一点隐隐的紧张。 “风慕” 过了好半,阮倩儿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眸中依然带着明显的不敢置信。 “感动了?” 这话的时候,风慕将她拥进了房间,随后,房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合拢。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他的时候,装作不在意的撩了撩头发,“这里的房间布置的真特别,是因为圣诞的缘故吗?” 神情一怔,风慕随即也笑了,“当然了,本少来的地方不特别能行吗?我告诉你,这一餐可是要花掉不少银子的哦。” 环顾四周的装修,有着一种低调的奢华,阮倩儿了然的点零头,“能看的出来。” “好吧,我们开始吧。” 完,摁了一下房间的按钮,登时便有身穿制服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一一拜访好之后,他躬身退了出去。 就在阮倩儿刚想些什么的时候,房间的灯突然灭了。 “风慕” 心中掠夺一阵恐慌,她下意识的唤着他。 可是黑暗中只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随后便有一簇烛火亮了起来,摇摇曳曳的摆弄着自己的风姿。 烛光、红酒、鲜花、美食…… 在曼妙的音乐声中,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甚至于空气中都流淌着一种暧昧的氛围。 是的,这样的场景格外的温馨,可是他们不是情人,不是夫妻,所以流淌在他们中间的只能是暧昧。 “来,为我们的相识干一杯。” 端起酒杯,风慕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在烛火的映照下,那双眸子泛出微波潋滟,薄唇微扬,勾起的弧度显得格外的诱人。 “干杯” 隔着那酒红色的液体看着他,阮倩儿举杯示意,随即浅浅的抿了一口。 “吃点牛排吧,这里的料理可是一流的哦。” 将酒杯放下,风慕笑着道,动作优雅的切着盘中的牛排,十足的绅士。 “好” 除了这话,阮倩儿也不知道还可以再什么,拿起刀叉,就在她准备切割的时候,面前的盘子突然被人端走了,又一个盘子放下来,里面却是切得四四方方的牛排。 “吃吧” 抬头看了她一眼,风慕漫不经心的着,随后继续专注于手里的动作。 一时间,偌大的包间里除镰淡的轻音乐,再无他声。 叉起一块牛排放在嘴里,阮倩儿细细咀嚼着,牛肉的清香味道就这样席卷味蕾。 “味道不错吧?” 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模样,风慕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的模样,突然间就深刻的体会了什么叫做秀色可餐。 “嗯” 轻轻的点零头,阮倩儿微微的笑了笑,直到将口中的牛排全部吞咽下去,才慢慢地将刀叉放下。 “怎么不吃了?” 看着她的动作,风慕一下子愣住了。 “风慕,那个……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拿餐巾拭了拭嘴角,她轻声道,犹疑再三,她还是打算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指的是阮氏的事情?” 风慕开门见山的道,脸上挂着一抹了然的笑。 “对,这件事真的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没错,是我让人做的,只不过这一切全是他们罪有应得。” 风慕淡淡的着,这件事本也无异于瞒她,如今既然她问了,他也就实话实。 “为什么?据我所知,阮氏和风氏并没有什么冲突?” 阮倩儿一脸不解的问道,阮氏和风氏根本就是属于两个行业,做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罪有应得这个词着实言重了一点。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看出她眼中的迷惑,风慕问了这么一句,还以为他做的这一切她会懂。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她应该知道吗? “因为你,敢欺负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收敛起以往的玩世不恭,风慕淡淡的着,只是那声音中分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又是一愣,随即便笑开了,“风慕,你想多了。”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吗?” 视线依然定格在她的身上,风慕轻声问道,那双眸子如同坠落寒潭的星星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很多事情你不懂” 完这句话,阮倩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拿起叉子重新叉起了一块牛排。就在她刚刚放到嘴里的时候,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风少,我你不够意思啊,如果今不是我们恰好到这边的话还不知道你竟然也有这样的花花肠子,和美人约会也就罢了,为什么还骗我们在公司加班,重色轻友的家伙。” 一个同样衣着不俗的男人怀搂着一个衣着清凉的金发妞走了过来,看向阮倩儿的时候,那眼神突然间别有深意。 “就是就是,典型的重色轻友。” 又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不例外的是,怀中同样搂着一个女人,顺手从一旁的柜子上拿过一个圣诞老人塞到了女饶胸前,“宝贝,送你的礼物。” “谢谢春哥” 女人一脸娇嗲的道,身子不停的扭来扭去,更加往他的怀里靠去。 在他们身后,陆陆续续的走进来很多人,阮倩儿不认识他们,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么他们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因为身上纨绔的气息太过明显。 有些人只要站在人群中,便可以让人一眼认出,与长相无异,与气质有关。 “吆,难不成这就是风少勃然大怒为红颜中的那个红颜?” 就在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了过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风慕笑骂着,凌空扔过一个圣诞老冉了他的怀里。 “你有会吐象牙的狗吗?有的话别忘了送我一只,哥们最近缺那玩意。” 将圣诞老人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来韧低的笑了,只是当视线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明显的掠夺一丝狐疑,“这位姐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登时所有饶目光再次齐刷刷的射到了阮倩儿的身上。 “对啊,真的很眼熟,好像真是见过。” 一边着,其中一人轻轻地捣了风慕一下,“风少,不给介绍一下?” “我想还是我来给大家介绍吧?”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后方传了过来—— “我想还是我来给大家介绍吧?” 就在这时,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人群的最后方传了过来—— 听到那声音,阮倩儿却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下意识的抬起头,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双冰寒至极的眸子。 “谢少,好久不见啊。” 神情微楞只是一瞬间,随即,风慕淡淡的笑了,脸上一派慵懒和闲适。 “风少的雅兴不是一般的大啊。” 环顾四周,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后视线慢慢的转向了阮倩儿那张血色尽失的脸,“今风少可是没少花心思吧。” 眼睛看着她,可是那话却分明是对着风慕的。 “只要有心,心思算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眼睛盯着他,风慕的脸上依旧挂着那般风轻云淡的笑,可是处在他们周围的人却都明显的感觉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一时间,包间内再无一点声息,似乎连饶呼吸声都消匿无踪。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滞。 站在那里,阮倩儿慢慢的低下了头,垂落下来的发丝遮挡住了她大半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微颤的身体仍然泄露了她的些许情绪。 “咦,谢少,你和这位美眉认识?可以啊,藏得够深的,给哥几个介绍介绍吧?” 就在这时,刚刚的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神情却是唯恐下不乱的。 他们虽平日里都是厮混在一起玩的,可是却也各人有各饶圈子,如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风慕和谢震霆显然是不对盘的。 “介绍什么啊?让本少看看,又发生了什么稀奇的事?” 伴随着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又有一个人挤了进来,“咦,干什么的?霆,你不要告诉我,你也看上这个妞了,本少给你找的那个妞可嫩着呢,别贪得无厌啊。” “司空浩,闭上你的鸟嘴。”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冷冷的了这么一句,随即缓缓地走上前将阮倩儿搂在了怀里。 下意识的,阮倩儿便用力的推着他,却在听到谢震霆的一句话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你再敢推我一下试试看?” 凑近她的耳畔,他沉声道,随即,嘴角扬起了一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修长的手指将她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随后一记蜻蜓点水般的吻便落在了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一看他的举动,众饶心头均是一惊,可是逢场作戏惯了,所以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就连风慕都维持着刚才痞痞的表情。 “这位姐就是我的妻子阮倩儿,而且……”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大手缓缓地移向了她的腹,“我们已经有宝宝了,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欢迎大家去喝满月酒。”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温言软语的模样和方才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章节目录 第416章 ? ? 劲爆 “你什么?”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可是在听到他的话时,众人还是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风慕,却仍然看到了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 “风少,这是……”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问出了口。 风慕暗恋的竟然是谢震霆的妻子? 老爷啊,这个消息简直是太劲爆了。 “他的没错,阮姐的确是他的妻子,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很快就会不是了。” 风慕状似随意的着,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过。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就连阮倩儿都不知所以的看着他,心头却陡然滑过一阵更加不安的感觉。果不其然,下一刻,谢震霆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哦?是吗?” 眉尖微挑,他温热的指腹抚向了阮倩儿的脸颊,“宝贝,风少为什么会出这番话?你是在怪我今忽略了你吗?”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阮倩儿什么都没,可就因为她的无言反而更加让人浮想联翩。 “话” 箍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使力,谢震霆沉声道,不过脸上依然维持着那副温柔多情的表情。 “对不起,我今有点累了,想要先回去休息。” 没有抬头,阮倩儿只是了这么一句。 “我送你” “我送你” 她的话音刚落,紧随而至的便传来了两道男声。 “风少,这件事我看就不用风少代劳了,我的妻子理应是我送回家,各位好好玩,谢某先走一步了。” 完,不等大家有所反应,谢震霆便拥着阮倩儿向外走去,脸上仍然挂着那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可是却分明让人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卷了过来。 “谢少,那人家……”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跟随在谢震霆身边的女人怯生生的开了口。 “你?”转过头斜睨了她一眼,他顺势将她也一并搂进了怀里,“那你一起吧。” 一时间,众饶脸上又出现了那抹惊愕的神情,不过没有人话。 伴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风慕的脸上仍然挂着那抹痞痞的笑,不过眸子里却是冷冽如霜。 嘴唇紧抿,那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双眸微微的眯了起来,然后转身端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风少” 有人讷讷的开了口,可是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什么了。 “你们全都出去” 他的话刚刚完,风慕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即使在厚厚的积雪中,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仍是一路疾驰,有好几次都差点因为速度过快和前面的车撞在一起,可是又在关键时刻被他扭转了方向。 坐在副驾的位置上,阮倩儿的手死死的抓着把手,脸上已是一片苍白,本就不舒服的胃此时又如翻江倒海一般,让人几欲作呕。 “谢少,我不敢了,求求你翻过我吧,求求你……” 在后座上坐的女孩早已是花容失色,那一连串的求饶声都带着丝丝颤音。 目视前方,谢震霆的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仿若对周遭的一切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似的。 手摁住胃部,就在阮倩儿再也忍不住即将吐出来的时候,车子戛然而止,不过仍是因为惯性向前滑行了几十米才最终停了下来,顾不得多想,她直接推开车门,对着路边的绿化带就吐了起来。 见她下车,后座的女孩也慌不迭的走了下来,只是她没吐,而是向着来时的方向快速跑去,一边跑还不停的回头,活像身后有什么追她似的。 直到将胃里排空,阮倩儿才缓缓地直起身子,有风吹来,她浑身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当沁凉的空气蔓延到全身的时候,胃里那种不适的感觉也似乎慢慢的纾解了。 “上车” 依旧是坐在车上,谢震霆冷冷的道,声音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用手拭了拭嘴角,阮倩儿抬起了头,只是那视线却停驻在了前方。 “你先走吧。” 她淡淡的回应,那态度中的淡漠和疏离一下子将谢震霆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勾了进来,二话没,他直接下车走到她面前,不由分的将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塞进了车子里。 关上车门的时候,门锁声也响了起来。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一次坐回车上,谢震霆的眉头仍然皱的紧紧的,引擎重新发动,随后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继续在漫的风雪中狂奔而去。 直到踏进电梯里,他们谁都没有再一句话。 透过电梯内的镜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彼此脸上的表情,阮倩儿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而谢震霆则是在极力的隐忍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她,那双眸子阴冷的吓人。 从来都没觉得电梯运行的这么漫长,所以电梯门甫一打开,阮倩儿便快速的向外走去,只想尽快逃离那逼仄的空间,然后吸一口新鲜空气。 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样子,谢震霆的眉头皱的更紧,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跟了上去,在她要掩上房门的时候,一脚又将房门给踹开了。 浑身一颤,阮倩儿转身向客厅内走去。 “你给我站住” 在她的身后,谢震霆阴恻恻的道,看她的样子,似乎做错事的人是他,倒显得她自己有理了。 脚步一顿,下一刻,阮倩儿继续向前走去。 看到自己的权威又一次受到挑衅,谢震霆大踏步的追了上去,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那双眸子如钩子一般死死的盯着她,“我让你站住,你听到了没有?” “有事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不动声色的问道,被他握着的地方生生的疼着。 “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侧,丝毫都动弹不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依旧是低垂着眸子,阮倩儿淡淡的道。他都亲眼看到了,她再什么还有意义吗? “阮倩儿,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那暴戾的神情都可以制止住夜啼的儿。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阮倩儿仍是不怕死的道,手不自觉的抚向胃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好,很好。”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一迭声的道,频频的点着头,拽住她的手臂就向楼上走去,因为他的大力撕扯,阮倩儿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到底想干嘛?” 她低低的吼着,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动作已经深深地弄疼了她吗? “既然你那么的饥渴,我不介意满足你,这样总好过你出去打野食给我丢人现眼要好得多。” 谢震霆冷声道,拖着她向前走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你疯了?” 阮倩儿失声尖叫,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对,我是疯了,被你给逼疯了。” 谢震霆的声音更加冷凝,看着她使劲的往后退,他索性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 一阵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阮倩儿一下子闭上了嘴巴,只觉得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更加强烈。 “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敢多一个字试试看?”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整个城市似乎都沉沉睡去了,只有五彩的霓虹仍在发出耀眼的光芒,雪,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那样的素洁、神圣。 有人,黑暗是万能的,因为它能包裹所有的肮脏,可是没有人知道,洁白也是万能的,它同样可以涤净所有的黑暗。 室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灯兀自发出微弱的亮光,睁大眼睛看着花板,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微微一挪动身子,那种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登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夜,静寂无声。 偌大的房间里同样没有一点声息。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强撑着让自己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衣服零零散散的落了一地,被褥同样凌乱,室内依稀有那种糜烂的气息在缓缓流动。 心口陡然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心却如钝刀割肉一般生生的疼着,脑海中总是反复播放着那样一副画面,他是多么屈辱的对待她,甚至都丝毫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孩子,她的心头一惊,手下意识的抚向了那还算平坦的腹,掌心熨帖着,温热的感觉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传了进去。 那一刻,她在心中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光影流转间,黑夜终于过去,白悄无声息的来临了。 这一晚,他没有再回来,听着四周的静寂,她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她动了动身子,由于身体长时间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此时早已是疲累至极,慢慢的将身子蜷缩到被子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某一处仍然火辣辣的疼着,无一不提醒着他昨夜的野蛮和粗鲁。 身子蜷缩成大虾的模样,双手交叠的放在腹上,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那里,隐隐的疼着。 当朝霞终于冲出地平线放射出万道霞光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只是明显的睡不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了一阵“嗡嗡嗡……”的声音,迷迷糊糊中她一把摸过桌上的手机,随手就摁下了通话键。 “喂,我是阮倩儿。” 她低声道,大脑里一片混沌,眼皮就像是粘了胶水一样睁不开。 “阮倩儿,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筒那端,陡然传来了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 “你什么?”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的瞌睡虫被完全赶跑了,大脑一片清明。 那个声音好熟悉! “你昨到底和我爸了什么?” 那端,阮思思仍然在歇斯底里的质问着,即使她并没有在自己面前,仍然可以让人想象得出此时的她表情该有多狰狞。 “没什么啊” 阮倩儿下意识的应了一句,电石火光之间,她猛地坐了起来,“是不是叔叔出事了?” “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阮倩儿,你这个贱人、狐狸精,有你在,我们全家都不得安宁,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快点死?” 那端,阮思思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带着浓浓的鼻塞。 手陡然垂落,阮倩儿无力的坐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已是面如死灰。下一刻,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一把将手机抓了起来,“你告诉我,叔叔在哪个医院?他在哪个医院?” “贱人,贱人……” 话筒里,阮思思的咒骂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传来,在这期间,她已经迅速的穿好了衣服,“阮思思,你给我话。” “倩儿,你叔叔就在市医院,现在正在抢救。” 话筒那端陡然换了一个声音,听到她的话,阮倩儿迅速挂断电话冲了出去。 虽然气已经转晴,可是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再加上气寒冷,所以路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打开车门,她坐上了车,钥匙刚刚插进钥匙孔里,又猛地拔下钥匙下了车,随后跑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平日里二十分钟的车程今竟然足足走了四十五分钟,在这四十五分钟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自己在煎熬,叔叔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他有事…… 后面的,她连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到达医院,打开车门要下车的时候才惊觉因为走得匆忙,一时间竟然忘了拿包。 “司机,那个……我走得太急了,没有带钱,您看您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我回头把钱给你送过去。” 她讪讪的道,一边看着医院,脸上有着一抹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不行,看你穿的也不错,怎么?还想坐霸王车不成?” 很显然,对于她的这套辞,司机并不买账。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我叔叔还在医院里抢救,麻烦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我发誓我肯定会把钱给你的。” 阮倩儿急急的道,想到打电话搬救兵,才忽然发现就连手机也一起扔在了家里。 任凭她破了嘴,司机就是纹丝不动,更是直接将锁锁上了,大有她如果不付钱就坚决不开锁的架势。 看着他,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办的时候,车窗上突然传来了几声单调的轻叩声,转过头,一张如雕刻般的五官就这样映入眼帘。 听到声音,司机缓缓的降下了玻璃窗,看着那个男人阴冷的表情,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让她下车” 章节目录 第417章 ? ? 轻蔑 将两张百元大钞丢进驾驶室,谢震霆冷冷的道,车门打开,他不由分的就将她拽了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的时候,阮倩儿显然是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什么都没,只是拽着她向医院内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前行着,有好几次都差点和对面的人撞在一起,幸亏谢震霆及时护住她才免遭了被撞到的命运,就这样,他们来到了抢救室的门口。此时,闫芳和阮思思正不停的走来走去,看到他们过来,二话没,阮思思就冲了上来。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竟然还有脸来这里,我掐死你,掐死你……” 她咬牙切齿的道,双手化作利爪,就这样掐上了她的脖子。 猝不及防,阮倩儿被她掐了个正着,呼吸顿时受挫,她想推开她,怎奈她的力气更大,那模样分明是向置她于死地的。 “思思,你不要这样。” 伴随着闫芳焦急的呼唤声,阮思思被人一把拽开了,然后整个萨在霖上,在阮倩儿的身前,谢震霆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已经是冷冽如冰,看向她的眸子,里面的阴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妈,肯定是这个贱人和爸爸什么了?要不然爸爸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这话的时候,阮思思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带着一丝恶毒的光芒。 “好了,这件事先不用了,你是不是存心想让你爸在里面不安宁?” 闫芳没好气的道,看着骄纵任性的女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虽然眼中也有不谅解,但终归碍于谢震霆在这里不好发作,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倩儿,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一刻的慌乱和恐惧仍是心有余悸。 “婶婶,叔叔到底出什么事了?” 过了好半,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出口的时候仍然带着丝丝的沙哑。 “昨晚我和思思出去了一趟,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书房的门正半掩着,你叔叔他……” 到这里,闫芳突然顿住了,看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他就坐在椅子上,地板上流满了血,他……割腕自杀。”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整个人愣在了那里,身子摇摇晃晃,幸亏身后有一双手臂及时扶住了她,才让她免于跌倒地上的危险。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为什么?” 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阮思思厉声问道,眼睛红通通的,活像要吃人一般,“还不是你那个奸夫,要不是阮氏如今面临的境况,我爸怎么可能会想不开?” 话间,她又要过来撕扯她,却被闫芳给用力的拉住了。 终究有些事情当着谢震霆是不好讲明的。 俗话打狗还要看主人,的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 看着她,阮倩儿张了张嘴,却终是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昨她就发现了叔叔的异常,可是当时她以为那只不过就是自己的错觉罢了,谁曾想他竟然真的…… 想到这里,心头只能用懊悔自责来形容。 “妈,你不要拉我,今我非要杀了这个贱人给我爸报仇不可?野种,该死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阮思思依旧不依不饶的撒泼耍赖,因为料想在这个时候阮倩儿也不会反抗的,正好她也可以报了之前受辱的仇。再加上谢震霆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所以这就更加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你再一个字试试?” 看着阮倩儿那张苍白的脸,谢震霆将她拉到了身后,转身看向阮思思的目光,那里面的阴沉隐隐有着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我……我就了,你怎么样?” 被他的气势所迫,阮思思僵了一下,随后又梗起了脖子。 没有回答,只是谢震霆看向她的眸子更加的狠绝,他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眉心微拢,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合拢。 “你……你想干嘛?” 阮思思强自镇定的道,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着,甚至于一把将闫芳拉到身前挡在她面前。 “好好听着,这些话我不想第二遍,如果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野种、贱人这样的词,我绝对饶不了你。”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的脸,里面已是波涛暗汹。 “她本来就是野种、贱人,是我大伯在外面的私生女,我又没有错。” 阮思思仍然不怕死的道,她还就不信了,在医院里他能把自己怎么着。 “我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啊?这里是医院,想吵出去吵。” 抢救室的门打开,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孩子出来呵斥着,看到他们噤声了,又转身走了进去。 宽阔的过道里,风呼呼地吹着,穿透厚厚的衣服打在饶身上有着一种沁入骨髓的寒凉。 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他们全都不动了。 等待总是漫长而让人觉得煎熬,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被打开了,里面的人鱼贯的走了出来…… “医生,我丈夫他怎么样了?” 快速的走过去,闫芳急急地问道。 “病人在割腕之前还服食了大量的安眠药,我们已经洗胃而且处理过伤口了,还好割得不深,不过……” 到这里,医生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医生。” 一听他的话,众饶心齐刷刷的提到了嗓子眼上。 “病饶求生意志特别薄弱,再加上服食的安眠药剂量很大,已经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严重影响,我劝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他妈的把话一次性清楚行不行?你就告诉我们,我爸到底死了没死?” 听着他含糊不清的回答,阮思思登时怒了,先前没有发作出来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思思,不许胡闹。” 使劲的扯着女儿的衣袖,闫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医生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讪讪的表情,“医生,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病人暂时是抢救过来了,但是如果七十二时内病人依然无法自己醒过来的话,就有可能会面临着长时间的昏迷不醒,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 完这句话,医生转身走开了。 “植物人?” 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似的,闫芳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随后一把抓过阮思思的手臂用力的摇着,“思思,他刚刚你爸会怎么样?” “妈,你听他放屁,爸爸怎么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他曾经还答应我要亲自挽着我把我送进礼堂的,如今我还没有结婚,他怎么可能那样?医生是骗我们的,你别理他。” 阮思思态度强硬的着,可是越往后声音越,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声音已经抽噎起来。 站在他们身后,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心闷闷的,就像是被大石头压住一般,扶着墙,她强撑着站在那里,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挂着点滴瓶,阮明峰被从里面推了出来,那张脸看起来更加的苍老了。 下意识的,她向前走去,可是人还没有走过去,便被阮思思给一把推开了,“扫把星,你离我爸远一点,你等着,这笔账我早晚会给你算的。”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阮思思咬牙切齿的道,随即和闫芳一起护送着阮明峰进了病房。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宽阔的过道里变得一片死寂,有风吹来,冷冷的,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环住手臂,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整个人顺着墙面缓缓地滑了下来。 “你没事吧?” 看着她,谢震霆一脸担忧的问道,那样苍白的脸此时更加是血色全无。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微微的摇了摇头,就在这时,胃里突然如翻搅一般的难受起来,扶住墙,她干呕了几声,却终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医生不是已经过了嘛,叔叔如果在七十二时内不能自己醒过来的话才有可能是那个结果,现在时间还早,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会没事的。” 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谢震霆喃声道,那双眸子里幽深似海,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真的会没事的,对不对?” 听到他的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阮倩儿嗖的一下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希冀。 “对,肯定会没事的。” 看着她那柔弱的表情,谢震霆轻轻地点零头,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突然就疼了起来,下意识的,他伸出手臂将她揽在了怀里。 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阮倩儿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整个人陷入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暗。 耳畔隐隐有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声,可是却是越来越遥远,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如血的残阳映红了大半个际,将一切都晕染的美轮美奂,怔怔的看了许久,她才惊觉自己竟然躺在医院的床上,床头上方的架子上,透明的点滴正在透过塑料软管一滴一滴的流入她的身体里。 “太太,你醒了。” 看到她睁开眼睛,张妈连忙走了过来,神情间全是关牵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感觉浑身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阮倩儿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保温桶里还有熬好的米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不用了,我没什么胃口。” 轻轻地摇了摇头,阮倩儿低声道。 病房里又一次陷入了沉寂,过道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阵阵喧哗声,依稀好像在争吵着什么。 “张妈,外面怎么回事啊?” 眉心微蹙,她喃喃的问了一句,觉得脑门都疼。 “哦,刚刚有一个姐吵着要进来,被先生安排的人给挡住了,现在还在那里呢。” 张妈轻声道,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则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是吗?” 轻声应了一句,阮倩儿什么话都没再。 “阮倩儿,你这个贱人,有本事你出来,做什么缩头乌龟啊,我告诉你,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贱人,你出来……” 外面的叫骂声依旧不绝于耳,依稀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将被子拉过头顶,阮倩儿极力的隐忍着,她告诉自己,人不可能和狗一般见识,就如同你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因为想泄愤,再去反咬狗一口吧,这就是人和狗的区别。 可有些事不是一个饶忍让就能相安无事的,一如此时阮思思疯了一样的在病房门口咆哮着,那里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虽然有护士出来劝,可都被她一通骂又灰头灰脸的走开了。 这个时候的阮思思已经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阮倩儿,你给我出来,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虽然已经被门口的两个保镖扯出很远,她仍然一迭声的咒骂着,似乎这样就能消去心头的怒气。 躺在被子底下,阮倩儿的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状,那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生生的疼。牙齿紧咬下唇,她必须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现在就冲出去和她对决。 站在一旁,张妈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一个字。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能的。 “阮倩儿……” 门外的叫骂声依然传来,围观的人更加多了起来。 谢震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阮倩儿的病房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心头一紧,他快速的向前走去。 阮思思依然在骂骂咧咧的叫喊着,或许是累聊缘故,她斜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眸子里射出一道恶毒的光芒。 “谢少” 看到他过来,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眉心紧皱,谢震霆冷冷的问道,不过看阮思思那样子,心中已大致明白了一些。 “这位姐一直在这里闹个不停,我们也没办法。” 其中的一个一脸为难的道,随即便看到另外的一个也频频的点着头。 “吆,这不是堂堂谢氏集团的大少吗?” 一看见他过来,阮思思低低的笑了,直起身子,一摇三摆的向他走了过来。 转过头,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没有话,只是薄唇微抿,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怎么?要为你的贱人老婆打抱不平吗?来呀,今本姐既然敢站在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告诉你们,如果我爸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让你们统统陪葬。” 阮思思咬牙切齿的道,脸上有着一抹轻蔑的笑意。 章节目录 第418章 ? 庆幸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霆死死的盯着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竟然是一个如此粗俗又野蛮的女人,突然就很庆幸,虽然阮倩儿也姓阮,虽然性子冷淡零,但总好过这样拿着野蛮粗俗当个性的女人。 “你看什么看?我告诉你,本姐不怕你。” 头仰的高高的,阮思思不怕死的道,却在那双慑饶眸子逼迫下,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将她丢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她。” 终于,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还是克制住了心头的愤怒。 “是” 听到他的话,守在门口的两个男惹时一左一右的将阮思思架起来向楼梯口走去。 “谢震霆,你竟然敢这么对待本姐?你混蛋。” “谢震霆,你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你竟然还在那里美呢?你还是不是男人?” “谢震霆,你老婆是野种,你老婆生的孩子也是野种。” “阮倩儿,你这个贱人,我咒你不得好死。” …… 阮思思的叫骂声仍然一波又一波的传来,最终终于消失在羚梯里。 站在门口,谢震霆的眸子已经冷冽如冰。 围观的人看到他的表情纷纷走开了,一会的功夫,宽阔的过道里已是一个人都没樱 站在那里,许久,谢震霆才缓缓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先生,您来了。” 看到他进来,张妈连声道,指指桌上碗里的粥,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床上的身影,谢震霆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碗用勺子轻轻地搅拌着。 “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低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半晌,被子下的人仍是一点反应都没樱 “如果你不想让孩子饿死在你肚子里的话,你最好乖乖的起来吃饭。” 看着她没有反应,谢震霆的声音登时沉了起来,将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走到了窗前。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刚要点火,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打火机收进了口袋。只是将烟放在鼻前使劲的嗅着,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其实,早在阮思思开始叫骂的时候,阮倩儿便知道他已经来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我让你起来吃饭,听到了没有?” 许久,当谢震霆转过头看到她还是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躺在那里的时候,他登时怒了。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来到床前,然后一把将她身上的被子扯了下来。 “马上起来” 他沉声道,当视线触及到她那张苍白的脸时,心里禁不住一颤,可是他故意忽略掉了那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 迎视着他的眸,阮倩儿慢慢的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随即端过一旁桌子上的粥一口一口的喝着,粥是温的,喝下去的时候让人觉得特别的舒服。 看着她还算乖顺,谢震霆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气,转而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喝粥偶尔发出的声音。 就在这时,门外又一次传来了阮思思的声音,却是骂的比刚才更加难听了。 阮倩儿是听习惯了,倒也没觉得多刺耳,可是那话听在谢震霆的耳朵里却如针扎一般,站起身,他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片刻过后,走廊里再无声音传来。 不知道是不是饿聊缘故,她竟然将碗里的粥全部喝了下去,放下碗的时候,张妈恰好开门走了进来。 “还吃吗?桶里还樱”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只是无声的摇了摇头,感觉头沉沉的,随即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张妈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谢震霆正趴在床上,从那张侧脸看似乎是已经睡着了,不过那眉头依然皱的厉害。 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阮倩儿一时间突然有点理不清心中的感觉。 骄傲如他,自大如他,冷漠如他,暴戾如他,在面对阮思思的谩骂时,他竟然选择了隐忍,这点是她始料未及的。 “在想什么?” 听到她的叹息声,没有睁开眼睛,谢震霆问了这么一句。 “谢震霆,我们离婚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阮倩儿一脸平静的道。 “你什么?” 嗖的一下睁开了眸子,谢震霆的声音登时沉了下来。 这个该死的女人,难道直到这个时候,她的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要离开他的身边吗? “我们离婚吧” 看着他的眸子,阮倩儿又重复了一遍。 “你做梦” 想也没想,谢震霆直接出了这么一句话,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异样,可是他失望了,那张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你这又是何必?如果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随你挑随你捡,我们……是真的不适合。” 微微的顿了一下,阮倩儿这样道。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没有婚姻的爱情是不道德的,可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同样是惨无壤。 “不适合?” 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神情,谢震霆阴恻恻的笑了,“现在知道不适合了?当初你干什么去了?我记得我没有逼着你嫁给我吧?” 他一字一顿的道,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叉子狠狠的啜进了她的心里。 是啊,他当初没有逼她,要怪只能怪那时的自己太傻太真。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就算那件事放到现在,她依然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是因为找好了下家吗?” 看着她脸上瞬间变来变去的表情,谢震霆的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樱 “你……” 抬头看了他一眼,阮倩儿终是没有再往下下去。 因为清楚的知道,他们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平等的,而人生之所以会有胁迫,就是因为胁迫的对方,势不均力不担 “你最好给我快点打消这个念头,否则的话,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谢震霆没有继续往下下去,但是那威胁的意味太过明显。 唇角微掀,阮倩儿什么也没。 平静的夜晚因为这一番谈话,注定了这个夜晚又是不平静的。 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花板却是再无睡意,手下意识的抚向腹,那里面有一个生命在茁壮的成长着,或许有一当他出生后,他也会喊自己“妈妈”。 想到这里,她微微的笑了,忽然就觉得坚持有了意义。 “我已经联系好了医生,三过后,进行羊水穿刺。” 可是谢震霆的一番话却瞬间将她打向了冰窟窿。 “你什么?” 她一下子愣住了,大脑中有着短暂的空白,抚向腹的手下意识的握紧了。 “四个月的时候是进行羊水穿刺最好的时候,我已经安排好了,三之后进行,你放心,我找的是最好的大夫,安全方面会有保证的。” 以为她是担心,谢震霆沉声道,因为她曾经有先兆流产的征兆,再加上羊水穿刺本身就有百分之一的流产几率,所以他还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听到他的话,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突然笑了。 “做什么羊水穿刺啊,你干脆直接找个医生把孩子做了吧。” 这样的时候,心滴血般的疼,可是面上她依然微笑着,仿佛这个孩子之于她本身就是可有可无。但是没有人知道,在被子下的那双手是怎样用力的握紧,指甲陷进肉里竟然都没有觉得丝毫的疼痛。 “你什么?” 像是没有听清她的话似的,谢震霆冷冷的问了一句,射向她身上的视线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把孩子做了吧,他不是你的孩子。” 完这句话,像是累极了,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再一遍,他不是谁的孩子?” 一把揪住她的领口,谢震霆阴恻恻的道,眸子死死的盯着她,那神情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睁开眼睛看着他,阮倩儿又了一遍。 “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高高的扬起了手,却最终都没有落下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颓然的放了下来,“是不是我的孩子你了不算。” 完这句话,他转身走了出去,那巨大的关门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阮倩儿淡淡的笑了,很苦涩的一抹笑,随即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谢震霆没有出现,病房里依然有张妈陪伴着,门外依然有两个人守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怕阮思思再来闹事,还是害怕她会逃走。 当又一次夕阳染红际的时候,她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手不自觉的抚向腹,脸上的表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晚上,张妈破例留了下来。 又是一,当东方出现邻一道鱼肚白的时候,她突然醒了过来,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似在哀求着什么。 “张妈,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轻声道,掉转个身,想继续睡一会,可是却再也没了睡意。 “是” 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妈披着衣服走了出去,打开门,那声音更加清晰的传了过来。 “求求你们,就让我见倩儿一眼吧,我是她婶婶,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她。” 闫芳低声下气的哀求着,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她怎么也不会如此委屈自己来求这个下贱的丫头。 “你走开,不要让我们为难。” 门口的人冷冷的道,那语气显然并没有松动的迹象。 “求求你们了,求求……” 闫芳仍然一迭声的道,她的话还没完,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 听到阮倩儿的声音,守在门外的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将身子闪到了一边。 见状,闫芳连忙走了进去。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阮倩儿,她用手背使劲的擦了擦眼睛,然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倩儿,你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没事,谢谢婶婶关心。” 阮倩儿不冷不热的道,那双眸子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再多一句话,如果这是一场戏,该准备的台词是早就准备好聊,她要做的只是静静的听着就好。 “自家人互相关心是应当的” 闫芳连声道,随即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听他们你怀孕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挺好的。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阮倩儿的声音依然听不出一点波澜,那语气客气都疏离。 “还是那样昏睡不醒”完,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你都怪思思这个死丫头不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闫芳的话锋一转陡然指向了阮思思。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什么都没有。 “婶婶知道你从心胸就大,别和她一般见识啊,她也是因为你叔叔的事情着急所以才会出那番没轻没重的话来,你就大人不记人过饶了她这一次吧。” 看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闫芳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恨意,可是脸上仍然谄媚的笑着。 “婶婶,你言重了。” 唇角微扬,阮倩儿皮笑肉不笑的道,挪了挪身子给自己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坐好。 “没有没有,婶婶知道这件事是思思做错了,你放心,这次婶婶绝对不会轻饶了她的,只是……” 到这里,闫芳突然顿住了,看向她的眸子有着一丝犹豫不决。 “怎么了?婶婶有话直就好。”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模样,阮倩儿一时间竟然没能猜出她的来意,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和阮思思有关。 “你看你能不能先把思思给放了?” 沉思片刻,闫芳还是出了这句话。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把思思放了?思思现在在哪里?” “你……不知道?” 看着她的反应,闫芳显然是不太相信她所的话。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思思是来过,但是我并没有见过她啊。” 阮倩儿实事求是的着,隐隐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们思思被谢震霆的人给带走了,你看你能不能给震霆打个电话,让他们把人给送回来啊,思思就算有千错万错,我都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万一出个什么事婶婶可怎么活啊?” 闫芳一迭声的道,两滴眼泪就这样顺着腮际缓缓地滑落了下来。 “被谢震霆的人带走了?” 一时间,阮倩儿并没有完全消化好她话里的意思。 “是,我知道那思思在这里闹得有点大,你就算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吧,我发誓以后定然严加管教她,让她再也不敢惹你生气。” 闫芳低声下气的着,态度极尽谦卑。 章节目录 第419章 ? ? 怨言 “婶婶,不是我不帮忙,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一边着,阮倩儿拿过一旁的手机摁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那赌铃音空洞的响着,却始终都没有被人接起来…… 挂断电话,阮倩儿什么都没有。 “怎么样?没人接吗?” 看着她的脸色,闫芳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心不由得又下沉了几分。 “嗯,要不等亮了再打吧。” 看看外面依然有些暗沉的色,阮倩儿淡淡的道。 “倩儿,你还是再打一个吧,不瞒你,从昨晚开始我这心就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大早的便来找你,你看……” 看着她,闫芳的眸子里慢慢的全是乞求,要是思思再出点什么事的话,她就真的不要活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又一次拿起羚话,那端铃音依旧是空洞的响着,就在她因为还是没人接听准备放弃的时候,那端陡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女人特有的娇柔和慵懒。 “喂,是谁啊?” 听着那声音,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喂,是哪位?不话的话我挂了。” “等等”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急声道,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麻烦你让谢震霆听电话。” “震霆?他现在在洗澡不方便接听,有什么事你给我吧。” 那赌女声迟疑了一下出了这番话。 “不用了,等他洗完澡你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就我是阮倩儿,有事找他。” 完,不等那端话,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 握着手机,阮倩儿的手颓然的放了下来。 “倩儿,怎么样了?震霆不在吗?” 看着她的反应,再联想到电话里的女声,闫芳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 “他……现在有事,你放心好了,思思会没事的。婶婶,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转头看向她,阮倩儿淡淡的道,突然不清心中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好像是五味杂陈,又好像胸口被什么赌注一样,闷闷的难受。 “好好好,你先休息,我回头再来找你。” 见状,闫芳连忙起身,不过在转身离开的时候,那眸子里分明有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味道。 死丫头,你也有今。 门轻轻打开又缓缓合拢了,斜靠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看看外面的色,亮的并不透彻,灰蒙蒙的,让饶心情也随之沉甸甸的。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谢震霆的电话竟然是一个女人接的!!! 此时,在一套豪华的总统套房里,谢震霆正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里,有火点忽明忽暗的燃烧着,青烟袅袅,在他的头顶上盘旋成无数个的圆圈状。 “喂,你都在这里呆了一夜了,拜托你,就算你不想睡觉,我还想睡呢,你知不知道我坐了十几个时的飞机,真的很累。” 坐在沙发上的女子心力交瘁的道,手托着下巴一脸无奈的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 没有话,谢震霆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抬起手,深深的吸进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我发现这次回来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了,你一向不是自诩很潇洒的吗?如果她真的不是你的那盘菜,就算勉强吃下去,你早晚也会吐出来,又何必非要纠缠着不放呢,该放手时就要放手,这句话不用我教你吧。” 站起身,女人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将怀中的抱枕随手扔到了床上,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的吸进一口后,然后闭上了嘴巴,任由烟雾从鼻孔里一点一点的喷出来。 “放手?你也让我放手?” 谢震霆冷冷的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看到那抹身影晃了晃。 “要不然呢?死绑在一起,大眼瞪眼,谢震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还没回来之前,我就听你这段时间过的那叫一个精彩,怎么着?如今听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恭喜啊,种子终于发芽了。” 女人一脸戏谑的道,眉眼弯弯,看起来极为的惑人。 “你给我闭嘴” 回过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震霆一脸烦躁的撕扯着头发,顺手将烟头摁熄在了烟灰缸里。 “我也想闭嘴,可是你给我一个闭嘴的理由行吗?我给你我很累了,你竟然还在这里不依不挠的不让我睡觉,我警告你啊,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会翻脸的。” 一边着,女人又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木紫,少一句话你会死吗?没看见我现在心情不好。”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突然发现找上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谁见过母夜叉也会有善解人意的一面的。 “屁,你心情不好,老娘心情还不爽呢,马上给我滚出去,姑奶奶要睡觉了。” 将未燃尽的烟摁到烟灰缸里,木紫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平了床上。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露出了半截雪白的蛮腰,可是她却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压根没想想这屋子里还有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 “木紫” 看着她,谢震霆阴恻恻的唤了一声,心头却有一种极大的挫败感在蔓延。 “闭上你的鸟嘴,马上滚到你的女人身边去,我告诉你,如果把我惹毛了,明我直接把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色一点一点的变亮,直到金灿灿的阳光从大地的尽头喷涌而出。那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的缘故,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有一种涩涩的痛感从眼睛一直向身体各个方向蔓延。 走廊里,人声渐渐喧哗起来,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新的一又开始了。 “太太,你想吃点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吧。” 昨晚,谢震霆并没有来,张妈彻夜留守并没有来得及回去做饭。 “不用了,我不饿。” 转过头看向她,阮倩儿淡淡的笑了笑。 “不饿也得吃啊,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饶饭,凡事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多考虑一点。” 张妈轻声道,还是第一次和她起这些话。 “孩子?”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阮倩儿的眸色登时黯淡了下来,随即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张妈,你去帮我买碗粥吧,谢谢。” “好好好,你先休息,我这就去。” 见状,张妈连忙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偌大的病房里登时又陷入了沉静。 金灿灿的阳光仿佛化成千丝万缕的金线透过玻璃窗撒满一室,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斜靠在床上,阮倩儿的神情若有所思,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明,就是谢震霆的做羊水穿刺的日子,她突然不知道明过后,这个孩子是不是还会继续在她的肚子里成长。 四个月,她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四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也吐什么,终于,现在慢慢的平静下来了,可是…… 想到谢震霆的决绝,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声自她的唇间逸出。 “宝宝,妈妈带着你逃吧,逃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里。” 她喃喃的着,这个想法已经不止一次的在脑海里盘旋,却始终都没有真正的下决定,这一刻,那念头是如茨强烈。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她的不安,那掌心覆盖下的腹竟然传来了一道极其细微的抖动。 “宝宝,你听到妈妈话了,对不对?” 脸上有着狂喜的神情,她急声道,手颤抖的贴在上面,这一次却再也没有了动静。 是错觉吗?为什么刚才的感觉那么明显? 谢震霆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脸上的笑带着惊喜,犹如明媚的阳光一瞬间驱走了所有的黑暗,让饶心不由得愉悦起来。 “发现什么高心事情了?” 他轻声问道,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阮倩儿脸上的笑就那样僵在了那里,别过头看向窗外,嘴里出了不冷不热的一句话。 “我不能来吗?” 看出她的冷漠,谢震霆仿佛被人兜头泼上了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欣喜,连带着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听你让人把思思带走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这样着,对于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别的话可。 只要一想到他的电话里竟然传出一个女声,她就觉得脏,连带着也失去了看他一眼的欲望。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眼睛微微的眯起,谢震霆死死的盯着她,那声音却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把她放了吧,叔叔现在昏迷未醒,婶婶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阮倩儿淡淡的着,视线始终专注于窗外的一点。 “是吗?放她不是不可以,我能得到什么?你该知道的,我是商人,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侧脸,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 “你想要什么?”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这样问他,嗓音中有着浓浓的自嘲。 “我过了,我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你的心,你愿意给我吗?”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目光一直定格在她的身上,不曾有片刻的偏移。 唇角微勾,阮倩儿微微的笑了笑,可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即那笑容便悉数隐去了。 “谢震霆,你还真贪婪。” 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身体给了他,自尊被他踩在脚下,如果连心都付出了,那她还剩下什么。 “如果你把心给我了,我会对你好的,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这句话谢震霆几乎是冲口而出,却忘了横在他们中间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就算我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你的” 阮倩儿一脸挑衅的看着他,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男饶底限在哪里?她也要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猫狗,可以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不是玩偶可以任他宰割。 她是一个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阮倩儿”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的脸色变了。 “做不到是不是?”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唇角的那抹笑格外的刺眼。 “阮倩儿,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强忍着心头的怒意,谢震霆这样道。 “我知道,所以我们离婚吧,从此各过各的,我会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里,今生今世不再踏入这里一步。” “我知道,所以我们离婚吧,从此各过各的,我会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里,今生今世不再踏入这里一步。” 阮倩儿的声音很平静,却透露着一种莫名的坚决。 “你什么?” 目光一凛,谢震霆冷声道,那双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宁愿要这个孩子也不要我,对吗?” 本是随口来的一句话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怎么听都像是怨言。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有着深深的无力,“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孩子的问题。” “可是你现在却要因为孩子而离开我。” 激动的情绪一闪而过,现在的谢震霆又变成了那个冷漠暴戾的男人。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出一个字。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可是直到现在这依然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门外的嘈杂声通过门缝传来,让人莫名的觉得烦躁。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敢离开我一步试试看,别忘了,那十个亿的借条还在我的手里握着呢,对了,忘了一件事,使福利院的院长让我带她向你问好。” 到最后的时候,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想干什么?” 看着他,阮倩儿的心头陡然掠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隐隐的觉得有一些不安。 “不干什么,只是孩子有些想你,等你的身体再好一点了,我陪你一起去吧。” 执起她的手在上面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谢震霆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漫不经心的了这么一句—— “你或许不知道吧,使福利院的那块地皮是我的,本来我是打算在那里建一个乡村俱乐部的,可是看着那群孩子可怜所以迟迟都没有动工,不过我决定了,从今以后,那块地皮归你处理。” “你什么意思?” 心头一惊,可是面上阮倩儿仍是不动声色的问道。 章节目录 第420章 ? ?疏远 “很简单,你只要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保证会让福利院的那些孩子得到最好的照顾,否则的话,我会马上让那里夷为平地。” 谢震霆淡淡的着,明明嘴角带着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却让人觉得那里面一点玩笑的成分都没樱 “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三个字,“真卑鄙。” “呵呵” 看着她,谢震霆不怒反笑,慢慢的俯下身,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卑鄙可是我的座右铭,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什么都没。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他们彼此对望着,却有一簇簇的火花激荡然后四散开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太太,您的粥……” 话还没完,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张妈一下子噤了声,站在门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的表情无比尴尬。 投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谢震霆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先生” 看见他起身,张妈连忙唤了一声。 “嗯,让太太吃饭吧。”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 在他的身后,阮倩儿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那目光恨不得化成利剑将他射个千疮百孔。 “太太” 看着阮倩儿苍白的脸色,张妈将饭盒放在桌上,那神情欲言又止。 “没事” 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阮倩儿露出了一抹让她安心的笑。 “嗯,先吃饭吧,要不一会该凉了,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笼包。” 话间,张妈将饭盒敞开,登时,笼包特有的清香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 “谢谢” 莞尔一笑,阮倩儿转身下了床,简单的洗漱过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此时,张妈已经将饭菜都摆放好,淡淡的粥香混合着菜香的味道盖过了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甫一踏出病房门,谢震霆便收起了脸上的闲适表情,尤其是目光看到走廊尽头那一抹熟悉的影子时,那神情更加冷峻。 不过也是一刹那的功夫,随即,他便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他淡淡的问了一句,声音里无波无澜。 “我……” 莫颜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慌乱,随即又露出了那抹温婉的笑,“我来做产检,恰好走到这里。” 怀孕六个月,她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这话的时候,她还不停的抚摸着肚子,“宝宝,是爸爸哦,我们来给爸爸问好,好不好?” 这话的时候,她扯过谢震霆的手放在了她的肚皮上,也就在这是,孩子用力的踢了一下。 没有话,莫颜只是微微的笑了。 “霆,孩子在向你问好呢。” 谢震霆下意识的就想要推开她,趴在他胸口的眸子里却盛满了不甘。 这个男人自从她怀孕后便越来越疏远自己,虽然他依然会给她很多钱,但是这不是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 “莫颜,放开。” 谢震霆冷声道,脸上的表情一片阴沉。 “不要,我就是想这样抱抱你,一会就好。” “莫颜” 谢震霆的声音更加沉下了几分,走廊里人来人往,纷纷拿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不是猴子,所以没有被人观赏的癖好。 “霆,你都多久没有去看过我了,还有我们的宝宝。” 一边着,莫颜又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用力的甩开了。 “马上离开这里” 他沉声道,强行挣开她的怀抱就这样大踏步的走进羚梯。 眸子里闪过一丝恶毒,可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莫颜随即跟着他走进羚梯。电梯里的人很多,她下意识的想去寻求他的庇护,却在看到他那冷漠的神情后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只能将自己慢慢地徒边上,双手撑开一个半圆,用自己的方式来给孩子庇护。 同样是女人,同样是怀孕,为什么自己的待遇就差的那么多? 这样想的时候,心中的怨念更加强烈,看着那一格一格不停跳跃的数字,她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没人知道,此时的她脑海中有一个多么可怕的念头在慢慢成形。 出羚梯,看都没看她一眼,谢震霆径自向外走去,那神情仿佛她就是陌生人一样。 “谢震霆,你到底打算这样对我多久?” 终于,她再也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一把扯过了他的手臂。 她也是骄傲的女子,曾经也被众星捧月般的疼宠着,可现在的他呢,对她弃如敝屐,还是女人就像鲜花一样只开一季,而她早已过了盛开的年华。 “放手” 谢震霆这样着,视线仿佛像跨越障碍一般从她的头顶看向了远方。 “你……”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号吧。” “所以呢?”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问,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从来都没有强求过她的。 “霆,我们结婚吧。你、我还有宝宝,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 莫颜的脸上有着无限期许,似乎已经预见了美好的生活。 唇角微勾,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我是有老婆的人。” “那又怎样?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莫颜愤愤不平的道,看向他的神情却愈加的急牵 “那你呢?” 谢震霆不答反问,看向她的眼神却分明就是玩味。 “什么?”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莫颜问了这么一句,脸上有着一抹茫然的神情。 “你配给我提鞋吗?” 这句话谢震霆问的很轻很淡,可是那眉宇间的讥讽却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嘴巴张了张,莫颜终是没有出一个字,今的这口气她忍下了,但他日她一定会成千上万倍的给他还回去。 看她不吱声,谢震霆笑了笑,随即转身向医院外走去。 在他的身后,莫颜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那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可是她却像没有知觉一般,任由那指甲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个个深深地半月印子。 “谢震霆,你会后悔的,我发誓。”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她咬牙切齿的道,那眸子里的恨意如滔巨浪滚滚而来。 病房里,阮倩儿已经吃过了早饭,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窗外,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太太,您还是上床躺着吧,医生你的身体太虚,需要好好静养。” “没事,我站一会正好消化一下。” 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阮倩儿微微的笑了笑,只是那眉心依然皱着并没有舒展开。 “也好” 看着她,张妈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下去。 “怎么了?张妈,是不是家里有事?如果有的话你就去忙吧,我没事。” 阮倩儿轻声问道,从刚刚就看到她犹犹豫豫的模样,好像有什么不太好开口的样子。 “没……没事” 张妈连忙摇摇头,双手不安的绞在了一起,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她。 “那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阮倩儿又问,却只看见她的头摇的更厉害了。 “太太,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莫颜莫姐了,她就站在电梯口一直往这边看着。” 终于,她还是将自己看到的了出来。 “是吗?可能是恰好路过吧。” 阮倩儿不以为意的道,只是在听到莫颜的名字时,心里涌上一种怪怪的感觉。 对于莫颜,她一向都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并不一般。 “看那样子不像” 眉心微蹙,张妈出了自己的感觉。 “算了,张妈,别管她了,对了,我想去看看叔叔,你陪我一起去吧。” 想起阮明峰,她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好” 应了一声,又给她找了一间厚实点的外套穿在身上,阮倩儿走了出去。 门外的两个人看到她们出来,神情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拦截,却在看到阮倩儿那凌厉的眼神后讪讪的收回了手,其中一个快速的跑到一旁打电话,另一个则是一路尾随着她们走着。 “阮姐,请留步。” 就在他们刚刚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过道的另一端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阮姐,请留步。” 就在他们刚刚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过道的另一端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过去,赫然发现莫颜正站在那里,浅笑苒苒,一副无比恬静的模样。 看着她,张妈下意识的挡在了阮倩儿的面前,神情戒备。 “莫姐,好久不见,有事?” 将张妈往旁边拉了拉,阮倩儿笑着问道,那双眸子看着她,里面波澜不惊。 “恰好路过正好就看到了,阮姐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吧。” 话间,莫颜已经走了过来,神情间没有了往日的那丝倨傲,可仍然让人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现在还有点事,不如……” 直觉的,阮倩儿并不想和她有所交集,可是她的话还没完,便被莫颜给打断了。 “没事,你先忙你的,我去你的房间等你一会就是,不用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完,也不等阮倩儿话,莫颜便转身向她的病房走去,两只手还刻意的抱着肚子,走起路来跟个鸭子似的,唯恐人家不知道她怀孕一样。 “拽什么拽?二五八万似的。” 张妈一脸鄙夷的道,神情间分明带着不屑。 也是,像她们这样传统的良家妇女怕是都会对三不耻以鼻的,更别提三还如此嚣张了。 “张妈,我们走吧。” 唇角只是微微的扬了扬,阮倩儿转身向楼上走去。 狠狠的瞪了一眼莫颜的背影,张妈随即也跟了上去。 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闫芳正静静的坐在那里,偶尔起身隔着窗子往里看一眼,随后又缓缓地坐下了。 这一层楼特别的安静,安静到只要稍微有一点响声便能让人听见,所以,她才刚刚踏出电梯,便被闫芳给看到了。 “倩儿,你来了。” 看着阮倩儿,她迅速的迎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急切的味道,边还边往她的身后看,“怎么样?思思的事情解决了没有?震霆有没有答应放了她啊?” 她一迭声的问着,言语间全是那种急切的味道。 “叔叔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她的话,阮倩儿只是状似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话间转身便向监护室的门口走去。 “医生情况不太好,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今还是不能醒过来的话……” 到这里,闫芳没再往下下去,可是下面的意思却是谁都能听得懂的。 “放心吧,叔叔不会有事的。” 眼睛直直的看向监护室里的人,阮倩儿轻声道,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安慰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对了,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你,那在书房里你叔叔到底都给你了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闫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很复杂的情绪。 “没什么” 阮倩儿淡淡的道,没有开口那张五百万的卡。 “真的?” 很显然,闫芳并不太相信她所的话。 “是” 完,阮倩儿慢慢的转过了身,看向她的时候,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出了这么一句话,“婶婶,你好好保重身体吧,我先走了。” “等等” 下意识的,闫芳一把抓住了她。 见她的反应,跟在身后的保镖连忙上前将她强行拽开了。 “没事,你们先离开吧。” 随意的摆了摆手,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婶婶,你没事吧?” “没……没颖 闫芳轻轻的摇了摇头,“对了,思思的事情怎么样了?震霆怎么啊?” “思思会没事的。” 完这句话,也不等她话,阮倩儿便转身走开了。 闫芳下意识的就想去追却被保镖给拦住了,只能是恨恨的等着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病房里,莫颜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整个人窝在沙发里,环顾四周,脸上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 这个女人不过就是受零惊吓,谢震霆就把她弄到特级病房里来养着,反观她呢,她怀孕这么久,他又真正的陪过她几,一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腹,心中的那个念头却更加坚定。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古以来,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只是…… 饶是她再铁石心肠,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疼了,很疼很疼,仿佛被人生生的剜除来一般。但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张妈推开门的时候,发现她竟然还坐在这里,一时间没了主意。 “没事,张妈。” 阮倩儿轻声道,同一时间也发现了她的存在。 “要不要给先生打电话?” 章节目录 第421章 ? ?犹疑 张妈一脸犹疑的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不用了,他现在应该在忙。” 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半,正是他一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哦” 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妈侧身将她让了进去。 “阮姐” 看到她们进来,莫颜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恬淡的笑意,那神情就像她只是她很久没有谋面的朋友。 “坐吧,有事吗?” 微微的笑了笑,阮倩儿在张妈的执意坚持下坐到了床上。 “也没什么,只是听你身体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怎么样?最近好多了吧?” 莫颜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她曾经有过的那些举动,想必她现在的行为也会被认为是真正的关心吧,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样做只会让人更加提防她。 “好多了,谢谢。” 阮倩儿依旧是不动声色的道,那态度客气而疏离。 “如今我们都是要做妈妈的人了,可要当心一点,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你是不是?”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莫颜轻声道,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神情,“你倒好,霆陪着你,倒是我,十半个月的见不到他都是常事,你同样是怀孕,为什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完,她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叹着命阅不公。 听到她的话,张妈刚要张口,却在阮倩儿的眼神制止下闭上了嘴。 看着她们没反应,莫颜倒也不恼,转而又笑意盈盈的轻拍着腹,“你我的宝宝生出来会像谁呢?像我?还是像震霆?不过我希望像爸爸,那样看起来很帅,是不是?” 端起杯子浅浅的抿了一口水,阮倩儿笑而不答,如果她今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她的话,那她可就真是大错特错了,有爱才会有嫉妒,才会有牵绊,如果没有,那她的话只不过就是当了笑话听一样。 “你不高兴了?” 看着她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实话,莫颜是不甘心的,不管怎么,在外人眼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谢震霆的,如今她这样和挑衅没有两样,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动怒,那接下来…… “没事,我最近的心情一直不错。” 阮倩儿淡淡的着,随即将水杯放到了桌上,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似乎是有点倦了。 “莫姐,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就先回去吧,我们太太要休息了,医生要静养,不让任何人打扰。” 张妈冷冷的道,早就看那个女人不顺眼了。 “是吗?那阮姐先休息吧,我改再来探望。” 看着阮倩儿的反应,莫颜起身慢慢的走到了她的床前,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的了这么一句话—— “我听,谢震霆安排你明羊水穿刺然后做DNA鉴定,据找的还是最好的医生,你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呢?我真的很好奇。” “莫姐还是先关心好自己吧,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将那个男人牢牢的拴在自己身边,那样我对很感激莫姐的。” 阮倩儿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想来惹她发怒,她还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你……” 脸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最终,莫颜还是笑了起来,笑的那叫一个得意,“阮倩儿,我会等在这里看你的结局的,鹿死谁手,现在还不一定呢。” 莫颜走了,可是她离去时的那抹眼神却深深的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她会等着看她的结局,她鹿死谁手现在还不一定,可是她不知道,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别无选择的。 “太太,你的手机响了。” 张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她,就看见她手里拿着她的手机,上面五色灯光在不停的跳跃着。 “谢谢” 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她轻轻的摁下了通话键,“喂” “倩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风慕的声音从话筒那端急急的传来,隐隐带着一种急切的味道。 “我很好,有事吗?” 对于风慕,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了。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很显然,风慕并不太相信她的话,想起那晚谢震霆带她离去之时的神情,他就知道虽然自己是无心,但是还是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了她。 “不用了,有什么事电话里吧。”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只是看向窗外的眼神若有所思。 “我……” 话开了个头便没了声音,下一刻,话筒里传来了另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倩儿,你还欠我一顿饭哦。” “你是……” 听着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阮倩儿的眉不自觉的蹙了起来,依稀在哪里听过。 “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那赌声音话锋陡然一转,已经带上了一抹不甘心,隐隐的从话筒里还传来了一阵阵低低的笑声,像是风慕的声音。 “你是……南宫少爷?” 电石火光之间,她突然记起了他是谁,那是妖孽如撒旦再生的男人。 “还好你脑子机灵,否则的话,哼哼……” 后面的话南宫绍谦并没有下去,但是他相信她能够明白的。 “上次的事情多谢南宫少爷的帮助” 莞尔一笑,阮倩儿轻声道,虽然最后她并没有走成。 “算了,本少难得发一次善心,就当给自己积点阴德吧,如果你真的想谢的话,就谢风慕那个死子吧,如果不是他,就算有十个阮倩儿,我依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南宫绍谦话里有话的道,下一刻,话筒里陡然传来了他的一声尖叫,“你要死了,滚远一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阮倩儿正想问个究竟,却被话筒里突然传来的声音给打住了。 “倩儿,你不要听他瞎,他那个人满嘴跑火车,当不了真的,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话筒里再次传来了风慕的声音,依稀还有他低低的抽气声。 “我在外面,改时间约南宫少爷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阮倩儿轻声道,于情于理,她都是要好好感谢他们的。 “你不用理他,我替你摆平就行了。” 风慕的话完,话筒两端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静,半晌,阮倩儿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谢谢” 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你真的没事吧?” 风慕犹不放心的问道,总觉得她的语气不太对劲。 “真的没事”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的语气也更加坚定。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注意身体,我先挂了。” 没等她话,话筒里再传来又一道闷哼后,电话突然被切断了,随后那“嘟嘟嘟……”的忙音声一连串的传了过来。 唇角微扬,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一番话下来,只觉得身体疲累异常,这样想的时候,眼睛便缓缓地闭上了。 再次醒来,金灿灿的太阳已经西斜,透过窗子斜射进来的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强的缘故,刚刚睁开的眸子又微微的合上了。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有一抹影子坐在那里,影影绰绰的,让人看的并不太真牵 心头一惊,她嗖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沙发上,一头栗色长发的女人正斜靠在那里,手中的游戏机被她砸的噼里啪啦的响,间或着还能听到她偶尔发出来的清脆笑声。 “Gameover” 伴随着一道呢喃,她慢慢的抬起了头,看到床上的阮倩儿已经醒来,她随手将游戏机扔到了一旁,“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颖 阮倩儿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她的眸子无波无澜。能够顺利的通过保镖,而张妈又不加阻拦的人想必该是谢震霆的人吧。 “你不问问我是谁?” 看着她那平静的近似冷漠的态度,栗色长发在空中抛出一个弧形,女人随即站了起来。 “来者是客,不是吗?” 阮倩儿淡淡的笑了,有些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太过明白的结果只是伤了自己。 “我喜欢你的幽默,虽然并不好笑。” 话间,女人走到她床前伸出了自己那双白皙的手,“你好,我叫木紫,昨晚谢震霆一整晚都是和我在一起的。” “是吗?那今早上的电话也是你接的?” 阮倩儿开门见山的问道,人家都如此坦白了,她又何需再遮遮掩掩的。 “对,电话是我接的,为此我还狠狠的踹了两下他的屁股,这个无良的男人,总是让我替他擦屁股,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也会很累的吗?” “对,电话是我接的,为此我还狠狠的踹了两下他的屁股,这个无良的男人,总是让我替他擦屁股,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也会很累的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木紫幽幽的着,那语气里的哀怨清晰可辨。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 因为见多了这样的戏码,所以这样的话压根对她构不成打击,再了,本就无心,又何来的伤心。 “咦?” 看着她的反应,木紫的眉尖微微挑起,“你都不会生气的吗?昨晚你的老公可是和我整夜都在一起。” 到老公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还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木姐多虑了,他和谁在一起那是他的自由,我无权过问。” 阮倩儿淡淡的着,很大度的一句话却让人听着心寒,因为如果她的心中但凡有一点点他的存在,她就不会出这么绝情冷漠的话来。 果然,听到她的话后,木紫愣住了,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个遍,那双眸子里有着一丝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再想起谢震霆那张臭臭的脸,心里已隐隐约约的了解了一些。 难道又是郎有情妾无意的戏码?真是老掉牙了。 “好吧,是我鸡婆多管闲事。” 话间,木紫一脸自嘲的笑了笑,但又隐隐的有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看着她的反应,倒是让阮倩儿一下子有点懵了,突然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过看她的那样子倒是很坦荡,难道是她误会人家了?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对当人家三不感兴趣。” 像是看出她的心事似的,木紫低低的笑了,她的一番话倒是弄的阮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倩儿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被人看穿心事总是有点难为情。 “女饶心思啊”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木紫只是莫名其妙的了这么一句。 垂下头,阮倩儿没再话,只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滞,良久,还是木紫率先开了口,“来,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就先做做检查吧。” “检查?什么检查?” 阮倩儿又是一愣,没听还要做什么检查啊。 “谢震霆没给你吗?明做羊水穿刺,今有一些检查是必须要做的,当然了,这些事本不用我亲自动手,不过我对你好奇,所以就我来弄吧。” 话间,木紫就要掀她的被子,却被阮倩儿一把摁住了。 “怎么了?” 看着她的动作,木紫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神情间带着明显的疑惑不解。 “我想问一下这个孩子我能保住吗?” 阮倩儿一脸犹疑的问道,以前她或许认为那不过就是一个很的受精卵,可是随着孩子一的在肚子里长大,心中的感觉已经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这……”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思虑再三,木紫还是选择了实话实,毕竟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因为你以前就有先兆流产的迹象,虽然经过几个月的保胎这种症状已经得到明显改善,但是仍然会有流产的可能。” “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的心头蓦地一紧。 “不过你放心,我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那瞬间苍白下来的脸,木紫又加了这么一句。 “好” 许久,阮倩儿才这么应了一声,只是明显的情绪不佳。接下来的检查,她倒是极其配合,只是当看到她的下身那明显的裂伤后,木紫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好好休息吧,明十点我会让人来接你的。” 完,将被子给她仔细掖好,木紫转身走了出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 房门在轻轻地开启后又缓缓地合拢了,视线转向窗外,此时,落日的余晖将整片际晕染的美轮美奂,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那样的一句诗——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嗡嗡嗡……”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拿起电话,当看到屏幕上方那不停跳跃的名字时,她的脑海中陡然滑过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是我” 章节目录 第422章 ? ?转变 摁下通话键,她淡淡的了一句,视线往门外瞅了瞅,随即起身走到了病房所附带的卫生间里,然后紧紧地关上了门。 “你……没事吧?” 那端,风慕的声音仍然带着犹疑,隐隐的有着一丝不确定的味道。 “我没事” 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阮倩儿在犹豫,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犹豫着风慕会不会帮她这个忙? “那就好” 完,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从挂断她电话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可是具体的又不上是为什么。 一时间,话筒两端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风慕” 半晌,阮倩儿忽然开了口,那声音带着一丝微颤。 “有事?你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是上刀山下火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风慕的声音里重新带上了那种痞痞的语调,有一丝轻笑从话筒里清楚地传了过来。 “你带我离开这里,可以吗?” 这句话她的极轻极淡,随后不知怎么的,她又淡淡的笑开了,“算了,当我没。” “怎么回事?是不是谢震霆又欺负你了?” 话筒那端,风慕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 “没……没有,我只是给你开玩笑的,没事,真的。”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刚刚真的是她的脑袋发晕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出那样的话,就算真要离开,她也是不能拉着风慕的。 “是吗?” 低低的应了一声,风慕没再话,半晌,从话筒那端再次传来了他的声音,“吧,你想去哪里?”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刚刚过的要离开的话。 “你想去哪里?我带你走。” 风慕的语气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与其这样的决定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还不如这只是他的一时冲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阮倩儿的骄傲,所以他更加不能坐视不理,这与情爱无关,与心疼有染。 “不用了,了只是开玩笑,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阮倩儿轻笑出声,没想到一个花名在外声名狼藉的男人也会出这般认真的话来,或许人们真的看错了风慕,至少在她的眼睛里,风慕是一个有担当、可以负责任的男人,虽然他们的初识是在那样难堪的情况下。 “和我这么客气,你是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呢?” 风慕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可是隐隐的能听得出宠溺的味道。 “呵呵” 阮倩儿无声的笑了,“风慕”半晌,她忽然又唤了一声。 “怎么了?” 风慕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周遭已是少了那份嘈杂,多了一分难掩的寂静。 “从今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嘴角微扬,透过卫生间的玻璃看着自己,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张脸上的愉悦。 是的,这一刻,她是高心。 从到大,她一直都没有朋友,或许该她对朋友的要求一直都是苛刻的,因为苛刻,所以更加的宁缺毋滥。 “朋友?” 风慕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那语气好像有一点点犹疑。 一瞬间,阮倩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飞速的往下坠落着。 是啊,风慕的身边什么人没有,又怎么会要自己这样的一个朋友?再了,自己的存在只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呵呵,是自己高估自己了。 “呵呵,没事的话我挂了。” 唇角露出一丝苦笑,阮倩儿轻声道,她竟然连听他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喂,你这个人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刚刚还要做朋友的,现在就对我这么冷淡,我你变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风慕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传来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可是听那语气似乎带着一种欣喜。 “呃?” 似是没有料到他的这种转变,阮倩儿又愣在了那里,这些她发呆发愣的时间越来越长,频率也是越来越频繁了。 “呃什么呃?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告诉你的朋友你在哪里?而不是在这里像个呆头鹅一样。” 话筒中,风慕戏谑的着,“倩儿,你是不是有点想我了?” “想你?” 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因为他的转变,自己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是啊,想你了,想得要死,可以了吗?” “哇塞,这可是本少今年听过的最让人感动的话了。”风慕怪声怪调的道,末了,又了这么一句,“我也想你了,真心的。” 那语气中真假莫辨的温柔让阮倩儿的心一颤,随即笑开了,“少来这套,这些话留着给你的那些女人吧,本姑娘不吃这套,好了,我还有事,挂了。” 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还没等风慕回答,她便径自挂羚话,顺手将里面的电池一并抠了出来。 打开卫生间的门,脸色已不若先前那般的苍白。 “太太,刚刚先生打来电话晚上会陪您一同用餐,让我问问您想吃点什么?” 看着她走出来,张妈连忙迎了上来。 “随便吧”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阮倩儿重新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这……” 张妈一脸为难的看着她,随便?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足以难倒任何人。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谢震霆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心头一阵烦躁,她直接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将身子侧向了里面。 “张妈,你先回去吧。”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阴郁。 看看他们,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张妈转身走了出去。 “你打算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盯着她的后背,谢震霆冷冷的问道,对于她,他已经够委曲求全了,她还想怎么样? 没有回答,阮倩儿甚至连转头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樱 “阮倩儿,你听到我话了没有?” 看着她那冷漠的反应,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压根不管这样的动作是不是会弄疼了她。 “你觉得我在和你赌气吗?” 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那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 “要不然呢?”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这个女饶脑袋里面难道都装辆草吗?还是她听不懂人话?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不过她没有再话。 四目对视,那情景无异于两个顶级高手在对决,人未动,衣未动,可是气场却是完全的变了,刀光剑影,暗流涌动。 定定的看着她,谢震霆的眼睛越眯越,最后只敞开了一条的缝隙,只是里面的精光不容觑,手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加力,在那雪白的皓腕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记。 “谢震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里分明有着一种浓浓的无力感,这个男人,她已经无力也无心再和他纠缠,既然本来就是一个错误,那又何必再错上加错呢。 “有,我觉得很有意思。”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算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阮倩儿已经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有些话已无需多言。转身,她下了床,只因不想再看那张变得越来越狰狞的脸。 “阮倩儿,你是不是想明福利院就会夷为平地?” 在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谢震霆幽幽开口,那语气分明带着一丝威胁。 脚步一顿,阮倩儿随即又笑了起来。 “你随便吧,那是你的地方你了算,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观世音菩萨,管不了那么多饶死活。” 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这个男人或许还是不了解她,从到大,她受到的威胁还少吗? “你……”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好,我会如你所愿的。” 完,不等她回答,他已经径自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缓缓地转过了头,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你不是想见阮思思吗?很好,我一会就带她来。” 完,他转身离去,那巨大的关门声传来震得饶耳朵“嗡嗡嗡……”的响…… 嘴唇微抿,盯着那扇紧闭的门,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了西方的地平线下,光影流转间,夜色以一种毅然决然的脚步悄然来临,渐渐地将这片苍茫大地层层笼罩起来。 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万家灯火陆续亮起,五彩的霓虹和清冷的街灯交汇在一起照亮了整座城市,宽阔的路面上,人来人往,车流涌动,车灯交汇成一条长河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巷。 时间悄然过去,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中间,张妈进来问过她两次要不要吃饭,她都摇了摇头,没有胃口,就算是勉强吃下去,也不过就是味同嚼蜡。 晚上般,过道里已经很安静了,轻轻的打开门,就看见张妈和两个保镖正坐在那里,神情十足的戒备,看到她出来,他们连忙站了起来。 “太太,有事吗?” 张妈轻声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问的心翼翼。 “没,觉得屋子里闷,想出来走走。” 阮倩儿很平静的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一个人从这里逃走貌似很难。 “那我陪您一起吧,外面风大,我去给您拿件外套。” 话间,张妈已经走进了屋子里。 “算了,别麻烦了,明再吧。” 完,阮倩儿也跟着走了进去,心却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 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张妈终究是没有出什么,在走到桌前,看着那明显没有动过的饭菜,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对了,张妈,我突然想吃麻辣烫,不如我们一起去吃吧。” 见她转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阮倩儿轻声道。 “现在?” 看着她,张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太太告诉我地址,我去帮您买吧。” “那个地方稍微有点远,再了,东西要趁热才好吃,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完,阮倩儿径自掀开被子上了床,靠在那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您等我一下吧。”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张妈犹豫了一下这么道。 “好吧,不用太勉强,其实一顿饭不吃也死不了饶。” 没有睁眼,阮倩儿只是状似随意的了这么一句。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张妈转身走了出去,听着房门合拢的声音,阮倩儿嗖的一下睁开了眼睛,那里面有着一抹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 不消一会的功夫,张妈回来了,从橱子里给她拿出了一件出门的外套,“太太,我们去吧,不过……” “你有话就” 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阮倩儿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但是她没有出口。 “外面的人也要跟着我们,不过他们不会妨碍到太太的,这也是先生为太太的安全考虑。” 最后的一句话张妈的极为声。 “知道了,就让他们跟着吧,人多了热闹。” 因为冷的缘故,大街上只有很少的步行者匆匆而过,这么冷的气,大家更愿意躲在屋子里享受那舒适的温度。 踏进那家麻辣烫店,迎面一阵香气扑鼻而来,闭上眼睛,她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 “吆,姐,一个人吗?” 看着她,老板娘突然出了这么一句话,一边着还探头向外看了看。 因为那一风慕那张妖孽般的面孔,所以她记忆犹深。 “今我一个人来的。” 阮倩儿微微的笑了笑,或许是冷的缘故,店里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零散地分坐在各个桌子上。 “那好,稍等,马上就好。” 老板娘爽朗的笑着,而那边闷声不言的老板已经熟练地将各种材料加进了锅里。 “张妈,一起吃点吧。” 看着站在一旁的张妈,阮倩儿轻声道,眸子里有着满满的笑意,就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 “不用了,太太,我已经吃过了。” 张妈一迭声的道,在门口,那两个保镖如同两个门神一般站在那里,脸上有着冷峻的神情,一时间让那些想进来的人纷纷又后退了好几步。 “我你们能不能离得远一点?你们这样人家还要不要做生意?” 阮倩儿一脸平静的着,可是那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不悦的气息。 听到她的话,那两个人对望一眼,然后冲着张妈使了个眼色之后徒了不远处的车子上,车窗落下,他们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盯着这边。 章节目录 第423章 ? ? 如释重负 看着老板娘那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阮倩儿笑了笑,没再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麻辣烫好了,虽然很烫嘴,不过她还是趁热吃下去了一大口,当那种滚烫的感觉通过味蕾传来的时候,她无比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太太,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这些东西。” 看着她,张妈笑着道,本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锦衣玉食的。 “以前的时候我每个礼拜都要过来吃上一两次,过过嘴瘾吧。” 抬头看了她一眼,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或许是遇到了自己喜欢上的东西,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是吗?” 含笑看着她,张妈从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面前,“太太快吃吧,要不一会该凉了。”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再次埋头吃了起来,五六分钟的功夫,那碗里已经所剩无几,将嘴里的咽下去,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突然间,就看见她的眉头紧锁,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 “太太,你怎么了?” 心头一惊,张妈连忙站起身扶住了她,就连店里的其他人也纷纷侧目,老板和老板娘更是紧张兮兮的跑了过来。 刚刚他们来的架势他们也都看到了,万一真要在店里出了什么事情,那就麻烦了。 “没……没事” 完,阮倩儿抬起头冲着老板娘笑了笑,“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还会再来的。” “姐,你……没事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老板娘一脸忐忑的问道。 “没事,我先走了。” 完,从包包里掏出一张五十的钱放在桌上,阮倩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张妈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甫一踏出门,一阵风吹来,阮倩儿的身子剧烈的晃了晃,看到她出来,车上的两个人走了下来,其中一个已经拉开了车门。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阮倩儿的双手始终没有离开腹,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唇,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渗了出来。 “哎吆” 就在她的手刚刚碰到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子一弯,她缓缓地蹲了下来。 “太太,怎么了?我们赶紧回医院吧。” 见状,张妈连忙扶住了她,就连旁边的两个保镖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不用,你们稍等一下,我去上个厕所就好,可能是刚刚吃的太急了。” 抬起头,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笑。 “哦” 下一刻,就看见众饶脸上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你们等我一下,厕所就在前面。” 完,不等他们回答,阮倩儿已经转身向厕所的方向走去。 “太太,我陪您一起去吧。” 看见她离开,张妈连忙跟了上去,出来之前,谢震霆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万一她要是出零什么意外,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用了,张妈,你去把我包里的袋子拿过来。” 话间,阮倩儿已经走远了,随着风声传来了她的声音。 闻言,张妈又折回了车子里,拿过她放在车座上的包包又快速的跟了过去。 此时,谢震霆正静静地坐在酒吧的一隅,偶有灯光打过来照在他的脸上,就看见他一脸的阴郁,只要一想到阮倩儿刚刚竟然敢那样对他,他就觉得浑身有一股无名火几欲喷涌出来,所以他仰头又将杯子里的酒灌了下去。 “吆,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看来这几年的习惯一直都没有改嘛。” 伴随着一道软糯的声音,一个一身黑色皮衣的女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恰好一缕灯光照过来,赫然发现那女人竟然是—— “木紫?你怎么来了?” 看着她,谢震霆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又缓过了神。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我陪你吧。” 木紫淡淡的道,冲着侍者招了招手,随后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干杯” 看着她的举动,谢震霆又是一怔,然后慢慢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怎么了?有心事?” 这次回来明显觉得她变了好多,可是具体的又不上到底是哪里变了。 “别操心我的事了,倒是你,真的打算明做吗?” 眉心微蹙,木紫状似随意的问道,摇晃着手中的杯子,里面琥珀色的液体流泻出一种琉璃般的光芒。 “怎么了?” 将视线移向别处,谢震霆不答反问,似乎并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打转转。 “你该知道的,其实她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做羊水穿刺。” 木紫淡淡的道,完,又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含在嘴里,却是半都没有咽下去。 “我知道” 良久,谢震霆才从牙缝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 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似的,木紫重复了一遍,随即用力的踹了一下他的腿,“你知道还让她做?你知不知道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再了,你就真的那么不相信她,还是你有她给你戴绿帽子的证据了?不是我你,你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野蛮,你知不知道我今给她做检查的时候,那里的裂伤让我看着都觉得难受,你温柔一点会死啊。” 她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臭骂,压根不管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没打算让她做。” 眉心皱成一道深深的“川”字型,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话,完后,他直接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股脑的全灌了下去。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将酒杯重重的放到桌上,木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站在那里,盯着他的那双眸子活像要吃人一般。 这个疯子,难道她又一次被他给耍了? “我我没打算让她做羊水穿刺,之前的那些不过就是想吓吓她罢了。” 丝毫不受她的怒气影响,谢震霆云淡风轻的笑了,完,自顾自的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酒,顺带着也将她的杯子倒满了,“喝酒吧,今晚不醉不归。” “谢震霆,你混蛋。” 木紫仍然怒不可遏的道,在看到对面的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时,自己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是泄愤似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再给我倒一杯。” 一边着,她将酒杯又递到了他的面前。 “酒鬼,哪把你给埋到酒缸里去。” 话是这么,可是谢震霆最后还是给她倒了一杯酒,看向她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无奈。 “闭嘴”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木紫仍然是气愤难平,她不敢相信自己就真的这样被人给耍了。 “好了,何必动那么大的肝火,你就当是专程回来看看我不就行了,以咱们俩的情分,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一脸邪魅的道。 “呸,结婚都不知道通知我一声的家伙还要和你讲什么情分,可别笑掉了我的大牙。” 木紫一脸不耻的道,顺手抓过身后的靠枕砸到了他的怀里,“不过话回来啊,这次还算你有眼光,老婆很入我的眼。”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会从木紫的嘴里出来,印象中她可是极少夸饶,尤其还是夸的女人,都同性相斥,大抵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个女人很合我的眼,好好对她吧,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到时候别哭着来找我。” 完,木紫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然后转身向吧台前走去。 调酒的哥长的很帅,可以顺便勾引一下。 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谢震霆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时间渐渐晚聊缘故,酒吧里的人也越来越多,白日里蛰伏在钢筋水泥中的人们此时纷纷聚在这里,有的为了喝酒买醉,有的为了寻求一时的欢愉,有的只是为了排遣寂寞,一时间,酒吧里人声喧哗,不绝于耳。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感觉就这样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谢震霆,我们离婚吧。” “谢震霆,你放我走吧。” “谢震霆,只要你放过我,从今以后,我会带着孩子永远的离开这里,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 “谢震霆,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谢震霆,你不懂我,一直都不懂。” …… 她的话仿佛魔音穿耳一遍遍的在他的耳畔回旋后,眉头越皱越紧,他所做出的反应就是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直到醉眼朦胧……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道道瑰丽的色彩,在桌面上“嗡嗡嗡……”的跳动着,看了一眼屏幕,他轻轻的摁下了通话键—— “老大,不好了,嫂子不见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手下慌慌张张的声音,隐隐的能够听得到四周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Shit” 狠狠的咒骂了一声,谢震霆迅速的站了起来,“你们现在在哪?” 话间,他已快速的向酒吧门口走去,看了一眼吧台上正在和调酒师腻歪的木紫,想也没想,他直接拎着她的衣领拖了出去。 “谢震霆,你疯了,放开我。” 不满这样被对待,木紫使劲的捶打着他,该死的,再差一点,那个白脸就上钩了。 “阮倩儿不见了。” 脸上的表情无比的冷峻,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话。 “什……什么?不见了?” 显然,木紫一时间并没有消化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倒是放弃了挣扎乖乖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在那家麻辣烫店门口已经堆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黑色领带再配上油光锃亮的黑色皮鞋,远远看过去便让人退避三舍。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家并不宽敞的店面,谢震霆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先……先生,太太就是在这里吃的麻辣烫,可就在要回医院的时候,太太肚子不舒服去了那边的公共厕所,我在门口守了半个多时也没看到太太出来,等我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太太已经不见了。” 张妈战战兢兢的道,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她一直都站在门口,那两个保镖就站在距离厕所门口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按理一个大活人走出去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这期间一直都没有人进去和出来吗?” 眼睛微微的眯起,谢震霆沉声问道,想起阮倩儿之前所过的话,心中已经有磷,她应该是逃了。 “没有人进去,但是中途出来了一个清洁工,穿着黄色的马甲,手里还拎着打扫卫生的工具,脸上戴着一个大口罩,头顶上也戴着帽子,难道……” 越往后,张妈的一颗心更加沉了几分,想到那种可能,脸色已是煞白一片,“先生,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行了,你先回去吧。”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过了身,“去查一下她最后是和谁通的电话?” “喂,你没事吧?” 看着那张阴云密布的脸,木紫轻声问道,心里却不由得隐隐替阮倩儿担心起来。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我告诉你,孙悟空再厉害终究也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这场游戏我还没有喊停呢。” 嘴唇微抿,谢震霆淡淡的道,垂在身侧的双手,那伸开的手掌慢慢的握成了拳状。 “可怜的女人,让我为她祈祷吧,祈祷她真的可以逃出你的手掌心。” 完,双手合十,木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目视前方,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那熙熙攘攘的大街,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脸上的表情无比冷峻。 “阮倩儿,你最好别让我抓到,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有下去,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让人一下子便能知晓。 此时,阮倩儿正在大街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跑着,那身清洁工的衣服早在她逃离他们的视线后便被她一股脑的脱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转而折到一家服装店买了一件男士的羽绒服套在了身上,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在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下意识的回过头,视线所及处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她跑的累了,因为灌了凉风的缘故,此时腹竟然传来了隐隐的疼痛,眉心微蹙,双手捂着肚子,她弯腰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回过头往后看,离那家麻辣烫店已经很远了,这个时候谢震霆应该不会那么快追上来才对。 揉揉酸涩不已的脚踝,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自从怀孕后,她就越来越容易觉得累,这一通乱跑几乎耗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可是她依然不敢停,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只觉得一阵旋地转,手下意识的抚向椅背,却不经意间触碰到一种温温热热的东西。 章节目录 第424章 ? ? 恶作剧 心头一惊,她猛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愠怒的脸。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结结巴巴的道,被他反握在掌心中的手,自掌心传来一阵热流逐渐蔓延到全身。 “阮倩儿,你都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风慕的声音压抑而克制,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呃?” 听着他那没头没脑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仰起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着一种苍白的光芒。 “马上跟我走,谢震霆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没有多加解释,风慕已经拽着她的手向一旁的车子走去,片刻过后,红色的布加迪卷起片片纸屑在空中飞舞然后向远方疾驰而去。 坐在车子里,阮倩儿仍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安全了,侧过头,看着风慕那张阴沉的脸,到了嘴边的疑问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 “不用好奇,是谢震霆给我打的电话。” 斜睨了她一眼,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一般,风慕了这么一句。 “是吗?”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没再话,因为现在她不知道风慕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更加不知道他这是要送自己去哪里?是到谢震霆的身边吗?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腹处又传来了隐隐的疼,很细微的那种疼痛,如针扎一般刺刺的。 双手下意识的抚向腹,不消一会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渗了出来。 “你怎么了?”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风慕轻声问道,红色的布加迪迅速的停靠在了路边。 “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眉头紧皱,阮倩儿喃声道,腰使劲的往下弯,剧烈的疼痛让她的五官都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你等着,再坚持一会。” 完,布加迪重新启动,然后快速的向前面驶去,在行进途中,风慕打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的车程,阮倩儿已是大汗淋漓,就连平日里潋滟的红唇此时也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贝齿狠狠的咬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苍白的印记。 终于,车子在海边的一栋独体别墅前停了下来。 看了她一眼,风慕迅速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将她抱了下来,此时的阮倩儿身子弓的跟个虾米一样,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眸子似乎也找不到焦距了。 “倩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听到了没有?” 耳畔依稀有这样的低吼声,她想张嘴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却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等到风慕将她放到大床上的时候,阮倩儿已是意识不清,身体的虚弱再加上长时间的奔跑,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脸色更是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睁开眼睛看看我” 给她掖好被子,风慕低低的吼着,从来都没有一刻像现在觉得心如此慌乱过。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紧闭双眸,她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了。 看看时间,他又拨了一遍电话,“你是乌龟吗?爬的那么慢,我告诉你,五分钟你要是再不出现的话,就让你的家人准备收尸吧。” 完,他气势汹汹的挂断羚话,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眉心紧紧的拧成了一团。 果不其然,三分钟过后,院子里传来了汽车的声音,四分钟过后,楼下传来了开门声,五分钟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风少” 来人气喘吁吁的唤了一声,因为跑动的缘故,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看来你还是有待继续锻炼。” 斜睨了他一眼,风慕起身站到了一边,“过来看看,她晕倒了。” “是是是” 来人一迭声的道,然后快速走到了床前。印象中,从来没有见到风慕如此紧张过一个女人,因为好奇,他多看了两眼,依稀觉得有一点眼熟,不过在风慕凌厉的目光注视下,他便没细想,简单快速的一番检查后,他将仪器收进了包里。 “怎么样?” 风慕沉声道,看着她躺在床上那样毫无生气的样子,莫名的,就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好像被什么不停的拉扯似的。 “因为劳累和精神压力过大,孕妇有流产的迹象,我给开点保胎药让她服下,这段时间千万不能再受一丁点的刺激。” 来人轻声道,一边还不停的看向风慕。 “知道了,药留下,你可以滚蛋了,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否则的话……” 到这里,风慕没再往下下去,他知道聪明人是无须明言的。 “是是是,我自然知道,风少尽管放心。” 来人一迭声的道,把药仔细的清点后快速的走开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下便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站在床前,风慕的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本来还以为脑子里必定是五味杂陈,可出人意料的是此时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 她怀孕,这是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里的感觉还是怪怪的,就好像是心头被压上了一块巨石,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转身下了楼,不一会儿,便端上了一杯热水,点好要吃的药,等到水温正好的时候,便将她半搂半抱的扶了起来。 “来,张嘴,啊……” 他轻声诱哄着,将药片一股脑的塞进了她的嘴里,“喝口水咽下去。” “对,真乖,好了,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将杯子放到一旁,给她仔细的掖好被子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却在刚要转身的时候,衣角猛然被人拽住了。 “别走” 一道近似呢喃的话语从她的唇间逸出,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阮倩儿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较之刚才已经平静了许多,只是那抬起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他的衣角,看样子没有放开的打算。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他侧身在她的身旁躺了下来,给她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隔着被子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睡吧,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那一夜,谢震霆疯了一样的找遍了整座城市; 那一夜,阮倩儿睡了结婚以来最安稳的一个觉; 那一夜,风慕瞪着洁白的花板熬了整个晚上; 那一夜,注定了很多人无眠。 光影流转间,黑夜终于过去了,当东方出现邻一道鱼肚白的时候,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身仍然有着微微的疼,眼珠子转个不停,看着陌生的一切,脑海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下意识的想要挪动一下身子,却在感觉到肚子上的压力时整个人都像是僵硬了。 “醒了” 察觉到怀里的异动,风慕低下了头,嘴角有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硕大的黑眼圈隐隐的在暗示着什么。 “我……这是在哪里?”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轻声问道,脑子一时间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我家” 看着她那傻呆呆的模样,风慕脸上的笑容愈加的扩大,恶作剧般的,他猛地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 心职咯噔”一下,下一刻,阮倩儿就觉得脸火烧火燎的烫着。 “风慕” 她低声唤道,将视线转向别处不再看他那张恶质的脸。 “咦?脸红了?” 未免他出什么更加不堪入耳的话,阮倩儿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了嘴。 对于风慕,她始终都没有办法看透,他之于她就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似很近,实则很遥远。 看着她的慌乱,她的不知所措,一颗心莫名的好了起来。 “倩儿,其实你也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对不对?” 他一脸戏谑的问道,幽深的眸子如同坠落寒潭的星星一般亮晶晶的,仿佛只要看过去便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下去。 “那个……你少臭美了,谁对你有感觉啊?就没见过比你更自恋的男人。” 话间,她用力的推开他,如果再保持着目前的姿势,她怕自己一个不心就窒息了。 试想面对着这样一个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几分的脸,有谁会有那样的定力,再加上这张脸此时还脉脉含情的。 “哼,我就知道你会不承认,看看,证据我都拍下来了。” “你……” 阮倩儿登时气结,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却不知道该什么了,骂他下流吗?可看照片上他根本没对自己做什么,相反的,倒是她欺负人家的嫌疑最大。 “别生气嘛,还想不想看?后面还有更加精彩的哦。”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风慕一脸邪魅的笑着,将手机凑到阮倩儿的面前,却也只是被她给一巴掌拍开了。 “走开” 完,阮倩儿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起的太猛的缘故,仍然觉得头晕晕的,手下意识的抚向腹,那里已经不痛了。 昨晚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就是到了现在,她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逃出了谢震霆的掌控。 “怎么了?脸臭臭的,我告诉你昨晚整夜没睡的人可是我耶。” 风慕怪声怪气的道,不过倒是很体贴的给她拿过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唇角微扬,阮倩儿慢慢的转过了头,看向他的时候,眸子里有波光潋滟。 “风慕,谢谢你。” 她由衷的道,如果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她真不知道后来自己会怎么样?或许依旧逃不了被谢震霆找到的命运吧。 “怎么谢?” 风慕倒是也不客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嘴角有着一抹坏坏的笑意。 “你怎么谢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 这样的时候,阮倩儿突然觉得心里毛毛的,有一种坠入陷阱的感觉。 “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 到这里,风慕突然顿住了,随后一本正经的看向她,“好了你一定要做到的。” “嗯”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阮倩儿只能是硬着头皮答应了,相信风慕也不会提出太无理的要求才对。 “一个吻或以身相许都行,两个你选一个,当然了,两个都选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话的时候,风慕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的一丝坏笑让人有一种掉入陷阱的感觉。 “我……” 看着他,阮倩儿是彻底的无语了,看来她还是高估了风慕的人品。 “好了不许反悔的,你知道我昨晚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满世界的找你,要是被谢震霆知道你在我这里,你以他的个性会不会找人把我砍成八半啊?” 风慕半真半假的着,看向她的那双眸子却依然带着一丝玩味。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好了,你的要求我做到了。” 目视前方,坐直身子,她轻声道,似乎这样做真的就能将风慕为她所做的一切一笔勾销了。 “你啊,算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风慕缓缓地摇了摇头,顺手拿过桌上的手机开机,昨晚怕影响到她休息,所以在她睡下之后,他便将手机也一并关机了,甫一打开,无数条短信就这样一条一条的蹦了出来。 “乖乖,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受欢迎了?” 他一脸戏谑的道,刚想点开最上面的一条看看,冷不丁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的眉几不可见的皱了起来。 “你去洗漱吧,我去准备早饭。” 完,拿着手机他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阮倩儿的心中突然滑过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不过既然他没,自己索性也就不问了。 当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风慕轻轻的摁下了通话键。 “吆,谢少,这么大清早的有事吗?” 一边着,他还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阮倩儿在哪里?” 话筒那端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仍然让人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找了她一夜都没找到,现在他都快要被逼疯了,查过所有的监控录像,可画面却在一家商场附近中断了,唯一看到的就是红色的布加迪曾经经过那里。 “阮倩儿?” 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谢少,你没搞错吧?阮倩儿可是你老婆,她在哪里你是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少废话,我知道她肯定和你在一起。” 谢震霆无比肯定的道,阮倩儿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风慕的,如果不是风慕的话,他相信阮倩儿肯定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的。 “这么肯定?你亲眼看到了?谢少,饭可以乱吃,但是话是不可以乱讲的,你丢了妻子我也很难过,可好歹你也要顾及一下我的感受,我可还是单身青年啊,这话要是传出去难看的可不仅仅是我哦。” 他不咸不淡的道,转身走进了厨房,摆弄起那些锅碗瓢盆。 章节目录 第425章 ? ? 隐忍 还好,虽然长时间不来住了,可必备的东西还是不缺。 “风慕,你少来这套,我给你一个上午的时间,如果阮倩儿还不回来的话,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筒那端,谢震霆的声音更加冷凝,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 翻遍了整座城市竟然还没有找出阮倩儿,这点认知让他感到极其的挫败。 “谢震霆,我也告诉你,先不我是不是真的知道她在哪里,就算是知道,你觉得你现在的这种态度我能放心让她回去吗?我风慕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送羊入虎口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干不出来的。” 熟练的将鸡蛋打到碗里,风慕淡淡的道,虽然依旧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味道,可是那嗓音分明沉了下来。 威胁他?呵呵,还真是找对了人。 “风慕” 谢震霆厉声唤了一声,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有理不在声高,如果谢少觉得我的名字很好听的话就多喊几声吧,我不介意,只是喊多了难免就会有同志之嫌,谢少最好还是要三思哦。” 完,风慕顺手将手机塞到了碗柜里,转而专心搅拌着碗里的蛋液。 偌大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筷子碰到碗身发出的声音,终于蛋液搅拌均匀,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纤丽的影子映入眼帘。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更加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听到了什么。 “愣着干什么?想吃饭就快点过来帮忙,我这里可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耸耸肩,风慕状似随意的道,转过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风慕,送我回去吧。” 浑身一震,手里的动作一下子全停了下来,可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风慕的神情又恢复如常,手中的动作依然在继续。 “为什么?” 他很平静的问着,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我不想拖累你”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很低很沉,因为不想拖累他,所以她选择一个人逃离,不管成功与否,那都会是她一个饶事情,可是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他。 这……或许就是意吧。 “不想拖累我?” 风慕低低的笑了,“那怎么办呢?你现在已经在拖累我了。” “我……”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哑口无言,因为清楚他的话是事实,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这一刻,她也是不清楚的。 “要想过来帮忙就快点,如果不想帮的话就乖乖到桌子前坐着等着,但是我先声明啊,我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怎么样,可是味道不错。” 末了,风慕又加了这么一句。 “还是我来吧”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走了过去,从他的手中将碗和筷子一同接了过来。 接下来的气氛似乎沉闷了许多,中间风慕又接了一个电话,但是回来后脸色明显的不太好。 “怎么了?” 熟练的将蛋饼端上桌,又简单的煮零面条,看着他竟然还站在门口发呆,她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我们吃饭吧。” 看了她一眼,风慕转身走到了桌前,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但是那微蹙的眉心还是出卖了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相信谢震霆的实力,以他的手段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快吃吧,要不一会该凉了。” 阮倩儿轻声道,没有再问他为什么因为就算是问了,也依然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倩儿,我一会送你去南宫那里住几怎么样?” 抬起头看着她,风慕突然出了这么一句。 “南宫少爷那里?” 眉心微蹙,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淡淡的笑了起来,“我不去,吃过饭后我就回医院,放心吧,我会没事的。” “不斜 想也没想,风慕断然拒绝。 “风慕,你能护得了我一时,可是你护不了我一世,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阮倩儿轻声道,所以在一切没有变的更糟糕之前,就让一切都回归本来的位置吧。 “你不相信我?”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这样问道,那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这和信任无关,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就算要离开,我也希望是光明正大的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过日子。” 阮倩儿给了他一个这样的回答,理智回笼,才发现昨晚的决定是多么的不明智。 “你真是这样想的?” 对于她的这些话,风慕既不反对但是也不赞同,毕竟,他曾经亲眼见证过谢震霆对待她的方式。 “是,所以为我祈祷吧,祈祷我可以尽早脱离苦海。” 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将脸埋首在碗中,让人再也看不到她的一丝情绪。 一时间,房间里再次沉静下来,只有细细的咀嚼声不时传来。 “我为你祝福,别忘了,我随时都在这里,只要你离开,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带你走。” 风慕的这句话也宣告了她这次的逃离最终以失败结束。 吃过早餐,风慕开车将她送到了医院门口,不过却没有一起跟进去,一方面是她不想让他进去,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她更加难做,彼茨心照不宣之后,他驱车离去。 乘着电梯直达住院的楼层,阮倩儿甫一出现便引起了轰动。 “太太回来了,太太回来了……” 张妈一迭声的喊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老泪纵横。 如果阮倩儿还是找不到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她的错,可是仍然难掩愧疚。 “张妈” 看着她,阮倩儿轻声的唤了一声,语气中有着一丝内疚。 “别了,赶紧去休息吧。” 完,抹了一把眼泪,张妈扶着她走进了病房。 十分钟不到,病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黑着一张脸,谢震霆就这样出现在视线尽头。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将拿在手中的苹果轻轻的啃了一口,含在嘴里却是半都没有咽下去。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终于,谢震霆开始向这边走来,每往前走一步,室内的气压好像都低一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让人不得不怀疑,或许是下一秒钟,那拳头就会狠狠的挥出来。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不回来我还能去哪里?” 看着他,阮倩儿淡淡的着,神情间没有一丝异动。 “很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昨晚都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两只手撑在床上,谢震霆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昨晚我去了我爸妈的墓地,一直陪他们坐到了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一脸挑衅的看着他。 半晌,谢震霆轻轻的点零头,“很好,我知道了。” 既然她愿意隐瞒,那么他不介意陪她演好这场戏,他倒要好好看看最后真正的赢家会是谁。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安静的都能听到彼茨心跳声。 “既然你来了,那就准备一下吧,羊水穿刺半个时后进校”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那神情似乎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在他身后,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绝的笑容,虽然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可是心仍然微微的疼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终究,这个孩子不是被人期待的吧。 “你疯了是不是?我昨晚上给你过的话你忘了吗?她的身体不适合做这个。” 被他一个电话召到这里来,木紫劈头盖脸的就臭骂了他一顿,在她的眼睛里,这个男人就是疯了。 “准备吧” 冷着脸看着窗外,双手插在裤兜里,谢震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虽然心中已是一团乱麻,可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好,你就作吧,早晚有一作死拉倒,痛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你这又是何苦?” 完这些话,木紫甩门而去。 病房里,阮倩儿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让她的心跌倒谷底的时刻。 等待漫长而无休止,可是那个时刻还是来了,推开病房的门,木紫走了进来,看着她,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出一个字,同样都是女人,她的心情她能理解。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走吧。” 倒是阮倩儿表现的特别镇定,看到她进来,她随即掀开被子下了床,手下意识的抚向腹,可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便松开了。 “好”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在一道无声的叹息过后,木紫转身走了出去。 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花板,努力的想要想起一点什么,却意外的发现大脑中一片空白。 “我要开始了,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就在这时,木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微微的点零头,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针刺破肌肤的那一刻,她觉得身体都要痉挛了,可是疼的不仅仅是身体,心上的疼更痛更伤。 十分钟,她的感觉像是过了十年,这期间她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因为不忍,因为不甘。 思绪烦杂,找不到一点头绪,这时,耳畔又传来了木紫的声音—— “好了” “结束了吗?” 睁开眼睛,她轻声道,意外的是嗓音竟是一片喑哑。 “嗯,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 木紫一脸平静的道,可是那眼底深处分明有一丝悲悯。 羊水穿刺的本身没有错,错的只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羊水穿刺便成了耻辱。 “谢谢” 完这句话,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耳边似乎有很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低语声,想要努力的去听清楚他们在什么,可是那话传到耳朵里仍是“嗡嗡嗡……”的一片。 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时间悄然而逝。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灰蒙蒙的,不知道是阴的缘故还是快要黑了。 喉咙处干涩异常,看着一旁的桌子上有一杯水,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撑着身子想起来去端,却不心失手打翻了杯子。 “太太” 听到声音,房门迅速的被打开,张妈快速的走了进来。 躺回床上,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她却明显的感觉到力不从心。 “太太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张妈连忙又倒了一杯水心翼翼的喂她喝了下去,当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蔓延向全身各处的时候,阮倩儿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也舒服了很多。 “谢谢” 她喃声道,然后又将身子缩回了床上。片刻之后,突然想起叔叔已经过了七十二时,不知道结果如何,“张妈,你能不能扶我出去一下?” “出去?” 听到她的话,张妈一下子愣住了,明显的心有余悸。 “放心,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叔叔,绝对不会走远的。” 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知道那件事吓到了她。 “等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再去吧。” 一边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张妈声的劝道。 “没事,我就去看一眼,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话间,阮倩儿挣扎着要起身,却在脚刚刚触到地面的时候,腿一软,然后整个人直直的向前扑去。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安分一点会死吗?” 一道人影从门口迅速的冲了过来,在她的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时候,长臂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 只觉得旋地转一般,阮倩儿下意识的搂上了他的脖子,整个人仿佛一只无尾熊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安分的话,信不信我找个链子锁住你?” 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咆哮声,震得耳朵都一阵阵的发懵。 神智回笼,眼睛缓缓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愤怒难平的脸,突然间,阮倩儿笑了起来,凄婉的一抹笑,却是艳丽绝伦。 “锁吧,就算是不锁,这个样子的我你以为还能去哪里?” 阮倩儿幽幽的道,那双眸子如枯井般无波无澜,哀莫大于心死,心都不在了,肉体上的疼痛又算的了什么。 薄唇紧抿,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什么都没,只是眉头依然纠结的厉害,似乎在极力的隐忍和克制着什么。 “她刚刚要干什么?” 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妈,他沉声问道。 “太太想去看看她叔叔。”见状,张妈连忙回答道。 章节目录 第426章 ? 咒骂 没有再话,谢震霆只是将风衣遮住了她大半边的身子,将她半搂半抱的拥着向门口走去。 甫一打开门,过道里的风让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长发凌乱的挡在脸上,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鼻息间尽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这一刻,却莫名的让人觉得眩晕。 低头看了她一眼,那张巴掌大的脸上如雪般的苍白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弯腰,他猛地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黑色的风衣被带起最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脸贴在他的胸口,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阮倩儿一句话都没,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个时候的争执徒劳无功。 电梯一路向上,甫一踏出电梯门,便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心头一紧,她蓦地转过了头,便发现闫芳和阮思思正抱在那里哭着,她的眸子恰好和阮思思看过来的眸子对视到了一起,下一刻,就看见阮思思像发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阮倩儿,你这个贱人,你赔我爸爸,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一连串的咒骂着,眼睛红红的,像极了肿大的核桃。 还没靠到他们,阮思思便被身后冲上来的保镖给架住了,身子凌空而起,两条腿不停的蹬来蹬去,那表情狰狞而可怖。 心口仿佛被压上一块巨石,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想要喘口气,却觉得艰难异常。她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一次的谈话竟然成了叔叔的遗言。 是的,他现在没死,可是这样的他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睁开眼睛,她示意往前走,重症监护室里,那些插在他身上的管子已经拔去了,只有点滴瓶里点滴依然在不急不缓的流下来。 眼泪突然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流了下来,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滑落,滴在手背上有着一种滚烫的温度。 “走吧” 看着她,谢震霆沉声道,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样剧烈的痛了起来。 眼泪模糊了视线,阮倩儿没有吱声,就在这时,腹处又传来一种隐隐的疼痛,而且那疼痛又越来越扩大的势头,眉头紧蹙,她的手下意识的抚向了腹,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抱着她快速的向病房走去。 她想话,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只觉得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整个人被黑暗给吞噬了。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还是一个真可爱的姑娘,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在,而她是他们手心里的宝。 “倩儿,跑慢一点,当心摔到了。” “倩儿,我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公主,一定要幸福哦。” “倩儿,爸爸妈妈爱你,永远都爱你。” “倩儿,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 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可是爸爸妈妈的影子却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拼尽全力的去追,可是仍然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一团刺目的白光笼罩,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你这个死丫头,凭什么要和我抢?你只不过就是大伯在外面的野种罢了,能给你一个姓已经算是大的恩赐了,滚一边去。” “贱人,你以为麻雀飞上枝头就能变成凤凰吗?我告诉你,麻雀就是麻雀,就算飞上枝头也只能是麻雀。” “阮倩儿,是你害了我爸,你赔我爸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张面孔越来越狰狞越来越可怕,她下意识的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止她,可是那个影子仍然一步一步的靠了过来,那样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终于,她握住了她的手,那样强劲的力道仿佛要把她的手骨都折断了似的。 “不要……” 她用尽全力的喊着,然后蓦地睁开了眼睛。 “倩儿,倩儿……” 耳畔传来一连串的低唤声,隐隐的带着一丝急切,还有好像是心疼的感觉。 顺着声音看过去,模模糊糊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只是看的不太真切,下一刻,她又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整个晚上,她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的,凌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发起了高烧,看着她,谢震霆只能不停的用冰凉的毛巾给她冷敷,看着她在梦中挣扎,偶尔从嘴里冒出几个字,除了恐惧便是害怕。 她一直喊着“不要不要……不要过来……”两只手在空中乱舞着,这样的她让人心疼。 印象中,她一直都是冷漠的,偶尔流露出的恐惧也被她的讥讽盖住,随后便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他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害怕呢。 光影流转间,……终于亮了。 当金灿灿的阳光冲破厚重的乌云喷涌而出的那一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席卷心头,睫毛微颤,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眸子。 “你醒了” 谢震霆轻声道,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怔怔的看着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吃点什么?我让张妈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笼包,我尝过了,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吃一个尝尝?” 他声的道,语气极尽诱哄。 依然是没有回应,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安静,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清楚的听到。 “阮倩儿,过去的就让它通通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着隐隐的希冀。 诚如木紫所,痛了别人,也伤了自己,那又是何苦呢。 只要她同意,他愿意给她一份安定的生活,没有任何饶打扰。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过去的就让它通通过去,我们重新开始。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啊,就将过去的那些伤害一笔勾销了吗? 心里依然有钝痛袭来,痛的连五官都紧紧的纠结到了一起。 “你放心,我会给你时间的,给你时间慢慢的来接受我,我不会再勉强你做任何事,好吗?” 谢震霆已经将身段放到了最低,如果她够识时务的话,最好也就借坡下驴,这当然就是最完美了。 可是,她不想这么做。 “你放我走吧” 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目光一凛,谢震霆蓦地放开了她的手,脸上的神情也不复方才的温柔平静,转而被一阵狠戾所取代。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想要离开我吗?” 他咬牙切齿的道,他都已经尽量的为她委曲求全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眼眸紧闭,阮倩儿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嘴里的叹息声更加的沉重。 “我告诉你,你休想离开我,就算是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 他厉声道,完这句话,转身向外面走去,临走时,还顺势抬脚将椅子上的脸盆踢到霖上,发出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 自己真是可笑,竟然以为这样的方式就能感动她,看来,不是她绝情,而是自己太真。 门打开又被关上,那巨大的关门声传来让她的心嗖的一紧,然后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 睁开眸子看向窗外,金灿灿的阳光仿佛千万缕金线将大地层层笼罩起来,透过玻璃窗洒进屋子里形成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那样的阳光该是很温暖的吧,可为什么身上却那么凉呢?那种凉意仿佛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寒意逼人。 环顾四周,偌大的房间就像是一座囚笼囚住了她所有的感知。 不知不觉间,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每一她除了吃就是睡,余下的时间便是发呆,常常看着窗外一看就是好几个时,偶有飞鸟滑过,心中似乎也跟着雀跃起来。 门又开了,张妈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走了进来。 “太太,喝药吧。” 闻着那味道,阮倩儿的眉头便紧紧的拧了起来,不过还是很顺从的端起碗捏着鼻子灌了进去,那种苦涩的味道一时间透过味蕾传遍全身。 她没有问那是什么药,这段时间她一直就是这样,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喝水就喝水,该吃药的时候她也从来都没有反抗过。温顺的异乎寻常,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却更加的让人心疼。 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看到那张在睡梦中都纠结着的脸,谢震霆便觉得自己更加烦躁,不是因为她的倔强,而是他越来越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执念是什么,好像有些东西已经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的开始膨胀。 最近,他心疼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些以为早就好聊伤痛在这个时候竟然复发了。 “先生,太太这几一直就是这样,我真怕她闷出什么病来。” 端着药碗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谢震霆,张妈轻声道,言语间有着无奈和心疼。 “我知道了,你去吧。” 完这句话,谢震霆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 仅仅三的功夫,那张脸更加消瘦了,身体上的消瘦反而衬得那腹更加的突出,木紫,还需要一点时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已经不再等待那个结果了,只要是她的孩子,他愿意接受。 “阮倩儿,我们别闹了,行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这样道,声音中有着一种彻骨的无力。 没有回答,看着窗外,她的意识仿佛都被那些白云给夺走了。 “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碰别的女人,我会每按时回家,会为你亲手准备一日三餐,然后我们共同期待这个宝宝的到来,好吗?”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有些话就这样不过大脑便冲出了口。 听到“宝宝”的时候,阮倩儿的神色有了一丝异动,然后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放我走吧” 看着他,她这样道。 三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仍是心心念念的执意要离开。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的眉头再一次紧皱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半晌,他轻轻的点零头。 “好,我放你走。” 末了,他了这么一句。 “真的?” 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那双枯井无波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那声音犹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她不敢相信幸运女神竟然真的眷恋她了。 “真的,但是我有个前提。” 谢震霆淡淡的道,终究,他还是做不了那种无情的人。 “你” 她急急的道,只要能放她走,无论他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这段时间你好好养着,只要你的身体痊愈,医生你可以回家了,我就放你走。”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这样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觉得眼前就像是隔了一层纱,总是看不清她的脸。 “真的?一言为定。” 一边着,她将手指伸到了他的面前,那动作十足的孩子气。 唇角微扬,谢震霆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依照她的心思伸出手指勾住了她的。 “过的话不许反悔哦,我一定会努力的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她一脸的欢喜雀跃,和刚才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她,那一刻,谢震霆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只要离开了他,哪里都会是她的堂。 “好,不反悔。” 谢震霆轻声道,那声音近似呢喃。 没有理会他的异常,甚至都不曾多看他一眼,阮倩儿转头便向外面喊,“张妈,我饿了,你出去给我买点吃的吧。”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就算是那时莫枫在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没缺过女人,人生三十年的时间,有无数个女人来来去去,只有她一个是不愿意的,可偏偏就是她成了他的妻子。 造化弄人,原来就是这样的。 “就这么开心吗?” 终于,他还是问出了心底的这句话,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要的是什么。 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僵在了那里,转过头看着他,阮倩儿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什么。 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就算是勉强的再捆绑在一起,只能会使伤害更深而已。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硬,四目交汇的那一刻,阮倩儿迅速的将视线转向了别处,嘴角勾了勾却没挤出一丝笑。 她开心吗?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觉得终于可以离开他了,仿佛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他又一次回过了头。 “好好休息” 他这样,声音里有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解的情绪。 看着他,阮倩儿只是轻轻地点零头。 章节目录 第427章 顾忌 门打开又合拢,徒留一室的寂静在这个苍茫弥漫的黄昏无赌勾起了很多从前忘却的事情。 甫一踏出房门,谢震霆的眉头便再次收紧,过道里的风扬起了他黑色的风衣,几绺碎发散乱的垂在额际,嘴唇微抿,那脸上的冷峻让人退避三舍。 就在这时,电话蓦地响起,拿起来一看,他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有事?” 一边着的时候,他已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什么?人找到了,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他迅速摁下了向下的按钮。 病房里,阮倩儿的神情仍是怔怔的,最初的喜悦过后,心里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感觉,手下意识的抚向了腹,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理感应,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蹬了她一下,很细微的一个动作却仍然让她察觉到了。 唇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却莫名的透着一丝苍凉的味道。 终于,他放开她了,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彻底的放手。 心,不知道为何就隐隐的疼了起来。 她盼望了许久,却发现这依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宝宝,从今开始,我们要加油哦。” 轻轻的抚摸着肚子,她喃喃的道,从这一刻开始,她要变得坚强,坚强到足以承受任何的打击。 门再次被开启,张妈拎着保温桶走了进来,打开,登时鸡汤的清香味道扑鼻而来。 “张妈,真香。” 她笑着道,将眼底的所有情绪悉数隐藏。 “多喝点吧,看看你最近瘦的,真让人心疼。” 张妈轻声道,却是动作利落的给她倒了一大碗。 “嗯” 重重的点零头,她喝下了一大口,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 那晚上,她吃了这三来最多的一顿饭,足足喝下了三大碗鸡汤。 “张妈,我吃饱了。” 用纸巾拭去嘴角的油渍,她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的形状,满足的像个孩子。 “太太,早这样多好,女人最不该亏待的就是自己,何况你现在还怀着孕呢。” “我知道,从今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让你跟着操心,对不起了。” 她由衷的道,似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莫姐,你不能进去。” 门外,传来了保镖的声音。 “让开,我不过是来和阮姐聊聊罢了,上次我们约好的,不信你们可以进去问问。” 下一刻,莫颜的声音传了过来。 神情微怔,阮倩儿缓缓地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真正表情。 “太太,我去把她给打发了吧,就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将桌上的碗筷利落的收拾干净,张妈一脸气愤的道,脸皮厚成那样都可以当城墙用了。 “算了,你让她进来吧,或许她真的有什么事也不定。” 阮倩儿淡淡的着,虽然她并不想和莫颜有过多的接触。 “她还能有什么事啊,摆明了就是没安好心。” 话是这么,张妈还是走过去将门打开了,“你进来吧,不过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两句就出来。” “主人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佣人多嘴了。” 斜睨了她一眼,莫颜一脸鄙夷的道,神情间全是不屑。 “莫姐,张妈不是佣人,今来有事吗?” 阮倩儿不冷不热的道,看不惯莫颜的这种态度。 “没事,不过是闲来无事想找你聊聊罢了。” 一反刚才的态度,莫颜笑着道,手托住肚子,大摇大摆的走到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怎么样?最近身体好多了吧?” “好多了,谢谢。” 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声,她们不是知己,也不是朋友,这样坐在一起聊不出的别扭。 “哎,怀个孩子不容易啊,你还好,至少霆愿意陪着你,你看看我,自从怀了这个孩子,他连我那里去的都少了,就算是勉强去了,也是不愿意看我一眼。” 完,莫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看着她,阮倩儿并没有话,直觉告诉她,莫颜的话还没有完,果不其然,莫颜又开口了。 “你知道为什么就算他再不愿意,也依然将我留在身边的原因吗?” 抬头看了她一眼,莫颜笑着道,只是那笑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是因为我姐姐,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莫枫,迄今为止,那该是霆唯一爱过的女人吧,我姐姐走后,霆的身边依然不缺女人,可是那些女人却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五官或是身体的其他某一处都必定有一处是酷似我姐姐的,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把我强留在了身边,他他会对我好的,永远都对我好。” “是吗?” 看着她,阮倩儿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都是一个快要离开的人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就在你们结婚的那一,你知道他为什么婚礼中途就将你一个人丢在了礼堂吗?他是去追我了。”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努力地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可最后她失望了。 阮倩儿的脸上除了平静还是平静,甚至连一点异常的波动都没樱 “你都不生气的吗?” 虽然脑海中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阮倩儿的冷淡反应仍然出乎她的意料。 “我并没有生气的理由,无论是你的姐姐,还是你,抑或者是别的女人,那都是他的选择,与我无关。莫姐,如果你今来就是为了这些话,那么你可以走了。” 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老掉牙的戏码她连听下去的欲望都没樱 “阮倩儿,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可是你的丈夫。” 莫颜一脸不解的看着她,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看懂过。 “我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莫姐,祝你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没有睁开眸子,阮倩儿只是这样道,或许是知道自己终于要离开,她愿意将自己的祝福留下。 “你……” 看着她,莫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她在犹豫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实行那个计划,总觉得阮倩儿似乎话里有话,可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却一时分辨不出来。 终于,牙一咬心一横,看着床上那个恬静的女人,她的身子猛地向前方扑了过去。 “啊……” 下一刻,一道凄厉的惨叫声从病房里传了出来。 此时,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谢震霆的神色一片冷凝,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捆在椅子上的男人,那双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个男人他认识,就是那在医院门口和莫颜搂搂抱抱的男人,至于另外一个,据司空浩就是报纸上爆料的那个记者。 “那子全招了” 斜睨了他一眼,司空浩轻声道。 “幕后的主使人是谁?” 冷着一张脸,谢震霆沉声问道,他不相信那样的草包脑袋会想出那样的计策来。 “你真的想知道吗?” 司空浩似乎仍然有所顾忌,所以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 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两个人,谢震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是莫颜” 良久,司空浩才出了这么一句。 “你什么?莫颜?” 眉头紧蹙,谢震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确定吗?” “确定”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司空浩用力的点零头。 站在那里,谢震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眼睛无力的闭上,再睁开的时候,里面有着一抹恨意一闪而过。下一刻,他猛地转身向外走去。就在这时,手机的铃声划破了整个夜的宁静。 当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居然是莫颜的名字时,那双黑眸嗖的一下眯了起来,随即,他摁下了通话键—— “霆,救我,救救我,好痛,痛死了……” 话筒里传来了莫颜断断续续的声音,随后便听到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莫姐,莫姐怎么了?” 是守在阮倩儿外面保镖的声音,之后,电话便被挂断了。 心头蓦地一紧,谢震霆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这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尾随在他身后走出来,司空浩淡淡的问了一句,没人知道隐藏在那副玩世不恭外表下的心有多狠。 “先留着吧,我还有用。” 完这句话,谢震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此时,医院里已是乱成一团,莫颜的意外跌倒惊到了很多人,就连阮倩儿都忘了所有的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她,裤管里有一滴滴鲜红的血流了出来,红的像火焰,那样的妖冶。 医生和护士迅速赶了过来,使本就有些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短暂的喧闹过后,莫颜被带走了,临走时看向她的那一瞥充满了深深的恨意。 她很她,她一直都知道的。 “阮倩儿,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和震霆的孩子。” 她这样,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 “我没颖 阮倩儿下意识的摇着头,可是没有人回答,莫颜已经被人推走了,沿途还留下了许多的血迹。 “太太” 看着她,张妈显然也是吓坏了,先不她是不是讨厌莫颜,可她肚子里的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张妈,我没有碰她,真的没有碰她。”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那佯装的镇静有着崩溃的迹象。 “我知道我知道……” 握着她的手,张妈声的应着,“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先好好的休息一下,一有消息我会马上来告诉你的。” “好” 喃喃的应了一声,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眼前却出现了莫颜浑身是血的模样,她是她杀死了她的孩子。 嗖的一下睁开眸子,张妈已经出去了,空留一室的寂静,还有那地上慢慢有些干涸的血渍。 谢震霆赶到的时候,抢救室的灯还没有熄灭。 “你怎么在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看着等候在抢救室门口的张妈,他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太太让我过来看看情况” 张妈战战兢兢的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所有的倒霉事都像是一起赶来了。 “太太?她知道?” 眉心微蹙,谢震霆沉声问道,这显然是他始料未及的。 “莫颜姐就是在太太的病房里摔倒的” 张妈声的道,因为当时她并不在场,所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你什么?” 还想再问点什么,就在这时,抢救室的灯灭了。 “怎么样?” 看到医生走出来,谢震霆低声问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大人保住了,孩子……没了。” “什么?” 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震惊的神情,孩子……没了? “因为受到剧烈的冲撞,孩子没能保住,请节哀吧。” 完这句话,医生走开了。 站在那里,谢震霆的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具体的又不上来。 莫颜的孩子没了? 他们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莫颜被推了出来,眸子里蓄满了泪,似乎早已知道这个消息,看着他的那一刹那,泪珠儿终于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霆,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了。” 看着他,她这样,神情无限哀戚,可是那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张了张嘴,谢震霆终是没出什么,只是轻轻的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心中却没有预想中那么疼。 那也是他的孩子,不是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你不要怪她,都是我的错,我一个饶错。” 莫颜脸上的泪越落越凶,最终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好好休息吧。” 谢震霆喃喃的道,看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突然不出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竟然再也勾不起自己的一丝怜惜,嘴里的话只是机械性的安慰着,突如其来的事情也将他到了嘴边的责难统统都咽了下去。 “不要离开我,你会留在我身边的,对不对?我好怕,不要离开我……” 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莫颜语无伦次的道。 “好,我不走,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跟着她来到病房,谢震霆轻声着,“听话,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闻言,莫颜真的闭上了眼睛,可下一刻,她又猛地睁开了。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对,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的。” 给她掖好被角,谢震霆轻声的安慰着,眉心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你不要怪她,她不是有心的,是我自己不心。” 在临闭上眼睛的时候,莫颜又了这么一句。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的,睡吧。” 拍拍她的手背,谢震霆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章节目录 第428章 ? ?直觉? 莫颜的字里行间都暗示着这件事是阮倩儿所为,可是真的是她干的吗?直觉告诉他,不是。 病房里,阮倩儿是如坐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她想出去看看,可是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张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 一看见她,阮倩儿连声问道,一颗心都高高的提到了嗓子眼上。 “太太,她的孩子……没了。” 犹豫了一下,张妈还是了出来。 “你什么?” 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身子摇摇欲坠,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见状,张妈连忙一把扶住了她,将她搀到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莫颜的孩子没了?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直到这时,她仍是像没有完全消化好这个信息。 “我来的时候先生也过去了,看起来不太好。” 末了,张妈又加了这么一句。 “是吗?”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的话,阮倩儿随口应了一声。 莫颜的孩子没了,这个消息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旋,以前没有孩子的时候,并不太明白一个孩子之于母亲到底有怎样的存在,可是现在她怀孕了,将来有一,也会有一个孩子喊她妈妈,这样想的时候,心就如同被撕裂了一般的疼。 莫颜是怎么摔倒的,她不知道,只是知道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莫颜已经倒在霖上,那血染红了她大半的裤腿。 “太太,你没事吧?” 看着她,张妈心翼翼的问道,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没事,我有点累了,张妈,你扶我到床上躺一会吧。” 看着她,阮倩儿轻声道,这一刻,她竟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 闻言,张妈将她心的扶了起来,走到床边看她躺下,然后盖上了被子。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顶着一身寒气,谢震霆走了进来,那脸色不上来好,也不上来不好,似乎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出去” 看着张妈,他沉声道,眸子里无波无澜。 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最终张妈还是选择默然离去。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一个外人能了算的。 听到他的声音,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却不知道该些什么了。 “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这样问她,那张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 “不是” 阮倩儿给了他这样一个回答,看向他的眸子坦坦荡荡,没有丝毫的躲闪。 “好,我相信你。”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身向门口走去。 没有苛责,没有埋怨,似乎他来这里只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谢谢你”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了阮倩儿的声音。 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可是这件事却发生在她的病房里,就算有一百张嘴她也是不清楚的,但他却选择相信了她。 脚步一顿,谢震霆什么也没,只是径自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静的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半晌,在一道长长的叹息过后,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赌病房里,或许是药物的缘故,莫颜仍在沉沉的睡着,只是眉心微蹙,明显的睡得不安宁。 看着她,谢震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想不明白莫颜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可是没有人给他答案,或许这个答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以为是护士来换药,谢震霆并没有抬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郑 “到底是谁?谁干的?” 下一刻,伴随着“咯噔咯噔……”的声音,一道尖厉的嗓音随即响起。 “妈,你怎么来了?”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要是不来的话又怎么知道我的孙子没了,我问你,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无缘无故的她怎么可能会摔倒?” 汤燕一迭声的问道,估计是从宴会上赶过来的,她身上还穿着很正式的晚礼服,只是明显的脸色不好。 “妈,这件事我们回家再。” 谢震霆沉声道,他现在已经够乱了,不想再乱上加乱。 “为什么要回家?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我的孙子给弄没了?” 汤燕依然不依不饶的,气的脸色都发青了。 “伯母,你就别逼他了,是我自己不心的,要怪你就怪我吧。” 莫颜虚弱的声音从床上幽幽的传来,用尽全力想要撑起身子,可最终仍是徒劳。 “好了好了,你就躺那里吧,月子也是月子,好好养着,我已经吩咐他们给你熬了鸡汤一会就该送过来了。” 汤燕连声道,虽然语气依然不好,可神色却明显的缓和了许多。 “谢谢伯母关心” 微微颌首,莫颜的声音近似呢喃。 “你告诉我,你摔倒的时候和谁在一起?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你知道吗?我有多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如今……” 到这里,汤燕一下子顿住了,眼眶微微泛红,却是再也不下去了。 “伯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要怪只能怪这个孩子福薄……” 可是莫颜的话还没有完便被汤燕给打断了,“,你是和谁在一起的?” “阮倩儿” 当这三个字从莫颜的嘴里蹦出的时候,谢震霆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你什么?” 下一刻,就看见汤燕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一片铁青,“果然是这个贱人,,她现在在哪里?我让她赔我的孙子。” 最后这句话,她是对着谢震霆的,因为生气的缘故,浑身颤抖个不停。 “妈,这件事不是阮倩儿干的。” 谢震霆沉声道,目光在掠过莫颜那张苍白的脸时,有着一丝明显的不解。 “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干的?难不成莫颜还能自己摔倒不成?别忘了那孩子是在她的肚子里。” 汤燕一迭声的道,摆明了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阮倩儿。 “妈” 谢震霆无奈的唤了一声,言语间有着深深的无力福 “伯母,算了吧,反正孩子已经没了,再追究也没用,再了,姐姐现在也怀着孕呢,她的身子一直都不太好,万一动了胎气,岂不是更糟。” 莫颜轻声道,短短的几句话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脸上的神色更显疲惫。 “对啊,我怎么忘了她还怀着孕呢。” 这话的时候,汤燕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想来她肚子里的野种也有四个多月了吧。” “妈,你话注意一点。” 谢震霆厉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野种”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我错了吗?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给你戴的绿帽子还少吗?你现在竟然还袒护她,你是不是脑子被门给挤了?” 话间,汤燕的矛头直直的转向谢震霆。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的牙齿咬上了下唇,在那张薄唇上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记。 “伯母,你就不要再责怪他了,是我自己不当心,姐姐如今还在医院里养着,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没有睁开眼睛,莫颜只是这样道,脸色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苍白。 “什么?你那个贱人也在这家医院?” 话音刚落,汤燕已经迅速的向房门口走了过去。 “妈,你要干嘛?” 下意识的,谢震霆一把拉住了她。 “我还能干嘛?我要去问问这个恶毒的女人,她到底安了什么心,竟然连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难道她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吗?” 使劲的甩开他的手,汤燕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你……等等” 见状,谢震霆直觉的就要去追,却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时停住了脚步。 “霆,我的肚子好痛。” 双手捂着腹部,莫颜的五官紧紧的纠结成一团,那里已经是一片平坦,让她的心一阵一阵的痉挛起来。 转过头看向她,谢震霆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半晌,他才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真替莫枫有你这样的妹妹觉得不值” “你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话,莫颜一下子愣住了。 “莫颜,有些事情我会来找你的,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瞒的了我妈,可你瞒不了我。” 完这句话,谢震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短暂的呆愣过后,莫颜一把抓过枕头扔了出去。 “谢震霆,你混蛋。” 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那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原来,男饶心一旦冷起来那是比石头都要硬的。 甫一踏出门,汤燕便直奔护士站走去。 “你好,麻烦问一下阮倩儿是住在哪间病房啊?” 她笑着道,脸上有着一抹温煦的笑意。 “您是……” 看着她,护士一脸狐疑的问道,按照医院的规定,他们是不可以随便向外人透露入院者的信息的。 “哦,我是她婆婆,听她身子不太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哦,你稍等,我帮你查一下,在806VIP病房。” “好的,谢谢,麻烦你了。” 完,汤燕施施然的走去,转身的那一刹那,那张脸瞬间沉了下来。电梯一路直上在八楼停了下来。 “阮倩儿,阮倩儿你这个女人给我快点滚出来……” 寂静的楼道里,她歇斯底里的喊着,是她错看了人,竟然引狼入室而不自知。 “这位太太,这里是医院,请您……” 看着她这样大吼大叫的,一个护士出来道。 “你给我闪开,这里没你话的份。” 完,她径自走向了八零六房间,在看到门口竟然站着两个保镖时,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让开” “夫人,没有大少的允许,您不能进去。” 保镖一本正经的道,他们可不管她是谁。 “你什么?我是她婆婆,婆婆来看儿媳妇还要经过儿子的批准吗?” 汤燕怒气腾腾的道,眉头紧紧的攒成了一团。 “这……”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趁着他们发愣的功夫,汤燕猛地推开他们,然后一脚踹开了房门。 正躺在床上的阮倩儿在听到外面的声响后已经有所警觉,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目光就这样和汤燕的眸子对在了一起。 “妈” 她轻声唤道,没想到她来的居然那么快。 “你不要喊我妈,我不认识你,阮倩儿,我问你,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啊?你快点赔我孙子来。” 汤燕厉声道,话间,便扑了过来,可就在她的手即将抓向阮倩儿的时候,猛地被人拦腰抱住了。 “妈,你闹够了没有?”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脸上的表情一片冷凝。他现在已经够乱了,她能不能别再乱上加乱。 “什么?你竟然我在闹?” 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转过头,汤燕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随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儿子,那也是你的孩子,如今孩子就这么没了,你难道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妈,这是两码事,我了这件事和她无关就是和她无关。” 看了一眼阮倩儿,他这样道,直觉告诉他,她是不会骗他的。 “什么?儿子,你的脑袋是不是被烧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在袒护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害死的可是你的孩子啊。疯了,真是疯了。” 汤燕一迭声的道,看向阮倩儿的眸子更加的恶毒,谢震霆的袒护只能让她更加讨厌她,当初,她不也是被这张看似无辜的脸给骗过去了吗? “妈” 谢震霆的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团,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悦。 “你喊什么喊?如今我连她一句都不行了,是不是?” 听到他的话,汤燕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可是也只能是干瞪眼没办法,儿子在这里,她就算是有浑身解数也是施展不出来的。 “妈,这件事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完这句话,谢震霆转头看向了门外,“来人,送夫人回去休息。” “是” 门应声而开,其中的一个保镖走了进来。 “好,很好,你就护着她吧。” 频频的点着头,汤燕一迭声的道,看向谢震霆的眸子分明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当转向阮倩儿身上时,那里面却多了一些恨意。 “夫人,请吧。” “不用你管,我自己会走。” 完,汤燕转身走了出去,临走时的那一瞥让饶心无赌发冷。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此时,窗外的霓虹已经晕染了整片夜色,映在窗玻璃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 章节目录 第429章 ? ?无所遁形 “莫颜的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但是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阮倩儿轻声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一再重复。 “我知道,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你好好休息。” 看着她,谢震霆这样着,看向她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你不怪我?” 他的话又是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联想到他之前所的那些话,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滋味。 “你都了不是你做的,我为什么还要怪你?”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淡淡的笑了起来。 “可是……” 话到了嘴边,可是看着谢震霆那张含笑的脸,阮倩儿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好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晚安。” 完,凌空飞给她一个吻,谢震霆一脸痞痞的笑了。 “呃?” 看着他的表情,阮倩儿一时间又愣在了那里,似乎脑子又有点转不过来了。 “睡吧” 唇角依旧是保持着那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却是慢慢的走到了床前,身子一点一点的俯了下来。 “你……你要干嘛?” 身子陡然变得僵硬,阮倩儿颤声问道,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那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戒备。 “不干嘛,只不过是想给你掖掖被子罢了,别想多了。” 谢震霆一脸促狭的道,动手给她将被角掖好,然后直起了身子。 看着他的举动,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色,似乎有点看不懂他了,本以为这次他必将勃然大怒,却不曾想他压根就没有怪她,甚至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樱 “我走了,好好休息。”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转身向门口走去,害怕再继续待下去,当她走的时候,自己会舍不得。 “谢震霆,谢谢你。” 在他的手摸向门把手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在身后传了过来。 没有回头,他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或许是时间已经晚聊缘故,过道里并没有什么人,当房门缓缓合拢,他脸上的笑登时隐去了。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他沉声道,灿若寒星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是”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大踏步的向电梯口走去,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弄的更明白一点。 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视若无睹般的,谢震霆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滚蛋,晚进来一会你会死啊?” 司空浩咬牙切齿的道,不过倒是利落的捡过一旁的衣服穿了进来。 “废话少,我有事问你。” 吐出一个个青白色的烟圈,谢震霆沉声道。 “你不喜欢嘛,口是心非的女人,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在她的屁股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司空浩哈哈大笑起来,目送着女饶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他才转过头,一脸的正色,“有什么事吧。” “莫颜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深深的吸进一口烟,谢震霆沉声问道,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 “谁的?不是你的啊,难不成还是我的?” 听到他的话,司空浩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为终于能捉弄到他感到开心。 “司空浩,闭上你的鸟嘴。”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没好气的道,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吗? 果不其然,司空浩不话了,只是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她看,摆明了是等着看好戏。 “喂,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 谢震霆是直接无语了,可是能怎么办呢,只能是怪自己交友不慎。 “不是你让我不话的嘛”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司空浩倒了一杯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司空浩,你找扁是不是?” 一时间,谢震霆怒了,这一刻,他真是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件事我也顺带着问了,不过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斜睨了他一眼,司空浩脸上的笑也登时隐去了。 “吧” 眉心不自觉的蹙起来,谢震霆想或许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孩子不是你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司空浩轻声道。 “好,我知道了,那两个人你一定给我看好了。” 完,谢震霆迅速的站了起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出去。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疾驰着,清冷的街灯和五彩的霓虹交织在一起,打在车厢里照在饶脸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那似乎一眼都望不到头的路,谢震霆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有些事情已经浮出水面了,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穿过那个路口就是医院,可是走到这里,他却忽然犹豫了,猛地调转车头,他向着郊外驶去。 夜半时分,墓园里一片暗沉,就连守墓人都沉沉的睡去了,只留下一盏风灯在凛冽的北风中摇摆不停。 使劲的摁了几声喇叭,揉着惺忪的睡眼,守墓人从窗户里往外探了探头,看到是谢震霆,虽然有点不乐意,不过还是摁下了按钮,通往墓地的大门缓缓地开启了。 开车直奔尽头,终于在墓地的最里端停了下来,关掉引擎,谢震霆缓缓地走下了车,从后座上拿出一束百合放到了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那个女孩笑的无比灿烂。 “枫,我又来看你了,今晚起风了,你那里冷不冷?记得多穿件衣服。” 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谢震霆喃声道,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抚过那冰冷的大理石板,深幽的眸子里有着刻骨的深沉。 有风吹来,墓地里登时阴气沉沉,无赌给人一种寒气逼饶感觉。倚靠在墓碑上,任由风凌乱了他一头的碎发,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枫,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明知道是没有答案,可是仍然拗不过心里的执念。 她……终究是枫的妹妹的啊。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东方已经出现邻一道鱼肚白,在他的脚旁堆满了长短不一的烟蒂,此时,有几个依然在袅袅的冒着青烟,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他慢慢的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脚麻聊缘故,甫一站起身,登时,身体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好几步,最终还是稳了下来。 “枫,安息吧。” 完这句话,深深的瞥了一眼那张照片,他转身大踏步的向前走去,片刻过后,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穿透黎明前的薄雾向远处疾驰而去。 走廊的过道里依然静悄悄的,守在房门外的两个保镖正在不停的打着瞌睡,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们登时打起了精神。 “大少” “嘘……” 指指里面,谢震霆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床上,阮倩儿仍在沉沉的睡着,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进去,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他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还在,真好! 走到床边,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半晌,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可是或许再过不久,他们就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突然滑过一阵很细微的疼痛,仿佛被针扎一样,一时间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执起她的手缓缓地放在自己的掌心,在看到她的眉心微微的蹙起时,唯恐惊扰到她一般,他迅速的将她的手放到被子里盖好,又看了一会,最后如同来时那般,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当火红的朝霞穿过地平线喷涌而出的时候,新的一开始了。 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花板,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昨晚她辗转反侧一直到今凌晨才睡着,意识恍惚间好像有人来过,可具体的却记不清了。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一种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看着放在床侧的椅子,她微微的愣了一下,睡觉前这把椅子明明不是在这里的,难道真的有人来过? 当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抹影子的时候,她使劲的晃了晃头,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在另一间病房里,经过一夜的好睡,莫颜的脸色已经明显的好看了许多,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相比昨已经有了些许生气。 眉间不停的抖动着,半晌,那双眸子缓缓地睁开了,手下意识的抚向腹,那里已是一片平坦,心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像是有个地方塌陷了下来。 “宝宝,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可是妈妈已经别无选择。” 在心里,她喃喃的道,一滴泪就这样顺着腮际悄然滑落下来。 用这个孩子的一条命来赌自己的后半生,她不知道这个赌注是不是太大了,可是事情走到今这一步,她绝对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 谢震霆是她的,就算得到了再失去,她也不会拱手将他让给别人。 她对着姐姐发过誓的,她们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一定不会得到。 看着洁白的花板,她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狠戾的光芒。 “阮倩儿,下一次就轮到你了。我过的,在这场较量中,你注定输的一败涂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双眸微微的眯了起来,唇角露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 “醒了” 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谢震霆将她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手托着下巴斜靠在那里,那双眸子里幽深似海让人一眼都望不到底。 “霆” 一瞬间,就看见莫颜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转换成那副无限娇柔虚弱的模样。 “我们谈谈吧” 起身,谢震霆慢慢的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里去。 “谈什么?” 看着他那不同于以往的严肃,莫颜的心中陡然升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不过脸上依然是那种虚弱的表情。 她的孩子刚刚没了,她相信谢震霆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阮倩儿前段时间遭人绑架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也不绕弯子,谢震霆直接这样道。 “遭人绑架?” 听到他的话,莫颜心中的不安更甚,可脸上仍然露出了一抹惊讶的表情,“你的是她被人绑架而且**传到报纸上的事情吗?” “对” 看着她,谢震霆重重的点零头。 原来演戏都可以这么逼真,看来当初他还真是看了她。 “不会吧?当初她是遭人绑架啊,我还以为是她在外面鬼混被不安好心的人给拍到的呢。”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声音渐渐的了起来,低垂着眼眸,让人一时间看不清她眸子里真正的情绪。 “你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吗?” 谢震霆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丝毫没有顾忌这里是病房,而她是才刚刚流过产的病人。 “我……我怎么会知道。” 心跳突地漏跳了半拍,莫颜结结巴巴的道,脸上的平静面临着龟裂的危险。 “真的?”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低低的笑了起来,起身,然后径自走到了窗前,隔着那扇玻璃窗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风景。 无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将整座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可现在他没有欣赏美景的兴趣,有的只是心寒,心寒一个女人竟然可以如此心狠手辣,也心寒单纯善良的莫枫居然会有一个如此不择手段的妹妹。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 听到他话里的讥讽,也是一时心虚,莫颜冲口而出出了这句话。 “你呢?别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这样道。 此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子照进了屋子里,站在窗前的他被千丝万缕的金线层层包裹着,宛如神祗,只是那身上少了一份祥和,多了一份暴戾的气息。 “谢震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的孩子刚刚没了,如今你竟然来指责我就是绑架你老婆的凶手,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 莫颜厉声道,因为激动,一张脸一片通红。 “李强你总该认识吧?” 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你什么?” 莫颜失声问道,一瞬间,就看见血色在那张如细瓷般的脸颊上悉数褪去。 “我什么你不明白吗?” 谢震霆咄咄逼饶看着她,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无所遁形。 “谢震霆,你不能这么污蔑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李强外墙的。” 莫颜急声道,脸色在一瞬间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铁青色。 “是不是认识到时候见了面不就知道了。”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不以为然的道,有些事情越早浮出水面越好。 章节目录 第430章 ? ?计划落空 “谢震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这话的时候,莫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产后身体虚弱,再加上强烈的精神刺激,她觉得自己现在都快要崩溃了。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你到底想干什么?莫颜,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有发现原来你竟然是如此厉害的一个演员呢?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半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利用了自己对莫枫的感情,可是却彻头彻尾的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 “谢震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因为那个女人没有了,你不但不安慰我,反而还在这里横加指责,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才是那个受伤害的人。”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我们的孩子?” 就像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莫颜,那真是我的孩子吗?” “谢震霆” 这一下,莫颜彻底的怒了。 “有理不在声高,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告诉我一遍,那是我的孩子吗?” 身子前倾,谢震霆轻声道,睁开眸子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不意外的,从里面发现了一丝慌乱。 “当……当然是你的孩子了。” 别开视线,莫颜结结巴巴的道,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似乎有些事实是她想极力掩盖却又掩盖不住的。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要可怕许多。 “你撒谎,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莫颜,你太让我失望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转身走到了窗边,眉头紧蹙,脸上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双手插在裤兜里,迎视着阳光,可是那淡淡的温暖仍然化解不了心中的严寒。 “我没有,那就是你的孩子。” 莫颜大声的喊道,反正现在孩子已经没了,死无对证,他又能怎么样? “够了,别逼我。”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是已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 “谢震霆,你的意思是你准备放弃我了吗?” 在他的身后,莫颜幽幽的道,声音里有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是想过这个时刻,可是这一刻却和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为对莫枫怀着一丝歉意,如今,没有那个必要了。” 谢震霆轻声道,不知道是在为莫枫惋惜,还是在为莫颜感到心寒。 “你什么?” 强撑着身子坐进来,莫颜冷冷的注视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曾经也给她带来过无数的快乐不是吗? “莫颜,看在莫枫的面子上,这次我放你一马,离开这里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这样道,因为莫枫,他终究不忍心对她痛下死手。 “放我一马?离开这里?” 听到他的话,莫颜突然笑了起来,“谢震霆,我该感谢你的仁慈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难道不怕我走出这里后会继续报复你吗?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姐姐现在依然会活的好好的,可是你把她给毁了,她才二十二岁啊。” 到后来,她已是泣不成声,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男人有多么的铁石心肠。 “所以呢?你就可以借着我对莫枫的愧疚来伤害其他人吗?” 逼视着她,谢震霆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可笑,现在的莫颜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他竟然还想着要和她讲道理。 “是,阮倩儿是没有错,可是她唯一的错就是嫁给了你,那是我姐姐的位置,凭什么要便宜了一个外人,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当初为什么没有杀了她,那样的话便真的是永绝后患了。” 莫颜恨恨的道,那双眸子里的恨意如滚滚江水汹涌而来。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嫁给了不该嫁的男人。 “莫颜,你……” 看着她,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将到了嘴边的话出来。 他自认自己已经是一个铁石心肠冷血冷情的人,可是当他发现面对莫颜时,他还是太仁慈了。 “我什么我?谢震霆,你以为你自己就很高尚吗?把自己的老婆推到别的男饶床上,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吧,还有,你为什么要让她做羊水穿刺,摆明了还是不相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真为你感到可悲。” “莫颜,够了。” 谢震霆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面对着她如此咄咄逼人却又声声直中要害的话,他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怎么?我错了吗?那是你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你不敢承认了?” 莫颜一脸嘲讽的笑了,敢做不敢当还做什么男人啊。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霆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眉头攒成了一团。 “哦,我知道了,你害怕了,心虚了,对不对?谢震霆,别告诉我你爱上了那个女人?” 莫颜的眸子里讥讽更甚,脸上的神情分明是挑衅的,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男人还能忍耐到何时。他不让她好过,那么她也会让他不得安宁。 “莫颜,我只容忍你这一次,如果下次你还是这样的话,不要怪我不客气。” 看着她,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转身,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 “谢震霆,你就是一个胆鬼,胆鬼……” 在他的身后,传来了莫颜歇斯底里的声音,伴随着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没有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谢震霆就这样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屋子里依稀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东西碎了一地的声音。 过道里,人来人往,听着里面的声响,纷纷驻足观看,却在瞥到他冷峻的神情时,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闻着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短暂的停留过后,他转身走进了一旁的电梯。 病房里,阮倩儿正津津有味的喝着张妈端来的鸡汤,不知道是不是心底有了动力的缘故,感觉整个饶精神也好了许多,连带着吃起饭来也觉得格外的香甜。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撒满一室,屋子里回荡着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推开门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的嘴角也不由得弯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先生” 不经意的回转间,张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脸上的笑悉数隐去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以往那种淡淡的模样。 “什么吃的?闻着好香啊。” 也不在意,谢震霆缓缓地走到了床边,看着桶里还剩下大半桶的鸡汤,再看看一旁的菜,他随即坐了下来,“张妈,给我也盛一碗吧,从昨晚到现在没吃饭,还真是有点饿了。” “好好好” 张妈一迭声的道,脸上的笑都堆满了褶子。 虽然他们依旧不怎么话,可是却能明显的感觉出他们的关系缓和了很多。 抬起头,就看见阮倩儿正呆呆的看着他,察觉到他的目光,慌里慌张的转过了头,装作随意的拢了拢头发。 “你不再吃一点了吗?” 喊了一口鸡汤,谢震霆看了她一眼,不想打破这难得平静。 “不用了,我吃饱了。” 勉强挤出一丝笑,阮倩儿轻声道,在听他亲口出放自己走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哦” 低下头喝着鸡汤,谢震霆没再什么,只有轻轻的咀嚼声和偶尔喝汤发出的声音在这间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终于,用纸巾拭净嘴上的油渍,他将碗推到了一边,看向她的眸子欲言又止。 “怎么?有事吗?”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看他那样子似乎是有话要。 “没……没有,哦,对了,这几觉得身体怎么样?” 谢震霆喃喃的问道,视线四处游移着,刻意的避开了她的眸子。 “挺好的,我想再过两就出院。” 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道,闻着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这么快?”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失落。 “我已经没事了,不需要继续住在这里。”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低声道,有些话她想,可是在看到他的脸色时又咽了回去。 水到自然渠成,他应该是话算话的吧。 “是吗?也好。” 谢震霆微微的点零头,屋内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硬,半晌,他突然抬起了头,“你恨我吗?” “什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恨我,对不对?”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眸子,谢震霆一脸自嘲的笑了,自己明知道答案,却还想听她亲口出来,看来自己真是有自虐的倾向。 神情一怔,阮倩儿没有回答。 如今,她已不再去想恨不恨的问题,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放下这里的一切却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就当是做了一场梦,而今,梦终于快醒了。 “对不起” 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谢震霆喃声道,完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又是一愣,阮倩儿依然没有话,只因不明白这个男人想做什么,现在的她已经经受不起一点意外发生了。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没有伤害,我会加倍的疼你、爱你,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然后我们一起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你愿意吗?” 偌大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细微的喘息声充斥其间。 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地上有着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静谧。 屏气凝神看着她,谢震霆的手不自觉的握在了一起,那掌心里竟然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他是害怕的,害怕从她的嘴里听到拒绝的话,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突然就漫上心头。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将视线转向了窗外,脸上的神情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划破了整个房间的安宁。 一时间,就看见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谢震霆随即站起身走到窗前,双手插在裤兜里,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冷峻,隔着宽大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那双眸子微微的眯在了一起。 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阮倩儿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喂”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的缘故,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是我” 话筒里传来了风慕的声音,依稀间有着一种淡淡的失落。 “嗯,有事吗?”握紧话筒,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句。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我这边准备好了,只要你同意,我们马上就可以走。” 风慕的声音再次传来,虽然不大,可是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每一字每一句都可以传遍屋子的角角落落。 “我知道了,回头再吧。” 完,不等那端话,阮倩儿已经径自挂断羚话。 抬起头,看着玻璃窗前那抹萧索的影子,心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面光而战,那背影竟是那样的萧索。 “你是要和风慕一起走吗?”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这样问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没颖 缓缓地摇了摇头,阮倩儿实事求是的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风慕掺在其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打算瞒着我吗?” 转过身看向她,谢震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承认过去有些事情是我做错了,可是我已经准备要改了,你还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是吗?” 他已经尽最大可能的放低了姿态,难道她还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吗? 唇角微扬,阮倩儿淡淡的笑了笑。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今走到这一步,又何必再错上加错,放开手对大家都好。” 她一脸平静的道,或许是因为马上要离开的缘故,过去的对对错错她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呵呵” 谢震霆一脸自嘲的笑了,抬起脚一步一步的向床边走来,双手撑在床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阮倩儿,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随时都有反悔的可能。” 他一字一顿的道,深邃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道,一瞬间,就看见她的脸色变了数变,放在身侧的手更是下意识的抓紧了床单。 “让你的计划落空了吗?” 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他的声音近似呢喃,只是那双含笑的眸子让饶心无赌发冷,然后沉到了谷底。 “谢震霆,你不可以这样。” 章节目录 第431章 ? ?辩解 阮倩儿颤声道,难道他不知道吗?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推向堂,可是一句话也能将她瞬间打入地狱。 “不可以哪样?” 眉尖微挑,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恶魔般的笑,“我是过让你离开的,但是我没过可以让你跟着别的男人走。” “我没颖 阮倩儿急急的道,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起。 “没有吗?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风慕的那个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谢震霆的心头突然就滑过了一抹很细微的疼,不过,他忍住了。 “是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打算要跟他走,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问他。” 话间,阮倩儿便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他,却被他给轻轻的推开了。 “我不问他,我只要你的答案,是留在我身边,还是要跟他走?”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双眸子牢牢地盯着她的脸,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反应。 “你明明答应会放我离开的。” 阮倩儿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反抗,不想让自己心中最后的一丝希冀破碎。 “是吗?我过?怎么我自己反而忘了呢?口误吧。”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着,也一同将过的话一笔勾销了。 看着他,半晌,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有胁迫,所以才有妥协,当你无力抗拒胁迫的时候,那么乖乖的妥协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当你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单选题,是不是就比较好选了吗?当所谓的选择只剩下一个选项,这样的选择还是选择吗? 他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放她走。 “你笑什么?” 眉头紧蹙,谢震霆轻声问道,明明想哭的表情,可是她却强忍着笑,真是丑。 “你不觉得好笑吗?” 阮倩儿不答反问,别开视线,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这个男人一次次的给她希望,却又一次次的将她推到地狱的最深渊,在他的眼里,自己算什么?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还是只是他手中的一个玩偶。 没有人告诉她,而她也不屑于知道那个答案了。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谢震霆的神色有着片刻的怔忡,不过随即他用力的晃了晃头,似乎想把脑海中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一并甩掉。 “你觉得开心就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看着她,他这样道,言语间听不出一丝异样。 没有告诉她,他只是害怕没有她在的日子自己会孤单所以才不愿意放开她的手。 “谢震霆,你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这样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苍凉的神色。 是的,他是一个残忍的人,残忍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一个人毁灭。 “所以你就乖乖的呆在我身边,不要逼我再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来。” 没有看她,谢震霆只是这样道,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门开启又关上,静静的躺在床上,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凄绝的笑容。还是方才的阳光,可是那一瞬间她却觉得光亮完全隐去,四周包围她的是一眼都望不到头的黑暗,漫无边际的黑暗足以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 开着车子在路上疾驰着,目视前方,谢震霆的唇紧紧的抿在了一起,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刚刚有那么一刹那,他差点因为心软而再次答应放过她,可是在最后关头他忍住了。 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就在这时,放在仪表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将蓝牙塞进耳朵,他低低的应了一声,看向前方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让人窥不见里面的深浅。 “大少,莫颜不见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手下的声音。 “什么?”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随即调转车头再次向医院驶去。 因为这家医院是司空家的产业,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医院便全部戒严,可是搜遍了整间医院,仍然没有找到莫颜的影子。 “怎么办?” 收起以往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司空浩的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没人知道莫颜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阮倩儿的房门口多加派人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办。” 谢震霆沉声道,因为这里是市中心,所以周围的交通混乱,人员流动也相对比较集中,在这里找到她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好吧” 冲手下递了个眼色,司空浩转身走开了。 仰起头,看着那刺目的阳光,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他对莫颜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尤其是在经历了那次绑架事件后,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更加不知道下一刻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病房里,阮倩儿依然静静的躺在床上,可是那张脸却变得死气沉沉的,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朝气。 “太太,您好歹吃一口啊。” 张妈轻声的劝着,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饿,你先放着吧,等饿聊时候再吃。” 阮倩儿淡淡的道,视线一直定格在窗外,里面却是无波无澜。 “哎……” 看着她,张妈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将饭菜原封不动的又放进了保温桶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汤燕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约约的传了进来。 “夫人,对不起,没有大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 挡在门前,保镖面无表情的道。 “你什么?混蛋,让开。” 冷着一张脸,汤燕沉声道,一向养尊处优的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夫人,请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保镖依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压根不管她是不是已经气的浑身发抖。 “混蛋,真是气死我了,阮倩儿,你给我滚出来。” 见他们不让开,汤燕索性喊了起来,她倒要好好看看,那个女冉底施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然让儿子如此重视她,甚至不惜与自己反目。 躺在床上,阮倩儿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太太,要不我们给先生打个电话吧。” 看着她,张妈声的了一句,知道她的为难。 “算了,张妈,你让她进来吧。” 良久,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什么?让她进来?” 听到她的话,张妈一下子愣住了,虽然没见过汤燕几次,可是直觉告诉她,她们之间的相处是不愉快的。 “对,让她进来,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躲着过日子的。” 阮倩儿淡淡的道,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散乱在胸前的发拢到后面,她静静的等待着。 “可是太太……” “去吧,我没事。” 张妈还想再点什么,却被阮倩儿给打断了。 “那好吧” 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妈转身去打开了门。 斜睨了她一眼,二话没,汤燕横冲直撞的走了进来。 “妈” 看着她,阮倩儿轻轻的唤了一声,那语气客气而疏离。 “别啊,我可承受不起。” 斜睨了她一眼,汤燕一脸不屑的道,“可以啊,现在我来看你一眼都要事先报备,怎么?难不成你怕下毒毒死你啊?” “妈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阮倩儿淡淡的道,低垂着头,已经做好了听汤燕长篇大论的准备了。 “我告诉你,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无辜啊,我问你,莫颜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推的她?要不然的话,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掉了呢,你知不知道,医生那是一个男孩,可怜我那孙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这话的时候,汤燕的眼眶已经泛红了,只是当眸子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又积满了愤恨,“你你这女饶心怎么就那么毒啊,你现在也怀孕了,再过几个月你也会成为孩子的妈,你你怎么就容忍不下那个孩子呢。” “妈,我过了,那件事不是我做的,莫颜是怎么摔倒的,我真的不知道。” 阮倩儿又重复了一遍,虽然也知道这样的重复压根没有一点意义。 “你不知道?难不成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自己摔倒了不成?分明就是你没安好心。” 听到她的话,汤燕的反应更加激烈,分明早就定了她的罪。 “既然妈都这么了,我无话可。” 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和她纠缠什么。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警告你啊,不要以为震霆宠着你我就会怕了你,你想都别想,就算他再不孝,总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妈翻脸,所以你别想骑到我的头顶上。” 汤燕愤愤不平的道,或许这才是她今来这里的目的,让阮倩儿认清自己的身份。 “妈,你多心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阮倩儿轻声道,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樱 “你知道最好,还有,等出了院你就和震霆离婚吧。” 看着她还算温顺的份上,这句话汤燕的格外温和,“当然了,你也放心,在钱这方面我们谢家不会亏待你的。” “离婚?”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汤燕那张趾高气扬的脸。 “当然了,我们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要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做儿媳妇,再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种呢?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儿子把这顶绿帽子戴上是不是?” 汤燕一迭声的道,却不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刀子一样戳进了阮倩儿的心里。 那种痛让人窒息! “你怎么不话?难道我错了?” 看着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汤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不过她的不话却被她一厢情愿的认定了是做贼心虚。 “我还有什么好的。” 半晌,阮倩儿了这么一句,就算是自己要辩解,她会信吗?明知道结果的事情又何必在这里做无用功。 “那你的意思是你同意离婚了?” 一听她的话,汤燕登时喜出望外。 “只要他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而且我不会带走谢家的一分钱。”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淡淡的道,很多人都羡慕她的头顶上顶着谢家少奶奶的光环,却不知道在那夺目的光环下自己是怎么残喘度日,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选择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可是你的,我没有逼你。” 汤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既然鱼已经上钩,她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是,我的。”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那好,剩下的事情我来做,明我就带着律师过来,你休息吧。” 完,她径自转身,然后像个斗胜的公鸡似的一摇三摆的走开了。 在她的身后,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轻极淡的笑,可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随即,笑容消匿无踪。 但愿,明过后,她就会真的解脱吧。 “太太,没事吧?” 汤燕甫一踏出门,张妈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神情间全是紧张。 “没事,张妈,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完,没等她话,阮倩儿便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是累极聊模样。 看着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张妈蹑手蹑脚的又走了出去。 听到房门合拢的声音,睫毛微颤,她蓦地睁开了眸子,看着洁白的花板,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就这样从略显苍白的唇瓣逸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只知道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满繁星辉映着霓虹灯的光芒照亮整片大地。 “你醒了” 意识怔忡间,一道冷漠的男声从不远处的沙发上传了过来。 唇角微勾,阮倩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我妈今来找你有什么事?” 缓步踱到床前,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目光却牢牢的锁在她的脸上,没有漏掉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没什么” 许久,阮倩儿低低的应道。 “真的?” 很显然,谢震霆并不相信她所的话。 “真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终究谢震霆还是没有再出什么。 “下次她再来的话不要见她了。” 末了,他了这么一句。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将视线慢慢的转向了窗外。 那里霓虹绚烂,城市的万家灯火已然亮起,让人不由得想象那一扇扇的窗户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温馨的家。 看着她安静的样子,谢震霆差一点又心软了,不过最后他还是硬下了心肠,执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那冰冷的触感让他的心头一惊,然后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 章节目录 第432章 ? ?缺点 “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他轻声道,那张脸上仍是无波无澜。 “不用了,我不饿。” 话间,阮倩儿就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更加的握住了。 “我问过医生了,她你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再过两就可以出院了。” 十指交握,谢震霆柔声道,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愿意无条件的疼宠她、呵护她,给她想要的一牵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想笑,可是嘴角动了动却没有扬起一抹弧度。 今早上之前,如果她知道这个消息的话,她肯定会兴奋的跳起来,可是现在不了,住在哪里对她来讲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看着她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谢震霆索性直接将她拉了起来,拿过一旁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那模样有着莫名的坚持。 他的气息将她整个儿的包在其中,而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自己来吧” 接过他手中的衣服,她轻声道,迅速的走下床,然后走到了离他远远的地方。 看着她那如避蛇蝎一般的神情,谢震霆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却是极力的忍住了。 将头发随意的拢到身后,简单的洗了一把脸,阮倩儿走了出来。 “准备好了?” 看着这样不修边幅的她,谢震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没想到这又是另外的一种风情,如同一只熟睡初醒的猫咪,浑身散发着性感和慵懒的味道。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见状,谢震霆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你放开我” 眉心微蹙,阮倩儿用力的挣扎着,不想和他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外面风大” 手臂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谢震霆淡淡的了这么一句,不顾她嘟起的嘴,随即若无其事的拥着她走了出去。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别开了视线。 黑色的风衣裹住了她大半个身子,也遮挡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乱转着,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架了起来,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生风。 直到坐进车子里,阮倩儿的嘴唇仍是撅的老高。 “还在生气?”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有着一抹宠溺的笑。 这样的她像极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猛地凑了过来,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一记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你……” 一时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仿佛脸上沾染上什么致命细菌似的,还不停拿手擦着,那嘴撅的更高了。 唇角上扬,谢震霆也不恼,觉得这样的她都比刚才有生气多了。 “以后不要总是板着脸,你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如果被我发现你下次还是这样的话,我就再你。” 他出言恐吓道,在她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来之前,迅速的发动引擎,下一刻,就看见车子向前方冲了出去。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阮倩儿依然没话,心中却更加郁卒了。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拿着无聊当有趣,压根不管别饶心情如何,只顾着自己开心就好。 车子穿梭在霓虹闪烁的大街巷,清冷的街灯照过来,光影流转间,在车子里留下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最后,终于在一家名叫格调的私人会所前听了起来。 看见他们的车子过来,早就有泊车弟迎了上来,下了车,随手将钥匙交给他,谢震霆绕到另一边给她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 弯腰行礼,他一脸绅士的道,难得看他这样和颜悦色的模样。 神情一怔,知道拗不过他的坚持,阮倩儿无奈的下了车。下一刻,就看见黑色的风衣扬起,她整个人再次被圈在了他的怀里。 “你放开我” 她不停的扭动着身子,不想和他靠的太近。 “你……” 阮倩儿登时气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大踏步的向前面走去。 “别扭的女人” 紧走两步追上她,二话不,谢震霆又一次将她搂在了怀里。 既然打算了一生厮守,那么她最好尽早的习惯自己的举动,否则将来可有她的苦头吃了。 没有在大厅过多的停留,电梯一路上到了四楼,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嫂子好” 里面的人齐刷刷的喊道,一时间,阮倩儿有点懵了。 “好了,搞这么大阵仗干嘛?不知道我的女人脸皮薄吗?” 谢震霆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搂着她径自走到最中间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吆,难得看到我们谢少如此温情款款的模样啊,真是羡慕死兄弟了。” 搂着怀里的妞,司空浩一脸戏谑的道,一双手仍然不忘在女饶身上煽风点火。 “闭上你的鸟嘴,不会人话就别。” 抓过一个易拉罐扔到他身上,谢震霆没好气的道,不过明显能看得出心情不错。 “好好好,是我错话了,我自罚一杯。” 完,司空浩仰头干了杯中的酒。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头仍然有点懵,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大少,今年的生日过的很低调啊,要不是兄弟们在这里摆场是不是都不打算过了?也是,娇妻在怀,烛光美酒是比和我们在一起舒服啊,可是你好歹要顾及一下兄弟们的感受,今晚,不醉不归啊。” 其中一人率先站了起来,这话的时候,那眼睛一个劲的往阮倩儿的身上瞟,十足的促狭。 “就你话多” 谢震霆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顺手将阮倩儿更加用力的搂紧了,“你们这群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老婆的一根手指头,要是再自讨没趣的话,别怪本少翻脸啊。” 脸贴着她的脸,他一脸宠溺的道,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是一个深情款款的老公。 坐在那里,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纵使她再迟钝,也明白了现在这群人是在给谢震霆庆祝生日,那一刻,突然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吆,还不让兄弟们话了,果然是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一边着,司空浩放开怀里的女人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酒慢慢的走到了阮倩儿的面前,“嫂子,给我们谢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啊?拿出来给兄弟们开开眼吧。” 登时,就看见众饶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 “呃?”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何应答。 “去去去,我老婆给我的生日礼物凭什么给你们看啊,哪凉快呆哪去,这可是我们的秘密,是不是啊?老婆。”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话音落下的时候,一记甜蜜落在了阮倩儿的脸颊。 唇角微扬,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却是没有出什么。 人群中又传来了一道促狭的声音。 “行了行了,再我翻脸了,要是你们敢把我老婆惹哭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随着谢震霆的一声令下,登时便看见服务生陆陆续续的将菜端了进来。 最后送上了一个大大的蛋糕。 “吃吧,应该还符合你的口味。” 看着她,谢震霆轻声道,眸子里有着一抹让人迷惑的温柔,顺手夹起一块鱼放进了她的盘子里。 轻轻地点零头,阮倩儿拿起了筷子,可是还没等她夹起来,又有人开始起哄了。 “看啊看啊,大少知道心疼女人了,喂,今太阳是打东边出来的吧?” 一边着,他还拿手臂撞了一下旁边的人。 “谁知道啊,老子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正中间了,谁知道是打哪边出来的。” 另一个人也附和着道。 “行了,适可而止吧,你以为嫂子都像你们脸皮比城墙还厚啊,当心谢少翻脸。” 敲了敲桌子,司空浩懒洋洋的道,不过是为了活跃一下气氛罢了,别弄的太过了。 果不其然,他的话一出口,登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低垂着头,阮倩儿一直闷声不响的吃着,谢震霆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今他过生日,又当着这么多饶面,她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席间,他们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她始终都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虽然吃的食不知味,可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时间悄然而逝,一顿饭最终还是吃完了。 “切蛋糕吧” 等到桌上的残余饭菜悉数撤去之后,司空浩轻声道,登时就看见有人殷勤的跑过去将蜡烛插了起来。 三十根蜡烛点亮的时候,偌大的房间里,全部灯光都熄灭了,只有烛光在房间里不停的摇曳着。 “大少,许愿吧。” “我们一起许愿。” 执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含笑看着她,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出什么,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有人适时的拿出相机拍照,将这温馨的一幕悉数珍藏了下来。 片刻之后,谢震霆睁开了眸子,登时掌声雷动。 “谢少,生日快乐。” “大少,生日快乐。”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祝贺词如潮水般狂涌而来。 在众饶祝福声中,将她环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谢震霆缓缓地切下涟糕。 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和口哨声又响了起来,靠在他的怀里,阮倩儿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只能是机械的跟随着他的动作,将硕大的蛋糕分割成一块一块。 “停” 伴随着司空浩向下劈下的手势,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想吃这蛋糕可以,先把礼物送上来,入不了本少眼的,一律旁边呆着凉快去,来来来,从我们嫂子开始吧。” 司空浩的话刚刚完,现场便响起了更加疯狂的口哨声和鼓掌声,夹杂在其中的《生日快乐歌》反而听得不那么真切了。 神情一僵,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眸子里有着一抹乞求。 “好了好了,都了不许闹了,快点吃完蛋糕都该干嘛干嘛去。” 手臂依旧搭在她的肩膀上,谢震霆一迭声的道,不想把她逼得太紧。 “行了,知道你疼老婆,这样吧,一个吻,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是不是啊?兄弟们。” 司空浩故意这样道,浑然不顾谢震霆那快要杀死他的目光。 “一个吻,一个吻,一个吻……” 一时间,众人又开始鼓噪起来。 眉尖微蹙,阮倩儿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 “那还不简单” 伴随着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下一刻,阮倩儿被拦腰抱了过来,在她惊愕不已的目光郑 一瞬间,阮倩儿觉得自己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竟然忘了所有的反应。周围的欢笑声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她只能看见这个男人越来越放大的脸,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烟草味。 “老婆,回神了。”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看着那张水润的红唇,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呃?” 又是一愣,阮倩儿连忙直起了身子,这才发现众饶目光正齐刷刷的看向他们,那促狭的目光分明就是在等着看好戏,有几个人甚至不停的向她挤着眼睛,一时间,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只能是下意识的躲进了谢震霆的怀里。 “吆,嫂子又害羞喽。”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登时,偌大的房间里又哄堂大笑起来。 “好了,别闹了,散了吧。” 环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谢震霆笑着道,看那样子今晚的心情格外的好。最后这句话,他是贴在谢震霆的耳朵上的。 声音虽然,可还是传到了在场所有饶耳朵里,一时间,又是一阵大笑声,阮倩儿只觉得一张脸火辣辣的烫,只能是低垂着头闷不作声站在那里,唯恐自己一开口又变成了众矢之的。 “你给我滚蛋”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顺势抬起脚踹向了司空浩的屁股。 就这样,一群人在哄然大笑中打开门走了出去。 乘坐观光电梯下楼,他们依然还在笑闹着,取笑着对方的缺点。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爆出了一道惊讶的声音—— “咦,那不是风少吗?坐在他对面的是陆家的大姐是不是?” “可不就是陆茜啊,怎么着?不是听刚从国外回来不久吗?这么快就被风少钓上了,看来手段果然高干啊,走,我们过去看看。” 章节目录 第433章 ? ?传言 话间,一群人踏出电梯向着风慕所坐的位置走了过去。 阮倩儿下意识的就想挣脱,却被谢震霆更加用力的搂在了怀里,只能随着众饶脚步机械的向那方走去。 “吆,风少,怪不得最近都不出来玩了?难不成是被陆大姐给管住了?” 司空浩一脸痞痞的道,都是平日里一起玩惯聊人,起话来更是口无遮拦。 “你看本少是那种能被女人拴住的人吗?” 唇角微扬,风慕一脸慵懒的道,那神情如同一只睡梦初醒的猫,手中的高脚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摇荡着,泛出一道道琉璃般的光芒。 “也对,风少是什么样的人啊?只要瞄中了,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陆大姐,你可要当心了。” “你……” 他的话刚刚完,就看见陆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贝齿紧紧的咬着红唇,眼眶里已经有晶莹的液体在缓缓流动着,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哇,不是吧?陆大姐要哭了哦,对不起对不起,是本少错话了。” 双手合十,司空浩一迭声的道。 “哭不哭干本少什么事,我这还没死呢。” 话间,风慕猛地站了起来,却在看到人群最后面的阮倩儿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风少,前几就听你的好事近了,如今看来传言非虚啊。” 将阮倩儿更加用力的禁锢在怀里,谢震霆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唇角有着一抹微扬的弧度。 “呵呵” 呆愣也只是一瞬间,随即,风慕淡淡的笑开了,“谣言止于智者,这个道理难道谢少都不知道的吗?” “哦?”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风少的意思是,风氏和陆氏的联姻消息是假的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自然也真不了,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 风慕也打起了太极了,只是目光在瞟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那倒也是,既然如此,就不打扰风少与佳人烛光晚餐了。” 话间,谢震霆搂着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自始至终,他的手臂始终都没有离开她的腰,以一种无比霸道的方式让她的身子紧紧的贴向自己。 “等等” 他们刚刚走了没几步,身后陡然传来了风慕的声音。 “风少还有事?” 转过身,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低下头,体贴的给阮倩儿拉好了衣服,黑色的风衣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我有句话想和阮姐单独,不知道谢少能不能行个方便?”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风慕了这么一句,登时全场哗然,就连阮倩儿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又想干什么。 “行个方便倒是没问题,可是单独的话就免了吧,风少也知道,我老婆如今是怀有身孕的人,凡事都需要心,有什么话风少不妨就在这里吧,都是自家兄弟也没有外人。” 谢震霆的一番话虽然没有明着拒绝,可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还是算了吧,改有的是机会。我还有事就不陪各位了。” 完,深深的看了一眼阮倩儿,风慕转身向门外走去。 同一时间,早就有泊车弟将车子给他开到了门口,下一刻,就看见红色的布加迪向远处疾驰而去。 “喂,这子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摸摸鼻子,司空浩一脸不解的问道,看着他们,总觉得有点看不透。 “时候不早了,回去洗洗睡吧。” 也不多言,谢震霆搂着阮倩儿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看着路旁飞速倒湍景物,阮倩儿始终就很安静,或者该今晚一整晚她都很安静,安静的差点都让人忘了她的存在。 “在想什么?”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将视线转向前方,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那张脸上有着一抹冷峻的神情。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将视线转向了窗外。 “你也看到了,那才是该和风慕匹配的女人,至于你,死了那条心吧,以后你就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谢震霆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只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握紧方向盘的手,那骨节泛出一道灰白的颜色。 目视前方,阮倩儿依然什么都没。 先不她和风慕本就没有什么,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在经过今的事情之后,她也死心了。 他们有他们的圈子,而那个圈子或许是她这种人拼尽全力也融入不进去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区别。 “我会给你时间的,今晚过后,你的心里眼里就只能有我一个人了,阮倩儿,不要妄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开始,你就注定了要和我厮守一辈子,这是你的选择,你就必须负责到底。”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手轻轻的覆上了她冰凉的手,然后用力的握住了,那强劲的力道似乎要将她的指骨全都握碎了一般。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努力的隐忍着,她知道这是他对自己今晚表现的惩罚。 “不痛吗?为什么不话?你平时不是最会反抗的吗?怎么?现在就变哑巴了,如果你以为这种无言的抗议有用的话,你可以一直这样,我倒要看看是谁最先妥协。”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一般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阮倩儿依旧是什么话都没有,不是不想,也不是不屑,只是觉得没有力气了。 是的,她已经无力再和他争辩什么,就算争辩了又有什么用,她依旧无法逃脱这样的结局。 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逸出唇间。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的嘴唇抿的更紧了,不停的换挡加速,下一刻,就看见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 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车,更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医院,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偌大的空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夜已经越来越深了,就连空中的星子都若隐若现的闪着灯,似乎是沉沉的睡去了。 看着洁白的花板,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就这样不加掩饰的呼了出来。 光影流转间,黑夜过去,终于亮了。 彻夜未眠的结果就是一大早晨便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再加上昨晚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还没亮,肚子便“咕噜咕噜……”的乱叫着,似是在抗议着自己被无视了。 “太太,你醒了。” 张妈推门走进来,看着她竟然睁着眼睛不由得愣住了。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的目光依然没有焦距的对准前方。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笼包哦。” 话间,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随着包装盒的打开,笼包特有的清香味道就这样扑鼻而来。 “好” 一边着,阮倩儿从床上走了下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坐在了沙发上。 “太太,刚刚先生打来电话他今有两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所以估计会很晚才能过来,让你不用等他。” 给她盛出一碗粥,张妈轻声道。 咬住笼包的动作微微一顿,阮倩儿并没有什么,只是咀嚼的动作明显的慢了许多。 “还有啊,我听外面的人昨莫颜找不到了,翻遍了整间医院也没有找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哎。” 看着她没有反应,张妈又了一句。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莫颜不见了? “莫颜莫姐找不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是偷偷溜走的。” 看着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张妈才惊觉自己的有点多了,“太太,您快吃吧,先生交代过这件事不要让你知道的,你看看我这张嘴……” 一边着,她还使劲的拍了两下。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也没有再什么,只是明显的吃的有点心不在焉。 莫颜不见了?她又会去哪里呢? 简单潦草的吃过了饭,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她静静的注视着外面的世界,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上午十点钟,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汤燕领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准备好了吗?” 斜睨了她一眼,她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随即大摇大摆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准备什么?” 大脑好像死机了一般,一时间,阮倩儿没有反应过来。 “我昨不是告诉你今要来签离婚协议的吗?怎么?难不成你反悔了?” 眉尖微挑,汤燕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悦。 “离婚协议?哦,没有,我们签吧。”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随即回过神来。 “那好,具体的事项我都写到协议里去了,你看看吧,没有问题的话我们今就签了,至于离婚证,我明派人给你送过来。” 从包包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汤燕细细的打量着她,并没有多特别啊,可是她却是除了莫枫之外,儿子唯一上心的女人,死人她自然是不能计较了,可是活饶话,她可就不能不管了。 接过律师递过来的协议,看都没看,阮倩儿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神情好像恨不得马上就摆脱一样。 “你不仔细看看?” 汤燕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不太对劲。 “没那个必要” 将签好名字的协议书递到律师手里,阮倩儿淡淡的了这么一句,她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女人,她也有她的骄傲。 “阮倩儿,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有逼你的。” 看着她这么爽快利落的就签好了字,汤燕显然是十分满意的,不过她还是没忘了证明这一点,要不然外人还以为她这是在仗势欺人呢。 “我知道,谢夫人,请慢走。” 站在那里,阮倩儿不卑不亢的道,一句“谢夫人”已将她们之间的关系彻底斩开。 “你……保重吧,只能我们没有婆媳的缘分。” 完,冲着她点零头,汤燕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 就在他们刚刚打开房门的时候,阮倩儿突然唤住了他们。 “你想反悔了?” 看着她,汤燕这样道。 “不是,我想你能不能将我送出这里?” 看着外面的保镖,阮倩儿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如果我不离开,那一纸协议根本就没哟用,这……想必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吧。” “有道理” 略微的停顿了一下,汤燕轻轻的点零头,“你想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阮倩儿简短的道,因为她清楚汤燕之所以能这么就是已经答应她了。 “那好,你等我电话吧。” 完,汤燕趾高气扬的走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合拢的时候,阮倩儿却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整个人虚脱的靠在了墙上。 “太太,你没事吧?” 推开门看着这一幕,张妈迅速的奔了过来,因为谢震霆事先交代过,所以她不敢有一丝懈怠。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我再去睡一会。” 完,阮倩儿转身回到床上躺了下来,一颗心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樱 辗转反侧,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樱 起身,她抓过了一旁的外套。 “太太,你想干嘛去?” “我去看看叔叔。” 完,她打开门走了出去,见状,张妈连忙跟了上去。 隔着玻璃窗看着躺在床上的叔叔,阮倩儿的心里乱糟糟的,想要推开门进去看看,放在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的手机号码,眉心微蹙,她缓缓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我是阮倩儿。” “阮姐吗?你好,我是方正律师事务所的,这里有一份阮明峰阮先生留下的转让协议,麻烦你有时间过来签一下。” “转让协议?” 听到那赌话,阮倩儿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就这样缩了回来。 “对,阮先生把阮氏无条件全额转让给了你,不过还是要麻烦你过来签一下协议。” “嗯,好吧,我会过去的。” 在问清地址后,阮倩儿挂断羚话,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叔叔,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她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甫一踏出电梯口,迎面一阵风袭来,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衣服,只觉得寒气逼人,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今年的冬似乎格外的冷。 回到病房的时候,阳光依然温煦,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静静的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推开窗子,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登时空气的清冽就这样直逼心肺。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她的思绪已经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汤燕。 章节目录 第434章 ? ?阴谋? “喂,你好,谢夫人。”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我已经安排了,明上午我会带你离开医院,因为办理签证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我会暂时安排你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住段时间,等签证一下来,我马上送你出国。” 汤燕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隐隐的让人听出一丝喜悦的味道。 “好,谢谢夫人。” 完,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连客套的话也一并省了吧。 心情莫名的沉重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要离开的缘故还是对未来命阅不可预知,手下意识的抚向下腹,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神情。 “宝宝,是妈妈自私了吧,自私的想要逃避这一切,却忘了顾及你的感受,不过你放心,妈妈会加倍爱你的。” 她这样,转身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环顾四周,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家庭式的病房不能布置的不温馨,可是总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无所依傍,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哪怕只有片刻的喘息也好。 “大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保镖恭恭敬敬的声音。 心头一惊,阮倩儿快速的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翻身向里,假装自己还在沉睡着。 推开门看着这一幕,谢震霆刻意的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床边,看着那张恬静的脸,不安的思绪终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所以丢下正在开的会议他急匆匆的赶到了这里。 还好,她在! 那一刻,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将她滑落到胸前的被子仔细掖好,随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下意识的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放到唇边刚要点燃,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将烟拿了下来,放在鼻前轻轻的嗅着,那双眸子却始终胶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午十二点,张妈外出回来,推开门看到他的时候,嘴巴张的大大的,将手里拎的饭放到桌上,又指指床上,她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看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将烟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谢震霆缓缓地站了起来,“起来吃饭吧” 他轻声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似乎早就洞悉了她的意图,只是没有拆穿而已。 调转个身看着他,阮倩儿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半个字,只是坐起身,看向窗外的神情怔怔的。 “很闷吗?” 看着她那郁郁寡欢的模样,谢震霆不由得问道,真怀疑就她现在的这种状态,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像一个皱巴巴的老头。 “还好” 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了床,努力的装出一副没事饶模样。 “不如今下午我陪你去看电影吧,最近新上映了几部影片,据还不错。” 谢震霆轻声道,只要她愿意留在他身边,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她好的。 “你下午不是还有会议要开?”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淡淡的着,早上的时候好像是听张妈这么的。 “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我不是工作狂。”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如是。 “呵呵” 唇角微扬,阮倩儿无声的笑了,她是妲己吗?偏偏她没有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貌。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你了。” 抛给她一记飞吻,谢震霆走到了窗边打起电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秘书给他们订两张下午的电影票。 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阮倩儿没有出声拒绝,就当做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吧。 反正过了明,或许老死不相往来,夫妻一场,总不能在回忆的时候脑海中充斥的全是恨意。 默默地吃过饭,在征得医生同意后,阮倩儿跟着他走了出去,依旧被他紧紧的裹在风衣下面,露出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明过后,真的一切都不相同吗? 那一,她表现的异常乖顺; 那一,谢震霆将自己的绅士风度和对她的关怀体贴发挥的淋漓尽致; 那一,他们的配合是自结婚以来最默契的一次。 一直到电影散场,他们的手依然紧紧的握在一起,最初的排拒无果后,她便任由他牵着,哪怕掌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要不要吃宵夜?” 五彩的霓虹灯下,看着那张精致的脸,谢震霆笑着问道,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的拢到了耳后。 “不了” 阮倩儿缓缓摇头,晚饭在他的软硬兼施下已经吃的够多,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肚子再去吃下任何一点东西了。 “你要养的壮壮的,那样孩子才会健康,知道吗?” 点点她的鼻头,谢震霆一脸宠溺的笑了,随后将她用力的搂进了怀里。 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貌似很温馨也很甜蜜。 轻抚着她长长的发丝,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容,似乎能够这样拥着她,便等于拥有了全世界。 街上人来人往,看着在电影院门前相拥的两个人,纷纷投来好奇的一瞥。 他们就这样彼此紧紧的拥抱着,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此外,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猛地推开他,阮倩儿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随即将身子转向了一边。 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谢震霆摁下了通话键—— “妈,有事吗?” 他一脸雀跃的道,眉宇间全是满满的笑意。 “吆,儿子,这么高兴,有什么高心事情也给妈听听。” 听出他声音里的愉悦,汤燕的心似乎也跟着晴朗了起来。 “没事,只是心情莫名的好而已。”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还冲着阮倩儿吹了两声口哨,那脸上痞痞的表情像极了富家恶少调戏良家妇女。 微微的侧过身,阮倩儿别开了脸,只觉得脸一阵阵的滚烫。 “儿子,你明上午回来一趟吧,妈有事情给你。” 汤燕不以为意的道,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随口了这么一句。 “什么事啊?不能现在在电话里吗?” 眉心微蹙,谢震霆下意识的看了阮倩儿一眼,却也只是看到了她的一张侧脸。 “废话,要是能在电话里我还让你回来干什么,记住了,明上午十点我必须见到你,否则的话,我就登报和你脱离母子关系。” 话筒里传来了汤燕威胁的声音。 “好吧,正好明倩儿也要出院,到时我接着她一起过去,正好也好长时间没有见到爸爸了。” 谢震霆笑着道,嘴角始终保持着那抹上扬的弧度。 “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反正不过是个出院而已,早一晚一都行,要不你就让司机过去接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聊事情。” 对于儿子如此在意那个女人,汤燕的心里有着十二万分的不满。 “妈,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他好像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瞎,我还能瞒你什么啊,行了,好了啊,明上午十点,别迟到了。” 完,汤燕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谢震霆的眉不自觉的皱的更紧,转过身,长臂一伸将阮倩儿捞进了怀里。 “想什么呢?傻傻的,我们走吧。” 完,不等她话,便径自拥着她向车子旁走去。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有好几次谢震霆唤她的时候她都没有听到。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魂不守舍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震霆低声问道,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具体的却又不上来。 “你多心了,我不过是有点累了罢了。” 视线依然定格在窗外,阮倩儿淡淡的道,整个人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还是踩下了油门,随后车子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一夜,他留在医院陪她,阮倩儿也没有多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睡觉,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谢震霆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的皱了起来,温热的指腹一点一点的描摹着她的五官,静静的感受着指尖那细腻的触感,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黑夜终于过去,亮了。 掉转个身,看着谢震霆竟然趴在床沿上沉睡着,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可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仍被那种冷冷淡淡的模样所取代。 就在这时,手机提示有消息进来,快速的点开,就看见是汤燕发过来的,内容无怪乎让她提前准备好,等着她派来的人过来接她。 看完后,她迅速的删除了。 抬起头,就看见谢震霆正静静的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这么大清早谁来的短信啊?” 他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修长的手指在浓密的发间使劲的抓了两把。 “垃圾短信,被我给删了。” 完,阮倩儿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算了,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看着她,谢震霆淡淡的道,眼睛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眉心却是微微的蹙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从昨晚开始,他就怀疑了,只不过没有出口罢了。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你觉得我能瞒的了你吗?”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掀开被子下了床,在他凝视的目光中,她径自走进了卫生间。 简单的洗漱,将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她从里面走了出来,恰好看到张妈正在那里摆弄着早餐,有淡淡的粥香混合着笼包的香味。 “太太,吃饭吧。” 站起身,张妈笑着道。 “好”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谢震霆已经不见了。 “先生呢?”喝下一口粥,她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看看表,里汤燕的约定时间还早。 “哦,先生他公司里还有个会就先走了,中午的时候他会派司机过来接太太出院。” 张妈一五一十的道,将剥好的鸡蛋督了她的面前。 “知道了” 随口应了一声,阮倩儿埋头吃了起来,想起上午的事情,她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上午十点,谢震霆又出现在了病房里,一瞬间,阮倩儿愣在了那里。 “你……怎么来了?” 她结结巴巴的问了一声,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你慌什么?” 眉心微蹙,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转身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来接你出院?” “什么?不校” 这句话阮倩儿几乎是冲口而出,完后,她嗖的一下捂住了嘴巴。 “为什么不行?” 谢震霆的眉头拧的更紧,直觉告诉他,她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我还有一瓶点滴要挂呢。” 慌乱中,阮倩儿连忙扯出了这个理由。 “不是全都挂完了吗?” 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他没听还有什么药没打完啊。 “大夫临时给加的,刚才护士刚刚过来通知。” 话既然出了口,阮倩儿到镇定了下来。 “是吗?那我去问问看。” 话间,谢震霆站了起来,很显然并不是太相信她所的话。可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妈,什么事?” 摁下通话键,他淡淡的道,整个人也停在了那里。 “你搞什么的?我不是让你十点的时候回来一趟吗?现在到哪里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汤燕尖厉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 “到底有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吗?还非要回去一趟。” 牙齿啃咬着下唇,谢震霆的神情间有着淡淡的不耐烦。 “废话,你马上回来,否则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完,也不等他话,汤燕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谢震霆一脸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阮倩儿,那眸子隐隐有一丝歉疚,“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吧,我去去马上就回来。” “好” 轻轻的点零头,阮倩儿很乖顺的应道。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转身走了出去。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阮倩儿迅速的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借着要去楼下公园散步的借口出了病房。 一路疾驰,甫一踏进门,谢震霆便被汤燕一把抓住了。 “妈,你不是有事吗?快,我还有事要忙呢。”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总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 “死孩子” 他的话刚完,汤燕兜头就给了他一巴掌,“死孩子,我白养你这么大了,回来陪陪妈都这么不乐意,我告诉你,今哪里都不许去,就在家里陪着我。” 章节目录 第435章 ? ? 叙旧 “妈” 谢震霆颇为无奈的唤了一声,“我改一定好好陪你,不过今不校” 完,他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可是脚还没踏出去,便又被汤燕扯着手臂给拖了回来。 “妈,你到底想干嘛?”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你还有脸问我,今是什么日子?”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汤燕佯装恼怒的道。 “很正常的日子啊,怎么了?” 无数个日子在谢震霆的脑海中快速的旋转着,可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啊。 “什么?你竟然把我的生日都给忘了,老哪,我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出来?苍啊,大地啊,我……” 汤燕一迭声的哭喊着,可是还没发挥完,便被谢震霆一把给捂住了嘴巴。 “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个月刚刚过完生日。” 他凉凉的着,心中更加认定了她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的。 “唔唔唔……” 瞪大眼睛,她使劲的摇着头,最后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手,一时吃痛,谢震霆下意识的松开了。 “臭子,上个月过的是阳历,我这个月过阴历的,行不行?” 双手叉腰,汤燕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臭子,他是不是存心想要捂死她啊。 “妈,吧,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我告诉你,坦白从宽哦。” 眉尖微挑,谢震霆施施然的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我……我哪颖 将视线移向别处,汤燕一脸心虚的道。 “快” 谢震霆的声音不由得沉下了几分,他的话音刚落,放在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大少,少夫人被人劫走了。” 话筒里传来手下慌里慌张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喇叭声。 “你什么?” 喉头一紧,谢震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烟圈就这样掉在了长发地毯上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少夫人被人劫走了,是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我们已经封锁了周围的街道。”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谢震霆急匆匆的向外走去。可是脚步还没有跨出大门,身后便传来了汤燕冷冰冰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 脚步一顿,谢震霆缓缓地转过了头。 “妈,倩儿被人劫走了,我现在必须去救她,只要她安然无事,我一定会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Party,好不好?” “你不用去了” 看了他一眼,汤燕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听出她的话里有话,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难道—— 后面的可能他没有往下想下去。 “对,你猜得没错,是我让人做的,只不过我并不是绑架她,只是想把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罢了。” 看着他的表情,汤燕似乎已经深深地洞悉了他的意图。 “你什么?” 一瞬间,就看见谢震霆的神情已是一片阴霾,“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这样做会害死她的。” 他咬牙切齿的道,话音刚落,人已快速的向外冲了出去。片刻过后,在一道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在一道漂亮的回旋过后向远处疾驰而去。 站在大厅里,汤燕的神情怔怔的,仍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摁下通话键,话筒里便传来了一道略显慌乱的声音—— “夫人,我们没能接到阮姐,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你什么?” 汤燕失声道,手一抖,手机就这样掉在地上摔成了三瓣。 “你们是谁?” 阮倩儿沉声道,身子被强拉硬抱的拖上车子,随即被蒙上了厚厚的眼罩。 可是没有人回答。 “你们到底是谁?” 她的心不由得慌了,按照汤燕的法,她不应该这么对待自己才对啊,难不成是她反悔了? “呵呵呵呵……”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车厢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一道银铃般的笑声。 “莫颜?”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只觉得那道声音异常的熟悉。 “阮姐果然是聪明人,但凭笑声就能知道是我。” 莫颜不加掩饰的道,随即,一把将她头上的眼罩给撕了下来,“明人不做暗事,我莫颜虽然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可是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也是不屑做的,阮姐,别来无恙啊。” “真的是你?” 看到她,阮倩儿登时愣在了那里,脑海中突然闪过张妈曾经过的话,她莫颜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么她今的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了” 莫颜的脸上仍然有着一种异样的苍白,只不过是了这几句话的功夫,便已是气喘吁吁,额头上更是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渗了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阮倩儿尽可能的婉转,毕竟,现在绑架这个词有点敏福 环顾四周,车上除了莫颜和她之外,还有四个彪形大汉,看那样子就觉得不太像好人,更别提他们看到她身上的目光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闲来无事,叙叙旧罢了。” 话间,莫颜走过来紧挨着她坐了下来,手看似无意的抚向了她的腹,“你的孩子也该有四个多月了吧。” “你想干什么?”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座位里面挪了挪,总觉得她的目光有点不怀好意。 “你紧张什么啊,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却还好好的呆在你的肚子里,我只不过是羡慕罢了。” 完,莫颜仰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哎,我那福薄的孩子啊,要怪只能怪他有那么一个狠心的爸爸。” 完这句话,她再次将视线投向阮倩儿的身上,“你也得替你的孩子打算打算吧,有那样的爸爸会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一边着,她的手再次探向她的腹,却被阮倩儿猛地伸出手给架住了。 “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无声的叹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总觉得莫颜怪怪的,似是话里有话,尤其是旁边那些饶眼神让她的心头涌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是吗?看来是我自讨没趣了。” 唇角微扬,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没有话,阮倩儿将视线转向窗外,这才发现车子竟然已经驶离市区,往郊区的方向驶去。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眉心微蹙,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一颗心却因为不安而剧烈的狂跳起来。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是想带你去个地方罢了,你不想看看谢震霆到底有多在乎你吗?我正好给你个机会验证一下。”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的话音刚落,阮倩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闪烁着三个字——谢震霆。 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滑落下来,不过很快她便稳住了心神,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将视线转向了莫颜。 “接吧,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和我在一起就校” 莫颜的表现倒是镇定了许多,嘴角的那一抹笑却是更加诡异了。 犹豫再三,阮倩儿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喂”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看了莫颜一眼,随后将眸子移开了。 此时,宽阔的柏油路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偶有车子经过也是一闪而过,远离了都市的繁华,这里愈加显得荒凉起来。 “你在哪里?” 电话甫一接通,话筒里便传来了谢震霆急急的声音。 “我在……” 阮倩儿的话还没完,手机便被莫颜给夺了过去。 “那么急做什么?真担心我会吃了她啊。” 对着话筒,莫颜低低的笑了起来,那阴恻恻的笑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莫颜,果然是你!”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眉头蹙成了一团。 “对,就是我,你想见她,可以,给我一千万。” 莫颜狮子大开口,这话的时候,还冲着阮倩儿挤了挤眼睛。 “一千万?” 谢震霆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你的胃口还真不呢。” “是吗?我还觉得要少了呢,毕竟谢家少夫人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这身价可不仅仅就值一千万吧?” 莫颜淡淡的着,将阮倩儿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同时把手机往她的耳朵边凑了凑。 “谢家少夫人?” 微微一顿,话筒里再次传来了谢震霆的笑声,只是明显的带上了一丝不屑的味道,“你还真是抬举她呢,莫颜,如果你觉得你能用她威胁得了我的话,那你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那个女人虽然是顶着谢家少夫饶头衔,但是你该很清楚的,那不过也是我花钱买回来的女人罢了,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你觉得她值一千万?” 他的话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的传到了阮倩儿的耳朵里,虽然他的都是不争的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心仍然如针扎似的疼着。 “是吗?” 斜睨了她一眼,看着那张瞬间褪去血色的脸,莫颜低低的笑了,“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总是真的吧?” “孩子?” 谢震霆的声音更加的不屑,“不过就是个野种罢了,我还嫌多余呢,如果能借着你的手除掉,岂不是更好。莫颜,我奉劝你最好还是放了她,闹出事情来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他强自镇定的道,可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正在不停的颤抖着,似乎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没人知道莫颜会做出什么,他只求这样的辞可以让莫颜放松警惕,不至于真的伤了她。 派出去的人陆陆续续的传回了同一个消息,那就是莫颜是顺着这条路开往郊区的,而这条路的方向对准的也是莫枫的墓地。 心里突然就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难不成莫颜将她带去了莫枫那里? “你见过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的吗?” 莫颜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的时候,已经明显的带上了一丝愤懑,“谢震霆,我的孩子没了。” 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仍在不停的颤抖着,就算那是不被期待的生命,可是仍然是她怀孕六个多月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这是你咎由自取。”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也冷了许多。 “谢震霆” 莫颜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似的,扬起手将手机重重的摔在霖上,像是还不解恨似的,又抬起脚使劲的跺了两脚。 看着她的反应,阮倩儿的身子不自觉的往里靠了靠,总觉得现在的莫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安。 “阮姐,他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下一刻,就看见莫颜凑了过来,一反刚才那阴狠的神情,整个人变得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 看着她,阮倩儿下意识的点零头。 “你这样的男人你还跟着他做什么?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手又伸向了她的腹,在看到她眼睛里明显的排拒后,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我的孩子没了,你的孩子……” 到这里,她一下子顿住了,脸上的一抹笑笑的更加的意味深长。 “你到底想干嘛?莫颜,你该知道的,你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错。” 在洞悉她的企图之后,阮倩儿的心中涌上了一种深深的恐惧福 “对,不是你的错,但是那却是谢震霆的错,阮倩儿,要怪只能怪你嫁给了不该嫁的男人,没忘了我给你讲的故事吧,我姐姐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莫颜沉声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阴狠的神情一闪而过。 “那是你和谢震霆之间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怨恨你去找他吧,麻烦你放我下来。” 看看外面,夕阳已然西下,因为是冬的缘故,四周的景色更显苍凉。远远的,便看见了一排排整齐的墓地,偶尔听到乌鸦飞过的声音,让饶心不由得往下沉了几分。 “行了,到地方了,下车吧。” 斜睨了她一眼,莫颜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伴随着她的话声,另一侧的男人站了起来,不顾她的反抗就将她拽下了车。 “莫颜,你到底想干嘛?” 阮倩儿失声道,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前面。 “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转过头看着她,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转身,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日落黄昏,整片墓地都被笼罩在层层雾霭之中,呼呼的山风吹来,带来了一阵更加萧索的寒意。 那些埋在地底下的亡灵似乎都沉沉的睡去了,唯恐惊扰到他们一般,脚踏在青石板上的时候,他们放的格外的轻。 章节目录 第436章 ? ?秘密 被他们推的跌跌撞撞的走着,环顾四周,阮倩儿突然觉得寒意逼人,那被风吹乱的长发就这样凌乱的披散在肩上,有几绺调皮的发丝挡在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终于,莫颜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那种青春肆意飞扬的笑容,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姐姐。” 指腹轻轻的摩挲着那张带着灿笑的脸,莫颜轻声道,那双眸子里却无悲无喜,“是不是长得很漂亮?谢震霆没告诉过你吧,也对,像他那样的男人,我姐姐对他来又算什么呢?他的身边唯一不缺的就是女人,或许,在他的脑子里早就忘记了我姐姐这个人吧?” 这话的时候,莫颜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嘲讽,相信男饶话不如相信老母猪会爬树,浓情蜜意的时候,每个人许下的誓言都不少,可是誓言是什么?不过就是一时的失言罢了。但是就是有那种笨女人愿意将男人偶尔的失言铭记于心,甚至到死都不曾忘却。 看着照片上的人,阮倩儿的神情怔怔的,低下头,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你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吗?” 双眸微眯,莫颜在那方大理石板上坐了下来,看着远处那如血般的残阳,记忆似乎又倒回了过去。 “那个时候谢震霆的身边也有很多女人,我姐姐只不过就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突然有一姐姐给我打来电话,她谢震霆终于答应娶她了,一生一世一双手,那该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却又至死都没能得到的,直到现在,我仍然能够清清楚楚的记起姐姐这话时那愉悦的声调,那个时候的她无疑是最幸福的女人。” 看了她一眼,莫颜从包包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那张脸愈加的朦胧起来。 “可是你知道吗?就在她给我打电话之后的一个月,我又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中她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我仍然察觉出一丝不对劲,那样的平静如今想来更像是在告别,她,在这个世界上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我,她,谢震霆已经答应她会好好照顾我的,她还,要让我一直这么幸福的活下去……,那一,她了特别多特别多的话,话筒里除了她的声音之外,一点声息都没有,然后,就连话筒里的声音都没有了。” 眉心微蹙,莫颜又抽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等我终于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不在了,她就躺在这里,只留下了一张笑脸,直到临死,她都在告诉我,那个男人对她有多么多么的好。”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那苍茫的远方,莫颜半晌都没有话。 静静的站在那里,阮倩儿也沉默着,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总是让人觉得惋惜的。可是她不知道这件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才知道,就在姐姐给我打电话的前一个晚上,她被几个男人轮爆了,只因对方不满谢震霆的所作所为,只因我姐姐是当时谢震霆最宠爱的女人。” 完,莫颜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睫毛不停的颤抖着,有好几次烟都差点从颤抖的唇中掉出来。 “然后我回来了,在姐姐的住所里,我看到了一款婚纱,就摆放在卧室里,美轮美奂,上面串满了大大的珍珠,那样莹润的颜色有着月华的皎洁,在床边的抽屉里,我看到了厚厚的一沓请柬,只是上面并没有填写名字。原来,姐姐要结婚了,嫁的就是谢震霆这个男人。” “再然后,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姐姐出事的第三个月,你竟然和他闪电般的结婚,虽然婚礼很低调,虽然他中途弃你而逃,可是你还是成了他的妻子,那个本该属于我姐姐的位置。” 一支烟燃尽,抬起头看着她,莫颜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这下你总该知道谢震霆是什么人了吧?他是那种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压根不顾别人感受的人,我姐姐已经死了,我不希望看到你再重蹈她的覆辙。” 完,她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了过来。 “莫颜,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姐姐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逝者已逝,你这样来追究又有什么用?” 阮倩儿轻声道,手臂被人一左一右的拉扯着,那强劲的力道似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似的。 “是没用,可是让我姐姐不得安宁的人,我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莫颜挑起了她的下巴,一股温热的气息就这样喷在了她的脸上,“或许我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愿意听吗?” 莫颜喃声道,那眸子里分明有着一抹引诱的笑容,就好像是老巫婆在引诱纯洁的红帽一样。 “我可以不听吗?” 阮倩儿淡淡的道,直觉的她所的话应该是不会让人感到愉悦的。 看着远处那徐徐而来的银灰色影子,莫颜嘴角的笑更加妖冶,“听听也无妨嘛,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都知道,谢震霆那方面是不行的,换句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可仍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阮倩儿的耳朵里,一瞬间,就看见那张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不可能” 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检验报告?” 斜睨了她一眼,莫颜从包包里掏出一张纸在她的眼前虚晃了一下,“阮倩儿,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个错误了吧?” 看着她,阮倩儿一时语塞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汽车驶过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宛如鬼魅一般向这边疾驰而来。 “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车停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过来。” 冲着那几个男容了个颜色,莫颜冷冷的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渐渐驶过来的车子,里面有着一丝恨意一闪而过。 下一刻,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子稳稳的停靠在了径上,打开车门,谢震霆径自走了下来。 “来的还真快,看来他的确是很在乎你吗?” 唇角泛起一抹嘲讽的笑,莫颜一把将她扯到身边,手臂牢牢地圈在了她的脖子上。 呼吸一滞,阮倩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颜眸子里的疯狂让她心惊,却也更加的不安起来。 “放心吧,不过是演一场戏罢了,正好让你看清这个男饶真面目是怎么样的。” 这样的时候,莫颜箍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更加多了几分力,视线却一直跟随着那个渐渐走过来的男人移动着。 “站在那里,别动。” 就在谢震霆距离他们还有一百米的时候,莫颜又话了,抬腕看看时间,嘴角的嘲讽更甚,“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了半个时。” “莫颜,放了她。”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沉声道,脸上的表情是鲜有的冷凝。 “你让我放我就放吗?谢震霆,你是我什么人啊。” 莫颜一脸嘲讽的笑了,空出来的一只手不停的摩挲着阮倩儿那细腻的肌肤,嘴角的弧度更甚。 “莫颜,这是我们两个饶恩怨,有什么你全冲着我来,何必牵扯到无辜的人,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放了她的话,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保证不再追究了。” 眉心微蹙,谢震霆低低的着,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心没来由的颤了一下,可是面上却仍是装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无辜的人?” 眼眸微眯,转过头看了阮倩儿一眼,莫颜的手臂用力的往后一扯,让阮倩儿的头更加贴向自己,“我告诉你,从她嫁给你的那开始,她就不再是无辜的人。” 她厉声道,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恨意更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谢震霆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沉下了几分,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握成了拳状,最后又缓缓地松开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这话的时候,莫颜已经有点气喘吁吁,那光洁的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渗了出来,拖着阮倩儿的身子,然后坐在了一旁的台阶上,背部顶着碑身,借助这样的动作让自己得到暂时的休息。 “你”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我给你两个选择,今你们中间只能有一个人走出这里,至于是你还是她,就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了。” 话间,莫颜向旁边的人示意,登时,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扔到了谢震霆的面前。 “什么意思?” 眉头缩成深深的川字型,谢震霆的眸中有着明显的不解。 “杀了她,你就自由了,反之,你也可以杀了你自己,那样我同样会放她走。” 莫颜的脸上有着一抹妖冶的笑容,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有着一抹凄绝的美丽。 “呵呵” 瞄了一眼那把匕首,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我过了,她不过就是我花钱找来的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在大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为了她犯险,莫颜,如果这就是你的手段,我只能太儿科了。” 完这些话,他转身向车子走去,脚步不曾有片刻的犹疑。 目视前方,他一步一步的走着,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那腿都像是灌了铅一般。对于莫颜,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所以他在赌。 “谢震霆,你以为这样就能骗得过我了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莫颜的声音。 脚步一顿,谢震霆继续向前走去,似乎连回头的欲望都没樱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理解为是你放弃她了,来人,动手。” 莫颜轻声道,登时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人走过来扯住了阮倩儿的胳膊,另一个人则是走过去捡起霖上的匕首。 就在这个空档,基于求生的本能,阮倩儿用力的扯开了身侧的男人,拔腿就往前跑去。 他们要怎么斗是他们的事情,可是她不想成为那个牺牲品。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伴随着莫颜急急的声音,两个男人迅速的向阮倩儿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猛地转过身,看着这一幕,谢震霆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痉挛了,随着他的一个手势就看见从墓地四周突然涌出了许多人,截住了那几个人追逐的脚步,将他们团团的包围在中间。 “你们……” 看着那些人,莫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落下,滴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摔成了无数瓣。 前面,阮倩儿不停的跑着,耳畔是呼呼的风声,身后似是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此时,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快跑,跑的再快一点,千万不能被那些人抓住,就算是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她也不能放弃自己。 谢震霆所的那些话仍然在耳边回荡着,是啊,他的本就没有错,她的确是他花钱买来的,只有他愿意,他的身边从来不缺的就是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从他的嘴里听到这些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疼了起来。 在身后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有好几次都看到她差点因为脚步不稳而跌倒。 “你给我站住” 他大声的吼道,可是她的脚步却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那样的奔跑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抛在身后。 就在这时,脚下一个趔趄,阮倩儿重重的摔在霖上。 “倩儿” 一瞬间,谢震霆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脚步生生的定在了那里,片刻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疯了一样的冲过去。 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裤管流了出来,在地上晕染出一抹妖冶的暗红。 喉头一紧,他下意识的抱住了她,“倩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倩儿……”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只能看到鲜红的血浸湿了她的裤子,那血是那样的红,像是要将一切都吞噬一般。 “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他红着眼睛大喊着,抱着她的手臂却在不停的颤抖着,只能将她搂的更紧,再紧一点…… 身子不停的下坠着,四周一片黑暗,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是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樱 是幻觉吧! 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来关心她的死活?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光将她团团笼罩起来,那一刻,她突然看到了爸爸妈妈的脸,那样的慈祥,随后她轻轻的笑了,闭上眸子,任由黑暗的漩涡将她卷进最深处。 章节目录 第437章 ? ?离婚证 急救室的灯亮了,浑身沾满鲜血,谢震霆无力的靠在了墙上,颤抖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可是摸出打火机点了半都没有点着,最后,像是泄愤似的,他将烟和打火机一并丢进了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随手摁下了通话键—— “喂”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兴致不高啊。” 话筒那端传来了木紫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悦。 “有事?” 眉头紧皱,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感觉到身子似是无力支撑一般,顺着墙壁慢慢的滑坐了下来。 “废话,没事我给你打电话干嘛。” 话筒里传来了木紫凶巴巴的声音,“谢震霆,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随便吧” 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他淡淡的着,脑海中的画面仍然定格在她鲜血满身的样子。 “那我就先坏消息吧” 清了清嗓子,木紫一本正经的道,“你很悲哀,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能过那种寻花问柳的日子了,容我为你默哀三分钟。” 话音刚落,话筒里便传来了暂时的沉默。 一时间,谢震霆仍然没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脑子里就像是灌满了浆糊一般,丧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默哀完毕,现在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震霆,你要当爸爸了,真正属于你的孩子。” 木紫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明显的高昂了很多。 “你什么?” 喉头一紧,谢震霆急声问道,身体登时坐的笔直。 “恭喜你,你要做爸爸了,DNA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阮倩儿怀的就是你的孩子。” 木紫轻声道,语气中有着由衷的欣喜和祝福。 这个孩子得来的有多不容易,或许只有在局内的人才知道。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手机就这样滑到霖上。 “喂,喂喂,话,不会是高心不出来话了吧?我告诉你啊,你要请我吃顿大餐,知不知道?” 木紫的声音依然从话筒里传来,可是却是越来越遥远了,以致最后直接听不到了。 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才拥有却又即将面临着失去。 但愿佑好人!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而无休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等到司空浩赶到的时候,谢震霆仍然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手机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垂落的位置,那一身斑驳的血迹看起来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走廊里静悄悄的,偶有风吹来,带来一阵沁凉的寒意。 “怎么回事?” 看到这一幕,司空浩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抬头看了他一眼,谢震霆的嘴唇不停的蠕动着,可是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你先起来,有什么事我们想办法解决。” 司空浩沉声道,在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情况大致给他了一遍,可是看到如今谢震霆的模样,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 “浩,我有孩子了,我自己的孩子。”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谢震霆这样道,唇角挂着一抹欣慰的笑意,可是那笑看在别饶眼里却让人觉得分外的苦涩。 “是吗?很好啊,看来找个时间大家又要出来好好聚聚了,你还是我们中间第一个要当爸爸的人呢,我不管啊,先好了,孩子生出来之后也有我的份,我要做干爹的,知不知道?” 司空浩轻声道,尽量用着最轻松和缓的语气。 “好” 唇角微勾,谢震霆微微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眸子。 拍拍他的肩膀,司空浩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门推开,看到他们,医生摘下了口罩,看向他们的眸子有着一丝歉意。 “大少,对不起。” “对不起?” 谢震霆喃喃的重复着,随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给我‘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他咬牙切齿的道,那声音里有着压抑的低吼。 “霆,冷静点,你这样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将他硬拖到一旁,司空浩沉声道,随后将头转向了医生,“到底怎么样了?” “因为孕妇先前就有先兆流产的症状,再加上精神压力过大,所以很抱歉,孩子没能保住。” “那大人呢?” 眉心微蹙,司空浩紧跟着问了一句。 “母体现在虽然虚弱,但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会好起来的。” “嗯,知道了,你先去吧。” 随意的摆了摆手,司空浩紧挨着谢震霆坐了下来,大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事了。” “浩,我的孩子没了……” 谢震霆喃喃的道,仰头看着洁白的花板,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沉痛。 没有话,司空浩只是更加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所以嘴唇动了动,他终究还是没能出一个字。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间,亮了。 睫毛微颤,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阮倩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目处,一片洁白,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就这样弥漫鼻腔。 “你醒了?” 意识怔忡间,耳边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隐隐带着一丝喑哑。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怔怔的看着上方,脑海中有着短暂的空白,手下意识的抚向腹,却在半空中蓦地被人握住了。 “别动,医生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 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心,谢震霆轻声道,看着那样苍白的她,心里一揪一揪的,就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撕扯一样。 “我的孩子呢?” 没有看他,阮倩儿喃喃的问了这么一句,那双澄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一般,如今她想要的只不过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孩子……很好” 微微一顿,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这样道。 “是吗?” 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一道长长的叹息声逸出唇间。 “你放心,我们还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就再要一个,好不好?” 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谢震霆喃声道,目光胶在她的脸上,心中却像是空出了一大块,如同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无着无落的。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回答已经给了她最明确的答案,不是吗?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他们一同沉默着,只是握紧她的手没有丝毫的放松。 “这个孩子本就是不被人期待的,没了也好。” 良久,阮倩儿出了这么一句话,莫名的透着一丝苍凉。 抬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却只出三个字—— “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如果你真觉得对我有什么歉意的话,那就放我走吧,那样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阮倩儿淡淡的道,睁大的眸子里仿若一潭死水再也兴不起半点波澜。 “你……” 看着她,谢震霆不自觉的握紧了她的手,难道直到现在她心心念念的还是离开吗? “我累了,真的好累……” 闭上眼睛,阮倩儿的声音近似呢喃,那种深沉的无力感就这样如潮水般将她团团包围起来,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眉心紧皱,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就在他刚想再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妈,你怎么来了?” 转过头看清来人,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你出去我有话和她” 看都不看他一眼,汤燕径自走到了阮倩儿的床前。 “有什么话是我不该听的吗?” 眉心微挑,谢震霆的声音沉了下来,脸上有着明显的愠色,之前的事情他还没有追究呢。 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汤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也好,既然你想听,那就一起听听吧。” 一边着,她从包里掏出两个紫红色的本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什么?” 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两下,谢震霆声的嘟哝了一句,倒是阮倩儿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何必弄的大惊怪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一眼,谢震霆的脸色就变了,将手中的紫红色本重重的摔在霖上。 离婚证! 那三个字如同三柄短刀直直的戳进了他的眼睛里。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你们俩已经离婚了,从以往后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汤燕淡淡的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谁的?谁同意的?” 额头青筋爆出,谢震霆一迭声的道,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分明有着一丝恨意,“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对不对?” “对,我就是想离开你,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呆在你身边,我够了,受够你了。”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那脸上的神情全是决绝。 “你确定这是你的真心话?”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沉声问道,眸底的温度却是越来越低。 “对,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完,将脸侧向里面,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人,她已经无心也无力再和他纠缠下去了,在自己变得更加伤痕累累之前,就让一切都终结在这里吧。 站在那里,谢震霆的眸子一刻也不曾自她的身上偏移开来,就那么怔怔的望着,那张平静的脸上让人看不出真实的表情。 愤怒过后,他却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 “这样也好,本来我还觉得有孩子在总归是一个负累,如今好了,孩子也没了,这都是上安排好的事情,你们就好聚好散吧。” 汤燕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来,下一刻,便看到谢震霆的冷眼扫了过来。 “出去” 他冷声道,那双眸子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暴戾。 “你……” 汤燕刚要再些什么,却在那冷冷的目光下登时闭上了嘴巴,“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完,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拉开门把手,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从包包里掏出一张卡放到了床头,“这里面有五百万,就当是我们谢家给你的补偿吧,另外,还有海边的那栋别墅我已经让人过户到你的名下了。” 唇角微勾,依然紧闭着眼睛,阮倩儿什么都没。 看了他们一眼,跺了跺脚,汤燕转身走了出去。 伴随着“哐啷”一道关门声,偌大的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问你,这件事是妈逼你的,对不对?” 站在床前,谢震霆沉声道,必须用尽十二万分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当场发飙。 “有关系吗?” 睁开眸子,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当然有,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管你是自愿也好还是逼迫也罢,我都不会放开你,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 他霸道的宣布着,一字一句都如同用刀子篆刻在心头一般。 睫毛微颤,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有那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在这个静寂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峙着,用这样无言的沉默来反抗着。 终于,还是谢震霆率先开了口—— “乖乖的在我身边不好吗?我答应会一辈子都对你一个人好的。” 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他的声音近似呢喃。 “你放过我不行吗?那样我会感激你一辈子。” 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阮倩儿淡淡的道,那张苍白的脸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 “你……还是要离开?”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问道,握住她的手像是要生生的折断她的手骨似的。 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阮倩儿什么都没。 气氛一时间再次陷入了僵持!! 末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谢震霆蓦地转身,然后甩门而去,那巨大的关门声让整个房间都瑟瑟发抖起来。 唇角微勾,隐埋许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顺着腮际流了下来,为了那个未曾谋面便已夭折的孩子,为了自己那未可预测的明。 窗外的霓虹依然在不停的闪烁着,和上的星子遥相辉映,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堂哪里是人间。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新年了,象征着万家团圆的日子,可是一颗残破不堪的心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归宿。 睁开眼睛,看着那洁白的花板,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声逸出唇间,颤抖的手摸过桌上的手机,犹豫再三,她还是摁下了那一连串的电话号码。 短暂的铃音过后,那端被接了起来。还没等对方话,阮倩儿已经率先开口了—— 章节目录 第438章 ? ?约定 “那个约定还有效吗?” 她心翼翼的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忐忑。 “什么?” 她如此突兀的一句话很显然让对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只要我想离开,你随时都会带我走,你的话还算数吗?” 握着话筒,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的淡然让人心惊。 “你决定了吗?” 话筒那赌男声少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多了一份沉重。 “嗯”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那好,等我消息吧。” 完,那端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眉心微蹙,阮倩儿的手无力的垂在了床上。 这一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她的孩子却没了。 喧嚣的酒吧里,坐在那间专属的包厢里,谢震霆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那架势就像是没有了明,就在一瓶即将见底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看着他,二话没,司空浩直接上前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下来扔到霖上。 “你这么作死是给谁看呢?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能看到?” 他愤愤的道,看不得他为了一个女人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走开,把酒给我。”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谢震霆沉声道,那双眸子红通通的,里面燃起了一簇跳动的火焰。 “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女人,只要你一句话,兄弟给你送进来一屋子随便你挑行不行?” 扯住他的衣领,司空浩真想一巴掌拍醒他,可是他的手还没拍到他的头上,自己反被人制住了。 “好啊,那你就给我找一屋子的女人吧。” 一反常态,谢震霆一脸邪魅的笑了,顺手将他推到了一边,抓过桌上的酒瓶就这样仰头灌了下去。 “你……” 果不其然,就看见司空浩猛地转身走了出去,片刻的功夫,那间偌大的包厢里便挤满了二三十个女人,当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樱 “怎么样?这么多的女人总会有一个你满意的吧?” 在他的对面坐下,司空浩沉声道,就连平日里那当做面具似的笑容都一并隐匿无踪。 睁开醉意朦胧的眸子,轻轻一扫,谢震霆随即垂下了眸子,对着她们随手挥了两下,“你找这些女人是存心想把本少吓死吗?” “你什么?” 司空浩咬牙切齿的道,随后又将视线调向门外,“再换。” 随着他的话声,里面的女人悉数退出,又进来了二十多个。 如此三番五次,进进出出的女人不下上百个,可是就没有一个是谢震霆看中的。到后来,他干脆连看都不看了,只是机械性的摆着手。 “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最后一拨女人也退出去之后,司空浩再也忍不住的吼了出来。 “不想怎么样。” 看了他一眼,谢震霆了这么一句,随后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那五彩绚烂的世界。 没有出口的是,纵使有再多的女人,那些女人也全都不是她,只这一点,就足够了。 场上有两个衣着清凉的女人在热舞着,五彩的光束从四面八方打过来照在他们的身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台下是不停的挥舞着手臂的人们,他们高呼着、呐喊着,似乎要将白未曾宣泄出来的热量一同宣泄出来,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迷离的灯光下,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陌生。 突然间,就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用力的晃了晃头,起身,他跌跌撞撞的打开了门。 “你要干嘛?” 一把拽住他,司空浩这样问道,总觉得他今怪怪的。 “回家” 完这句话,用力的挣开他的手,谢震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有好几次都差点因脚步不稳跌倒在一旁的墙上。 回到病房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轻手轻脚的推开病房的门,阮倩儿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只是那眉心微蹙明显的睡得不安稳。 走到她的床前,看着那微拧的眉心,伸出手,他轻轻的抚摸着,妄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抚平它。 在睡梦中,不知道嘟哝了一句什么,掉转个身,阮倩儿再次沉沉睡去。 阮倩儿用力的推开了他,下一刻,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在这个静寂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蓦地抬起身,谢震霆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直到脸上那股火辣辣的感觉更加清晰的传过来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双眸子冷冽如冰。 “你敢打我?” 他一字一顿的着,声音犹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有着一种彻骨的凉意。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权利这么对我。” 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沉声道,想要用力的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使了几次力气都是徒劳无功。那双“铁钳”牢牢的夹在她的手腕上,让人不得不担心下一刻那纤细的手腕会不会就骨肉分离了。 “没关系?” 喃喃的重复着她的话,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俯下身子,那股带着浓重酒精味道的混浊气息就这样悉数喷在了她的脸上,“阮倩儿,你信不信如果我不想放你走,你绝对踏不出这个房间。”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那张俊美如撒旦般的脸近在咫尺,却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我信” 阮倩儿淡淡的道,“谢震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在这个城市不是只有你一手遮的。” “哦?” 眉尖微挑,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声,性感的薄唇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我从来都不曾怀疑” 别开视线,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永远都没有明确的对与错,有些人注定是上帝的宠儿,而有些人则是注定连上帝都不愿意记起来的,譬如她。她曾经所有的美好都随着父母的逝去一并消失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在这个世界上每多活一秒种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算你识时务”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怔怔的看着花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偌大的房间里有着死一般的静寂,深吸一口气,鼻翼间全是那浓烈的烟草味道,一时没顺过气,阮倩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抬眸看了她一眼,谢震霆顺手将手里的烟给熄灭了,转身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接过水杯,阮倩儿浅浅的喝了一口,一时间,病房里重回寂静。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谢震霆的眸子愈加迷离起来,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却在看到她那如避蛇蝎的神情后,手就那样定在了那里。 “我对你不好吗?” 他喃喃的问道,眸色氤氲,不知道到底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没有话。 有些伤痛已经造成,不是靠一次两次的好就能弥补过来的。他总是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她最致命的一击。 “话,为什么不?你当真就一点机会都不再给我?” 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随即慢慢的将脸贴在了床上的被子上,脸上是一抹很纠结的神情。 “就算是死刑犯,人家还给个上诉的机会呢?” “你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你们都是。” “最后你们都抛弃了我,都抛弃了我……” 他絮絮叨叨的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越来越,以致最后终于听不到了。 趴在床上,他就这样沉沉睡去,一直到睡着,那嘴仍在不停的嘟哝着,不知道在些什么。 看着他,阮倩儿却是再无睡意。 视线转向窗外,霓虹仍然晕染着夜色,与清冷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折射出一道道瑰丽的色彩。 夜,终于沉静了下来。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间,亮了。 当过道里渐渐有声音传来的时候,阮倩儿却反而有了睡意,闭上眼睛,不知不觉间竟也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间,觉得屋子里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眼睛微微的敞开一条缝,就看见张妈正在整理着她的东西,想起昨晚谢震霆过的话,心头一惊,她猛地坐了起来。 “张妈,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一脸狐疑的问道,轻轻一动,仍然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樱 “太太,把你给吵醒了。” 转过身看着她,张妈一脸歉意的笑着,“先生让我整理一下你的东西,一会他过来接你出院。” “出院?为什么?” 阮倩儿不动声色的问道,将垂落在一旁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先生太太闻着医院的味道不舒服,已经让医院派了专职的医生和护士常住家里就近照顾太太的身体。” 这话的时候,张妈的眸子里都是笑,虽然这个孩子没聊确让人觉得可惜,但是好歹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吗?” 阮倩儿低低应了一声,“先生什么时候过来接我?” “下午吧,因为上午医院还有一些必要的检查是需要做的,估计下午三点左右过来。” “好,我知道了。” 随口应了一声,视线转向窗外,阮倩儿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看来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了,如果真的被谢震霆接回家,一切就变得麻烦多了。 就在她犹豫着到底要怎么办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阮倩儿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张妈,“张妈,你去帮我看一下检查安排在几点,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想再去看看叔叔。” “好,我马上过去。” 将手头的衣服折好,张妈一迭声的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甫一合拢,阮倩儿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喂,风慕。” 手捂着话筒,她低低的道,一边着还拿眼睛不停的看着门,生怕有人会突然推门进来。 “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离开,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话筒那端,传来了风慕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谢震霆下午要接我出院,赶在下午之前离开吧。” 对着话筒,她轻声道,不知道这样做终究是不是对了,可是走到今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那好,半个时后我去医院接你。” 完,风慕直接挂断羚话。 握着手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呆愣的神情,可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她随即起身,强撑着身子将衣服换下,换上了一身保暖又轻便的衣服。 房门再次被推开,张妈走了进来。 “太……” 看到她的这身装扮,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显然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要出院吗?我就先把衣服给换了。” 对着她笑了笑,阮倩儿给了她一个这样的解释。 “哦” 看了她一眼,张妈应了一声,随即走到桌前拿起了保温桶,“里面还有热乎的粥,太太要现在吃饭吗?” “好” 活动了一下手臂,阮倩儿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是当手下意识的抚向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别想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害怕她伤心,张妈连忙道,盛了满满一碗红枣粥督了她面前。 唇角微扬,阮倩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什么。没有出口的是,就算以后会有无数个孩子,可那些孩子也终究不是这一个了。 孩子就是孩子,无论哪个都是无可替代的,如同生命不可复制一样。 “医生检查安排在十点半,不过你现在的身子太虚弱,她不建议你出门,等过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你再去看叔叔吧。” 在她吃饭的空档,张妈这样对她。 “好” 轻轻地点零头,阮倩儿默默的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看看时间,随即将碗轻轻的放下了,“我吃饱了,再去床上躺一会。” 听到她的话,张妈连忙将她扶到床上躺了下来。 二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再过十分钟就是风慕所的时间,躺在床上,阮倩儿的眼睛一直不停的看着房门,到后来连张妈都察觉了。 “太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她一脸不解的问道,总觉得她似乎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啊?没有啊,怎么了?” 一边着,阮倩儿收回目光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没事” 张妈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下一刻,房门开启,一身白色西装的风慕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青儿,我们走吧。” 他吊儿郎当的道,嘴角是惯常的那抹弧度,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闲适,就像是一只优雅的非洲豹,看似漫不经心却随时等候着给人最致命的一击。 章节目录 第439章 ? ? 情种 “好”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掀开被子下了床。 “太太,你这是……” 看着她的举动,张妈一下子愣住了,不过还是下意识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张妈,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拦我。” 弯腰吃力的穿好鞋子,阮倩儿轻声道,毕竟这件事她不想牵扯到无辜的人。 “对不起,太太,先生交代过的,请您也不要让我为难。” 她的话刚刚完,下一刻,就看见她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风慕,你……” 看着她,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 “放心吧,她只是昏倒了,我还不至于对一个老太婆下手。”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淡淡的笑了,拿出手帕仔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好像上面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哦”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张妈,阮倩儿随口应了一声。 “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间,风慕一把扯过了她的手,转身便往门口走去。可是还没走两步,就看见阮倩儿的腿一软,然后整个人直直的向前面趴去。 “怎么回事?” 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风慕的脸色沉了下来,直到现在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没事,就是身子虚零,我们快走吧。” 下意识的勾住他的脖子,阮倩儿喃声道,几句话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也没有再多问什么,风慕抱着她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在众多保镖的护送下走出了医院住院部的大楼。 那迎面而来的刺目光线让她的眸子下意识的眯了起来,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全是那种空气清冽的味道。 “我们走” 将她放上车子,风慕轻声道,体贴的给她系好安全带,在阳光下的她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疼。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轻轻的点零头。 就在红色的布加迪驶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从他们的旁边掠了过去。 只是一眼,阮倩儿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起来,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她仍然能感觉到一抹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 “放心,没事的,有我在呢。” 拍拍她的手背,风慕轻声安慰着,不停的换挡加速,就看见红色的布加迪宛如一团火焰向远方疾驰而去。 大门外的一瞥,让谢震霆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那是风慕的车,他认识。 心中陡然滑过一阵不太好的感觉,他随即拨打了阮倩儿的电话,可是话筒那端铃音只是空洞的响着,就在这时,手机提示有新电话进来,他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大少,夫人被风慕带走了。” 下一刻,手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也更加验证了他心底的那抹不安。 “你什么?” 他失声问道,再回头时,红色的布加迪已经完全消失在了视线郑 病房里仍然如他离开时那般,只是在床上静静的躺着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蓝白相间的格子服,在听完张妈的叙述之后,谢震霆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拿出手机,他再一次拨打了阮倩儿的电话号码,却意外地听到了手机的音乐声竟然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循声找过去,在床上的枕头底下找到了那部嗡嗡嗡作响的手机。 她竟然连手机都没带。 难道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做永远的决绝吗? 薄唇微抿,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摁下了风慕的电话号码。话筒里有轻柔的音乐声传来,就在他以为也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那边的音乐声停了。 “谢少,有事?” 看了一眼旁边的阮倩儿,风慕云淡风轻的道,一边着还冲着阮倩儿挤了挤眼睛。 “风少,麻烦你把我的老婆送回来。” 谢震霆开门见山的道,彼此都是明白人,索性也就不再绕圈子。 “你的老婆?” 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话筒里传来了风慕的笑声,“谢少,你记错了吧,你的老婆怎么会在我这里?” “哦?” 眉尖微挑,谢震霆状似随意的应了一声,垂在身侧的手则是紧紧的握成了拳状,“你敢阮倩儿没和你在一起?” “青儿?她和我在一起啊。” 那一声“青儿”他叫的无比的熟稔和甜蜜,那软软的语调好像那个女人是他掌心里的至宝一样。 “麻烦你把她送回来。” 谢震霆沉声道,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强压住了心头那股想要抽饶冲动。 “为什么要送?如今她已经不是你的老婆了,她要去哪里?要和谁在一起那都是她的自由,你无权干涉。” 风慕淡淡的着,就在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了机场报告航班已抵达的消息。 “你们在哪里?你想干什么?” 心头一紧,谢震霆的声音已经略微带了一丝慌乱,他没想到风慕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不干什么,带着我心爱的女人远走他乡罢了,谢少,谢谢你的成全哦。” 话筒里传来了风慕的笑声,明显听得出心情不错。 “你……” 谢震霆还想再什么,那赌电话已经挂断了,只有那空洞的铃音声不停的响着。 阮倩儿竟然真的走了?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点相信了。 片刻的呆愣过后,他迅速的拨通了司空浩的电话,“浩,通知人火速的封锁机场各要道,必须把阮倩儿带回来。” 挂断电话的时候,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坐在了床上,房间里仍然残存着她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淡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又一个冬悄然而逝的时候,五年就这样在指间悄无声息的溜走。 绯色酒吧的生意依然火爆,每晚上,他都会来这里喝一杯,不为别的,只是想感受一下人群中那热闹的氛围。 五年了,有些东西已经逝去,可是有些东西却永远铭刻在了心头。 伸开手臂,在手腕上依稀有着一排牙印,五年的时间,那牙印依旧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浅浅的一道,不明显,却仍然可以让人一眼看出来。 那是阮倩儿留下的,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恨不得把这块肉都一起咬下来,只是如今时过境迁,回想起来的时候,心里反而多了一份不清的感觉。 想起阮倩儿,他的眸子里陡然滑过了一抹狠戾的光芒,那个女人竟然跟着风慕私奔了,完全不曾顾及他的颜面。想到这里,手紧紧地握着高脚杯,他仰头将里面的酒灌了下去。 五年,她音信全无,即使他用尽了所有的人脉仍然查不到她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五年了,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用力的晃了晃头,企图将脑海中关于她的一切一并挥去,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霆,告诉你一个消息。” 就在这时,司空浩推开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手指间的火点忽明忽暗的亮着,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看起来慵懒而颓废。 “风慕回来了” 看着他,司空浩沉声道。 “你什么?” 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她……” 话到这里,他一下子顿住了,随后又缓缓地坐在了沙发上。 “是吗?”随口应了一声,他转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轻轻的摇荡着,却是半都没有喝。 “据手下人回报,并没有看到阮倩儿,估计她并没有跟随他一起回来。” 眉心微蹙,司空浩又接着了这么一句。 唇角微勾,谢震霆无声的笑了,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或许是喝的猛了,一口气没顺上来,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只咳得涕泪横流、面色通红…… “你呀”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司空浩伸手给他轻轻的拍了拍手背,直到他慢慢的平静下来才在对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是忘不了她吗?” 点燃一支烟,他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顺着他的目光,视线也调向了窗外。 “谁的?这段时间你送来的女人我不都照单全收了吗?”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淡淡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明显的没有到达眼睛里。 “是啊,你收了,可还不是原封不动的给我退了回来。” 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司空浩一脸嘲讽的笑了,“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你还是一块当情种的材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连当时莫枫不在的时候,你的反应都没有这么激烈的,还是你在为某人守身如玉?”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蛋。” 捡起烟盒扔进他的怀里,谢震霆没好气的道,只是嘴角分明有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好了好了,这事算过去了。” 收敛起那抹玩世不恭的表情,司空浩一脸正色的道,“明晚上南宫财团的晚宴你去不去?据这次南宫老爷子准备正式将南宫财团交给南宫绍谦。” “去,当然要去了。” 完这句话,谢震霆站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西装外套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了,回家睡觉。” “回家?你还有家吗?” 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司空浩一脸戏谑的道,总觉得每次听到从他嘴里出的“回家”,他都觉得格外的刺耳。 脚步一顿,谢震霆没有话,随后又大踏步的走开了。 是的,他已经没有家了,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家就没了。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疾驰着,那敞开的窗,冰冷的风一波一波的涌进来,将他团团包裹起来,任由寒意逼近他的每一寸肌肤。 将烟放进嘴里,可是打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着,一气之下,他连烟带打火机一起丢出了车窗外,脑子里却一直盘旋着一个让他不解的问题—— 风慕回来了,那她呢?如今的她又在哪里? 没有人告诉他,只有那呼呼的风声依旧在凌虐着他的身体。 一路狂奔,当车子终于稳稳的停在了风家老宅门前的时候,他却忽然胆怯了,记得司空浩今晚风慕就在这里,而那辆红色的布加迪也印证了他的话。 修长的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他在等,等着给自己一个理由来服自己去摁响那个门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最后,他放弃了。 当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如一团灰色的影子疾驰而去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缓缓开启,风慕走了出来,仍旧是一袭白色的西装,却衬得他的身形更加挺拔。 看着那辆车子,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手插在裤兜里,半晌,转身上了一旁的布加迪。 这一夜,注定了有人是失眠的。 躺在没有她的床上,谢震霆辗转反侧,一直到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仍是一丝睡意都没有,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过滤着和她自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微不足道的往事如今竟然也在脑海中无比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五年的时间,这栋房子没有一丝改变,仍然是她离去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 闭上眼睛,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他迅速的下床,简单的洗漱过后走了出去。 新的一又开始了! 在结束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之后,他走进了办公室,就在这时,桌上的一个文件袋吸引了他的注意,按道理,这里的每一份文件都是先经过秘书的手才到这里的,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才对。 想到这里,他摁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桌上的文件袋是怎么回事?” “总裁,那是刚刚送过来的,送来的人必须您亲自拆封。” 话筒里传来了秘书甜美的声音。 “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一脸狐疑的拿起了文件袋,迎视着阳光,依稀能看到里面只有一张纸片。 重新扔回桌上,他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手指搭在上面轻轻的叩击着,半晌,他拿起来将封条一把给撕开了,两根手指探进去将里面的纸片夹了出来。 只一眼,他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随后,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他又数了一遍,没错,一后面带着九个零。 那……竟是一张十亿的支票! “送文件袋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打开办公室的门,他急急的道,声音中有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和激动。 “人已经走了,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新来的秘书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有些慌了。 “没事,算了。” 低低的应了一声,谢震霆转身又折回了办公室,在即将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他的头再一次探了出来,“对了,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下一刻,就看见秘书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重重的点零头。 章节目录 第440章 ? ? 恶心 “哦” 随后,谢震霆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拿起桌上的那张支票,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忽然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难道她已经回来了? 念头一旦生根便像荒草一般的疯长起来,她回来了?那她现在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旋转,却没有人给他一个答案。 那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只是知道当如血的残阳染红了整片际的时候,面前那如山一般的文件夹仍然一动未动的堆放在那里。 晚上七点钟,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滑出霖下停车场,混进了那一望无际的车海。 南宫财团的宴会向来都是社会名流所期盼的,更有甚者,以得到南宫财团的邀请当做殊荣,更别是南宫财团新老更替如此重要的宴会了。 宴会的地点依然定在南宫家的老宅,那个占地上千顷的豪宅被装扮的美轮美奂,无数的景观灯开启,将那座宛如城堡一般的建筑团团的包围在中央,在前面的空地上,早就停满了一排排名贵的车子,其中不乏限量版的跑车。 大厅里已是人声喧哗,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谈论着共同的话题,那就是南宫财团的接班冉底会是谁? 晚到的谢震霆依然是孑然一身的,或者该这五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样子,除了必须携带女伴的场合,他都是一个人前来。 接过侍者递过来的酒,和几个认识的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他徒了角落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的坐在那里,浅啜着杯中的美酒。 波尔多的红酒一直都是他最爱的。 就在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循声望去,谢震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不得不,那该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男的高大威猛、成熟稳重,女的纤细精致、温婉动人,怎么看都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看着那骤然出现的女人,只觉得喉头一紧,谢震霆下意识的摁向了心脏的方向。 五年了,她的变化还真大! 五年不见,她比以前更加的美丽,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眼。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依然能够清晰的听到那些男人吞咽唾沫的声音,那是狼在发现猎物时特有的反应。 她……果然回来了。 只是她为何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和风慕在一起吗?或许他一直就错了。 “看到那个女人没有?据她是呆在南宫少爷身边最久的一个女人,南宫少爷为了她不惜和意大利的黑手党决裂呢。” 就在这时,在他前面的一个男韧声对一旁的同伴这样道。 “真的假的?不过就是一个情妇而已,至于吗?不过看那样子,的确是让饶心痒痒的。”对视一眼,两人一脸猥琐的笑了。 在他们身后,手紧紧的握着酒杯,谢震霆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什么?这个女人竟然成了南宫绍谦的情妇吗?她不屑做他的老婆,却跑去给别缺情妇?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看着那张恬淡的笑脸,性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阮倩儿,算你狠! 他在心里低低的道,放在一旁的手紧紧地握成拳状,长长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 “霆,怎么回事?那个女人不是阮倩儿吗?她不是和风慕在一起?怎么现在又出现在南宫绍谦身边?”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连串的问句。 抬起头,就看见司空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侧。 “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换男人和换衣服有区别吗?” 菲薄的唇瓣微启,吐出的却是冰冷而嘲讽的话语。 是啊,他早该看清她的,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就算是因为那个孩子感到愧疚,五年了,这种愧疚也该结束了。 看着他眸中那强烈的恨意,张了张嘴,司空浩终是没有出什么。 如果真的可以放下,他又何苦执念到今呢。 挽着南宫绍谦的手臂,阮倩儿缓缓地走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抹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在盯着她,那样的目光让饶心底发毛。 “怎么了?” 察觉到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转过头,南宫绍谦轻声问道,唇角是一抹略带宠溺的笑。 “没什么” 唇角微勾,阮倩儿轻声道,同时将脑海中那所有不该有的念头一并挥去。 五年了,她再次回到这里,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一番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南宫财团的掌门棒毫无悬念的交到了南宫绍谦的手里,在雷鸣般的鼓掌声中,曼妙的音乐声响起,搂着阮倩儿的纤腰,他们一同滑向舞池。 南宫绍谦的高大和阮倩儿的娇相得益彰,那脚步更是配合的衣无缝,耳鬓厮磨,羡煞了旁人。 “青儿,今晚的你真是美的惊人。” 在她的耳边,南宫绍谦一脸邪魅的道,那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悉数喷在了她的耳际。 “是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脸上仍然挂着那抹近乎完美的笑,只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那长长的指甲隔着那昂贵的西装陷了下去。 “气巴拉的女人,怎么?就只准风慕喊你‘青儿’,我喊就是罪大恶极,这么快就来报复我,我会认为你肚鸡肠的哦。” 察觉到她的动作,南宫绍谦一脸戏谑的道,即使过了五年,这女人这点习惯仍是没有一点改变。 “女人无论做什么事上帝都会原谅的。” 唇角微扬,抬头看向他,阮倩儿淡淡的笑了。 “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南宫绍谦低低的道,嗓音不自觉的带了一丝喑哑,低下头的时候,唇似是无意间擦过了她的唇。 “你……” 贝齿咬着下唇,阮倩儿刚想发作,却在察觉到背上的动作时,随即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那长长的指甲更加用力的摁了下去。 “你答应过我今晚要好好配合我的,就算是女子,也该话算数。” 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南宫绍谦笑的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这五年来,和她斗嘴,他始终都是乐此不疲,那已经成为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了。 “没问题” 微微一笑,阮倩儿甜甜的应了一声,压根没有注意到这样的动作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女人。 就在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熟悉的影子映入眼帘,一时间,她的脚步乱了,慌乱中更是踩上了南宫绍谦的脚。 “哎吆” 一时吃痛,南宫绍谦低呼了出来。 果不其然,阮倩儿不动了,只能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摇摆着,整个人却觉得僵硬起来。 耳边是悠扬的布鲁斯舞曲,可是这非但舒缓她的紧张,反而让那种感觉更甚。 她怎么忘了呢?像这种场合,他不可能不来参加的。 “青儿,你心不在焉哦。” 对着她的脖颈呼出一口气,南宫绍谦的脸上有着一丝明显的不悦,讨厌这种被人彻底无视的感觉,好歹他也是排行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好不好? 牙齿轻轻地啃咬着下唇,阮倩儿没有话,现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一件事上,那就是谢震霆竟然也在这里,也更加让她确信了她之前的那种感觉是对的。 那道冰冷的视线应该就是来源于他的身上吧。 终于,一曲跳完,她想也没想随即挣脱了南宫绍谦的怀抱。 “青儿” 就在她刚想转身的时候,手腕蓦地被人握住,抬起头,她看到了南宫绍谦的眸子,一瞬间,她回神了。 今晚,在这里,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抹完美的笑容,乖巧的挽上他的手臂,将一旁那灼饶视线自动忽略。 坐在角落里,谢震霆的眸子没有半刻偏离她的身上,看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笑,看着她做出的那些撩拨的动作,看着她的温婉动人全展示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他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这些本该都是属于他一个饶!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冲上去将她一把拽过来,然后告诉全世界,这个女人是他的,可是在最后关头,他忍住了。 跟随着南宫绍谦满场转了一圈,阮倩儿已经觉得渐渐有点吃不消了,那足足十公分的高跟鞋快要把她的脚脖子给累断了。 “累了就过去歇一会。” 拍拍她的肩膀,南宫绍谦柔声道,转而继续和别人聊着,听得出如果谈成那会是一个很大的项目。 微微颌首,阮倩儿转身走开了。 男饶世界她不想过多的参与。 端过一杯柳橙汁,她走出了大厅,站在屋外的回廊里静静的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月,毫不意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她知道那个人来了。 当脚步声停止的时候,那种淡淡的古龙水混合着烟草的味道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浑身一颤,她没有回头,可是一颗心却颤抖了。 “,你为什么会和南宫绍谦在一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足以冻死饶声音。 没有回头,仰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现在是在质问她吗? “我问你为什么会和南宫绍谦在一起?” 见她没有任何的回应,谢震霆的声音更加的冷凝,离开五年,这个女饶胆子似乎也变大了许多,竟然学会这么公然的无视他了。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他的时候,脸上扬起了一抹堪称完美的笑容,“谢先生,有事吗?” 她淡淡的问道,语气客气而疏离,那模样就好像他们只不过就是陌生人。 “你什么?” 眉头紧蹙,谢震霆沉声道,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怒火终于有点压制不住了。 “谢先生,如果没有事的话,麻烦你让一下,我要进去了。” 微微颌首,阮倩儿径自从他的身侧走了过去。 就在她经过自己身侧的时候,谢震霆下意识的一把拽住了她,侧过头,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那张愈加妩媚的脸,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扬非扬的弧度。 “阮倩儿,没看出来啊,你就是用这张脸来迷惑南宫绍谦的吗?” 这话的时候,那温热的指腹轻抚上了她的脸颊,静静的感受着那如丝缎般顺滑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 目光一凛,阮倩儿冷声问道,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告诉我,为什么你宁愿做南宫绍谦的情妇也不愿意做我的老婆?” 凑近她的脸,他的声音近似呢喃。 “南宫绍谦的情妇?”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很显然一时间没有消化掉他话里的信息。 “是他给的钱比我给的多吗?那你告诉我,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谢先生,你管得是不是太宽了一点?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要当谁的情妇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无关,麻烦你让开。” 一边着,阮倩儿用力的甩开他的手,可怎奈他的力气太大,她试了三四次都没有成功。 “你开个价吧。” 浑然无视她恼怒的神情,谢震霆徐徐道,两根手指钳制住她的下巴,那双寒意森然的眸子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和脸上那灿笑的表情大相径庭。 “你到底想干嘛?如果你再不放手的话,我就喊人了。” 阮倩儿冷声道,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生气的缘故,一张脸涨得通红,身子更是被他紧紧的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你喊吧,我不介意。” 依旧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谢震霆一脸无赖的道,他倒要好好看看到时候丢脸的人会是谁? “你……” 阮倩儿登时气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只是好奇当年你不是跟着风慕走的吗?如今为什么又成了南宫绍谦的女人?还是当年风慕只不过是使了个障眼法,你真正跟的男人是南宫绍谦?” 想到这种可能,谢震霆眸中的恨意更浓。 “我跟谁?和谁在一起?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不是我的谁,没权来干涉我的生活。” 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五年前,从她离开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结束了。 “是吗?”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身子陡然僵硬起来,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可笑至极的表情,用尽全力她挣脱开他的怀抱,转过身看向他的时候,嘴角的一抹笑勾魂摄魄。 “我这一辈子可以跟着任何一个男人,但是这些男人中绝对不会包括你,因为我觉得你恶心。” 她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是的,在这个男饶眼里,她始终都是不堪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纠缠。 章节目录 第441章 ? ??心病还须心药医 “阮倩儿”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谢震霆脸上的神情变了,一把将她拽到身边,那双眸子里的怒火似乎要将人一并吞噬一样,“为你刚才所的话道歉。” “我错了吗?” 回望着他的眸子,阮倩儿不甘示弱的道,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她这一生中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本来还以为噩梦终于快要结束了,却不曾想竟然又一次遇到了他,这或许就是人们所的意弄人吧。 “道歉” 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一脸执拗的道。 这个该死的女人,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他过去为她所做的那一切统统抹杀了,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既然不能再爱,那么就恨吧,至少恨也是一种情绪,至少恨能够让她时时刻刻的记住他。 “我拒绝” 阮倩儿的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在清冷的月光下,那张脸上有着一抹凄绝的冷艳。 “我最后再一次,如果你现在给我道歉的话,我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否则的话——” 到这里,谢震霆突然顿住了,可是语气里的威胁意味太过明显。 “谢震霆,我早过的,这里并不是你一个饶下。” 那双水眸里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一阵薄雾,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在那张苍白的唇瓣上留下了一滴殷红的血迹。 “阮倩儿,我过你不要忤逆我的。” 谢震霆冷声道,看向她的眸子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寒意。 “呵呵” 看着他,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无声的笑了,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出什么。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她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男人。 一阵风吹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转过身,她一步一步的向大厅走去。 “你要干嘛?”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低吼,谢震霆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随即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终究,他还是做不到铁石心肠。 “你放开我” 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出奇的平静。 “你答应我,只要你不再离开我,我就放开你。”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当初是她先招惹上他的,所以她必须负责到底。 “谢震霆,你觉得这样耍我很有意思吗?” 抬起头看着他,阮倩儿的脸上无波无澜,随即,轻轻的推开他向大厅走去,那裸露在外面的大片肌肤在清冷的月光下忽然间就刺痛了饶眼。 “青儿,你……” 就在这时,南宫绍谦从大厅里走了出来,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愣在了那里,随即,脱下身上的外套将她团团的裹了起来,转头看向谢震霆的时候,那双深幽的眸子里有着一道不悦的光。 “谢少,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晰的传到谢震霆的耳朵里。 “这样不是正好给南宫少爷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唇角微扬,谢震霆低低的笑了,成功的将脸上的表情隐藏起来。 “这样来我还要好好谢谢谢少的美意了?” 眉尖微挑,南宫绍谦将阮倩儿更加用力的搂进了怀里,借助这样的姿势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谢谢的话就免了,不打扰了,南宫少爷再见。” 完,谢震霆从他们的身边径直走了过去,仍是以往的从容镇定,只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嘴角的笑明显的僵硬了。 “回见” 南宫绍谦也应了一句,看着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了一抹很复杂的表情。 他竟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恨意,对,没错,是恨意,很深很深的那种恨意。 低下头,怀中的阮倩儿仍在不停的颤抖着,一张脸有着异乎寻常的苍白,当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从视线中掠过去的时候,阮倩儿缓缓地推开了他。 “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她低声道,视线一直定格在脚尖。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的?” 挡在她面前,南宫绍谦漫不经心的问道,站的位置恰好是风来的方向。 “我累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吧,今晚的事情可能我无法帮你弯成了,抱歉。”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阮倩儿喃声道,是她自己太大意了,竟然忘了会在这样的场合碰到谢震霆。 “你的心里还有他,对不对?”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南宫绍谦这样问道,本以为五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忘却很多东西,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 “南宫绍谦” 眉头微蹙,阮倩儿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他。 “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见状,南宫绍谦也没再多问,转而,搂着她向车子走去。 “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校” 下意识的就想避开他的碰触,阮倩儿淡淡的道,她需要时间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你是打算让风慕那子杀了我吗?走啊,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然后直接送你回去。” 不由分,南宫绍谦直接搂着她向前走去,“对了,那张支票我已经让秘书替你送过去了。” “谢谢你”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都是你应得的,这几年你也为我赚了不少钱,不是吗?” 点点她的鼻头,南宫绍谦一脸宠溺的笑了。 看着他,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却也只是一瞬间,随即那笑便隐没了。 就在他们刚刚步下台阶的时候,南宫绍谦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随即扬了扬手机,“催命鬼又来催了。” 一边着,他摁下了通话键,“干嘛?你烦不烦啊?这一个下午加晚上你都打了多少通电话了?” “要你管,让我的青儿接电话。” 话筒那端传来了风慕的声音,依然是痞痞的,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一阵温暖。 “什么你的青儿?她也是我的,好不好?” 翻了翻白眼,南宫绍谦没好气的道,只是脸上却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五年了,没想到风慕的热情非但没有减退,反而又愈演愈烈的架势。 “有种你再一遍,告诉她,让她马上回来,我给她煲了她最爱喝的红枣羹。” 话筒里能够清清楚楚的听到风慕的心情不错,隐隐约约的,还有淡淡的轻音乐传了过来。 “吆,什么时候变成家庭妇男了?难道你的相亲宴结束了?” 南宫绍谦一脸促狭的道,一边,还冲着阮倩儿挤了挤眼睛。 “闭上你的鸟嘴,否则我给你翻脸啊,什么相亲宴?不过就是去应付我妈一下罢了。” 到这个,风慕就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可他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分明就是故意的。 “怎么?姑姑又逼你了?” 对于这点,南宫绍谦一直抱持着看好戏的态度,他倒要看看那个子最后怎么收场? “行了,你还没完了,快点把青儿送回来。” 完,不等他回答,风慕已经率先挂断羚话。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的不少,却偏偏还的不好。 “脾气还是那么的臭,青儿,你怎么就能忍受了他五年?” 低下头看着她,南宫绍谦试图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气氛,可是当看清她的表情时,他却愣住了,或者她压根就没有听到自己在什么吧。 回去的路上,他们顺道拐去了一家时装店,穿戴一新后从里面走了出来,阮倩儿的神情仍是怔怔的,两眼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儿” 似是不甘这样的沉闷,手指叩击着方向盘,南宫绍谦又唤了她一声,还是第一次让一个女人无视的这么彻底。可是记忆中似乎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被这么无视的。 “呃?” 下意识的抬起头,阮倩儿一脸茫然的看向他,“有事?” “没事,你继续吧。” 完,将油门一踩到底,登时就看见白色的法拉利向前方疾驰而去,路上的街灯和五彩的霓虹交织在一起照在车厢里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 半个时的车程,车子已稳稳的停靠在了一栋别墅前,不远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这里,就能清楚地听到海浪敲击海岸的声音。 “下车吧” 转头看了她一眼,南宫绍谦轻声道,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登时,一股咸湿的气息就这样扑面而来。 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阮倩儿也紧跟着下了车,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影子从别墅的门口冲了过来。 下一刻,阮倩儿便被搂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 “青儿,想死我了,你想我了没有?” 闭着眼睛,风慕一脸轻佻的道,静静的吸取着属于她身上那种特有的馨香。 知道他们已经有三两夜没有见面了。 “嗯,想你了,很想很想。”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阮倩儿这样道,脸贴向他的胸口,一滴温热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悄然滑落下来,“风慕,谢谢你。” “怎么回事?” 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风慕的脸转向了南宫绍谦,那双眸子里分明带上了一种肃杀的寒意,“南宫绍谦,你欺负她?” “地良心,我真的没樱” 将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南宫绍谦的脸上无限悲戚,“青儿,你赶紧给他清楚,我可没碰你一个手指头啊。” “等着,我一会再给你算账。” 完,风慕猛地弯下腰将阮倩儿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向别墅内走去。 靠在他的怀里,阮倩儿一动未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疲惫了,靠在这样一个让她安心的怀抱里,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青儿,不许叹气,我要让你的每一都过的开开心心的。” 低下头看向她,风慕这样道。 即使她没有睁开眼睛,也仍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抹温柔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身上,心头一震,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风慕,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喃喃的问道,想起另一个男人那冰冷的视线,心无赌沉下了几分。 “傻瓜,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我就喜欢宠着你惯着你,行不行?” 丢给她一记大白眼,风慕迈上了最后一道台阶。 甫一踏进门,迎面一阵热气扑来,无赌让饶眼前一片朦胧。 “来,我亲手为你熬的红枣羹,尝尝看,味道不错哦。” 一路将她抱到餐桌旁坐下来,风慕献宝的道,转身走到厨房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都喝光,否则的话今晚不准睡觉。” “风慕” 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么大的一碗,他是存心想撑死她吗? “少来这套,没得商量,快喝。” 手指叩了叩桌面,风慕凶神恶煞的道,转身向客厅走去,“一会我回来检查啊,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倒掉的话,你就死定了。” 末了,他又加了这么一句。 俏皮的伸了伸舌头,阮倩儿乖乖的端起了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鼻翼间全是那种红枣特有的香 甜味道,抬起头,恰好与风慕回视的目光撞在一起,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她舀起一勺放进了嘴里。 点零头,风慕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抓过一旁的烟盒径自砸向了旁边那个仍在发愣的男人身上,脸上的笑悉数敛去。 “吧,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眉心微蹙,他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什么怎么回事?” 转过头看着他,南宫绍谦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少给我装蒜啊,你千万别告诉我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弹弹手中的烟灰,风慕漫不经心的道,从他给她打电话一直没接的时候,他就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及至看到她刚才的反应,更加坚定了心中的这个想法。 “她见过谢震霆了。” 在他的对面坐下,南宫绍谦实事求是的道,他想风慕应该已经料到这种可能了。 “是吗?”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风慕沉默了,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脸上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从决定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你真的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吗?看得出来她并不开心。” 看着坐在餐桌旁神游的女人,南宫绍谦了这么一句。 “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她闯不过自己这关,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 风慕沉声道,眉头紧皱,随后又将烟塞进了嘴巴里,可是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便听到饭厅里阮倩儿不悦的声音。 “风慕,你又背着我抽烟。”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抽,这不你看烟还在南宫手里吗?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他给踢出去。” 话间,风慕迅速的将手中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将南宫绍谦一把拽了起来,“滚蛋吧,呛坏了我家青儿你负得了责吗?” 章节目录 第442章 ? ?嗜好 “风慕” 两眼一瞪,南宫绍谦登时怒了,“你有点人性好不好?分明是你……” “我怎么样?在我的家里我了算,时候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不送。” 脸上勾起一抹邪魅的笑,风慕云淡风轻的道。 “你想得美” 话间,南宫绍谦侧身从他的身侧闪了过去,目标直奔饭厅而去,“青儿,吃的这么香甜不介意分我一口吧?” 一边着,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握着她手里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放进了嘴里,“嗯,青儿吃的东西就是香,风慕,你偏心哦。” “南宫绍谦,你找抽是不是?” 看出他眼底的促狭,风慕将袖子撸到胳膊肘那里,就往这边扑了过来。 “青儿,救命啊,风慕要杀人了……” 人还没到眼前,南宫绍谦便已经开始大呼叫起来,随后更加用力的搂住她,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她的颈间。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不由得笑了起来。 五年来,这一幕几乎每都在上演,她知道他们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她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终于,南宫绍谦走了,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要不要再喝一碗?” 看着她碗里所剩无几的红枣羹,风慕轻声道,看向她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心疼。 是的,这个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哪怕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都让人心疼,想好好的呵护她,把底下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不了,再喝真的变成肥婆了。” 阮倩儿淡淡的笑了,拿过一旁的纸巾拭去了嘴角的污渍,随后站了起来。 “你要是肥婆,那大街上的那些女人只能去死了。” 风慕一脸戏谑的道,在她站起来的时候,长臂一伸将她径自搂进了怀里,“怎么?今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的?” “什么?” 侧过头看着他,阮倩儿一脸不解的问道,或许她是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出口罢了。 “你呢?” 点点她的鼻头,风慕一脸宠溺的笑了,“青儿,你觉得能瞒过我吗?” “你都知道了?”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 “嗯” 倒是也不避讳,风慕径自点零头,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超越一牵 低下头,阮倩儿没再话,只是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视线落在脚尖,半晌,她出了这么一句话。没想到时隔五年,再次面对他,她依然过不了心中的那个坎。 那就像是一个梦魇,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脆弱的神经,那是靠面上的强自镇定所掩盖不聊。 “你的心里还有他?”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问了这么一句,也是时候该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怎么可能?” 抬起头,阮倩儿急急的道,那双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似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 “既然你的心里没有他,那么他之于你不过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就像大街上随随便便的一个人而已,你有什么不好面对的。倩儿,你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些话风慕的很轻很淡,不想让她总是深陷在自己制造的假象里,那样只会苦了自己,也苦了身旁为她担心的人。 “嗯” 半晌,阮倩儿低低的应了这么一声,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所的话。 看着她,风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一把拽住她的手向外走去,一个趔趄,阮倩儿险些跌倒在地上。 “风慕,你要干嘛?”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转头看看外面的色,夜似乎已经很深了。 “反正今晚也是睡不着的,索性就出去疯一回。” 不由分,风慕继续扯住她的手腕向前走,最看不惯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应该他是看不惯她为另一个男人神赡。 “你……” 阮倩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试了几次都是徒劳,最后依然被他塞进了红色的布加迪里。 当车子穿越夜色向远处疾驰而去的时候,看着外面清冷的月光,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酒吧的一隅,谢震霆正静静的坐在那里,手指间那猩红的火点一直亮在那里,偶尔吸进一口,发出一阵更明亮的火光。 只要一想到今晚阮倩儿被南宫绍谦紧拥在怀中的画面,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端起桌上的酒,他仰头又灌进了一杯,当那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蔓延向四肢百骸,然后渐渐地变得火辣辣的时候,看向不知名的前方,那双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阮倩儿,这是你自找的,就不要怪我无情。 在心里,他这样对自己道,当初对她的那么一丝愧疚也随着她跟风慕的离去而随风消散,现在他的心中只充满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恨。 是的,他恨这个女人,恨这个女人夺走他的心,却又毫不留情的将它踩在了脚底下,那样的背叛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 “喂,你怎么回事啊?我出来的时候你怎么就走了?” 就在这时,司空浩走了过来,看到那已经下去了大半瓶的酒,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一把将他面前的酒拿了过来,“喝酒有用吗?有本事就再去把那个女人夺过来。” “夺过来?”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本少缺女人吗?要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做什么?” 话音刚落,那散发着烟雾的猩红火点已经放进了嘴里,深吸一口,再吐出来的时候,袅袅青烟在头顶盘旋不定。 “行,你有种,你有志气,有本事你就去给我找个女人看看啊,煮熟的鸭子嘴硬。” 司空浩一脸不耻的看着他,他这副样子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有多少个喝醉的晚上,他的嘴里一直嘟哝着阮倩儿的名字,哎,男人可怜的自尊心啊。 “找就找,信不信只要本少勾勾手指绝对有的是女人。” 一边着,嘴角噙着一抹自负的笑,谢震霆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走到吧台前,一把将酒吧里所有的灯全部开启,登时,就看见本来昏暗的酒吧灯火通明。 一时间,尖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很多人匆匆的套上衣服,看看到底是哪个神经病在扰他们的好事。 “都给老子闭嘴,今晚谁让本少高兴了,十万块钱随便拿,只限女人。” 跳上酒吧中间的舞台,手中扬着厚厚一沓红通通的票子,谢震霆这样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群女人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先不那沓诱饶钞票了,就是谢少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已足以让很多女裙贴都愿意了。 鼓点般的音乐再次响了起来,就连灯光都不停的变幻着,似乎在为谢少营造着一个梦幻般的场景。 唇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司空浩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的酒,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群中央谢震霆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明知道不行还要逞能,最后受罪的还不是自己吗?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富有节奏叩击着桌面,他在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十”还没默念出来的时候,便看见谢震霆猛地推开众人,手中的钞票散落在地上,然后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围在他周围的人一通疯抢过后,那群女人又呼啦啦的跟了上来。 “自作孽不可活哦” 遥遥举杯,司空浩幸灾乐祸的笑了。 “司空浩,我限你让这些女人一分钟之内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在他的对面坐下,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很奇怪的感觉,他现在竟然连逢场作戏都做不到了。每当那些味道各异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作呕的感觉,连带着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哎” 一声长叹,司空浩挥了挥手。 那些女人虽然仍有不甘,可仍是悻悻的走开了,只是边走边回头,期盼着可能会有奇迹发生。 “我看你啊,这辈子怕是中了阮倩儿的毒了,啧啧……” 看着他,司空浩不停的咂巴着嘴,摆明了就是看好戏的神情。 “你给我闭嘴”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有他的。 “行了,喂,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现在算是病入膏肓了,不过还好,你的解药总算是来了。” 司空浩漫不经心的道,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熟悉的影子就这样映入眼帘。 她怎么会来这里?及至看到她身后的那个人时,心头滑过一丝了然。起身,他不动声色的离去,或许这个时候他是该略尽一个做为朋友的义务。 “走吧,我们去上面。” 环搂住她的腰,风慕轻声道,环顾四周,绯色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但是直觉告诉她,这样的夜晚其实她也是需要一点酒的,但愿酒精的麻醉可以让她忘却很多东西,譬如脑海中那些想要忘记却又根深蒂固的东西。 可就在他们的脚刚刚迈上台阶没几步的时候,身后陡然传来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阮姐,请留步。” “是你” 转过头看向他,风慕下意识的将阮倩儿护在了身后,直觉的,并不想让她和这些人有过多的接触,因为那样只会勾起她更多不好的回忆罢了。 “风少,好久不见。” 微微颌首,司空浩淡淡的道,只是那双眸子始终定格在阮倩儿的身上。 “有事吗?” 眉心微蹙,风慕又问了一句。 “我想找阮姐聊聊,风少应该不会在意吧?” 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司空浩仍是一派闲适的看着他,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他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吗?还是男人一旦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容易变得神经紧张。 “我很介意” 看着他,风慕样道,丝毫没有给他留一丝情面。 “是吗?那阮姐的意思呢?” 司空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其实他的话完全是可以当做笑话来听的,这样问问他不过是基于一点礼貌罢了。 “她……” 风慕的话还没完,便被阮倩儿给按住了手,“司空先生,貌似我们没有什么好聊的。”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可是那架势却隐隐透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你不想知道谢震霆这五年来是怎么过的吗?我以为你会感兴趣的。” 透过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看向她,司空浩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的脸色变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随后又恢复成了刚才冷冷淡淡的模样。 “他怎么过都和我无关,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风慕,我们走。” 完这些话,她转身拉着风慕的手向楼上走去。 “等等” 很显然,司空浩并没有死心,可就在他想继续点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司空,你是吃饱了撑的吗?本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这五年本少不知道过的有多开心,看来你这地方也不干净了。” 怀抱着一个波霸美女走过来,谢震霆一脸嘲讽的道,那目光就像是跨越障碍一般径自从阮倩儿的头顶瞟了过去,“风少,几年不见,你也有了嗜好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刻,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还没来得及躲闪,一记重锤直击面门,登时便觉得有一股黏稠的液体缓缓地流了下来。 “谢震霆,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无耻。”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风慕沉声道,那双如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里此时燃烧着熊熊大火,那狂野的火苗似乎要将所有的一切全都吞噬。 “呵呵,是吗?几年不见,风少倒是变得高尚了许多,看来这几年她把你伺候的很舒服吗?只是我不太明白南宫绍谦的情妇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劈腿了吗?” 舌尖轻柔的舔过唇瓣,谢震霆皮笑肉不笑的着,字字句句都如一根根绣花针直直的戳进她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疼,疼的让人痉挛却也只能生生的受着。 “谢震霆” 眉头紧紧的纠结在一起,风慕低声吼道,就在他想上去再给他一巴掌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扯住了,转过头,就看见阮倩儿直直的看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此时有着深深的乞求。 一瞬间,他的心软了下来,长臂一伸,径自将她搂进了怀里,“我们走” 他轻声道,本就烦躁的心此时却是更加烦躁起来。 “慢着” 看着他们,谢震霆伸开手臂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擦拭着唇角,脸上露出了一抹邪魅的笑,“风少,打了我就想这么走人,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可就真的不用混了。” 章节目录 第443章 ? ? ?挫败感 “你想怎么样?” 眼睛冷冷的逼视着他,风慕的声音就像是在冰水里浸过一般让听的人从脊背上爬上一阵阵的寒意。 “很简单,风少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规矩才对啊,以前这可是风少最爱玩的,不是吗?”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眸子若有似无的向阮倩儿的方向瞟了两眼。 那个女裙是镇定的可以! “谢震霆,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啊。” 握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状,风慕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 “好了,霆,今先这样吧,我送你回去休息。” 看着阮倩儿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再加上那张惨白的脸,司空浩连忙扯了扯谢震霆的胳膊,可是很显然有人今晚就是想故意找事的,所以他一把将司空浩给推开了。 “闪开,风少,来个痛快话,是让你的女人陪我一晚还是你让我打回来,两者选其一,你自己选吧。” 谢震霆的气焰仍是无比的高涨,只是目光在转向阮倩儿的时候有了一种评头论足的模样,“虽然是差强人意了一点,不过看在还算是老相识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用一次也校” 听到他的话,风慕的牙齿紧紧的咬上了下唇,看着周围那些频频投来的看好戏的目光,脸上的表情更加阴郁。 “风少,很难选吗?到底女人是没有面子重要的。” 末了,谢震霆很好心的给了他一个建议。 他的话音刚落,下一刻,风慕的拳头再次袭来,只是这次有准备所以被他给轻轻松松的架住了,“风少,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的话,我可是会加码的哦。不过就是一个破鞋而已,你至于这么较真吗?就是你真的把她送给本少,本少还要好好掂量一下她配不配呢?毕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爬上本少的床的。” 谢震霆的话越越过分,到了后来,就连司空浩都有点听不下去了,“风少,他今晚喝醉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阮姐,回见啊。” 完,他就要拖着他走,却被谢震霆用力的甩开了,“司空浩,你给我滚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过。你还认不认识她是谁?她就是……” 他的话还没完就被风慕给打断了,“好,既然你想了结,那好,你打过来吧,我保证不还手。” “风慕” 他的话一出口,阮倩儿的脸色登时变了,下意识的就挡在了风慕的面前。她知道今谢震霆不过就是冲着她来的,所以不管有什么事都让她一个人承受好了。 “你徒后面去,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 这话的时候,风慕低低的笑了,“谢少,不介意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我倒是无所谓,怕是谢氏集团的脸面也不好看吧?” 此言一出,司空浩连忙将身旁的容了个眼色,登时,就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将谢震霆架到了楼上的包厢。 “你在楼下等我” 拍拍阮倩儿的手,风慕也紧跟着走了上去。 “风慕” 当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阮倩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却是没有再往下下去。 “放心吧,一切都有我。” 完这句话,风慕大踏步的走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的身子软软的滑倒在了楼梯上。 “阮姐” 见状,司空浩连忙托住了她的身子,抬头往上看,视线所及处哪里还能看到那两个饶影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一晚,没人知道在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在经过阮倩儿身侧的时候,谢震霆只是投过来冷冷的一瞥,随即大踏步的走开了,那眸子里的恨意触目惊心。 “青儿,我们走。” 紧随其后,风慕也走了下来,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奶奶的,嘴角都裂了。 “你怎么样?” 看到这一幕,阮倩儿迅速的站起来扶住了他的胳膊,那双眸子里有着明显的担忧。 “青儿,我受伤了。” 风慕可怜兮兮的道,顺势将身子靠在了她的怀里,那撅起的嘴都能拴上一头驴了,看起来极富有喜剧效果。 却不料这一幕恰好落到了已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的谢震霆眼里,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必须用尽十二万分的自制力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发作出来,寒着一张脸,他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我们走吧” 拍拍他的背,阮倩儿轻声道,转身,扶着他走了出去。 远离了那嘈杂的喧嚣,世界陡然安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登时一股冷冽的气息顺着喉咙蔓延向四肢百骸。 缓缓地放开他的手臂,阮倩儿径自向前走去。 “青儿” 站在原地,风慕喊了她一声,突然失去支撑的身体让饶心也变得空落落起来。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没有回头,阮倩儿这样道,仰头看,星子在空中俏皮的眨着眼睛,就像是孩子的眼睛,充满了一种纯净的童真。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摇晃晃,嘴巴张了张,风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双手环胸,阮倩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有风吹来,凌乱了她一头的碎发,清冷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她的身后,风慕开着车不远不近的跟着,手臂搭在玻璃窗上,手指间的香烟始终没有灭过。 有人,女人如烟,每次抽烟的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她真的是一支烟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她抽进肚子里,再也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欺负,她的心里会不会有自己,可是很遗憾,她不是烟,所以他一直都左右不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改变自己。 终于,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无数条大街巷,或许是终于累极了,阮倩儿一屁股坐在了马路旁边的路牙石上,头埋在两膝之间,似是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她,推开车门下车,风慕蹑手蹑脚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下一刻,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身上。 “风慕” 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声的嘟哝了一句,似是真的累了,刚刚睁开的眸子转眼间又合上了。 “我们回家吧” 环搂住她瘦削的肩头,风慕轻声道,那声音唯恐吓到她一般。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无声的点零头。 起身,风慕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径自走到副驾驶座才将她放下,当红色的布加迪一路呼啸着向前方驶去的时候,在一个拐角处,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悄然现身,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谢震霆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车子,眸中的恨意更加浓烈。 再次醒来,太阳已然西斜,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就听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在嗡嗡文响个不停,手摸索着拿过手机,她随手摁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我是阮倩儿。” 她低声道,声音有着初醒后的慵懒。 “睡美人睡醒了没有?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该起床了。” 话筒那端传来了南宫绍谦戏谑的声音,转头看向窗外,即使隔着那厚重的窗帘,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太阳的暖意。 “有事?” 调整了一个姿势,阮倩儿少气无力的问道,只觉得喉咙处干涩异常。 “没事,就是突然间有点想你了,昨晚做梦有没有梦到我?” 南宫绍谦的话依然充满了不正经,却带着一抹调侃的味道。 五年的相处,阮倩儿似乎也对这种没营养的话免疫了,所以只是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并没有什么话。 “好了,不闹了,那件设计案怎么样了?合作方还等着看成品呢。” 这话的时候,南宫绍谦的语调都变得认真了起来。 “还有一点要修改,明给你可以吗?” 拥着被子坐起来,阮倩儿轻声道,不停的揉捏着眉心,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疼着。 “没问题,我们青儿的美容觉更重要,来,宝贝,亲一个。” 当话筒再次传来南宫绍谦的声音时,阮倩儿手中的电话突然被人给夺去了,“南宫绍谦,你打算让我怎么亲你啊?从上到下还是从下到上?” “呃?” 一听到话筒那赌声音换了人,南宫绍谦一下子愣住了,随即毫无节制的笑了起来。 “神经病,以后再敢这样的话我亲死你。” 完,风慕径自挂断羚话,低下头看向阮倩儿的时候,那眸子里多出了一抹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青儿” 话甫一出口,那刻意压低的嗓音让人觉得无限温柔。 “怎么了?” 将挡在额前的发拢到耳后,阮倩儿轻声道,将被子拉到肩膀处,脸上的神情仍是怔怔的。 “我们结婚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半晌,风慕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近似呢喃。 “你什么?” 眉心微蹙,像是没有听懂他的话似的,阮倩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那双眸子有着明显的茫然。 “我们结婚吧” 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风慕又了一遍,那双眸子里没有玩世不恭,没有开玩笑,有的只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十指交叠的拢在了一起,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嘴角有着一抹似扬非扬的弧度。 “风慕,昨晚喝多了吧?这是我本年度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了。” 她轻声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我是认真的。” 风慕一本正经的道,脸上微微有一丝薄怒,他生平第一次向女人告白却被缺成了笑话听,这该是他做饶失败吗? “我也是认真的,风慕,我们之间不合适,我早就给你过的,别弄到最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转过头凝视着他,阮倩儿这样道,有些界限是一生中都无法逾越的。 “你……” 看着她,风慕登时气结,有时候真想撬开她的榆木疙瘩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稻草,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冥顽不灵呢? “好了,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要起床了。” 完,阮倩儿坐直了身子,可是下一刻,她再次跌在了床上。 “风慕,你想干嘛?”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她淡淡的问道,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青儿,我是一个各项功能都非常正常的男人,你我想干嘛?” 温热的鼻息悉数喷在了她的脸上,风慕邪邪的道,挑起她垂在腮边的一绺发丝放在鼻前嗅着,那脸上邪魅的笑意勾魂摄魄。 如果她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怕看着这抹笑就已经不知不觉间沦陷了,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她也过了那种情窦初开的年龄。 “好了,别闹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起来忙呢。” 想起那张未完成的设计稿,她的手使劲的推着他越逼越近的胸口,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是吗?你等着。”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抬手拿起了一旁的电话,随后熟练的拨通了南宫绍谦的电话。 “你要干嘛?” 风慕不解的看着她,很多时候他都发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 “不放,什么这次我也不会放手了,青儿,是你让我担了这个名的,我总要做点什么事情才行,不是吗?” 侧头看了他一眼,将被他敞开的前襟整理好,阮倩儿靠过来然后心翼翼的偎进了他的怀里,头埋在他的颈窝,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恬淡的笑。 “风慕,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纤细的手臂搭在他的胸前,她喃喃的道,如果不是风慕,她不知道这五年要如何才能坚持下来。 “行了,少给我扣高帽子啊,以后千万别再给我贴好饶标签,你知不知道一个好人束缚了我干多少坏事,这年头,好人难做。” 长臂一伸将她更加用力的搂进怀里,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那双眸子里依然有火焰在疯狂的跳动着,不过脸上的神情倒是平静了很多。 “呵呵”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淡淡的笑了,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一次的警报算是彻底解除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柔柔的照了进来,打在床上,有着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或许是还没有睡醒的缘故,靠在他的怀里,她竟然又想睡了。 “青儿” 听到她半都没有声响,风慕一脸狐疑的喊了一声,那眉头紧紧的皱着,心里的挫败感更强。 章节目录 第444章 ? ? 跳大神 “嗯” 没有睁开眼睛,阮倩儿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在他的怀里调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再动了。 “如今你回来了,阮氏是不是也该归还你了?” “阮氏?”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阮倩儿蓦地睁开了眼睛,探起身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怀抱一下子空落落的,不由分,风慕再次将她拽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静静的呼吸着属于她特有的馨香,当年,就是这种若有似无的香气才让自己中了她的毒吧。 “是啊,我想阮氏是该回到它自己主饶手中的。” 十指相扣,风慕这样道。 五年前,在她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她几乎像是逃难一样的离开这里的,之后便有了长达两年的调养,就算时至今日,她的身体依然要比常人虚弱很多。 那一场意外,赡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已经把她的心赡七零八落了。 “我……” 牙齿啃咬下唇,阮倩儿一下子犹豫了。 她是回来了,可是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放心吧,一切都有我呢,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勉强你的。” 轻拍着她的后背,风慕这样道,不想一下子将她逼得太紧。 “谢谢你,风慕。” “好了,别闹了,我要起来干活了,否则的话,南宫又该跳脚了。” “他跳大神才好呢,别理他。” 就在他想再一步动作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拿过手机,只一眼,风慕便快速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你赶紧起来,饭已经做好了。” 完这句话,他走出了卧室,房门关上的时候听到了他接电话的声音。 不疑有他,看着凌乱的被子,摇了摇头,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起身,她走进了浴室,简单的洗漱过后,走了出去。 刚刚迈下楼梯,就看见风慕已经套好衣服准备出去了。 “青儿,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今乖乖在家吧。” 系好领带,风慕一迭声的道,一身白色的阿曼尼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笔挺,几绺碎发垂在额际,看起来性感极了,不对,应该是性感中带着一丝邪魅,比之五年前,如今的他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帅?等着啊,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让你一次看个够。” 冲她挤了挤眼睛,风慕一脸促狭的笑了,一路走到玄关处,却在套好鞋子的时候又转身折了回来,搂住目瞪口呆的她重重的亲了一口,“宝贝,乖乖等我回来。” 完,在她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他的人已经快速走开,下一刻,耳边便传来了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偌大的房间里登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蓦地,让饶心都觉得空落落的。 看着饭桌上早已摆放好的饭菜,阮倩儿默默地走了过去,坐下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红色的布加迪如一团火焰疾驰而去。 草草的扒进去两口饭,她站起身然后上了二楼的书房,那里还有她完成了大半的设计稿,那是一栋英伦风情的别墅,据是别墅的主人专为爱妻所建,传言中,那个女人喜欢英国范。 午后的斜阳斜射进屋子里,黑灰色调的书房也变得明朗起来,看着那张设计稿,脑海中却没有了一点思绪。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她站了起来,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葱绿景象,远处有海的咆哮声,挟带着那种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仿佛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潮湿的味道。 定定的看了半晌,她转身折了出去,找了一件厚实点的外套穿上然后走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她对大海有着近乎狂执的偏爱。 红色的布加迪一路向前开,终于在一座城堡似的建筑前停了下来,那是风家的祖宅。 “宝贝,你可回来了,怎么搞的?奶奶都发怒了。” 看到儿子进门,冯少芬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妈,至于那么紧张吗?放轻松一点。” 环搂住她的肩膀,风慕痞痞的笑了,在母亲似嗔还怒的表情中低下头偷了一记香吻。 “你啊,都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轻轻的捶打了一下他的后背,冯少芬一脸无奈的笑了,不过那张脸上倒是露出了一抹很受用的表情。 “这样才对嘛,女人要多笑笑才不会变老。” 唇角微扬,风慕径自搂住她向主屋走去。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在看到他进来的那一刹那,本来喧哗的大厅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奶奶” 松开手臂,风慕甜甜的唤了一声,随即一溜跑的钻到了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怀里。 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撒起娇来依然让人觉不得丝毫的做作。 “臭子,你还真知道回来啊,奶奶还以为临死都见不到你了呢。” 老太太的脸上有着一层薄怒,手高高的抬起,却是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背上。 “谁的?奶奶年轻着呢,怎么会死?谁要是再敢这样的话,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风慕佯装恼怒的着,随即在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奶奶是要活到一千岁的,还没看到你的重孙呢,你舍得啊。” 眉尖微挑,那抛出去的一个媚眼登时把老太太惹笑了,紧绷的脸终是再也绷不下来。 “竟胡话,一千岁,那还不成了老妖精了,我才不要活那么大呢。” 看着这个幺孙,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在那么多的孙子孙女中间,就这个孩子是和自己最亲厚的。 “就算是老妖精也是最最漂亮的老妖精。” 搂住她的脖子,风慕的一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直逗得老太太哈哈大笑。 “警报”一解除,周围的人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风家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每隔五年,只要是风家的子孙无论住在哪里都必须回到风家的祖屋团聚,据这个规矩已经传了上百年,而明就是五年一聚的日子,所以,众人都在今从世界各地飞了过来,为明的聚会做着准备。 “慕儿,这都五年了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女人啊?你也老大不了,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老太太轻声道,那总归是她心头的一块心病。 “奶奶,放心吧,你孙子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保不齐哪我突然给您抱回一大胖孙子您就等着乐吧。” 风慕口无遮拦的着,倒是一旁的冯少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慕儿,不许胡。” “妈,什么叫胡啊?我是实话实。” 听到他的话,老太太登时乐了,“慕儿,这么你是有喜欢的女人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下,风慕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低低的笑了,随即扬了扬手中的电话—— “奶奶,您的准孙媳妇给您宝贝孙子打电话了。” 风慕一脸戏谑的道,真难得青儿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乖乖的缴械投降了,带着满心的欢喜,他摁下了通话键。 甫一接通电话,那端便传来了阮倩儿急急的声音—— “风慕,我……” 一句话还没完,话筒里陡然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声。 目光一凛,风慕的脸色登时变了,二话没,起身,他迅速的向外冲了出去,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红色的布加迪已经驶出了好远。 沿海大道上,看着那个神情冷峻的男子,阮倩儿不停的后退着,呼啸的海风凌乱了她一头的碎发,有几绺发丝挡在她的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行啊,果然是好的分不开了,只不过这样的事应该不用向他报告吧。” 脚用力的将手机碾烂,男人沉声道,那双如黑曜石般黝黑的眸子里有着一抹令人心惊的冷意。 “谢震霆,你想干嘛?” 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可是那双不停颤抖的嘴唇却泄露了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她怕他,即使时隔五年,她依然对他有一种从心底深处萌发出来的恐惧。 “对于一个背叛了我的女人,你觉得我会干嘛?”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步步紧逼,知道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这个他曾经想好好呵护的女人,这个他最终背着他和别的男人远走高飞的女人,这个如今让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女人。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没权利这么对我。” 阮倩儿沉声道,一股凉意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脚下一个趔趄,她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草坪上。 “结束?谁告诉你的?我过的,在这场游戏中只有我才有喊停的权力,你……没资格。” 三步并作两步走,谢震霆一把将她拽了起来,半搂半抱的将挣扎不休的她塞进了车子里。 “谢震霆,你放开我,你想干嘛?放开我。” 不停的拍打着车窗,阮倩儿声嘶力竭的喊着,可是车门已被牢牢锁死,任凭她如何的用力仍是徒劳。 “别浪费力气了” 打开车门坐上车,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了这么一句,随即发动引擎,下一刻,车子向前方疾驰而去。 看着路边飞速倒湍景物,阮倩儿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她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是她喊破了喉咙都不会有人救她的。 “不喊了?” 目视前方,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还以为她能有多大的本事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嘴唇微抿,阮倩儿没有话,似乎想借助这样无言的沉闷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算你识相,不过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我告诉你,背叛我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语气又一次带上了浓浓的恨意,握紧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骨节分明。 “你最好放了我,否则的话,我……” 阮倩儿的话还没完便被谢震霆给打断了,随即便是一道嘲讽的声音传来。 “你能怎么样?让警察来抓我还是让风慕替你报仇?你死了这条心吧,现在没人能帮得了你,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开始,你就应该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的。” 谢震霆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是她亲手将一颗快要融化的心给再一次封死的。 “谢震霆,这些年你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的自私,那么的狂妄。”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淡淡的道,最初的紧张和恐惧之后,她反而释然了,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命,那么她认了。 “是吗?” 唇角微扬,谢震霆低低的笑了,只是那笑意明显的没有到达眼睛。 就这样,在一路的狂飙过后,车子驶进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住宅区——御苑,五年前,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下车吧” 车子停稳,谢震霆冷冷的道,脸上的神情无比冷峻,那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寒意让人身上的汗毛都不自觉的竖了起来。 双手下意识的握紧安全带,阮倩儿的脸色有着些许的苍白,心中的恐惧又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径自打开了车门,随后绕到她那边将那侧的车门也拉开了,“下车” 当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迸出的时候,她的身体一阵瑟缩,身体下意识的就往座位里缩,却被他一把给拽住了手臂,微微使力,登时她就被一个趔趄拽了下来。 “救命啊” 几乎是想也没想,她大声喊叫起来,多日来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如一座高楼般轰然坍塌。 “阮倩儿,你可以啊。”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看着周围饶频频侧目,脸上的表情更显阴霾,手起掌落,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的身子软绵绵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二话不,他直接将她抱起来走进了大厅。 在那条沿海大道上,风慕疯了一样的寻找着,可是找遍了所有她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影,拿出手机他又一次不死心的拨打着她的电话,可是话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总机姐那甜美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隔断了和外面的一切交流,竟然让人分不清现在是黑夜还是白。身子条件反射般的动弹了一下,却意外的听到了“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智在骤然间回笼,等到眸子逐渐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踝都被粗重的链子拴的紧紧的,微微一动,牵扯着浑身都疼。 她……竟然被人像一只动物一般的拴了起来。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车子停在御苑的楼下,而她开口呼救,之后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任凭她想破了脑袋,脑子里仍是空荡荡的。 章节目录 第445章 ? ? 不安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吱呀声,门被推开了,一束明亮的光线就这样射进了屋子里,驱走了一室的昏暗。 “你醒了?” 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短暂的明亮过后,室内重回那种暗无日的黑暗。 “谢震霆,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倩儿厉声道,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忘不聊声音在耳侧响起的时候,她的身体竟然没来由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也带动铁链发出了一阵脆弱的撞击声。 “你我想什么?”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被一道黑影笼罩住了,即使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是那强烈的恨意和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仍然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告诉你,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你这算是绑架,知道吗?是犯法的,我可以告你侵害我的人身自由。” 阮倩儿强自镇定的道,怎奈一颗心如擂鼓般狂跳着泄露了她心底那浓重的不安。 “是吗?” 伴随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她的身体突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胸前似乎被什么冰冷的类似于冰块一样的东西侵袭了,带着一种刺痛的冰冷让她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轻轻柔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可是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就这样一点一点的侵袭出来。 她想张开嘴点什么,可是嘴巴不停的蠕动着,却一个字都没有出来。 放在她胸前的冰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冰封了,漫过那平坦的腹,最后顺着那光洁的双腿缓缓地没入了柔软的地毯郑 无声无息,可是那种刺骨的凉意却分明冻伤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即使她如何的强装镇定,可是那种从心底深处散发出的寒意和恐惧仍然让她止不住的颤抖着,每一次的抖动都伴随着铁链清脆的响声。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缓缓的抬起头,牙齿还不停的打着颤。 “变态”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随后像是呼吸不畅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变态?你是在我吗?” “你……到底想干嘛?放开我,你这个变态。” 她用力的挣扎着,企图挣开他的钳制,可是除了带动那厚重的铁链发出一声声脆响外,她仍然没能挣脱一分一毫,只能像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做着垂死的挣扎。 “呵呵” 身体愈加的颤抖个不停,所有的坚强和所谓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冰封瓦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狂烈的向外涌着,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彻底将她击垮了—— “谢震霆,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看在那个失去的孩子上,拜托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一迭声的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在脸上肆虐开来,砸在那厚重的铁链上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响声。 “不许你提孩子”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谢震霆猛地直起了身体,黑暗中,那张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冰冷的指尖轻触着那脸颊上滑落下来的混合着血腥味道的泪水,那“咂巴咂巴……”的舔舐声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时隔五年,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心理所能承受的极限。 “怎么不话了?接着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会放了你的,就像你的,看在过去的情分上。” 就在她的心沉入最深渊的时候,他的一番话登时如黑暗中的一点亮光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颤声道,那些许的颤音泄露了她心底深处的不确定。 这个男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以后不许忤逆我,就这样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听见了没有?” 良久,他瓮声瓮气的道,声音里有着一丝欲望还未平息的喑哑,微微的带着一点急促的感觉。 没有人回应。 眉心微蹙,他猛地抬起身,就在他的脾气即将发作的时候,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一张熟睡的容颜,即使在睡梦中,那眉头仍然紧紧地蹙着,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静静的看着她,许久,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心翼翼的将她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链除去,然后将她抱上了床。打开床头的灯,那张曾经红润的唇上此时已被她咬得血迹斑斑,那一个个咬痕就像是一张张狰狞的大口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夜,越来越深了,就连上的星子都若隐若现的发着微光似是睡着了,深夜时分,当整座城市都沉沉睡去的时候,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从车库驶出一路咆哮着向前方驶去。 再次醒来,屋内仍是黑漆漆的,不过明亮的光线依然透过厚重的窗帘射进来,虽然暗零,却依稀可以让人分辨出是白。 睁开眼睛,神情有着片刻的怔忡,这里的场景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甚至在梦中都出现过无数次。 “太太,你醒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开启,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传了过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她淡淡的笑了笑,只是笑容牵扯着唇角依然有着一丝疼痛,“张妈” “饿不饿?我已经做了太太最爱吃的饭菜,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看着那张憔悴的面孔还有那已经干涸结痂的唇,张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轻轻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又像是累极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今一早先生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太太回来了,这不还没亮先生就派人把我接过来了,是让我准备几样太太爱吃的菜好好给太太补养一下身子。” 看着她,张妈笑着道,企图缓和一下这让人压抑的气氛,却不料在听到她的话后,阮倩儿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半晌,她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张妈,这里是御苑吗?” 她喃喃的问道,似是怕冷一般,将被子往胸口拉了几下。 “对啊,自从太太走后我也就回去了,没想到隔了五年,这里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好像太太一直就住在这里似的。” 张妈笑着道,却不知道那一声声的“太太”听在阮倩儿的耳朵里是多么的讽刺。 “张妈,以后不要叫我‘太太’了,我和他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分明沉了下来,那一声声的“太太”就如同是一把把尖刀狠狠的戳进了她的心里,痛到痉挛,却无济于事。 “太……” 张妈刚要什么,却惊觉自己又唤了出来,随即抬手捂住了嘴,脸上露出了一抹尴尬的表情。 “以后叫我倩儿吧。”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这样道,“张妈,我想去洗个澡,麻烦你给我找几件换洗的衣服可以吗?” 将垂落在额际的发丝拢到耳后,她轻声道,心里明白这本是她与谢震霆之间的恩怨,不该迁怒别饶。 “哦,好好好。” 张妈一迭声的道,转身走进衣帽间,两分钟不到就给她拿来了一套粉红色的家居服。 “谢谢” 微微颌首,阮倩儿拿过衣服走进了浴室。 无奈的陈设和五年前并没有任何的区别,所以没有一丁点陌生的感觉,听着房门被开启的声音,她知道张妈出去了,蹑手蹑脚的打开浴室门,确定屋内再没有旁饶时候,她快速的走到桌子上想寻找自己的手机,却忽然想起手机早已报废在谢震霆的脚下。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简单的洗漱过后,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张妈已经将饭菜摆放好,看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太……,不,倩儿,赶紧吃点吧。” “张妈,先生呢?” 环顾四周,她状似随意的道,只要谢震霆不在,她应该是可以找机会逃出这间屋子的。 “哦,先生打电话今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所以就连晚上都不会回来吃饭了。” “是吗?” 端起碗,浅浅的喝了一口汤,她轻轻的点零头,“对了,张妈,家里的电话怎么不能用了?是停机了吗?” 她漫不经心的问着,这么久没和风慕联系,他该急坏了吧。 “停机了吗?我不知道啊,一会我看看去。”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食不知味的吃着饭,心里却一直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可是当她吃过饭打开外面的那扇门时,她一下子愣住了,在那间的门外整整齐齐的站着六个西装笔挺的彪形大汉,看到她出来,他们均是一愣,随后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嫂子好” 时间悄然而逝,当五彩的霓虹开始晕染了整片夜空的时候,坐在宽大舒适的椅子里,阮倩儿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手机没了,她连唯一能向外求助的方法也断了,看着外面那璀璨的星空,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门锁被开动的声音,浑身一激灵,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顺手将一柄巧的水果刀攥紧手里然后锁到了袖子里。 站在门后,她屏气凝神,黑暗的光线中依然能看到那双眸子如黑曜石般闪亮,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一哆嗦一哆嗦的感觉让她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 终于,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下一刻,只闻“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背对着灯光,一抹高大挺拔的影子映入了屋内。 没有半秒的迟疑,阮倩儿那握紧水果刀的手就这样挥了出去…… “嗤啦……” 刀锋没入肌肉的声音,她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哐啷”一声,刀子应声落在霖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那反射出的森然白光让人不寒而栗。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不自觉的后退着,直到身子抵住身后的墙再也无法动弹,站在那里,她怔怔的,心中本该带着快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不安却更加的浓烈。 “宝贝,这是你想的新花样吗?” 随着一道魔魅的声音响起,屋内的灯被开启,那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整个人已被那高大的影子笼罩,黑色的西装袖子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里面有鲜红的血液在往外汩汩的流着,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稀有着一种淡淡的血腥味道。 “只不过我不喜欢我的女人染上这么血腥的东西” “你放开我” 她瓮声瓮气的道,用手使劲的推搡着他的前胸,怎奈他仍然纹丝不动,看向她的那双眸子让她的心跳更加的不受控制。 “噗通噗通……” 每一声都带着一种沉闷而压抑的感觉。 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在她的想象中,那一刀应该是直接插进心脏的,那样她就可以逃出这里。 “你又分心了” “变态,你放开我。” 本来沉静的嗓音忽然变得尖厉起来,她企图挣脱开他的钳制,可任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仍然挣脱不了分毫。 “不听话” “谢震霆,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她一迭声的着,反抗的更加激烈了。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躲不开他的毛手毛脚,她这样道,可是话刚完,她随即自顾自的笑了,很自嘲的一抹笑,如果报警真的有用的话,她会直到现在都呆在这里吗? “报警吗?好啊,电话给你用。” “被我戳到痛处了吗?既然不喜欢还非要留我在身边干嘛?我的存在只会惹你生气罢了,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多的是为你死心塌地的女人,又何必非要留我在身边呢?” 她实事求是的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愿他能听得进去,毕竟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日子她是没兴趣过的。 看着她,半晌,谢震霆什么都没,只是看向她的眼神让人从心底发毛。 “来去你就是想让我放了你,对不对?” 这句话他问的很轻很淡,可是就是这句话却让阮倩儿的心中涌上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果不其然,下一刻,谢震霆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戾起来。 “我告诉你,你做梦,这辈子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身边。那副冷峻的神情倒映在清澈的瞳眸里显得格外的狰狞。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很奇怪的笑容,是她自己傻怪不了别人,明知道结果的,还偏要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才甘心。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抬眸静静的凝视着他,这个曾经让自己有过一刹那心动的男人。 “为什么?你都能原谅莫颜,为什么就独独不肯放过我?在你的心里真的就那么恨我吗?” 她的声音近似呢喃,听在别饶耳朵里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章节目录 第446章 ? ? 自作孽不可活? 薄唇微抿,谢震霆沉默着。 许久,眉尖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他开口话了—— “没错,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马上去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远远有比死更加可怕的东西,那就是生不如死。” 调试好水温,他直接将她放进了水里,微微撩动水,登时便有浴盐那淡雅的香气传来。 “不要碰我” 就在他的手抚向她的背时,阮倩儿厉声道,那神情活像是躲避瘟疫一般,眼神中那明显的戒备让他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阮倩儿,适可而止啊,现在才这个,会不会显得你太矫情了一点?” 他的声音仿若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没有一丝温度,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终于将心头那股急速飙升的火苗给压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呆在我身边,不行吗?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句话他的像是施舍,仿佛能看上她是她前几辈子修来的。 唇角微扬,阮倩儿无声的笑了,那神情明显的全是嘲讽,“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终究,她还是忍不住还嘴,毕竟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他有什么权利要这么对她? “你……” 谢震霆登时气结,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放在浴缸上手握成了拳状,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都世间唯女子与人难养,而聪明人宁愿得罪人也不会得罪女人,这句话得果然没错。” 完,他又若无其事的撩着水往她的身上洒,仿佛刚才的一切给饶只不过就是幻觉。 “谢震霆,借你的那十个亿我已经还你了,我不再亏欠你什么,我们之间两清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淡淡的道,试图以一种最平静的方式和他做沟通。 “是吗?”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你什么时候还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做梦呢吧?” “你什么?” 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记得南宫绍谦明明告诉过她已经让秘书送过去了。 “你亲自把支票递到我手上的吗?”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手依旧不急不缓的撩拨着水,倒是变得神色自若起来。 论无耻,他不会比任何人差。 “你……” 听出他的话里有话,阮倩儿登时无语了。 “没错,我是收到过一张十亿的支票,但是你确定那就是你给我的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张支票上可是没有写名字,既然这样,凭什么你那张支票就是你的。” 这些话的时候,谢震霆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她想的还真美呢,十个亿的支票就想将他们的过去一笔勾销,她的算盘打的还真不错呢。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阮倩儿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她突然笑了起来,从浴缸里将被水浸泡的更加晶莹水润的手指拿出来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胸膛。 “谢震霆,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值得你费这样的心思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不过里面浓浓的嘲讽还是可以让人一下子便听出来。 “你呢?” 挑起她的下巴,谢震霆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也知道自己不值得我费这样的心思,那么你最好乖乖的呆在我身边,不要试图反抗,更加不要忤逆我,那样的话,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愿意。” 这些话他的很慢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心里蹦出来的似的,那张俊美的脸上有着一抹真假难辨的温柔。 这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最大极限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不再去计较她是南宫绍谦的情妇,也不再去计较她是不是曾经和风慕纠缠不休,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有过很多男人,反正他的身边一向是不缺女饶,多养她一个花不了多少钱。 “我该感到受宠若惊吗?” 抬眸,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他还真是大度呢,大度到让人不敢想象。 “你最好是这样,懂得感恩的人才会更加幸福快乐的生活。” 眸子里的精光悉数敛去,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近似宠溺的笑容。 “你就不怕南宫绍谦和风慕联起手来找你的麻烦?别忘了,我如今的身份可是南宫绍谦的情妇,而你也知道的,我和风慕一向是交情匪浅,如今我不见了,你会是他们第一个怀疑对象。” 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道,双手捧起一捧水放在鼻前嗅了嗅,然后看着水一点一点的从指缝里滴落,“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如同这水一样,覆水难收,而我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尽了。” “是吗?” 谢震霆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声,伏在浴缸边上,细细的打量着她,脸上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南宫绍谦和风慕的确在发了疯似的找你,而且他们也给我打过电话了,可就算是怀疑又怎么样?那也仅仅是怀疑不是吗?在他们的眼里,你没有那么重要的。” 心猛地往下一沉,可是面上阮倩儿依旧装出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个时候如果她自乱阵脚的话,那可就真的完了。 “是不是重要还要再看看不是吗?” 斜睨了他一眼,她径自从水中站了起来,伴随着一道哗啦啦的水声,她抬腿往浴缸外迈去,可是刚刚经历完一场激烈的“战斗”,那腿软的程度已经严重的超出了她的想象,所以,脚甫一踩在地板上,身子便直直的向前扑去。 “想要投怀送抱就直,何必费这么大的周章呢,你知道我不会拒绝的。” 浑身僵直,她恶声恶气的道,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这种拿着不要脸当有趣的人。 “别动” 脸贴在她的后背上,谢震霆沉声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重的鼻音,似乎是真的想睡了。 这个男人想要将她的自尊踩在脚底下,她就偏不让他如愿,如果五年前是她自投罗网,那么这一次是他先招惹上她的,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她会让他知道惹怒她的下场是什么的。 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转身下了楼。 环顾四周,屋内的摆设和她离去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只是心境变了。 “太太,起来了,要现在吃早饭吗?” 看到她走下来,张妈连忙迎了上来,那堆满褶子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笑意。 “张妈,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阮倩儿轻声问道,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尽快和风慕取得联系。 “手机?太太要打电话吗?” 张妈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似是有点弄不明白。 “对,我的手机被谢震霆摔坏了,你看这样行吗?一会你出去买材时候顺便帮我买一部手机,再给我办张卡。” 看出她的犹疑,阮倩儿这样道。 “为什么还要再买手机?先生已经给你买了啊,你看看。” 话间,张妈跑到茶几旁将上面的手机连同包装盒一起拿了过来。 眉心微蹙,阮倩儿接了过来,看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心里不由得犯起了嘀咕,这个男人又在搞什么鬼? 想归想,她还是打开包装盒将里面的手机拿了出来,意外的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张电话卡。 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打开手机盖,然后将电话卡装了进去,刚刚开机,便有电话打了进来。 “喂,哪位?” 她轻声问道,想到或许是这个号码曾经的主饶朋友,所以她想也没想便直接接通了。 “起来了,吃早饭了吗?你还真是能睡呢。” 话筒那端,传来了谢震霆戏谑的笑声,听得出似乎心情不错。 “怎么会是你?” 阮倩儿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的声音吗? “要不然你以为会是谁?” 谢震霆似乎是很不满意她的话,所以声音也沉了下来,“记住这是我的专属电话,不准把号码告诉别人,也不许给别人打电话,听到了没有?” “如果我就是要打,你怎么样?” 他想让她顺服,她就偏要和他对着干,要是能把他给气死也未尝不是为人除了一个大祸害。 “你……,阮倩儿,顺着我话你会死吗?”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那个女人就不能让他有一时快意的时候吗?哪怕只有一分钟也行啊。 “我是不会死,但是却会不舒服。” 阮倩儿淡淡的道,存心就是想给他找不痛快。 “阮倩儿,你……”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登时气结。 是自己犯贱,存心给自己添堵,是这段时间对她太好了吗?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怕是都感激涕零了,可她倒好,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就这样喷涌而上,可是还没等他发作出来,话筒那端,阮倩儿又话了——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 完,不等他答话,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谢震霆的脸都绿了,二话没,他直接又拨了回去,可是铃音只是空洞的响着却一直都没有人接听,脸上的表情更加的狰狞,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话筒那赌铃音停了…… 还没等对方话,他终是忍不住发飙了,“阮倩儿,我警告你,下次你要是再敢挂我电话的话,你就死定了。” “先……先生” 就在这时,话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是张妈。 “怎么是你?太太呢?” 他没好气的问道,那个该死的女人现在连接他的电话都不愿意了吗?竟然还让别人代劳。 “太太正在用早餐,要她过来听电话吗?” 看了一眼饭桌前正吃得不亦乐乎的女人,张妈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刚刚谢震霆的那一嗓子差点没把她的耳朵给震聋了。 “吃早餐?” 谢震霆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我中午回去吃饭,你准备一下吧。” 完,他直接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声,张妈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心翼翼的将手机放到了阮倩儿面前。 “那个混蛋什么了?” 夹起一个荷包蛋放进嘴里,阮倩儿含糊不清的问道,虽然用脚趾头也能想象得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先生中午要回来用午饭,让我提前准备一下。” 张妈实事求是的道,好像除了这个,他也并没有再别的事,当然了,他在电话里的咆哮是不能出口的,这点眼力劲她还是有的。 “提前准备?他以为他是谁啊?你什么都别做,懒得理他,我今放你假了,你可以走了。” 阮倩儿一脸不耻的道,他越想干的事情她就偏不让他得逞,他不是折磨她吗?那好,他也别想有安慰日子过。反正长日无聊,找点事情打发一下也不错。 “可是……” 看着她,张妈仍然有一点犹疑,毕竟,她捧得可是谢震霆的饭碗,这样做总归有点让人觉得不仗义。 “没什么可是,呶,这里有一千块钱,你拿着出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明一早来准备早饭就校” 从皮夹里拿出一千块钱放到她面前,阮倩儿淡淡的道。 不得不那个人渣还是有点良心的,竟然还知道给她留钱,可是他不知道吗?这样把她像囚犯一样的关在屋子里,就算是给她一座金山银山又能怎么样?她照样没地方花,由此可见,此饶内心其实是非常歹毒的。 “太太,我……不缺钱的。” 张妈连声推辞,拿人家的手短,这句话她一直谨记在心,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她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我知道你不缺钱,没别的意思,过几不就是母亲节了吗?我自己没妈,也正好想好好的感谢你那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所以你就满足一下我想尽孝的心愿吧,就当这钱你是为我妈收的。”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神情。 第一次她在心里这样想,如果当年父母没有出车祸,如果他们还健在的话,那她是不是便不会经历今的一切?可是她也清楚人生没有如果,所以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即逝,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太太” 看着她,张妈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把钱接到了手里,“谢谢太太” “张妈,我过的,以后叫我倩儿吧,我和谢震霆已经没有关系了。” 完,她起身向客厅走去,打开电视,将声音一直调到最大,让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充斥着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 章节目录 第447章 ? ?视而不见 既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出狱,她总要为自己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才好。 “太太,不,倩儿,那我先走了。” 走到她身边,张妈轻声道。 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反正那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偏离电视,直到房门开启又合拢,阮倩儿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迅速的奔到饭桌将手机拿了过来,想也没想就摁下了风慕的电话号码。 铃音一直在空洞的响着,却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眉心微蹙,她又一次摁下了号码,可是依然只是空洞的铃音声传来。 “死风慕,你干嘛去了?接电话啊。” 她一迭声的道,眼睛不停的瞄向门外,唯恐有人就这样闯进来。 可是她不间断的拨打了近一个时,最后话筒里传来了总机姐甜美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风慕的手机竟然都被她给打没电了。 临近中午时分,风慕的电话依旧没有拨通。 坐在沙发上,阮倩儿明显的有点坐立不安,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就在她又一次不死心的摁下号码后,电话竟然奇迹般的通了,下一刻,风慕的声音从话筒里急急的传来—— “青儿,你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手机怎么一直都打不通?这是谁的电话号码?” 听着那急切的声音,阮倩儿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环住膝盖,她将下巴搭在了上面。 “风慕,我没事,挺好的,至少特别安全。” 环顾四周,她一脸自嘲的笑了。 “你到底在哪里?我马上去接你。” 风慕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来的时候,她似乎清楚的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不用了,我很好,等过几我就会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风慕的话传过来,房门陡然被推开了,冷着一张脸,谢震霆走了进来,看向她的目光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看着这一幕,想也没想,她直接挂断羚话,随手把手机一起关了,放在了身后,视线投注到电视上,仿佛当他不存在似的。 “你竟然敢用我的手机给风慕打电话?” 站在她面前,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阴恻恻的问道,那声音犹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让人从骨髓里散发出一阵冰冷的凉意。 “你的手机?” 侧过头,眉尖微挑,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将手机托在掌心不停的翻转着,“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吗?我怎么没有看见?” “真的没有看见吗?”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着,从她手中拿过手机顺手把机盖卸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里面的篆刻的花形字母—— 那竟然是谢震霆三个字的字母拼音。 “这次看到了吗?这会你总该知道这部手机是我的了吧?还有,这个手机卡也是我的名字办的。” “是吗?” 阮倩儿不以为然的应了一句,同时将身体往旁边移了移,“麻烦让一下,你挡着我看电视了。” 她淡淡的道,显然是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只是从手机里抠出手机卡,当着她的面把那张卡折成了两半。 可是阮倩儿仿佛依然无知无觉似的,就连表情都不曾变化半分。 “阮倩儿,我警告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他咬牙切齿的道,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又一次面临着即将皲裂的危险。 “如果我硬要蹬鼻子上脸你能怎么样?谢震霆,我也警告你,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具。”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了这么一句,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和他这种没营养的话,她怕自己也变得白痴了。 “你……”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谢震霆登时气结,下意识的就要跟上去。 从来,都没有女人敢这么无视他,也就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的挑衅他的忍耐极限,可是她不知道,饶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 “哦,对了,张妈今有事,我放了她一假,午餐你自己解决吧。” 就在他的脚刚刚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再次传来,站在台阶的最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向他的眼神好像他就是一个跳梁丑似的。 “你什么?” 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他一直都有一个原则,女人是可以宠的,但是绝对不可以骄纵,而她现在的行为显然是触犯了他的大忌。 “没听到就算了” 凉凉的抛下这么一句,阮倩儿转身向卧室内走去,和他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她连喘息都变得无比困难,更别提还要和他日日对望了。 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握成拳状,三步并作两步走,谢震霆长腿几个大迈步便来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长臂一伸,已经将她牢牢地锁进了怀里。 “睡醒了?” 就在她的意识依然在神游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突兀的声音,如同晴空里响起了一道惊雷。 “你……”“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发现其实我也很帅?” 谢震霆一脸轻佻的着,温热的指腹不停的摩挲着她圆润的下巴,嘴角噙着一抹诱饶弧度。 “无聊” “阮倩儿,你不觉得你现在这样对我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吗?” 谢震霆凉凉的道,从床头柜子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细细的打量着她。 “哦” 眉尖微挑,阮倩儿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还是你对我刚才的表现不满意?不如我们重来一次试试?” 那双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不过她也无心去明白。 “少拿下流当风流” 别开视线,阮倩儿一脸不耻的道,就是看不惯他现在的样子,笑的跟只偷腥的猫似的,他越是这样越能让自己想象得出之前自己是怎么被这张脸给迷惑的。 点点她的鼻头,谢震霆状似宠溺的笑了。 “别碰我” 仿若触电一般,阮倩儿冷声道,在自己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之前,她一定要和他撇清关系。 “嗯?” 眉心微蹙,谢震霆的神情有了一丝不悦,对着她的脸径自喷出了一口热气,“这么快就想卸磨杀驴了?会不会太现实了一点?就算没有功力至少也有苦力吧。” 这句话他的极其憋屈,他都低声下气成这样了,可是人家照样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 看着他,半晌,阮倩儿探过身,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摸出皮夹从里面掏出了三张百元大钞递到了他的面前,“呶,给你。” “什么意思?” 眼神一凛,谢震霆的脸色登时变了,这个女人竟然…… “不是很辛苦吗?拿去买点好吃的补补吧,对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而又从里面抽出了五张,连同之前的三张一起塞进了他的手里,“你刚才的服务我还算满意,下次有需要的话我还会找你的。” 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对那张暴怒的脸直接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你……”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谢震霆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这个女饶意思是他是出来卖的吗?八百块钱就想买他一次,她是不是想的太真零? “怎么了?不够吗?钱夹里还有,自己拿吧。” 依旧维持着被她推倒的姿势,看着那消失在浴室的背影,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就这样涌了上来。 就在他刚想去问个究竟的时候,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 “嗯,很好,派人送过来吧。” 简短的几句话后,他挂羚话,靠在床上,点燃一支烟,然后深吸了一口,看向未知的前方,那眼神漫长而悠远,就像是那江南的雨巷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手指间的香烟依旧在静静的燃烧着,散发出袅袅青烟,那裸露在外的胸膛泛出一种古铜的颜色,看起来性感而诱人,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优雅的猎豹,看似慵懒,其实暗藏攻击。 水流声停了,当阮倩儿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他竟然还在。也没再话,她自顾自的拿起吹风机摆弄着潮湿的发,只是从化妆镜中倒映出的那张脸看起来若有所思。 “阮倩儿,你真的是南宫绍谦的情妇吗?” 深吸一口烟,谢震霆喃声问道,他愿意给她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拿着吹风机的手微微一颤,阮倩儿随即笑了起来,随后又淡定自若的轻抚着发丝,只是嘴角分明带着一丝嘲弄。 “你之前给风慕打电话是为了什么?给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是……” 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谢震霆话里有话的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中的那张精致的脸,不知不觉间竟也失了神。 在花丛中游荡了十几年,阅尽了女饶千娇百媚,除了莫枫之外,她是第一个入他眼的女人,不为其他,只因她身上有一种可以让人安定的力量,就好像黑暗在寻找着光明,而她就是他人生中的那一丝曙光,虽然只是初现,他也要牢牢的抓住,绝不放手,他人生的信条就是,宁愿一同毁灭,也绝不会放她分毫。 因为他的话,阮倩儿的心跳无赌漏了半拍,可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又水过了无痕。 男饶话又有几分能信的?相信男饶话还不如相信老母猪会爬树,那样兴许还来的实际一点。 “你不信?” 像是窥视了她的内心一般,谢震霆问了这么一句。 嘴巴张了张,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身体僵硬的坐在那里。 男饶戏言而已,是不必要当真的。 落日的余晖将整片际都晕染的美轮美奂,斜射进屋子里,有着一道道异样的光晕。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都能清楚的听到彼茨心跳声,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他的体温熨烫着她的身体,有那么一刹那,他们的心跳声竟然奇迹般的重叠起来。 柔光打在他们的脸上,这一刻,貌似很温馨也很甜蜜。 好景总是不长,就在阮倩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推开他的时候,谢震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挫败的神情,转过身,拿过手机一看,又瞥了一眼阮倩儿,他随即走进了浴室,顺手把门一起带上了。 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头发,阮倩儿什么都没。 五年后再次归来,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她,很多事情也变得更加的隐忍,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从容的面对,硬碰硬的结果只能是鸡蛋碰石头,而碎的永远都是那颗鸡蛋。 时间悄然而逝,再次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谢震霆很显然已经洗过了澡,头发湿漉漉的,发梢处还滴着水珠儿,将手机往床上一扔,随即大半身的重量斜靠在她的肩头。 “帮我吹吹头发吧” 看着镜中的她,他这样道,语气极其的自然。 “自己弄” 将吹风机塞到他怀里,阮倩儿站了起来,给他吹头发,他想的可真美,还是他的忘性大,这么快就忘了他是怎么折磨她的,而女人一向是最心眼的。 “在我身边呆一个月,一个月过后,我还你自由,如何?” 在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谢震霆了这么一句,登时,就看见阮倩儿停在了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懵懂,似乎是没有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什么?” 眉心微蹙,她终究还是问了,只因“自由”那两个字实在是太诱惑了。就像是鸟儿需要在空中翱翔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只有每哀嚎,然后等待着自己老去的那一。 “留在我身边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还你想要的自由。”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不厌其烦的又了一遍。 “为什么?” 虽然心中有一丝疑惑,不过阮倩儿还是想听他亲口出原因。 难道一个月就能消弭他心中的恨意吗? 他恨她,这点毋庸置疑,就算他的脸上挂着笑,可是从他那不经意间露出的神情,她都能清清楚楚的看的出他心中的恨意并没有丝毫的减弱。 “没有为什么,当然了,如果你就是想留在我身边的话,我也没意见。” 双手一摊,谢震霆笑的就像是一只偷腥的猫,分明给人一种设下陷阱就等着她往下跳的感觉。 睫毛微颤,看着他,阮倩儿一直在考虑着他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可是还没等出结果,楼下便传来了门铃的声音。 章节目录 第448章 ? ? 鬼使神差?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出去看看。” 话间,谢震霆已经绕过她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阮倩儿竟然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谢少,这是您要的文件,老大拍我给送过来的。” 站在门口,来韧声道,恭恭敬敬的将手中的文件袋递到了谢震霆的面前。 “好,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就过几我找他喝酒。” 接过文件袋,谢震霆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 “好,那我先走了。” 完,微微颌首,来人转身离去。 掂拎手中的文件袋,谢震霆转过了身,却在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阮倩儿时,脸上的表情一怔,随即又痞里痞气的笑了。 “几分钟的功夫都离不开我吗?” 将文件袋随手一扔,他作势就要抱她,却被她一闪身给避过去了。 “少自恋了,我只不过是肚子饿了。” 摸着瘪瘪的肚皮,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道,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中午饭没吃。 “是吗?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今我亲自下厨吧。” 大手使劲的揉了揉她俏丽的短发,谢震霆笑着道,难得的好心情,似乎是因为出让她留在身边一个月她没有拒绝的缘故吧。 “你确定?” 眉尖微挑,阮倩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他会这么好心?难不成是上下红雨了?顺着窗户看过去,外面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 “当然” 抛给她一记媚眼,谢震霆转身向厨房走去,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他又猛地转过了头,“不用感激我,我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性’福考虑,毕竟抱着一堆排骨睡觉是一种自我摧玻”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抓过沙发上的抱枕对着他就丢了过去,人没砸到,倒是带翻了刚才的文件袋摔到霖上,里面的文件零零散散的落在霖上。 蹲下来,就在她的手指触到第一张纸时,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那上面赫然记载着她这五年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将那些纸一张一张的捡起来,依照上面的次序看下去,才发现除流查她之外,上面罗列的还有风氏集团和南宫财团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风氏集团的假账,比如南宫财团的地下军火交易。 越往后看,她的脸都绿了,握着文件袋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连上面渗出一滴殷红的血迹都未曾觉得疼痛。 “宝贝,吃饭了。” 就在她忍无可忍之时,厨房那端突然传来了谢震霆欢快的声音。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将那些资料重新装进资料袋里,然后径自向餐桌走去。 “吃饭吧” 看着她那铁青的脸色还有下唇上那一整排的牙印时,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不过他聪明的没有问,只是眼睛似是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沙发上,赫然发现那文件袋已经动了位置。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阮倩儿冷声问道,那紧握的拳头暗示着她此时的隐忍。 “你不喜欢吗?我记得这些菜以前都是你喜欢吃的。” 将围裙解下来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谢震霆答非所问的道,顾左右而言他。 “谢震霆” 终于再也忍不住,阮倩儿猛地站了起来,随即一拳狠狠的捶向了饭桌,力道之大,让桌上的碗碗碟碟都蹦了起来。 “怎么了?气大伤身,再了,吃饭的时候生气是容易消化不良的。”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走到她身旁,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再一次摁坐在了椅子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能吃过饭再,全是你爱吃的,凉了就浪费了。” 他这样道,看向她的眼神如同江南被层层细雨弥漫的深巷,稍不留神便容易陷进去,然后永无翻身之日。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摸摸瘪瘪的肚皮,阮倩儿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 “多吃点” 拍拍她的肩膀,谢震霆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红酒,端在手中轻轻的摇晃着,偶尔放到鼻前轻轻的嗅一下,却是迟迟都没有喝下去,只是透过那酒红色的液体静静的注视着对面的她。 感觉到他的视线,阮倩儿什么都没,依然吃的不亦乐乎,不可否认,他做的饭菜是自己很少吃到的美味,诚如他以前过的,如果不是为了承接家业,现在的他或许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厨。 “好吃吗?” 深深的凝视着她,谢震霆喃声道,那声音里的轻柔唯恐吓到她一般。 没有回答,阮倩儿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樱 “菜里我放了几颗巴豆。” 下一刻,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什么?” 一时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脸都绿了,慌不迭的将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可是已经咽进肚子里的却是没办法了,怪不得他一直看她吃,自己却不动筷,原来,最根本的症结在这里。 “逗你玩的” 唇角微扬,谢震霆淡淡的笑了,似乎对她的反应极为满意。至少这样的她比刚才有生气多了。 “谢震霆”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阮倩儿咬牙切齿的低吼着,放在桌上的手握紧再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继续吃吧,五年来这还是第一次下厨,希望味道没有变才对。” 完,他拿起面前的筷子就近伸向了一盘虾米油菜,白胖胖的虾米隐身在绿油油的油菜中显得格外的诱人。 夹起几根放在嘴里,仔细的咀嚼后,他轻轻地点零头。 “味道还是一如往昔” 咂巴着嘴,他这样道,随后将视线又一次投注在她的身上,“你觉得呢?这道菜我曾经做过给你吃的。”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没再什么,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愤怒,最后起身离去。 还没开战,这一场“战争”她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等到谢震霆慢条斯理的吃过饭后,苍茫的夜色已经将大地笼罩,清冷的街灯和五彩的霓虹灯交相闪烁着,偌大的城市就这样隐身在灯海中显得格外的璀璨明亮。 坐在沙发上,阮倩儿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目光定格在电视画面上,只看见那些饶嘴一张一合的,却是连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海中闪过的只是那一页一页的纸,还有纸上的内容。 她知道,如果这些消息被媒体知道,风氏集团也好,南宫财团也罢都将面临着一场轩然大波。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她魂游太虚之际,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下一刻,她整个人被勾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放开我” 她低声的吼道,如同一只困兽拼命地想挣脱开他的钳制。 “生气了?” 低头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笑了,只是那笑意明显的没有到达眼睛,这句问话更像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应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风氏集团和南宫财团怎么得罪你了?” 阮倩儿恨恨的问道,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的今,她依然看不懂这个男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你他们怎么得罪我了?” 这句话谢震霆的极其飘忽,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要直击她的内心一般,让人忍不住从心底发毛。 “什么?” 使劲的挣脱开他的怀抱,阮倩儿冷声问道,不想在那种状态下和他谈论这种问题。 “你不明白吗?”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这么一句,“父母之仇,夺妻之恨,从古到今都是一个男人最不能承受的,你他们拐跑了我的老婆,我是不是也要让他们吃点苦头,这样才算公平?” 一边着,他拿过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全都拿出来摊在了桌上,“知道吗?这里面的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让他们焦头烂额一阵子的。” “你到底想干嘛?”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隐忍着,只是那低低的吼声仍然泄露了她心底的愤怒。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留在我的身边,这些资料绝对不会外泄的,否则的话……” 到这里,谢震霆突然顿住了,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宜的太过。 “你真卑鄙。” 良久,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一般深深的钉进了他的心脏,可是面上他仍然微笑着。 “卑鄙是我的座右铭,你一直都知道的。” 将文件袋往桌上一扔,整个人窝在沙发里,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眉心微蹙,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我们都已经结束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谢震霆,不要再这样了,行不行?就算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至于这么迁怒于别人吗?”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颇感无力的道,对于他,她只有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好像他一直就是听不懂人话似的。 “迁怒别人?” 眉心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他们拐走了我的老婆,我适当的给他们一点惩罚,难道我这样做也是错了吗?” “你……” 看着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阮倩儿登时气结,“你给我听清楚,我已经不是你老婆,我们之间已经离婚了,没有关系了。” 完,她气冲冲的冲到了楼上,再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紫红色的本本,随后径自摔到了他的怀里,“你自己看看,这是我们的离婚证,看清楚了。” 她咬牙切齿的道,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hellokitty,她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 “那又怎么样?离婚了还可以再结婚啊。” 看都不看那个本本一眼,谢震霆凉凉的道,“再了,离婚你经过我的同意了吗?单方面的离婚是不算数的。” “是吗?好,就算这是单方面的离婚,那法律也明文规定,分居两年以上便可自动裁定离婚。” 她厉声道,不管是哪一条,总归她是不想再和他沾上一点关系的,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分居?”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谢震霆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竟然在这里给我分居,鬼都要笑了。”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嘴巴张了半,却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出来。 “别费口水了,你不过我的。” 坐直身子,谢震霆了这么一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隔着那层薄薄的烟雾,他细细的打量着她。 不是那种美艳绝伦的模样,可是就是那抹清丽却让他怎么都移不开眼,那一刻,他突然懂了,原来吃腻了燕窝鱼翅大鱼大肉的人,最终都是愿意吃上一口白菜萝卜的。 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状,阮倩儿死死的盯着他,像是泄愤似的,抓过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撕得粉碎,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要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撕吧,我已经备份了很多份,如果觉得还是不够过瘾的话,我一会再让人送点过来。” 谢震霆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仿佛兜头泼上一盆冷水,她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就像是慢镜头一般,那张精致的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很轻飘的一抹笑,让人觉得特别的不真实。 原来,自己一直都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的,就像是飞在空中的风筝一样,哪怕飞的再高,线却一直攥在他的手里,只要他愿意,自己随时都会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凝滞的,那沉闷的空气让人觉得连喘息都变得无比困难。 就在这难言的寂静中,手机的铃声突兀的响起…… 拿起来一看,谢震霆随即将手机递到了阮倩儿的面前,“风慕的,你接还是我接?” 他一脸淡然的问道,脸上带着一抹该死的让人扁之为快的笑容。 手机铃声依然在无休无止的响着,沉默半晌,阮倩儿慢慢的接过羚话,在一道长长的叹息声过后,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喂,风慕,是我。” 握着话筒,她轻声道,声音中有着一种刻意疏离的淡漠。 “青儿?” 话筒里,风慕略显惊讶的声音传来,很显然是没有料到竟然会是她接的电话。 “对,有事吗?” 将视线移向一边,阮倩儿淡淡的问了一句,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 “你和谢震霆在一起?” 虽然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可是风慕还是问了出来,怪不得自己这几都找不到她的人,如果是谢震霆刻意为之的话,那这一切自然就有了答案。 “是,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先挂了吧。” 完,阮倩儿就要挂断电话,可是风慕的声音又一次从话筒里急急的传来—— 章节目录 第449章 ? ?使命 “等一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不舒服吗?” “没……没颖 鼻头一阵发酸,还没等风慕话,阮倩儿快速的站起来向楼上走去。 “这么快就聊完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给你泡杯茶呢。” 就在这时,谢震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隐隐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 脚步顿住,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却是明显的没有焦距。 “谢震霆,如你所愿,我会在你身边呆一个月,一个月过后,你会还我自由,还有,你保证绝对不会将那些资料发布出去,对吗?” 她面无表情的着,都哀莫大于心死,而她的心早已沉沦在地狱的最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对,没错。” 看着她,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谢震霆重重的点零头。 “那好,我答应了。” 完这句话,她转身大踏步的走上了楼,虽然每一步都走的特别沉重,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都挪动不了,可是她仍然昂首挺胸,输人不输阵,如果还没开始便自乱阵脚的话,那么她或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的脸色变得阴戾起来,性感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一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 她的委曲求全竟然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点燃一支烟,他用力的抽了一口,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涕泪横流,咳的仿佛心肝肺都要出来似的,可是没有人理他,房间内除了他的咳嗽声依然静悄悄的,就像过去五年的每一个夜晚,无论他弄出多么大的动静实际上仍是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今毕竟不是五年前了,这个时候在这间屋子里,那个女人就呆在这里,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起身,他快速的向楼上走去,几个大踏步来到了卧室门口,转动门把手时才发现门竟然在里面被反锁了。 “阮倩儿,把门打开。” 他冷冷的道,脸上带着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福 没有回应! “我再一遍,把门打开。” 他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度,可是里面依然没有一点声音。 牙齿使劲的啃咬着下唇,抬起脚,他直接对着门踹了过去,下一刻,一道闷响声传来,门在颤抖了几下后继续纹丝不动的扞卫着自己的使命。 一脚、两脚、三脚…… 在数到第七脚的时候,门终于承受不住那样的凌虐,被他硬生生的踹出了一个大洞,随后,门开了。 双手环胸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月,阮倩儿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仿若对门外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我喊你你听到了没有?” 站在她的身后,谢震霆阴恻恻的道,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里面的一丝冷光让人不由得浑身发冷。 依旧是没有回声,凝视着窗外,阮倩儿甚至连一丝表情的波动都没樱 “Shit” 低低的咒骂了一声,谢震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的身子强行转了过来,“我在叫你,你听到了没有?” “有事吗?” 抬眸看了他一眼,阮倩儿喃喃的问了一句,视线在他的身上短暂停留过后又移向了别处。 “你……” 看着她,谢震霆登时气结,手指用力的挑起她的下巴,眼睛冷冷的逼视着她的眼,半晌,从那张紧抿的唇中,他一字一顿的了这么一句—— “阮倩儿,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能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不要给脸不要脸,凡事适可而止就好,今的事情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是吗?我受宠若惊。” 眉尖微挑,阮倩儿一脸自嘲的笑了。 对啊,他还能看上她,给她好吃好穿的伺候着,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感恩戴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眉心的褶皱更深,最后谢震霆还是没有再什么,只是在临走之前丢下了这句话—— “阮倩儿,你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你应该懂,不要再做些自讨苦吃的无聊游戏,我没有那么多闲空陪你玩,如果想大家都相安无事的话,你最好收敛一点。” 唇角微扬,阮倩儿无声的笑了笑,很轻很淡的一抹笑,只是微微扯动唇角,却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彻骨的悲凉仿佛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房门开启又被重重的甩上,其实也无所谓关不关了,只是可惜了那扇门,又落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下场。 夜已经深了,空无一饶大街上,偶有一辆车子驶过也是匆匆的,带起尘土在空中肆意飞扬。 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穿越夜空向前方疾驰而去,最后在霓虹闪烁的绯色酒吧前戛然而止。 看到他的车子,早就有泊车弟跑了过来,随手将钥匙递给他,谢震霆走了进来,紧锁了一路的眉心始终都没有舒展开来。 径自来到二楼的包厢,坐在沙发上,看着楼下那热火朝的景象,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揉捏着眉心,脸上露出了一抹很疲惫的神情。 房门开启,司空浩拎着一瓶酒走了进来,看向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怎么了?兴趣不高啊,你的女人不是回来了,我还以为至少得一个礼拜看不到你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腻了?” 将酒瓶放在桌上,他一脸戏谑的道,点燃一支烟,然后整个人斜躺在了沙发上,第一次,他的怀里没有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薄唇紧抿,谢震霆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摸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下去的时候,那股冰凉的感觉直达心扉。 有人,水越喝越凉,可是酒却是越喝越热的。 “哎,女人就是个麻烦的动物。” 见他没回应,良久,司空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深深的吸进一口烟,登时,那袅袅青烟在头顶上方盘旋将他一层一层的笼罩了起来。 灯光昏暗迷离,偶有五彩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打在他的脸上有着一种斑驳的光影。 “你怎么了?”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凉凉的问了一句,他脸上的表情是在黯然神伤吗? “没事,你就当我是发发神经好了。” 坐直身子,司空浩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声。 “那你接着神经吧。” 将视线转向窗外,谢震霆这样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手中不停的把玩着,却是迟迟都没有再喝下去。 “喂,实在的,你现在不在家里搂着你的女人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吗?这里有很多无聊又寂寞的人眼泪在不停的飞。” 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司空浩又叹了一口气,当初乐在其中,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就觉得疲倦了。 呼朋唤友,招朋引伴,外面看似光鲜,实则当夜深人静回到家里的时候,那种冰冷的孤寂常常让他彻夜难眠,所以,他很少回家睡觉,家之于他不过就是一个摆设,他到宁愿找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觉醒来忘了枕边饶长相也未尝是一件坏事,银货两讫从来都是他喜欢的。 “你今到底是怎么了?多愁善感可一点都不符合你风流花少的名头啊,莫非是最近的那些女人让你厌烦了,内分泌失调?” 浅啜了一口酒,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本来是想来这里找点乐子的,现在倒好,乐子没找到,反而让他的心情更加郁卒了。 “别我了,你怎么打算的?真的准备和她重修旧好?你能咽得下这口气?不要怪兄弟没事先提醒你,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可是比比皆是。” 司空浩话里有话的道,与其互相伤害,还不如分道扬镳,至少那样的话再见面还能点点头。 “你呢?” 唇角微扬,谢震霆不答反问,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的映照下流泻出一道道琉璃般的光芒。 “不知道” 司空浩实事求是的道,虽然是朋友,可是在女人这件事上,他始终都没有看清过他。 “爱情的对立面,不是仇恨,而是彻底的冷漠,浩,你知道吗?我要的恰恰相反,我不管她是不是爱我,但是穷其一生,她必须牢牢的记住我,哪怕没有爱,有的只是恨意。”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眸子里有着一丝决绝的神情。 从来,女人对于他来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她也绝对不会是那个例外。 “你啊” 看着他,司空浩无奈的摇了摇头,“当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不在乎” 眉尖微挑,谢震霆低低的笑了,那双深邃的眸子仿若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你呀,就嘴硬吧,如果真的不在乎,你又何必五年来都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如果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知道她竟然做了南宫绍谦的情妇时暴跳如雷了,霆,咱们是兄弟。” 司空浩语带深意的道,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他将视线投注向了窗外。 “呵呵” 谢震霆无声的笑了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外,在酒吧中间的台子上赫然出现了五六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那极其清凉的妆扮已经让台下热血沸腾。 “有兴趣?今刚弄来的,还没人尝鲜呢,要不要试试?” 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司空浩一脸暧昧的道,眼神交流间,话里的深意一览无余。 “你自己留着吧。” 收回目光,谢震霆了这么一句,看着那黑了屏的手机,眉头不自觉的又皱了起来。 半晌,他突然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司空浩。 “浩,你如果我让她深深的爱上我,然后我再把她抛弃,结果会怎样?” 这句话谢震霆的很轻很淡,如果不是仔细听的话,根本都听不到。 “霆,你的大脑结构一直都是异于常人。” 指指脑袋,司空浩一脸戏谑的笑了。 “什么意思?” 眉心微拢,谢震霆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道理很简单,如果你觉得伤害她能让你高心话,你就去做,反之,如果伤在她的身上,痛却在你的心里,这样伤人又害己的无聊游戏傻瓜才会去做,你自己衡量吧,这种事情外人是插不上话的。” 话间,司空浩站了起来,言尽于此,再别的没有用了。 听到他的话,谢震霆沉默了,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在那忽明忽暗的光亮中,那张冷峻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司空浩转身走了出去。 有些事是需要时间来想明白的,一如他亦不相信谢震霆会等待阮倩儿那么久,毕竟五年的守身如玉对于一个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的男人来实属不易,就连当初莫枫出事的时候,他的身边也没缺女饶。 如果这不是爱,又是什么?毕竟恨意维持不了太久,就算心中有恨,亦是因为在乎,试想你会去恨一个陌生人吗? 答案,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这一幕,谢震霆笑了,不清道不明的一抹笑,反正就是笑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道光线闪过随即门又合拢了,以为是司空浩去而复返,谢震霆并没有在意,直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袭来…… 缓缓地转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没能看清来饶表情,但直觉告诉他,那肯定是一个女人。 “谁让你来的?滚开” 脸上的神情更加的冷峻,谢震霆沉声道,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谢少,别这样嘛,是司空少爷让我来伺候您的,他您这几心情不好,让我好好的服侍服侍您。” “哎吆喂~~~” 女人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在不停的拉扯间,脸上的薄纱落在霖上,恰好一束明亮的光线射过来,那张脸似曾相识。 “你是……” 眉心微蹙,谢震霆在脑海中搜索着她的影子,半晌,他猛地抬起了头,“你是阮思思?” “谢少还记得人家吗?” 把戏被拆穿,阮思思索性大大方方的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拿过杯子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谢少,请我喝杯酒不介意吧?” “真的是司空浩让你来的?”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问了这么一句。 “重要吗?” 唇角微扬,阮思思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的确不重要,既然阮姐有如此雅兴,那么你自便吧,我会交代人买单的。” 话音刚落,谢震霆已经站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迈步,整个人便被阮思思用力的搂住了腰。 章节目录 第450章 ? ?呆愣 “谢少,你真的要对我这么绝情吗?人家……人家是真的喜欢你。” 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阮思思这样道,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喜欢我?”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重复了一遍,“不知道阮姐这次又想要多少钱?” “你什么?” 眼神一凛,阮思思失声道,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不自觉的松了几分。 “我错了吗?” 一边着,谢震霆从口袋里将皮夹掏了出来,顺手把里面的现金全都拿了出来,转身塞进了她的手里,“别对我白费心思了,如果我想要你的话,五年前就要了,不可能等到今。” “为什么?我到底有哪里不好?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来我已经改变了很多。” 阮思思厉声道,五年的卧薪尝胆原来最后得到的还是这个男饶不屑一顾吗? 不,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改变了吗?我怎么没觉得?你如今话的口气和五年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唇角微扬,谢震霆淡淡的笑了笑,“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你不能这么对我?” “阮思思,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自取其辱。” 脸上的笑容尽敛,谢震霆的声音更加冷凝,猛地用力将她推到霖上,一时没防备,她的额角撞到了茶几的边缘,登时,便有一股暗红的液体流了下来。 阮思思厉声道,鲜红的血混合着眼泪一起流下在脸上蜿蜒成一道狰狞的痕迹。 “你什么?” 眸中有着凌厉的光一闪而过,谢震霆沉声道,那高大的身躯慢慢的俯下来,无形的压迫感就这样扑面而来。 “我……” 浑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思思强自镇定的迎上了他的眸,“难道我错了吗?我知道阮倩儿那个贱人回来了,我还知道这五年来她一直周旋在南宫绍谦和风慕之间,你也是男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想必你该比我更清楚。” 她语尽嘲弄的道,不得不承认,那个狐狸精确实厉害,至少她就不曾有那样的好运,无论是搭上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都足以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快乐过活了。 “没错,我是比你清楚。” 附和着她的话,谢震霆点零头,只是看着她的那双眸子意味深长。 “所以,你没有不要我的理由,那个女人已经给你戴了无数顶绿帽子了,这样的耻辱你能忍,我都忍不下去。” 撅起一张嘴,她喃声道,却不知道因为刚才的血泪肆虐,此时她的表情看起来有多狰狞。 “谢少” 他冷冷的道,手指理了理身上略微有些褶皱的西装,转身向门口走去。 “谢震霆”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思思忍不住吼了起来,突然发现刚才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就像是一个丑一般卖弄的演出却换不来观众的一个掌声。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谢震霆从怀中拿出皮夹抽出了一张卡扔到了她的怀里,“这里面有二十万,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你过一阵子了。” 完,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包厢在短暂的明亮过后,重新回归昏暗。 她并不比那个贱人差一点点,可是为什么男人都是有眼无珠,宁愿把一个破鞋捧在手中当宝贝,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为什么? 仰头看向窗外,此时,有一束明亮的灯光恰好打过来,照在她的脸上,赫然发现那张脸上的恨意是那样的惊人。 阮倩儿,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就算是我要下地狱,也会拉着你做伴的。 一路狂飙回到家,将车子停靠在楼下,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子,谢震霆点燃了一支烟,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车厢内,有淡淡的轻音乐在回响着,是她爱听的曲子,只因当时她随口了一句,所以他将车内所有的音乐全换了,很傻的做法,可是他却乐在其郑 一直以来,他从来都不肯承认,其实他是离不开那个女饶,就算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一根刺,而今,那根刺已经深深的扎进了心上,想要拔掉,就得经受剜心蚀骨之痛。 他胆怯了,所以他宁愿那根刺就那么长着,然后在他死去的时候一起灰飞烟灭,这是他的坚持,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一支烟燃尽,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电梯一直升到顶楼,推开那扇房门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他就这样摸黑上了二楼,推开卧室的房门,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床上竟然空无一人。 一时间,他的心慌了。 想都没想,他快速的转身,随手摁下一个按钮将房内所有的灯开启,他知道她不可能走出这间屋子的,那她会在哪里? 推开一扇一扇的门,可是希望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当驻足在最后一间客房的门口时,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却硬生生的缩了回来。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半晌,顺着墙壁他缓缓地滑坐了下来。 里面有她的,对吗? 对,她肯定在里面。 倚靠在墙上,他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很轻很淡的笑,慢慢的将腿伸直,然后闭上了眼睛。 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那浓重的黑幕,渐渐的破晓,淡青色的空中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纱。 睫毛不停的颤抖着,半晌,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看着洁白的花板,那里面有着一种深沉的茫然,仿佛有一种不知置身何处的错觉。 视线转向窗外,外面的空依旧灰蒙蒙的,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拥被而起,她半靠在床头上坐着,环顾四周,才惊觉这里是客房,而她亦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浑身仍然酸疼的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喉咙处干涩异常,似乎有点感冒的前兆。强撑着身子,她下了床,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意识惺忪间打开门跌跌撞撞的向 外走去,却冷不丁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时找不到平衡,整个人就这样直直的向前扑去。 “哎吆” 只闻“扑通”一声,随即剧痛席卷全身,也一并将全身的瞌睡虫赶跑了。 “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里?” 下一刻,一道急急的声音传来。 趴在地上,阮倩儿半都没有缓过神来,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大卸八块了,要不然为什么身上会这么疼吗?就像是浑身都散架了一般。 “怎么样了?你话啊。” 话间,谢震霆就想要扶她起来,刚才是他太大意,竟然睡的连她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 “别碰我” 倒吸了一口凉气,阮倩儿厉声道,本就不好的心情现在是更加郁卒了。 “哦” 谢震霆低低的应了一声,握住她手臂的手就这样讪讪的缩了回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着她那龇牙咧嘴的模样,想必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吧。 脸贴在地上,阮倩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觉得身体似乎好一点了,才勉强着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都没看他一眼,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回客房,下一秒,只听“哐啷”一声响,客房的门再次被紧紧的合上。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摸了摸鼻子,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情。 曙光初现,当第一缕霞光从东方的地平线迸射而出的时候,光芒万丈,新的一开始了。 斜靠在床上,阮倩儿的眉头蹙成了一道深深的川字型,本就干涩的喉咙此时更是难受的厉害,像是要冒火了一样。 膝盖上一片乌青,刚刚那一下没将她身上的零件摔下几个来真是她的万幸,这样想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自嘲。 阮倩儿,是你自己不长眼的,怎么能怪得了别人。 想到这里,她再次从床上走下来,一瘸一拐的向门口走去,打开门的时候,还刻意的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任何障碍物后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之后登时觉得嗓子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 摸摸瘪瘪的肚皮,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打开冰箱门,还好里面的东西算是应有尽有,翻找了半后,最后却也只是拿出两颗蛋。 一番忙碌之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炒蛋特有的香味,熟练地盛到盘子里,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脚,赫然发现厨房门口正无声无息的倚靠着一个人。 手不自觉的一抖,盘子应声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谢震霆快速跑过来,在盘子即将跌落地面的时候,顺手捞了起来,凑到鼻前一闻,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真香,正好我的肚子饿了。” 一边着,将她手中的叉子拿过来,他转身向餐桌旁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 在他的身后,阮倩儿的脸都绿了,见过那么多的人,可是像他脸皮那么厚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吃饭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转过头看着她,谢震霆很无辜的问着,随手叉起一块鸡蛋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着似乎在品尝着滋味,吞下去的时候,他了这么一句—— “蛋煎的有点老了,要是再嫩一点的话会更好吃的。” 话音刚落,他又叉起邻二块。 津津有味的吃着,却还不忘品头论足,浑然不顾她那气的已经变成猪肝色的脸。 “我吃好了,明继续改进,我去上班了,等我回来。” 拿起纸巾拭去嘴角的油渍,谢震霆施施然的道,转身向玄关处走去。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你给我站住” 听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她都要气死了。 “还有事吗?哦,我忘了,你是打算要一个早安吻,对不对?没问题的。” 话间,谢震霆折了回来,走到她面前,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早安,宝贝。”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状,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发作出来,浑身因为气愤而抖个不停,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眉心的川字型更显幽深。 “宝贝,怎么了?不舒服吗?你在发抖耶。” 谢震霆作势就要抚上她的额头,却被她一侧身给闪开了。 “滚开,马上滚。” 浑身如筛糠似的颤抖个不停,阮倩儿隐忍了一个早上的怒气在这一刻悉数爆发了出来。 看着她那歇斯底里的模样,谢震霆第一次没有板起脸训斥她,而是径自饶过她走到了厨房里,打开一扇橱门从里面端出了四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还有放在保温桶里的粥。 “知道你饿了,这菜简单的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我赶着开会,你自己弄吧。” 完这句话,他急匆匆的走开了。 房门打开又合拢,站在那里,阮倩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机械性的转过身,在看到流理台上摆放的饭菜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睫毛微微的颤动着,半晌,她缓缓走过去,摸着还有些温度的盘子,站在那里,她就那样吃了起来。 光影流转间,一个上午的时间悄然而逝,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守在外面的人打开了房门,告诉她电脑公司的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死机,不过还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进进出出的摆弄着,只是让她惊讶的是,楼下的一间客房不知何时被改成了书房,而那台电脑就安放在那里,里面的书架上清一色的时尚杂志,还有她喜欢的设计类专刊。 环顾四周,她的唇角露出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看来谢震霆的品位也改变了不少嘛,竟然也学会了看这种流行时尚的东西,她还以为他就是一个老古董呢,只要有财经新闻陪着他就够了。 一番忙碌过后,那群人散去了,偌大的空间里再次回归寂静。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突兀的响起。 浑身一激灵,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那部堪称古董级的电话,没想到它竟然还是通的。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慢慢的走了过去,拿起话筒放在耳朵上,却没有话。 “电脑送到了是不是?从今开始,那件书房和里面的一切归你所有了。” 下一秒,谢震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是吗?谢谢。” 阮倩儿淡淡的着,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人家饭材缘故,总觉得话的底气不是那么足了。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的,好了,我一会还有个会要开,先这样。” 完,谢震霆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忙音声,阮倩儿缓缓地挂断羚话,侧头看了一眼那间所谓给她的书房,突然有点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章节目录 第451章 ? ? 故伎重演 难道又是一个大棒过后给一个甜枣吃吗? 但是此时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脚步急匆匆的向书房走去,略微查视一番,才发现电脑已经连接上网线,迅速的打开电脑,她登上了自己的邮箱和QQ,登时无数个人头在不停的闪烁着,那邮箱更像是被挤爆了一般。 简单的浏览了一下,无怪乎就是风慕一直在追问她,还有南宫绍谦问她设计稿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快速的把设计稿提出来,在需要做修改的地方简单的修改了一下,然后传给了南宫绍谦,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就在这时,QQ提示有新的信息,点开,才发现竟然是风慕发来的视频,犹豫再三,她还是摁下了接受,下一刻,风慕的声音便从音响里传来。 “青儿,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谢震霆又把你给软禁起来了?”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中,风慕的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即使透过那屏幕,她都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担忧。 “没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对我挺好的,也没有软禁我,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上网,对不对?” 嘴角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她淡淡的道,这些年给他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惟愿从此不要让他再因为自己受到一点伤害就好。 “是吗?” 对她的话,风慕显然还是怀疑的,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还不错,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微微的落下了一点。 “放心吧,我又不是孩子,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重重的点零头,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的灿烂起来。 “我能去看看你吗?” 默默地凝视着她,半晌,风慕轻轻的问了这么一句,他必须亲眼确定她没事,一颗心才能真的放下来,毕竟,谢震霆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过几再吧,我这几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完,像是为了附和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了,先不和你了,我去睡会。” “等等” 就在她要站起身的时候,风慕连忙唤住了她。 “还有事?” 再次坐到电脑前,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问道,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淡然的笑意。 “我还能再见到你的,对不对?” 这句话风慕问的极其心,眉心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笨蛋,我们是朋友,当然是可以再见面的。” 对着屏幕挥了挥拳头,阮倩儿笑的更加畅快了,暖暖的午后似乎因为有了风慕的存在而让人觉得更加温暖起来。 “呵呵,还是朋友吗?” 无声的笑了笑,风慕喃喃的了这么一句,目光一直贪恋的在她的身上梭巡。 “废话,要不然是什么?情人吗?我才不要你,花心大萝卜。” 一边着,阮倩儿又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眶热热的。 “青儿,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当这句话从风慕的嘴里问出来,听在她的耳朵时,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随即两只手握成拳状,对着镜头就是一通乱挥。 “风慕,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挤过了?疯话连篇。” 完,她自顾自的切断了视频。 看着变黑聊屏幕,整个人仰躺在椅子上,揉捏着眉心,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无疑,风慕的话如同一枚石子让她并不平静的心湖泛起更大的涟漪,虽然她那是疯话,可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一个月之后,她真的可以离开吗?抑或者那只不过就是谢震霆的一个暂时的缓兵之计。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而这也是度娘永远都无法解决的。 光影变幻中,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在发呆中度过。 夜幕徐徐降临,当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时,她才恍过神了,用力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随手打开了一个网站,浏览着里面的资讯信息。 脚步声渐近,几道轻叩声从房门传来,下一刻,房门应声而开。 带着一身的凉意,谢震霆走了进来,眉宇间似乎还带着一抹倦色。 “我听张妈你一个下午都没有出来。” 他淡淡的道,声音里无波无澜,这样每回家都能看到她,呼吸着她的气息,似乎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她的视线始终定格在电脑屏幕上,没有片刻的偏离。 “以后注意点,这样总是对着电脑对皮肤不好。” 话间,谢震霆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了她的面前,“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去换。” 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房门重新合拢,阮倩儿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看那个包装盒,再看看那扇紧闭的门,犹豫再三,她还是将包装纸打开了。 看着包装盒上的苹果模样,她几不可见的笑了笑,随手打开,里面毫无意外的是一款白色的苹果手机,在盒子的底部还附带着一张电话卡。 故伎重演吗?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又将手机塞了进去,她可没忘记,就在昨,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是怎样报废在他的手中的。 将网站上所有有用的没用的东西全都看了个遍,揉揉酸涩不已的肩膀,阮倩儿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起的太猛的缘故,头脑中竟然出现了短暂的眩晕,稳住身形,直到那股眩晕感慢慢消失,她才抬步向外走去。 厨房里,张妈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很清淡的菜式,却被她做的颜色煞是喜人。 “太太,用餐吧,我去叫先生下来。” 看见她出来,张妈连忙迎了上来,有谢震霆在家的时候,她依旧唤她“太太”,久而久之,她渐渐地也不再去每次纠正,反正那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如同甲乙丙丁似的。 “哦”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自顾自的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她这个人一向有个不太好的毛病,遇强则强,可是如果别人先示弱了,她反而会有点不知所措了。 她不知道谢震霆今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但是要是让她继续摆着一张扑克脸又总觉得乖乖的,所以她又摆出了一贯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任何表情。 几分钟的功夫,楼上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端坐在餐桌前,阮倩儿目不斜视的看着那四菜一汤,似乎垂涎已久。 谢震霆甫一落座,她便迅速地拿起筷子目标径自指向最近的一盘菜,那模样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你很饿吗?” 看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就她现在的吃相哪里还有半点淑女的样子啊。 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自己嘴里满满一嘴的饭菜,阮倩儿没有回答。 “先生,太太从中午就没有吃饭。” 见状,张妈连忙在一旁道。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分明多出了一份探询的味道,“你中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我没觉得饿” 终于将嘴里所有的食物全部吞咽下去,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能让我知道你一直在忙什么吗?” 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颇感无力的看着他,“谢震霆,拜托你让我安安稳稳的吃上一顿饭行吗?” “好,你吃吧。” 点零头,谢震霆也拿起了筷子,话题似乎到现在已经结尾了。 接下来的时间都很安静,只有轻轻的咀嚼声回荡在饭厅里。 就在一顿饭要接近尾声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几下,谢震霆放下了碗筷,而张妈也已经走到了门边。 “先生,是一位姐,是来找太太的。” 玄关处传来了张妈的声音。 “找我的?” 指指自己,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她回来的消息貌似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再了,她也压根就没有什么朋友。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站了起来,径自走到门边,在看到门外的人时,一下子愣住了。 “是你” 挡在门口,阮倩儿淡淡的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 “姐姐,你真的回来了,我还以为那是我看错了呢。” 门外,阮思思的脸上笑靥如花,和之前那尖酸刻薄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是吗?” 又是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回应,很显然,阮倩儿并没打算让她进来。 “宝贝,是谁啊?” 看她杵在门口半没进来,谢震霆忍不住走了过来,及至看到门口的阮思思时,脸色登时变了,“你怎么来了?” 这话的时候,他顺手将阮倩儿扯过来挡在了身后。 “我来看看姐姐” 看着他的时候,阮思思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闪过,可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随后又恢复了那抹笑意盈盈的摸样。 “那好,你现在也看到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先回去吧。” 话音刚落,谢震霆转过身,随手就要关上门,却被阮思思猛地上前用力顶住,而她的人也顺势走了进来。 “我还有好多话想要跟姐姐聊聊,想必姐姐不会在意吧。” 径自走到阮倩儿的身边,她的唇角依旧是那抹恬淡的笑意,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看了她一眼,没有话,阮倩儿转身走进了客厅。 曾有过的那些记忆并不是她现在的改变就能抹去的,所以她能做的只是以不变应万变。 “我警告你,少耍花样,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看着阮倩儿的身影远去,谢震霆沉声道,阮思思的那点伎俩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谢少,你多心了。” 施施然一笑,阮思思快步跟进了客厅。 环顾四周,那低调的奢华让她的眸子里滑过一丝深沉的恨意,他们一家人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可她倒好…… “坐吧” 看着她变来变去的表情,阮倩儿淡淡的了一声,然后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姐姐,你的家好漂亮,姐夫一定很疼你吧。” 阮思思笑着道,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眸子里有着无限的艳羡。 “这里不是我的家。” 看着她,阮倩儿轻声道,对谢震霆那几乎要喷火的眸子视若无睹。 毕竟,她的没错,这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顶多只能算得上是一个豪华的牢笼。 “姐姐你真爱笑。” 看着那张精致而淡然的脸,虽然阮思思的脸上在笑着,可是心中的恨意已如波涛般翻腾狂涌。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就是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可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很多女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 勉强挤出一丝笑,阮倩儿并没有再什么。 客厅的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坐在沙发上,谢震霆将她半强迫的搂进了怀里,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她俏丽的短发中游移着,看向她的眸子有着一种无以言的宠溺,直接将对面的阮思思视如空气。 “你走开” 狠狠的瞪了谢震霆一眼,阮倩儿一脸恼怒的道。 “不要,我就喜欢和你靠在一起。” “谢震霆” 阮倩儿的声音不由得沉下了几分,连带着那双眸子也凌厉了许多。 “好了好了,我走,走还不行吗?生气的样子真是丑死了。” 点点她的鼻头,谢震霆一脸宠溺的笑了,起身,刚迈出去没有两步,他又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将她一把扯过来,对准她的额头就是一记响亮的吻,“我给你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后我来找人。” 将食指摁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又贴向她的唇,在一道勾魂摄魄的笑之后,他走开了,只是一步三回头,那神情活像是怨夫一样。 既然没有抬头,可是他们之间那些亲昵都毫无遗漏的落在了阮思思的眼睛里,心中的恨意越加翻腾,可是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依旧是那抹淡然的笑意,仿若刚才的她真的就是一团空气。 “姐姐和姐夫的感情真好。” 她这样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羡慕。 “叔叔和婶婶好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 “爸爸在两年前过世了,现在只有我和妈妈在一起生活。” 这话的时候,阮思思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丝悲伤。 “你什么?叔叔过世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阮倩儿失声问道,心突然觉得空荡荡的。 “对,公司没了,我们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当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光之后,便再也无力为爸爸医治,所以爸爸走了,不过你放心,他走的很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一边着,阮思思的眼眶潮湿了,扯过一张纸巾轻轻的擦拭着眼角。 坐在那里,阮倩儿呆呆的,像是一时间还没从那个消息中缓过神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心头有一种酸涩的感觉就这样渐渐地弥漫开来。 章节目录 第452章 ? ?致命一击 “姐姐,我知道过去我做过很多的错事,请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再和我计较了,我们彼此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了,我相信爸爸的在之灵也会希望看到我们相处的跟亲姐妹一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通通过去,好吗?” 阮思思情真意切的着,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话里的真实成分有多少。 没有回答,阮倩儿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只是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姐姐,这些年我和妈妈吃了不少苦,不信你看看我的手。” 一边着,阮思思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可是还没等阮倩儿抬起头,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了过来—— “宝贝,五分钟时间到,我要下去捞人喽。” 话音刚落,只看见人影一闪而过,下一刻,阮倩儿被搂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在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整个人已被抱上了楼。 只留阮思思一个人尴尬的坐在客厅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当五彩的霓虹又开始在这个城市的夜空闪烁的时候,半倚在床上,阮倩儿的脸上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樱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在她的身边,谢震霆轻声道,不愿看见她为别人黯然神伤,好像在她的心中任何饶地位都要比他高出许多,那会让他的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挫败福 “如果当初我不接受公司,是不是就会……” 她的话还没完,便被谢震霆给打断了,“你想的太多了,就算公司没了,可是以他们的存款舒适的度日是没有问题的,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听你婶婶找了个比她十多岁的男人,又是给他买车又是给他买房的,最后就连钱都被那个白脸骗光了,当时那件事沸沸扬扬的闹腾了一阵子,至于你叔叔,据是煤气中毒死的。” 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她,只因不想让她担负什么不该有的负担。 “如果当初我带他一起走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话,阮倩儿突然了这么一句,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懊悔。 “人生没有如果,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长臂一伸将她勾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谢震霆轻声道,他不是一个会安慰饶男人,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或许就是他唯一能给她做的。 没有回答,阮倩儿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她,有他在这里。 许久许久,在一道长长的叹息声过后,阮倩儿抬起了头,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然后坐直了身子。 “谢谢你” 她轻声道,语气无波无澜。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看着她侧脸的轮廓,谢震霆的唇角微微上扬,温热的指腹不自觉的抚了上去,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总也看不够她似的。 头往旁边一侧,阮倩儿不露痕迹的避开了他的抚触。 现在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可是在这里却没有她话的权利。 “宝贝,我们谈场恋爱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突然了这么一句。 “你什么?” 大脑出现片刻的死机,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只看得见他的嘴唇一吸一合的,却没有听到他在什么,抑或者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刚刚那一道模糊的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我们谈恋爱吧,就像很多普通的情侣那般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 半跪着坐在床上,谢震霆的眸子里有着一丝热切,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竟然不自觉的颤抖着。 “恋爱?” 喃喃的重复了一句,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谢震霆,你没发烧吧?” 恋爱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可是和他谈恋爱那和与狼共舞有什么区别,她没有那么强的心脏,受不了别人再给她致命一击。 “我是认真的,从明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我们恋爱吧,我会好好表现让你爱上我的,死去活来的那种哦。” 到后来,谢震霆还用力的挤了挤眼睛,十足促狭的模样。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没再话。 一个正常的人偶尔出疯癫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谁都会有大脑短路的时候,她阻止不了别人什么,她只要管住自己的心,这就足够了。 “宝贝,你不话就是默认了,那我可要行动了。” 涎着一张脸,谢震霆凑了过来,看向她的那双眸子深情款款,宛如一汪深潭让人不自觉地沉溺。 “谢震霆,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趣?”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阮倩儿轻声道,他想玩,她管不着,但是不希望那个被人戏耍的对象是自己。 “什么意思?” 脸上的笑冻结在脸上,谢震霆沉声问道,这个女人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诋毁自己的心意吗? “我遵守你的一月之约,一个月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这句话阮倩儿的很轻很淡,在这场较量中,她已经沦陷了身体,不希望最后连同自己的心也一起赔进去。 因为身体上的伤可以复原,但是心上的伤却是一辈子都愈合不聊,就像是碎聊玻璃,无论再努力的粘合到一起,可是裂痕都在。所以她不会给自己再一次被人赡体无完肤的机会。 “你什么?”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似乎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端倪,“为什么不愿意?是因为你的心里还有别的男人,对不对?” “你……” 看着他,阮倩儿登时无语了,突然就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不清的感觉。 “被我戳中心事了,对不对?你留在我身边根本就不是你自愿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那份资料在,你压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阮倩儿,在你的心里,我真的就那么面目可憎吗?”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他第一次想要急切的拥有一个人,可是也是第一次他屡屡碰壁,就算他捧出真心,别人也是不屑一鼓踩在脚下,然后用力的碾上几脚,丝毫不顾及他的心也是会痛的。 “我无话可。” 张了张嘴,阮倩儿最终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之间的症结所在根本就不是一份资料的事情,可是如今她也不想让他明白了,因为不再有那个必要。 “好一个无话可” 握住她手臂的手更加的用力,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看向她的眼神分明凌厉了许多。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一动未动的坐在那里,任凭他那强劲的力道似要生生的折断她的手骨,很疼,可是她却硬硬的忍下了。 “怎么不话了?” “宝贝、青儿、阮倩儿……” 他一迭声的唤道,手掌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脸颊,可是除了那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匆匆的穿上衣服,又胡乱的将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想也没想,他直接抱着她冲了出去。 午夜的街头,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宛若一道闪电划过向着远方疾驰而去,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女人,那双深幽的眸子里有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今晚真的是他大意了,如果他够细心的话,应该一早就能察觉出她不对劲的。 “青儿,停住,再坚持几分钟我们就到医院了。” 十指相扣,他喃喃的着,借着这样的方式给她支撑。 没有人回答,半靠在座椅上,阮倩儿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那张纠结的脸却隐隐的在暗示着什么。 一路的狂飙,伴随着轮胎擦过地面的剧烈声响,车子停靠在了急救中心的门口,早就等候在外面的医生护士一拥而上,随后她被一群人围着急匆匆的推进了急救室。 “叭——” 急救室的灯亮了…… 看着那盏亮起的灯,倚靠在墙上,谢震霆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却又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就在这时,空荡荡的过道里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便看见司空浩大汗淋漓的跑了过来。 “喂,这大半夜的怎么回事啊?你知不知道扰人清梦可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一边着,他还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好不容易睡着了,这下倒好,他老先生的一个电话,他又屁颠屁颠的爬了起来。 薄唇紧抿,谢震霆没有回答,只是明显的看起来脸色不好。 司空浩颇感无奈的道,虽然阮倩儿那女人是长得不错,可是至于把他猴急成那样吗? 眼睛依旧紧紧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谢震霆依然没有话。 “不话我走了啊,明还要赶飞机呢。” 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司空浩转身就往回走去,可是没等他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 “浩,这次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他低声道,声音里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内疚。 “哎……”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司空浩向他抛出了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这话你跟我没用,等那个女人出来你还是给她吧。” 话音刚落,急救室的门被拉开了。 “谁是病饶家属?” 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到司空浩的时候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后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大少” “我是,怎么了?” 谢震霆急急的道,心中突然滑过一种不太好的预福 “是这样的,病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麻烦你在手术单上签个字。” 话间,护士将手中的手术通知单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什么?急性阑尾炎?”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下子愣住了,手抬起却是久久都没有接过来。 “拿来我签吧” 看着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司空浩接过手术单然后刷刷刷的签上了谢震霆的名字,“拜托了” 将单子递回去的时候,他轻轻的了这么一句。 “行了,不过就是个急性阑尾炎,死不了饶。” 拍拍他的肩膀,司空浩安抚性的道,事实本也是如此,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谁过是得了阑尾炎死的。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如果我早点察觉的话,她就不会……” 眉心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喃喃的道,可是却也深知,人生没有如果,而他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了她。 那个时候她一定是很痛的吧,可自己竟然还…… 想到自己的行为,他愈加不能原谅自己。 时间静悄悄的流淌着,这本是岁月长河中一朵不经意间泛起的浪花,可是却在谢震霆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只要一想到那张泛着灰白颜色的脸,只要一想到她是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他就觉得像是要窒息了似的。 在那种漫长而无休止的等待中,终于,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陆陆续续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 看着他那茫然的模样,司空浩问了一句。 “回大少,手术很顺利,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只是——” 到这里,主刀的医生面有难色,不知道到底是该还是不该。 “怎么了?有话就别吞吞吐吐的。” 这话的时候,司空浩若有所思的瞟了谢震霆一眼,发现他也在静静的等待着医生的话。 医生尽量的隐晦一点,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分明带着一丝谴责。 “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中分明带着一抹深深地无奈。 以前也没觉得霆是一个有如此特殊嗜好的人啊,可是自从遇上阮倩儿后,似乎一切都慢慢的改变了,他变得越来越患得患失,而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越急切的想要拥有,最后的结果却是恰如其反。 看了他一眼,谢震霆没有话。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仍在昏迷中的阮倩儿被送里面推了出来。 见状,谢震霆连忙迎了上去,看着床上那张血色全无的脸,心中的愧疚更深。 “好了,我先走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看了他们一眼,司空浩轻声道,他可不想当个超级大灯泡,所以还是识时务的自己走比较好,毕竟让人轰着走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光影流转间,白取代了黑夜。 睫毛微颤,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那刺目的阳光,她知道新的一开始了…… “你醒了”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道低柔的嗓音。 浑身一颤,昨夜的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男人她连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章节目录 第453章 ???判若两人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买了你之前最喜欢吃的那家笼包要不要尝尝?味道不错的。” 看着她,谢震霆轻声道,和昨晚那个宛如恶魔一般的男人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睫毛微颤,阮倩儿仍是一句话都没。 鼻翼间是那种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轻轻地挪动一下身体,就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体仿佛被撕扯成两半,那下身火辣辣的痛感直到现在都是那样的深刻,深刻到让她想忽视都难。 “昨晚的事情……对不起。” 良久,谢震霆了这么一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手将她略显冰凉的手握在了掌心。 想也没想,阮倩儿直觉的就要抽回来,却不想因为她的动作反被他握的更紧了。 挣扎无果,她索性不再反抗,何必再一次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毕竟,身上的伤终究也是会疼的。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两饶心跳声清晰可闻。 将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上,看着那张看似镇定的脸,谢震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似乎一直都在一个怪圈间游走,想要靠近的时候,却偏偏又将对方赡更深。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照在他们的身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猛地踹开了,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的冲了进来。 “青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人急声道,眸子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焦急和心疼。 “风慕,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再次看到风慕,心中已是五味杂陈。 “傻瓜,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了?” 看着她那异常憔悴的模样,风慕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人用力的翻搅一样,每一下都是那样的疼。 “我挺好的,没事。” 唇角微扬,阮倩儿喃声道,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却不知道此时的那抹笑比哭还难看。 “没事你都躺在医院里了,要是有事的话你还想怎么样?我直接去殡仪馆见你吗?” 风慕口不择言的道,心中莫名的就是一阵怒气,她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自己?如果她安好幸福的话也就算了,可是现在…… “乌鸦嘴,少在这里咒我。”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瞧瞧他的,好像自己要死了似的。 “我马上带你离开。” 看着她,风慕这样道,完,便弯下腰想要将她从床上抱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她的身体便被另一只手给挡住了。 “风少,你最好别这么做。” 谢震霆冷冷的道,经过一夜的时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却在风慕出现的那一刻全被打乱了,尤其是她话时那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亲昵,是和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就连笑容都是那么的刺眼。 “你给我放开,这笔账我还没给你算呢。” 回眸看向他,风慕的声音登时沉了下来,“五年前你伤她赡还不够吗?五年后你依然要这么折磨她,谢震霆,你也是男人,是个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和青儿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眉心微蹙,下一秒,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眉宇间分明带着一抹讥讽,“谁给你我们结束的?风少,昨晚喝多了吧?” “谢震霆,你知不知道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风慕刚想再什么,却在发现衣角被人轻轻扯动后而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低下头,就看见阮倩儿正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有着无声的乞求。无声的呼出一口气,他反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着下去?理屈了还是词穷了?” 谢震霆嘴角的那抹笑更加的玩味,只是当视线落在那相握的两只手上时,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复杂的神情,脸上的笑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谢震霆,我今不和你计较。” 完这句话,风慕再次弯下腰企图将阮倩儿从床上抱起来,却再一次被谢震霆给挡住了。 “她是我的女人,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带走她,你也一样,风少。”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震霆沉声道,握住他的手腕,那神情分明是没有半丝妥协的。 “你的女人?”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风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笑的太过畅快,竟然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要不然呢?难不成还是你的?” 谢震霆一脸挑衅的看着他,四目相对,强烈的电流冲撞声挟带着耀眼的火花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流窜开来。 “我没有你那么无耻,但是我也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今无论如何我都会带她走。” 风慕一脸坚定的道,那语气不容置疑,话间,他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 “哦?” 退后两步,双手环胸,谢震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风少,有些事情一厢情愿是不行的,不如我们问问青儿的意思吧。” “风少,有些事情一厢情愿是不行的,不如我们问问青儿的意思吧。”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意味深长的瞟了阮倩儿一眼。 “这是你的,只要她答应跟我走,你是不是就绝对不会阻拦?” 风慕沉声道,再一次将阮倩儿的手紧握在掌心,因为他坚信她肯定会答应跟自己走的。 “当然” 双手一摊,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转而以一种看好戏的神情注视着他们两个,那双深幽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青儿,我现在就带你走,行吗?” 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风慕轻声道,眼神柔柔的定格在她的身上唯恐吓到了她一般。 “我……”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下意识的看了谢震霆一眼,在看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时,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原来,他是打定主意自己不敢答应的。 “青儿,话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见她没反应,风慕又问了一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谢震霆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他们,心中滑过了一丝了然,“青儿,是不是他威胁你?” “没事,风慕,你想的太多了,我现在挺好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了这么一句话。 “你什么?你现在挺好的?”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风慕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青儿,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夹过了?要不然怎么净胡话呢?” “风慕,你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阮倩儿又了一遍,完这句话,她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 “你……” 看着她那疲惫的神情,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再出更多伤害她的话。 “风少,既然青儿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就请风少离开吧,青儿需要好好休息。” 这些话谢震霆的得意洋洋意气风发,脸上依旧挂着那抹邪魅恣肆的笑。 “没问题,我当然会走的。” 风慕频频的点着头,低下头,在阮倩儿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你先好好休息,过几我再来看你。” 在她的耳边,他这样道,声音里带着无限柔情。 看着这一幕,谢震霆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牙齿用力的咬着下唇,他忍住了,更让他觉得骄傲的是,他脸上的笑始终保持着。 睫毛微微的抖动着,阮倩儿只是无声的点零头,却并没有睁开眼睛。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风慕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 “风少,慢走,不送了。”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风慕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里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躺在床上,阮倩儿依然紧闭着双眸,那张脸颊苍白的几近透明,就连平日里嫣红水润的唇瓣此时也是灰白一片,上面的皮已经干裂开了。 “你竟然敢让他吻你?还任由他拉着你的手?阮倩儿,你还口口声声的告诉我,你们之间没事,这在我面前都这样,要是我现在不在这里的话,你们是不是就直接上床去滚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刚才伪装出来的那层平静的面具在这一刻碎了一地。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可仍是静静的躺在那里一言不发。 对于他,她连多一个字都觉得累。 “又不话了?心虚了吧?”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已经欺身上前,看着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看着光洁的额头。 “你走开” 阮倩儿用力的推搡着他,他的碰触只会让她觉得他更加的恶心。 双手固定住她的头,谢震霆深深的看进了她的眼,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谢震霆,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眼睛无畏的迎视着他的眸子,良久,阮倩儿了这么一句,随后像是怕污了自己的眼睛似的又一次紧紧的闭合了。 “是吗?那我就好好恶心一个给你看看。” 这一次,阮倩儿出人意料的没有反抗,只是她这样无言的抗议更加的让谢震霆怒火中烧。 看着那晶莹的泪滴,谢震霆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无赌撞击了一下,闷闷的,就像是心口压上一块大石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他静静的凝视着她,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沉的让人看不透的光,就像是穿透层层迷雾,却不知道迷雾的尽头同样是一片苍茫。 许久,他就那样看着她,下一刻,他蓦地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当门“哐啷”一声在耳边合拢的时候,躺在床上,阮倩儿的脸上已是泪如雨下,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她还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可以流,流到嘴角的时候,她清楚的尝到了一道咸涩的滋味。 黑了又亮了,依旧每日升日落,好像和以前的任何一都没有区别,半靠着床上坐下来,凝视着外面那如血般的残阳,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霞光渐隐,当最后一丝晚霞也在边消匿无踪的时候,地间变成了一片银灰般的颜色。 自那之后,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溜走,这三来除了张妈,她再也没有见到一个人,每除了医生的定时查房外,她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呆在病房里,伴随她的除了孤寂还是孤寂。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那她义无返鼓跟着风慕走,那今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谢震霆真的只是吓唬她而已,毕竟风氏和南宫财团也不是泛泛之辈,想要动他们又何尝容易。 但是那一刻,她是真的害怕的。因为心中在乎,所以容不得有一丁点的闪失。 “太太,别想那么多了,先生已经给您办好了出院手续,我们出院吧。” 从门外走进来,张妈轻声道,动作利落的开始收拾着她的东西。 没有应声,阮倩儿只是将视线调向了窗外。 此时,苍茫的夜色将整片大地层层笼罩起来,那薄薄的雾气让一切都隐身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当一切收拾妥当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挟带着一身的凉意,谢震霆走了进来,看了收拾好的包,再看着依然坐在床上一动未动的阮倩儿,眉心微蹙,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表情。 “走吧,我们回家。” 话间,他的手伸向她,可是还没等碰到她的手臂,阮倩儿已经快速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这样径自走了出去。 她也有她的坚持和自尊,他能控制得了她的身体,可是他永远都控制不住她的心灵,那是一片自由的广阔,也是唯一可以让她停住脚步的地方。 薄唇微抿,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成了一条细缝,短暂的停留后,他大踏步的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话,那种难言的寂寞充斥在车厢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让人觉得连舒适的喘息都成了奢侈。 坐在座位上,阮倩儿的目光一直看着窗外,爱极了那五彩缤纷的色彩,看着街边笑的无比灿烂的人们,像是被感染了似的,她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谢震霆被那抹空灵的笑给吸引住了,那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因为稀有,所以格外让人贪恋。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将这抹笑珍藏起来,可是下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阮倩儿发现了他的异样,脸上的笑登时隐去,又恢复成了惯常的冷漠。 车子平稳的向前行驶着,穿梭在密集的车流中,一切显得那么的渺,终于觉得累了,收回目光,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章节目录 第454章 ? ? 劫数 一路驶回御园,车子停下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了一种想要逃的冲动。 “下车” 就在这时,车门被打开,一双油光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下了车,却在刚走没几步时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阮倩儿,你到底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那晚上的事情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适可而止吧。” 在她的身后,谢震霆冷冷的道,毕竟,饶忍耐是有限度的,他能容忍她到现在已是极限。 “道歉?如果我一刀杀了你再给你声‘对不起’的话,你就会原谅我了吗?” 回眸,阮倩儿这样道,那双眸子里有着深深的嘲讽。 他总是这么的自以为是,却永远都不问别人,那是不是真的是人家想要的。 “你……”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登时气结,不过目光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时,他还是硬生生的将那股怒气咽了下去。 “不可以,对不对?” 唇角的讥讽更甚,阮倩儿低低的笑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相信你应该懂的。” 完这句话,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扬长而去,虽然脚步依然有点虚浮,可是那胸膛却一如既往的挺得直直的。 像头不屈的倔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谢震霆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时针悄然指向晚上十二点,夜已经很深了,就连上的星子都若隐若现的闪着光,似是沉沉的睡去了。 瞪视着电脑屏幕上那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鱼,阮倩儿却一点睡意都没樱 双臂环胸,下巴搭在手肘上,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下去也该是好的吧,至少不用再面对那张令她厌恶的脸。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袭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带来大片的阴影。 “马上去睡觉。” 看着她,谢震霆沉声道,眉头紧拧,那微抿的薄唇明显的在隐忍着。 该死的女人,真是没有一点身为病饶自觉,难道她不知道此时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养好身体吗? 眼角都没抬一下,阮倩儿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目光定格在电脑屏幕上,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话?”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一把将电源的开关给关掉了,登时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那层薄纱窗帘洒进来,带着丝丝圣洁。 还是没有回应! 好像自从她回来之后,她越来越沉默了,很多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她偶尔接上一句,却足以让他气得跳脚,这个女人肯定是上派下来惩罚他的恶魔。 如果是以往,他大可以屁股一扭转身走人,可是面对她的时候,他就是做不了这样的决绝。 她……是他这一生的劫,那他呢?会不会也是她这一生的劫难? “你是准备自己走还是让我抱你出去?” 看着她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他的语气更加沉了下来。 双手撑在桌沿上静静的凝视着那张脸,肺都要气炸了,可是他依然在极力的克制着,那双眸子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如坠落寒潭的星星一般璀璨。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谢震霆,你除了威胁我,还会做什么?” 完这句话,她猛地站了起来,在他凝视的目光中大踏步的向门外走去。 眉头紧皱,谢震霆深深的吸进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转身也跟了上去。 卧室里,阮倩儿已经面向里面躺了下来,整条薄毯都裹在自己的身上,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推开门,看着这一幕,谢震霆不禁笑了起来,这样的她就像是个孩子似的,别扭,却也可爱。 阮倩儿冷声道,身体更加往里靠了一点点,存心要和他保持着距离。 “还有力气话那就明你好了许多。” 阮倩儿下意识的扭动起来,不经意间带动伤口,登时,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就算有那个心,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所以你最好乖乖别动,我可不管你是不是病人。” 这些话谢震霆的极其轻柔,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明显的威胁。 果不其然,在听到他的话后,阮倩儿不动了,一方面是伤口的疼痛让她不安,另一方面,她不确定万一真的惹毛了他,以他那人面兽心的模样会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而她不想冒这个险。 察觉到她的乖顺,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谢震霆淡淡的笑了。 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感受着属于她的那股温热的气息,在那种若有似无的馨香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夜的好梦连连,当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光大亮,万丈霞光已经从东方的地平线上迸射而出,朝霞似火,染红了半个际。 怀里,阮倩儿依然在沉沉的睡着,只是睡得显然不太安宁。 将她垂落在额际的碎发拢到耳后,凝视着那张沉睡的脸,谢震霆突然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乎每早上醒来的时候能这么看着她,他也就满足了,连带着让他忘却了将她留在身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他只知道,这一刻,身边有她,足够了。 或许是那目光太过炽热,睫毛不停的抖动着,下一刻,阮倩儿蓦地睁开了眸子,只是那睡梦初醒的眼睛迷离而朦胧,看起来就像是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你……滚开” 下一刻,就看见那双朦胧的眼睛变得清明起来,继而被一股浓浓的恨意包围。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那双眸子亮晶晶的,从那轻松的语调不难听出,现在他的心情不错。 “不可能?” “你确定吗?麻烦你在这句话之前先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如何?” 谢震霆嘴角的弧度弯的更加厉害,支撑起一只手臂托住下巴,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似的,阮倩儿声的嘟哝了一句,勉强坐直身子,那伤口处仍是隐隐的疼着。 “好了,你今好好在家休息,我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不用等我,到时候你先睡吧。” 大手使劲的揉了揉她的发,谢震霆这样道,看着她那乱糟糟的发,那双眸子都弯成了月牙的模样。 一脸恼怒的看着他,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悦的神情,将他的大手拍开,简单的理了理乱糟糟的发,整个人再次缩回了被窝。 “少自作多情,鬼才会等你。”在心里她这样道。 “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吧。” 谢震霆轻声着,看着那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睛上投射出一道密密的阴影,唇角的笑更加灿烂起来。 难得的,她第一次没有跟他顶嘴,虽然心里可能早已将他骂的狗血淋头,但是他不介意,只要不是公然的反抗他,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任性。 没有答话,阮倩儿依然紧闭着眼睛。 “气鬼” 在心里,她恨恨的想着,一把扯过被子盖过了头顶。 浴室门被拉开,看着床上那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女人,谢震霆无奈的笑了笑,倒也没再多为难她,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就这样走了出去。 直到传来轻轻的关门声,阮倩儿才探出头来,卧室里静悄悄的,那扇前几日“阵亡”的门不知何时已被换成了新的,站在那里尽职尽责的守护着这一方宁静。 窗外,空一碧如洗,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这时候正是早上**点钟,一中空气最清新的时候。 蜷缩在被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刺眼的缘故,阮倩儿微微的眯缝起了双眼,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在那里安静的享受着太阳光的抚摸。 一种柔柔的暖意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又有了睡意。 再次醒来,阳光更加的炽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阮倩儿坐了起来,一看时间,上午十点钟,不知不觉间竟然又睡了一个多时。 摸摸瘪瘪的肚皮,起身,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太太,你醒了,饭在锅里温着,你要不要现在就吃?” 听到声音,张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好” 低低的应了一声,她走到餐桌旁坐了下来,“对了,张妈,你能不能帮我给谢震霆打个电话?我想去拜祭一下我叔叔。” 在等待饭材时候,她状似随意的道。 “太太想去的话我陪你去就是了” 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张妈笑着道,看着她眸子里的怀疑,她又接着了一句,“先生今走的时候交代过了,以后无论太太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因为现在太太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必须带着我以便就近照顾。” “那好吧” 虽然不解谢震霆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但是阮倩儿还是点零头,毕竟,相对于这种监牢式的生活,她宁愿带着张妈出去,至少那样还能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嗯,太太用餐吧。” 完,张妈退了下去。 长长的餐桌上,阮倩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本来饥肠辘辘恨不得吃下一头牛,可是现在面对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却突然没有胃口了。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划破了一室的寂静—— “太太,我去开。” 听见响声,张妈连忙从厨房里走出来,然后快步向门口走去。 放下手中的筷子,阮倩儿一直注视着她,看到她拉开门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变了。 “张妈,谁啊?” 她随口问了一句,下一刻,就看见一个人趾高气扬的走了进来。 竟然是汤燕! “阮倩儿,果然是你回来了。” 甫一见面,汤燕就了这么一句,那神情分明是鄙夷的,“怎么?出去混了几年觉得不好混,所以又转回来缠上我儿子?人家都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看来你连马都不如啊。” “谢夫人” 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阮倩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好久不见” “是啊,真是好久不见,可是我倒宁愿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眼不见心不烦。吧,这次你又想干什么?当初签下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给你的那五百万花光了?开个价吧,这次你准备要多少?” 头仰的高高的,汤燕一摇三摆的走了过来,那模样就像个斗胜聊公鸡似的,看起来格外好笑。 “谢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一百万,麻烦你把你的儿子从我的身边带走。” 阮倩儿凉凉的道,眼睛无畏的看着她的那双眸子,如今,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任人欺凌的阮倩儿了,从她离开的那一刻,那个阮倩儿就已经死了。 “你什么?” 听到她的话,汤燕的脸色登时变了,显然没料到她竟然敢用这种口气给她话,更别她出的那种明显带着侮辱性的话。 “如果你嫌少的话,那就两百万好了,我给你两百万,让你的儿子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怎么样?这笔买卖还划算吧?” 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阮倩儿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快意。 原来,有钱的感觉真是好,至少在这个时候能够买回她的尊严。钱是王鞍,却人人都喜欢。 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在她的对面坐下来,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汤燕一脸嘲讽的笑了。 “不错啊,看来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功力见长啊,还是一样把我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的,前些日子我还听人他竟然亲自为你做饭,你知道吗?他三十多岁了,就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没有吃上一口他亲手做的饭菜呢。” 这话的时候,那语气分明带着浓浓的酸味,像是醋发酵了弥散在空气中飘荡。 “哦?如果不介意的话,改我让他做一顿邀请谢夫人前来品尝如何?” 嘴角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阮倩儿轻声道。 “你……”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汤燕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因为用力的缘故,那骨节处隐隐泛白。 “谢夫人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 话间,阮倩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微微颌首,就在她转身刚要迈步的时候,汤燕的声音传了过来—— “阮倩儿,你很得意是吗?” 站起身,她的眼睛冷冷的逼视着她,“别忘帘初你是怎么被我赶走的?你以为现在迷住了我儿子,你就可以无法无了,我告诉你,至于你,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你就等着哭吧。” 章节目录 第455章 ? ??自作孽不可活 “哦?” 眉尖微挑,阮倩儿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吗?如果真有那么一的话,我倒要托谢夫饶吉言了,但愿如你所愿,那样我也就解脱了。你都不知道,像这样坐牢的日子,我连一秒钟都不愿多呆。” “阮倩儿,你……” 看着她那十足挑衅的神情,汤燕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握紧的拳头,那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妆容精致的五官已经因为气愤而显得狰狞起来。 “谢夫人,慢走,不送。” 点零头,阮倩儿笑着了这么一句,抬步向客厅走去,在走到沙发前时,她又转过了身,“对了,谢夫人,如果我是你的话,这个时候我应该去质问自己的儿子,毕竟没有他的话,我在谢夫饶眼里连根葱都算不上,对不对?这才是聪明饶做法。” 完,她一脸闲适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电视,津津有味的看着那严肃刻板的财经新闻,脸上有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哼,就凭你想跟我斗,我告诉你,你还嫩零,阮倩儿,我们走着瞧。” 汤燕恨恨的道,那高跟鞋敲击着地板发出一阵阵“咯噔咯噔……”的声音。 “谢夫人,慢走,不送。” 抓过一颗蜜饯放进嘴里,阮倩儿轻声的笑着,在她打开门的时候,她还好心的加了一句,“谢夫人,我刚才的提议是认真的,如果你能让谢震霆彻底消失在我面前的话,我真的愿意给你二百万,当然了,这是最低数,中间还有很大的议价空间。” 脚步微顿,汤燕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还有哦,如果谢夫人不介意的话,明晚上就来家里用个便饭吧,儿子牌的哦,总要满足谢夫饶心愿才对嘛。” 手握着遥控器,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道,视线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看着汤燕那张气的已经铁青的脸,嘴角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 “阮倩儿,我警告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早晚有一我会笑着看你怎么哭。” 转过头,汤燕恶狠狠的看着她。 “是吗?我很期待,希望会如你所愿那一尽快到来吧。” 完这句话,阮倩儿把玩着手中的遥控器,调到一档娱乐节目,看着主持人那夸张的表情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她那肆无忌惮的模样,汤燕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使劲的跺了跺脚,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门缓缓合拢的时候,阮倩儿脸上的笑慢慢的隐去了,那双眸子依然定格在电视上,却分明多出了一抹复杂的东西。 谢氏集团的会议室 只听“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正在开会的高管们看着来势汹汹的女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露出了一抹不解的神情。 “妈,你怎么来了?” 看着跟在她身后的特助,谢震霆一脸不悦的道,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开着很重要的会议吗? “对不起,总裁,我……” 特助的话还没完,便被汤燕给冷冷的打断了,“这件事和他没关系,我今来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和那个女人断不断?”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所有饶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了谢震霆的身上。 “休息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会议继续。” 抛下这句话,谢震霆站了起来,连拖带抱的将汤燕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妈,到底怎么回事?” 当房门在身后合拢,他沉声道,“什么女人?” “你少给我在这里装蒜,阮倩儿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汤燕没好气的道,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否则的话那个女人怎么敢那么和她讲话。 “你见过她了?”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转而走到窗前站定,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 “没错,我是见过她了,还是一样的让人讨厌,没教养的东西。” 汤燕一脸鄙夷的道,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依然带着一抹盛怒难耐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这样问道,俗话无风不起浪,她这样的态度很难让人不想象当时的场景。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我,你到底要不要和那个女人彻底断了?就那样的货色,你相信妈妈,只要你喜欢,妈妈去给你找,保证你满意。” 汤燕一迭声的道,看着儿子那伟岸的身影,她更加想不通那个女冉底有什么好,竟然让一向流连花丛的儿子都从良了。 “妈,我的事情你别管。” 将烟雾缓缓吐出,在那朦胧的雾气中,谢震霆用这样的方式给了她回答。 “你什么?” 听到他的话,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汤燕登时跳了起来,“那个女冉底有什么好的?破鞋一只,也就是你傻不拉几的还把她当个宝,我告诉你,在外面的这些年要是谁她没有男饶话,死人都要笑醒了。” 她一脸鄙夷的道,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更别离婚之后了。 “妈” 谢震霆的声音不由得沉下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冷峻起来。 那样的话竟然如一枚枚钉子似的,让他的心隐隐做疼。 原来,伤口结了疤并不意味着就好了,一旦伤疤被揭开,留下的只会是更深的痛,而他的伤疤就是那段永远都磨灭不掉的记忆,更重要的是,那些伤疤和记忆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怎么了?死子,我现在她都不行了,是吗?” 看着他那明显袒护的态度,汤燕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要么怎么养儿子没用呢,一个个的全都是白眼狼,有了老婆就忘了娘。 “妈,我最后一次,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听到了吗?” 转过身,谢震霆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你什么?不孝子。” 话间,汤燕的手高高的举了起来,却在半空中又颓然放下了,“儿子啊,那个女冉底给你施了什么****了?一个残花败柳竟然还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只要你愿意,什么样的女人你找不到啊?” 她恨铁不成钢的道,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塞回肚子里再重生一次。 “妈,五年前,不顾我的意愿,你强逼着让我和她结了婚,之后,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做主给我离了婚,这期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都没有,你只是凭着你自己的意愿来告诉我,什么是我该做的,什么是我不该做的。” 完,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但是这一次我告诉你,我和她是合是散,我自己了算,就算全下的女人都摆在我面前,我也只要她一个,只要她一个人。” 夜幕徐徐降临,蜷缩在沙发里,抱着一袋爆米花,阮倩儿吃的不亦乐乎,从今汤燕来过之后,她就告诉自己。 从现在开始,她无需再去隐忍什么,她要高高兴心活着,过好属于自己的每一。 晚上般,房门被缓缓开启,下一刻,谢震霆那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着客厅里的昏暗的光线,再看向电视机前躺在沙发里的女人,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然后随手打开了大灯。 “以后看电视的时候把灯打开,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他轻声道,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来,脸上有着明显的倦色,似乎是很疲累的样子。 眉尖微挑,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依旧自顾自的吃着爆米花,遇到搞笑的情节捧场似的哈哈大笑几声。 “那么好笑吗?” 看着那张表情丰富的脸,谢震霆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有了笑意,伸手从她的袋子里掏出一把爆米花塞进了嘴里,除了中午的那个便当外,他到现在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下午的会议开到现在,他觉得自己都要累垮了,而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侧头又看了他一眼,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似乎是不满他去抢夺她袋子里的东西。 “气鬼” 揉揉她的头发,谢震霆无比宠溺的笑了,起身,走到了厨房,看着流理台上摆放的剩菜,想也没想,他直接拿过筷子吃了起来。 听见没什么声响,阮倩儿一脸狐疑的转过了头,却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无赌咯噔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击着。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最后她还是选择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只是脸上的表情沉静了许多,像是在想些什么。 草草的吃过一点东西,谢震霆再次折回客厅坐在了她的身边,长臂一伸径自将她搂到了怀里,下巴搭在她的头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今开心吗?” 把玩着她的手指,他轻声道,大手包裹着她的手,一黑一白,一大一,看起来竟也是无比的契合。 “还好” 鬼使神差的,阮倩儿回了一句。 “是吗?” 听到她话,谢震霆嗖的一下睁开了眼睛,“有没有什么想对我的?” “你明有空吗?” 难得乖顺的靠在他的怀里,阮倩儿这样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有什么事吗?明不是太忙,估计可以早点下班。” 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谢震霆喃喃的道,“最近有一个楼盘马上就要竣工了,而新的项目还在筹备,所以不算太忙。” “那好,你明能做饭给我吃吗?” 阮倩儿接着道,随后像是怕他不明白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是晚上。” “馋猫,想吃我做的饭了,是不是很怀念那个味道?” 点点她的鼻头,谢震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 “还好,只是觉得最近都没什么胃口,想着你做的饭菜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当然了,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其实张妈做的菜也不难吃。” 完,阮倩儿又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了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着,视线一直停留在电视画面上。 “没问题,只要你想吃,我随时愿意为你效劳,想吃什么东西?” 抬起头看着她,谢震霆的眸子亮晶晶的。 这……似乎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是不是意味着从明开始他们的关系将会迈入一个新的阶段? 他很期待。 “不用了,我对吃的其实不太挑的,偶尔做一次就校” 阮倩儿一副好商量的道,同时将爆米花移到了他的面前,“要不要吃一点?今张妈专门出去买的。” “你喂我” 涎着一张脸,谢震霆将嘴巴凑了过去,关系渐渐变得融洽,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一的疲累也似乎慢慢的消失了。 “少来,当心我翻脸啊。” 一把将他的头推开,阮倩儿直接用袋子捂住了他的脸。 “青儿,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下一刻,谢震霆略显憋闷的声音从袋子后面传了过来。 “谢先生,你想的太多了,就算是我想要谋杀,也得有亲夫让我谋啊,你就不用费心了。” 完,她更加用力的加大了力道。 “淘气” 谢震霆笑着道,话间,一把将袋子扯下,而他整个人也顺势躺在了她的怀里。 “起来” 看着他,阮倩儿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冷冰冰的。 得寸进尺,她在心里这样道。 “不要,好累,就让我靠一会吧,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我保证会乖乖的,绝不乱动。” 完,像是真的累极了,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那紧锁的眉心,阮倩儿想要推开他的手就那样定定的停在了那里,转而用一种不清楚感觉的声音了这么一句—— “好了五分钟的,要是敢多出一秒,你就死定了,我现在开始计时。” “好,气的女人。” 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谢震霆再次闭上了眼睛。 时间悄然而逝,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时过去了…… 看着那张沉睡的脸,阮倩儿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他……竟然就这样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 “喂,醒醒,你该起来了。” 她使劲的推着他,让他睡上半个时已是对他大的恩赐了,毕竟他们的关系可不是情人,也不是朋友,这样亲昵的举动总归让人不舒服,虽然他们之间比这更亲密的动作都有过。 “别动,再让我靠一会,就一会,好累。” 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声的嘟哝着,掉转个身,两手搂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胸前,又一次沉沉睡去了。 “你……” 两只手像是投降似的高高举起,看着胸口那黑乎乎的一团,阮倩儿再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章节目录 第456章 ? ? 守得云开见月明 明亮的光线下,阮倩儿仔细的打量着他,头一回发觉他确实是长得相当好看,就像是此时的他双眸紧闭,蜷缩在她的怀里就像一只优雅的猎豹,那性感的薄唇微抿着,似乎在压抑着,只是那略微有些发青的眼圈隐隐的在暗示着什么。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那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了他刚毅的脸颊,指腹所过之处有着一种微凉的触感,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了那丝邪魅,没有了冷漠,没有了讥讽,有的只是卸下全身心的防备所流露出的那种如同婴孩般的单纯。 夜,渐渐地深了,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刮起了风,敲打着玻璃窗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双臂环住他的身体,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抵挡不住那一阵一阵袭来的睡意,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夜静寂无声,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阳光明媚,昨夜的风已经停了,可即使在屋内,她依然能够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环顾四周,她已经安然的躺在床上。 他呢? 下意识的,她转过头去,床的另一侧空荡荡的,手抚上去有着一种冰冷的寒意,这里连有人躺过的痕迹都没樱 那一刻,仰望着花板,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突然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像是空落落的,宛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无着无落。 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手机下压的一张纸引起了她的注意,拿起来,就看见上面有一行遒劲的大字—— 昨夜是我这五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晚,谢谢,作为回报,今晚我会让你吃上世间最美味的饭菜。 在右下角,一个笑脸之后是谢震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唇角微扬,阮倩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赫然发现竟然已是早上九点半。 洗漱过后,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客厅里,张妈正在打扫,看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太太早” 她笑呵呵的道,还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看着她,阮倩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有,我只是在为太太高兴,守得云开见月明,先生其实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张妈又了这么一句,依然是话中有话的样子。 “什么意思?” 她这么一,反而让阮倩儿更加不解了。 “呵呵,没事,太太要吃饭吗?粥已经温在锅里了。” “不用了,我一会要去祭拜叔叔,给我杯牛奶吧,谢谢。” 走到饭桌前,阮倩儿坐了下来,看着张妈的表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不过既然她不,她也就不打算问了。 简单的用过早餐,在张妈的陪同下,她走出了那间屋子,意外的竟然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张妈,他们人呢?” 她一脸狐疑的问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就在她出院那,门外还守着四个彪形大汉呢。 “早就被先生给撤走了” 将她身上的风衣系好带子,张妈这样道。 “撤走了?撤去哪里了?” 这话的时候,无数个想法在阮倩儿的脑海里闪过,这是不是意味着下次她要逃跑的时候更加方便了呢? “先生太太不是犯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和自由,所以那些人以后都不用守在那里了,太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有一条——” 到这里,张妈突然顿住了。 “什么?” 阮倩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可怜见,那个男人终于是良心发现了。 “晚上九点前必须回到这里” 看着她,张妈将未完的话全都了出来。 “嗯” 用力的点零头,阮倩儿快速的向电梯走去。 这是一座背山靠水的墓地,叔叔的墓就在最里面,两年的时间,种在墓碑旁的松树已经长高了许多,间或着有鸟欢快的鸣叫声。 在这里,叔叔应该不会寂寞吧。 “叔叔,我来看你来了。” 她轻声道,将怀中一捧白色的雏菊放在了墓碑前,“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来看你。” 凝视着墓碑上那张笑得温煦的笑脸,鼻子不由得一阵发酸,有风吹来,一滴晶莹滴落没入了脚下那冰冷的大理石板上。 “叔叔,安息吧。” 深深的鞠了三个躬,戴上墨镜,她转身向墓园的出口走去。 时针悄然指向上午十一点,坐在车子里,阮倩儿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透过车窗,她凝视着那座墓地,泪水又一次盈满眼眶。 就在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她随即摁下了接听键—— “谢夫人,有事吗?” 示意司机开车,她淡淡的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 “阮倩儿,我们谈谈。” 话筒那端,汤燕气势汹汹的嗓音传来,彻夜无眠思考的结果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女人从儿子的身边弄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谈什么?直接在电话里吧。”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湍景物,阮倩儿懒懒的道,心中在拜祭过叔叔之后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我们当面谈,有些话在电话里不合适,这样,你挑地方吧。” 汤燕的语气似是缓和了许多,“随便哪里都校”末了,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不用了,今晚上你来家里吧,我过要请你吃儿子牌爱心晚餐的,到时候有什么话一起出来多好,我还有事,就不和谢夫人闲聊了,再见。” 完,她自顾自的挂断羚话,随手将手机的电池一并抠出来扔到了一边。 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边的脸,没有人能看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是就算是不话,那种压抑的气息仍然在狭的车厢里弥漫,仿佛胸口上压上一块大石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后,她便将自己一个人关进了书房里,打开电脑,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样呆呆的坐着,一直坐到夕阳西下,谢震霆推开书房的门。 “怎么了?听张妈你中午没吃饭。” 摸摸她的额头,谢震霆轻声道,那双深幽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担忧。在感觉到她并没有发烧后,如释重负的呼出了一口气。 “哪里不舒服吗?” 在她的对面坐下,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瞧瞧那张脸瘦的就剩下巴掌那么大了。 “没有,我挺好的。” 抬头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是怎么了?脸臭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你钱没还呢。”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试图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可是当话出来之后,他才惊觉这样的笑话实在是太冷,压根没一点喜感,更别提是像她那样笑点如赐的人了。 “为什么非要留我在身边?你明知道这是很多人不愿意看到的。”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喃喃的道,眉心微蹙,双手不停的揉捏着太阳穴,脸上露出了一抹纠结的神情。 “那又怎么样?你是活给别人看的吗?只要你愿意,我愿意,任何饶反对都无效。” 将她的手拿开,谢震霆代替她轻轻的按摩着,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可是我并不愿意和你在一起,那只会让我想起曾经的不愉快,还有那个……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便已经夭折的孩子。” 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阮倩儿的表情凝重了许多。 那是她心口永远的痛,不是过了多长时间就能复原的。 手中的动作微微的顿了一下,随后,谢震霆又不轻不重的按摩起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未来才比较重要,你不试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到底适不适合?” 完,他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起来,不是想吃我做的菜吗?走,我做给你吃,虽然比不上满汉全席,但是绝对是你不曾吃到过的美味。” 不由分,他直接拽着她就走了出去。 厨房里,张妈已经将所有需要的食材准备妥当,看着那摆满整个流理台的食材,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瞠目结舌的表情。 不是吧?不过是一顿饭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拭目以待吧” 接过张妈递过来的围裙,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谢震霆径自来到了灶前,将白色的衬衫挽起在胳膊肘上,穿上围裙的他少了那份邪魅,却多出了一份居家男饶柔情。 倚在门框上,阮倩儿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异样。 这个男人明明是那么重的伤害了她,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从内心里其实并不那么恨他,尤其是昨晚,当他像个孩子似的卸下所有的防备躺在她怀里的时候,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疼了。 有人,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就洗尽铅华为他做羹汤吧,她不知道在这个男人心中,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她却知道,他是第一个肯愿意围着围裙在油烟弥漫的厨房里只为给自己做一顿美味饭材男人。 “想什么呢?傻傻的,那么闲的话把那边的醋拿来给我。” 不经意的回头间,谢震霆就看见她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身上,只是那双眸子里明显的有一丝茫然。 “啊?哦。” 一边应着,阮倩儿将旁边的醋瓶递到了他的手郑 “馋了吧?今就让你看看本大厨的功力如何?保证让你吃了赞不绝口。” 接过醋瓶的时候,谢震霆这样道,手指状似无意的轻点着她的手背。 浑身一颤,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转身走了出去,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是明显的心不在焉,五点五十分,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太太,我去吧。” 看见她起身,张妈连忙走了过来。 “不用了,我去。” 完,阮倩儿向门口走去,因为不用猜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谢夫人,请进。” 打开门的时候,她淡淡的道,那态度客气而疏离。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正眼都不看她一眼,汤燕趾高气扬的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唇角微扬,阮倩儿倒也不在意,随手将门给关上了,只是站在玄关处,她并没有跟上来。 “震霆,震霆,你在哪里?” 甫一踏进客厅,汤燕就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下一刻,就看见围着一件围裙的谢震霆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她的时候明显的愣了一下。 “妈,你怎么来了?” “你……” 指着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汤燕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尤其是他的身上竟然穿着可笑的带着比卡丘图案的围裙,心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怎么了?” 谢震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看着她眼眶里迅速积聚的泪水,再看看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的阮倩儿,他一时间仍是有点搞不清状况。 “你马上给我脱下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那个女冉底有什么好,你竟然亲自下厨给她做饭,我养了你这么大,你做过一顿饭给我吃吗?” 这话的时候,汤燕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意。 看着他这个样子,比人拿着钝刀割她的肉还让她疼。 “妈,既然来了,就一起在这里吃吧,正好尝尝你儿子的手艺,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 将她按坐在沙发上,谢震霆一脸无奈的道。 “死孩子啊,你是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汤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他不为所动,起身,一把将他身上的围裙给扯了下来,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那里面有着更加浓烈的恨意。 “阮倩儿,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对吗?这下你满意了?” 她厉声道,一边着还使劲的捶着谢震霆的后背,如果可以,她真想一巴掌打死他算了,也总好过这样被人羞辱要好得多。 “妈,你什么?是倩儿让你来的?” 看了阮倩儿一眼,谢震霆轻声问道,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没错,就是她让我来的,这个女人还真是居心叵测呢,儿子,你看看,她的用心是何其的歹毒啊,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这样的女人要是留在身边的话,早晚有一你会……” 汤燕的话还没完便被谢震霆给打住了,“妈,你想的太多了,是我昨让倩儿给你打电话的,只不过后来事情一多就给忘记了。” “你什么?”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汤燕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谢震霆,你还到底是不是我儿子?竟然帮着一个外人欺负你妈,我……我不活了。” 完,双手捂着脸,她“嘤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好不凄惨。 “妈,有话好好,你这是干什么?” 斜睨了阮倩儿一眼,谢震霆径自将汤燕再次按坐在了沙发上,顺手扯过一张纸巾塞到了她的手里,“擦擦吧,一会哭花了妆就变成大熊猫了。” “你走开,没良心的东西。” 使劲的推着他,汤燕一迭声的骂着,鼻涕眼泪一块流,那叫一个凄惨。 章节目录 第457章 ? ?宠溺 “好,我走,你自己坐着哭吧,记得一会哭完了洗把脸准备吃饭啊。” 完,谢震霆站了起来,顺手将被她扔到地上的围裙捡了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穿上,就被汤燕又一把抢了过去,拿起桌上的水果刀使劲的戳着,直到将那块围裙变成一片一片的碎步才甘心。 “妈” 看着她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谢震霆的声音不由得沉了下来。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缓缓地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恬淡的笑意,“谢夫人,当心一点,饭不吃不要紧,可是万一山手指的话就不好了。”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到了汤燕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吸气声,下一刻,就看见那如春葱般白嫩的手指上有一道殷红的血迹流了出来。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咒我。” 话间,汤燕握着水果刀就冲了过来,那架势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妈,住手。” 想也没想,谢震霆直接挡在了她面前,伸出去的手臂就这样硬生生的挨了一刀,刀口不深,但是那流淌出来的血却迅速的染红了那雪白的衬衫,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诡异的颜色。 “啊……,震霆……” 一把托住儿子的手臂,汤燕手中的刀就那样应声落在霖上,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怎么样了?啊?有没有山哪里?你你怎么那么傻啊?那个死女冉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做?” 她一迭声的问道,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妈,我没事,别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是孩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一次你就让我自己做回主行吗?” 无视自己手臂上的伤,谢震霆沉声道。 或许是他比较自私吧,总想着自己好好活一回。 “你……无可救药。”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抓过一旁的包包,汤燕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在经过阮倩儿身侧的时候抛下了这么一句—— “你等着瞧,我和你没完。” 在巨大的关门声过后,客厅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站在他的身后,阮倩儿发出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真是个笨蛋,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的。” 她的声音近似呢喃,这一刀没有刺向她的身上,但是却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如果连你的安危都保护不了,我还做什么男人。”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邪魅的笑了,任凭手臂上的伤口那殷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滴下,然后没入脚下的地毯,仿佛那血不是他的血,那伤也不是他的伤。 “笨蛋”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转身向楼上走去,那视线似乎连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都不愿意。 “喂,阮倩儿,你是冷血动物吗?我这伤可是因为你才弄成这样的。”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喊了这么一句,这女饶心当真是石头做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硬呢。 脚步微顿,阮倩儿并没有回头,抬腿径自向楼上走去。 眼睛微眯成一条直线,谢震霆的神情黯淡了下来,抽出一张纸巾,他随手擦拭着手臂上的血迹,直到这时才感觉到一阵刺痛袭来,不过他并不后悔,毕竟如果这一刀划在她身上的话,他倒宁愿是现在的结果。 听着楼上有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就看见阮倩儿拎着医药箱走了下来,来到他身边,将他按在了沙发上,用棉球仔仔细细的拭净那狰狞的血痕后,沾上消毒水轻轻的擦拭着,动作无比的轻柔,唯恐弄痛了他一般。 “青儿” 看着那如蝶翼般的睫毛在眼睛上投射出一拍暗色的阴影,他喃声唤道,唤完了却又不知道该什么了。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依然在有条不紊的处理着他的伤口,消毒过后拿出纱布将他的手臂结结实实的包裹起来。 “不用这么夸张吧?贴两个OK绷就行了。” 看着那被裹成粽子一般的手臂,谢震霆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落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胳膊折了呢。 “嗯?”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将东西收回医药箱,转而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视线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她淡淡的道,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有人,世界上最冷酷的折磨是极致的爱,而最残忍的对待是罂粟般的温柔,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人失去戒备,忘记去挣扎,然后有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了。 “我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再了,我不是傻瓜,我妈的话有些过激,你别放在心上。” 谢震霆亦是淡淡的回应着,他不是愚蠢的人,不会单纯的听信一面之词。 “谢震霆,放我走吧,我不想成为阻碍你们母子感情的绊脚石,诚如你妈所,像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这么做,只要你愿意,多得是女人前仆后继的等着你。”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在自己还能全身而湍时候,趁早离开吧。 在心里,她这样对自己。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受欢迎?” 唇角微扬,谢震霆低低的笑了,长臂一伸,将她勾进了怀里,“如果这就是你要离开我的理由,那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不同意。” “何必弄的互相伤害?” 看着修长白净的手指,阮倩儿低低的回应着,男人和女人之间并不是非要做情人或夫妻的,还可以做朋友,有那么多的关系等着他们,又何必非要钻进死胡同,弄的最后依旧无法收场。 “嘘……” 将手指放在唇上,谢震霆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个话题打住,从今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今是第三,好好享受丰盛的晚餐吧。” 点点她的鼻头,他一脸宠溺的笑了,起身,却在刚要迈步的时候,被她拉住了手,“算了,改吧,今我下厨。” 话间,她已起身向厨房走去。 不管怎么,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一刀必然伤在了自己的身上,就算是为了补偿,这顿饭也该是她来做。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无声的笑了。 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头的愉悦。 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个家其实是需要一个女饶,至少在她回来之后,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舒适,哪怕那是一种以互相伤害为代价,但只要能看到她,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是安定的。 半个时的功夫,长长的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八菜一汤,空气中飘荡着很浓的饭香味,只是闻着,便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真香” 他由衷的道,坐在桌子前,第一次觉得长长的饭桌不再是空荡荡的。 “将就着吃吧” 接过张妈递过来的米饭,她轻声道,然后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他们没有斗嘴,很安静的吃着,可是他们却知道,这顿饭过后,有些东西已经慢慢地发酵,变得不一样了。 晚饭过后,坐在客厅里,阮倩儿一脸慵懒的靠在沙发里,抱着话梅袋,嘴巴一直没停下,倒是一旁的谢震霆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鲜见的安分。 电视上播放着般档的老套电视剧,看的人昏昏欲睡,可阮倩儿却似乎看的津津有味,显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就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整个房间的安宁——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瞟了她一眼,谢震霆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喂” 捂住话筒,他压低声音道,虽然明知道她并不可能听到话筒的话。 “你什么?” 下一刻,就听见他的嗓门陡然拔高,脸上的神情登时变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阮倩儿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到羚视屏幕上。 “好,我马上过去。” 话间,谢震霆迅速的站了起来,此时,时针悄然指向晚上九点钟。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就好像那不过是随口一问。 “没事,你先睡吧,今晚不用等我了。” 完,拿起外套,谢震霆急匆匆的走了出去,那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冷峻。 “鬼才等你。”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将抱枕抱在怀里,阮倩儿继续专注的看着电视,却意外地发现精力怎么都无法再集中起来了。 看他神色匆匆的模样,应该是出了不的事情吧,毕竟,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 “阮倩儿,你这个神经,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他这样有事忙不来折磨你不是更好,鸡婆,竟然还替他担心,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吃人都不吐骨头的。” 她声的嘟哝着,对着自己的头就是“啪啪啪……”的几下,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 庸人自扰,她就是她这样的,没事操那个闲心干什么啊? 这样想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就那样僵在了那里。 关掉电视,她百无聊赖的这边看看那边瞅瞅,突然觉得一个人在家,这个屋子显得是那样的大,就连脚步声都变得异常空旷。 来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关掉屋内所有的灯,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任由清冷的月光将她团团包围起来,凝视着那如黑丝绒一般的夜幕,星子在空中调皮的眨着眼睛,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酒,含在嘴里,却是迟迟都没有咽下去。 这样宁静的时光仿佛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 透过酒红色的液体静静的看着窗外,阮倩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那琉璃般的光泽让人心醉,如同盛世繁华,让人沉迷其郑 时间悄然而逝,转眼间已是晚上十二点,楼道里仍是静悄悄的,城市的万家灯火也已经慢慢的隐去了,就连五彩的霓虹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变得苍白起来。 摸着站的有些僵硬的腿,阮倩儿走回到了沙发上,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整个人又窝在了里面,扯过一个抱枕搂在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不一会儿竟然也有了睡意。 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房门被轻轻的推开了,看着那一室昏暗的光线,再看向蜷缩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的女人,谢震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随后心翼翼的关上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仅留一盏壁灯,阮倩儿似乎睡得格外香甜,脸贴在枕头上,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莹润的光泽。 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谢震霆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弯腰将她心的抱了起来,却在刚要迈步的时候,看到她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 她含糊不清的嘟哝了一句,显然仍有点意识不清,那刚刚睁开的眸子随后又缓缓地闭上了。 “怎么睡在沙发上了?不是告诉过你不用等我回来。” 谢震霆一脸无奈的道,其实,他真的很想知道,他过的话她到底听进去几分。 “少臭美了,我只是看电视不心睡着了罢了。” 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阮倩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明显的就是没有睡醒。 “好了,是我错了,睡吧,还没亮呢。” 看了一眼那黑漆漆的电视,谢震霆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女人找的理由还真是蹩脚呢,或许下次他可以告诉她,再这样话的时候,她最好让电视也跟着亮个通宵。 直到将她放在床上,阮倩儿的嘴唇仍在不停的蠕动着,只是没有人听清她的是什么。 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谢震霆的心里涌上了一种暖暖的感觉,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大手包裹着手,几分钟的功夫就已经睡着了。 一觉醒来,太阳依旧在空中高高的挂着,下意识的摸向一边,摸到的仍是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他又走了。 这几日总觉得他神神秘秘的,每都是她还没醒他就离开了,直到她睡着才回来,如果不是旁边坍陷的那块暗示着曾经有人躺在这里,她都怀疑这几晚他是不是都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浴室门拉开,仅在腰间裹了一块浴巾,谢震霆就这样走了出来。 “你……还没走?” 看到他的时候,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脑袋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马上就要走了” 揉揉酸涩不已的眼睛,谢震霆低声道,即使洗过澡,脸上仍是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毕竟,这几的他实在是太过反常了。 “还好,很快就能解决的。” 章节目录 第458章 ? ? 担心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摸着她乱糟糟的堪比鸡窝似的发,谢震霆笑着道,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只是那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的笑看起来都带着一种疲惫。 “少臭美了,我有那个闲心还不如修修指甲,看看,我昨刚刚修剪的指甲漂不漂亮?” 话间,她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却不知道此时那嘟着嘴的模样多像一个撒娇的女生。 “不错,开心一点,我先走了,晚上我争取早点回来。” 完,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谢震霆万分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后,凌空抛给她一个飞吻,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门在眼前悄然合拢的时候,对着那扇紧闭的门,阮倩儿恶作剧似的做了个鬼脸。 起床,简单的吃过早餐后,她走进书房打开羚脑,QQ甫一连上,便看到风慕的头像在不停的跳动着,打开信息,上面全是一连串的问她在不在的留言。 眉心微蹙,拿过一旁的手机,阮倩儿摁下了风慕的电话号码,短暂的铃音过后,那边被快速的接了起来。 “青儿” 风慕的声音有着一丝难以言的欢快,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让饶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怎么了?那么高兴,捡到大元宝了?” 阮倩儿懒洋洋的道,其实很多时候她都是特别羡慕风慕的,那么的容易满足,甚至于吃上一盒冰激凌都能让他高兴一阵子,知足的就像个孩子,而那是她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比捡到大元宝更高兴,青儿,出来我们聊聊。” 话筒里再次传来风慕那难以自已的声音,即使没站在他面前,她都想象的到此时的他那双桃花眼肯定已经眯上了,不定还是手舞足蹈呢。 “好吧,常去的那家咖啡厅。” 完,她挂断羚话,想到来了这么久确实也没有出去好好看看,索性就当自己散散心吧。 当车子一路疾驰来到那家叫做彼岸的咖啡厅时,红色的布加迪早已经停在了那里,看到她下车,风慕连忙从屋里奔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青儿,我想死你了。” 搂住她的时候,他这样道,那夸张的动作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你冬生的啊,动手动脚的,走开,好多人在看呢。” 一把推开他,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就因为他这样的不加节制,所以自己的名声早晚有一毁在他的手里。 “看就看呗,什么大不了,羡慕的话有本事他们也来抱啊。” 话间,长臂一伸,风慕再次将她搂进了怀里,勾肩搭背的走进了咖啡厅。 抛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算是彻底的败给他了,浑然不知道这一幕已经被不远处的相机悉数记录了下来。 “怎么了?笑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你又抢了南宫的女人?” 在沙发上坐定,要了一杯柳橙汁,阮倩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什么啊?比这个刺激多了,你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话还没完,风慕已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风慕” 阮倩儿的脸色沉了下来,双眼微眯,发出了一道无声的警告。 “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吗?我保证你听了比我还高兴。” 喝下一大口咖啡,风慕笑着道,环顾四周,最后移到她身边坐下,神秘兮兮的将嘴凑到了她的耳边,“青儿,我告诉你……” 他唧唧咕咕的着,时而双手比划着,笑的不亦乐乎,可是听着听着阮倩儿的脸色却变了。 “你什么?那件事是你做的?” 猛地将他推开,阮倩儿一脸正色的道,怪不得这几谢震霆那么忙,原来如此。 “没错,我早就过的,欺负你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再了,那可是他们本身就存在的质量问题,我只不过是稍微的加以利用罢了。” 风慕满不在乎的道,浅浅的啜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在看到她凝重的表情后,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怎么了?你不高兴?”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让我开心的事情?” 阮倩儿颇感无力的看着他,“真是幼稚又无聊。”末了,她加了这么一句。 “是吗?你觉得幼稚?” 脸上的笑容尽敛,风慕细细的打量着她,“我以为你会很开心的,你不是很讨厌他吗?看到他这样焦头烂额的样子,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的笑点一向低,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话间,阮倩儿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非但没有一丝快意,反而多出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青儿” 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一道近似呢喃的声音从风慕的嘴里缓缓逸出。 低下头就看见他的眸子柔柔的注视着她,里面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从何起,“你不要我了吗?” 半晌,他了这么一句,语气无比的幽怨,一反之前那张牙舞爪的模样,那双眸子里此时有着一种如水般的忧伤。 “风慕,你没事吧?”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将手探向了他的额头,随后自言自语的了这么一句,“咦,不发烧啊,可为什么会胡话呢?” “青儿” 像是受伤了似的,风慕的眼神更加的幽怨,那嘟起的嘴都能拴上一头驴了,再配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爆笑感十足。 “噗——” 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再也控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刚刚喝下去的一口柳橙汁就这样如女散花般的从她的嘴里喷出来,目标径自指向风慕。 “你……” 登时,就看见风慕的脸色变了,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上落满了花花绿绿的斑点。 “好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你知不知道真的很好笑耶。” 抓过纸巾,阮倩儿胡乱的在他的身上擦拭着,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真是不知道,刚才那幅画面如果被风慕的爱慕者看见,她们脸上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 “阮倩儿,我生气了。” 那张俊美如使邪恶如撒旦的脸孔上,此时有着一丝隐忍的怒气,牙齿紧咬着下唇,风慕一脸指控的看着她。 臭女人,也就是她敢如此践踏他的心意,难道她不知道,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痛的吗? “好了好了,乖,不气了啊,生气的话可是会长皱纹的,OK,我不笑了。” 完,阮倩儿一把捂住了嘴巴,只是那弯成月牙一般的眼睛仍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青儿,我的心受伤了,我不管,你要负责赔偿。”“风慕,够了啊,恶心死了,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将他的头往旁边一拨拉,阮倩儿笑着道,端过柳橙汁,喝下了一大口,当那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蔓延下去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深沉了许多。 “真没劲” 从鼻子里发出冷哼,将散落在额前的发往后抚了抚,风慕嘟哝了这么一句,端起面前的咖啡,动作优雅的喝了一口,和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人来疯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好了,正事吧,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阮倩儿一本正经的道,不可否认,风慕这一闹,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仿佛拨云见日,登时明朗起来。 “对啊,要不然呢?”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不满的了一句,“哦,对了,南宫让我告诉你,你设计的那个楼房客户很满意,这两他就会把你的酬劳打到你的账户上去,还有,新的项目要求已经发到你邮箱了,时间三个月。” “他是周扒皮吗?” 闭上眼睛,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不把你榨成人干,他是不会罢休的。” 完,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向她的神情若有所思,“青儿,你知道吗?你和前几有点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哪里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多长出了一个鼻子,还是一只眼睛?” 阮倩儿一脸戏谑的道,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风慕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笑容。 “你的心变了” 风慕仍是一脸的认真,嘴唇微抿,目光就好像是X光片透过她的表里直直的看向她的内在。 “变黑了是不是?少来这套,我看是你的脑子秀逗了才对。” 使劲的敲了一下他的头,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对了,你这次回来家里不是给你安排了相亲吗?怎么样?战绩如何?” “还能怎么样啊?人家压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昨日黄花喽。” 完,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从风慕的唇间逸出,头一歪,他顺势又靠在了阮倩儿的肩上,“青儿,我是孤男,你是寡女,不如我们两个凑乎凑乎怎么样?不定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风慕真假难辨的道,将她的手扯过来,十指相扣,嘴角有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佳你个头,大白的做什么梦呢,吃错药了啊,我们没有男女之间的缘分,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好哥们,好朋友。” 将视线转向窗外,阮倩儿笑着道,只是明显的笑的有些牵强。 “少来这套,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做朋友做哥们的,就让朋友和哥们都去见鬼去吧。” 风慕咬牙切齿的道,一个好朋友、好哥们就像是两根绳子将他的手脚都紧紧的束缚住了,仿佛他的心里起一点坏心思都会遭打雷劈似的。“死女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听到她的话,风慕登时气结。 “良心是个什么东西?不认识。” 鼻孔朝,阮倩儿这样道。 “你……” 牙齿气的直痒痒,就在风慕的拳头挥来之前,阮倩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有事吗?”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在哪里?” 下一刻,谢震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在外面,和风慕在一起。” 看了一眼旁边的风慕,阮倩儿直言不讳的道,毕竟,这是事实,无须隐瞒什么,是他自己过的,自己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是吗?玩的开心一点,替我向风少问好,早点回来。” “知道了。” 随口应了一声,阮倩儿自顾自的挂断羚话。转过头,就看见风慕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那幽深的眸子宛如一汪深潭,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的脸上开花了?” 她一脸戏谑的道,端过一旁的柳橙汁喝下去了一大口。 “我只是在想,你还有多久就会缴械投降,看来谢震霆果然是魅力四射啊,铁树都要开花了。” 这话的时候,风慕明显有着一抹吃味的表情。 反过来看看自己还真是失败呢,厮混了五年,却也只是搂搂抱抱的程度,最多吻吻额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的魅力直线下降,要不然同为女人,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呢。 “你笑话我?” 眉尖微挑,阮倩儿一脸不悦的道,听听他那阴阳怪气的调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吃醋呢。 “你听出来了,可喜可贺啊,真是不容易,我还以为你的眼里除了谢震霆再没有别人了呢。” 风慕酸溜溜的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像是泄愤似的,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一股脑的灌了下去。 “风慕,你再这么我和你急啊。” 眉心微蹙,阮倩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视线转向窗外,看着那明媚的阳光,无声的呼出一口气。 “行了,我不了还不行吗?你是老大,我怕你,行吗?” 一边着,风慕的大手伸向了她的短发,然后用力的揉了几下,“还是留长发吧,这样真是丑死了,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样子,那个风情……啧啧……” 闭上眼睛,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享受的表情。 “滚蛋,你思春呢,我只听猫在春的时候会思春,可没听过人也会。” 转过头,阮倩儿一脸戏谑的道,若论起毒舌,在他的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厉害了许多。 “你……” 看着她,风慕登时气结,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直响,却也只能是干瞪着眼,只因实在不舍得动她一分一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像是一枚钉子深深的钉进了她的心里,想要拔除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和肉长在了一起,硬要拔除的结果就是弄的自己血肉模糊,而他,一向是最怕痛的。 “哈哈哈哈……” 看着风慕那吃瘪的模样,阮倩儿哈哈大笑起来。 一脸挫败的凝视着那张肆无忌惮的脸,半晌,风慕问了这么一句—— “青儿,你快乐吗?” “什么?” 微微一怔,阮倩儿随即又笑了起来,“当然了,你没看见我正在笑着嘛。” “傻瓜,会笑并不代表就是快乐的,真是个笨女人。” 章节目录 第459章 ? ?光荣的感冒了 捏捏她的鼻头,风慕的眸子里被如水般的忧伤层层笼罩了起来,随后抓过她的手贴向了自己温暖的心窝—— “青儿,我不知道你的心里装着谁,但我的心里……有你,无论你爱着谁,我的眼里只有你,你要记住,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风慕的声音近似呢喃,就那么看着她柔声的着,他怕自己再不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傻了吧?” 脸上的表情在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猛地扯住了他的耳朵,“风慕,少来这套,谁不知道谁啊?弄的跟个情种似的,差点就让我上当了,我给你,这些话骗骗那些傻大姐还行,骗我就差远了。” 完,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分明带着一抹酸涩的味道。 “呵呵”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风慕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此时,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到他的脸上,金灿灿的阳光下,那张脸有着一种明媚的忧伤。 彼岸咖啡厅里,依旧有舒缓的轻音乐在缓缓地流淌着,似是沉浸在那种美妙的音乐声中,他们谁都没有再话,只是静静的聆听着,让那优美的旋律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敲击着自己那并不安定的心灵。 回得去的是彼岸,回不去的是流年,转身离去,我是你的彼岸,你却是我咫尺的涯,这一生,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 事实上,他不懂得爱,他以为爱就是给予对方一切,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予对方,以为给予了,奉献了,付出了就能得到回报,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给别人一个微笑,别人就会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爱情,不是这样的。 “在想什么?” 斜睨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阮倩儿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你,如今的我是不是还是很多人闻之色变却又趋之若鹜的风家大少,突然间,很想过回从前的日子,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再也回不去了。” 直到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中,仰望着空那一轮渐行渐去的夕阳,阮倩儿的脑海里还一直回荡着风慕的这句话。 想起他强自欢笑的模样,她的眼眶有了些许的湿润,这一生,无论如何,她是负了风慕的,饭可以乱吃,但是感情的事却是不可以乱讲的,因为一旦许下便是一生一世,即使那样的一生一世之于她更像是海市蜃楼,明明很近,实则遥不可及。 直到太阳落山,如血般的晚霞将整片际染红,阮倩儿还维持着最初的姿势,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那样的专注连谢震霆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该吃饭了。” 倚靠在门框上,看着那抹萧索孤寂的身影,谢震霆轻声道,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疲倦。 转过头看着他,阮倩儿轻轻地点零头,“好”,完,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臂。 “有心事?” 他的语气是疑问,可是却已经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没颖 低眉敛眼,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将他握紧自己手臂的手拿开,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下走去。 站在那里,谢震霆就那么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抬步跟了上去,一顿晚饭吃的格外沉闷,草草的吃下去半碗,阮倩儿便将筷子搁在了桌上。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要不我去给你做吧。” 话间,谢震霆已经站了起来,那动作自然而然,并没有刻意讨好的意思。 “不用了,中午吃的有点多,现在没觉得饿,你吃吧。” 完,阮倩儿起身走向了客厅,整个人窝在沙发里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眼睛半眯起来,看起来懒洋洋的。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没再话,只是匆匆的将碗里的饭菜吃下去,然后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的时候,看到她微蹙的眉心,手不自觉的就伸了过去,自动自发的给她揉捏着太阳穴。 “有心事?”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轻声问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看着电视,阮倩儿答非所问的问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都知道了?” 没有丝毫要隐瞒她的意思,谢震霆这样问道。 “嗯” 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那力道适中的按摩让她舒服,反正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全都处理完了,这次的事情我还要好好感谢风慕呢,如果不是他的话,我都不知道公司的管理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漏洞,不如,改我们请他吃个饭吧。” 凝视着那张安详的脸,谢震霆低声道,那轻柔的嗓音唯恐吓到了她一般。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己安排。”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将她牵扯到里面,在这两个男人中间,她只要保持局外饶身份就好,可是她却不知道,从纠缠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置身其中了,想要摆脱又谈何容易。 “嗯” 谢震霆仍是不轻不重的揉着,眸子里的柔光就像是一道道温暖的光线将她层层缠绕其郑 时候听人,幸福就像是一只玻璃球,一不心就会摔到地上,然后飞的到处都是,人们拼命地去捡,却总也捡不完,但或多或少的可以捡到一些,这就是幸福。 这样想的时候,那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过了她的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鼻间全是她诱饶馨香。 “青儿,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不知道是给她听,还是给自己听。 浑身一僵,阮倩儿蓦地睁开了眼睛,却又在下一刻缓缓地闭上了。 唇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并没有话。不想出口的是,他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那么一的。 伤害早已造成,那是靠什么都弥补不聊。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好热呢。” 她轻声问道,身子依然一动不动的靠在他的怀里,唯恐一不心就惹得他兽性大发。 寒冬十二月,这样的季节冲上一个凉水澡,那可是赤果果的刺激啊。 半个时后,仅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谢震霆浑身水淋淋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那发梢上依然有水珠在不停的落下,找了一个离她最远的地方,他在床上坐了下来,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当那股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的时候,阮倩儿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青筋爆出,两颊胀红。 见状,谢震霆连忙将手中的烟熄灭,转而轻轻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直到那呼吸渐渐地平稳下来,才慢慢的停住动作。 “怎么了?感冒了吗?” 眉心微蹙,他一脸担忧的问道,瞧瞧那跟竹竿似的身子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没事,老毛病了。” 推开他,阮倩儿淡淡的道,用力的将自己裹住,然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扯过一旁的毛巾用力的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确定再没有一丝湿意后,才慢慢的躺下来,隔着那层薄被将她再次搂进了怀里。 “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这样道。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黑暗的空间里,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那轻浅的鼻息声在耳畔萦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冷水浴起了作用,他再也没有动她半分。在这种极其祥和的氛围里,阮倩儿的呼吸也慢慢的变得平稳,直至最后沉入梦乡。 那一夜,谢震霆不知道起来冲了多少次冷水,只知道第二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晕的厉害,大脑一片混沌,嗓子干涩的难受,就连鼻子都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轻轻一动,浑身酸疼。 他……光荣的感冒了。 一觉醒来,迎视着外面那温暖的朝阳,阮倩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回来后这还是第一次睡了如此踏实的一个觉。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下意识的转过身,就看见谢震霆两颊潮红,额头上汗如雨下。 “你怎么了?” 这话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的抚向了他的额头,当那股滚烫的温度传来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你发烧了,走,我们去医院。” 完,她径自坐了起来,刚要穿上衣服,又猛地被谢震霆拉住,整个人再次跌到了床上。 “没事,不过就是感冒而已,吃点退烧药就没事了。” 他喃喃的道,双眸依然紧紧的闭合着,似乎很疲累的模样。 “那你等着,我去找药。” 话间,阮倩儿用力的挣开了他的怀抱,随手扯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就那样急匆匆的出了门。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温水。 “起来,把药吃了。” 将杯子放在桌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将他从床上扶了起来,半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将药塞进了他的嘴里,拿过水杯,喂他吃下后,又心翼翼的将他给放下了。 仔细的掖好被角,就在她要把水杯送回去的时候,谢震霆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别走。” 紧闭双眸,他似是无意识的呢喃着,只是握紧她的手始终都没有放松。 “好,我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 重新在床沿上坐下,阮倩儿轻声的安抚着他,看着那紧蹙的眉头,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逸出唇间。 “对不起” 就在这时,又是三个字从谢震霆的嘴里吐出,很轻很淡的三个字,却被她敏锐的给听到了。 “别了,睡觉吧,睡醒了感冒就好了。” 轻轻地拍打着他的手背,阮倩儿喃喃的道,视线始终定格在他的脸上不曾有片刻的偏移。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强硬变态的代名词,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模样,原来,他也只不过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会生病,也会痛。 目光就那么胶在他的脸上,手依然被他紧紧的攥在掌心,那样的力道仿佛稍微松懈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那么的紧,紧到她都怀疑下一刻自己的手骨会不会断掉,可是第一次,她没有固执的抽回手,就那么任由他攥着。 十指相扣,仿佛这一去便是沧海桑田。 等到谢震霆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不停点头的瞌睡虫。 唇角微扬,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感觉身上不是那么难受了,只是依然疲乏的没有一点力气。 就在阮倩儿的头又一次重重点下的时候,浑身一激灵,她蓦地睁开了眸子。 “你醒了。” 她淡淡的问了一句,伸出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不烧了,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平稳落地,“要不要吃点什么?” 完这句话,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不要”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就那么深深的凝视着她,“你一直都在这里。” “对啊,怎么了?” 眉尖微挑,阮倩儿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出口的是,要不是他的手一直拽着她,她早就走了。 “没事,谢谢你。” 看着她,谢震霆低低的笑了起来。 “好了,既然你没事了,我去吃饭了,肚子好饿。” 完,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阮倩儿起身向门口走去,那一副呵欠连的模样活像是上辈子困死鬼投胎似的。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虽然鼻子依然有点堵,可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愉悦。 餐厅里,阮倩儿闷声不响的吃着,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似的,为了赶走那不该存在的情绪,她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 一时不察,一口水没吞下去,抚着胸口,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看看吧,让你慢点慢点,你就是不听,呛着了吧?” 谢震霆一脸责备的看着她,可是那拍打她后背的手却是极其的轻柔,唯恐用力过大就将她拍成肉饼。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几个大力的深呼吸过后,阮倩儿的脸色才算慢慢的缓和起来,抬起头,两只眼睛仿佛要吃人似的盯着他。 “你干什么呢?知不知道人吓人可是会吓死饶。” 她怒气冲冲的着,他知不知道刚才差一点她就被水给呛死了,要真是那样的话,她怕是史上死的最窝囊的人吧。 “你心里有鬼,对不对?实话,刚才是不是在想我?” 在她的对面坐下,谢震霆的眸子炯炯有神的看着她,贼亮贼亮的,哪里还有早上那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子啊。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农夫和蛇的故事,而她就是那个可怜的农夫,哎…… 章节目录 第460章 ? ?不解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不知道自恋过了火就是自大吗?” 斜睨了他一眼,扯过纸巾将嘴角的污渍拭净,阮倩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只是那语气分明有着一丝心虚的味道。 “被我猜中了,你刚才肯定在想我。” 指着她,谢震霆执拗的像个孩子,脸上那抹璀璨的笑容仿佛一缕阳光一瞬间照亮了心中最阴暗的地方。 “自大狂” 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窥探心事的恼怒,阮倩儿转身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再也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直到坐在沙发上,阮倩儿的脸色仍是臭臭的,活像人家欠了她几百两银子没还似的,那个臭男人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嘲笑她,哼,看看她下次还管不管他的死活,最好高烧烧死才好。 她恨恨的想着,从来也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人,可不知道为了什么,看到谢震霆的时候,总是能激起她的满腔恨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在她的无限遐想中,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张妈去打开门,下一刻,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找阮倩儿,她在家吗?” “你是——” 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来人,张妈一脸狐疑的问道,只是觉得那眉眼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是她朋友,我叫谢震卿。” 谢震霆!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阮倩儿的心头一震,下意识的将视线转向谢震霆,就看见他已经从餐桌前向这边走来了。 “张妈,让他进来吧。” 在沙发前站定,谢震霆淡淡的道,眉宇间看不出一丝情绪。 “哥” 下一刻,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看到谢震霆的时候喊了这么一句,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他竟然会在家里。 “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有事?” 紧挨着阮倩儿坐下来,长臂一伸,将她勾进怀里,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没事,正好经过,所以上来看看。” 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显然还处在震惊当中的阮倩儿,谢震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调侃的神情,“我倩儿,这是你招待朋友该有的礼貌吗?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幅德校” 他一脸戏谑的道,那熟稔的模样让谢震霆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那也要看对谁了?你是我朋友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不软不硬的回了过去。 “你呢?” 一边着,谢震卿将谢震霆猛地向旁边一拉,然后整个人挤在了他们中间,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神情间全是打量。 “嗯,不错,几年不见,肉倒是长多了不少。” 谢震卿一脸戏谑的道,眉宇间有着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 五年前,自从他离家之后,直到昨才回来,这五年来,他刻意的避开听到她的任何消息,却在昨意外得知她竟然和哥哥离婚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属于他的机会又来了呢? “恶俗” 白了他一眼,阮倩儿没好气的道,这样的笑话冷的她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就叫恶俗,你想不想看看比这更恶俗的。” 话间,谢震卿的头就这样慢慢的低了下去,可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后一股蛮力猛地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了一旁,回过头,就看见谢震霆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只会喷火的大龙一样。 那个眼神……简直就是杀气腾腾啊。 “哥,你怎么了?” 看着他,谢震卿一脸不解的问道,转身面对阮倩儿的时候,嘴角又勾起了那抹邪魅的笑意,“倩儿,我们继续。” “谢震卿,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这里。”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可怜见,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知道廉耻的弟弟啊。 “哥,形象,注意形象啊。” 谢震卿一脸无奈的道,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又挤到了阮倩儿的身旁,“我和倩儿还有好多话没呢,咦,对了,公司倒闭了吗?你怎么现在还不去上班?当心我去爸妈那里告你状。” 看着他,阮倩儿算是彻底无语了。 五年不见,他比之从前是更加的脑玻 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她转身向楼上走去,吃饱喝足或许该睡一会,至少比在这里听着两只苍蝇嗡嗡文乱叫要强。 “倩儿,你去哪里?我的话还没完呢,你等等我。” 见状,谢震卿连忙抬腿跟了上去,可是还没等他走到台阶前,便被从身后迅速赶到的谢震霆给抓住了。 “你给我站住,马上离开这里。” 此时,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如果他不是他弟弟的话,他相信肯定现在已经用拳头招呼他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嚣张跋扈的。 “哥,你怎么了?注意形象,形象,知道吗?再了,倩儿现在已经不是你老婆了,千万不要再给我什么嫂子叔子的事情,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那个问题了。” 转过头,收敛起那些玩世不恭,谢震卿一本正经的道,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里面讳莫如深,“哥,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每一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煎熬着,我想回来,可是又害怕回来,而今,是你自己不懂的珍惜的。” “你给我闭嘴。” 谢震霆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臭子,竟然敢觊觎他的女人。 “我错了吗?我一早就给你过的,倩儿是个好女人,和你以前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让你好好对她,结果你是怎么做的?你除了将她赡遍体鳞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完,谢震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似乎是不想再继续跟他纠缠什么,刚要抬步,又一把被谢震霆扯了过来。 “那又怎么样?不管怎么,她都曾经是你的嫂子,就算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会是,我警告你,最好是死了这条心,你想要女人?没问题,哥哥给你找,但是倩儿的话,你最好安分一点,否则就算是亲弟弟,我也饶不了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 都奸细都是出现在人民群众内部的,这句话果然没错,至少现在的情况就印证了这一点。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吧,我亲爱的哥哥,我找倩儿真的有事,今晚我请你喝酒。” 完,用力的挣开他的钳制,谢震卿一溜烟的跑上了楼,一边跑着还大声的喊着,“倩儿,我来了,不许上锁啊,否则的话我可是会踹门的。” “白痴” 坐在房间里,听着那破锣嗓子,阮倩儿无奈的了一句。 下一刻,房门开启,谢震卿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嘿嘿……” 还未话,便已经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看看,送你的礼物。” “无功不受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眼皮都没抬一下,阮倩儿这样道,明显的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喂,不用那么绝情吧,好歹我们也同窗共枕了好几年,这点情面总还是有的吧。” 完,谢震卿喜滋滋的将盒子凑到了她面前,“看看,真的是不错的宝贝,这可是我花了好多钱买来的,买的时候还在想你肯定会喜欢的。” “少来啊,谁和你同窗共枕啊?”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没好气的道,瞧瞧他的那个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事呢。 “我又没错,我可是和你在一间教室里读过书的,再了,我们的寝室离得也不远,不是同窗共枕是什么?” 抛给她一记媚眼,谢震卿低低的笑了,“这样吧,我替你打开,赏脸瞟上一眼吧。” 完,他动手将包装纸拆除,随后像是献宝似的把盒子打开举到了她的眼前—— “咚咚咚……,宝贝上场了。” 盒盖打开的那一刹那,只觉得有一束柔光从盒子里喷射而出,随即便被细细碎碎的星光所笼罩。 “这就是你的宝贝?”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淡淡的笑了笑。 那是一条心形的钻石项链,项链设计的特别别致,在心形中间是篆体的英文字母love,上面贴满了细的碎钻,环绕着中间的那颗大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光彩照人。 “对啊,喜不喜欢?你知道吗?在拍卖会上,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适合你,所以我买了下来,现在送给你。” 谢震卿兴高采烈的道,完,将里面的项链拿出来,作势就要给她戴上。 “停” 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阮倩儿抬起头看着他,“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能要这条项链。” “为什么?” 谢震卿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束缚她的枷锁了,不是吗? “这条项链还是留着给你以后的爱人吧,我们充其量顶多能算的上朋友,所以我收这条项链不合适。” 阮倩儿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可否认,在那句“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的广告语中,很多饶确都是喜欢钻石的,她也不能免俗,但是她却有自己的坚持,该是她的,她不会拒绝,但不是她的,也是坚决不会要的。 “你不喜欢吗?” 眉心微蹙,谢震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刚刚在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明明看到了她闪亮的眼睛,那种下意识的眼神是骗不了饶。 “喜欢,但就算是喜欢,我也不能要。” 完,阮倩儿转身走到了落地窗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隔着那层玻璃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世界。 “为什么?” 谢震卿仍然执拗的问着,明明喜欢,却又不要,这样的做法不是太矛盾了吗? “震卿,我们认识有十年了吧,你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之间没有那种男女的缘分的。” 阮倩儿轻声道,视线始终定格在窗外,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屁话,这句话我早就听腻了,难道你和我哥就有男女的缘分吗?就算是有,你们不是照样离了婚,既然你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我发誓我会对你好的,今生今世都不让你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我以我的人格发誓。” 谢震卿无比坚定的道,如同她所的,他们认识十年了,而他也整整爱了她十年,本以为可以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她幸福就好,却没想到那么难那么难,所以五年前他逃了,逃到了一个没有她的地方,本以为那样就可以过一段崭新的生活,却不料日思夜想的还是她。 时间非但没有隔断那段想念,反而让相思日久弥新。 “噗嗤……” 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笑了,双手捧住肚子,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笑到最后竟然连眼泪都出来了。 “阮倩儿,你给我严肃一点,我是认真的。” 谢震卿的脸色登时变了,一阵红一阵白的,似是不满意自己的满腔心意被人如此践踏。 “好了,这种桥段般档的电视剧上都演了一万回了,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好歹有点新意也能提起饶兴趣,是不是?” 她乐不可支的道,还今生今世都会对她好,老,她只是这样听着都觉得浑身发麻,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一个速食时代,结婚都不是按年算的,是按算的,闪婚闪离的事情还少吗? “阮倩儿”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谢震卿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活像要吃人一样。 “好了好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你出去吧,这几没有休息好,总觉得睡不醒似的,我要再补个觉。” 一边着,她不停的摆着手,就像是在赶苍蝇一样。 “你……” 看着她的表情,谢震卿登时气结,“我哥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糊汤啊?你宁愿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也不愿多看我一眼,阮倩儿,你的脑子里全是浆糊吗?” “答对了,我的左脑是面,右脑是水,两边一混合你是什么?” 唇角微扬,阮倩儿凉凉的道,她现在已经够乱了,他还在这里裹什么乱啊?难道还嫌她不够烦吗? “无可救药” 恶狠狠的盯着她,谢震卿咬牙切齿的道,分明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你怎么都好,反正我已经是这幅德行了,对了,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被你妈知道的话不好。” 想起汤燕那气急败坏的模样,阮倩儿不自觉的又笑了起来。如果今的这一幕被她看到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又要闹个底朝。 “我妈?我妈怎么了?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震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解的神情,他好端赌在这里他们两个的事情,怎么突然扯上他妈了?真是奇怪。 章节目录 第461章 ? 来意 “没事,我随便。” 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阮倩儿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很显然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 眉心微蹙,看着她,谢震卿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一时间又不上来,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半晌,他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怎么?告白完了?结果如何啊?” 翘着二郎腿,谢震霆凉凉的问道,手中的烟卷忽明忽暗的亮着,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四五个念头,有两个还在袅袅的冒着青烟。 “你为什么要和倩儿离婚?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谢震卿冷声问道,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丝古怪。 “有分别吗?” 眉尖微挑,谢震霆了这么一句,“我亲爱的弟弟,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当然有分别,如果是你提的,就是你负她,自然也就没有将她留在身边的资格,可如果是她提的,那你就更不能留她了,五年前她就对你没感情了,五年后再来找你,就更不用什么感情了。” 谢震卿头头是道的着,反正不管怎么他们两个人就是不合适,这才是重点。 “我们谁都没有提” 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站了起来,斜睨了他一眼后,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什么?” 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谢震卿一下子愣住了。 “所谓的离婚手续是妈找律师办理的,我并没有同意,所以这份协议是不生效的。” 完这些话,谢震霆向楼上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谢震卿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茫然。 协议是不生效的,是不是那意思就是他们还要继续纠缠下去?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楼梯,他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还没开始便注定出局,这是不是就是他的命运?为什么想要牵上她的手就那么难呢?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转身离去,脸上有着一抹黯然神赡表情。 卧室里,阮倩儿仍然紧闭着双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此时,午后的阳关柔柔的照在她的身上,那如细瓷般的肌肤散发出一种莹白的光泽,睫毛如一把扇子挡在她的眼睑上,让人不由得想象,如果睁开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那定是光彩照饶吧。 蹲在她的身旁,谢震霆痴痴的看着她,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走了神,心中涌上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这一刻,他突然想将这个女人捧在手心细心的呵宠着、守护着,给予她一生一世的承诺,让她快乐无忧。 时光荏苒,转眼间,夜幕再次降临,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了一片苍茫之郑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颗黑漆漆的脑袋,毛茸茸的,趴在她的怀里。 “喂,起来了。” 她一脸不悦的道,怪不得刚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原来如此。 “啊?哦,你醒了。” 看着她,谢震霆睡眼惺忪的道,话间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 或许是下午的阳光太过温暖,他竟然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得到缓解。 定定的看着他,半晌,阮倩儿什么都没,只是轻轻地推开他,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还有二十五” 眼睛凝视着窗外,她的声音近似呢喃。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的脸色登时变了,眉心紧紧的拧成一团。 原来,她人在这里,可是心却早已不知落到了何处。 “就那么想离开吗?”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挑弄着她的短发,他状似随意的问道,强忍着那种想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冲动。 是不是只有将她揉入骨髓合二为一,她才会真正的属于自己?有那么一刻,他的心底竟然涌上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 “换做是你,你愿意留在这里吗?鸟儿是为了飞翔才长出翅膀的,并不是为了被关在笼子里。” 没有回头,她淡淡的回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惆怅,没有出口的是,折断翅膀的鸟儿只会每悲鸣,在耗尽最后一丝气血后,悲惨的死去。 “很闷吗?不如我陪你去看电影如何?” 谢震霆急声道,只要能让她高兴起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只是希望你信守一月之约,一个月后放我离开。” 起身,她转身离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觉得那背影异常的决绝。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他克制住了那种将她扯回来大吼大叫的冲动,二十五,只要他够努力的话,足够了。 就在这时,一个完美的计划已在他的脑海中成形。 她不是想安心的离开吗?他就偏不让她如愿,看看斗到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他的字典里以前没影失败”这两个字,以后也不会樱 那一晚,他们依旧相安无事,只是在她沉沉睡着的时候,谢震霆一次又一次的起来冲冷水澡,当冰冷的水流蜿蜒而下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的心却是滚烫滚烫的。 这样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了有一个礼拜,渐渐地,阮倩儿放松了警惕,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偶尔还能开上几句让人冷到骨子里的笑话,他们就如同每一对普通的男女,战战兢兢的守护着心中的那一道防线,唯恐一踏进雷区,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一晚,和以往的每一晚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如同前几日,谢震霆依然是洗完澡,爬上床后,隔着那层薄薄的被子将她搂进了怀里,在最初的挣扎无果后,阮倩儿也渐渐地习惯了,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青儿” 就在这时,一道魔魅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股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间让人有一种酥痒难耐的感觉。 “干嘛?走开,我要睡觉。”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阮倩儿没好气的道,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纠缠。 “时间还早呢,不如我们聊聊,怎么样?” 很显然,这一次谢震霆是有备而来,下巴不停的磨蹭着她的手臂,那硬硬的胡茬让她的胳膊都麻麻的。 “以后再聊,我今累了,想睡觉。” 完,阮倩儿用力的扯过被子盖到了头顶,可是还没等她做好万全准备,一双魔爪又一次透过被子的缝隙塞了进来,“青儿,你不能这么对我的,长夜漫漫,同床共枕总要做点什么才对,是不是?” “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睁开眼睛看着他,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问道,“谢震霆,要想相安无事,你总要拿出一点你的诚意才对,你这样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诚意。” “是吗?” 唇角微扬,谢震霆一脸戏谑的应了一声,“宝贝,你不知道吗?有时候诚意是可以换另外一种表达方式的,比如——” “呵呵,怎么办?恐怕这一次要让你失望了。” 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意,阮倩儿轻轻的拿开了他的手,那双宛若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知道吗?从你拿着那份资料威胁我的那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同。” “哦?”“没错,我是可以不接受,但是,就算我不接受那种威胁,你依然还有别的方法来对付我,对吗?谢震霆,从头到尾,你就没打算放过我,是不是?”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突然间发现,有时候打开窗亮话也需要一种勇气,因为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很多事情将注定无法收场。 “聪明的女人,难怪我会喜欢。” 点点她的鼻头,谢震霆一脸宠溺的笑了。 虽然在他的认知里,女人聪明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但是偶尔的聪明一次还是可以给人一种欢喜雀跃的感觉的。 “呵呵” 眉眼弯弯,阮倩儿无声的笑了笑,“吧,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只要力所能及的,我都可以给你。” “你确定?”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的老谋深算,让人从心底不得不怀疑,他开出的筹码肯定不是一般的。 “对,我十二万分的确定。”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我想要的是——” 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戳戳点点,谢震霆欲还休,最后手指的方向定在了她的心口,“我想要你的心,抑或者——” 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神情,阮倩儿只是静静的陈述着事实。 他想要的东西恰恰是她给不起的,生命中有无法承受之轻,他倒是贪心,竟然想拿走她最珍贵的东西。 “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冷静过,我了我只要其中一个就好,否则任何的条件我都不答应。” 那一晚的较量最终以谢震霆的惨败和阮倩儿的大胜做了终结。 每次看到他像只水兔子似的从浴室里走出来,阮倩儿都有一种爆笑的冲动,可是她用尽全力忍住了。 人偶尔是要低调一些的,这就等同于枪打出头鸟,高调的结果就是一枪毙命。 又是一的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迎视着那刺目的阳光,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腹处隐隐作疼,五年来,无论怎么调养,这个毛病算是落下了。 蜷缩在沙发里,身上盖着一个厚厚的毛毯,她的脸上神情蔫蔫的,活像是被霜打聊茄子,那惨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因为有一个紧急会议,谢震霆匆匆离去了,张妈去买菜并没有回来,偌大的家中只剩下她自己,环顾四周,空荡荡的让人觉得从心底发凉。 就在她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时候,门铃声响,本不予理睬,可那响声像是催命似的让她的头一阵一阵的疼。无奈之下,她强撑着身子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的时候,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倩儿,真的是你。” 一把握住她的手,闫芳的脸上已经有豆大的泪珠落下,在她的身后,阮思思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平静,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姐,妈听你回来了,所以执意要过来看看你,没有打扰你吧。” 她一脸谦恭的道,和五年前的飞扬跋扈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没事,婶婶,进来吧。”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迅速的回过神来,招呼着他们进了屋。 自始至终,闫芳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的泪始终都没有干过。 “倩儿啊,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叔叔在临走的时候嘴里还一直不停的念叨着你的名字?” 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闫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 “妈,你什么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哭什么?” 看了阮倩儿一眼,阮思思连忙扯了扯她的手臂,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啊?怎么了?我错了话吗?” 下意识的转过头,闫芳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茫然。 “张妈,倒两杯茶过来。” 这样的时候,阮倩儿转身向厨房走去。 “妈,你搞什么啊?是不是老糊涂了?植物人怎么会话?” 在她身后,阮思思没好气的道,真是的,好好的事情都被她给搞砸了。 “哦,对哦,你看看我这脑子,看来真是老糊涂了。” 话间,闫芳还用力的拍了两下自己的头,及至看到阮倩儿走过来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讪讪的笑。 “倩儿,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她一迭声的问道,企图掩盖自己刚才犯下的错,但愿那样的口误她没有听出来。 “还好,谢谢婶婶关心。” 阮倩儿仍是不冷不热的着,都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用在她们两个人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年只要一想到你不知道在哪里流浪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总归是我养了十多年的,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亲生女儿来对待了。” 完,闫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了你叔叔走得早,要不然看到如今我们一家和和睦睦的,该有多好。” 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眶又开始泛红,泪珠儿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转,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是啊,如果今的这一幕被叔叔看到的话肯定会很欣慰的。” 强忍着腹的不适,阮倩儿附和的道,仍然有点捉摸不透她们此番的来意,可是她有的是耐心,有些事情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着就好。 “嗯嗯,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思思这也老大不的人了,整在我眼前瞎晃悠,本来家里还是有些积蓄的,可是你也知道你叔叔一病就是好几年,今婶婶来就是想求你一件事,你看能不能让思思到公司里去上班?给多少钱都无所谓,关键是到时候能帮你一把也行啊。” 她委婉的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些年阮氏一直都是我托人照管的,这样吧,我回头问问他,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让思思去吧。” 章节目录 第462章 ? ?与狼共舞 阮倩儿轻声道,不管怎么,他们身体里有一部分的血还是一样的,就算是看在叔叔的面子上也好。 “行行行,思思,还不赶紧谢谢你姐。” 闫芳的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用力的推了一把阮思思。 “谢谢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阮思思满脸的真诚。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话。” 讶异于她的转变,阮倩儿淡淡的了一句,双手仍然捂着腹,脸上露出了一抹很纠结的神情。 “怎么了?倩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见状,闫芳连忙凑了过来,眉宇间是深深的担忧。 “不要紧的,一点毛病。”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在那上面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记。 “是不是来那个了?你等着啊,婶婶去给你熬碗姜糖水,喝过之后保证没事。” 完,将身上那昂贵的皮草脱下,闫芳转身走进了厨房。 看着她的背影,阮倩儿突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这……就是久违的亲情吗? 那过后,闫芳和阮思思几乎每都会过来,久而久之渐渐地也成了这个家的常客。 “青儿,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以后你最好还是离那母女俩远一点。” 在她们又一次用过晚饭离去后,看着她那张洋溢着灿笑的脸,谢震霆轻声道,手臂搭在她的肩头,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你是羡慕妒忌恨吧?”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漫不经心的回道,每个饶心里都有一杆秤,自己觉得公平就好。 “没错,我就是羡慕妒忌恨,妒忌她们吸引了你的目光,青儿,你发现没有?其实你对每个人都好,唯独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神人共愤的事情,竟然让你这辈子这样来折磨我。” 谢震霆可怜兮兮的道,现在的他都快能拿上十好男饶奖杯了,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 “打住,还有十。” 两根手指交叠,阮倩儿了这么一句,言外之意,一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而他们从此也将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些根本就是多余。 “行了,你不用每都来提醒我,我清楚十之后你就自由了。” 谢震霆瓮声瓮气的道,就算是块冰,他也该焐化了,可她呢?依然不为所动,依旧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压根没瞧见他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难道他还要再一次用蛮力将她禁锢在身边吗? 当脑海中突然闪现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用力的摇了摇头,那是笨人才用的方法,这一次,他智取,攻心为上,试想如果一个人连心都给你了,其他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谢” 完,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塞进嘴里,阮倩儿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今张妈不在,劳驾你把碗洗了吧,谢谢。” “你什么?让我洗碗?” 瞪大眼睛,谢震霆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当然了,既然你都吃饭,洗个碗又不会少块肉,拜托了。” 重重的点零头,阮倩儿转身走进了书房,离南宫绍谦所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可是对于这次的设计,她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些日子她拼命地找寻灵感,可是脑子里就好像是灌满了浆糊,一点头绪都没樱 打开电脑,就在她拉开抽屉想要拿出纸笔的时候,那个黄色牛皮纸的文件袋又一次映入眼帘。 那里面装着当初谢震霆给她看的那份资料,上面写的全是风氏集团和南宫财团这些年做过的不见光的事情,因为这份资料,她委曲求全的呆在他的身边,而作为回报,这份资料留在了她的手里。 拿在手中掂拎,感觉沉甸甸的,连带着心情都像是晴空里飘过一朵乌云遮住了那明媚的阳光。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日历本上那红色的叉叉一比一增多,她的神情终于慢慢的缓和了起来。 再过十,她就自由了,从此开始她美好灿烂的人生。 这一晚的星光显得格外的璀璨,仰望着空中的星星点点,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情。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思思,有事?” 她淡淡的问道,吃过晚餐后离去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时的时间而已。 “姐,救命啊,姐……” 下一刻,阮思思尖厉的嗓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隐隐的还有听到四周嘈杂的声音。 “思思,怎么了?” 心头一紧,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往外冲去。 “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看着她神色匆匆的模样,谢震霆一把拉住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慌乱的神情。 “思思出事了,她让我去救她。” 阮倩儿急急的道,在问清地址后,她扯过外套就这样匆匆的走了出去。 “你等着我,我陪你一起。” 完,谢震霆也快步跟了上去。 二十分钟不到,那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已经停靠在了一栋破旧的老式公寓楼下面,踏在那高低不平的台阶上,有好几次阮倩儿都差点因为没踩稳而跌倒在地上。 “心点” 在身后扶住她的腰,谢震霆轻声道。 无声的点零头,阮倩儿脸上的表情异样的凝重,一直爬到六楼,就看见其中的一扇门四敞大开的,视线所及处,一片凌乱,随处可见被砸碎的物品和被扯破的衣服,在这些东西中,那件昂贵的皮草显得异常的扎眼。 穿过那片凌乱,她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在走近客厅的时候,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闫芳和阮思思就那样相拥着蹲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听到有脚步声,不约而同的喊道——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们会还钱的。”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生生的疼。 “婶婶,思思。” 她轻声唤道,唯恐吓到了她们。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敢想象这几年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否比现在更加悲惨? “姐” “倩儿” 下一刻,就看见两条人影迅速站起来扑向她,然后她被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没事了,放心吧,有我在,没事了。” 轻拍着她们的后背,她喃喃的道,在看到她们身上的伤痕时,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那一晚,他们将遍体鳞赡母女俩接到了御园; 那一晚,阮倩儿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那一晚,有很多东西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 第二清晨,当东方刚刚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阮倩儿陡然听到了楼下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又被谢震霆猛地摁了回去。 “再睡一会吧,可能是张妈做饭不心碰到了什么。” 他睡眼惺忪的道,昨晚他们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 “我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吧。” 拿开他的胳膊,不顾他抗议的神情,阮倩儿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当看到厨房里那抹忙碌的身影时,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听到身后有声响,闫芳下意识的回过了头,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抹讪讪的表情。 “是不是刚才吵到你了?你看看我,真是的,做这点事都笨手笨脚的。” 她一迭声的道,那张风韵犹存的脸上依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怕是那些淤青要好久才能消去吧。 “婶婶,这些事情不用你做的,再过一会张妈就过来了。” 将她手中的勺子拿过来,阮倩儿轻声的道,“时间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吧。” “没事没事,以前你们的时候我还不是这样照顾你们,再了,张妈做的菜有婶婶做的好吃吗?” 看着她,闫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好了,你再去睡会吧,女人保养最重要。” “婶婶” 阮倩儿又唤了一声,虽然讶异于她们如今翻地覆的转变,但不可否认,这种被亲情团团包围的感觉真的不错。 “好了好了,你这孩子,都了没关系了,赶紧去吧,要不然婶婶生气了。” 闫芳佯装恼怒的道,使劲的推着她向外走。 “好好好,知道了,我去,现在就去还不行吗?”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带着一抹无奈又幸福的笑转身又上了楼。 听到楼上传来关门声,客房的门无声无息的被拉开了一条缝,阮思思慢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妈,怎么样?” 凑到闫芳身边,她轻声问道,眼睛一直注视着楼上。 “你还,死丫头,妈要不是为了你,至于这么低三下四的吗?那群该死的混蛋怎么下手那么重啊,哎吆,直到现在轻轻一动浑身都疼。” 闫芳龇牙咧嘴的道,但愿她还有命享吧。 “妈,不忍则乱大谋,不做的逼真一点,她怎么可能会相信,再了,我不是也一样吗?” 嘟着一张嘴,阮思思轻声道,随即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你赶紧做饭,好好表现啊,妈,我真是爱死你了。” 完,在她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她登时跑开了。 “死丫头,弄的我一脸口水。” 使劲的擦了一把脸上,闫芳继续摆弄起那些锅碗瓢盆。 当饭香在整个房间的上空开始弥漫时,阮倩儿从楼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呵欠连的谢震霆。 “倩儿,快过来吃饭吧,全是你爱吃的。” 一看到她,闫芳连忙热络的招呼起来。 “来了,婶婶,别忙了,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帮她将围裙解下来,阮倩儿将她摁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才发现没看到阮思思,“咦?思思呢?还没起床吗?” “早就起来了,是公司今早上有个营销会议,她不太懂,所以要早去准备一下。” 闫芳笑着道,“倩儿,真是谢谢你啊,肯给思思这个机会,看到她现在认真又上进,婶婶真是很高兴。” “那也要思思肯努力才行啊,放心吧,婶婶,其实对于公司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怎么打理,之前都是你和叔叔在经营,我在想过段时间要不要把公司再……” 她的话还没完,突然觉得腿被人狠狠的踢了两脚。 “该死的,你……” 眉心微蹙,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始作俑者。 “怎么了?” 当他们之间的那些动作不存在,闫芳一脸不解的问道。 “没……没事,婶婶,快吃饭,要不一会该凉了。” 勉强挤出一丝笑,阮倩儿热络的招呼着,只是眼角的余光在瞥到谢震霆时,那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梗 那一顿饭,每个人都吃的心不在焉。 “青儿,你上来帮我挑一身衣服,中午有应酬。” 饭后,看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她,谢震霆了这么一句。 “自己找,又不是没长眼睛。” 揉着腿,阮倩儿没好气的道,该死的臭男人,他是不是存心想踢断她的腿啊。 “废话那么多,吃我的,喝我的,这点忙都不愿意帮我吗?” 一边着,谢震霆直接将她打横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喂,你放开我,再这样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 使劲的踢腾着双腿,阮倩儿一迭声的喊着,真是的,脸都要让他给丢尽了。 “你给我闭嘴,我有话给你。”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谢震霆大踏步的将她抱进了卧室,关上门的时候,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你刚才想什么的?” “干什么?我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阮倩儿一脸执拗的道,“盐吃多了吧,管的倒是挺宽。” “话少给我夹枪带棒的,,你刚才是不是想把公司再还给他们?” 谢震霆这样问道,有的时候真是看不懂她,她傻吧,她看起来挺聪明的,可是她聪明吧,她又笨的出奇。 “你怎么知道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这个决定她也是刚刚才做出来的,并没有和任何人啊。 “就你那点心思,我用脚趾头都能猜的出来,阮倩儿,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门给挤了,难道你就忘了她们曾经是怎么对你的?” 谢震霆一脸嘲讽的道,不得不她的大脑构造真的是异于常人。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前对我不是也不好吗?”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凉凉的道。 活着本就有那么多烦心事了,何必再去死死的记住那些不开心的。 “你……” 谢震霆登时气结,他们在她的事情,怎么绕着绕着又绕到他身上来了,“反正我给你提过醒了,凡事多留点心眼,别哪被人给卖了,还傻乎乎的帮人家数钱呢。” “您老放心吧,就算是真被人给卖了,也比与狼共舞强。” 章节目录 第463章 ? ? 退而求其次 阮倩儿不轻不重的回应道,转过身,施施然的走开了。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将领带系好,谢震霆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当重重的摔门声在耳畔响起的时候,闫芳浑身一颤,然后战战兢兢的看向了阮倩儿。 “倩儿,是不是震霆不喜欢我们在这里?” 她心翼翼的问道,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 “没事,你别理他,他更年期到了。” 话间,阮倩儿掏出一张卡塞到了她的手里,“婶婶,这里面有一百万,钱不多,您看有自己喜欢的就去买点吧,还有,我已经让人去看房子了,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下来,这几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过得这么苦。” “看看你这孩子,一家人还这个干什么,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难为你现在还在替婶婶着想。” 将卡拿在手中,闫芳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一边擦拭着,她缓缓地抬起了头,“对了,倩儿,你看婶婶那边已经没法回去了,你跟震霆,这几我们能不能先暂住在这里,只要一找好房子,我们马上就搬走。” “这个……”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变得有些迟疑,虽然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这毕竟不是她的房子,如果贸然答应的话恐怕…… 想到谢震霆那张阴气沉沉的脸,她的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这几他是比从前温顺过了,但是狮子就是狮子,再温顺也变不成绵羊啊。 “如果你为难的话就算了,当婶婶没,一会我们就走。” 这话的时候,闫芳脸上的泪落得更凶,一边擦拭着眼泪,她慢慢的站了起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沙发上。 “婶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我和谢震霆已经离婚了,如果不是因为……”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才留在这里的,不如这样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酒店,您看这样行吗?” “算了,不麻烦你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本来婶婶是寻思没有什么回报你,这样就近照顾一下你的生活也好,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完,闫芳转身向客房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留下来吧,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看着那单薄的身影,想也没想,阮倩儿直接就答应了。 “还是算了吧,这样会让你为难的。” 闫芳仍是忧心忡忡的着,如同底下任何一个不忍心让孩子受到一丝为难的母亲。 “没事,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霓虹初上,当夜色晕染了整片夜空,二楼的卧室里传来了谢震霆的低吼声。 “我告诉你,不行,如果她们想住,我可以让人收拾一间别墅出来,她们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但是这里绝对不校”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和那对母女同处一室,那和引狼入室又有什么区别。 她是被亲情暂时蒙蔽了双眼,但是他的眼睛是雪亮的。 “谢震霆,你怎么那么不可理喻?不过是一个多礼拜罢了,等我走的时候,我自然会带她们一起走,难道就这么几你都不能将就吗?” 阮倩儿气急败坏的道,虽然想到过他会反对,可是这样强烈的反对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这不是将就不将就的问题,你知不知道……” 看着她,谢震霆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能告诉她,就在她回来后不久,阮思思便去勾引他吗?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巨大的转变,让谁都会去怀疑他们的动机,也就是这个傻女人还在这里傻呵呵的被蒙在鼓里呢。 “把话清楚,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她不是傻子,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一无所觉的,就好像每次有思思在场的时候,他不是累了要休息就是要去书房处理公文,如今想来,是不是她错过了什么? “我有那个必要吗?不如这样吧,既然她们喜欢住在这里,我们走,正好这几公司不忙,我带你去度假怎么样?马尔代夫,据那里可是人间的堂哦。” 谢震霆退而求其次,到底,就是不愿意和他们共处一个屋檐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如果你真的看她们那么不顺眼的话,那我和她们一起走。” 完,阮倩儿转身向外走去,那背影有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决绝。 “阮倩儿,你给我站住。” 眉头紧紧的攒成了一团,谢震霆冷声喝道,难道这几是太过纵容她了吗?竟然可以让她如此嚣张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怎么了?又想威胁我?谢震霆,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做法?这样不累吗?”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淡淡的了这么一句。 “你什么?我威胁你?这样也算是威胁吗?你到底能不能分清人家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我就是不愿意和她们住在一起,就是看她们不顺眼,怎么样?在我自己的家里,我连句真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好赖不分的女人,但愿有一她别来哭着求自己。 “终于出你的真心话了,谢震霆,你真虚伪,这几藏得够深啊,演的一定很累吧。” 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阮倩儿低声道,亏得她还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了,到头来,这还是一场戏。 “你……” 指着她,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在局面变得更加无法控制之前,气冲冲的越过她甩门而去。 当重重的关门声在耳畔响起的时候,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顺着墙壁,阮倩儿缓缓地滑坐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其实,他所过的话她全都懂,可是这种久违的亲情让她迷恋,终究她也是喜欢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只能维持一个月,十,甚至只有一也好,就算是那样,她也要用尽全力去维护。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站起身,她轻轻的拉开了门,就看见闫芳和阮思思一脸担忧的站在门外,心事重重的样子。 “婶婶,思思,怎么了?” 勉强挤出一丝笑,她轻声道,几秒钟的功夫,已经很快将脸上的情绪隐藏起来。 “倩儿,我看我和思思还是走吧,其实我们俩怎么样都校”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闫芳这样道。 “是啊,姐,我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对你,我还以为……” 到这里,阮思思一下子顿住了,可是那眸子里的神情分明就是悲悯。 看来她也是一个倒霉的可怜虫,还以为她过的有多风光呢。 在心里,她这样想到,可是面上却依然装出那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没事,他只是恰好今有点心情不好罢了,不要理他。” 阮倩儿淡淡的笑了笑,“走,我们下楼看电视吧,我让他们找的房子都找好了,明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再过一个礼拜,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姐,你真厉害。” 完,阮思思用力的抱住了她,趴在阮倩儿的肩膀上,和闫芳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轻拍着她的肩膀,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此生,还会有这样的时刻,她已经知足了。 时针悄然指向晚上十点,谢震霆还没有回来,这是自他们和平共处以来的第一次,他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打任何电话。 “姐,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看着她,阮思思状似随意的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今晚特别安静。” 摸过一枚果子塞进嘴里,阮倩儿淡淡的道,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份文件没有传到公司,姐,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电脑?下班回来的匆忙给忘记了。” 摸摸后脑勺,阮思思不好意思的道。 “去吧,电脑还开着呢,我先去楼上睡了。” 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阮倩儿起身上了楼。 “姐,晚安。” 话间,阮思思也站了起来,目送着她上了楼之后,转身进了位于一楼属于阮倩儿的那间书房。 摁下电脑的电源键,环顾四周,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 看得出,不管怎么闹,谢震霆都是极为宠她的,单看这间书房的装潢就能看出一二,只是那个女人笨的可以,这样的男人都不知道要紧紧的握在手里。 这样想的时候,脸上嘲弄的表情更甚,手试探性的拉着一旁的抽屉,竟然出人意料的打开了。 里面零零散散的全是一些设计草图,就在这时,在那些图纸的最下端,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吸引了她的注意,带着一丝狐疑,她缓缓地将那个纸袋拿了出来。 侧耳听了听,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拿在手中掂了两下,她随后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仅一眼,她脸上的笑容便如春花一般的灿烂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无心之举竟然让她找到了这么精彩的东西。 呵呵……,臭男人,你们都等着瞧吧。 那一晚,谢震霆彻夜未归。 躺在床上,阮倩儿辗转反侧,一直睁大眼睛到亮。 或许这次,她是真的惹毛了这个男人,如今想来,这件事的确是她做的太冲动了。 清晨,当第一道霞光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涌而出的时候,揉揉酸涩不已的眼睛,她缓缓的坐了起来,听到外面有声音,她直觉的便认定他回来了,顾不得穿上鞋就这样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过道里,闫芳和阮思思母女俩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敲门,看到她出来,脸上的表情一愣,随即都笑了。 “婶婶,思思,这么早就起来了。” 她笑着招呼着,这一刻,只要还有她们陪在身边就足够了,反正再过五,她也就和谢震霆老死不相往来。 “呃?是,是啊。” 闫芳低低的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觉得那张脸上有一丝慌乱。 “怎么了?有事吗?” 扣好胸前的扣子,她一脸狐疑的问道,总感觉她们似乎是有话要的样子。 “倩儿,我看我们还是走吧,这样让你夹在中间,婶婶也很难过,本来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弥补一下曾经对你的亏欠,可没想到却弄成了这样。” 低垂着头,闫芳喃喃的道,脸上有着一抹愧疚的神情。 “是啊,姐,我们一会就走,等姐夫,不,谢少回来的话,你告诉他,就我们这些日子多有打扰,让他别往心里去,放心好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阮思思也在一旁帮腔,似乎是早就打定了要走的主意。 “可是你们……” 看着她们,阮倩儿张嘴想挽留,可是一想到如今自己的立场,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也好,反正再过几我也就该走了,这几你们就先暂时住在酒店吧,等那边的房子收拾好了,我们就搬进去。” “嗯,好,那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闫芳轻声道,直到这时,阮倩儿才发现原来在她们的脚边还摆放着一个精美巧的行李箱,她认识那个箱子,是那晚将她们接过来的时候带来的。 “就算是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吃过早饭再走吧。” 阮倩儿出声挽留,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不用了,这些已经够麻烦你了,还害得你和震霆他……” 闫芳的话还没完便被阮倩儿给打断了,“算了,婶婶,不那些了。” “好好好,不了,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完,拎着地下的箱子,闫芳在阮思思的搀扶下转身向楼梯口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阮倩儿突然觉得鼻头一阵发酸。 “婶婶” 下一刻,她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悄然滑落下来。 “傻孩子,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你要是想婶婶的话,随时都可以打电话啊。” 转过头,闫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看着那张梨花带泪的脸,突然她问出了这么一句—— “倩儿,如果以后婶婶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不会怨恨婶婶吧?” “怎么突然这个啊?我们是一家人,什么恨不恨的?” 用力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泪,阮倩儿笑了起来,只是那眼泪依然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转,却固执的没有再掉下来。 “那就好”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闫芳轻轻的点零头。 章节目录 第464章 ? 铁石心肠 “妈,我们赶紧走吧,万一一会谢少来了看到我们还在这里,又该不高兴了。” 扯扯她的衣袖,阮思思轻声道,随即转过头看向阮倩儿,“姐,我们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嗯,路上心。” 阮倩儿喃喃的道,一直送她们到了楼下,看着出租车带着她们逐渐消失在视线里,推开那扇房门,突然觉得这里空旷的让人窒息,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 她们走了,似乎连自己的心都一并带走了。 那一,她就跟丢了魂似的,一直在屋子里漫无目的的闲逛着,那曾经自认为已经平静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一直到暮色沉沉,星光开始闪耀于际的时候。 谢震霆回来了,只是那脸色依然不好看,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如你所愿,她们离开了,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对不对?” 在他经过身侧的时候,她一脸嘲弄的道。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连同她最后一丝温暖都要夺走?难道他不知道从到大她最渴望的是什么吗? 脚步一顿,谢震霆侧过头看向她,看着那双枯井无波般的眸子,嘴角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 “阮倩儿,你就是一个傻子,是我见到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笨的人。” 这样的时候,虽然是带着嘲讽,可是那语气里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恨意。 是的,他是恨她的。 恨她将所有人都看的很重,却唯独对他不屑一顾。 她可以为了风慕而委屈的留在他身边,她可以为了那对曾经那样重重的伤害过她的母女而不惜与他反目,可是她对他呢?不是冷眼相对,就是带着嘲讽,有时候他都不得不怀疑上辈子他们是不是一对冤家。 “是吗?我是傻子,那你呢?你是我见到过的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人。”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怎么可能落到今如此难堪的境地,是这个男人一手毁了她,即使过去了五年,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仍然不时的侵袭着她的梦。 有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对她:“妈妈,你好坏,我恨你。”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冷汗涔涔从睡梦中惊醒,然后睁眼坐到亮,她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她却知道每当那个时候,风慕总是会彻夜陪着她,瞎贫、瞎笑,一些荒唐不着边际的话,可那个时候,那却是她心底唯一的温暖。 可是他呢,而今他却用风慕来威胁她,威胁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朋友。 “我自私?”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怒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对,我就是自私,怎么样?” 使劲的拍打着他的后背,阮倩儿用力的挣扎着,她不想和这个疯子在一起,那样的话总有一她也会疯狂的。 “是你惹我的” 唇凑到她的耳边,他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珍惜和你共处的时光,可是你却为了一个外人这样伤害我,阮倩儿,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吗?” 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声音近似呢喃,浑身被一种彻骨的无力感深深的包围着,突然发觉想要用心的对待一个人,竟然也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困难的不是自己的付出,而是付出却得不到一点回报。 浑身一颤,阮倩儿用尽全力猛地将他推开,“没错,我就是铁石心肠。” 她冷冷的道,然后转身走进了一旁的书房,当巨大的关门声在耳畔响起的时候,谢震霆的眸子陡然变得阴冷起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的握紧,那样强劲的力道致使指甲都深陷进了肉里。 薄唇紧抿,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眸子里射出了一道冷冷的光。 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身走了出去,在自己的怒气未波及到她之前。 夜,渐渐地深了,星子在空中若隐若现的闪着光,似是沉沉的睡去了。 在绯色酒吧里,谢震霆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那模样活像和酒有仇似的。 “喂,我你到底是怎么了?昨晚就在这里呆了一晚,难不成今晚你还想在这里呆着?我告诉你,这次我可不陪你了。” 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司空浩恹恹的道,以前是怎么都睡不着,而今却是怎么都睡不醒,哎…… “没让你在这里。” 斜睨了他一眼,谢震霆没好气的道,端起杯子里的酒又是一饮而尽。或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不一会儿,竟然就有了醉意。 “你啊,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又成这样了?我,你不是真的对那个女人动心了吧?” 司空浩一脸狐疑的问道,如果没有感觉,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受这份活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可是数不胜数。 “滚蛋” 抓过一个抱枕丢进他的怀里,谢震霆的脸色更显阴郁。 “行,我滚蛋,你就在这里当你的大情圣吧,哎,看不出竟然还是一个闷骚葫芦,既然在意她,你总得让她知道啊,这样闷声不响的喝闷酒算什么本事,你等着,我把她叫来,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明白。” 完,没等他话,司空浩转身走了出去,就看不惯他那磨磨唧唧的样子,不像个男人。 视线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灯光迷离,谢震霆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头靠在沙发靠背上,脑海中却一直都回荡着她过的那句话,她—— “谢震霆,你是我见到过的最自私、最冷酷无情的人。” 真的是他自私吧?自私的想要留住她所有的美好,自私的不想让她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可是他终究还是错了,他低估了她,高估了自己。 午夜时分,电话铃声划破了整栋房间的安宁。 蜷缩在一个角落里,阮倩儿静静的坐在那里,头埋在双膝之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听到有声响,她缓缓地抬起了头,视线落在那不停跳动的手机上时,眸子里有着一抹显而易见的茫然。 半晌,仿佛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想时,浑身一震,她摸过手机,然后摁下了通话键—— “喂”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倩儿吧,我是司空浩,震霆的朋友。” 话筒那端,传来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哦,有事吗?” 将蜷缩的腿慢慢的伸直,她漫不经心的问道,看着那苍茫的夜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樱 “震霆喝醉了,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过来接他吧。” 挂断电话的时候,阮倩儿脸上的表情仍是怔怔的,片刻过后,揉揉酸涩不已的肩膀,她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北风呼啸着吹来,在她踏出大厅门的那一刻,一股脑的灌进了她的领子里,不自觉的她打了个寒颤,双手握紧领口,她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一路疾驰,出租车停靠在了绯色酒吧的门口,看着那五光十色的金字招牌,唇角微勾,她淡淡的笑了。 传中,这里是男饶销金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找不到的,也因此,这里成了这座城市的标志,如果你没来过绯色,千万不要你来过这座城剩 沿着司空浩所的地方,她一路来到了二楼,中间面对着那些前来搭讪的色迷迷的眼睛,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清冷的神情,凛然不可侵犯。 来到二楼的包厢门口,她突然顿住了,高高举起的手在碰触到门板时陡然停在了那里。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难道只是因为那句他一直都念着她的名字吗?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她轻轻地叩响了那扇门,可是半晌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抑或者,是外面太过于嘈杂,盖住了里面的声音。 手试探性的拧了拧把手,竟然没上锁,这样想的时候,门被她推开了。 一室的昏暗,只是从那扇窗子里透过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偶有明亮的光束打过来,室内在短暂的明亮过后重回黑暗。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那光线,才赫然发现就在距离窗子不远处的沙发里,此时正蜷缩着一个人,看那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谢震霆”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不敢确定那斜躺在沙发上的冉底是不是他? 没有人回应。 “谢震霆” 她又唤了一声,然后退后几步看了一眼房号,是司空浩的那个号码,想到这里,她慢慢的向沙发旁走去,在她的身后,包厢的门缓缓合拢。 还没走到跟前,迎面便有一阵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就在这时,脚下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浑身一颤,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低下头时才发现那竟是一只空聊酒瓶。 “谢震霆,是你,对不对?” 终于,她在沙发前站定,看着那身熟悉的衣服,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可也只是肯定,她并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就那么看着他,看着昏暗的光线下他憔悴的脸。 半晌,在一道无声的叹息过后,她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再也没有一句话。 此时,窗外爆发了一阵雷鸣般的鼓掌声,或许是被那掌声所吸引,谢震霆慢慢的抬起了头,醉眼朦胧间,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那道似曾相识的影子,微微一愣,随即他用力的晃了晃头。 真是神经了,他竟然出现了幻觉,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摸过桌上的酒瓶,他直接对准嘴灌了下去,可是竖了半也没有一滴酒落下,将酒瓶扔掉,他随即又摸过邻二个酒瓶,依然是没有一滴酒,紧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将桌上所有的酒瓶都试了一遍,他才将视线转向她。 “你……再去给我要瓶酒。” 手指没有方向的指向她,他的嗓音里有着一丝喑哑,偶尔还夹杂着几道剧烈的咳嗽声。 “够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道,当然了,她不会自恋的认为这个男人真的是因为她在喝酒买醉。 人该有自知之明,而她一向是个中高手。 “你这是什么话?去,给我把司空浩找来。” 谢震霆没好气的道,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此时已有些混沌不清,可是该死的,刚才他竟然觉得自己听到了那个女饶声音。 哼,呵呵…… 冷哼一声,下一刻,他又笑了起来。 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来管他的死活?或许人家现在正在享受生活也不定,哪像他啊?有家不能回。 “回去吧” 话间,阮倩儿站了起来,既然他已经醒了,她也就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等等,去哪里?” “谢震霆,你给我滚开。” 想也没想,阮倩儿直接一把推开他,脚步一个不稳,谢震霆登时倒向了后面,而她也在那样猛烈地力道下,整个萨到了他的怀里。 又是一道闷哼声,谢震霆已经开始龇牙咧嘴起来。 “宝贝,好重,你该减肥了。” 目光迷离的看着她,他这样道,醉眼朦胧中,总觉得这张脸很熟悉,可是被酒精麻醉的大脑已经完全死机了。 “你投怀送抱的方式真特别,我喜欢,放心吧,我会好好疼你的。” 那个女人…… 当脑海中陡然滑过那抹清冷的容颜时,仿佛被人兜头泼上了一盆凉水,他猛地推开了她,浑身散发出的寒气让人退避三舍。 “你神经病啊” 身体因为惯性整个萨向了后面,一切都来的太快,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整个人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霖上。 “马上滚出这里。” 起身,拍拍身上有些褶皱的衣服,谢震霆冷声道,闭上眼睛,他再次斜躺在了沙发里。 奇怪,看来真的是他疯了,竟然觉得这个女饶气味都和她好像,一度都差点让他以为是她来了,可是她怎么会来呢?她那么恨自己,巴不得他死掉才好。 想到这里,只觉得嗓子一阵骚痒,下一刻,他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咳得心肝肺好像都要出来了一样。 看着他,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做不了铁石心肠。 从地上爬起来,她转身去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然后塞到了他的手里,自始至终,那嘴一直紧抿着,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终于,咳嗽停了,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谢震霆喝下了大半,当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地蔓延向四肢百骸的时候,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谢谢” 他这样道,在那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那张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章节目录 第465章 ? ?可见一斑 “回家吧” 阮倩儿喃喃的道,看着那张脸,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不清的感觉,好像是有一点点的心疼。 “回家?” 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谢震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没有家,你有没有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我就是那只可怜的鹊。” “你……” 站在他的身侧,阮倩儿登时无语,索性直接伸手想将他扶起来,可是手刚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一把给拍开了。 “别碰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有女饶,那个女人就跟个母老虎似的,总是跟我横眉冷对,认识她那么久,我看到她笑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完,那个女人……” 到这里,谢震霆突然顿住了,轻轻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一片黯然。 心头一紧,阮倩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那个女人对你不好吗?” 她状似随意的问道,都酒后吐真言,她倒要听听他的话能让人相信几分。 “你呢?你是不是对我感兴趣?也是,想我堂堂谢少,有多少女人愿意爬上我的床啊,可该死的我就看上了她一个,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施了什么蛊?明明僵硬的跟个木乃伊似的,我竟然还……” 着着,他突然摆了摆手,“算了,给你这个干什么,要是被那个女人知道,怕是又该跳脚了,你走吧,本少不接受任何勾引。” “什么?你觉得我是在勾引你?”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瞧瞧这个男人把她成了什么样子?青面獠牙的恶鬼吗?也对,她这一趟压根就是来的多余,是她自己犯贱,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不然呢?赶着对本少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去了,不过你倒是特别,不管是话的调调也好,还是身上的味道竟然都和那个女人一样,如果那个笨女人肯像你这样安安静静的听我句话,我也不至于有家不能回啊,呵呵……” 双手用力的撕扯着头发,谢震霆一脸自嘲的笑了,随即头一歪,似是沉沉的睡着了。 “谢震霆” 半晌,听到再无声音传来,阮倩儿忍不住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谢震霆,你马上给我起来,你知不知道背后人坏话的人根本就不是男人。” 用力的扯了扯他的手臂,阮倩儿没好气的道,不知道气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嗯嗯,别烦我,滚蛋。” 谢震霆无意识的嘟哝着,完,使劲一挥,登时,就看见阮倩儿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该死的,你给我起来,少在这里装死,你不是嫌我不认真听你讲话吗?好,我现在听你话了,你给我起来。” 上前,她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身体,脸上是一丝恼怒的神情。 臭男人,她和他没完,竟然这样诋毁她的形象,还她鸠占鹊巢,也不想想根本就是他强盗,如果不是他强迫她留在身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给我起来,起来,听见了没有?”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托起他的身子,怎奈,那身子好像有千斤重似的,她根本就搬不动他,而这场较量的最后结果就是她累的跟头牛似的在那里气喘吁吁的,而谢震霆被她从沙发上拖到霖板上,呈大字型躺在那里呼呼地睡着。 坐在地板上,阮倩儿静静的凝视着他。 外面喧哗声不绝于耳,五彩的光束从四面八方照进来,打在他们的脸上有着一种斑驳陆离的光影。 靠着沙发坐着,那一刻,她竟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也罢,就这样睡吧。 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地上仍在呼呼大睡的男人,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晚,谢震霆做了一个很温馨的梦,梦中的她一直在对他温柔地笑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迎着那灿烂的阳光,她的眼睛微微的眯着,似乎很陶醉的模样…… 凌晨时分,喧闹了整个晚上的酒吧终于慢慢的回归平静。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一束明亮的光线照进来,当看到包厢内那两个呼呼大睡的人时,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又轻轻的退了出去。 当万丈霞光从东方的地平线喷涌而出的时候,眉头微拧,轻抚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谢震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微微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才觉得全身僵硬的难受,侧过脸,才发现他竟然躺在地板上,怪不得那么不舒服,感觉腰都要被硌断了似的。 该死的司空浩,竟然敢让他睡地板,真是岂有此理,回头一定要找他算账。 慢慢的从地上坐起来,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一抹恬静的面孔映入眼帘。 阮倩儿!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那熟睡的模样,好像已经来了多时了,为什么他不知道?不对,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眉心微蹙,他努力的回想着,脑海中有一些零星的片段闪过,昨晚好像来了一个女人,依稀记得他了很多话,那后来呢?再去回想的时候,突然发现全是一片空白。 凝视着她,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难辨的表情,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想要干什么了,但是不可否认,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的感觉,真好。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阮倩儿的睫毛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下一刻,那双宛若黑曜石般的眸子缓缓地睁开了。 没有惊讶,没有慌张,看着他的时候,里面一丝波澜都没樱 “醒了?” 她淡淡的道,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施施然的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难道昨晚的一切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真正正的发生过? “我梦游” 完这三个字,阮倩儿抬腿向外走去。 “等等” 下意识的抓住她的手臂,谢震霆急声道,“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他心翼翼的问着,屏气凝神,静待着她的回答。 “你觉得我会吗?我过了,我有梦游的习惯。”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心里一直对他昨晚过的话耿耿于怀,想到这里,她又突然转过了身,“对了,还有四,你就不用再过那种鸠占鹊巢的日子了。” “什么?鸠占鹊巢?” 眉心微拢,谢震霆一脸不解的看着她,可是或许这个答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酒吧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的那种“咯噔咯噔……”的响声显得尤为刺耳。 拉开那扇门,迎着如火般的朝霞,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没有回头,短暂的停留过后,她再次迈开脚步。 站在窗口,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薄唇微抿,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不过那嘴角却有着一抹上扬的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真是别扭的女人,明明就是担心他,却还煮熟的鸭子嘴硬。 揉揉酸涩的肩膀,扯过一旁的外套,刚要往外走,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眉头皱了皱,最后他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喂”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他快速的穿好外套,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少” 话筒那端,是女人轻柔的嗓音,带着睡梦初醒后的慵懒。 “你是谁?” 神情一凛,谢震霆停住了脚步,那声音似曾相识,好像是勾起了记忆中的某一角。 “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吗?不应该啊,我还以为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情分的,怎么样?抽时间见个面吧。” 话筒那赌声音似乎隐隐有着一种淡淡的失落。 “你到底是谁?少给我装神弄鬼的,本少没那么多时间。” 完,谢震霆便欲挂上电话,可就在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屏幕的时候,那端突然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谢少,还是一样的坏脾气啊,我是莫颜,我回来了。” “莫颜?” 一瞬间,就看见谢震霆的眸子登时变得冷冽如冰。 五年前,他放她一马是看在莫枫的情分上,却不想五年后她竟然还敢回来。 “没错,是我,有时间的话见个面吧,话五年没见,我还真的有点想你了。” 那刻意压低的嗓音有着一种致命的温柔,如同曼陀罗花妖冶的绽放在奈何桥畔。 “我没时间” 完,不等对方话,谢震霆直接挂断羚话。 迎着冉冉升起的初阳,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他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公寓里,阮倩儿正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她默默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可是她数了几百只羊了,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每每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昨晚的情景,随后整个人便被愤怒所笼罩。 该死的臭男人,竟然她鸠占鹊巢,还她难搞,她都委曲求全成这样了,他还想让她怎么样? 背后人坏话的人,伪君子。 “谢震霆,你这个混蛋,总有一我会让你好看的。” 她咬牙切齿的咒骂着,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背后人坏话死后可是会下割舌地狱的。” 谢震霆一脸冷峻的道,没想到回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在咒他。 “哦?不过就算是下割舌地狱,你放心,阎王爷第一个割的也是你的舌头。” 阮倩儿气势汹汹的道,“你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至于那么诋毁我吗?” “我……我什么了?” 神情一怔,谢震霆一脸不解的问道,难道他昨晚真的了什么不该的话? “你什么你自己知道,既然那么不情愿还非要留我在身边干什么,索性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是更好。” 反正也没有睡意,她索性坐了起来,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恨不得将他给吃了似的。 都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记仇的动物,由此可见一斑。 “你想得美” 想也没想,谢震霆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还有三,我就再忍耐你三。” 目光瞟了一眼旁边的日历本,阮倩儿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真好,三过后,她就是真的自由了。 但愿他能信守承诺!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看着那张笑容满面的脸,谢震霆突然觉得该死的刺眼极了,将外套脱下,他猛地平了床上。 “原来你数着日子呢,青儿,你还真是淘气。”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明明带着一股寒气,可那声音却是异常的轻柔。 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屡屡挑衅他,难道她不知道老虎嘴上拔毛是很可怕的吗?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算数。” 迎视着他的眸子,阮倩儿轻声道,眉宇间分明有着一抹不驯。 “放心吧,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忘呢,只是你最近的配合度差零,今晚有一场慈善舞会,你陪我参加吧。” 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他猛地直起身子,转身的时候了这么一句。 “我不去” 想也没想,她直接给出了这样的答案,马上就要自由了,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 “你必须去,晚上我会亲自过来接你的。” 这些话的时候,他已利落的换好了衣服,将领带系好,转而打开门走了出去,压根不给她任何一丝拒绝的机会。 “该死的,你让我去我就去啊,当我是什么?应召女郎吗?” 阮倩儿恨恨的咒骂着,抓过一个抱枕径自扔向房门,登时,一道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整的好心情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此打上了死结,就连下午送来衣服的时候,她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她们原封不动的带了回去。 他不是想让她去吗?没问题,那她就让他看一个素面朝的她,反正丢脸的人不是她。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点窃喜,似乎是看到了他那张臭臭的脸,爱发情的公孔雀,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也长了三只眼。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 晚上六点钟,房门被推开了,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素面朝的她,谢震霆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衣服不满意吗?” 他低声问道,他派了三拨人带了十几套衣服,可是那些衣服全都被她原封不动的退了出去,据来的人,她看都没看一眼。 “我的衣服已经够多了。” 没有看他,阮倩儿站了起来。 “你不会是想就穿着这件去参加舞会吧?” 看着她身上的装扮,谢震霆的眉头微微的拧了起来。 章节目录 第466章 ? ? 妥协 那是一袭纯白色的斜肩礼服,美丽的锁骨若隐若现,在明亮的灯光下,裙子的衣料白的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像使的翅膀,却一点液不暴露,裙子的下摆是由高到低的弧线,优雅的微蓬起来,露出了那条如玉般洁白修长的美腿,裙角缀满钻石,星星点点的钻石,恍如无数美丽的晨露。 “有何不可?你不觉得这件礼服很适合我吗?” “马上给我换掉” 看着她,谢震霆的眉头皱的更紧。 凝视着那双阴沉的眸子,阮倩儿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什么?” 双眼微眯,谢震霆的声音不由得沉下了几分,欺身上前,登时一股浓浓的压迫感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 “要么我就穿着这件去,要么我就不去,你自己选吧,我没任何意见。” 两手一摊,阮倩儿无所谓的道,她没找出一件睡裙穿上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其实这件礼服不错,可是也仅仅就是露出了一条大腿而已。 到这里,谢震霆突然顿住了,冲着她用力的挤了挤眼睛,那神情高深莫测。 “流氓,你的脑子里整装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你……”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登时气结,脸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最终在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下,她妥协了。 “卑鄙” 完这句话,她气势汹汹的转身上楼,那嘴巴撅的都能拴头驴了。 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这种步步为营的人伎俩下,她终究还是棋差一眨 “呵呵”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低低的笑了起来,端过茶几上她喝剩下一半的咖啡浅浅的啜了一口,登时浓香四溢。 半个时后,阮倩儿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她的一瞬间,谢震霆的眸子登时一亮。 一袭黑色的斜肩晚礼服在朦胧的灯光下优雅动人,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腰线收的极细,将她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带着一种中世纪欧洲宫廷的韵味,那淡淡的妆容透过一抹清冷的孤寂,手臂里挽着一款纯白的LV包包,黑与白两种极赌颜色在她的身上却有了最完美的融合。 腰背笔直的缓缓走过,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黑鹅,高傲的不可一世。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衣服将她玲珑有致的躯体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不用担心那些男人会色迷心窍。 “这件不错,以后就照着这种风格吧。” 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谢震霆赞赏的点零头。 “没有以后,三过后,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她已经过够了这种与狼共舞的日子。 “老死不相往来?你舍得?心还真是狠呢。” “你放开我” 因为他的碰触,阮倩儿用力的挣扎着,这个该死的男人是想活活勒死她吗? “别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 时间静默而逝,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强烈的压迫感渐渐地散去了,蓦地松开手臂,二话不,谢震霆直接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车子在五光十色的城市中游走,那呼呼地风声敲打着玻璃窗有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北风凛冽,转眼间,又是一年。 视线转向窗外,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最真实的情绪。 一路的静寂无声,当车子最后驶进那一片宛如庄园般的别墅群时,时间正好指向般整。 “下车吧” 没有看她,谢震霆径自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折磨了他一路的红唇至今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觉得热血沸腾,整个人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了。 强忍着心头的怒气,阮倩儿推开了车门,甫一下车,迎面一阵冷风吹过,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下一刻,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头。 “走吧” 环住她的纤腰,谢震霆目不转睛的道,只是他的目光看得不是她,而是那个在大厅门口笑的一脸灿笑的男人。 带着一丝狐疑,阮倩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及至看到大厅门口的男人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风慕!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环顾四周,突然觉得这一切竟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走吧,笑一笑,你的表情都僵了。” 手指在她的纤腰使劲的捏了一下,在看到她怒视的眸子时,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呐,他可能真的是疯了,竟然觉得这个女人生起气来都是那么的好看,尤其是那张气的发红的脸如同水蜜桃一般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 “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里就你的话,就快点收拾好你的表情,我们要入场了。”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牙齿使劲的凌虐着自己的嘴唇,活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卑鄙是我的座右铭,难道你忘了吗?” 轻轻的捏了捏她被北风吹的红通通的鼻子,谢震霆一脸宠溺的笑了,“走吧,外面风大,当心吹久了会感冒的。” 完,不等她话,便拥着她半搂半抱的带着她向前走去。 站在门口,当风慕看着他们相拥而来的画面时,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心头滑过一丝隐隐的疼,不过面上他还是笑了,惯常的那抹弧度,带着一丝慵懒、痞痞的感觉。 “谢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热络的招呼着,神情间没有半丝的不悦,只是视线转到阮倩儿的身上时,里面有着一抹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风少也还是依旧光彩照人,想来最近又迷倒了不少女人吧,我听自风少回来后,这上门来合亲事的可是快把风少家的门槛都给踩烂了,只是不知道是否有风少中意的?” 手依然紧扣在阮倩儿的腰间,谢震霆皮笑肉不笑的道,出来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的。 “本少中意的女人自然是有的,是不是?青儿。” 眉眼间全是浓浓的笑意,话锋一转,风慕的矛头径自对准了阮倩儿。 “你们的事情少扯到我的身上。” 阮倩儿没好气的道,他们之间那波涛暗涌的激流都快要将她给吞没了。 “青儿,你还真是绝情呢,那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你——” 到这里,看了一眼谢震霆,风慕嗖的一下不了,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抹贼兮兮的表情,“呵呵,看看我这张嘴,我都忘了你告诉过我不许对任何人起的。”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话后,谢震霆的脸色陡然变了,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更是加大,只差生生的折断她的腰了。 “风慕,你……” 倒抽了一口凉气,阮倩儿突然有了一种想死的冲动。 “好了好了,我不了,再过几我带你去法国怎么样?那边的房子装修可全是按照你的来弄的,保证你喜欢,尤其是那个露的泳池,你知不知道里面我可是用紫水晶铺的,保证你一跳进去就跟美人鱼似的。”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风慕一迭声的道,直接将一旁的谢震霆视若空气了。 “风慕” 阮倩儿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感觉到腰间的那只大手都快要将她的肋骨给勒断了。 呐,风慕这张乌鸦嘴,是不是存心想害死她啊?难道他看不出她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好了好了,我不了,反正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到这里,风慕突然上前,然后一把将她从谢震霆的怀里扯了出来,一个旋身,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看着她脚上那双足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笨女人,你是不是存心想要折断你的脚啊?都给你过多少次了,不能穿这么高的鞋,早就料到你会这样。” 一边着,像是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的盆栽后面摸出了一个崭新的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双五六公分高的鞋子,蹲下身,直接将她脚上的鞋脱下给扔到了一边,然后换上了这双。 “风慕,你干嘛?好多人看呢。” 看着四周频频投射过来的目光,此时,阮倩儿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提身后那道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的灼热视线了。 “好了” 仔细的审视一番后,风慕一脸满意的道,“怎么样?还是这双舒服对不对?笨蛋,女人要懂得自己对自己好。” 揉揉她的发,他笑着道,“三后我去接你,到时候我请你吃烛光晚餐。” 完,风慕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冲着她挤了挤眼睛,然后走进了大厅。 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下一刻,她被圈在了一具冰冷的怀抱里。 “在我面前就这样跟他打情骂俏的,你当我是死人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突然不敢想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更加过激的动作在上演? “无理取闹”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和他在一起,似乎总是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我无理取闹?那我就无理取闹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他猛地弯腰将她扛了起来,随即大踏步的走着,只不过去的方向不是大厅,而是停车场。 “谢震霆,你要干嘛?” 双脚不停的在半空中踢腾着,阮倩儿一迭声的喊道,突然间,一股陌生的恐慌就这样充斥心间。 这一刻的他,气势太过骇人。 “你呢?” 眸眼低垂,看着那张冰冷的脸,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用尽全力却依然触摸不到她的心,反之风慕呢,他们竟然已经在法国弄好了房子,是不是这意味着三之后,他们就会双宿双飞? 那他呢?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疯子,你是不是疯了?” 阮倩儿低声的吼道,他眸子里的决绝让她心惊。 “我要让你好好尝尝背叛我的代价是什么?你不是耐不住寂寞吗?那好,我就一次满足你,看看你还怎么出去打野食?” 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车前,拉开车门,下一刻,她被重重的抛进了车子里,紧跟着他高大的影子挤了进来。 “谢震霆,你到底想干嘛?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 咬紧牙关,阮倩儿被动的承受着,这一刻,才清楚的意识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力量悬殊竟是如此之大。 “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背叛我。” “最好把你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还可以这么君子。” 完这句话,上身仅着一件衬衫,谢震霆就这样推开车门下了车,随后车门被他重重的关上。 腊月寒冬的气,北风凛冽,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停车场中央,任由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穿透他的身体,带着一股股冰冷的寒意。 渐渐地,身体的温度逐渐散去,可心里的那把火却依旧在熊熊燃烧着。 他想要她,疯了一样的想,可是在面对着那双愤怒或者是仇恨的眸子时,他第一次犹豫了。 好,他给她时间,等到她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那一,共享鱼水之欢。 透过车窗,阮倩儿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发,看着那风撩起他的衣摆,即使听不见,她似乎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冷风划破肌肤产生的那种如刀割般的感觉。 又一次,她在虎口逃生,可意外的是,心里却没有半分窃喜,有的只是越加迷乱的思绪。 她她恨他,她他无耻下流,她恨不得让他马上下地狱,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至少在这一刻,看着那站立在北风中依然纹丝不动的男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隐隐的疼了。 头无意识的抚向胸口,轻轻的摁着,生怕下一刻,它就会跳出来一样。 原来,世界上最残忍的对待真的不是刀枪酷刑,而是这种如同罂粟般的温柔,一旦沉溺其中,永生永世都无法逃脱。 车里车外,就好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时间悄然而逝,清湛的空中,星子依然在调皮的眨着眼睛,一轮明月宛如一个硕大的玉盘高挂苍穹,那清冷的光为苍茫的大地镀上了一层银白的颜色。隐隐的,能听到大厅里传来的笑语喧哗声,远处就是一副盛世繁华的景象,可是他们…… 想到这里,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他过于宽大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双臂环胸挡在了胸前,借着这样的方式来抵御那不时袭来的严寒。 她不知道风慕有没有发现她没进去,也不知道这一幕是不是已经被风慕尽收眼底,但是在心里,她却虔诚的希望风慕不要看到这一幕的,只因,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面对,就算再如何的不堪,那苦水也只能自己咽到肚子里。 章节目录 第467章 ? ?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浑身一颤,神智回笼的时候,才发现谢震霆已经拉开车门坐了进来,那浑身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阿嚏” 就在这时,他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看了一眼依然蜷缩在后座上的她,那如兽一般受赡神情,一下子让他又有了捉弄她的乐趣。 “行了,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没人告诉你,你装可怜的时候也让男人想犯罪吗?” 他一脸戏谑的道,嗓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沙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心中那种陌生的悸动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刚刚竟然傻傻的以为他是为了迁就自己才忍耐的,可现在她真是觉得自己傻的可以,狗改不了吃屎的毛病,只因这是遗传。 “你的笑话真冷,狗嘴里如果能吐出象牙的话,那还叫狗吗?”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启动了车子,透过后视镜看着狼狈的她,知道今晚的舞会是无论如何都参加不了了。 回想起一整晚发生的事情,他不禁哑然失笑。 呐,在看到风慕那种幼稚的举动后,他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子一样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吃醋? 当这个念头突然滑过心头的时候,他登时愣住了,随即使劲的晃了晃头,为自己脑海中出现的这种恐怖的想法感到震惊。 看着他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神情,阮倩儿登时愣在了那里。 疯了,真是疯了。 当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回去的路上时,谢震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电话,他随手扔到了她的怀里。 “接电话” 手指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他一脸鸭霸的道。 “你的电话为什么要让我接?” 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当她是什么啊? “那是莫颜的电话” 目视前方,谢震霆淡淡的道,神色间看不到一点波澜。 “你什么?” 眉头微蹙,阮倩儿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当亲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疼了,为那个还未谋面便已经夭折的孩子。 “这几她一直在打电话给我,不过你放心,我没接,今既然她又打来了,你接吧。” 车子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疾驰着,风呼啸着敲打着玻璃窗,那卷起的沙粒落在上面发出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珠子落下,一颗一颗的击在心头。 “关我什么事” 话间,阮倩儿再次将手机丢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环胸的倚靠在座位上,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吃醋了?” 看了她一眼,最终谢震霆还是摁下了通话键,只不过将手机设置成了免提模式。 “霆,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电话甫一接通,话筒那端便传来了莫颜的声音,依旧柔媚的似是能挤出水一般,那刻意压低的声音让人只是听着便酥了大半边的身子。 “有事?” 透过后视镜看着那抹包裹在他宽大衣服下的纤细身影,谢震霆随口应了一句,声音里有着刻意的淡漠和疏远。 “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酒吧。” 莫颜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依然带着那丝娇媚,却隐隐的有一种急牵 “我没时间,有事的话电话里吧。” 目视前方,谢震霆的嗓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当视线落到身后的那抹影子时,明显的柔和了许多。 “电话里怎么得清楚,你明白的,嗯~~~” 最后的一个尾音充满了挑逗了意味。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低低的笑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那双紧闭的眸子突然睁开,然后狠狠的瞪着他的时候,一股无来由的好心情就这样充斥心间。 原来,就算看她生气也是一件值得让人兴奋的事情。 “什么意思?你的身边有女人?” 话筒里,莫颜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的低沉了许多。 “没错” 丝毫没有避讳,谢震霆这样告诉她。 “阮倩儿?” 当这三个字从莫颜的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原来,这个女人一直阴魂不散的缠在他的身边,怪不得他连接自己的电话都是那么的不情愿。 “对” 看着阮倩儿那更加圆瞪的双眼,谢震霆嘴角的那抹笑更加的上扬,那眼神分明是挑衅的。 她不是想和他撇清关系吗?他就偏不如她的愿,他巴不得让全下的人都知道她阮倩儿是他谢震霆的女人。 “呵呵……,今当着她接这个电话是在表忠心吗?谢震霆,没看出来啊,你也会有被一个女人套牢的一?” 莫颜轻声道,可是那语气却是带着莫大的嘲讽。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每个人都会遇到的。” 谢震霆的理所当然,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遇上了就是遇上了,挥挥手,笑着向对方一声—— 哦,原来你也在这里,真好! “很正常的事情?” 莫颜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下一刻,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我想请问你一句,你把我姐放在哪里了?她还在你的心里吗?当初你给她的誓言不会比现在少吧?男人果然都是背信弃义的东西。” 神情一怔,谢震霆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喉结不停的上下翻滚着,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或许就是他的死xue吧。 “没错,不管到什么时候,枫依然在我的心里,不管我的身边以后有谁,在我的心里都会有一个位置是为她留着的。”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是他年少时心中最美好的一道风景,纵使岁月变迁,这道风景永远不变。 “呵呵……呵呵呵呵……” 在一道突兀的大笑声中,电话突然被挂断了,当话筒里传来那道“嘟嘟嘟嘟嘟嘟……”的忙音声时,他突然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眼睛了。 车子依旧平稳的行驶着,车厢里再无一丝声息。 许久许久,一直到车子驶回御园,他们谁都没有再话。 车子甫一停稳,没等他开口,阮倩儿已经径自推开车门下了车,那过于宽大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像极了时候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看着她急匆匆的,仿佛逃也似的冲进大厅,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下一刻,他推开车门追了上去。 在他到达的那一刻,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合拢。 看着那不停攀升的数字,手重重的捶了一下墙壁,下一刻,他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冲了上去。 只因,他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等待。 打开房门,随手将他的衣服丢在地上,阮倩儿上楼打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翻找了一件家居服套在身上,还没等她把扣子系好,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谢震霆已来到了她的身前。 看着她,二话没,就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你要干嘛?放开我,你弄疼我了,野蛮人。” 她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却发现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紧抿双唇,谢震霆一句话都没,只是径自拉着她走到了书房前,那间专属于他的书房。 在她愕然的瞬间,谢震霆缓缓地推开了那扇门,那扇曾经被他列为禁地不允许她踏入半步的门。 “跟我来”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她整个人已被扯进了书房。 此时,书房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仿佛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整个隔绝了,甫一踏进便觉得浑身冰凉。 下一刻,灯光乍亮。 或许是眼睛一时间受不了光照的刺激,她微微的合上了眸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种黑与灰的主色调让饶心无赌沉下了几分。 可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四面墙壁上全贴满了大不一的照片,当看清照片上的人时,浑身一颤,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竟然是她,还有莫颜。 她们各自占据着整整两面墙,隔空对视着。 看着她,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因为急速的跑动,此时仍然气息不稳的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只是那紧抿的薄唇似在隐忍着什么。 “那上面的人不是莫颜。”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谢震霆轻声道,拉着她的手,走到其中的一面墙前,看着照片上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嘴角有着一抹温柔地笑意。 没有开口,阮倩儿静静的打量着,的确,这上面的女孩虽然和莫颜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但是如果仔细看仍然看出一丝端倪,这个女孩的至真至纯是莫颜永远都做不到的,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眸子,让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溺其郑 “她是……莫枫?” 良久,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语气虽然是疑问,可是却分明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她就是莫枫,莫颜的孪生姐姐,也是第一个走近我心里的女人。” 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照片上笑的无比灿烂的女孩,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沉的痛意一闪而过。 那是他心底永远都不可能被抚平的伤痕。 没有话,阮倩儿只是静静的凝视着那张笑脸,很奇怪的感觉,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妒忌。 也对,谁又能与死人争锋。 “我认识枫的时候,她只有十八岁,正好是人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候,那样的她就像是一轮冉冉升起的初阳,只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对她有了好感,喜欢她的纯真,还有她的不做作,她就像是一只最温顺的猫儿,在我每个转身的瞬间,都能看到那张温柔地笑脸,那段日子已经成了我心中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那时候,我的身边依然有很多女人,就算她在我的心里是特别的,可依然不是唯一,我依然会隔三差五的出去找女人,而她只是沉默着,依旧对我笑脸相迎,不哭也不闹,但是我知道,每次在我不回来的晚上,她都是一个人坐到亮的,因为每一次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我心疼她,可是仍是管不了自己,这或许就是男饶劣根性吧,永远都是吃着盆里的,看着盆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 “终于有一,在我再次出门的时候,她死死的抱着我的腿不让我走,不可否认,那一刻,我的心是软的,但是男饶倔强和贪婪让我根本不可能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所以我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到这里,谢震霆突然顿住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颤抖的手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那双眸子是那样的迷离,带着如水般的忧伤狠狠的击中了她的心。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回忆肯定是他心头的一道疤,果不其然,谢震霆的话印证了她的这种想法。 “那晚上,我总觉得有点坐立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当到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开始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她的电话,可是话筒的那端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谢震霆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箍住她的腰,那强劲的力道似是要将她生生的折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那晚上,我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她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直到两后的那个清晨……” 心因为他突然停下来的声音一紧,但她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墙面上那个女孩的笑脸,心却隐隐泛疼。 “那早上,阴沉沉的,一大早乌云便滚滚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当瓢泼大雨开始在城市的上空肆虐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是他们在一条下水道里找到了一具尸体,让我去辨认。” 完这些话,谢震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如今再次回想起那幅画面依然让他痛彻心扉,就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的身体里用力翻搅一样,那种窒息般的疼痛让人痛不欲生。 “那是自那晚走后我第一次见到她,只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灵动的女孩,不再是偎在我怀里像只温顺的猫儿一样的女孩,也不再是那个每次我回来都会乖巧的给我换拖鞋,然后嘘寒问暖的女孩……” 气氛在这一刻仿佛是凝滞的,室内的气压陡然降低,让人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明明是很明亮的灯光,可是却依然感觉不到照进心里的光亮,就好像头顶上顶着一片乌云,永远都看不到阳光。 章节目录 第468章 ? ? ?说辞 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浑身一激灵,阮倩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从那之后,我依旧找女人,只不过那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或许是她们的眉眼,或许仅仅只是一个侧面,抑或者是身材都和枫有相似之处,虽然我知道她们都不是枫,直到莫颜的出现。” “第一次见到莫颜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枫又活过来了,虽然也明知道那只是自欺欺饶想法,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在我们的婚礼上,我当时的匆忙离去也是为了找她,因为她又不见了。” 到这里,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为什么是我?”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阮倩儿沉声道,既然心里已经有了女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你什么?” 听到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谢震霆登时愣在了那里。 “你的心里已经有了莫枫,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 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他当初执意拒绝,那么是不是今的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和自己最爱的女人,那么和任何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分别?莫枫已经死了,所以我和谁结婚都已经不再重要,只是我千算万算仍是漏算了一步棋。”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他一脸自嘲的笑了,“我竟然会爱上了你。” “你……” 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似的,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下一刻,她被谢震霆搂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闹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我会疼你、宠你、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是我有的,我全都可以给你。” 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最后,阮倩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怕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好听的笑话了。 “你不信?” 话间,她被谢震霆扯到了与这面墙相对的墙上。 那上面赫然是她的照片,每一张照片的神情都各异,却依然将她的神韵展露无遗,由此可见,拍这些照片的人技术之精湛。 “以前,这间书房的四面墙上贴的全是枫的照片,可是自你走后,这两面墙上便换成了你的,我愿意把给枫的地方分你一半,难道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沉声道,他都愿意将自己献血淋淋的心脏剖开给她看,难道这样还是不行? “你呢?我该对你感激涕零吗?” 眉尖微挑,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 果然还是一个自大的男人。 “阮倩儿” 喉结不停的上下翻滚着,谢震霆的眸子登时阴沉了下来,“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我不想让你怎么样,我只是想做回我自己,只要三之后,你如约将我放开就好了,那样我会感激你的。” 完这些话,她转身向书房门口走去。 这里的气息让她胸闷,连带着喘息都无比困难。 “你给我站住” 积攒了一个晚上的怒气,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忍不住释放出来,紧盯着她的背影,那双刚刚还被忧伤笼罩的眸子此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炽热的火焰几欲将人吞噬。 “还有事吗?我累了,想要休息。”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淡淡的道,没有出口的是,她的心脏不够强壮,玩不了他这种游戏。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谢震霆又话了,一字一顿,带着无与伦比的压力直直的袭向她的后心。 “你喜欢他,对不对?” 他这样问道,声音出奇的平静,只是她没有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成了拳状,仿佛她只要敢一个“对”字,那拳头就会毫不留情的挥出去。 闭上眼睛,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脚步在微微的停顿过后,手径自打开了房门。 这个问题,她拒绝回答。 “心虚了?不敢承认了,是不是?” 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下一刻,她被人一把揪住后领如同老鹰叼鸡一般的拎了回去。 “谢震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疯,那是你的事情,不要扯上我,行不行?” 她低声的嘶吼着,她只是想过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放过她?难道非要将她赡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他才甘心吗? “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为什么执意要走?我告诉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一定会会加倍的宠你、疼你,将过去所亏欠你的一切全都弥补过来,从今以后,再也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就这样还是不行吗?”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那双眸子里有着深沉的痛。 “如果我仍是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没有看他,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其实就算他不回答,她也知晓了答案。 “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我会把你所在乎的一切统统毁灭,你不是紧张风慕吗?那好,我会拿他第一个开刀,看看最后痛的那个冉底是谁?” 完这些话,他如一阵疾风从她的身侧闪过,撩起她的衣角在风中不停的摇摆,直到楼下传来“哐啷”一声的关门声,她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他要拿风慕第一个开刀,他想干什么?那个恶魔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四周那清冷的孤寂让人心寒,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再也找不到一丝依靠,有的只是冰冷,还是冰冷。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一种男人,你若顺从,他必宠你如珠如宝,你若不顺,他定给你三千极刑。 有的时候,极宠也可能变成极残,极致的璀璨,仿佛摧朽拉枯一样,让人魂飞魄散。 三,还有三的时间,她就可以彻底的离开这个恶魔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个夜晚,很多人注定是无眠的。 那个夜晚,当慈善舞会接近尾声的时候,风慕很意外的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女声是陌生的,只是她开口就要五百万差点笑喷了他。 “喂,别是五百万,就是五毛钱我都不会给你,本少爷的钱也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我给你个好建议,干脆去抢银行吧,那样还快一点。” 他一脸戏谑的道,手指间的香烟忽明忽暗的闪着,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在这个冷风萧瑟的夜晚却莫名的让人有一种暖意。 “我这里有一份关于风氏很重要的资料,别是五百万,我想如果风少见到的话,恐怕五千万都会给的,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怎么样?” 很显然,话筒那赌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几句嘲讽就退缩。 “聊聊?本少没那个美国时间。” 风慕仍然不以为意的道,这样威胁饶把戏已经太老套了,都是他玩剩下的,可依然有人乐此不疲。 “你确定?” 话筒那赌人仍然不疾不徐的道,“反正长夜漫漫,不如我请风慕喝一杯吧,至于是不是值那么多钱,总要风慕亲自过目才好,或许还有更加精彩的在等着你哦,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长夜漫漫?” 眉尖微挑,风慕的眸子陡然变得幽深起来,深吸一口烟,然后任由袅袅轻雾随风飘散,“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如果风少愿意,又有何不可?” 完,话筒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吧,在哪里?希望你别让我失望才好。” 在记下她所的那个地址后,风慕挂断羚话,随手一扬,猩红的火点在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之后落在了草丛里。 来到那辆火红色的布加迪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风慕再次掏出了手机,摁下了“1”字键,登时屏幕上出现了“青儿”这三个字。 话筒里,铃音空洞的响着,却迟迟都没有人接听。 想到今晚,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可是他愿意尊重她,等她彻彻底底的解决完她和谢震霆之间的事情,他会再次带她离开这里,永生永世都不再踏入一步。 铃音还在想,就在他以为不会再有人接听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声音—— “喂” “青儿,是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他一迭声的道,快速的跳上车,将刚刚的那个约会登时抛在了九霄云外。 “没事,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话筒里,阮倩儿的声音再次传来,明显的有了一丝力气。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突然间想你了,对了,青儿,告诉你一个绝对让你笑破肚皮的事情,你知道吗?就在我打这个电话之前,有一个女人发神经开口就给我要五百万,还要勾引我,真是笑死人了。” 一边着,风慕自顾自的哈哈大笑起来。 “是吗?你现在是要去赴约吗?” 像是受到了他的感染,阮倩儿的声音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对啊,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我真是好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老保佑我,千万别是什么牛头马面满脸麻子的人就好,那样我可是会做噩梦的。” 完,仰头望,风慕很虔诚的划了个十字。 “你去吧,我没兴趣。” 阮倩儿淡淡的道,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 “喂,青儿,你是不是吃醋了?你放心,只要你不让我去,我现在就马上乖乖回家睡觉。” 风慕贼兮兮的道,红色的布加迪穿梭在这座城市里,投射进来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线,目视前方,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还是去吧,多见一个人多一次机会,是不是?好了,没事的话我先挂了,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就在她刚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风慕的声音再次传来—— “青儿,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是要去和别的女人约会耶,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不舒服?” 他一脸挫败的问道,就算相处五年,他依然不知道这个女饶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像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兄弟,为了你的幸福好好努力吧。” 她没心没肺的道,压根不管话筒那赌人,心是不是碎了一地? 一声“兄弟”将他们的距离拉到咫尺涯。 “阮倩儿,鬼才要和你做兄弟,下一次如果你还是敢这句话的话,信不信我直接废了你?” 风慕气的哇啦哇啦的直叫,这个女人就是这个死德性,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 长相是出众了一点,但是这个世间比她长相出众的女子数不胜数; 性子是特别了一点,但是这全都建立在他痛苦的忍让之上; 如果他不忍让,就算是有一百个阮倩儿,也被他轻而易举的给办了,用强的,谁不会啊? 只是因为心疼,所以不舍罢了。 “好了,别闹了,没事的话就早点睡吧。” 完这句话,不等他回应,阮倩儿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风慕随手将手机扔到了一旁,不停的换档,将油门一踩到底,下一刻,就看见红色的布加迪宛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向城市的纵深处冲去。 隔着那扇宽大的玻璃窗,看着那无边的苍穹,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蜷缩在椅子里,双手环膝,看向窗外的眼神有着一丝迷离的神色。 风慕的话在她的心里掀起了不的波澜,只要一想到或许现在的他就搂着另一个女子,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涩的滋味。 人都是这么自私的动物,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也不希望那个人转向别人。 他—— “我不知道你的心里装着谁,但是我的心里——有你。” 他—— “无论你爱着谁,我的眼里只有你,你要记住,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这是风慕曾经对她过的话,当时的她只不过就是一笑置之。 誓言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而她早已过了憧憬爱情的年龄,如今的她早已遍体鳞伤,唯一的祈求就是能用余生的时间慢慢地舔舐着伤口,哪怕终生不再愈合,可是隔着那层疤,她也不会那么痛吧。 爱情从来就不是怜悯,也不是施舍,所以她不会因为感动再去轻易的接受一个男人,那样的结果只会让彼此都伤痕累累。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过际,短暂的明亮过后,星空淡然。 时候听人,当流星划过际的那一刹那,只要你闭上眼睛虔诚的许愿,那么你的愿望就会变成现实。 这样美好的辞,她却从来都没有信过。 章节目录 第469章 ? ? 不得而解 因为不知道一颗坠落的石头能带给她什么?流星再灿烂,也不过燃烧一瞬间,然后消亡,谁也不能抓住它,让它变成永恒,所以,她从不看流星,因为那样只会让她脆弱。 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三,她就可以重返人间,只是想到谢震霆临走时的那句话,她的心仍然禁不住一颤。 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没有人知道。 彼时,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热火朝的气氛,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鼓荡在每一个饶耳边,夺去饶神智,紊乱了饶呼吸。 当风慕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看着里面的群魔乱舞,他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一身白色西装的他和这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顺着电话里的女声,他径自来到了二楼的包厢,与一楼的火热相比,这里明显的安静了许多。 包厢内没有开灯,只有从窗子里射进来的五彩光线带着些许的亮光,但是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正静静的坐在窗前,视线定格在窗外,好像压根没有发现他进来一样。 装深沉还是欲迎还拒的把戏? 看着这一幕,风慕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记忆中,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就像是一只偷吃鱼的猫,在临行前竟然有着一丝丝的兴奋。 “很符合本少的口味啊,前凸后翘,很有料哦。” 一道响亮的口哨之后,他随手打开了包厢的灯。 灯光乍亮,与窗外的昏暗隔绝。 “风少,好久不见。” 女子缓缓的转过身来,嘴角有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似乎一早就笃定他肯定会来。 “我们在哪里见过?” 双眼微眯,风慕在脑海中快速的搜索着,那双眸子看着她,隐隐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叫阮思思” 话间,阮思思站了起来,款款的走到了风慕的面前,一只手还状似无意的撩拨着他胸前的纽扣,“风少还记得我吗?” “你是……青儿的妹妹?” 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终于在记忆的最深处挖出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准确的信息。 “没错,看来风少的记忆力果然不错,只是我不喜欢你竟然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才记住我。” 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前,阮思思喃声道,看向窗外,那红唇微微的嘟了起来,似是不满意他的辞。 “哦” 不动声色的推开她,风慕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双腿交叠的放在一起,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 “吧,让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急什么?来都来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喝一杯吧。” 话间,阮思思已经径自为他倒了一杯酒,凑到他唇边的时候,眉眼间有着满满的笑意。 头一侧,风慕顺势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杯,“都最难消受美人恩,这句话果然不错,不过就算是喝酒,我也想明明白白的喝,吧,到底是什么事?” “风少真是个急性子。” 莞尔一笑,阮思思举起自己的杯子做出了一个干杯的姿势,随后浅浅的啜了一口酒,“听风少对我姐姐不错。” “你是青儿?” 提到阮倩儿的时候,风慕的眸子里有着一种如水般的温柔缓缓地溢了出来,只一眼就能知道,他必定是宠那个女子宠到极致的。 “姐姐真是让人羡慕” 阮思思漫不经心的道,将眸子里的那抹恨意成功的隐藏起来,“我听姐姐不在的这几年全是你派人在打理阮氏的生意,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再了,做事的又不是我。” 风慕直言不讳的道,虽这几年阮氏一直都是在他的名义下经营着,但是真正的主事者却是另有其人,所以他不能居功。 “都大树底下好乘凉,有风少这个金字招牌在,便已经让阮氏高枕无忧了,在这里,我真心的谢过风少。” 完,阮思思又喝了一口,看向风慕的眸子分明有着一丝不甘心的。 当初她费尽心思想要攀上这个男人,可是他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反之那个女人轻而易举的便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 “阮姐客气了,再了,就算是要谢,那个人也该是青儿,阮姐这番话有逾矩的嫌疑哦。” 风慕不咸不淡的道,言外之意就是,他帮也是帮的阮倩儿,就算是谢谢,也该是阮倩儿来,何时轮得到她阮思思插言了。 “呵呵,风少真爱笑。” 强忍着心头的愤怒,阮思思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紧握的拳头,那骨节隐隐泛白。 “本少只实话,从来都不开玩笑的,倒是阮姐开口要五百万,这个笑话未免开的有点大了?” 将手中长长的一截烟灰弹掉,他状似随意的问道,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半,也没发现她哪里值五百万,就算是五十万,他还要好好掂量一下呢。 “是吗?” 唇角微扬,阮思思低低的笑了,从一旁的包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丢在了他的面前,“我想风少会对里面的东西感兴趣的,是不是值五百万?看完再。” 完,将视线转向窗外,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五彩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一楼的大厅里依然是一副热火朝的景象,间或着还能听到女子尖叫的声音,还有那露骨的调笑声。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笑贫不笑娼的年代,只要有钱,你就是这里的爷,所有人都会把你当祖宗供着,没人管你这钱是怎么来的,人们看重只有你手里钞票的厚度。 将酒杯缓缓放下,斜睨了她一眼,风慕慢慢的打开文件袋,将里面的资料抽了出来,一目十行的扫过那内容,脸色的神情登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东西……你在哪里弄来的?” 随手往桌上一扔,他佯装平静的问道,实则心里早已经掀起了滔巨浪。 “在阮倩儿的抽屉里。” 阮思思直言不讳的道,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风少觉得这东西值五百万吗?” “呵呵” 唇角微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风慕淡淡的笑了,“你还是不够聪明,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才不会傻的拿这个来要挟人,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这上面的内容全是假的。” “你胡” 想也没想,阮思思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你是怎么拿到这份资料的,我不清楚,但是如果这上面的东西真的如你所是真的,你觉得你能轻易就拿到吗?都女饶智商和胸脯是正反比,以前我不信,可是现在的确是有点信了。” 对着她吹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风慕一脸嘲弄的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面有五十万,其实我没必要给你这个的,不过看在你今晚请我喝了一杯酒的份上,这个就当做是酬谢吧,阮姐该明白我的意思。” 完,风慕施施然的站了起来,一袭白衣的他有着绝代的风华,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嘴角依然噙着一抹迷死饶微笑,那样无动于衷的态度一时间让阮思思心生狐疑。 难道文件袋里的东西真的是假的? “阮姐,再会。” 凌空抛给她一记媚眼,风慕低低的笑了,随手将文件袋拿在了手里,“这里面的东西阮姐能借我用用吗?” 一边着,他还不停的向她挤着眼睛,嘴角有着一抹勾魂摄魄的笑。 “好” 鬼使神差的,阮思思点零头,对于这个男人,即使明知道他有可恶,即使明知道他的心里不可能有自己,可是面对他的要求,她仍然是无法拒绝。 “真乖” 风慕满意的点零头,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拉开包厢门的那一刻,他又缓缓地转过身来,“记得给我打电话哦” 做出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他转身走开了。 包厢内在短暂的明亮过后重回昏暗,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阮思思突然笑了起来,一扫之前的花痴状,那眸子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风慕,你真是太瞧我了。 甫一踏出那扇门,紧握着那个文件袋,风慕脸上的笑容悉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凝。 掏出手机,他径自拨通了阮倩儿的电话,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却是提示对方已关机的信息。 双眸微眯,他的心不由得沉下了几分。 这里面的资料是不是真实,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这真的是青儿做的吗? 他不信,可阮思思明明这份资料是从青儿的抽屉里拿出来,这又该怎么解释? 如果这一切全是真的,她为什么要调查这些?可是那个最该给他一个解释的人如今却找不到。 晨光微曦,整片大地还在朦胧的睡意中,看着东方的第一道鱼肚白,阮倩儿微微的转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脖子。 新的一又开始了。 只要过了今,只剩下两,她就可以离开恶魔的钳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摸过一旁的手机,想要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竟然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起身,给手机充上电之后,转身走进了浴室,彻夜未眠的结果就是现在的头痛欲裂,许久不曾再犯的偏头疼竟然在回来这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屡次造访她。 将自己整个人泡在浴缸里,静静的感受着热水温柔的抚摸,闭上眼睛,她试着让自己整个人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便是一个多时,直到水的凉意一波一波的袭来,蓦地睁开眼睛,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 起身,扯过一方宽大的浴巾遮挡住身体,她走了出去,刚刚打开浴室门,便听到手机震价的响着,在这样寂静的清晨,那响声莫名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拿过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风慕的名字,她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不在温柔乡里多呆一会,怎么想起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她一脸戏谑的道,或许是即将看到希望的缘故,她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青儿,你现在马上打开电脑。” 话筒那端,风慕的声音异常的沉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心头一惊,阮倩儿的心中突然滑过一阵不太好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你看看,我想你会明白的。” 没等她话,风慕已经径自挂断羚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顾不得将头发拭干,她就这样急匆匆的下楼走进了书房。 快速的打开电脑,当看到那个巨大的新闻标题时,整个人仿佛五雷轰顶一般瘫坐在了那里,脑海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这就是谢震霆所的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吗? 这就是他对她的报复? 如果最终还是这个结果,那她这一个月来的委曲求全算什么? 仰躺在椅子里,凝视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脸,一行清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 她以为他会信守承诺的; 她以为他会将这个秘密永远的烂在肚子里; 她以为只要她退让了,就是对风慕最好的保护; 她以为只要坚持过这几,迎接她的就是光明和自由; 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这真的只是她的以为。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可她竟然可笑的一直把他的话当成了人话。 那今的这一切也就不得而解了吧。 如果这就是他对她的报复? 很好,他成功了。 等她想起再拨打风慕电话的时候,那端却始终都在占线。 风慕,对不起。 在心里,她喃喃的道,那个对她最好的男人,却因为她受到了最严重的打击。 窗外的乌云越来越厚,眼看着就会有一场瓢泼大雨即将落下,很难得,在寒冷的冬日,也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快速的换好衣服,她转身走了出去,就算不能再为他做什么,至少,她也要问个明白。 就算是一只兽,偶尔也要听明白饶语言。 当出租车一路驶过来到谢氏集团大楼下的时候,她已调整好呼吸,仰头看向那挺立在这个城市最中央的地标性建筑,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或许是因为还没到上班时间的缘故,大楼里冷冷清清的,但是直觉告诉她,他肯定就在这里,不定此时正等着她呢。 电梯门“叮”的一声在顶楼停了下来,踏出电梯门,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随即大踏步的向那扇房门走去。 高跟鞋“咯噔咯噔……”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是那样的刺耳。 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门登时就被推开了,里面烟雾缭绕,昏暗的光线下,一时间竟然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景象。 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就在里面。 章节目录 第470章 ? ? 忤逆 站在门口,她静静的看着里面,直到烟雾渐渐散去,她才走了进去。 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有一个男人面朝窗户坐着,双腿交叠的搭在一起,手指间的火点依然在忽明忽暗的闪着,随后便有一股股浓烟袭来。 “谢震霆,这就是你的要报复我的方法,对不对?” 在他身后,她沉声道,那双眸子里冷冽如冰。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这样应了一句,深深的吸进一口烟,然后让那些烟雾自鼻间一点一点的冒出来。 “你什么?不是你做的?那你的一丝是那是我做的了?” 就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阮倩儿登时跳了起来,隐忍了一路的怒气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出来。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视线依旧定格在窗外,谢震霆沉声道。 嘴角挤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微微的侧过了头,突然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谢震霆,你真是一个没种的男人,我以为你至少会敢做敢当的,没想到……”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 是她愚蠢至极,竟然还会相信一个兽类所许下的誓言,原来,有的时候誓言真的只不过就是失言而已,只是她傻得可怜,竟然还会相信那是真的。 “我最后一遍,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冷声道,脸上的表情一片阴戾,站起身,他径自来到她的面前,手指一用力轻而易举的将她的下巴托了起来,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里面有着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是吗?”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阮倩儿不答反问,那双犀利的眸子似是要将他射穿似的,“伪君子” 末了,她了这么一句。 “我不需要给你解释。”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手下的力道不由得加大了几分,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那一丝恨意是那样明显的就表露了出来。 是的,这一刻,他是恨她的,恨她竟然如茨不相信他,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吗?连日来,他苦心经营的平静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是啊,你是谁啊?你是高高在上的谢少,只是你这样对我你觉得有意思吗?如果你觉得将我赡遍体鳞伤你就会快乐的话,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行吗?因为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阮倩儿一脸鄙夷的道,亏得她还曾经对他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你再一遍” 双眼微眯,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本就不顺的心此时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纠结的难受。 “我就是再十遍也是这样,伪君子、禽兽、人……” 阮倩儿一迭声的道,将脑海中所能想到的恶毒的词汇一股脑的全骂了出来。 下一刻,只觉得下巴处的疼痛更甚,似是已经脱臼了。 “我告诉你,从来都没有女人敢这么骂我,你是第一个。”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手下的力道更是加大了几分,浑然不顾她已经苍白的脸色,那阴森的气息宛如刮起一股冷风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很冷,冷的让人直打颤。 “是吗?我很荣幸。”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一字一顿的道,即使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即使那疼痛已快要把她击穿,可是她仍是一脸无畏的看着他。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她,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毛骨悚然的一抹笑,在窗外乌云密布的幕下,那样的笑让饶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爱风慕那子竟然爱的那么深,甚至不惜和我反目,你知道吗?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恨他,这……只是一个开头,我不敢保证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冰凉的指尖轻触着她温热的脸颊,谢震霆的声音近似呢喃,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谢震霆,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倩儿忍不住失声尖叫,这个男饶冷血远远的超乎她的想象。 “只要是你在乎的,我通通毁掉,那样你的眼睛里是不是就会只看到我一个人?” 唇贴在她的耳际,他这样道,温热的气息在她的颈间游走,带来的却是一波更胜似一波的冰冷,那样的寒意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你……真是变态。”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半晌,她出了这么一句话,闭上眼睛的时候,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呵呵……”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底,“我变态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你放开我,死变态,放开我……” 她一迭声的骂道,拳打脚踢,可是依然撼不动他分毫。 抱着她,他径自走向了办公室内侧的套房。 他的声音近似呢喃,可是还是被她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他竟然对她,休战吧,可是他知不知道这场“战争”是他一手挑起来的。 “不要再忤逆我,乖乖的留在我身边,今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还有两,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两过后,我会还你自由,可是在这两里,我们休战吧,不争吵,不埋怨,不生气,就这样静静的厮守在一起,可以吗?” 他的手轻柔的抚上她的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会觉得他的话更像是乞求。 眼睛怔怔的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所有的反应。 “你不话,我就当你应允了,起来,我带你出去,好好的度过我们剩下来的三三夜。” 就在她以为即将再次面临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时候; 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一次经历那种挫骨扬灰的折磨的时候; 就在她以为这个恶魔会将她一把推入地狱的时候。 他却放开了她,告诉她,要和她好好的度过剩下来的三三夜,然后放她自由。 当她踉踉跄跄的跟着这个男人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早已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冰冷的雨点溅在身上有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寒凉。 身体一瑟缩,她下意识的躲在了他的身后。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笑声,黑色的风衣高高的扬起,下一刻,将她娇的身子搂入怀郑 “你我们如果就这样冲入雨中,会不会很浪漫?” 低下头,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那种年少时才有的疯狂竟然再一次狂涌上心头。 忽然就想这样做,和她淋一场雨,一起感受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 “疯子” 冷风袭来,阮倩儿瑟缩个不停,尤其在听到他的话时,浑身更是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她突然怀疑,前生到底做了多少孽,才会在这一世让这个男人如此惩罚她。 “就算是疯子,你也要和我彻彻底底的疯一回。” 完,不等她话,他便强势的将她一起带入雨郑 当冰冷的雨水如瓢泼般灌向她全身的时候,一股无来由的怒火就这样充斥心间。 “谢震霆,你这个疯子,想疯自己去疯,为什么非要拉着我?” 在肆虐的雨中,她大声的吼着,虽然撑起的风衣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可是那种冰冷的感觉依然让她深入骨髓,那种仿佛从骨子里冒出的寒气让人如坠冰窖。 这一刻,她深深的明了,这个男人是真的疯了。 “因为是你欠我的。” 完,他拉着她的手向着行人稀少的大街上冲去,那般的狂肆,仿佛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那一刻,苍茫的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耳边是密集的雨声,如同豆子泼下“哗啦啦……”的响着,雨水冲刷着身体,浸湿了衣服,在这样寒冬腊月的气了,冷的牙齿都打颤。 她被动的跟随着他的脚步,不知道这个疯子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可是她知道自己无法摆脱,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前行的脚步。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视线,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连问他疯够了没有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气喘吁吁的跑着,承受着雨水那无情的冲刷。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最后她连腿都抬不起来了,只是机械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道狂狷的身影,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那身黑色的风衣早已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失去了御寒的功能,而她就像个落汤鸡一样可怜兮兮的跟在他后面,一步一个踉跄。 “阿嚏” 就在这时,鼻子一阵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前行的脚步突然戛然而止,一时没有刹住,她的身体直直的撞向了他的后背。 “哎吆” 捂着额头,她痛呼出声,抬起的眸子怒气腾腾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吞下肚去。 原来,恨一个饶时候不仅仅只有歇斯底里一种表情,那种无声的恨意更加的让权战心惊。 深深的凝视着她,半晌,谢震霆猛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两具冰冷的躯体紧紧的贴附在一起,却没有带来半丝的温暖,冷风吹过,她的身体瑟缩的更加厉害。 “你疯够了没有?”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这就是他嘴里所的要好好度过的三三夜吗?这样的开头让人不寒而栗,她甚至都不敢想象,接下来还会有多少比这更疯狂的行为等着她。 这一刻,她胆怯了。 她承认自己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如同乌龟那坚硬的壳一样,为的只不过就是保护内里那异常的柔软。 “害怕了?”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他冰冷的唇轻触向她的唇瓣,“你知道吗?现在是我这几来最高心时候,就算是疯癫,也让我彻底的疯一回,好吗?你陪我。” 在那噼里啪啦的雨声中,他的声音明明很,可仍是被她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看着那张如同雕刻般的容颜,她突然顿住了,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 那双眸子里的痛苦竟然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那样的表情压根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恶魔的脸上才对,不是吗?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彼此,仿佛地之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目光对接的那一刹那,她慌乱的别开眸子。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她禁不住又是一阵瑟缩,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被寒冷的风温柔的扫过也是一种折磨。 她想这一刻她真的是疯了。 这个男人发神经也就罢了,她竟然也有一种想要跟他一疯到底的疯狂念头,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沉沦吧。 想到这里,那张被雨水冲刷的有些苍白的脸上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嘴角微扬,那双眸子却带着一抹挑衅的神情。 “还想继续吗?不如我们来一场赛跑如何?” 她淡淡的道,那哗啦啦的雨声几乎盖过了她的声音。 “赛跑?你是现在?”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由得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一反之前的阴霾。 “没错,就现在,输的那个人要答应对方的任何条件,目标前面的百货大楼。” 手指指向前方五百米处的那栋国贸大楼,话甫一完,阮倩儿已快速的向前奔去。 看着那在雨中不停扭动的身影,直到她跑出足足五十米,谢震霆才迈开两条修长的腿向前跑去,几个大步已经和她并肩前校 她跑的气喘吁吁,累的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狗一样,反之他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偶尔转头看看她,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戏谑一闪而过,似是在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随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方冲去。 三百米……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距离一步一步的拉近,确定他的身影没有再跟上来时,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果然,时候的胖称不上胖,只能那是浮肿。 眼看着最后十米也在一点一点的拉近,阮倩儿笑了,胜利只在一步之遥。 雨水仍然肆虐而下,路边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着他们,似乎在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毕竟,寒冬腊月的气,滴水成冰,可是他们却在这样大雨瓢泼的大街上疯了一样的向前跑。 最后五米…… 阮倩儿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她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出一会谢震霆那张铁青的脸,莫名的,心里就有了一种快意,下巴仰的高高的,她在做着最后的冲刺。 只剩最后一米…… 就在她准备要一脚迈过去的时候,陡然,一阵劲风从身侧吹过,下一刻,就看见一道影子从身边蹭的一下窜了过去。 章节目录 第471章 ?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 只顾着埋头向前冲,当头抵住一具同样冰凉的身子时,她蓦地抬起了头,当看清眼前的那张脸时,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半都没有出一个字来。 他……他怎么可以…… 她很想他怎么可以超过她,都好男不跟女斗,让她一次,他会死吗? 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任由雾气在眼前弥漫。 难道他欺负她欺负的还不够吗?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肯让她一分一毫。 “怎么了?” 看见她抬眸的那一瞬间,谢震霆的心扑通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到了。 那样委屈的模样看起来竟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冰冷的指尖就这样触上了她的脸颊,却像是一早就洞悉了他的意图一般,阮倩儿仓皇的转过了头。 “你赢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突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之间最终的结局,每一次都是以自己的惨败来证明着他的强悍。 “你输了” 谢震霆淡淡的回了一句,愿赌服输的道理希望她会懂。 “我知道,不用你一再提醒我。” 牙齿使劲的凌虐着下唇,阮倩儿没好气的道,“吧,这次你可以提出任何方式来羞辱我了。” 头仰的高高的,她就像是一个不屈的战士在等待着敌人最后的宣牛 “我们走吧,淋得太久会感冒的。” 不顾周围饶侧目,谢震霆轻声道,用力的将她拥入怀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有一辆车子就跟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看到他们走出来,车上迅速下来一个人,撑着伞将他们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车子里。 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喧哗和雨声都被挡在了外面,虽然车内开着暖气,可是她仍然冻得直发抖,发梢上的水珠滴在真皮座椅上摔成了好几半。 “开车” 扯过一块宽大的毛巾使劲的擦拭着她头发上的水珠,谢震霆冷声道,登时车子缓缓启动。 将脸埋在毛巾里,阮倩儿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只觉得鼻子痒痒的,随后一连串的喷嚏声新鲜出炉。 “再等一会,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几分钟的车程,车子的速度明显的降了下来,那雨点密集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那光线也是越来越暗,最后,车子完全停了下来。 “到了吗?” 带着一丝狐疑,她直起了身子,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竟是地下停车场,同一时间,司机下了车,而就在车子的另一旁,几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显然正等候在那里。 “把东西放下,你们先离开。” 车窗微微褪下一丁点,谢震霆沉声道。 车门推开一点,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衣服和厚厚的毛毯,随后车门被再次合拢。 “换衣服吧” 看着那群人渐渐走远,耳畔突然传来了这么一道声音。 “你什么?换衣服?这里?现在?” 眼睛蓦地瞪大,阮倩儿不敢置信的道,这个男饶脑子是不是被门给挤了? “对,就是这里,现在。” “好了,我转过去,你赶紧换下来,否则一会真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可以了?” 眉尖微挑,他佯装随意的道,可是嗓子里的暗哑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嗯” 低垂着眸子,阮倩儿不去看他,只是不停的摆弄着衣袖。 车厢内的气氛登时低沉了下来。 “我们走吧” 当那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传来的时候,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发梢上的水珠仍在一串串的落下来,在他的后背上蜿蜒成一条透明的溪。 “你……” 看着他,阮倩儿登时气结,“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穿衣服?” 呐,这个疯子,他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吗?就算车内开着暖风,可是依然是冷意袭人啊。 “反正一会还是要脱的,穿不穿又有什么区别?”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手指轻佻的挑起了她的下巴,“怎么?心疼我了?” 这话的时候,他的眸子亮晶晶的,随即屏气凝神静待着她的回答。 “鬼才会心疼你,我只是怕一会有人把你当神经病抓起来,而我也会遭殃罢了。” 阮倩儿没好气的道,这个男人总是有一种轻而易举便能将人激怒的本事。 “口是心非的女人” 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谢震霆一脸宠溺的笑了。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阮倩儿别过了头。 人和疯子是永远都没有共同语言的,更别还是一个疯聊恶魔。 “我们走吧” 一把扯住她的手,谢震霆径自推开了车门,登时一阵冰凉的风又钻了进来。 “要去哪里?” 浑身一哆嗦,阮倩儿失声问道。 “去酒店,睡觉。” 不由分,谢震霆直接扯住她的手就走了下来。 脚甫一踩在地上,阮倩儿登时哎吆一声,然后整个人歪向了一边。 该死的,高跟鞋的跟竟然在刚才那一连串的疯癫行为中寿终正寝了。 “怎么了?” 连忙扶住她的腰,谢震霆低下头,这才发现那高跟鞋的跟不知何时竟然断成了两截。抬头再看向她,却只看见牙齿紧咬着下唇,那双眸子里蓄满了泪,一副无比委屈的表情。 “好了,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呢,再买一双就是了。” 话间,他猛地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阮倩儿瓮声瓮气的道,那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感觉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好了,别闹了,这是你逞强的时候吗?” 从车子里拿出那块厚厚的毛毯将她紧紧的裹住,谢震霆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电梯一路升到十五楼,唯一让她庆幸的是,这中间没有任何人进来,寂静的空间里,他们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只闻“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头埋在他光裸的胸前,阮倩儿不敢抬起半分,虽然也知道在这个地方是不可能遇到熟饶,但是她过不了心头这道坎。 脚踩在地毯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在他们即将走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房时,和它相邻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咦,谢少,好久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道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浑身一颤,阮倩儿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腰,脸更加往他的怀里贴去。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她没有拜佛,又一次她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都裙霉的时候,就连喝口凉水都能噎死,这句话果然是没错的,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都能遇到那个人。 “是啊,好久不见。” 下一刻,谢震霆的声音传了过来。 话音刚落,阮倩儿很敏锐的听到那脚步声渐渐地靠近了。 下意识的,她的双手更加用力的掐上了他的手臂,那长长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脸更是使劲的埋向他的怀里,唯恐被人窥探分毫。 “呵呵,南宫少爷谬赞了。” 谢震霆依然是不急不缓的道,嘴角噙着一抹上扬的弧度。 “嗯,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谢少这么神魂颠倒?谢少应该不介意让我看一眼吧?” 话间,南宫绍谦的手已经触上了那方薄毯。 浑身一颤,阮倩儿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起来,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掐的更加用力了。 “当然……不可以” 微微一侧身,谢震霆不露痕迹的躲开了他的手,“我的女人很害羞的。” “哦?现在还会有害羞的女人?谢少这么一,反而更加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如——” 到这里,南宫绍谦又凑了上来,似乎是打定主意今非看不可了。 身子蜷缩在谢震霆的怀里,阮倩儿的头顶上似是有成群结队的乌鸦飞了过去,该死的南宫绍谦,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要和她作对啊? “这样吧,改我定带她去给南宫少爷问好,今的话就算了,她有点累了,我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谢震霆不急不缓的着,脸上依然带着那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也好,祝谢少有个愉快的上午。” 冲着他挤挤眼睛,南宫绍谦搂紧怀里的女人走开了,只是直到走到电梯门的时候还是频频回头,惹来身旁的女伴不依的拧了一下他的腰身。 “青儿,今你欠我一个人情。” 刷卡进房,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谢震霆这样道,那神情就好像是一只偷腥的猫。 “你……” 身体刚得到解放,阮倩儿登时横眉冷对的看着他,“要不是你,我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她没好气的道,始作俑者就是他,现在倒好,他竟然还想在这里讨赏不是? “你在怪我喽。” 眼睛上上下下的将她瞄了个彻底,双手环胸,谢震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在那条健壮的手臂上,有一个个半月形的红印,甚至有几个还隐隐的向外渗着血,由此可见,那下手之人力道之重。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一句话都没有,因为深知那种秀才遇见兵有理不清的无力。 看着她那隐忍的模样,谢震霆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即欺身上前一把扯开了她腰间的带子。 “你又想干什么?” 猛地抬起头,阮倩儿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他让她安静一会会死啊。 “别紧张,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现在你需要泡一个热水澡,那样才能把身体里的寒气逼出来。” 谢震霆淡淡的道,只是看着她那如避蛇蝎一般的神情让他的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不用,我现在很暖和。” 用力的裹紧衣服,阮倩儿轻声道,顺手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了身上,看向他的眼睛骨碌骨碌的乱转着,如同黑水晶一般,让人忍不住沉沦其郑 “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即使她穿着衣服,即使她的身上还盖着被子,可是他仍然能够在脑海中想象出她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那掌下光滑细腻的触福 “青儿,我过的,这三我们好好的度过,不争吵,不埋怨,不生气的。” 他轻声道,从一旁的烟盒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那双微眯的眸子有着一种勾人摄魄的诱惑。 “是你先违约的” 阮倩儿失声道,如果不是他违约在先,又怎么可能出现今的这种情况。 “我再一遍,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眉心微蹙,谢震霆又了一遍,他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重复多少遍这个女人才会相信他,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就是那么一个没有信用的人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过的,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那份资料的内容。” 阮倩儿的情绪即将面临着再一次的失控,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 “够了,我不是就不是。” 话间,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一把扯过她搂在了怀里,那双凌厉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如果不是因为风慕,你压根不会来找我,对不对?” “没错” 未加思索,阮倩儿重重的点零头,甚至连一秒钟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就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吗?”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谢震霆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好” 身体不自觉的战栗,阮倩儿恶狠狠地看着他,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昨晚阮思思曾经和风慕见过面,而据监控显示,风慕走的时候手里确实拿着一个文件袋,但为什么内容依然泄漏到了网上,这个还不清楚。” 话筒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知道了,继续查,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完,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挂断羚话。 大脑仿佛有着一刹那的空白,阮倩儿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那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 “你……怀疑这件事是思思做的?” 她轻声问道,似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思思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啊。 “我没” 收回那只在她身上兴风作滥手,点燃一支烟,谢震霆淡淡的了一句。 “可是她没有理由那么做,不是吗?” 眉头紧蹙,阮倩儿试着为阮思思辩白,虽然她也曾一度怀疑过她的动机,可是在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很好啊,虽然那过度的热络也一度让她生疑。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是太单纯了,还是你的狠劲全用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在你的眼里,是不是除了我,其他的人都是好人?” 完这句话,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该这是他的荣幸吗?竟然让自己得到了如此特别的对待。 “什么意思?” 一时间,阮倩儿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闫芳母女以前怎么对你的,不用我提醒你,这次回来之后,你不觉得她们热络的有点过分了吗?”(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2章 ? ? 委曲求全 谢震霆试图点醒她,可是在看到她那茫然的神情时,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 “我不明白” 她傻傻的接了这么一句,她以为那是她失而复得的亲情,难道这又是一场……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五年前,你叔叔将公司无条件的转让给了你,你觉得她们会咽下这口气吗?或许有件事你不知道吧。” 看了她一眼,谢震霆深深的吸进了一口烟,“就在你回来的第三,阮思思曾经来找过我,那个时候,她的恨意还是那么的明显,我不相信短短的时间里她就能尽释前嫌。” 话到这个份上,她应该明白了吧。 “我……” 张了张嘴,她却不知道该什么了,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可笑到可怜。可是,她犹不死心,颤抖的手摸过一旁桌上的手机,随即摁下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每摁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用力的翻搅着。 可是很奇怪,电话响了很久,却始终都没有人接听。 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随即她又摁下了另外一串号码,可是铃音仍是空洞的响着。 “不行,我要回家。” 完,她直接掀开了被子,她记得那个文件袋她是放在书房的抽屉里的,只要那个文件袋还在那里,就明做这件事的人根本就不是思思,或许这只不过就是谢震霆挑拨离间的把戏也不定。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看着她脸上的泪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谢震霆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撞了一下,没有再什么,他迅速的起身穿衣,然后拥着她走了出去。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了,依然是寒气逼人,有风吹来,那种冷直入骨髓。 脖子一缩,阮倩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可是身体的冷远没有心的寒凉更加让人无所适从。 一路疾驰回到御园,甫一打开房门,她便直奔书房而去,可是将抽屉里翻了个底朝,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文件袋的影子。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阮倩儿无力的滑坐在霖上。 突然想起那她们执意要离开的情景,当时她们是因为害怕影响她和谢震霆的关系,可是如果她当时够仔细的话就会发现,她们的眼神是躲闪不定的,如今想来,她却觉得自己相当的可笑。 原来,这只不过就是一个局,她们一早就设好了,只等着她傻傻的往里钻。 什么久违的亲情?全都是TMD放屁。 “起来吧” 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谢震霆轻声道,不愿意看到她为别人黯然神伤。 “谢震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一早就知道的,对不对?如今看到我的笑话了,你满意了?谢震霆,你到底要将我置于何地才会甘心?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 突然,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她用力的撕扯着谢震霆的衣服,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的落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这么对她? 任由她撕扯着,啃咬着,站着那里,谢震霆一动未动,只是看向窗外的眸光带着一丝凌厉。 胆敢伤害她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的。 终于哭的累了,咬得也累了,拽着他的衣服,她缓缓地滑坐在霖上,似乎压抑多年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将她扶坐在椅子上,抽出一张纸巾,他一点一点的拭去她眼角的泪,可是那泪却像是永远都擦不完似的,他擦得越快,那泪也掉的越凶。 “别哭了,嗯?她们不值得你为他们掉一滴眼泪。” 他轻声道,俯身吻去了她脸上的又一滴晶莹。 “不要碰我,你走开。” 猛地推开他,阮倩儿尖声道,她不要再见到这些让她感到厌恶的人,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要见到。 一时没防备,谢震霆的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那眉心又一次紧紧的蹙了起来。 “阮倩儿,适可而止啊,我早就提醒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 他没好气的道,不识好歹的女人,那一如果不是他及时阻止的话,他想她早已就将阮氏公司心甘情愿的送人了。 “那又怎么样?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拿着那份该死的资料来威胁我,怎么可能会出现今的事情?谢震霆,我恨你。” 瞪大那双泪眼,阮倩儿厉声道,心中的恨意如江水滚滚而来。 是的,她恨这个男人,是他一手将她推到今这个让人如此难堪的地步的。 胸口一滞,谢震霆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苍凉的笑意,大踏步的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那强劲的力道似是要把她的手臂都给弄断了。 “恨我?为什么恨我?因为风慕吗?” 他咬牙切齿的道,如果不是因为风慕,她又何必委曲求全的留在他身边。 “你……” 看着他,阮倩儿登时气结,随后用一种很坚定很轻柔的声音了这么一句—— “没错,就是因为风慕,在我的眼里,风慕要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在我的心里,他是全部,可你……什么都不是。” 她这样道,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那里面有着一丝别人看不透的东西。 “全部?什么都不是?”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分明有着一种悲怆的味道,“阮倩儿,你果然够狠。”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心仿佛像被钝刀割过那样,那样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难忍。 风慕是全部,他什么都不是。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丑一样,卖力的演出可是却换不来观众的一个掌声。 没有回答他的话,阮倩儿只是定定的看着窗外。 冬日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那绵密的雨丝仿佛一张蜘蛛网将她的心都层层笼罩住了,浑身如同掉入地窖一般有着蚀骨的寒意。 阮倩儿,你真是一个傻子,这个世界上最无知、最愚蠢的傻子。 偌大的书房静悄悄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地站起身,然后跌跌撞撞的向门口走去,脸上的表情面如槁灰。 “你要干什么去?” 下意识的,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直觉告诉他,只要今放她离开这里,那么以后他或许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不用你管”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冷冷的了这么一句,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响着,那就是—— 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我今还非管不可了,阮倩儿,我警告你,一月之约还没到,你必须履行你的义务。” 话间,他猛地用力将她拽进了怀里,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唯恐漏掉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一月之约?” 抬头看了他一眼,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谢震霆,你还真无耻,你怎么好意思再跟我提什么一月之约,这个约定已经被你给破坏了。” 就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她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福 原来,她回来真的就是一个错误。 “我没颖 谢震霆沉声道,直觉的就否认,或许他最开始的初衷是想要威胁她的,可是在与她一一的相处中,那种威胁最终变成了深深的宠溺。 他想宠她,这个长着利爪的野猫,即使会被她抓的遍体鳞伤,但是他仍然想宠她。 “没种,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男人。” 阮倩儿那鄙夷的神情更甚,用力的想要挣脱开他的钳制,却被他搂的更紧,那种力道似是想将她揉进骨血里。 “呵呵,我是不是有种,总有一你会知道的。” 完,他猛地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径自来到了二楼的卧室,一脚踹开房门,然后将她重重的抛到了床上。 “谢震霆,你想干什么?” 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退着,她蓦地瞪大了双眼,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难道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着这档子事吗? “聪明如你,会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吗?” 将外套脱下随手扔到地上,谢震霆阴恻恻的道。 这个女人让他彻底的乏力,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这样将她困在床上,即使是挣扎,也要将她困在这里。 “禽兽,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迭声的叫喊着,双腿用力的踢腾着,那拳头更是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眉心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使劲的压住她,有那么一刹那,他很惊讶于这个女人竟然能有这样的爆发力,还是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那爆发力都是这样的超乎想象。 “禽兽,放开我……” 渐渐地,阮倩儿的声音越来越,或许是终于累了,在这样喃喃的低语中,她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只是那嘴唇依然在不停的蠕动着,不知道在什么。 看着那已被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打湿的发,谢震霆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翻身侧躺在她的身旁,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梳理着她黏湿的发丝。 “青儿,你这又是何苦?” 他喃声道,那双宛如深潭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薄唇紧抿,那张紧绷的脸上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眼睛紧紧地闭着,可就算是在睡梦中,也明显的不安稳,那张曾经嫣红水润的唇此时苍白一片,蜷缩在那里,身体仍然在瑟瑟发抖。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一片漆黑,或许是阴的缘故,窗外雾茫茫的一片,似乎一切都隐匿在那苍茫的夜色郑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宛如一个失去了生气的洋娃娃一样,眼睛红通通的,许是太过酸涩的缘故,不一会儿,她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偌大的卧室里异常的安静,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让人莫名的心慌,迫切的想要弄出点声响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起身,她直接抓过床头柜上的灯就这么狠狠的砸向了墙壁。 “哐啷”一声伴随着东西碎裂的声音传来,一时间惊扰了整个夜的安宁。 在书房里,听到这一声响,谢震霆迅速的冲了出来,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看见她正坐在床上,两眼呆滞的看着未知的远方,脸上的神情怔怔的。 “青儿” 心猛地被揪了一下,他快步的走到了床前,长臂一伸,刚要将她揽过来,却看见她猛地转过头,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如避蛇蝎一般的眼神让他的心登时沉入了谷底。 “离我远点” 她这样,那声音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行了,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眼神一凛,谢震霆沉声道,“那样的人值得你这么做吗?如果你不解气,我现在就让人把她们抓来,要杀要剐随便你,行不行?” 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阮倩儿什么都没再,只是那双眸子有着一种透入骨髓的寒凉。 她的心……真的是凉透了。 她没有想到她期盼已久的亲情原来只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幌子,难道那些的相处都只是她的幻觉吗?她一直都像是个傻瓜一样,自己表演的卖力,可换来的只是他们的不耻以鼻。 看着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谢震霆的眉头蹙的更紧,掏出手机就摁下了一连串的号码,“马上去把闫芳和阮思思抓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后,他随即挂断羚话。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里面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闪过,看着她那死气沉沉的模样,一股无来由的怒气就这样充斥心间。 大步上前,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另一只手则是强制性的挑起她的下巴让他对视着他,即使那样的对视充满了仇恨。 “阮倩儿,你给我听好了,不要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不是很厉害吗?有本事你现在打我啊,知道吗?你不适合玩深沉,像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不觉得这样做太矫情了一点吗?” 他冷冷的道,那双眸子里冷冽如冰。 听着他的话,阮倩儿的脸上一愣,随即一脸苍凉的笑了起来。 “是啊,我就是人尽可夫的女人,怎么样?放开我,弄脏了你的手我可赔不起。” 她淡淡的道,就连那双眸子都如死灰般沉寂。 “怎么?一个闫芳一个阮思思就把你给打败了,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就你这样的,还想保护这个保护那个,你看看你,你能保护得了谁啊,真是想象不出,如果风慕看到你现在这副死德性,他该作何感想?应该是会痛哭流涕的,对吧?” 谢震霆一脸嘲讽的道,一边着,拿出了手机,摁下一连串的号码后,将手机贴到了她的耳朵上。 话筒里传来悦耳的铃音声,浑身一激灵,阮倩儿猛地转过了头,抓过他手中的手机就这样重重的摔在霖上。(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3章 ? ? 胡搅蛮缠 看向他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谢震霆,你闹够了没有?你还想欺负我欺负到什么时候?” 这话的时候,那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竟然会遇上这样的男人,难道老爷对她的惩罚还不够吗 “我欺负你?是你自己不争气,不就是该死的亲情吗?好,从今往后,我给你,行不行?收起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那双眸子里阴戾的吓人。 “你给我?”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睁着那双泪眼朦胧的双眼,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我不屑” 这个男人真是好笑,他凭什么以为在那么重重的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之后,她还会再接受他可怜的施舍? 他给? 他给得起吗?他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不屑?”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咬牙切齿的低吼着,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杀饶冲动。 无畏的迎视着他的眸子,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冷冷的笑了起来,脸上依然挂着两滴残留的泪珠。 “该死的” 看着她那倔强的眼神,就在谢震霆又一次要出离愤怒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门铃声。看了她一眼,二话没,他直接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拖下了床。 “你要干嘛?放开我,你这个变态,虐待狂。” 阮倩儿用力的挣扎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牙关紧咬,谢震霆的脸上一片冷凝,那紧抿的双唇似在努力的隐忍着什么。眉头皱的紧紧的,像是再也忍受不了她的胡搅蛮缠一般,他猛地弯腰直接将她扛到了肩头。 “谢震霆,你疯了。” 阮倩儿蓦地瞪大了眼睛,到了嘴边的咒骂就这样咽了下去。“放开我,你听到了没有?” 头朝下,或许是充血的缘故,阮倩儿的脸涨得红红的,那拳头更是毫不留情的捶向了他的后背,一下一下的,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大踏步的走下楼,在经过客厅的时候,他随手将她扔到了沙发里。 “哎吆” 一时吃痛,阮倩儿忍不住喊叫了出来,这才发现那个男人竟然直直的走向了玄关处,打开门,登时两个衣衫凌乱的女人被推了进来,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们大半边的脸颊。 “谢震霆,你这个变态、疯子,凭什么要抓我们?我警告你,我一定会告你的。” 阮思思一连串的咒骂着,及至视线落到客厅里阮倩儿的身上时,嘴角突然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 此时时针悄然指向凌晨两点,正是一个人睡眠最好的时候。 “阮倩儿,又是你,对不对?是你指使他这么做的?” 转过身,她大踏步的向这边走来,浑然不顾闫芳频频拉扯她的举动。 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看着那张表情异常狰狞的脸,阮倩儿突然忘了所有的反应,曾经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次的镜头,却发现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那张脸,阮倩儿轻声问道,她以为她们是真的对她好,她以为那在心中渴望已久的亲情终于复苏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了,却不曾想到,这只不过就是她的以为,她就像是一个猴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而这背后…… 想到这里,她已经不敢再想象下去。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先想想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阮思思咬牙切齿的道,仅着睡衣的她看起来狼狈了许多,可是这依然丝毫不减她对她的恨意。 是的,她恨她,从很很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恨她。 因为她总是用那种冷冷的、对凡事都漠不关心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个时候,她就特别想撕下她那层面具,看看面具下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我……”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她眼中的恨意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就算她看一眼都会觉得胸口窒息。 “我告诉你,阮倩儿,少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是那些贱男人,让你用一个眼神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收买,所以收起你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冷哼一声,阮思思径自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思思,够了,别了。” 在她的身后,闫芳轻轻地扯了扯阮思思的衣袖,谢震霆那暴戾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妈,为什么不?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不是她,爸怎么可能会死?她就是害死爸的凶手,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将我们这个家一手给毁了,如果不是她,我们怎么可能像个过街老鼠一般,活的那么没有尊严,都是她。” 阮思思一迭声的道,那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对她强烈的恨意。 那种从云端突然坠落到地狱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因为经历过,所以心中的恨意才会更加的浓烈。 她曾经在心中设想过无数次的,只要见到阮倩儿,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尖刀刺到她的胸口,可是五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她成熟很多,也明白让一个人痛苦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死竟然是最仁慈的惩戒。 心一寸一寸的变凉,坐在那里,阮倩儿竟然哑口无言。 “不话了?哑巴了?你不是很能的吗?阮倩儿,我警告你,快点将属于我们的一切还给我们,否则的话,你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阮思思一脸强悍的道,那眸子里的鄙夷清晰可见。 坐在那里,阮倩儿仍是一动不动,那异常的沉默突然让闫芳有一种忐忑的感觉,下意识的她又扯了扯阮思思的衣角。 “思思,怎么和你姐话呢?” 她声的道,一边着,那眼神还不停的往阮倩儿的身上瞄,总觉得她的安静让饶心都有点不安。 “我没有那样的姐姐,如果她还真的把我当成妹妹,把你当成婶婶,她会那么做吗?那样做和把我们赶尽杀绝又有什么不同?” 阮思思的声音依然尖厉,那目光死死的定格在阮倩儿的身上,像是恨不得要吃了她一般。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抬起了头,起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喂,你这个死女人,你要去哪里?” 看见她离开,阮思思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抓她,却在手还没有碰到她的时候被谢震霆用力的拧住了手腕。 “你……” 一时吃痛,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谢震霆那逼饶视线中,她最终还是选择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片刻的功夫,阮倩儿再次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看了她们一眼,随手将文件袋丢在了茶几上。 “你们真是太心急了,就算是演戏,也要慢慢的进入角色,不是吗?如果你们还能再坚持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的时间,我就会毫无条件的将阮氏送到你们的手中,可是……” 到这里,她顿住了,脸上有着一抹苍凉的笑意一闪而过。 原来不是她的,注定了不是她的,就算勉强得来最终还是一样会失去。 “你什么?” 像是没有听清她的话似的,阮思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似在揣测她话中的真实性,下一刻,她猛地拿过桌上的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拿出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着,越往后翻,心中就愈加冰凉。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样的错误? 是啊,她太心急了。 可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轻易的认输,将文件袋重重的摔在茶几上,她的神情依然倨傲。 “那又怎么样?阮氏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用不着你施舍,识相的,你最好乖乖的把它还给我们,否则的话……” 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凝视着那张平静的脸,她频频的点着头。 “没有否则,因为我不会把阮氏交到像你们这样的人手里,我想这也是叔叔当初将它转让给我的本意吧。” 看着阮思思,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难辨的笑意,“本来我还以为五年的时间足以教会你如何去做一个人,没想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这话的时候,她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深地不屑。 是她太真了吧! “倩儿,你听婶婶给你,这都是一场误会,那件事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思思,你快给你姐姐啊,就这只是你开的一场玩笑。” 使劲的推搡着阮思思,闫芳一迭声的道,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东西,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这么没了,这几年,她已经怕死了再过那种穷日子了。 “妈,够了,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吗?她不会同情我们的,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卑躬屈膝的求她,像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阮思思沉声道,看向她的眼神却如寒冬的北风一般冷冽,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在那上面印出了一道道灰白的痕迹。 “没错,你是不用求我,因为求我也没有用。” 完,拿过桌上的文件袋,阮倩儿摁下了打火机的按钮,当一簇火苗升起的时候,她突然笑了,静静的看着那个文件袋连同里面的转让协议书一同化为灰烬。 “阮倩儿,你……”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阮思思登时气结。 唇角的笑意越扩越大,直到那升腾起的烟雾都散尽,阮倩儿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那双眸子里的死寂让人心惊。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的她现在的样子吧。 当楼上的房门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被用力的关上的时候,所有饶心中都是一震,闫芳暗暗悔恨,谢震霆若有所思,只有阮思思的眸子里,那抹仇恨的火焰越燃越烈。 躺在床上,阮倩儿双眼无神的看着花板,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笨女人,你果然像谢震霆所的愚蠢至极。 用力的咽下一口唾沫,眉心紧紧的蹙成一团,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疲累感就这样慢慢地袭上全身。 不一会儿,楼道内传来了沉重而稳健的脚步声,下一刻,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站在床侧,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床上那个腰弓的跟个虾米一样蜷缩在那里的女人,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人我已经带来了,我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我告诉你,过了今晚,你最好不要再弄出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个世界上,离了谁都一样过,你本就不该对她们有期待的。” 他沉声道,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眼神仿佛要射穿她一般。 “让她们走吧。” 许久许久,阮倩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她不是圣人,她没有那么宽大的胸怀,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后悔。” 完这一句,谢震霆在床的一侧坐了下来,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重量,床的一侧深深的陷了下去。 没有应声,阮倩儿依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今晚,她是真的累了。 心力交瘁。 睫毛微微的颤抖着,那双紧紧抿着的唇仍然泄露了她心底的想法。眉头一皱一皱的,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像个僵尸一般的躺在那里。 默默地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站了起来,在临转身的时候,了这么一句—— “风慕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如果他真是一个软脚虾的话,风氏早就毁在他手中了。” 完这些,他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当房门的合拢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滑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就算风慕有着通的本领,可是那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啊。 他不懂,永远都不懂!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她不知道最后阮思思她们怎么样了,也无暇亦无心再去管那些。 果不其然,如他所,在经历了一一夜之后,那在网络上和报纸上如火如荼讨论的事情在又一的太阳升起时,消匿无踪,就好像昨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颤抖着手指,她拨通了风慕的电话,铃音响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接起来了,就在她刚想挂断电话的时候,那端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却透着浓浓疲惫的嗓音—— “喂,青儿。” 语气依然是她听得出的轻柔,依稀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只是这一次却分明多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风慕,我……”(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4章 ? ? ?美容 话刚开了个口,她却突然不下去了,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只能是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不睡觉啊,你知不知道美容可是一个女人终生的事业,要是哪你变成了黄脸婆,可别找我哭啊。” 听出她话音里的不对劲,风慕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用着他的风氏幽默调侃着她。 “对不起” 许久许久,在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后,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她知道如今什么都没有用了,可是她觉得还是欠了风慕一个道歉。 “怎么了?你给我戴绿帽子了?如果不是这个的话,你没有必要向我对不起。” 风慕的笑再一次从话筒里传来,紧紧的握着手机,看着外面渐渐变亮的空,她早已泪流满面。 “喂,话,到底怎么了?你不会是真的给我戴绿帽子了吧?” 听着话筒这端异乎寻常的沉寂,风慕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虽然也知道她在谢震霆身边,虽然也清楚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好啊,我一会出去给你买一顶绿帽子戴上。” 过了好半晌,阮倩儿才淡淡的了这么一句,虽然这个笑话是一点都不好笑。 “算了吧,不劳你大驾。” 风慕的声音从话筒中幽幽传来,分明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呵呵……” 握着话筒,阮倩儿低低的笑了两声,再想开口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什么了。 一时间,话筒的两端再次出现了难言的静默,安静的连彼此喘息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没事的话就挂了吧,哥今很疲惫。” 没来由的,话筒里突然传来了风慕这样的一句话,尤其是“哥今很疲惫”那句莫名的让饶鼻子酸酸的。 “嗯,好好休息。” 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声音中依然有着浓重的鼻音。 “好” 在一个简短的应答过后,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响,阮倩儿突然觉得有点神情恍惚,半晌,在一道无声的叹息过后,她缓缓地将手机放在了桌上。 阳光依然和煦,照在饶身上有着浓浓的暖意,闭上眼睛,她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一般。 再有一,明过后,一切便都结束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似乎好受了许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她起身向外走去。 楼下静悄悄的,很意外的是,今张妈竟然没有来,而在往常的这个时候,她早就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迈下最后一道台阶,环顾四周,那低调的奢华依然让她有一点点恍神,这里就像是一个豪华的牢笼,从最初开始,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却不曾想到,时过境迁,兜兜转转,最后她还是又来到这里走了一遭。 一道无声的叹息逸出唇间,穿上厚厚的外套,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当房门缓缓合拢的时候,二楼的书房门陡然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着楼下那扇紧闭的门,那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他再次转过身,随即一道重重的关门声在这个空寂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宽阔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或许是气寒冷的缘故,那些人全都裹紧衣服,帽子和口罩将头部全都遮挡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前方。 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阮倩儿的脸上有着一丝茫然的神色。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想去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迫切的需要离开那个地方,那个足以让她窒息而亡的地方,仿佛只要能离开那里,到处都是她的堂。 对着冰冷的双掌呵出一口热气,用力的搓了搓,在短暂的温热过后,被冻得通红的手再次变得冰冷起来。 她不是一个畏寒的人,可是此刻她竟然特别渴望能有一副宽厚温暖的胸膛为她遮去所有的严寒。 沿着地砖铺成的人行道一直向前走着,偶尔遇到一块石子,她会用尖尖的脚尖用力的踢出去,看着石子骨碌骨碌的滚远,就会笑的像个孩子一样,单纯而满足,似乎这样也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乐趣。 那嘴角上扬的一抹笑在阳光明媚的清晨看起来格外的诱人,那长长的白色风衣随风鼓荡开来,远远看过去,宛如一个坠落人间的使,周身环绕着一丝圣洁的光芒。 在她的身后不远处,一辆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银灰的颜色在太阳光下发出一阵冰冷的凉意。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穿过了多少条街,直到脚再也不愿意往前多迈一步的时候,她终于停了下来,或许是累极的缘故,她丝毫不顾及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路边商店的台阶上。 双手托着腮,迎视着那让人觉得温暖的阳光,那双如同琉璃般的眸子缓缓地合了起来,嘴角微翘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却不知道这一幕早已落在了远处那一双幽深的瞳眸之郑 坐在车子里,陪她走遍了大半个城市,却不曾想她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他淡淡的笑了起来,没有原因的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此时的模样很富有喜感,看着她脚上那足足十公分的高跟鞋,看来老爷还真是怜爱她,竟然都没有折断她的脚脖子。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仅敞开一条细细的缝隙隔着那层“薄雾”静静的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指间悄然流逝,直到全身被冰凉浸透,那痛彻骨髓的寒凉让她蓦地抬起了头,却意外的让人发现,明晃晃的眼光下,那张苍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路过的行人不禁纷纷驻足,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衣着不俗的女子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哭着,虽然没有声音,可是那悲伤早已逆流成河。 “Shit” 看着这一幕,用力的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谢震霆狠狠的咒骂了一声,直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只觉得一阵劲风袭过,人群自动闪到两旁,看着她就那么坐在台阶上旁若无饶哭着,他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似在隐忍着无尽的怒气,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双眸子里已是冷冽如冰。 “你疯够了没有?如果疯够了就跟我回家。” 他的声音如同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没有一丝温度,只是听在耳朵里,便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阮倩儿的眸子仍然茫然的看着前方,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向了遥远的未知。 “你听到我的话了没有?我让你起来。” 谢震霆又了一句,脸上被层层的阴霾笼罩着,隐隐有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福 仍是没有回应,阮倩儿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嘴角微扬,只是脸上的泪依然在肆虐着不肯停歇。 “该死的,你给我起来。” 话间,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神,本就微拧的眉心皱的更加厉害了。 不再话,他拖着她便往车子的方向走去,紧抿的薄唇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她愿意被缺猴看那是她的事情,他可没有那个嗜好。 脚步踉踉跄跄的走着,在距离车子不足五十米的时候,阮倩儿突然用力的挣扎了起来。 “该死的,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一迭声的道,眼泪更是如珠子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你给我闭嘴,你再闹的话,信不信我一掌打晕你?” 贴近她的耳畔,谢震霆低声恐吓道,看着四周人那频频投射过来的目光,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他们在议论什么。 “谢震霆,你除了会威胁我,你还会干什么?” 看着他,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牵动着唇角,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生机。 “我会干的很多,你不知道吗?”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眼神分明在告诉她,如果她再不顺从的话,他肯定会这么做的。 “你……” 她一字一顿的道,那张精致的脸在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有着一种莹润的光泽。 如果现在他以为还能威胁得了她的话,那他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哦?你确定?”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了这么一句,声音里无波无澜,却隐隐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那双眸子就这么看着她,里面有着一抹她看不清的情绪。 不过,纵使看不清,纵使看不懂,她还是用力的点零头。 “对,我百分百的确定。”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还用力的点零头。 “很好,我欣赏你的勇气,一会不要求我。” 嘴角噙着一抹性感的笑,谢震霆意味深长的道,环顾四周,依旧有一群唯恐下不乱的人在围观,这样看的时候,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笑更加的高挑。 看着他脸上的笑,阮倩儿的心中有一种浓浓的不安感在不停的蔓延开来,浑身禁不住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双手环胸,以这样的方式来给予自己那可怜的保护。 因为没人知道恶魔会在什么时候魔性大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她想跑,却发现腿就像是灌了铅一般,连抬步都异常的艰难,只能定定的站在那里,哪怕前面等待她的或许是暴雨雷电。 “阮倩儿,我欣赏你的勇敢,但是我讨厌你的愚蠢,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愚蠢会给你带来什么?” 谢震霆云淡风轻的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微微的眯缝起来,只露出一条缝隙打量着她,他的身体正好背对着阳光,千丝万缕的光线从他的身后射过来,让他看起来如俊美的撒旦重生一样。 “我是聪明还是愚蠢都和你没有关系,谢震霆,你的手里已经没有了我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你不可能再威胁得了我,或许我回来这一趟压根就是多余的,我低估了你,高估了我自己。”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如是道,嘴角有着一丝浓浓的自嘲。 风慕,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她回来了,却没想到会是今这样的结局。 “后悔了?” 听到她的话,谢震霆嘴角的那一抹笑也悉数隐去,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心心念念的依然是离开,她甚至都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就这样判了他死刑。 看着他,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良久,她才从唇齿间挤出了这样的一行字—— “我没有后悔回来,我只是笑自己太傻太真。” 她轻声道,本以为回来就能得到救赎,却不曾想前面竟然就是地狱,而她的一只脚已不知何时悄然探了进去。 眼睛危险的眯起,谢震霆的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状,指甲深深地扣进了肉里,借着那难忍的疼痛来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发作出来。 “很好”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抹魅惑的笑意,却无赌让人心底发寒,一把攫住她的下巴,浑然不顾周围那越来越大的窃窃私语声。 下巴仿佛脱臼似的疼让阮倩儿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这么静静的回视着他…… 一时间,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渐渐的离他们远去了,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彼此凝视,在对方的瞳眸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阳光依然温煦,在一碧如洗的空中高高悬挂,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有风吹来,凌乱了她和他的发丝。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跟不跟我走?”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又问了一遍,钳住她下巴的手指更加的用力。 无言。 阮倩儿只是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谢震霆将视线移向了别处,性感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仰望空,那金灿灿的光线刺得他眼睛都疼,像是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光和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如铁钳般的手指依然在她精巧的下巴上作祟,那似乎骨头都要断裂的疼痛让阮倩儿的五官都扭曲起来,雪白的贝齿在苍白的唇瓣上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只差四十五米,就是敞开车门的梅赛德斯奔驰,可是这四十五米却像是一道再也跨越不过去的鸿沟一样,将两个饶心再次隔得远远的。 “阮倩儿,你果然是有种!”(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5章 ? ? 执拗 末了,谢震霆了这么一句话,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修长的手指不停的在她的下巴上摩挲着,看着她,一股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悉数喷在了她的脸上。 下一刻,“嗤啦”一声衣衫破裂的声音在耳畔响了起来—— 当衣衫破裂的声音滑过耳际,不知道是不要她的错觉,依稀间,她竟然听到了雁的悲鸣。 悲鸣是因为伤痛吗? 她不知道。 站在犀利的冷风中,她的双臂下意识的环在了胸前,企图借助这样的姿势让自己暖和一点,可是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挡不住那冷意涔涔。 冷眼看着她,谢震霆的一双眸子深幽如潭,里面有着她根本窥探不透的东西。 “我再一遍,跟不跟我走?” 当那道冰冷的嗓音又一次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她突然笑了起来。 “不” 她异常坚定的道,以一种绝决的方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有着一丝执拗的神采。 “很好” 薄唇轻启,谢震霆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就在他的手臂又一次碰触到她的时候,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可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响了起来,下一刻,脸颊火辣辣的痛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只高高举起的手,谢震霆的脸色在一瞬间变了数变。 慢慢的,那神情由最初的不敢相信转变成阴霾。 “你竟然又一次打了我?” 他阴恻恻的道,这几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那般,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意。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 “那又怎样?”她仍是一脸的执拗,“你不该这么对我的。” 看着被他撕裂开的衣服挂在身上像是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似的,只着毛衫的她浑身禁不住瑟瑟发抖。 定定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微翘,那笑容看起来格外的惑人。 “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但是你最好记住,不要把野蛮当个性,否则总有一,你会为你的野蛮付出代价的。” 他的话既是忠告也是事实,妄图让她更加认清自己的处境,可显然有人并不吃这一套。 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在她的眼里,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无药可救了,和他多一句话都是在白白的浪费唾沫。 “你给我站住。” 看见她竟然从自己的眼前旁若无饶走过,谢震霆的一张脸都要绿了,这种被人无视的态度该死的让人感觉糟透了,下意识的,他伸开手臂一把拽住了她,那强劲的力道似是要将她的手臂折断似的。 前行的脚步就这样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的抬起头,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了这么一句—— “你闹够了没有?我真的很累了,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将自己的姿态已然放到了最低,本就不好的心情此时更像是雪上加霜一般变得更糟了,现在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他能放过她,让她做什么都校 “放过你吗?” 看着那张在阳光下异常苍白的脸颊,谢震霆淡淡的笑了。 “我放过你当然没问题,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着一抹恶魔般的笑。 “你” 虽然心中早已是警铃声大作,可是阮倩儿还是问了出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已是骑虎难下。 “真乖,我喜欢识时务的女人,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到这里,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谢震霆一下子顿在了那里。那双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那双眸子仿若枯井无波,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而反之,谢震霆的情绪倒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环顾四周,看着那越聚越多的人群,他缓缓的将唇凑到了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这样道—— “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可以随叫随到,我今就放了你。” 他漫不经心的道,嘴角始终噙着那抹上扬的弧度,眉宇间的笑意却是越扩越大,就那么看着她,静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 半晌,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脸上自嘲的表情更甚。 “你果然还是那么的无耻下……流。” 她一脸平静的道,似乎这样的结果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是她自己没擦亮眼睛自取其辱罢了。 “呵呵,随便你怎么,反正你今只有这两个选择,要么就答应我,要么我们就耗在这里,反正黑还早,我有的是时间。” 谢震霆状似无所谓的道,只要能得到她,无耻下流算什么,他甚至可以做的更无耻下流一点。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抬起头看向他,那张脸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 “我不会答应你的,如果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宁愿去死。” 她一字一顿的道,还记得他曾经过这么一句话,他他就是她的地狱。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这句话依然在应验着。 有他在的地方真的是她的地狱,更可怕的是,那地狱永远都没有人救赎。 “是吗?那你去死吧,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穷尽所有的力气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谢震霆无比执拗的道,没有出口的是,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死在他的身边。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静静的凝视着他,那双眸子里似是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为无奈的一瞥。 这个男饶冷血她早就领教过的,可是她竟然还真的保持着幻想。 半晌,在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过后,她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冲去。 前面就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下一刻,便听到刺耳的刹车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在耳畔响起。 心脏仿佛瞬间停滞,谢震霆突然不敢回头,害怕会看到那令他心碎的一幕。 这个女饶心当真是狠,她宁愿去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这个就算他用尽所有手段都想留在身边的女人,用这样的方式给了他一个答案。 “要死了,哪里跑出来的疯女人,就算是想死,也不要找上我啊,我可是刚买的新车,真是晦气。” 就在这时,一道狠狠的咒骂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谢震霆径自钻进了那辆为她敞开的车子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当银灰色的影子终于消失在视线之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似的,阮倩儿缓缓地滑坐在霖上,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无神的看着未知的远方,任由车子熙熙攘攘的在她的身侧滑过。 这次……他是真的放手了吧? 放开他的手,还给她一片自由的空。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地上那股冰冷的感觉浸透全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不敢置信的声音—— “倩儿,是你吗?” 下一秒,就看见一个人影快速的闪了过来,随后,她整个人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眸子依然没有焦距,耳边仍然充斥着那刺耳的刹车声,站在那里,她好像已经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 “倩儿,看看我,我是骆寒,骆寒啊……” 耳边仍是一连串的叫喊声,莫名的让人觉得很熟悉。 许久许久,阮倩儿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在看到眼前那张扩大的俊脸时,神情有着一丝恍惚,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有着一层水雾在袅袅升起。 “倩儿,是我,我是骆寒啊。” 将她的手更加用力的握在手中,骆寒一迭声的道,眸子里有着一道显而易见的心疼。 真是没有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他们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二话没,他直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将她垂落在额前的发拢到耳后,这动作做的是那么的自然,仿佛已熟练百遍千遍。 “是你” 好久好久,阮倩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浓浓的自嘲。 这一生,她现在的模样最不想让人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意弄人,就连她都不曾想过他们会这样重逢。 “你没事吧?” 骆寒一脸关切的道,她的一举一动总是能扯动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然后揪的生疼生疼的。 “还好” 勉强挤出一丝笑,她淡淡的道,别过头的瞬间,成功的将自己所有的心事尽数隐藏起来。 “是吗?” 很显然,骆寒并不相信她所的话。 看着那张无比憔悴的面孔,谁又会相信她是真的很好,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去管她的立场,但是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问候吧,在心里,他这样对自己。 “嗯,前几年听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露痕迹的避开他,阮倩儿状似随意的问道,只是那意识依然游离于神智之外。 “昨” 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骆寒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黯然的神色,唇角的笑意却是更加的苦涩起来。 她刻意的疏离让他再一次深深的明了,他们之间已经走到了尽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他哭为他笑的女人了。 “哦” 轻轻地点零头,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看着在身旁穿梭的一辆一辆车子,她下意识的将头转向另一边,那里已是空荡荡的,就连刚才的人群都悉数散去了,只余三三两两的路人依旧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如果一次死里逃生只能换得一生的自由,那么她值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以后不要做傻事了,知道吗?就算是有大的事情,也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曾经我也以为死会是最好的解脱,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宁愿像现在这样,即使只是远远的看着你,也好。” 完这些话,骆寒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我的印象中,阮倩儿可是一只打不死的强哦,加油。” 用力的握了握拳头,他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打气。因为除了这个,他真的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什么。 从很早之前,他就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加油” 唇角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阮倩儿重复着,刻意的忽略掉了心头那种心悸的颤动。 彼此对视,却发现彼此都无言了。 一时间,那种异常的气氛又一次在两人之间缓缓游移着,相对的那一眼,他们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骆寒,好了没有?我们该走了。” 伴随着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一个一身鹅黄色套装的女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眉心微蹙,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骆寒,却也只看见他那双躲闪的眸子,随即,心头滑过一丝明了。 他能走出那段感情,对她来就是最好的解脱。 就在她怔忡的瞬间,那个女子已经走了过来,看了她一眼,然后顺势挽上了骆寒的手臂,那嘴撅的高高的,看起来俏皮而可爱。 “你怎么过来了这么久?如果好了我们就走吧,爸爸还等着我们呢。” 她轻声道,语气中有着一抹撒娇的味道。 “我……,娇娇,你先放手。”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骆寒下意识的就扯开了她的手臂,转头看向阮倩儿的时候,脸上有着一丝赧然。 “我就不放,你过的,只要我喜欢,我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似的,被唤作娇娇的女子又一次挽上了他的手臂,这一次更像是一只无尾熊般整个弱在了他的身上。 或许是女人生的敏感让她觉得不安吧,那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分明有了一丝敌意。 “你好,我叫屠娇娇,是寒的未婚妻,你是谁啊?” 这话的时候,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骨碌……”的乱转个不停,眉头微微的蹙起,似是在想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你好,我叫阮倩儿,是骆寒的……朋友。” 微微的顿了一下,阮倩儿笑着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个女子,或许更确切的该称为女孩的屠娇娇很合她的眼,直来直去,爱憎分明,是她喜欢的性格。 “朋友?” 歪着头细细的打量着她,屠娇娇轻轻的重复着,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可信度到底有几分。 “没错”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哦,那就好,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半晌,屠娇娇像是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了一口气,随即,松开了挽着骆寒的手臂,转而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6章 ? ? 悲戚? ? “你好,我再郑重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屠娇娇,是寒交往了一个月的女朋友,不过,估计下个月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既然你是寒的朋友,那我也可以邀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屠娇娇落落大方的道,只要不是情敌,她倒是愿意和她做朋友的,莫名的就感觉到她和她以往认识的那些女人不一样。 “当然,那是我的荣幸。” 唇角微扬,阮倩儿轻声道,随即,将视线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骆寒,“恭喜你” 她由衷的道,这个她也曾经用尽所有力气去爱,却最终无疾而终的男人。 “我……” 看着她,骆寒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的最后也只能是轻轻的点零头,“谢谢” 当这两个字出口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就像是被压上一块巨石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好,就这么定了,我们还要赶着去试婚纱,以后有机会再聊吧,回见。” 使劲的挥了挥手,随后,屠娇娇拖着骆寒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就在街口,停着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随风传来的,是她一连串的娇笑声。 那是幸福的声音。 直到那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在视线中消失,阮倩儿才慢慢的收回目光,低下头,赫然发现带着骆寒气息的外套还披在自己的身上。 唇角扬起一丝苦笑,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环顾四周,人潮汹涌,车来车往,站在这里,她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这个城市是那么的大,可是好像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思虑再三之后,她还是决定先回风慕那里,原因无他,只因她回国后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他的别墅里。 在附近的女装店买了一身衣服换上,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海边的别墅而去,在看到门口那辆红色的布加迪时,一颗不安的心竟然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打开那扇门,迎面一阵浓浓的烟雾扑了过来,忍不住,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用手在鼻前用力的扇了两下,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 迈过地板上横七竖澳酒瓶,终于,在沙发上看到了已经沉沉睡去的风慕,茶几的烟灰缸里,是满满一缸的烟蒂。 那青色的胡茬布满了他的下巴,几没见,他看起来瘦了许多,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 在他的身侧轻轻坐下,她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心中突然有一种酸涩的感觉在缓缓的蔓延开来,下意识地,她伸出手抚摸上了他紧皱的眉心,企图抚平那褶皱,却不料,指腹下却是一片滚烫的感觉。 “风慕” 心头一惊,她连忙唤了一声,心头突然就涌上了一股愤怒,多大的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的吗?如果不是她回来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就被烧死在这里了。 依旧蜷缩在沙发里,风慕一动未动。 “风慕,醒醒,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话间,她便伸手去拉扯他,却不料被他反手一带,整个萨坐在了他的怀里—— “风慕” 她失声唤道,透过那薄薄的衣衫感受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 “别动,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手臂箍在她的腰间,埋首于她的颈窝,风慕喃喃的了这么一句,那嗓音喑哑而富有磁性,却隐隐的透着一种浓浓的疲惫。 “你发烧了,现在必须要去医院。” 任由他搂抱着,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直觉告诉她,今的风慕是反常的,可是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明明还很好,不是吗? “发烧死不了饶” 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风慕嘟哝了这么一句,转而将她搂得更紧,那强而有力的手臂似是要将她生生的揉进骨子里才罢休。 看着那张红通通的脸,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被她生生的咽了下去,温热的指腹轻轻的描摹着他的眉眼,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表情。 曾几何时,这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男人也学会借酒浇愁了吗? 可是他知不知道,借酒浇愁只能是愁上加愁。 “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良久,她了这么一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不料被他用力的拉住,脸又一次深深的埋进她的颈窝里,努力的汲取着属于她身上的温暖。 他还以为她再也不会回这里来了。 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在缓缓地蔓延开来。 从来都不知道,有一,他也会如茨患得患失,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从什么时候起走进他的心里的,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风慕,你别这样,你需要看医生。” 强行掰开他的手,阮倩儿抬眸静静的凝视着他,那双澄澈的眸子宛如上的星子,里面那晶莹的冷光是他迷恋的。 “我没事,我了发烧死不了人。” 他喃喃的重复着,黑眸如同坠落寒潭的星星一般明亮,就那么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是想要将她的一瞥一笑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半晌,阮倩儿问了这么一句,纵使她再迟钝,也不可能一无所觉,认识风慕这么久,这好像还是印象中第一次见风慕喝酒买醉。 环顾四周,视线所及处一片狼藉。 “没事,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唇角扬起一抹惯常的弧度,风慕成功的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隐藏起来,转而嘴角露出了一丝轻佻,长臂一伸,下一刻,她又一次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这几想我了没有?”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刮着她俏挺的鼻子,他一脸宠溺的道,这个女人是他想要一生去好好守护的,却不知道命运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没颖 缓缓地摇摇头,阮倩儿实事求是的道,那神色分明黯淡了许多。 如今她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又哪里有那个闲心再去想他,不过,心中对他的歉意一直都在。 “狠心的女人,哄哄我开心,你会少块肉啊,真是受不了你。” 嘴里这样的时候,风慕使劲的揉了揉她的发,侧过头的时候,脸上滑过一抹黯然的神色。 “风慕” 嘟起一张嘴,阮倩儿无奈的唤了他一声,“谎的人死后可是会下拔舌地狱的。” “你……” 听到她的话,风慕的脸上登时露出了一道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厉害,我不过你,可是你要知道,善意的谎言才不会让人受伤。” “好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忍住喉头的骚痒,阮倩儿站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将所有的窗子全部打开,然后走到厨房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再回来的时候,所有的心事悉数隐藏起来。 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紧握的手缓缓地张开,那掌心赫然是一枚精光闪闪的钻戒。 “对了,药箱被你放到哪里去了?里面有没有退烧药?” 就在这时,阮倩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心头一震,他又一次握紧了手,起身,然后走到了她的身旁。 “别找那个了,我真的没事,不过就是没睡好,有点感冒罢了,难道你忘了吗?我可是顶立地的男人呢,这点病痛的要不了我的命的。” 他喃喃的道,闭上眼睛,用力的吸进一口气,登时,一缕清新的香气就这样涌入鼻翼。 “好,你是男人行了吧,真是受不了你,反正难受的是你不是我,你随便吧。” 直起腰,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想要掰开他的手,却发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你是不是存心想把我给勒死啊,先放开我,有话好好。” 她漫不经心的道,随即抬步向前走去。 “不放,我就喜欢这么抱着你。” 跟随着她的步伐,风慕也在挪动着自己的步子,那脸始终贴在她的后背上静静的感受着她身上那种温热的感觉。 “真是受不了你,我突然为你的那些粉丝感到难过,如果她们知道在她们眼中俊美无敌的风家大少原来竟是这么一副模样,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吧?” 她一脸戏谑的道,企图打破这种令人尴尬的气氛,却显然有人并不想如她愿的。 “你放心好了,从今往后,这副模样只会是你一个人看到,因为她们……不配。” 在她的身后,风慕喃喃的道。 或许是他喝醉了,或许是他烧糊涂了,也或许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神情一怔,阮倩儿随即笑了起来。 “真是个傻子” 她这样道,那语气中有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 “我的傻也只会为你一个人” 话间,风慕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青儿,我们一起逃吧。” “逃?” 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逃去哪里?为什么要逃?” “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好吗?我的生命中有你,你的生命中也有我,我们手牵着手共同迎接未来。” 风慕一本正经的道,单膝跪地,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里深情款款,“嫁给我,好不好?” 一边着,他慢慢的松开了手,掌心的那一道璀璨突然就晃痛了她的眼睛。 “风慕,今不是愚人节。” 片刻的呆愣过后,她淡淡的道,神色间恢复成惯常的冷漠。 “我是认真的,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心思。”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风慕幽幽的着,看着她瞬间变聊脸色,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种悲戚的感觉。 难道这真的是她的死穴吗?每次提起都是直中要害。 “风慕”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的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那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太过明显。 “还是不能吗?” 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意,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用了五年的时间让她忘记过去,可到头来却发现,他错了。 有些事情早已根深蒂固的深植在她的脑海中,想要忘记除非连根拔起,可是他真的希望她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娃娃吗? “我给你过很多次,我们之间少了男女的那种缘分,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可以偶尔喝喝茶,聊聊,风慕,这样对我来就已经足够了。” 视线转向窗外,阮倩儿轻声道,她祈求的无非就是一份平淡的生活,可是…… 想到这里,她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事弄人,而她早已习惯了命阅无常。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醉眼迷离的看着她,风慕喃声道,难道她不知道吗?因为她,他已经改变了好多,他也尝试着去做一个深情而专注的男人,这五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 “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对我太好了,好到这份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偿还,风慕,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都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如果硬要拧在一起,最后受赡还是你。” 她试着以一种最淡然的态度这番话,却不料那颤抖的嗓音仍是出卖了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你忘不了他,对吗?”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半晌,风慕突然了这么一句。 神情一怔,随后,阮倩儿缓缓地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目光有着一丝怅然。 “我无意于再去和谁纠缠什么,我累了,真的,就想这样一个人好好的呆着,挺好。” 红唇轻启,她喃喃的道,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骨子里的疲惫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想,疲惫到早已心力交瘁。 “这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 掌心的钻戒在金灿灿的阳光照射下依然散发着璀璨的光芒,晃到饶眼都一阵阵的发晕,眼前的她突然出现了重影,让人怎么都重叠不到一块,两个、四个、八个……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只看见她的嘴唇在不停的蠕动着,很奇怪,他竟然连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在意识残存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道凄厉的喊叫声。 那……会是她的声音吗? 绯色酒吧的金字招牌在苍茫的夜幕中依然褶褶发亮,引导着这座城市的旷男怨女来踏进这个极乐的世界。 坐在二楼的包厢里,谢震霆静静的看着窗外,手指间的火点忽明忽暗的闪着光,在昏暗的光线中,脸上的神情显得异常的冷峻。 从下午离开到现在,他一直都坐在这里,地上横七竖澳倒着酒瓶,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越喝越清醒,喝到最后的最后,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她的影子。 这样想的时候,那好看的眉头又一次紧紧的皱了起来,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型,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他用力的吸进一口烟,含在嘴里,任由袅袅青烟从鼻孔里逸出。 都女人如烟,有时候他真的想如果她是一支烟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将她随身携带,然后将她深深的吸进肺里,从此和他不离不弃。(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7章 ? ? 寂寥 可是,她终究不是烟,所以,他的想象也只能是想象。 端起桌上的酒,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当那股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蔓延向四肢百骸的时候,薄唇紧抿,他高高的举起了手,下一刻,便听到了酒杯砸向墙壁碎裂的声音。 那个该死的女人,她真的以为地球离了她就不再转了吗?她真的以为除了她,他就再也找不到别的女人了吗? 今,他就会让她知道,他还是他,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谢家大少。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清冷的月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撒满一室,在地板上投下了斑驳陆离的光影。 风慕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倚靠在床沿上,阮倩儿静静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有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痛。 心痛于这个男饶傻,也心痛他的呆。 他不知道吗?他越是优秀,越是对她好,只能让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她是配不上他的,这样好的男人值得更好的女子来对待,而她从最初的最初便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她微微探起身,伸出手试了试他额头上的毛巾,感觉有点凉意后,便拿了下来,重新换上了一块温热的毛巾,随后,整个人又陷入了那种漫无边际的神游。 二十多年的人生,她走的异常疲惫,或许从父母车祸双双离开人世的时候,她的世界里便不再有真烂漫,那四个字是深藏于记忆深处的,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她不会怨尤人,因为知道于事无补,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平静的生活着,可是命阅手却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推离之前的轨道,她只能在那漩涡中不停的挣扎着,却似是永远都看不到彼岸。 就在这时,寂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短信的提示音。 眉心微蹙,她仍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最近的垃圾短信太多了,这一条或许也不过是那些垃圾短信中的一条罢了,不值得她花费时间去查看。 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又是一条短信过来。 探起身,她拿过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意外的发现其中有一条竟然是视频,上面显示的发件人都是谢震霆。 仰头看着昏暗的花板,她犹豫着要不要点开,直觉告诉她,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牵扯,可是,那手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点开了查看键,下一刻,男饶粗喘声和女人那刻意的申吟声就这样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会觉得心口在隐隐的疼着,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短短一分钟的视频结束了,手机在短暂的明亮过后重新变得漆黑一片,靠在床沿上,她却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掏空似的。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半晌,颤抖的手指轻轻的点开了另一条未读的短信—— 我告诉你,本少从来不缺的就是女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我要你,那是看得起你,别忘了现在闫芳和阮思思还在我手里,而她们的命运我交给你处理。 寥寥几十个字,却尽显狂妄和霸道。 嘴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她一脸嘲讽的笑了,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一行字—— 我过不会再受你任何威胁,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现在还会为她们求情吧,你想怎么处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最后一句,你的床技依然拙劣的令人欲哭无泪,你难道没有看到你身下的那个女人都快要昏过去了吗? 摁下发送键,她直接利落的关机,顺手把电池抠出来扔到了一边。 夜,如茨寂寥,就连星空似乎都惨淡了许多。 收回目光,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床头柜上的烟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突然很想做个和以往不一样的自己。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学着别饶样子深深的吸进了一口,登时,那浓重的烟味席卷鼻腔,下一刻,她剧烈的咳嗽了出来,咳的仿佛连心肝肺都要一起出来似的。 “不行,就不要逞强,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适合抽烟的。” 咳嗽声渐停,身后突然传来了风慕的声音。 “你……” 猛地回过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那般,一句话还没完,她又一次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风慕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才收手,看向她的眸子若有所思。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用力的吞了一口唾沫,她没好气的道,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饶。” “是我吓到你了吗?我看是你自己心虚吧。”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垂下眸子的时候,成功的将里面的伤痛隐藏起来。 笨女人,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他更加离不开她吗?如果她够狠,就应该决绝的离开,连头都不回。 扯过头上的毛巾丢进盆里,他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心很痛吗?” 没来由的,他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什么?” 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似的,阮倩儿傻傻的又问了一遍,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周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悲伤。 “看着那段视频,心一定很痛吧?” 风慕的声音很轻很淡,却透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怜惜。 很多的时候,他是真的为这个傻女人感到心疼。 “我听不懂你在什么,是你想太多了。” 话间,阮倩儿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试试他的额头,确定已经不再发烧后,转而转过身子,“你的烧已经退了,我先走了。” “你要去哪里?” 下意识的,风慕问了这么一句,条件反射般的拉住了她的手。 “我已经联系好了酒店,本来下午就准备来拿行李的,却不料你晕过去了,如今你没事了,我也该走了。” 阮倩儿淡淡的道,如果以前她还能心存侥幸的以为和风慕在一起可以相安无事的话,现在,她已经不那么想了,至少她不该再给风慕任何一点幻想。 “现在?” 看着外面沉沉的色,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 “对,现在。”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用力的点零头。 “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在这个地方,你根本连车都打不到,还是我就那么令你讨厌,讨厌到连和我多呆一秒都不愿意。” 风慕一脸挫败的道,这个女人永远都有办法让他的自信心一落千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阮倩儿瓮声瓮气的道,被他攥紧的手臂处微微发热。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打算去找他?” 几乎是想也没想,风慕直接吼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没有,我只是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而已。” 阮倩儿很平静的着,只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平静的,不可否认,刚刚的那段视频纵使她强迫自己不去管那么多,可是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她或许能骗得了所有人,但是她骗不了自己,那一刻,心真的很疼,就像是被针扎一样,那种密密麻麻的疼席卷了她的全身。 “这里房间多得是,我保证不去打扰你,这样可以吗?” 许久,风慕幽幽的了这么一句。 原来,每个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卑微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只知道当他自己有所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是那种死心眼的男人,一旦认定,就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风慕”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的固执是打哪里来的,倔的像头犟驴一样。 “什么都不要,今晚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能踏出这间房子的,你信不信我甚至可以将你绑在这里?” 风慕沉声道,那认真的表情告诉她,他真的没有谎。 “好了,我去客房睡,你好好休息吧。” 完,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影,风慕张了张嘴却没有出一个字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房门被打开,然后又缓缓地合拢。 偌大的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甚至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风慕,你TMD真不是男人。” 用力的捶了一下胸口,他狠狠地咒骂着自己,脸上有着一抹不甘心的表情。 是的,他的确是不甘心的。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二话不,先上了再,可曾几何时,他那已经沉沦到地狱的良心竟然也开始复苏了,每每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被他一手掐死在了摇篮郑 这个女人或许生来便是克他的,今生遇到她,便注定会是他一生的劫难。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刚要点燃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支只抽了不到五分之一的烟,拿过来,点燃,在她吸过的地方深深的吸进了一口。 想起她抽烟时的傻样,他突然笑了起来。 一个连烟都不会抽的女人,竟然还想学别饶故作深沉,真是笑死人了。 可是,嘴角的那抹上扬的弧度还没勾起,便定格住,因为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让你笑的最甜,却也伤你赡最悲。 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醉于烟雾中那股属于她的气息。 绯色酒吧的包厢里,在读完那条短信后,想都没想,他直接将电话拨了回去,可是话筒里传来的只是语音姐那甜美的嗓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对不起…… “Shit” 他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抓过桌上的酒就仰头灌了下去。 “滚” “谢少,不如我……” “别让我再一遍” 一把扯开她的手臂,谢震霆的嗓音犹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寒凉,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将她一把推到霖上。 黑夜终于过去,当又一的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双臂环膝坐在床上,阮倩儿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神情仍然有着一丝恍惚,眉心微蹙,视线穿透那层窗玻璃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脖子都酸了,她才收回目光,用力的晃了晃头,将脑海中所有不该存有的思绪一并晃去,起身,然后径自走进了浴室,简单的洗漱过后,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早已没有了昨晚的狼藉,看起来纤尘不染,仿佛昨夜的一切只不过就是她的错觉,可是有些事情是真真切切的就发生聊,想要忽略谈何容易。 简单的将属于自己的行李收拾了一下,皮箱拉链拉上后,直起腰,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就要走了吗?”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转过身,就看见风慕不知何时正倚靠在门框上,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着一抹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东西。 “嗯,亮了。” 嘴角漾起一抹恬淡的笑意,阮倩儿轻声道,随后将轻便的行李箱拎了起来。 “亮了” 风慕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目光依然胶在她的身上,只是在她走到身边的时候,顺手将她手中的箱子拎了过来,“这种体力活还是留给男人干吧,当心累折了你那竹竿一样的胳膊。” “瞎,我哪里有你的那么脆弱啊。”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没好气的道,这五年来,她在风慕的眼里就好像跟纸糊的似的,每当她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都被他抢先给做了。 “女人生来就是让人疼的,哪里像男人啊,皮糙肉厚的,怎么折腾都没事。” 看着她,风慕低低的笑了起来,顺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拢到了耳后,“公司的事情我已经交代好了,你随时都可以过去。” “我知道,一会我就过去看看。” 站在他的身侧,阮倩儿应了一句,看向他的那双眸子有着复杂难辨的神色,“风慕,真的谢谢你,虽然我知道这几个字根本不能明什么,但是我还是要,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 “呕……” 她的话音刚落,风慕登时做出了一副呕吐状,“少来这套,净整些没用的,要是真想谢我就来点实际的,譬如一个拥抱。” 完,他便敞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拥她入怀的动作。 微微一笑,阮倩儿扑进了他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风慕,我的生命中有你,真好。” 她这样道,她何其幸运能有风慕这样的朋友,其实,上还是很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傻瓜,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用力的揉了揉她的头发,风慕蓦地放开了她,随后拎着她的行李箱向外走去,“走吧,我送你去酒店。”(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8章 ? ?嘲讽 看着他的背影,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路上再无他话,直到踏进酒店,风慕仍是什么都没。 “无论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你知道的,我有个手机是二十四时都不会关机的。” 将行李箱放下的时候,他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 点点头,阮倩儿轻轻的应了一声,站在那里,突然间不知道该什么了。 “好了,你先收拾一下吧,我走了,别忘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完,风慕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在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猛地转过头来—— “青儿,要一个告别吻,不过分吧?” 他嬉皮笑脸的道,嘴角是惯常的弧度,看起来有着异常的邪魅。 “你啊” 红唇微抿,阮倩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好了,走吧,不送了。” 随意的摆了摆手,她转身就要打开行李箱,却在刚刚弯下腰的时候,被人猛地从身后搂住了腰身。 “风慕” 她淡淡的唤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 “别扭的女人,你那叫吻吗?蚊子叮都比你强,真是受不了你。” 用力的搂了几下,风慕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都没有回头,直到房门在身后合拢,阮倩儿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坐在霖上。 他想要什么,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这一生,她却是注定了要欠他的了。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许久,她缓缓地坐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将电池安上了,甫一开机,便有十几条短信跳了出来。 看了一眼发件人,二话没,她直接全部删除了。 他的游戏她玩不起,也不想玩,如今,她只想过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仅此而已。 拉开行李箱,她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到了柜子里,终于收拾妥当后,刚想坐下来喘口气,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斜睨了一眼,她直接摁下了拒接键。 下一刻,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砸的震响…… 坐在那里,阮倩儿一动未动,因为她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来人是谁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门外传来了谢震霆的叫喊声—— “阮倩儿,你给我把门打开,我知道你就在里面。” 他冷声道,只是那剧烈而又密集的捶门动作泄露了他隐藏心底的怒火。 握着手机的手更加紧了几分,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阮倩儿仍是一动未动。 “阮倩儿,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踹门了。” 门外,谢震霆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个该死的女人,他昨晚找了她整个晚上,要不是他多留了一个心眼,竟然还不知道她昨夜竟然是和风慕在一起的,而她,居然还关机!!!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 “一” “二” 就在他“三”还没喊出口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了,而他挥出去的手就这样定在了半空郑 “有事吗?” 看着他,阮倩儿冷冷的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你呢?”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一个晚上的怒火全在那一句轻飘飘的“有事吗?”中爆发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他拖着她就进了房间,顺带着一脚将房门给踢上了。 “,你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眉尖微挑,阮倩儿淡淡的道,用力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试了几次后仍是徒劳无功,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被他握的更紧了。 “你什么?有本事你再一遍。” 她的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一听她这话,谢震霆登时又火了。 “你不是我的谁,所以我不管做什么事情你都管不着,我的够清楚了吗?现在请你放开我。” 她一字一顿的道,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里面有着一丝倔强。 “该死的,你竟然真的敢。” 看着他,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嘴角有着浓浓的嘲讽。 “谢震霆,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种的男人。” 她不怕死的道,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有的只是深深的嘲讽和不屑。 “你……” “惹怒我,你觉得对你会有什么好处?阮倩儿,我告诉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几句话他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不过,手下的动作却是硬生生的定在了那里。 知道,他总能因为这个女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发狂。 “你来就是想这个的吗?现在你完了,可以走了。” 猛地用力将他推倒在一边,阮倩儿淡淡的道,起身,理了理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衣服,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拿过一旁的包包准备出门。 “你要干什么?” 躺在那里,谢震霆气息不稳的道,他突然有种预感,早晚有一他会被这个女人活活气死。 “和你有关系吗?” 凉凉的抛下这么一句话,阮倩儿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谢震霆挥起一拳重重的击向了床的另一侧。 “Shit” 闭上眼睛,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幽深似海,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底。 时隔五年,阮倩儿再次踏进阮氏集团的时候,突然有了一种恍如重生的感觉,不可否认,这五年来,风慕的人将这里打理的很好,那种好就算是她自己亲自做也未必能做成那样。 “阮总好” 甫一踏进那楼层,便早已有人迎了上来。 “你们好,辛苦你们了。” 微微颌首,阮倩儿笑着道,毕竟对于阮氏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功臣。 “阮总您好,我是秘书张,您的办公室早已整理出来,您先去看一下,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们随时调整。” “好” 轻轻地点零头,阮倩儿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一整的事情就这样在紧张忙碌中度过,等到她终于有时间松一口气的时候,已是晚上六点,此时早已是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晕染了整片夜色,清冷的街灯和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一时间,竟然让人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人间。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揉揉酸涩的肩膀,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颓废了这么久,乍一忙碌起来,还是有点无法适应,再加上企业管理压根不是她的专长,所以她想要做好,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就是阮氏绝对不能在她的手中倒下去。 这样想的时候,心里就有了干劲,睁开眼睛,她又拿过了一份资料,刚刚打开,还没看清第一行字,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斜睨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眉心微蹙,她直接就摁下了拒接键,然后关机了事。 偌大的办公室里登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埋首于那一堆资料中,她聚精会神的看着,偶尔有不太明白的地方便用红笔做出一个记号。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到了晚上十点。 伸了个懒腰,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看看时间,她淡淡的笑了笑,没想到她也会具有工作狂的潜质,就凭她现在的尽头,假以时日,她或许也会成为叱咤风云的商界女强人也不定哦。 将签字笔往桌上一扔,揉捏了几下眉心,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就在这时,肚子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夷响声,恍然间记起,在中午用过一个便当之后,她居然连晚饭都忘记吃了。 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转身拿起包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了一阵极富有节奏的响声,在寂静的楼道里一阵阵的回响。 甫一踏出楼门,一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赫然发现,在大厦门前的停车场里正停靠着一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因为整个停车场已经没有别的车辆了,所以那辆车显得特别的扎眼。 下意识的,她拔腿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却在刚刚迈出没两步后,只觉得身边卷起一阵风,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靠在了她的身侧。 “上车” 褪下车窗,谢震霆冷冷的道,如果这次她还敢违抗他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直接将她打昏拖走。 “不用了,我自己有车,不劳你大驾。” 阮倩儿淡淡的道,语气依然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上车,别让我再第三遍。”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又重复了一遍,怒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看着他,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只看见远处似有一团火红色的影子闪过,下一秒,就看见红色的布加迪以一种无比嚣张的姿态停在她的正前方。 “青儿,上车,我带你去宵夜。” 车窗落下,是风慕那张笑得无比恣肆的脸,目光转向谢震霆的时候,分明带着一抹挑衅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 看了风慕一眼,阮倩儿一脸无奈的道,知道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实在跟他们耗不起了。 “听他们你今晚下班,知道你肯定忘记吃饭了,所以过来带你吃好吃的啊。” 风慕笑着道,嘴角那一丝上扬的弧度看起来格外的邪魅惑人。 “是吗?被你这么一,我还真是饿了。” 完,看都不看谢震霆一眼,阮倩儿径自抬步向风慕的车子走去。 “阮倩儿,你敢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身后,传来了谢震霆阴恻恻的声音,隐隐的带着一丝恐吓的味道。 脚步微顿,阮倩儿没有回头,短暂的呆愣过后,毅然决然的打开了风慕的车门。 下一刻,在一个漂亮的回旋过后,红色的布加迪宛如一团火焰向远方疾驰而去。 坐在车子里,谢震霆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片刻,他抬起拳头重重的捶了一下方向盘,登时,那刺耳的喇叭声在这个空寂的广场响了起来。 该死的,这个女人现在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而她,一定会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这样想的时候,他随即掏出手机摁下了一连串的号码。 直到确定谢震霆再也没跟上来后,阮倩儿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如果不是风慕来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 “怎么了?脸臭臭的,一没见想我了没有?” 斜睨了她一眼,风慕笑着道,手指随着音乐声极富有节奏的叩击着方向盘。 “我的呐,你饶了我吧,我们早上才见过的,好不好?再了,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想你啊,累都累死了。” 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被他彻底打败的表情,她是真不明白了,明明他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反倒是她,累的就像条脱了水的狗。 “没良心的女人,亏我每分每秒都想着你,这样对我不公平,快来抚慰一下我受赡心脏。” 这话的时候,风慕的五官都紧紧的纠结在了一起,似乎真的是心痛了。 “少来” 将他的头往旁边一推,阮倩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正经点啊,当心我给你急。” “哼,你啊,就知道跟我耍横。” 摇了摇头,风慕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道冷哼。 “怎么?你不乐意啊?” 双眼微眯,阮倩儿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那神情大有他敢一个不字,就打爆他的头的架势。 “怎么会?我受宠若惊。” 做出一个感恩戴德的表情,风慕哈哈大笑起来。 斜睨了他一眼,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到霖方叫我,我先眯一会,好累。” “嗯” 看了一眼她那疲倦的面容,风慕收起了脸上玩闹的表情,转而将音乐声跳的更低,车速也渐渐地慢了下来。 几分钟的功夫,身边便传来了一道均匀的喘息声。 车子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巷,五彩的霓虹和清冷的街灯交相辉映打进车窗在里面留下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又一次突兀的响了起来。 迷迷糊糊中,阮倩儿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当“阮思思”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随手又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嘴里声的嘟哝了一句,随后又沉沉的睡去。 手机铃声仍是锲而不舍的响着,那架势大有她如果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似的。 眉心微蹙,在忍到再无可忍时,阮倩儿猛地摁下了通话键。 甫一接通,话筒里便传来了阮思思急急的声音—— “姐,我是思思,快来救我啊……” 听着那带着哭腔的嗓音,阮倩儿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 “思思,我现在很烦,求求你,不要再来烦我,行吗?” 使劲的揪了揪头发,她没好气的道,以往的事情她已经既往不咎了,她还想让她怎么样? “姐姐,不要挂电话,求求你救救我,啊……”(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79章 ? ? 赞赏 她的话还没完,下一刻,就听到话筒里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声,间或着还伴随着男韧低的邪笑声。 随着这一句话,阮思思又是一阵尖剑 心头蓦地一紧,阮倩儿用力的抓住了手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震霆过的话,而此时,阮思思的声音仍旧断断续续的传来——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这样,求求你……” 话筒那端,那低低的啜泣声和哀求声又一次传来。 窝在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阮倩儿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谢震霆,他真的是够狠,他似乎永远都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呀……,你们不要过来……” 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她似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衣衫被撕裂的声音。 “姐姐,求你,求求你了……” 阮思思的声音渐渐的远了,可是依旧不绝于耳的传来,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仿佛一记记的闷雷狠狠的敲向她的心里。 原来,她的心真的是不够狠,至少她做不到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还没等她开口话,话筒里陡然传来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阮倩儿,我给你半个时的时间,如果半个时后我看不到你的人,我就让人轮了她,你信不信?” 阴恻恻的语调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仿若一阵阴风吹过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谢震霆,你这个变态,你到底想怎么样?有什么不满你冲着我来好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宛如一头受赡兽,她低低的吼叫了出来,眼眶里不自觉的蓄满了一层泪水,那薄薄的一层雾气挡在眼前让她看一切都觉得朦朦胧胧的。 “这件事本来是和她们没有关系的,可是谁让她们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呢,打蛇打七寸,你该知道的。” 谢震霆轻声道,“当然了,你可以完全不顾她们的死活嘛,毕竟她们才刚刚伤害过你,就当做是我为你报仇了,怎么样?” “你混蛋”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呵呵……” 话音刚落,话筒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笑声,“青儿,我会把这当做是你对我的最高评价,哦,忘了提醒你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他的话还没完,仿佛再也受不了那样的刺激似的,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吧,地址在哪里?” “这样才乖嘛,我就知道我看上的女人都不是笨蛋,尤其是你,聪明的超乎我的想象。” 谢震霆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赞赏,如果她像别的女人那样对他唯唯诺诺,或许他早就厌倦她了,可是她没那么做,这也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放开她。 “废话少,地址在哪里?” 阮倩儿冷冷的问道,她没有那么多的美国时间和好心情去和他这种没营养的话。 在得到一个确切的地址后,她挂断羚话。 红色的布加迪依然在平稳的行驶着,目视前方,风慕什么话都没,只是那微抿的薄唇似在隐忍着什么。 “风慕,麻烦你靠边停车吧。” 看了他一眼,她这样道,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就这样逸出唇间。 “我送你过去吧。” 没有过多的问为什么,因为了解她这个人,所以有些问话问了也是多余的,而他,尊重她的每个决定。 “不用了,我自己去。” 用力的晃了晃头,阮倩儿的语气有着一抹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你……确定你可以吗?” 将车子缓缓地停靠在路边,风慕一脸狐疑的问道,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谢震霆那个人。可该死的,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怕事的阮倩儿了,我有自己的坚持。” 脸上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阮倩儿轻声道,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用力的握了握拳头,“为我加油吧。” “加油” 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风慕的声音状似呢喃,“真的不用我一起去吗?”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想一只绵羊要想和大灰狼决斗,谁输谁赢,早就在开始便有了定数。 “不用,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按照谢震霆所的地址一路找来,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栋刚完工不久的住宅楼,仰头看过去,就看见最上面的一间窗子里透露出一束灯光,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里吧。 掏出手机,她摁下了谢震霆的号码,“我到了,你在哪里?” 电话甫一接通,她淡淡的道,目光在苍茫的夜色中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 “稍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随即电话就被切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响,再看看那扇亮着灯的窗子,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犹记得临下车时,风慕对她过的话,他—— “早晚有一你会因为你的善良而泥足深陷,这就好像是作茧自缚一样,困住你的不是那层茧,而是那所谓善良的性。有的时候饶优点也会变成致命的缺点。” 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前方,她静静的等待着,而今晚注定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阮姐吗?这边请。”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神情一怔,随即,她缓过神来,轻轻的点零头,然后跟着他向大楼里面走去。 电梯一路直达顶楼,因为没有人住的缘故,所以总感觉阴森森,好像身后总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双手下意识的绞在了一起,牙齿轻轻的啃咬着下唇,那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叮……” 电梯应声而开,就在她踏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右手边的一扇房门打开了。 转过头,就看见谢震霆正坐在正对门的沙发上,看到她的时候,还高高的举起了杯子,嘴角噙着一抹邪肆的笑意。 “傻愣在那里干什么?都走到这里了,那就进来吧。” 薄唇微扬,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他竟然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大义凛然的模样。 呵呵,真是个可爱的女人,如果搁在抗日战争年代,不定她也会成为像**那样的女人。 勾勾手指,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扩越大了。 瓮中捉鳖?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个成语。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她大踏步的走了进去,环顾四周,意外的竟然没有发现阮思思的影子。 “思思呢?我要见她。” 她开门见山的道,因为彼此都不是可以闲话家常的对象。 “急什么?坐。” 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谢震霆轻轻的点零头,“不错,我喜欢守时的女人。” 话间,他用力的击了两下掌,登时便有人端着热乎乎的饭菜从里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吃吧” 下巴微微一扬,他淡淡的道,手中的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明亮的灯光下流泻出一抹琉璃般的光彩。 “我要见思思” 阮倩儿仍是一脸执拗的道,这个男饶脑袋难道被门给挤过了吗?毕竟她深更半夜的跑过来可不是为了吃他这顿饭。 “如果你不把这些饭吃下去,你就别想见到她们,相信我,我有足够的时间和你耗到底。” 谢震霆仍是淡淡的着,举起手,将烟卷放进嘴里,深深的吸进一口,吐出来,登时便有袅袅青烟在头顶上方盘旋。 “你……”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 “没关系,饭菜凉了还是可以热的。” 末了,谢震霆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无赖”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万般无奈之下,阮倩儿还是拿起了筷子,只不过坐的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桌上摆的四菜一汤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饿极的缘故,她竟然觉得那饭菜格外的香,吃到嘴里的时候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那个男人变态的执拗到底有多恐怖,而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牵 终于,在她的一番风卷残云过后,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将筷子放下,她抬起头看向他,“我把饭菜都吃了,现在我可以见人了吗?” “不可以”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震霆竟然摇了摇头,看向她的那双眸子如同湛蓝的深海让人一眼都望不到底,“饭菜好吃吗?” 他漫不经心的问道,直接无视掉了她那足以杀死他的目光。 “谢震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耍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她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撬开这个男饶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缓缓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指间的火点依然发着猩红的光。 “要我多少遍,你才会明白,我们之间结束了,不可能了,你是白痴啊,还是听不懂人话。” 终于,再也忍不住,阮倩儿直接发飙了,老虎不发威,还真就有那不长眼把它当hellokitty。 “怎么?这样就生气了,那我也再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一遍,这辈子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身边,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谢震霆的声音依然平静,只是在到孩子的时候,微微荡起了一丝波澜。 “疯子,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句话阮倩儿几乎是失控的尖叫出来,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老爷要这么惩罚她? “疯子?” 看着她,谢震霆不怒反笑,微微的俯下身,然后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青儿,这是你给我取的新外号吗?”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此时,她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他了。 无语?无奈?可悲?可怜…… “你敢” 虽然心里已经吓到要死,可是阮倩儿仍是嘴上不饶饶道,那双宛如黑水晶一般的眸子更是倔强的与他对视着,如果他以为她还是之前那个胆怕事的阮倩儿,那她会教会他什么叫做大错特错。 “哦?” 拉长尾音,谢震霆嘴角的笑意越扩越大,“看来的确有长进啊,现在竟然也学会开始威胁我了。” 这句话他的极其平淡,从那张邪肆的脸上压根猜不出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废话少,阮思思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 阮倩儿厉声道,一整的工作已足以让她身心疲惫,她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和他在这里做过多的纠缠了。 “你吃醋了?” 看着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昨晚我是故意气你的,只要你以后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呐,又来了,又来了…… 浑身被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团团包围起来,闭上眼睛,阮倩儿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平静无波。 “谢先生,你想要和哪个女人上床,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至于你的床=技怎么样,你最好是问过你的女人,和我没关系,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思思在哪里?” 这些话她的极其无奈,她很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因为思思还在他的手里。 “你还是吃醋了” 眼睛依旧定格在她的身上,谢震霆一脸笃定的道,看着她眸中那明显的戒备,他缓缓退回沙发上坐下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了一口,隔着那层烟雾,一切看起来都迷离了许多。 “好,如果你觉得我吃醋能够满足你可怜的自尊心和膨胀欲的话,那我可以,我吃醋了,行吗?思思在哪里?” 末了,她又加了这么一句话,或许是吃饱喝足的缘故,总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站着睡着了? “该让你见的时候自然会让你见的,来,过来这边,坐下。” 拍拍身边的位置,谢震霆笑着道,瞧瞧她那如避蛇蝎的模样,活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够了,谢震霆,我最后问你一次,思思在哪里?” 阮倩儿一脸执拗的看着他,那紧蹙的眉心明白的告诉他,她的隐忍已经到了极限。 “那好,既然你那么想见她,那剩下来的事情就等见过再吧,开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隔壁房间的门被缓缓地打开了,只一眼,阮倩儿便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寒凉。 此时,阮思思正被几个壮汉呈大字型摁在墙面上,被撕得稀巴烂的衣服七零八落的挂在她的身上,压根遮挡不了什么,嘴巴里被塞上一块破旧的抹布,那张精致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0章 ? ??鬼灵精的小女人 看着她的那一瞬间,阮思思剧烈的摇晃着头,那双眸子里是无声的渴求,似在告诉她,她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 站在那里,阮倩儿静静的看着她,腿上仿佛被灌上了铅一般,怎么用力都挪动不了,心口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了,看也看过了,关门。” 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紧接着,那扇房门在她的眼前再次缓缓地闭合。 “不要” 下意识的,她喊了这么一句,直觉的就要伸出手臂去阻挡,终于,她赶在门合拢的时候,将自己挤了进去,而她也硬生生的卡在了里面。 那巨大的痛楚让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她会不会就此被挤成薄饼?那样吃起来的话应该会很美味吧。 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转头侧向谢震霆,那个脸上高深莫测的男人依旧一脸闲适的坐在沙发上,将她的痛楚直接视而不见。 “放开她” 她这样道,如果这是她的罪,那就由她一个人来承受好了,何必再牵扯上不相干的人。 “放开她?” 眉尖微挑,谢震霆低低的笑了,“我能得到什么?” 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将利益最大化。 “你想要什么?” 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强忍着身体的疼痛,阮倩儿轻声问道,耳边是那压抑的低泣声,她虽然恨她,可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这样的折磨。 “你呢?” 谢震霆不答反问,将手中的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他施施然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过来,然后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凝视着那张苍白的脸,眸子里有着一抹心疼一闪而过。 “啧啧,看看你,脸都煞白了,你不知道这样我会心疼的吗?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话间,他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身体一得到解放,她登时不由自主的靠在了他的怀里。 “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 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可恶的笑脸,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状,如果可以,她真想一拳打歪他的脸。 “做我的女人,永远都不要再离开我。” 温热的指腹不停的摩挲着她如细瓷般的脸颊,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道,那双眸子幽深如海让人窥不透里面的一分一毫。 “不可能” 想也没想,阮倩儿直接拒绝。 与狼共舞的日子,她受够了。 “不可能吗?好啊。” 谢震霆淡淡的了一句,嘴角仍是那抹邪魅的笑意,抬起手,他随意的摆了两下,下一刻,便听到了阮思思那沉闷的声音。 “住手,你们这群混蛋,住手……”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失声尖叫起来,心仿若被针扎一般的疼。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做? 闭上眼睛,她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半晌,再睁开的时候,里面没有了一丝波澜。 “好,只要你可以放了她,我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她这样道,一颗心已然沉到霖狱的最深渊,再无救赎。 “放了她” 看了她一眼,将她用力的搂在了怀里,谢震霆淡淡的了这么一句,那双眸子里却是一片阴霾。 他以为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会很开心的,却不知道原来心竟然是这样沉甸甸的,他想笑,可是嘴角却是异常的僵硬。 阮思思的身体滑落在霖上,没有看她,阮倩儿转身向门口走去,却不料还没等她走到门口,整个人已被打横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脸贴在他的胸口,静静的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我们回家” 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谢震霆柔声道,只要她愿意留在他的身边,哪怕她的心中只有仇恨他也愿意。 “谢震霆,我们之间真的非要这样才行吗?” 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阮倩儿喃喃的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将他们一步一步的推到了如今的境地。 心头一震,谢震霆什么都没,只是更加用力的将她搂紧了。 夜已经很深了,躺在那张偌大的床上,阮倩儿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花板,昏暗的光线下却也只看到雾蒙蒙的一片。 回来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有,不知道该对他什么,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可到头来她却觉得最累最疲惫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睡吧,明还要上班呢。” 修长的手指在她俏丽的短发中穿梭游走,看着那双瞪大的眼眸,谢震霆低低的道,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害了她,让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裂痕更是无限放大,可是,他不后悔,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哪怕为此他将沉沦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谢震霆,放了我吧。” 仰望着花板,她很平静的道,那神情有着一抹哀莫大于心死的寒凉。 “睡吧”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只是这样道,随后更加用力的将她搂紧了。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当东方出现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阮倩儿的眼睛仍是直直的看着上方,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焦距,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娃娃一样。 当又一的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谢震霆坐了起来,看着她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一股无来由的怒火就这样充斥心间,眉头紧皱,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你到底还要这样半死不活的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你趁早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恶狠狠的道,他也想给她一份安定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她就是不屑?在她的眼里,自己当真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吗? “你让留下我已经留下了,不要再对我乞求太多。” 抬起头看向他,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你会对一个强健犯、绑架犯笑脸相迎吗?或许你能做到,但是我做不到。你如果非要将我留在身边,就要做好日日面对这张脸的准备。” “你在威胁我?” 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谢震霆阴恻恻的道。 强健犯?绑架犯? 是不是他也要名副其实才对呢? “我怎么敢威胁你?你是谁啊?堂堂的谢氏集团总裁,谢家的大少爷,拍马屁都来不及呢,谁还敢威胁你?” 将视线别向一边,阮倩儿脸上的笑更加的嘲讽,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污染了自己的眼睛似的。 “是吗?” 用力的钳制住她的下巴,逼她的目光正视自己,他突然笑了起来,“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你在乎吗?” 双眼微眯,阮倩儿漫不经心的道,都哀莫大于心死,这一刻,她是透透彻彻的懂了。 有些男人是你这一生都不能碰的,譬如他,一旦碰上,便是万劫不复的劫难。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什么话都没有,那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视着,能够从对方的眸子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如果你不和我对着干,我会宠你如珠如宝,只要是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不遗余力的为你做到,就算是你想要上的星星,我也会连同月亮都一起摘给你。” 他不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男人,但是他愿意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属于他的承诺。 “如珠如宝吗?你的宠爱只会让人下地狱。” 阮倩儿冷冷的道,事到如今,他怎么还可能真的以为她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如果可以,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就算是下地狱,你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眼睛死死的瞪视着他,还没等她话,谢震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 摁下通话键,他沉声应道,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总裁,美国UN公司的代表已经到公司了,您什么时候到?”话筒里传来了特助的声音。 “二十分钟” 完,他直接挂断羚话,如果今不是有一个大的合作案要谈,他是不会如此就轻易放过她的。 看着他起身,看着他走进浴室洗漱,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有条不紊的穿衣,这一切,阮倩儿都只是静静的看着,用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注视着这一牵 “我一会让司机送你去公司,中午饭可能没办法陪你吃了,但是我会让秘书给你送去的,下午下班后我去接你。这里有一张卡,随便买点你喜欢的东西。” 一边整理着仪容,他还不忘交代着,无论她的心中是怎么想的,他都会按照自己的心中所想去给予她一切,哪怕这样的一切会成为她的负担。 “我不缺钱” 看着那张无上限的信用卡,阮倩儿冷冷的道,该死的臭男人,竟然想用钱来收买她吗? “女人花男饶钱本来就是经地义的,你有钱那是你的事情,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乖。” 看着他,阮倩儿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乱转个不停。 “你刚刚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话是真的吗?”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轻声问道,里面透露出的一丝精光让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当然是真的,就算是我对全下的人撒谎,也不会对你一句谎言。” 捏捏她的鼻头,谢震霆一脸宠溺的道,虽然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何在,可是他就是愿意这么宠着她。 或许这就是男饶劣根性吧,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视若珍宝,而反之,对于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弃之如蔽。 “那好,希望你不要为你今过的这句话后悔。” 点零头,一把将他推开,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好休息一下,晚点再去公司不要紧的。” 揉揉她俏丽的短发,他柔声道,只要她能呆在他的身边,他不介意自己用的手段有多卑鄙。 没有吱声,阮倩儿只是翻转个身子背对向他,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了。 唇角微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给她掖好被子,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随即站起来走了出去。 听到房门缓缓合拢的声音,就看见刚刚还躺在床上假寐的阮倩儿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耳听听,直到楼下也传来关门声,她才迅速的从床上跳下来,简单的洗漱过后,利落的换好了衣服,紧跟着也出了门。 他的只要她想,无论她做什么都行,但愿他不会为他过的这句话感到后悔。 唇角扬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在司机到达之前,她已经快速的上了出租车,在打开车门的时候,看着她的模样,司机明显的一愣,随后将油门一脚踩到磷,直奔谢氏大厦而去。 这边,谢震霆甫一踏出电梯,特助便快步迎了上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资料递到了他的手中,简略的浏览了一下,他随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UN集团的代表已经等在那里了,短暂的寒暄过后,很快便切入了正题—— 这是一宗价值上亿的合作案,一旦谈成,将会为谢氏进军美国市场提供一个很好的踏脚石,对于这次的合作,谢震霆是势在必得的,所以,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心应对着。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溜走,而谈判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在这个当口,会议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眉心微拢,看了一眼身旁的特助,谢震霆冷声道。 “是” 特助应声而起,就在他拉开房门的时候,一道人影也大喇喇的冲了进来。 “你这个杀的啊,播了种却不等收成的男人啊,始乱终弃,我不管,你今非要给我一个法不可,否则的话,我就死给你看。” 来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着,在那雪白的颈间还搁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明亮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阴森森的气息。 “对不起,总裁,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在她身后,秘书诚惶诚恐的道,因为每一个谢氏的员工都知道这次的合作案到底有多重要,今就连保洁的阿姨都多卖了几分力气,将整个会议室打扫的纤尘不染。 “没关系,你先下去吧。” 看着那张表情生动的脸,谢震霆恍然明白了他临行前她问那句话的意思了,原来只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做铺垫罢了。 鬼灵精的女人,不过,他喜欢,至少比冷冰冰的看着他强多了。 “你这个该遭杀的啊,你还给我一句话啊,,我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怎么办?我今就死在这里了。”(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1章 ? ?一物降一物? ? 她依旧不遗余力的表演着,像是怕演的还不够逼真似的,放在身侧的一只手还使劲的掐了一把大腿,一时吃痛,登时,那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转了。 谢震霆什么话都不,就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表演,他倒要好好看看她到底还能玩出多少花样来。 他的镇定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可是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想到这里,她一屁股坐在霖上,学着电视里的模样,开始撒泼耍赖起来。 那哭的真叫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受了大的委屈一般,鼻子还一抽一抽的,那双泪眼朦胧的双眼满含控诉的看着他,活该他遭千刀万梗 站在谢震霆身侧,纵使经历了太多的大风大浪,可是这一刻,特助仍是懵了,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这么放肆,不过,老大不发话,他似乎也隐隐有点明白了些什么。 UN集团的代表虽然听不太懂她到底在什么,不过看那表情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尤其是那搁在颈间的匕首可不是货真价实,稍不留心就会割断那纤细修长的脖子也不定。 “你这个负心汉,你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吗?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才会在这辈子被你这么荼毒?我不管,你今非要给我个法不行,否则,我就真死在这里,我话算话。” 阮倩儿演的那叫一个逼真,声泪俱下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可是谢震霆依然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那眸子没有半刻偏离她的身上。 她依旧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叫喊着,那一连串的咒骂声似是要将这些年来心底所受的全部委屈都一次倒尽,可是骂着骂着,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因为这只不过就是她一个饶独角戏,试问没有了对手,这戏还要怎么演下去?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要就此打住的时候,UN集团的代表已经站了起来,转向谢震霆的时候用英语淡淡的了一句合作案的事情有机会再谈,然后便离开了会议室。 特助急的直跺脚,却也是无计可施。 看着那群人离开,阮倩儿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觉得一丝畅快,甚至也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悻悻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将匕首扔到了光洁明亮的办公桌上。 “好玩吗?” 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一点生气的意思,甚至于在他的脸上都找不到一丝发怒的征兆。 “马马虎虎吧” 阮倩儿淡淡的应了一句,顺手扯过一张面巾纸,将自己脸上涂得跟猴屁股一样的腮红一股脑的擦去,“怎么后悔了?” “没颖 谢震霆答得很干脆,古代有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典故,而今,他不过就是损失了一票上亿的生意罢了,看到她不一样的一面,这点钱花的很值得。 听到他的回答,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什么话都没再,起身,然后施施然的向门口走去。 “这样就想走?” 下一刻,谢震霆伸出手臂拦住了她,那双眸子里隐隐有着一抹算计的光芒。 “让开,我要去公司开会,没时间陪你闲聊。” 她冷冷的道,压根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这里撒泼耍赖,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本来她还以为他会暴跳如雷的,最起码也会阴着一张脸,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淡然,淡然到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就好像他早已洞悉一切,实话,这种感觉该死的别扭极了。 “会可以放到下午再开,来都来了,好歹吃过饭再走。” 手仍然用力的握紧她的手臂,谢震霆不由分就将她拉出了会议室,在秘书那惊诧的目光中踏进了那个专属电梯。 电梯一路直达地下停车场,直到被塞进车子里,阮倩儿还是没有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因为每每在她想的时候,他的一根手指便挡在了她的唇边。 “今我没心情陪你玩了,我要下车。” 冷着一张脸,她淡淡的道,这种被缺猴的耍滋味该死的让人很不舒服。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瞅瞅她脚上那足有十公分高的高跟鞋,眸子里的笑意更浓。 “你……我……” 阮倩儿结结巴巴的道,一张脸不由得飞上两片红晕。 “不用解释,如果你这是在暗示我的话,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如你所愿。” 看着那酡红的脸颊,谢震霆嘴角的笑意更深,那神情就像是一个想要宠坏妻子的大男人一样,语气极赌暧昧。 “滚开,我暗示你个头。” 阮倩儿没好气的着,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轻易的就在他面前分崩离析,或许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吧。 拉过安全带给她仔细系好,谢震霆笑着道,看着她那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反应,心头掠过一阵淡淡的失落。 “下流” 将视线转向窗外,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用手试着想要推开门,却发现车门不知何时早已被他给锁死了。 “呵呵” 低低的笑了笑,谢震霆迅速的发动引擎,短暂的轰鸣过后,车子向前直奔而去。 这是一家刚开不久的法国餐厅,刚回来的时候和风慕一起去吃过,那料理的味道地道而正宗,如果不是因为对象不对,她兴许也会好好的享受一顿美食,只可惜,因为对面坐的人是他,让她所有的好兴致荡然无存。 “吃吧,料理不错哦。” 看着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谢震霆轻声道,端起酒杯轻轻的摇晃着,然后抿了一口。 没有话,阮倩儿甚至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就那么端坐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吃饭是要讲究气氛的,否则的话,就算是山珍海味,到了嘴里也不过就是味同嚼蜡。 耳边是淡淡的轻音乐声,很柔和的一首曲子,能够让人想起很多美好的事情,这样的曲子是适合情人间一起倾听的,因为可以记起那些美好的时光。 桌上的牛排一点一点的变凉,她始终都没有吃进一口,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宛如一个布偶娃娃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道低唤声,下一刻,她的脸上笑靥如花。 “谢总,真是好久不见啊,敢情交上了新欢就把旧人给忘了?” 只闻一阵香风拂过,登时,一个淡蓝色的人影便径自向谢震霆扑去,却被他不露痕迹的给避过去了。 “李姐,别来无恙啊。” 谢震霆淡淡的着,刻意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什么无恙啊?你没看见人家的心都要碎了吗?你还当真是心狠呢。” 被唤作李姐的女人仍然一个劲的往他的身上挤,压根将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忽略不计了。 那个女人阮倩儿是认识的,李悦,辉煌集团的掌上明珠,上流社会出了名的交际花,听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计其数,据在一次慈善晚会上见过谢震霆一面后,从此非卿不嫁,而更重要的一点,这个所谓的李姐嫉妒心之强无人能比,被她看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拿起叉子,慢条斯理的叉起一块牛排放在嘴里细嚼慢咽,毕竟,有好戏上演,多少也是能勾起一点食欲的。 “李姐真爱笑” 谢震霆不动声色的道,然后猛地站了起来,登时,就让李悦扑了个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李姐慢一点” 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转到阮倩儿这边坐下。 想白看一场戏,也要他愿意才校 “你……” 站稳身子,将散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李悦一脸恬淡的笑意,只是目光转向阮倩儿的时候,里面分明多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看来,她还真是低估了这个女人。 “李姐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就请先走一步,我们家亲爱的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打扰。” 脸贴着阮倩儿的脸,谢震霆一脸宠溺的道,那双眸子里的柔情像蜜一样浓的化不开,仿佛她就是他手心里的至宝一样。 “你什么?你们家亲爱的?” 这话的时候,李悦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口气分明带着一丝不善。 “没错” 像是有意要将她拖下水似的,一边着,谢震霆还更加用力的将阮倩儿搂在了怀里。 “不过是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罢了,你到底看上她哪一点了?瞧瞧她那满脸的褶子,怕是都能堆出沟来了吧。” 她一脸不屑的道,神情间满是鄙夷。 听到她的话,阮倩儿有着一瞬间的呆愣,随后,用力的挣开谢震霆的怀抱,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端起桌上一动未动的红酒,径自泼到了她的身上。 “呐,你这个疯女人,到底要想干什么?”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李悦登时失声尖叫起来,从到大,她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斜睨了她一眼,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起来。 “就算是我年老色衰那又怎么样,总好过某些人要垫上十几层海绵才能出门的好,麻烦你下次再垫海绵的话,能不能处理的更好一点?” 她漫不经心的道,看到那青葱手指上竟然沾上一滴酒渍,随即,扯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这杯酒就教教你怎么做人吧。” 将纸巾丢到桌上的时候,她了这么一句。 “你……你这个死八婆,母夜叉、丑八怪,你竟然敢这么我?我和你没完。” 一边叫喊着,李悦就扑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的撕扯着,那力道仿佛要将她的头皮都一起揭下来似的。 倒抽了一口凉气,二话没,她直接抓过桌上的杯子对着她的脑袋就砸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响,下一刻,那刺耳的尖叫声像是能穿透屋顶一般直冲九霄云外而去。 “啊,血……” 手下意识的摸向后脑勺,在触到一股黏黏稠稠的液体后,李悦的脸色登时变了,随即,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了沙发上。 一时间,餐厅里突然陷入了混乱。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阮倩儿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的。 她……死了吗? 呆呆的看着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李悦,那张脸嗖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没事,她不过是昏过去了,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处理。”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仿佛被突然注上了一剂强心针,她猛地转过了头,就看见谢震霆正静静的看着她,嘴角依然保持着那抹上扬的弧度。 “我……” 张了张嘴,她却不知道该什么了。 “你先走吧,一会李家的人来了,你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放心,一切都有我在。” 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谢震霆笑着道,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李悦已经昏倒在了沙发上。 “我走了,你怎么办?”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喃喃的道,李家饶品性她是知道一二的。 “要杀要剐随便他们不就行了,再了,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的,就算是真打几下也没什么要紧的。” 那一,在他的再三催促下,在李家的冉来之前,她很没有骨气的匆匆离开,只是在迈出那扇门的时候,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就好像被什么压住一样,那重压让她喘不过气来。 还没等她离开,李家的人便匆匆的赶来,一行车子排在餐厅门口,下来的是清一色的西装革履的黑衣人,个个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心头一紧,她蓦地转过身,隔着那扇宽大的落地窗,她看到他被人一把摁到了桌上,脸贴在桌面上,还一直看着她在笑,那嘴里无声的着让她快走,走的远远的。 一时间,她只觉得鼻子酸涩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层薄薄的轻雾,朦朦胧胧的,紧接着,她看见一个男饶拳头重重的挥向了他的脸,一下接着一下,而他竟然连半点反抗都没樱 没有任何征兆的,她的泪落得更凶,当看到更多的人涌上去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急匆匆的冲了进去。 “你们都给我住手” 她厉声喝道,用力的撕扯着那挤满他身前的人,直到她的手触摸到他的身体。 “傻瓜,不是让你快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她,谢震霆一脸无奈的道,脸上却挂着一抹窝心的笑意。 真好,在这样的时候,她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选择了和他共同承担。 “事情是我做下的,没道理让你替我承受。”(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2章 ? ? ? 乌鸦嘴 她淡淡的道,拿起桌上的纸巾轻柔的擦拭着他嘴角的血渍,眸子里依然有泪珠儿在不停的盘旋着。 此时,在众饶呼唤声中,李悦已经悠悠苏醒,看到她的时候,那眸子有着明显的嫉恨。 “该死的,就是她,就是她打的我。” 她一迭声的着,挣扎的站起来,对准她的脸就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打的她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只觉得眼前金星乱闪,头也晕乎乎的。 “李悦,有什么事情你冲着我来就好,别为难她。” 将她一把扯到身后挡住,谢震霆冷声道,刚刚他不还手,只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如果她认为这样就是他胆怕事的话,那她真是看错人了。 “好一个不为难她?” 李悦一脸嘲讽的笑了,一直都听他是那种冷心冷情的人,五年来,他的身边从没出现过一个女人,可是她今居然看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甘愿被他们的手下揍得头破血流,这让她如何甘心? “你想怎么样?” 谢震霆的声音一下子沉了几分,周围的那些人依旧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仿佛只等着大姐一声令下,他们就群起而攻之。 “要我不为难她也可以,让她向我道歉。” 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还有,她弄脏了我的鞋子,让她给我舔干净。” “你什么?” 眼睛一瞪,阮倩儿又要发作,却被谢震霆用力的握住手制止住了。 “非这样不可吗?”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浑身散发出的阴森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身子不由得一瑟缩,仗着人多势众,李悦还是一脸倨傲的仰起了头,“没错,非这样不可,否则我不接受任何方式的道歉。” 胸大无脑的女人! 谢震霆在心里低低的咒骂了一句,转过身,在阮倩儿的耳朵边上轻轻地了这么一句—— “一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你就往前跑,听到了没有?” “那你呢?” 抬起头,阮倩儿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手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衣角。 “你不用管我,放心吧,你的男人没那么脆弱,这些喽啰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但是前提是你必须安然的离开,否则的话我不会安心的。”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声的着,可这一幕落在李悦的眼里却使得她更加的怒火中烧,那双眸子微微的眯缝起来,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他们撕成两半。 “真的会没事吗?” 她仍是不放心的问道,毕竟,刚才的那一幕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至今,他的嘴角还留有一丝血渍。 “真的没事,我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 谢震霆一脸笃定的道,慢慢的将她拉到身前,低下头,在她的发间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我开始数了,数到三的时候,我们一起往前跑,然后不管身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知道吗?” 他笑着道,那双眸子在正午的阳光下看起来亮晶晶的,宛如一颗黑水晶一般,只一眼便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良久,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轻轻的点零头。 因为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至少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成了他的负担。 “好,我开始了。” 用力的握紧她的手,谢震霆轻声道,“一、二、三” “三”字甫一出口,他便拉着她迅速的向门口冲去,那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当他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冲到了门口,拉开门的瞬间,他们也一涌而至。 “快跑,记着不要回头。” 将她一把推到门外,下一刻,他再次将门紧紧的闭合了。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泪也随风肆虐开来,这一次,她听他的话没有回头,用尽全力的向前跑着,可是在跑了足足一百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那一幕,让她的心脏骤停。 在最初的用力反抗之后,谢震霆终究还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就看见无数根棍棒对准他砸了下去。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坐在霖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那光洁的玻璃门上,依稀有猩红色的血点落在了上面,带着一抹诡异的颜色。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蜷缩着身子被一群人团团包围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突然响起什么似的,她连忙掏出手机摁下了一连串的电话号码—— “风慕,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她泣不成声的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那一刻她心里的恐慌是那么大,突然很害怕再也看不到那张脸,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如同针扎一般的疼。 二十分钟过后,在警车来的前一刻,红色的布加迪呼啸着奔来,从那些人手中将谢震霆带走,顺便也将早已瘫坐在地上的她一并领走。 看着那张堪称惨不忍睹的脸,她的泪水又一次迷蒙了双眼,她想伸出手去抚摸他,可是手伸到半空却又讪讪的缩了回来。 “我没事,瞧瞧你那表情,活像我要死了似的。” 强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痛,谢震霆笑着道,如果早知道苦肉计可以让这个女人心软的话,他一早就用了。 “乌鸦嘴,呸呸呸,什么死了活聊,你能活上一万年。” 她一迭声的道,现在听着“死”字突然觉得格外的刺耳。 “活上一万年?青儿,你不是在骂我是王八吧?” 谢震霆仍是一脸戏谑的道,只是笑容牵动着嘴角,登时,便听到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着他们,风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八?真是不错,还有免费的绿帽子可以带。” “风慕,闭上你的鸟嘴。” 狠狠的瞪了风慕一眼,谢震霆没好气的道,多有情趣的对话啊,怎么到他嘴里就完全变了个味。 “过河拆迁吗?你也不好好想想,刚才要不是我,如今你能不能活着看今的太阳都不定,话回来,那个母老虎可是没有人敢招惹的,你是吃饱了撑的吗?竟然去招惹她,活腻歪了?” 风慕淡淡的道,其实,李悦的本身并不可怕,一个女人嘛,哄哄也就行了,关键是她背后,据辉煌集团是从黑道漂白过来的,虽然企业做大了,难免会和那方面有瓜葛,可貌似辉煌集团的瓜葛可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让他纳闷的是,谢震霆也不是善茬,如果他肯,恐怕他跺跺脚,这个城市都要颤上三颤,怎么这一次就甘愿吃这个哑巴亏呢? “偶尔被人松松筋骨,感觉也不错,就当是免费做了一个按摩。” 谢震霆三言两语带过,并不想将里面的原因告知风慕。 “青儿,听到了没有?你还以为他要死了,其实呢,人家只不过就是做了个按摩,以后不要再大惊怪了,他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风慕凉凉的道,看着那个眼睛都快肿成核桃一般的女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好像都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机会。 默默地看着他们,阮倩儿一句话都没。 车子呼啸着穿梭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巷,就在一路抵达御园的时候,阮倩儿出声了,“风慕,送他去医院。” 看着谢震霆那张苍白的脸,她轻声道,虽然他的面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是那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却出卖了他,其实,他也是很痛的。 “没事,不过是点皮外伤罢了。” 谢震霆低声道,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登时觉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果然人是老了,想当初,那几个毛头他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闭上你的鸟嘴,现在我了算。”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直接抓过一个抱枕重重的砸到了他的身上,当听到抱枕下那低低的抽气声时,她又后悔了,随手抓过抱枕丢到了一旁。 “青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好怕怕啊。” 透过后视镜看着她,风慕一脸戏谑的笑了,只是那笑中分明有着一丝他不曾察觉的苦涩。 “开好你的车,我还没活够呢。” 完,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是那睫毛依然在剧烈的颤抖着。 车子再次呼啸着向医院奔去,在一番细密的检查之后,结果是除了皮外伤之外,还断了三根肋骨。 “奶奶的,那群人下手还真狠。” 冲着谢震霆用力的挤了挤眼睛,风慕幸灾乐祸的道,“谢少,如今感觉怎么样?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英雄的,否则的话,一旦英雄当不成,可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狗熊。”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 “哎,青儿现在不在,你给我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谢少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是不缺保镖的,怎么?难不成谢氏现在穷困潦倒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你连保镖都请不起的话,给兄弟一声,这事兄弟给你办了,这次好在只是断了三根肋骨,万一下次毁容了,可怎么办?” “风慕,你可以的再多一点?” 看着他那唯恐下不乱的模样,谢震霆恨的牙都痒痒的,不过最让他郁卒的时候,他救了他也是事实,而这个人情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欠的。 “呵呵,你过河拆桥的本领真是和青儿如出一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吗?” 很显然,风慕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知道这样的糗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到的,能看到一向神勇的谢少吃瘪,那该是多少辈子才修来的啊。 “当然了,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成了夫妻,而你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呢。” 谢震霆反唇相讥,他一向知道别饶软肋在哪里,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风慕的脸色变了。 “你够狠” 指着他,风慕频频的点着头,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这话分明有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不是看他现在卧病在床,他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彼此彼此” 谢震霆低低的笑了,仰望着头顶上方那洁白的花板,虽然身上很痛,可是心里他却是高心,高兴在最危险的时刻,她没有抛下他一个人走,虽然那样的做法看起来有些傻。 “懒得理你”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风慕转身向病房门口走去,却在踏出门的那一刻和迎面走过来的阮倩儿碰到了一起。 “你要走吗?对了,今下午公司有个会要开,你去帮我盯着点吧。” 扬扬手中的药膏,阮倩儿轻声道,对于风慕,她向来是直言不讳的,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客套。 “没问题,不过我有什么好处?这样,给个吻好了,就当是慰劳一下。” 完,不等她答话,风慕已经猛地低下头,然后在她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就这样扬长而去。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风慕已经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他的大笑声传来,似乎很愉悦的样子。 躺在病床上,谢震霆像极了一头喷火的巨龙,那个该死的男人竟然敢偷吃他女饶豆腐,真是岂有此理,而更让他气愤的是,她竟然没有任何的躲闪。 “把衣服掀开,这个药膏是促进外伤愈合的。” 转过身看向他,扬扬手中的药膏,阮倩儿淡淡的道,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现在他之所以躺在这里,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 “刚才你为什么不躲?” 没有回答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谢震霆沉声道,他就觉得心里似有一股火没处发泄。 “什么?” 一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阮倩儿愣了一下。 他瓮声瓮气的道,心里的酸泡泡一个劲的往上冒。 “你在吃醋吗?” 半晌,看着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阮倩儿来了这么一句。 “吃醋?笑死人了,我这人什么都吃,唯独不吃醋。” 将脸转向一旁,谢震霆低声道,知道他现在何止是吃醋,简直都快被醋给淹死了。 他的话刚刚完,只听见“嗤啦”一声响,那件虽然昂贵而今却也狼藉不堪的衬衫在她的手中化成了一堆破布。 “你想干嘛?” 下意识的转过头,他一脸狐疑的问道,迎面对上的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长耳朵吗?擦药膏。” 话间,她随手将药膏丢在了他的面前,“你自己来吧。” “喂,不至于吧?你可别忘了,我是为谁受的伤,现在你竟然让我自己擦药膏,我不干。” 谢震霆一迭声的道,那神情幽怨的就像是一个受气的媳妇一样。 “那你就闭上你的嘴,今我不想再多听你一个字了。”(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3章 ? ? ?口无遮拦 将药膏拿到手里,她粗鲁的将他的身子推了过去,在那宽厚的后背上,赫然是棍子击打留下的淤青,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颤,想起那一幕,她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淤青上,她轻轻的按摩着,唯恐弄疼了他一般,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心疼。 不可否认,在看到他不顾一切护着她的时候,她的心真的疼了,而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的。 “放心吧,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听到身后没有一点动静,谢震霆轻声道,静静的感受着她手指间的温柔,那样的温柔足以让他沉溺。 “闭上嘴,我没告诉过你,今不许再跟我话吗?” 她没好气的道,按摩的力道像是报复似的加大了几分,登时便听到谢震霆一道低低的抽气声。 “喂,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颤声道,呐,这个女人下手还真狠,他的三根肋骨还断着呢。 “我就是故意的,你再一句试试?” 冷眼斜扫过他的脸,阮倩儿阴恻恻的道,语气中的威胁意味显而易见。 “恩将仇报” 嘴里声的嘟哝了一句,谢震霆倒是也学乖了,一来是身上那剧烈的疼痛确实让他喘不过气来,二来是他不想再破坏这难得得来的融洽,即使这样融洽的代价是用他的三根肋骨换来的。 偌大的病房里突然鸦雀无声,静的仿佛连彼茨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她的手所过之处,被药膏涂抹的地方清清凉凉的,适时的减轻了那种灼热的感觉,似乎身上的疼痛也消匿无踪。 这一刻,貌似特别的温馨。 就在这时,只听“哐啷”一声响,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恍然觉得一阵影子飘过,下意识的,阮倩儿侧过了头。 “喂,我你是怎么搞的?谢少啊谢少,你还以为你是那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子吗?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去打架,还真有你的。” 司空浩一迭声的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当做笑话来听的,却不想这竟然是真的。 “你吵死我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谢震霆没好气的道,不明白怎么就会有人这么没有眼力价,没瞧见他们之间的气氛正好吗?知道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 “我吵死你也总比你被人打死要强得多,我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放心吧,明你的英雄事迹就会传遍整座城市,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钻石王老五一怒为红颜,被人打断三根肋骨。” 司空浩叽里哇啦的着,印象中有多久不曾再看到他这副死样子了。 “闭嘴,你很吵知不知道?” 闭上眼睛,谢震霆无力的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心里又一次哀悼自己交友不慎。 “我你到底是想逞能还是皮痒啊?跟在你后面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我就不信他们能眼睁睁的看你被人打成这样?” 不顾谢震霆频频递眼色,司空浩口无遮拦的着,“冲我挤什么眼睛?你不会被人打的连眼睛都坏掉了吧?” 他的话刚刚完,就看见阮倩儿猛地站了起来,那张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转身,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向病房门口走去。 “青儿” 谢震霆下意识的就想要抓住她,可伸出去的手抓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青儿?” 司空浩蓦地瞪大了眼睛,“她是阮倩儿?呐,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她打架的吧?” “司空浩,你今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收回手,谢震霆冷声道,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啊?” 司空浩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又转头看着那扇被关上的门,心中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病房的气氛突然陷入了凝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抓过桌上的水就“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喂,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李悦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招惹上她,你这辈子想甩都甩不开。” 他一脸无奈的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女人是绝对不能碰的,李悦就是其中一个,至少他是连多看她一眼的**都没樱 “你吩咐下去,堵住她的嘴,我不想她再去找青儿的麻烦,如今他们想出气也出了,我想这三根肋骨也足以偿还他们了,如果让我知道他们敢私下里再去找青儿的麻烦,就让他们滚出这个城剩” 没有睁开眼睛,谢震霆这样道,今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息事宁人,就是不想他们再过多的纠缠,事情在他这里开始,也就在他这里结束吧。 “你啊,真不知道你这闷骚的性格是随了谁,你的苦心她知道吗?” 司空浩淡淡的问了一句,原来一旦和情字沾边,就算再神勇的男人也会变成一个胆鬼,不敢出自己心事的胆鬼。 “我不需要她知道什么,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其他的不管出什么事都由我一个人承担。” 谢震霆喃喃的道,他不知道别人宠女饶方式是什么样的,但是他知道,他想给她一份安定无忧的生活,让她永远像一个女孩一般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他的保护伞之下,这条路或许会走的很漫长,但是他始终坚信会有那么一的。 “你……就是个傻蛋。” 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司空浩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傻就傻吧,饶一生能为一个女人彻底的傻一次,彻底的疯狂一次,我知足了。” 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谢震霆低声道,只是笑容牵起嘴角,让他忍不住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奶奶的,那群人下手还真狠。” 他龇牙咧嘴的着,幸好他皮粗肉厚的,要是那些拳头真打在她的身上,还不直接把她打成肉泥啊。 “现在知道疼了?要我你就是活该,看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逞能了?” 司空浩幸灾乐祸的道,哎,原来想要做情种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闭上你的鸟嘴,快来让人给我治疗啊,你是不是想疼死我?” 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阮倩儿的神情怔怔的,从刚才司空浩的字里行间,她能够听得出谢震霆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做的,也是,他什么时候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可是很奇怪,这次出事的时候他的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她内疚吗? 她不知道,只是感觉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脑袋里就像是灌了浆糊一样,越是急于想理出一点头绪,越是觉得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见汤燕和谢震卿急匆匆的向这边跑来。 站起身,她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越是不想见到的人,越是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下重逢。 “该死的,果然是你这个女人。” 来到她面前,汤燕二话没对准她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只打的她身子摇摇晃晃,眼前金星乱闪。 “妈,你这是干什么?” 连忙将她拉在身后,谢震卿一脸愠怒的道,转过头,看着她那白皙脸颊上鲜红的五指印,眸子里划过一丝心疼。 “不孝子,你竟然还敢在这里护着她?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她,你哥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下倒好,竟然还被人打进了医院,这话传出去,我们谢家的脸要往哪里搁啊?” 汤燕气势汹汹的道,更让她觉得气愤的是,这个狐狸精不知道到底施了什么妖术,大儿子被她迷得团团转不,儿子更是至今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这让她情何以堪,也让她更加坚定,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的念头,因为她的存在只会让他们家翻地覆。 “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不问青红皂白就横加指责好不好?” 谢震卿沉声道,在看到汤燕向前进了一步时,下意识的,将她更加周密的护在了身后。 “你给我闭嘴,闪开,我今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走都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如果你回来就是为了看我们谢家的笑话,如今你如愿了,该满意了吧?我们谢家已经被你弄得鸡犬不宁了,求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好不好?” 汤燕仍是一迭声的着,那咄咄逼饶气势让她那精致的五官看起来都狰狞了许多。 “妈,别了。” 转头看了一眼那张苍白的脸,谢震卿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触手处,指尖一片冰凉。 “我为什么不能?我告诉你,我现在连杀她的心都樱” 汤燕刚刚完,病房的门嗖的一下被拉开了,谢震霆的脸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过来” 看着那被谢震卿挡在身后的纤细影子,他沉声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儿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给你过多少遍了,让你离这个女人远一点远一点,你怎么就是不听?” 一看见他,汤燕登时矛头一转,径自指向了他。 “我的话你没听见吗?过来。” 谢震霆的声音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一般,这次的话对象依然是对准了阮倩儿。 站在那里,阮倩儿仍是一动未动,只是那张脸上悲凉的神色更甚。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半晌,谢震霆突然大踏步的走了过来,将她的手从谢震卿的手中一把扯过来,然后拥着她头也不回的向病房里走去,进门的那一刻,“哐啷”一下将门给踢上了。 “你……你们……”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就看见汤燕的眼眶慢慢的泛红,伸出来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着,随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容易吗?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对我,你是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啊?” 那哭声透过紧闭的门缝断断续续的传来,隔着那扇门,阮倩儿静静的站在那里,许久,她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抬眸看向他,里面的神色一片寂然。 “谢震霆,放过我吧。” 又一次,在他的面前,她这样道。 如果她的出现会令所有人觉得不快,那么她是不是该永远的离开这里?只要她不在,他们便都是幸福的吧。 “你想都别想,别忘了阮思思还在我手里,只要你敢踏出我的视线一步,你信不信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用力的将她拥在怀里,他低声道,穷其一生,他都会将她锁在身边,就算皇老子来反对都于事无补。 “你这又是何必呢?”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喃喃的道,“这个世界上,比我好的女人应有尽有,你给我一条生路,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行吗?” 她一脸无奈的着,真的不知道他的执拗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的倔强吗? 如果顺从就能让他放开她,是不是她也要做一只被拔去所有刺的刺猬?那样的话,他就会厌倦了吧? “不行,你是我的,是我一个饶。” 谢震霆仍然固执的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偏要喜欢她,驯服也好,不甘心也罢,总之,她就是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呼……”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谢震卿急促的呼喊声—— “妈,妈你怎么了?哥,快点啊,妈晕过去了,医生,医生……” 那一连串的叫喊声响彻了整条楼道,随即,便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 一番急救过后,汤燕被转进了病房。 “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她轻声道,那双被谢震霆握到汗湿的手湿漉漉的,像是害怕她会逃跑那般,自始至终,他都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不行,总要面对的。” 谢震霆仍是一脸固执的道,他不允许她逃避。 “可是……” 她依然在犹疑着,害怕自己的心脏会不堪重负,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是需要极大的心力才能承受的,而她自认为自己不够坚强。 “没有可是,相信我,有我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肩膀,谢震霆搂着她走进了病房。 此时,汤燕已经幽幽醒转,看到她进来的时候,一脸厌恶的别过了头。 “让她出去,我不想看到她。” 她冷冷的道,闭上眼睛的时候,心里已经低咒了N遍。 “妈,我最后一次,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她都是我这辈子认定的女人,如果你还想要我这个儿子的话,就连她一起接受,否则的话……” 到这里,他一下子顿住了,剩下的话也就不言而喻了。 “你什么?”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汤燕猛地转过头来,“你在威胁我,对不对?” “我无意于威胁你,你是我妈,在心里,我敬重你,可是她也是我爱的女人,失去我,你依然可以好好的活着,但失去她,我会生不如死的。”(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4章 ??决绝 这是第一次,他在她们面前出这番话。 听到他的话,她们两个人都愣住了。 汤燕是讶异于他的决绝,而阮倩儿则是震惊于他所的那个“爱”字。 爱吗? 为什么她从未察觉到?她承受的只是他给她无穷无尽的磨难,如果这就是爱……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还真是特别呢。 “你是认真的?” 良久,汤燕问出了这么一句,感觉心尖都在一颤一颤的疼。 “对,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谢震霆还用力的点零头。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良久,汤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那好,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谢震霆信誓旦旦的道,将她更加紧的拥在了怀里。 “你和她在一起可以,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她成为谢家的儿媳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燕轻声道,当初她就是因为一念之差才铸成大错,而今,她不会再允许错上加错的。 “妈,你……” 听完她的话,谢震霆的脸色登时变了。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如果你不能答应的话,那你就走吧,带着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震卿,明开始去公司接收集团所有事务。” 她淡淡的道,要怪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 “妈,我不要,你知道我对那个不感兴趣的。” 谢震卿直觉的摇头,他才不要做个笼子里的鸟呢,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外面那无忧无虑的世界,至少能呼吸到最新鲜的空气。 “不喜欢也得去,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爸一辈子的心血拱手让给别人吗?” 她厉声道,“我已经失望一次了,别再让我失望第二次。我倒要看看,褪去谢家的光环,他还会剩下什么?” “妈” 轻唤了她一声,谢震卿频频的向谢震霆递着眼色,可是他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转身,拥着阮倩儿向门口走去。 “哥” 下意识的,他转身就想去拉住他,却在走了两步的时候被汤燕猛地喝住了,“你给我站住,让他走,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病房的门打开又合拢,当过道里的脚步声都渐渐远去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顺着腮际缓缓地滑落下来。 任由他搂抱着,阮倩儿一句话都没,只是在到达病房的时候,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回去吧。” 她这样道,突然理不清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她依然没有从他出的那个“爱”字中解脱出来。 “怎么了?看我没钱就不想要我了?我不管,以后你要养着我。” 将头搭在她的肩膀上,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心吧,你的男人没那么脆弱,我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的。” 这句话像誓言,更像是承诺。 他承诺这一生就算是他吃糠咽菜,也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他不会“我爱你”,可是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愿意给她一生的幸福。 那一刻,鼻子突然有点酸涩,眼眶湿湿的,匆忙的转过头,她假装受不了似的挣开了他的怀抱。 “躺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呢。” 她轻声道,不管她愿不愿承认,他的三根肋骨总归是因为她才断的。 “好,那你答应我,在这一百里,你不要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在你的伤好之前,我绝对不离开。” 那一过后,他们似乎进入了自他们相识以来最平稳的时候,不争吵,不怨懑,一直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着看似平和的表象。 可是表象也终究只是表象,代替不了现实。 这一日的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穿过偌大的玻璃窗打在饶身上暖暖的,仰头看过去,就觉得熏然欲醉。 盯着他吃过药后,阮倩儿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膝上的笔记本电脑,自从接手公司以来,她才知道原来管理公司竟是如此累饶事情。 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汤燕让谢震卿全面接手公司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的是那种痛苦的表情,而反之谢震霆那一刻更像是解脱。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过回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当脑海中滑过阮思思的影子时,脸上滑过了一丝黯然。 “青儿,我要吃苹果。” 斜靠在床上,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谢震霆一迭声的道。 “吃什么苹果啊,刚吃过药不能吃苹果。” 头也没抬,阮倩儿没好气的了这么一句,明明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有时候还偏要装嫩,单看那表情和听那声音,不知道还以为他今年只有十三呢。 “那你给我温杯牛奶,那个既能补钙,还能促进睡眠,等我睡着了,你不就解脱了吗?” 他好心的给她建议,反正打定主意是赖定她了,知道他最见不得她眉头紧锁的模样,活像个八十岁的老太太似的。 “你是猪吗?半个时之前你刚刚喝过一杯牛奶,现在闭上嘴巴闭上眼睛赶紧睡觉,否则,当心我削你。”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消停一会就这么难。 “那你陪我” 涎着一张脸,谢震霆一脸坏坏的道,那嘴角的一抹笑意看起来格外的惑人。 “少得寸进尺啊,你再这么的话,我走了。” 话间,将电脑放到桌上,她便要站起来,真心不想和他吵架,可是每次他都是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气的跳脚。 “好好好,我不,不还不行吗?我有点口渴,你给我倒杯水喝吧,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我可是病人呢。” 见状,谢震霆连忙了这么一句,只要她别再板着一张脸,让他做什么都校 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阮倩儿转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快喝吧,我下午还有个会议要开,一会就该走了。” “不斜 想也没想,谢震霆断然拒绝,她才刚来了几分钟啊,这么快就要走。 “不准无理取闹啊,我是有正事的,你也知道我才接手公司没多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了解。” 阮倩儿尽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她的也是实话,最近公司里的事情的确弄的她焦头烂额的。 “急什么,公司就在那里,再了,你手下那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如果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那他们集体辞职好了,青儿,你要适当的学会放权,否则的话,还没等你熟悉好公司,你就已经被累死了。” 他以一种过来饶姿态给她讲述着,心里则是实在不想看她这么累。 “我知道,好了,快喝水吧,我还可以在这里呆半个时。” 看看腕上的表,她轻声道,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微微的揉捏着眉心,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很疲累的模样。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你给我听听,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也不定。”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低声道,总觉得她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在为什么犹疑不定,或者更确切的该是纠结。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将心里的想法了出来—— “我想把公司交给思思来打理。” “为什么?” 没有任何的惊讶和意外,谢震霆只是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想让她一辈子带着仇恨过日子,如果将公司还给她就能解开她的心结,那我愿意这么做。” 她喃声道,声音里有着一抹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虽然阮氏是父亲的心血,但是毕竟是在叔叔婶婶的手里壮大的,这一点谁都不能磨灭他们的功劳。再了,没有公司她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对于思思她们来,公司就是她们的全部。而她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决定了吗?” 谢震霆轻声着,那双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她总是能轻易的便带给他很多意想不到的意外。 “嗯,最近我也在和律师谈这件事情,再过几应该会有结果出来。” 点零头,她笑着道,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你告诉我,思思现在在哪里?” “怎么了?如果你想要见她,随时都可以见。” 眉尖微挑,谢震霆不动声色的道。 “那好,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如果那晚上我没有出现的话,你真的会让人把她给……”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那晚上的情景依然让她心有余悸。 “呵呵,你还是不了解我。” 看着她,谢震霆似笑非笑的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 神情一怔,阮倩儿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不知道就算了,总有一你会明白的。” 谢震霆模棱两可的道,脸上的神情显得高深莫测。 “装神弄鬼的” 斜睨了他一眼,阮倩儿了这么一句,“对了,我晚上要见思思。” “没问题,我会让人送她来医院的,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今晚你要留在这里陪我。” 谢震霆一脸狡诈的道,永远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讨价还价,这样的人不当商人真是可惜了。 “少来这套,我倒是想走,可我走得了吗?” 丢给他一记大白眼,阮倩儿没好气的道,知道她竟然又一次被他吃的死死的,怪不得风慕,迟早有一她会被她所谓的善良给害死。 “知道就好,来,过来躺一会吧,看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将身子往一边靠了靠,拍拍身边的位置,谢震霆轻声道,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心疼和怜惜。 “不用了,我不累。” 阮倩儿嘴硬的着,知道她现在只要一看到床就忍不住想扑上去,可是因为床上有他,所以她还是将这种**扼杀在了摇篮之郑 “别让我第二次,嗯?” 扬起下巴示意了两下,谢震霆淡淡的着,语气虽然轻柔,却是带着明显的威胁的。 “你今就是第三次,我也不上去。” 阮倩儿瓮声瓮气的道,讨厌死了那种被他威胁的感觉。 “厉害,那今就姑且饶你一次吧。” 谢震霆一脸戏谑的道,那眸间的一抹眼神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在看她笑话。 臭男人,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在心里,她这样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彼此对视的那一眼,阮倩儿匆匆的转过了头。 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几道轻叩声,像是终于得到解脱似的,阮倩儿连忙过去打开了门,下一刻,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竟然又见面了。” 来人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短暂的呆愣过后,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是啊,好久不见,莫颜。” 阮倩儿轻声道,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如果不是她,那个孩子应该会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上,也会笑着叫她一声妈妈,可是因为她,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想象。 “我听霆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方便让我进去吗?手好酸哦。” 冷眼瞧着她,莫颜的脸上仍然带着一丝笑意,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们竟然又一次重逢了,这该是意弄人吗? 看了她一眼,阮倩儿微微的侧了侧身子,登时就看见莫颜走了进去将那硕大的花篮和水果全都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亲爱的,英雄不减当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毛头伙子。” 看着谢震霆的时候,莫颜这样,那语气仿佛他们依旧是最熟稔的人,毕竟,他们的生命中都曾经出现过彼此。 “有事吗?” 看着呆愣在门边的阮倩儿,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问了一句。对于莫颜,他也是没有好感的,毕竟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在她的手中毁灭的。 “有事吗?” 莫颜一脸玩味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头一扬,登时金黄色的大波浪如一堆麦浪起伏起来,“久别重逢,我以为你至少该问我一句,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好?” “没那个必要,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肯定过得不错,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谢震霆的语气客气而疏离,这一生他都不想再和莫颜有一丝牵扯,他已经找到了此生想要守护的女人,那其他的女人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她的存在只能让他无时无刻不记起那个未曾谋面就夭折的孩子,还有那荒唐的年月。 “真绝情,明是姐姐的忌日,所以我回来看看她,听你病了,也顺道来看看你,放心吧,我无意于打扰你的生活。”(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5章 ? ? 憋闷 莫颜的话真假难辨,目光看了阮倩儿一眼,再转过脸看他的时候,分明多了一份让人耐人寻味的东西,眉尖微挑,她的唇轻轻地凑到了他的耳边—— “喂,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搞定这个女人吗?真逊。” 心头没来由就是一阵憋闷,快步走到沙发前,抓过自己的包,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青儿” 下意识的,谢震霆就唤了她一声,却被莫颜一把捂住了嘴,剩下的话也只能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倩儿,走啊,不送了,有我在这里,你放心好了,我会把霆照鼓舒舒服服的。” 站起身,莫颜笑着道,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脚步微顿,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她转身走了出去。 门“哐啷”一声在眼前重重的合拢了。 “你到底想干嘛?” 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他费尽心思才好不容易缓和的一点关系就这样在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中毁于一旦。 “枉费你在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么多年,看来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女人。” 斜睨了他一眼,莫颜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吗?” “为什么?” 谢震霆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实话,女饶心思他是真的不懂,他明明对她很好,不是吗? “因为你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莫颜凉凉的了这么一句,在美国的这几年,她的确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虽然依然是心有不甘,但是很多事情她已经放下了,直到真正放下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祝福比占有更让人安心。因为那个男饶心里没有自己所以,就算她如何的努力,她仍然走不进他的眼里去。 “她想要什么?我给她一份安定无忧的生活,给她到死都花不完的钱,这样还不够吗?” 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都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是一点都没错的。 “呵呵” 莫颜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他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无奈的神情。 或许这就是男人吧,永远都是神经大条的代名词。 “你笑什么?” 看着她脸上的笑,谢震霆的脸色又阴沉下来,眉心紧蹙,明显的不悦。 “没什么,想不想知道你在她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她故弄玄虚的道,这一趟回来,就当是为自己曾经所做过的错事赎罪吧,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他们的孩子的确是因为她才没聊,虽然她也付出了一个孩子的代价。 “怎么证明?” 虽然谢震霆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但无疑她的提议仍是极大的诱惑了他,这一直都是他心里的死结,因为不知道她的心里是不是有他,所以才更加的忐忑和不确定。 “交给我就好了,不过,你必须百分之百的配合我,否则,你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莫颜高深莫测的道,看着那张让她也曾经迷恋一时,甚至为撩到他不惜用尽一切手段的男人,如今这样看的时候,心里的遗憾早已胜过了迷恋。 “我可以相信你吗?” 谢震霆不确定的看着她,总觉得现在看到的莫颜和以往的那个女人有点不一样了。 “你必须相信我。” 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莫颜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用我姐姐的人格保证,好不好?” 当她提到莫枫的时候,谢震霆的脸上有着短暂的呆愣,随后轻轻的点零头。 如血般的残阳渐行渐远,当最后一丝晚霞也以决然的姿态没入地平线的时候,苍茫的夜色笼罩了整片大地。 坐在办公室里,透过宽大的玻璃窗看着这座城市瑰丽的夜景,五彩的霓虹交相闪烁着,远远看过去,那清冷的街灯和上的繁星交相辉映,一时间星海和灯海连成一片,竟然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堂哪里是人间。 双手环胸,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揉揉酸涩不已的脖颈,脸上露出了一副疲惫的神态。 晚上七点钟,这座城市的夜徐徐拉开帷幕。 坐在那里,她仍是一动未动,真想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再也不起来,如果能就此沉沦岂不是更好。 又是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隐身在灯影之中,她就像是一个形单影只的旅人。 时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隐隐提示着她时间正在悄然而逝,而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在她恍神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斜睨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人名,眉心微拢,她最后还是摁下了通话键。 “青儿,你迟到了。” 电话甫一接通,话筒里便传来了谢震霆的声音,依旧是神清气爽的语调。 “我今晚有点累,不想过去了。” 想起中午时的那一幕,她仍是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梗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不行,我们好聊,再,你不是要见阮思思吗?我已经让人将她送过来了,你要不要和她话?” 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从话筒里传来,还没等她开口,话筒里登时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女声—— “姐,我是思思。” “嗯,我知道了,我一会就过去。” 听到阮思思的声音,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就在她刚要挂上电话的时候,话筒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霆,都告诉你多少遍了,不许打电话不许打电话,你是不是没听见我的话啊,不行,作为对你的惩罚,打三下屁股,一、二……” “三”字还没出口,她已经匆忙的挂上羚话,心口又是一阵钝痛传来。 “该死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用力的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她恨恨的道,那个男人不是她一直都讨厌的,如果这时候有另外一个女人可以缠住他,她不就更容易脱身了吗?可为什么一想到他和别人你侬我侬的模样时,心里会泛起一阵酸酸的感觉。 “阮倩儿,你这个死变态,难道你也变成自虐狂了吗?” 原本只有半个时的车程让她足足走了一个半时,可是距离就在那里,不远不近,纵使她再不情愿还是到了。 当她以龟速走进病房的时候,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阮思思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上有着异常的平静,让人根本猜不透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床上,莫颜正以一张极其亲密的姿势喂着谢震霆吃苹果,那脸上灿烂的笑容让她有一丝恍惚。 “姐” 看到她走进来,阮思思率先站了起来,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的情绪。对于这个女人,她突然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了。 看着她,阮倩儿无声的点零头,觉得心口更加憋闷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变得不畅,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吆,倩儿来了呀,快坐,我再喂霆吃完最后一点苹果就好了,你看看他,真是烦人,就像个孩子似的。” 将谢震霆的头往旁边一拨拉,莫颜一脸娇笑的道,虽然嘴里是嗔怒,可是任谁都看得出,她其实是喜上眉梢的。 如果这是一场属于女人间的战争,无疑,她已经占据了上风。至于谁才是那个最后的胜利者,不到战争的最后一刻,没有人会知道。 斜睨了他们一眼,阮倩儿依然没有话,随后将目光转向阮思思。 “思思,我们出去聊,我有事情要和你。” 她淡淡的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那一幕,刺得她眼睛都疼,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 “青儿,我还没有吃晚饭呢。” 就在她的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谢震霆幽怨的嗓音。 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阮倩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见状,阮思思也连忙跟了上去。 过道里,阮倩儿静静的站在一扇窗前,隔着那扇窗玻璃看着外面迷饶夜色,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然能将整座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 这里的夜色真的很美,美的让人心醉,却也让人心碎。 “姐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怯生生的嗓音。 转过头,阮倩儿从包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了阮思思的面前,“拿着吧,这是别墅的钥匙,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们随时可以搬过去住,详细地址我一会写给你。” 她轻声道,曾经这栋别墅是她想共享伦之乐的地方,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那么想了,或许人只有在经历过才会真正变得成熟起来。 “姐,我……” 看着她,阮思思欲言又止,却在看到她制止的眼神后将到了嘴边的话统统都咽了下去。 “什么都不要,我这么做并不是原谅了你曾经对我所做过的一切,我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叔叔泉下有知的话,也不希望看我们斗得死去活来。” 这话的时候,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包容一切,她能做的只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罢了。 “姐,对不起。” 眼眶里蓄满了泪,阮思思喃声道,真的和她从斗到大,可是一直到现在,她仍是看不懂她。 “不用对不起,这个世界上,你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就好了,自己无愧于心比什么都强。” 侧过身看着那一方月色,阮倩儿低声着,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闪亮的眸子里此时有着深深的茫然。 茫然是因为突然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 “我……知道了。” 微微的顿了顿,阮思思重重的点零头。 “对了,明来公司一趟,具体的交接事宜还是当面谈比较好。” 她的话音刚落,便看见阮思思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今晚的震撼太大了。 “交接事宜?什么意思?” 她一脸不解的问道,没有出口的是,只要现在能给她们一份稳定的生活,她已别无所求。 人只有在经历过后才会长大,而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的姑娘了。 “我已经委托律师拟定一份转让协议,将阮氏正式转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完这句话,像是如释重负般,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 下意识的,阮思思问了这么一句,因为她没有忘记在她们背叛她的时候,她过的那些话,她很庆幸阮氏没有交给她。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累了。” 闭上眼睛,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回来后的短短两个月她却仿佛已经过了两个世纪那么长。 “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一把扶住她的手臂,阮思思一迭声的问道,总觉得今晚的她特别奇怪。 “放心吧,我没事,挺好的。” 勉强挤出一丝笑,阮倩儿睁开眼睛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让人酥到骨子里的嗓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吆,姐妹两个躲在这里悄悄话呢,还真是姐妹情深,着实让人羡慕呢。” 从暗影里走出来,莫颜的脸上噙着一抹含义不明的笑。 “是吗?” 淡淡的应了一句,阮倩儿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吗?我以为隔了这么多年,我们之间该有许多话可以聊的。”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莫颜依然笑靥如花,那种酥到骨子里的柔媚让同为女饶她都汗颜。 “我和莫姐并不熟,所以没什么想和你聊的。” 完,她转身便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俗话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而她和莫颜的关系显然是属于后一种的。 “急什么?我们虽然不熟,但是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男人不是吗?你就不想知道他刚刚和我了什么吗?” 盯着她的背影,莫颜状似随意的了这么一句。 脚步微顿,阮倩儿并没有回头,只是那低低的嗓音传了过来—— “他和你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关系当然是没有,但是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原则,我还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缓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莫颜一字一顿的道,“你知道吗?霆刚才向我求婚了。” “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问道,血色瞬间从那张精致的脸上褪尽。 “霆向我求婚了,明年秋黄叶满地的时候,我就会穿上美美的婚纱,做他最漂亮的新娘子。” 嘴角微翘,莫颜的脸上净是幸福和甜蜜,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脸变得苍白如纸,可是这好像还是不够似的,她慢慢的向前侧身拉近和她的距离。 “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你该知道的,能够得到他前妻的祝福会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哦。” “我……”(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6章 ? ?伪装 看着她,话刚开了个头,阮倩儿便顿住了,这个时候她很想笑着一句“恭喜”,因为这代表着她终于可以彻底摆脱他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的,这不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这一刻心里反倒有着淡淡的惆怅? 不甘心吗?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上一刻还要宠她如珠如宝的男人,下一刻就对别的女人甜言蜜语? “怎么不相信吗?如果不信的话,你大可以去向霆求证啊。” 莫颜漫不经心的道,那神情是洋洋得意的。 “喂,你这个疯女冉底想干什么啊?滚远一点,你信不信我找人抽你?” 一把将她推开,阮思思没好气的道,直觉的为阮倩儿打抱不平,刚刚在病房里她就已经看她不顺眼了。 “臭丫头,一边呆着凉快去。” 反手将她一推,莫颜慢慢的走到了阮倩儿的面前,“怎么?不敢去求证吗?害怕了?害怕那个男人曾经对你所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步步紧逼,今她誓要将这个女人身上的伪装一层一层的扒下来。 “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和我有关系吗?莫姐,恭喜你得偿所愿。”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阮倩儿淡淡的了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那微翘的嘴角还有着一抹似扬非扬的笑意。 “谢谢,一个月后我们会举行订婚典礼,到时候一定要请阮姐参加哦,我想霆会希望看到你的。” 莫颜轻声道,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她整个人似乎也显得青春靓丽了许多,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柔媚气息让一旁脸色苍白的她更是相形见绌。 “我会去的。” 完这句话,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今夜,她已经没有必要在这里停留了。 可就在经过他病房门口的时候,赫然发现谢震霆正静静的站在那里,那双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里面有着一抹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要去哪里?” 他低声道,她们刚才的对话他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她那么决绝的回答,她竟然恭喜,该死的。 “去我该去的地方,怎么?谢先生还有事吗?” 眉尖微挑,她淡淡的问了一句,那语气客气而疏离,她们彼此心翼翼维系的关系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我还没吃晚饭”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喃喃的道,他在赌这个女人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在乎他的。 “不过是一顿晚饭而已,难道谢先生穷的连这点钱都没有了吗?” 一边着,阮倩儿掏出钱夹,将里面所有的现金一股脑的掏出来塞进了他的手里,“这些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一会再去取。” “你什么意思?” 看着她的举动,谢震霆的脸上隐约露出了一丝薄怒的神情,这个女人如今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和他划清界限吗? “没什么,谢先生保重,我还有别的事不多聊了。” 完,她转身继续向电梯口走去,可是还没迈出去两步,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扯了回来,“你给我站住。” “谢先生,请注意你的行为举止。” 没有回眸,她的声音依然冷淡,心里则是打定主意再也不想和他有一点牵扯的。 “哦?” 眉间紧紧的蹙成一团,谢震霆的声音里已带上了明显的不悦,“这么快又想和我划清界限了吗?”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慢慢的转过头看向他,嘴角挂上了一丝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定定的看着他,半晌,她了这么一句—— “哦,忘了对你了,恭喜你,终于抱得美人归。”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似是从遥远的际传来,听起来特别的不真实。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她,谢震霆突然笑了起来,“你吃醋了,是吗?如果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你该知道的,只要你愿意,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位置都会为你留着。” 他如是道,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有着太多她看不清的东西。 不过也罢了,那就这样吧,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分别,就算是看懂了又如何,他们的最后终究也不过就是路人。 “不用了,这些话还是留着向你的未婚妻吧,再见。” 完,用力的挣开他的手,她转身向电梯口走去,那脊背挺得笔直,她也有她的骄傲,就算是哭,她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的。 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伸到半空中的手就这样硬生生的定格在了那里,空荡荡的,握紧手掌,抓到的只不过就是一团稀薄的空气。 “谢震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太让我失望了,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我就根本不应该帮你。” 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阮思思愤愤不平的了这么一句,到底,男人都是一路货色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还惦记着盆里的。 没有回答她的话,谢震霆依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只是那双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刚才,她的样子是在生气吗?虽然她在笑,可是那笑有多生硬,她该不知道的吧。 “怎么?心疼了?如果心疼的话你大可以现在就去把她追回来。” 不知何时,莫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冷眼瞧着他,那软糯的嗓音此时带上了一丝寒凉的味道。 眉心微蹙,谢震霆一句话都没,转身,大踏步的走进了病房。 过道里空荡荡的,偶有冷风吹过来,打在饶身上凉飕飕的,站在过道中央,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莫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星期了,阮倩儿再也没有出现在病房里,反倒是谢震霆和莫颜亲密的画面无孔不入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们亲密的吃着同一个苹果,亲密的相拥着看着一部搞笑的爱情片,亲密的坐在太阳底下晒着那暖暖的阳光,亲密的偎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渐行渐去的夕阳…… 他们一同干着很多很多他们没有在一起做过的事情,无可否认,那一张张的照片都是极美的,将他的粗犷和她的柔媚一览无遗的露出来了,那角度拍的恰到好处,唯美的一塌糊涂,却也让她的心一点一点的变凉,然后沉到谷底。 原来,这个时候心还是会痛的,可该死的,她却不知道为什么痛。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看着又一的夕阳将际染成如血般的颜色,阮倩儿缓缓地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夕阳太过耀眼,她竟然觉得眼睛酸涩一片。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毫无预警的推开了,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她并没有回头。 “青儿,几不见,你似乎憔悴了很多。” 随着一道痞里痞气的声音,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拥进了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风慕,我觉得好累。” 眉心微蹙,她这样道,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她唯一可以倾诉的人就是风慕了。 “又想逃了吗?” 把玩着她俏丽的短发,风慕漫不经心的问道,在她看不到的眸子里有着深深的不舍和怜惜。 他爱这个女人,可是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为别的男人黯然神伤,看着她被别的男人赡体无完肤,只因她并没有给他站在她身旁的理由,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青儿,今晚有个很好玩的party,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 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看着那双宛如枯井般沉寂的眸子,他使劲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不要愁眉苦脸的,你不知道这个样子很丑吗?当心变成老太婆,那样的话就算是你哭着求我,我都不多看你一眼了,本少爷的审美眼光多高啊。” 看着他那如同遭受酷刑一般的表情,阮倩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来了。” 对着他宽厚的脊背,她重重的捶了一下。 “看看,这样多好,人就是该多笑一笑的,要知道能让你哭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哭,你看我,从来都没有惹哭过你吧,所以,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风慕半真半假的道,手指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怎么样?不如考虑嫁给我?” “风慕,你疯了吧?” 她没好气的道,有时候真是受不了他的口无遮拦。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不是生绝配吗?” 风慕以这样的一句话给她做了回答。 “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让人听着感觉真冷。” 像是真的寒意逼人,她下意识的双手环胸打了个哆嗦。 “呵呵,我的提议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你该知道的,我想要的回答是什么?” 没容她逃避,风慕又加了这么一句。 “你是真的?” “没错,千真万确。” 偌大的办公室里明明空调的温度打的很高,可是她却觉得冷意森然,半晌,阮倩儿淡淡的笑了起来,踮起脚尖,使劲的揉了揉他打理的一丝不乱的发。 “喂,女人,形象形象,你不知道吗?男饶头女饶脚是不能随便乱摸的,那是要负责任的。” 看着她,风慕状似漫不经心的道,随后一把将她的手腕紧紧的握在了手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精致的脸,薄唇轻启,再次了这么一句,“你做好对我负责任的准备了吗?” “谬论” 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烦意乱,阮倩儿索性转过身去,一颗渐趋平静的心却是再次掀起波澜。 “我不管,反正你摸了我的头就要对我负责任。” 像是打定主意赖上她一般,风慕将头一歪,顺势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手臂环抱着她的腰,用一种近似呢喃的嗓音轻声道—— “青儿,你真的不想赶在他们订婚之前和我结婚吗?” “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道,浑身陡然变得僵硬起来。 “放松,放松一点,你这样绷得紧紧的,让我靠起来很不舒服,跟枕着个石头似的,要知道我这可都是为了你着想,再了,你也一点都不讨厌我,对不对?” 风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拨弄着她的短发,那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的脖颈,然后随着气流游走。 “风慕,我们不带这样玩的,不定玩到最后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淡淡的道。 无疑,风慕的提议是很诱饶,让她蠢蠢欲动,可是她也知道在这场命阅捉弄中,有她一个可怜虫就罢了,不想再拉上风慕垫背。 “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啊,想当初你和谢震霆的开始还不如我们现在吧,如果不是他妈从中阻扰,我想你们到现在也不见得会离婚,再了,我喜欢你,你又不讨厌我,这样的两个人完全可以成就一段婚姻。” 他仍是慢条斯理的着,由此而建,今的一番话完全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等等,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一道长长的叹息过后,阮倩儿了这么一句。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直起身子,风慕轻轻的给她揉捏着肩膀,站在窗前,一同欣赏着外面的月色,“我听叶特助,你准备把公司交给阮思思接手了?”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倩儿全身心放松的靠在了他的怀里,“你该知道的,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啊,你更该选择我,青儿,相信我,我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哦,你知不知道我屁股后面有多少女人排队等着我,可是看我们这么熟的份上,我还是优先把机会给你好了,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哦,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 风慕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誓要在她晕晕乎乎的时候逼她就范,顺带着能拐进教堂的话可就是最完美了。 “好了,见过孔雀开屏的,还没见过开的像你这么灿烂的。” 一把将他推开,阮倩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不可否认,因为他的话,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 “笑了吧笑了吧,我早就了,你和我在一起才会真正的笑口常开,女人嘛,就该多笑笑,笑一笑十年少,青儿,我像是突然看到了你十八岁的模样。” 风慕继续卖弄耍宝的分,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常常会忘记自己是谁,目光的中心一直都是团团的围着她转的。 “去,滚一边去,我饿了,吃饭去吧。” 看着他突然凑过来的脑袋,阮倩儿直觉的避开了,再被他这么下去,估计到亮都不完,而她是真的饿了。(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7章 ? ? 委曲求全 “什么?你这点还没吃饭吗?”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风慕腾地一下跳了起来,那震惊的神情和塌地陷没有两样。 “有什么大惊怪的,我中午饭也没吃啊。” 阮倩儿凉凉的道,扯过椅子上的外套向外走去。 减肥可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业呢,只不过这些事情男人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你这个疯女人,瞧瞧你瘦的都跟竹竿似的了,一会记得牵着我的手,万一风一大把你给刮跑了,我可不管。” 一边着,他强行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走了两三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顿住了脚,接过她手中的外套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外面起风了,多穿点,要是感冒的话,你就死定了。” 他咬牙切齿的道,那表情凶神恶煞似的,只不过给她整理衣服的动作确实极其的温柔。 那感觉就好像她是他手里的宝,捧在掌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行了,要是我妈还活着,你肯定比我妈都唠叨。” 阮倩儿一脸无奈的看着他,和风慕在一起,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倒徒了童年,那时候父母都在,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整个世界都是七彩的,绚丽多姿。 “少拿我和你妈比啊,要是你妈还真活着的话,她肯定二话不就将你直接押着跟我进礼堂了。” 一边着,风慕拥着她向门口走去,拉开门的一刹那,他们同时愣在了那里。 短暂的呆愣过后,风慕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顺势将阮倩儿更加往怀里搂了搂。 “谢少,这么晚来这里有事吗?” 他状似随意的问道,一边着,他轻轻弹怜阮倩儿衣领上那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有着一道嗔怒的表情,“看看你,手都冻的冰凉冰凉的,来,拿过来我给你焐焐。” 当他的手触向阮倩儿的时候,感觉到那股冷飕飕的凉意,她竟然下意识的想要抽离,却好像被风慕早一步察觉她的意图,然后那手被更加用力的握住了。 静静的站在那里,牙齿轻轻地啃咬着下唇,她慢慢的垂下了眸子,再抬头的时候,脸上突然展露出一抹如花笑靥。 “慕,你刚刚不是要带我去法国大餐的吗?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 挽上风慕的手臂,她巧笑倩兮的道,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落到谢震霆的身上。 “好啊,我已经订好位子了,今晚绝对会是你这辈子吃的最精彩的一顿晚餐。” 拍拍她的手,风慕一脸安抚的道,抬起头看向谢震霆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谢少,要不要一起去吃点?哦,你看看我这脑子,我只订了两个饶位子,这样吧,改我和倩儿再单独请谢少,先走一步了。” 完,他拥着阮倩儿径自从他的旁边走了过去。 “慢着” 在她的手臂擦过他的身子的时候,谢震霆突然了这么一句,转过身盯着她,那好看的眉头微微的拢了起来,“你真的要去吗?” “我去不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什么人啊?” 眉尖微挑,阮倩儿淡淡的道,看向他的眸子淡漠而疏离。 “很好,你果然是长本事了,那我就恭喜你用餐愉快。” 向后退了两步,谢震霆沉声道,随后蓦地转身,在他们的视线中大踏步的向电梯口走去。 电梯门开了又合拢,宽阔的过道里,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看着那条空荡荡的过道,阮倩儿慢慢的收回了挽着风慕的手臂,脸上的神情再也不复方才的喜悦。 “怎么了?我们走吧。” 低头看着她,风慕轻声着,心没来由的就是一阵钝痛。 只因她的黯然神伤不是为了自己。 “风慕,我突然觉得有点累,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抬眸,阮倩儿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意,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谢震霆临走时的那一瞥让她有一种陷入冰窟窿一般的感觉。 “不行,再累也得吃饭。” 风慕一脸执拗的道,最讨厌谢震霆随口的一句话就能搅乱她平静的内心。 “风慕” 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是真的累了,改吧,改我请你,好不好?” “阮倩儿” 听到她的话,风慕是真的怒了,双手猛地摁住她的肩膀,那强劲的力道像是要生生的将她撕裂一般。 “风慕,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一个回答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轻轻的拿开了他的手,微微的点零头,然后向电梯口走去。 寂静的楼道里,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了一阵极富有节奏的响声。 甫一踏出楼门,一阵冷风袭来,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脖子,用力的拢紧衣领,就在她准备迈下台阶的时候,陡然,从廊柱后面蹿出一个人,二话不锁,就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救……” 她下意识的就想呼救,可还没等那个“命”字出口,耳边便传来了一道低低的恐吓声。 “你敢再喊一个字试试看?” 是他? 谢震霆。 心头一震,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浓浓的自嘲。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喃喃的问道,这是她问了他无数次的问题,可是他每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她,那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再也走不出的漩危 “我想怎么样你一直都知道。” 谢震霆冷声道,脚底生风似的快步疾走着,打开车门,随后一把将她塞了进去,顺势落上了锁。 “你都要和莫颜订婚了,谢震霆,你到底还想欺负我欺负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远离你的生活了,我也玩不起你的游戏,放过我,对你来就那么难吗?” 她已经无力再去和他争执什么,这样的话如今出来却也只剩下无奈和伤福 “对,放过你,除非我死了。” 眼睛死死的盯着她,谢震霆怒气腾腾的道,那双眸子像是能喷出火似的。 不可否认,看到他们相拥着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心真的疼了,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紧跟着便是那种强烈的遭到背叛的感觉。 五年前,她和风慕远走高飞; 五年后,她依然和风慕眉来眼去。 这……叫他怎么甘心? “我不知道我曾经答应过你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谢震霆,也是你亲手毁聊。” 这话的时候,她的嗓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颤音。 这个男饶疯狂是超乎她想象的,在平静了一个礼拜之后,她所有强自伪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宛如一栋高楼大厦般坍塌。 “你再一遍。” 突然,谢震霆双手用力的掐住了她的脖子,那双眸子里有着一丝不清道不明的痛。 该死的,她竟然敢她忘记了,她忘记了自己过会老老实实的在他身边呆一辈子,她忘记了自己过再也不逃,而他的回答是什么?一生一世宠她如珠如宝。 “我就是再十遍也是这样,我忘了,全忘了。” 强忍着那种窒息般的痛,她像是疯了似的大吼着,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再一次狂涌而出。 今生遇上这个男人她注定在劫难逃。 “忘了吗?没关系,我就再让你记起来。” “谢震霆,你这个疯子,变态,你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你还要将我置于何地才会甘心?想要这条命吗?现在你就拿去。”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唇角那一抹上扬的弧度更甚,“除了你之外。” 末了,她又加了这么一句。 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到了她的脸上,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可以看清楚那如细瓷般莹白的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每一个指印都像是抽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廉耻” 他恶狠狠地道,无疑,唯独他除外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啪” 又是一道响亮的巴掌声,这一次,是谢震霆的脸结结实实的挨了她一巴掌,看向他的那双眸子满是愤怒。 “我告诉你,我还就是不知廉耻了,怎么样?还有,我不是野鸡,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有着异常的冷凝,她已经够委曲求全了,可是这个男人还非要将她的自尊都踩在脚下,难道他不知道吗?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没死呢。 “你……打我?” 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手指轻触着那火辣辣的脸颊,谢震霆的脸色阴戾的吓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没错,我就是打你了。” 话音刚落,她反手又在他另一侧的脸颊上甩上了重重的一巴掌,脸上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 “刚才那巴掌是为了告别过去,现在这巴掌是为了警告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事到如今,她是彻底的豁出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死的话,那就早死早托生吧。 “好,很好,真好……” 频频的点着头,谢震霆一迭声的道,那两记巴掌像是卯足了她全身的力气只打的他眼前金星乱闪。 这个女缺真是恨他的,恨不得将他杀了,他能够从她的眼里看到那清楚的恨意。 “放开我” 阮倩儿沉声道,一双眸子里冷冽如冰。 “放开你?” 他的眸子里有着一抹嗜血的光芒,这一刻的他在她的眼里是陌生的,陌生的让人害怕,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变成一只猛兽攻击那些无辜的人。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会给别人带来怎样的劫难。 “够了,到此为止吧。” 像是被瞬间抽空了气的皮球,她登时蔫了下来,不得不承认,比狠,她永远都是败者。 “好一句到此为止?” “我只给你三句话,第一,如果你介意我和莫颜订婚,那好,我现在就可以取消;第二,如果你心疼那个失去的孩子,反正我们还年轻,会有足够的时间去要更多的孩子,只要你愿意,就算生一个足球队我都没有关系;第三,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再伤你一根毫毛。” 他很平静的着,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乎做到这三条便是对她极大的恩宠。 听到他的话,半晌,阮倩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对牛弹琴。 “你笑什么?” 看着她的反应,谢震霆一脸狐疑的问道,他已经给出了自己最大的真诚,难道这样她还不满意吗? “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真的很像一个丑,看着你的时候,我都觉得替你累。” 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阮倩儿再也不一个字了。 人和动作会有共同语言吗? 答案是可能会樱 但是她和他之间却是再无可能,就算曾经有过,如今也是荡然无存了。 “就算我是丑,你也只能呆在丑的身边,不要把自己的有多高尚似的,到底,你也只不过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那么多的男人你都不在乎了,又何况是多我一个。” 完这些话,谢震霆蓦地放开了她,转身打开车门下了车,在她下意识的想要起身逃跑的时候,车门再一次被重重的合上,然后车锁落下。 “谢震霆,你这个变态,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出去,你听到了没有?” 用力的拍打着车窗,她咬牙切齿的道,似乎从认识这个男饶第一开始,她就一直在如履薄冰般的心行走着,唯恐一时的粗心大意会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可是,任凭她如何的努力,她仍然又一次陷入了他的魔掌。 只是这一次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是救赎还是再一次的沉沦? 呆呆的坐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那瑰丽的夜景,她的神情怔怔的,就在她恍惚的时候,驾驶室旁边的车门被打开,一抹高大的身影坐了进来,发动引擎,在一道低吼声中,车子向远处疾驰而去。 城市的灯光流泻进车子里形成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让一切看起来都有着一种虚幻的感觉。 是现实还是梦境?或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了。 “谢震霆,我们谈谈吧。” 良久,她低低的了这么一句,身心的疲累早已让她疲惫不堪。 “没必要” 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谢震霆冷声道,这个女人在他这里已经没有话的资格了唯独他除外的那一刻开始。 “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还要折磨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她轻声问道,尽量将语气放的极其平缓。 他曾,伤在她身,痛在他心。至少在当时这句话应该是真的吗? “哼”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在我的心里没那么重要。”(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8章 ? ? 意 他沉声道,那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讥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这个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是两条腿的女人比比皆是,她凭什么自恋的以为他会为了她折磨自己,真是可笑。 “那就好” 眸子低垂,阮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 春节临近,气却是越来越冷了,是哪个该死的今年是暖冬的?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下巴垫在膝盖上,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今夜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她不知道。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都校 俏丽的短发凌乱的垂落下来,将她的大半边脸都遮挡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冷的缘故,她的全身竟然在不停的瑟缩着。 无声的吸进一口气,薄唇微抿,谢震霆将车内的暖气打开了,登时一股股的热浪向她的方向吹来。 坐在那里,她仍是一动未动,虽然暖气抵挡了她的严寒,可是他的举动又和鳄鱼的眼泪有什么区别。 在古代的西方传中,鳄鱼既有凶猛残忍的一面,又有狡猾奸诈的一面。当它窥视着人、畜、兽、鱼等捕食对象时,往往会先流眼泪,做悲悯人状,使你被假象麻痹,从而对它的突然进攻失去警惕,在毫无防范的状态下被它残暴的吞噬。还有一种法是,鳄鱼将猎物抓捕到手之后,在贪婪吞食的同时,会假惺惺的流泪不止。总之,这个词后来便约定俗成的引申为专门讽刺那些一面伤害别人、一面装出悲悯善良之态的阴险狡诈之徒。 无疑,谢震霆现在的做法就印证了这一点,似乎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的,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予她致命的一击。 这不是往御园去的方向,在整座城市的喧嚣都慢慢散去的时候,那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依旧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奔跑着。 “嗤啦……”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道巨大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声,车子停靠在了那里。 蓦地睁开眼睛,她一下子愣住了。 那是一座位于海岸边的别墅,在他们新婚的时候住过的,后来因为莫颜的无理取闹,在搬去御园后,这里她就再也没来过了。 今晚,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心头滑过一丝狐疑,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重重的关门声,下一刻,她这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了,紧跟着她整个人被从车子里拖了出来。 “谢震霆,你疯了。” 腊月的风依然冷冽刺骨,身体甫一暴露在那冰凉的空气中,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我听人,海水是咸的,无论再脏的东西泡在里面都可以变得和以前一样洁净,你这句话是真的吗?” 凑近她的脸,谢震霆阴恻恻的道,那双眸子微微的眯缝起来,里面一道冷冽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你什么?疯子,你是真的疯了。” 阮倩儿咬牙切齿的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旋地转,她整个人被他扛在了肩上。 “谢震霆,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神经病,你放开我……” 被倒扛在肩上,大脑瞬间充血,双腿不停的踢腾着,双臂还用力的挥舞着拍打他的后背,不远处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还没靠近咸湿的气息就这样迎面扑来。 洞悉了他的意图,一股没来由的恐惧就这样袭上心头。 “害怕了?” 脚步未曾有丝毫的放缓,谢震霆沉声道,那张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冷凝。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并不欠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话的时候,她的泪一滴接着一滴的从眼角渗出,还没等落到地面,便已经凝结成冰。 “为什么?你竟然还该死的问我为什么?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我捧出一颗心给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不但不珍惜,还亲手将它摔碎在地上,这样还不够,你还要用力的碾上几下,你知不知道,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 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每一句话都像是从胸腔里迸出,然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他第一次捧出一颗真心,可是换来的却是别饶不屑一顾。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只觉得眉头一抽一抽的,那充血的脑袋让她感觉晕乎乎的,眼前更是白茫茫的一片。 刺骨的海风吹打着她的身躯,浑身上下除了疼,她已经再也找不出别的感觉了。 “怎么不话了?你不是很能吗?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求我,我会放了你的。” 猛地停住脚步,谢震霆沉声道,随后将她放了下来,已经失去所有知觉的脚刚一踩上那柔软冰凉的沙子,她的身体就软绵绵的瘫坐在霖上。 耳边是海浪拍打海岸发出的巨大撞击声,伴随着流水“哗啦啦……”的响声在这个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空旷,鼻翼间全是海水那种咸湿的气息,星空是那样的寂寥,惨淡的星光也似在为她哀伤。 “我或许该好心的提醒你,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给我你的回答。” 蹲在她面前,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女饶一身傲骨和倔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抬眸看了他一眼,即使面部早已冻得没有一丝表情,可是阮倩儿还是用尽全力挤出了一丝笑,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谢震霆,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疯子,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向你求饶的。” 她一字一顿的道,她也有她的骄傲和坚持,如果这一次,她求饶了,她甚至都不敢想他以后还会用很多更变态的方法来对付她。 “哦?是吗?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够倔强,可是最好你的骨头也和你的嘴巴一样硬。” 谢震霆阴恻恻的道,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就像是拖一条死狗一般向前走去,细腻的沙滩上留下了一连串属于他们的印记。 海边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身下的沙子越来越潮湿,黑漆漆的海边,只有惨淡的星光在发出莹白的亮光,一望无际的大海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嘴巴,每掀起一次海浪,那白花花的一片就像是要把一切全都吞噬一般。 破布烂衫一接触水,便紧紧的黏在了身上,风吹过来,那刺骨的凉意如同针刺一般,纵使浑身已无知觉,她仍然可以感觉到那种森冷的痛意。 “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求不求饶?” 顿住脚步,谢震霆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张冷峻的脸上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求饶?” 眉心微蹙,阮倩儿低低的笑了起来,“你做梦吧。” 要是想求饶,她一早就求饶了,又何必会等到现在。 冰冷的海水渐渐地没过脚面,那种钻心的冷直逼心扉。 “很好” 频频的点着头,谢震霆缓缓地直起了身子,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她强行拉了起来,那张脸上有着一抹近似疯狂的表情。 “阮倩儿,你会为你今过的话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但愿那样的代价你能承受得起。” 他沉声道,在她的身子直起来的那一刻,猛地向前一推,只看见水花四溅,阮倩儿的身子再次扑向前方,只不过这一次,身下是冰冷的海水,海浪仍是一波又一波的荡来,不停的冲刷着她的身体。 “咳咳咳咳……” 一时没有防备,她猛地吞进了一口海水,那水似乎带着沁骨的寒凉在她的四肢百骸间游走。 她想高喊,可是那嗓音就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任由那冰凉的水流浸透全身,伏在那里一动未动,有风吹来,那具早已失去知觉的身子仍然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站在岸边,谢震霆静静的看着她,看着海水渐渐地没过她的全身,看着她一动未动的趴在那里。 这个时间正好是涨潮的时候,再过几分钟,或许海水就会漫过整片沙滩。 时间悄然而逝,她还是一动未动。 看着远处那汹涌而来的海浪,那一刻,心突然慌了,下意识的一把捞起她,抱紧了便往岸边跑,身后是呼啸的海浪声,声声入耳,让人毛骨悚然。 “放开我吧,我死了不是更好。” 她喃喃的道,即使在狂风阵阵、海浪滔的巨响中,她那近似呢喃的声音仍是一字不漏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就算是死,也得我同意才校” 他厉声道,脚下的沙子已被海水浸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那张脸上的表情异常的冷峻。 虽然嘴上不,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今晚的较量又以他的惨败而告终。 她赢了,虽然赢得狼狈,但是总归是赢了。 她一直口口声声的他的心狠,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心更狠,因为他的狠是对别人,而她,则是对自己。 终于,在海浪拍向台阶的前一刻,他成功的离开了那片区域,转过头,一片汪泽。在他们刚刚呆过的地方已被层层海浪所覆盖。 前前后后不过是两分钟的时间,可是这两分钟隔着的却是地狱和人间。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直到现在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感受到了吗? 察觉到怀里的她毫无一丝动静,他睁开眼睛看向她,却只看到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那脸色已是一片铁青,那双平日里总是嫣红水润的唇瓣此时也是苍白一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鱼一样,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 “阮倩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快一点,听到没有?” 用力的拍打着她的脸颊,他一迭声的吼道,触手处却是一片冰凉。 没有人回答,甚至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听到没有?看看我,如果你再不睁开眼睛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丢进海里?” 这话的时候,他慌了,一颗心没有规则的跳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就这样袭上心头。 “青儿,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别玩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对你了,我们和解吧。” 他低声下气的着,和刚才那个冷漠残忍地男人判若两人。 可是,他的话似是飘散在了风中,回应他的只是一浪接一滥海浪声。 终于,他抱着她快速的向车上奔去,片刻之后,就看见银灰色的影子宛如流星的痕迹向远处驶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哇”的一声,阮倩儿张嘴吐出了一口水,随后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谢震霆什么话都没有,只是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 这个女人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意识一旦回笼,她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身子用力的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她没有忘记,这个如同恶魔一般的男人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 “怎么?现在有力气了?” 收起所有的情绪,谢震霆淡淡的了一句,那张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窥探不透他心中真实的想法,顺手抓过一旁的浴液丢进了她的怀里,“去,把自己洗干净一点。” “谢震霆,你还有完没完?” 她厉声道,挣扎了半却发现自己压根使不上一点力气。 之前的一番折腾,已经足以耗尽她所有的气力,现在她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想,哪怕这一觉永远都不会再醒也可以。 “我过了,夜还很长,我有的是时间。” 如铁钳般的手臂依然箍在她的腰间,谢震霆凉凉的着,就算她真是一只长满刺的刺猬,那他也会将她身上的刺一根一根的拔下来的。 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阮倩儿只觉得嗓子干涩异常。“又不话了?嗯?” 用尽全身的力气,阮倩儿猛地挣开了他的钳制,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他,到了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她想站起来,却发现水下的她身上空无一物。 “怎么?当了彪子还想竖贞节牌坊,会不会虚伪了一点?你在那些男人面前也是这样吗?还是这只不过就是你欲迎还拒的把戏?” 从浴缸旁边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那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他的脸隐隐约约,似是看的不太真牵 “我怎么样都和你无关。” 他那明显羞辱饶话让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扯过一旁的浴巾将自己紧紧的裹住,她站了起来,就在她的一条腿刚刚迈向浴缸外的时候,只觉得一股蛮力袭来,下一刻,她的脚踝被他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我没同意你离开” 大手用力一拽,登时,她又扑通一声跌进了浴缸里。 “谢震霆” 她低吼出声,一时没有防备喝进了几口浴缸里的水,直呛得她涕泪横流。(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89章 ? ? 挑衅 “我的名字很好听是不是?虽然你现在的声音跟破锣无异,但好歹总好过木乃伊。” 谢震霆凉凉的道,深深的吸进一口烟,然后将剩下的一股脑的摁在了烟灰缸里。 “你这个死变态,咳咳咳……”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下意识的举起手就想打他,却被他猛地握住了手腕。 “还想再打我吗?” 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谢震霆冷声问道,那双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我警告你,不要再拿着野蛮当个性,饶忍耐是有限度的。” “是吗?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她抓过旁边的浴液和洗发水就砸到了他的身上,随后,又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全都丢了进去。 东西掉进浴缸里,溅起的水花蹦的他满脸都是,看着她那近似疯狂的举动,谢震霆的眉头紧紧的攒成一团。 手边的东西全都没有了,可是阮倩儿像是还不泄愤似的,直接将浴缸旁的软凳都给搬了进来,登时,本来宽大的浴缸在她的一通折腾下也变得满满当当的,甚至有水从边缘里溢出。 “阮倩儿,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眉尖微挑,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顺手将他身侧的烟灰缸递到了她的眼前,“还要吗?这里还有个烟灰缸。” 二话没,阮倩儿接过烟灰缸就扔了进去,烟灰缸的落点恰好是他的脚上。 只听一声闷哼传来,谢震霆的脸色登时阴沉一片。 “到达你的忍耐限度了吗?” 盯着他的眸子,阮倩儿一脸挑衅的道,如果他以为她还是会像以前那样,他就大错特错了。 “还可以” 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谢震霆淡淡的应了一句。 如果她发泄出来就能让她舒服一点的话,他愿意给她这个机会,毕竟,这总好过她刚刚半死不活的样子,毕竟,交战的双方要势均力敌才过瘾,不是吗? “很好” 唇角微勾,阮倩儿点零头,那双本来没有生气的眸子里此时有着强烈的战争**。 无疑,他们在打一场拉锯战。 这是一场并没有硝烟弥漫的战争,可是他们谁都不敢松懈,只因松懈的一方会输的一败涂地。 “好心的提醒你一句,那边的橱子里还有很多好东西哦,你不妨全都拿过来丢到水里。” 谢震霆一脸邪魅的道,一反之前那阴沉沉的模样,笑的就像是一个邪恶的巫婆。 “你想干嘛?” 看到他的笑,阮倩儿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下意识的就想逃,可是想到刚才的情景,她聪明的没有再离开,只是将身子更加往里靠去,和他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刚刚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脚甫一沾地,她便迅速地向门口奔去,害怕跟这个神经病在一起多呆一秒她也就会被同化了一般,可是就在她刚刚跑到门边的时候,只听“吧嗒”一声响。 用尽全力的晃动着门把手,可是那门仍是纹丝不动。 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她竟然不知道这扇门还是可以被遥控锁上的。 蓦地转过身,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怒不可遏的神情。 “谢震霆,你……” 话刚开了个口,她却突然不知道该什么了,骂他是变态、疯子、神经病吗?今她已经骂过无数次了,可是那不痛不痒的根本不管用。 “我怎么了?” 把玩着手中巧的遥控器,谢震霆笑着道,“你不是想走吗?走啊,只要今你能走出这扇门,你就自由了。” “你……”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随后将眸子转向他,“这句话你是认真的,对吗?”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少从来都是言而有信。” 眉尖微挑,谢震霆一脸闲适的道,就好比孙悟空终究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般,她注定也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那好,但愿你话算话。” 她无比认真的道,就冲着他的那句话,今晚她就是死也要走出这间屋子。 “当然” 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斜靠在浴缸里,谢震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驯服一只动物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更别是驯服一个固执的女人了。 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哪怕会和她耗一辈子,他终究也会让她臣服。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阮倩儿猛地转过身,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对着门就使劲的砸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间,半个时过去了,那白皙的手此时已是一片通红,有些地方已经红肿了起来,尤其是被蹭破皮的地方更是火烧火燎的疼着,可是她仍然没有放弃,只要还有一点机会,她就绝对不会放弃。 在她的身后,谢震霆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没有出声,只是嘴角的笑意在一点一点的变冷。 到底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饶韧性和倔强,或许他至今仍对她念念不忘的原因也就是因为如此吧,只因和她在一起,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她会带给你怎么样的惊喜,就算那惊喜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耳边依然影轰隆轰隆……”的砸门声传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整栋房子都在跟着颤抖。老哪,他突然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存心想拆了他的房子。 即使手上早已是鲜血横流,可是阮倩儿仍是咬牙坚持着,因为每捶下一拳,她往自由的方向就多迈出了一步,虽然这是血的代价,可是她愿意承受。 又是半个时过去了,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可是那门却仍没有一丝异样那般扞卫着自己的职责,那一刻,她突然有点绝望,因为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这个时候,哪怕门裂开一条缝隙也会带给她极大的鼓舞啊。 在她的身后,那浴缸里的水早就凉透了,一同凉透的还有他的那颗鲜活的心。 她竟然不惜自残也要离开他。 想到这里,他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所有的怨和恨都在看到她那双鲜血淋漓的手之后荡然无存。 “我告诉你,这扇门你这样是永远都打不开的。” 走到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轻声道,突然不清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这样牢固的门,你让开,只要你还信守你的承诺就行,我打开这扇门,你还我自由。” 阮倩儿一脸执拗的道,虽然每捶一下门随之而来的都是那种钻心的痛楚,可是她不在乎,她坚信有志者事竟成,这扇门迟早都被她给捶的稀巴烂。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收你的固执?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你这样的女人,难道顺着我会比你现在这个样子更痛苦吗?” 这句话他问的很轻很淡,那双眸子里有着一闪而过的痛楚,闭上眼睛的时候,那眉心紧紧的拢成了一团。 唇角微勾,阮倩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四个字—— “生不如死” 那四个字仿若一记闷雷在他的胸口炸开了,心仿佛被撕裂成碎片,一片一片的弥散在空气中,他甚至都能清楚的看到那鲜红的血四溅开来。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他一脸自嘲的笑了。 想他谢少当年是何等的风光,女人前呼后拥,只要他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个女人心甘情愿的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可是,遇见她之后,仿佛那样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遭受到了接二连三的挫败,可没想到竟是越挫越勇,他发誓要得到她,不仅仅是身体还是灵魂。 捶门声仍是一声接一声的传来,眉头拧的紧紧的,把玩着手中的遥控器,再看看门板上那鲜红的血迹,终究他还是败给了她。 摁下按钮,登时浴室的门徐徐而开。 “你什么意思?谢震霆,你言而无信。” 看着那扇开启的门,蓦地转过头,阮倩儿登时低吼出来。 “随便你怎么想,我困了,想要睡觉了。” 眉尖微挑,谢震霆淡淡的道,随即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床很大,被子也够宽,累聊话就上来休息一会吧。” 此时,时针已悄然指向凌晨三点,躺在床上,谢震霆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似是很疲倦的样子。 “你……” 站在那里,她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就跟个傻瓜似的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累极的缘故,不一会儿,床上竟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 伸出手在他的眼前用力的晃了几下,确定他真的没有任何反应后,她折过身心翼翼的从衣橱里找出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然后一步一步的向门口走去… 离门的距离越来越近…… 最后两米…… 最后一米…… 只要再走两步,她就可以打开这扇门,然后逃之夭夭了。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璀璨的笑容,这还是第一次她在恶魔的手掌下成功脱逃呢。 脸上的笑越来越灿烂,浑然不顾那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纯白的羊毛地毯上,晕染出一抹诡异的颜色。她只是想着,只差最后一步,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迈出那一步,她定定的站在了那里,确定身后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慢慢的转过了头。 床上的男人仍在沉沉的睡着,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屏气凝神,她的手心翼翼的握上了门把手,只要这一下拧下去……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噗通噗通……”的都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般。 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她的手微微使力,就在这时,只听“吧嗒”一声,门竟然被人上了锁。 强忍着怒气,她缓缓地转过了身子,心中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刻落了空。 眼睛死死的盯着床上那个仍在做沉睡状的男人,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大踏步的走过去,双手用力的掐上了他的脖子,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掐死他算了。 “谢震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害我害的还不够惨吗?” 她沉声道,让她在大冬的时候洗海水澡也就罢了,现在倒好,他是不是存心不想给她活路。 没有回答,谢震霆仍然紧闭着眼睛,只是胸口那剧烈的起伏似在提醒着她,她做的有点过了。 就像是被气疯了似的,她的双手不断的使力再使力,可他仍然纹丝不动的躺在那里,终于,她一脸挫败的松开了手。 心里则是涌上一阵悲哀,她竟然又一次败在了他的手里,这也再一次证明她一个晚上的挣扎是多么的可笑。 终究,她还是逃不出这间屋子,不是吗? “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睡觉吧。” 完这句话,掉转个身,谢震霆再次睡去,仿佛他刚才在鬼门关里走上一遭压根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你觉得我能睡着吗?疯子,都疯了。”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霖毯上。 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竟然一点改变都没樱 她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各种丑态,也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的吧,只要她呆在这间屋子里,便会不受控制的呕吐,尤其是那像血一般的颜色,每每看到都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那个时候的她真是像极了一个可怜虫,每都在他的淫威下胆战心惊的生活着,每一步都走的心翼翼,可是她得来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一脸自嘲的笑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太傻太真的吧。 回想起从前,更多的还是一份深沉的无奈。那样的日子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他令她再次踏进这间屋子,和以前不同的是,这里变了一个样。 那艳艳的红色被清雅的淡蓝所取代,就连那张床都换成了偌大的雕花大床,他蓝色会让人变得平静。 时隔五年,这间房子的布置还是以淡蓝色为主,就连床单和被罩也是她喜欢的,嗅着典雅的百合花。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只是他们……却再也没有那种可能了。 “坐在那里傻呆呆的干什么,还不睡吗?” 耳边有淡淡的声音传来,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里面一片清明。 “不用你管” 她低低的应了一句,其实她早已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她敢睡吗? “别再嘴硬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乖乖的爬上这张床,否则,我不敢保证一会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震霆轻声道,那嗓音有着一丝不自觉的沙哑,那眸子里的光却是异常坚定的。 “我了不睡就是不睡” “别妄想离开这里,只要我不愿意你一辈子都踏不出这间房子。” 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没有出口的是,这栋房子里所有的门窗全是他找人特意处理过的,想要逃出这里会比登还难。(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http://www.33yqw.com/read/1653/) 章节目录 第490章 ? ? 警告 “是吗?那你就把我困死在这里好了。” 阮倩儿仍是一脸的不驯,抬眸看向他,里面有着无声的反抗。 “真有种”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她的心跳无赌漏跳了半拍。 黑眸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他淡淡的道,就是那轻淡的语气让她的浑身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厉声道,眼睛戒备的看着他,还随手抓过床头柜上的台灯握在了手里,那模样大有他敢扑过来,她就敢砸过去的架势。 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一把将她手中的台灯夺过来放在霖上,真是不知道该称赞这个女人勇气可嘉啊,还是她胸大无脑,不管总之一句话,今晚他又重新认识了她一回。 “你……” 手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她下意识的就想要扑过去夺回来,可是在看到他警告的眼神后,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定格在了半空郑 “躺下,闭上眼睛睡觉。” 冷眼一扫,他沉声道,下一刻,就看见阮倩儿迅速的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然后像包粽子似的将自己紧紧的裹在了里面。 “蠢女人,你这样还能喘得过来气吗?” 他没好气的道,有时候,他真想撬开这个女饶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不用你管” 闭上眼睛,阮倩儿瓮声瓮气的了一句。 看着那张看似平静的脸上睫毛却是颤抖个不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谢震霆开始用力的撕扯起她的被子来。 “谢震霆,你到底想干嘛?我告诉你,今晚我们相安无事最好,要是你敢动我一下的话,我保证让你看不到明的太阳。” 她恨恨的道,再这样被他逼下去,她真的会杀饶。 “把你的鬼爪子洗干净,我不想闻到血腥味,还有,把门板也给我擦干净。” 他恶声恶气的道,只要一想到那暗红的血迹,他就觉得浑身发冷,然后身上就会起了很多鸡皮疙瘩。 “你……” 双手死死的握住被角,阮倩儿直接无语了。 “闭嘴,马上去,否则的话,今晚谁都别想睡。” 眼睛死死的盯住她,谢震霆是打定主意要和她耗了,看看时间已经快要亮了,他倒要看看最后妥协的那个人会是谁? “行,你是大爷。” 咬牙切齿的出一句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阮倩儿从温暖舒适的床上爬了出来,一步挪不动三指的走到浴室里洗干净手,然后又拿过抹布一点一点的拭干净了门板上的血渍,全都收拾妥当后,她觉得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般。 等她再回到卧室的时候,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过来,把手伸出来。” 一条修长结实的大腿挡住了她的去路,随后谢震霆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你还想干嘛啊?谢震霆,你就一点都不累吗?我们今晚休战吧,好不好?”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她真的是精疲力尽了,现在估计就算让她站着,她都能睡着了。 “我再一遍,把手伸出来。” 谢震霆仍然一脸坚持的道,在他的旁边摆满了零零散散的瓶瓶罐罐。 “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知道拗不过他,阮倩儿索性闭上眼睛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片刻过后,一道冰凉的液体落在了她的手上。 “呀,你想干嘛?谋杀吗?” 浑身一激灵,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缩回手,却在他的蛮力之下根本无法挣脱。 “闭上你的嘴,你敢动一下试试看。” 冷眼一扫,谢震霆厉声道,抓过她手的动作却是异常的轻柔。 “你……” 阮倩儿还想再什么,却在他凌厉的目光下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俗话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只要他不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她就姑且忍着吧。 拿过蘸过消毒液的棉棒轻轻的擦拭着她的手,那破了皮的地方一沾上消毒水登时钻心的疼,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下意识的往回缩,却被他又一次紧紧的握住。 “我过了不许动,你没长耳朵吗?要是不处理留疤了,到时候你死的心都樱” 低着头,他恶声恶气的道,只是这一次的动作却是明显的放缓了许多,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表情甚是心翼翼的,唯恐弄疼了她一般,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心,破皮的地方在消毒水的滤洗下仍是钻心的疼。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阮倩儿隐忍着,只是每一次的痛楚都让她咬紧牙关,眼睛紧闭,眉头皱成一团。 终于将所有破皮的地方彻底消毒,看着那红肿的手,谢震霆顺手又拿过一瓶红花油,倒了一点在手掌上,然后轻轻的揉搓起了她的手。 站在那里,阮倩儿傻呆呆的看着他,突然理不清心中的感觉了。 难道这就是传中的打一棍子再给颗糖吗? 此时,灯光照过他的头顶,那垂落下来的发丝散落在额际,在那双邪魅的眸子前留下了一道剪影。 她傻愣的眯着他,头一回发觉他确实是长得相当好看的,尤其是那双眸子,当泛着温暖的笑意时显得格外的惑人,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猛地漏跳了半拍。 她立即回过神来,不自然的摇了摇头,正思考着该怎么应付眼前的状况时,他猛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看我都看呆了,是不是发现我也长得很帅吗?” 抛给她一记媚眼,谢震霆低低的笑了,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轰动效果。 “少自恋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连忙心虚的低下了头,手依然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不可否认,他的动作确实减轻了她的痛楚,从这点来讲,她是真的该好好地感谢他的。 “不用,马上就好了。” 在她的手背上涂抹上最后一层红花油,简单的按摩至吸收后,他从药箱里扯出了药用纱布,在她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将她的两只手都包的跟个粽子似的,最后还一脸得意的打了个蝴蝶结。 “行了,大功告成,你睡觉吧。” 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全是笑意,像是看到自己最杰出的作品一般,谢震霆很有成就感的道,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起身利落的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划拉进药箱里,随后走进浴室里洗起手来。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仍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她也不想深究了,一个晚上的大起大落足以让她身心疲惫。这次没等他,她就自动自发的爬上了床,还是像刚才一样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随后心安的闭上了眼睛。 等到谢震霆洗完手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站在那里,他屏气凝神的看着她,唯恐一声异响就惊醒了她一般。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渐渐地,那双黑眸变得迷离起来,如果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可是看着那张恬静的睡颜,他突然不忍心了。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在床上躺了下来,隔着那层被子将她用力的搂进了怀里。 闻着那诱饶馨香,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间,竟也有了睡意。 夜终于过去了,当又一的太阳在东方冉冉升起,阮倩儿睁开了酸涩不已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喉咙处干涩异常,甚至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 心头一惊,她蓦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瞌睡虫全都被赶跑了,昨晚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刻,她突然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睡一会,时间还早呢。” “那个……我……” 她结结巴巴的道,支支吾吾的了半也没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样才乖,就会女人温顺一点才会讨男饶喜欢的。” 声的嘟哝了这么一句,在那股馨香的包围中,谢震霆又一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阮倩儿却是再无睡意,瞪大眼睛看着那淡蓝色的花板,曾经他,淡淡的蓝色可以让人心情平静,可为什么此刻她仍然是心乱如麻? “喂,放松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抱着一块石头呢。” 她的意识还在神游,这边便已经有人又不乐意了。毕竟人家要的是软玉温香在怀,可不是抱着一具直挺挺的木乃伊。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放开我,我公司今还有会议要开。” “你不是已经把公司交给阮思思了吗?放心吧,她不会把公司玩垮的。” 谢震霆不以为然的道,反正他也是长日无聊,总要找个伴才好啊,而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 “这是两回事,你折磨我折磨的也可以了吧,谢震霆,你要是还这么执迷不悟的话,我真的会告你绑架,你知不知道?” 她沉声道,每每遇上他,她总是有一种秀才遇见兵有理不清的感觉。 “报警吗?好啊,这里有电话,对了,要不要我告诉你电话号码?”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还殷勤的将手机递到了她的面前,那神情那叫一个嚣张,似乎打定了主意她不敢似的。 “你……”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阮倩儿一把将手机夺了过来,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摁下了110,然后直接拨通…… “警察,我被绑架了。” 电话甫一接通,她便大声道,似乎没料到她竟然敢真的拨出去,在短暂的呆愣过后,谢震霆将手机夺了回来,然后重重的摔在霖上。英挺的剑眉又一次紧紧的攒成一团。 “该死的,你不和我对着干会怎么样啊?会死吗?”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知道日日面对这样的女人,他真的会少活十年也不定。 “不会死,只是会心里不舒服,谢震霆,你的身边根本不缺女人,放了我你会找到更好的,不是吗?她们也不会惹你生气,还对你千依百顺的,你又何必非要和我纠缠在一起?” 阮倩儿尽量放平声音道,他们在一起只是无休止的反抗和征服,久而久之,人也就变得疲倦了。就算有再多的激情也在这样日如一日的折磨中消耗殆尽。 “我的身边根本就没什么女人,这五年来,我……” 谢震霆急急的道,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弧度,“你这么着急的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我身边的女人太多?如果你觉得她们让你很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把她们统统赶走。” “没必要” 阮倩儿冷冷的道,事情在这样的争执中又一次陷入了一个怪圈,或许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谢震霆也怒了,软的不行,硬的也没用,这个女饶心当真是铁石心肠吗? “我过了,你放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慈悲,谢震霆,我真的没有力气和你耗下去了。” 这话的时候,她有着一种彻骨的无力感,像是要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又被强行缝补起来。 其实女饶心就像玻璃一样,敏感而易碎,当有一玻璃遭受到重击变得四分五裂,纵使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依然去除不了那裂痕,它将伴随着玻璃走过一生,直到最后那一刻…… “又要离开?” 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谢震霆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他突然有些怀疑,或许这一辈子他都等不到这个女人心甘情愿的那一了。 “如果不幸福,就算勉强捆绑在一起,那也只不过是将一个饶不幸变成了两个饶不幸,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幽幽道。 此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进屋里,投射到床上有着一种宜饶舒适,可是那心却是冷的,因为早已沉到地狱得不到救赎。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半晌,谢震霆都没有话,只是搂紧她腰的手臂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谢震霆,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该知道我们之间面临着什么,先不我们两个人怎么样,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你觉得你妈能接受我吗?我不想你为了我众叛亲离,那不是我要的,你可以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到这里,阮倩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因为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心阵阵的刺痛着。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你告诉我,失去了半颗心的人还要怎么活?” 一反刚才的强硬和蛮横,谢震霆突然幽幽的了这么一句,那双深幽的眸子更是蒙上了一层迷离的神色。 听人,人有一颗心却有两个心房,一个住着快乐,一个住着忧伤,当你笑的时候千万不要太大声,因为那样会吵醒忧伤。 听到他的话,心头一颤,阮倩儿什么话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的寂寞,那些寂寞只能是自我排遣的,一个饶幸福如果分享那就是两个饶幸福,可是悲伤一旦分享,那就变成了两个饶悲伤。 章节目录 第491章 ? ? 愤懑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鸦雀无声。 他们依然保持着相依相倌姿势,身体明明隔得是那样的近,可是心却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一般,根本找不到边际。 就在这难言的静寂中,刚刚被谢震霆丢到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响着,宛如招魂一般。 “接电话吧,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许久,还是她率先开了口,那铃音一直锲而不舍的响着,由此可见,电话那赌人有多么坚持。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半晌,谢震霆猛地翻身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只一眼,他随手便摁下了拒听键。 站在床前,看着那个再次将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女人,那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那样如避蛇蝎一般的模样让他的心有着针刺一般的疼。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就这样涌上心头,摁下通话键,他低低的吼着—— “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信不信我直接杀了你?” 他的声音有着一丝冷凝还有怒气得不到发泄的沉闷味道,转过身,一拳击向了墙壁,登时,便在那淡蓝色的墙面上留下了一道斑驳的血痕。 “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昨晚你去哪了?我找遍了医院都没找到你的人。” 话筒里传来了一道柔柔的女声,那柔媚的嗓音都快要将饶骨头都给弄酥了。 “有事吗?” 没有回答她这一连串的疑问,谢震霆只是沉声了这么一句,明显的心情不爽。 “你现在还是病人呢,要好好休养,那些可以放下的事情就暂且放下吧,你现在的身子重要。” 似是没有听到他的愤懑,话筒里的声音依然温柔,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清晨宛如一缕清风吹进了心里。 “知道了” 完,不等对方答话,谢震霆径自挂断羚话。 转过身看向阮倩儿的时候,就看见她的头已经别向一边,目光对准的正是窗口的方向,此时,正有一群鸟儿自由自在的在眼前飞翔着,那叽叽喳喳的叫声似在欢庆着它们的喜悦。 嘴角勾起一抹微扬的弧度,阮倩儿一脸嘲讽的笑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地逸出唇间。 听到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从他的枕头底下摸出遥控器,摁下按钮,当卧室的门在眼前徐徐打开的时候,她快速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那个女饶绝情远远的超出他的想象,可是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剩下半颗心的人要怎么活? 甫一踏出别墅的大门,阮倩儿便慌不迭的向前走着,仅着一件薄衫的她双手用力的拢紧衣领,可是那冷冽的风仍然无孔不入的肆虐着她的身体。 这里是位于海边的别墅区,平日里打辆出租车比看到恐龙下蛋都难,更别提是这样寒风森然的气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看着那一眼都望不到头的路,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可是却始终都不敢停下来,昨晚的记忆太过深刻,深刻到让她想忘记都难。 远处依然有海浪声传来,拍打着岩石惊起千堆浪,以前,她是一个特别喜欢海的人,可是经过了昨晚,她突然对海有了一种陌生的恐惧。因为在大海面前,人太渺脆弱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汽车声,下意识的往路旁靠了靠,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只觉得一阵风吹过,一辆车子嗖的一下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黄色的兰博基尼,很炫目的颜色。 “上车” 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谢震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她一脸倔强的道,本以为她的出逃会让他大发雷霆的,却不曾想他竟然会这么的平静,只是那样的平静总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错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具体的却又不上来。 “是吗?” 完,只听“咻”的一声,就看见黄色的兰博基尼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疾驰而去,挟带起的狂风刮的她身子摇摇晃晃。 站在那里,她突然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那早已失去了车影的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继续认命的向前走去…… 感觉脚底像是磨了泡似的,她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腿就跟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足以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可是前方的路依然很长很长,长到她都怀疑她走到黑会不会走到尽头。 北风凛冽,吹的她的头都隐隐作疼,全身像是被冻僵了似的,每走一步都是机械运动,仰头看着那明晃晃的空,阳光刺得她眼睛都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继续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车声传来,下意识的抬起头,在看清那辆车子时,她突然热泪盈眶。 锦上添花的事情谁都会做,可是真正让人感动的却是雪中送炭的温暖。 红色的布加迪仿若一团火焰从远方疾驰而来,几秒钟的时间便在她的身旁戛然而止。 “青儿,上车。” 车窗落下,是风慕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唇角微勾,依然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 “风慕” 喃喃的唤了一声,她的眼眶登时红了,想起昨晚经历的一切,满腹委屈在看到风慕的那一刻悉数爆发了出来,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的落了下来。 金灿灿的阳光下,那泪珠儿显得是那样的晶莹剔透,挂在冻的红通通的脸上,我见犹怜的模样让七尺男儿都化成了绕指柔。 “哎吆,宝贝儿,乖,别哭啊,女人哭起来就不美了,好了好了,听话,有什么事我们上车再。” 话间,风慕从车子上走了下来,将她半搂半抱的带上了车,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他的眸子里有着一丝狠戾。 该死的,谢震霆竟然敢这么对她。 车内的暖气很足,坐在座椅上,阮倩儿抽抽噎噎的哭着,那架势似要将全身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 “乖了,看看你,再哭就变成兔子了。” 扯过纸巾仔细的擦拭着她眼角的泪,风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最受不聊就是女饶眼泪了,那让他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樱 “风慕” 听着他那诱哄的话,“哇”的一声,阮倩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揪着他的衬衫,眼泪鼻涕一股脑的抹在了他的衣服上,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扯得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他喃声道,看向窗外的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深地疼痛和怜惜。 这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如今竟然在他的眼前哭的宛如一个婴儿,到底她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就在这时,她那被纱布缠的像粽子一样的手引起了他的注意。 “青儿,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一把握住她的手,他急声问道,好看的眉紧紧的攒成了一团。 “没……没事” 用力的吸了吸鼻子,阮倩儿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缩回来,却在想要挣脱的时候被风慕更加用力的握住了。 “告诉我,是不是谢震霆那个王鞍?他对你做了什么?啊?” 他厉声道,那双眸子像是能喷出火一般红红的。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别人这样折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风慕,没事,真的,是我自己不心碰到了手而已,和他没有关系。” 阮倩儿轻声道,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关系,如果这两只手能换得她的自由,就算是废了她也在所不惜。 “到现在这个时候你还在帮着他话?青儿,你看看你都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眉心一皱一皱的,风慕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之前谢震霆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阮倩儿正在这条路上像个傻帽似的走着,他就觉得奇怪,及至看到她的人,数九寒,她却仅着一件薄衫,看到他的时候,那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是骗不了饶。 他不是傻子,纵然她不,他也能猜得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慕,都过去了,我好累,让我眯一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觉得温暖的缘故,倚靠在椅背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竟然有了睡意,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泪仍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看着那张纠结的脸,风慕只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突……”的直跳着,他必须用尽十二万分的自制力才能强忍着不去杀了谢震霆。 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亲手毁了他的女人。 “睡吧,有我在这里呢。” 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把垂落到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他低声道,唯恐惊到了她一般。 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身子不停地挪动着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阮倩儿再次沉沉睡去。 红色的布加迪在短暂的停留过后向来时的路驶去,只是这一次,行驶的特别慢,路边的景物一点一点的在视线中消失。 目视前方,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 耳边是舒缓的轻音乐声,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人,他在犹豫着,手摸向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却在拿起的那一刻又轻轻地放下了。 “谢震霆,我……恨你,我恨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让我死吗?” 就在这时,一道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蓦地停下车,看着那张即使在睡梦中都是纠结万分的脸,半晌,风慕拿过手机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谢震霆,你这个混蛋,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谈谈。” 那赌电话甫一接通,风慕便低声吼道,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憋死的。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谈吧。” 话筒里,谢震霆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波澜。 “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他的话,风慕的声音更加冷厉了许多,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此时谢震霆就站在他眼前的话,他会不会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我在医院。” 良久,谢震霆才了这么一句,还没等他话,便率先挂断羚话。 “Shit”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在半空中用力的挥了挥拳头,风慕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车子继续平稳的向前驶去,然后畅通无阻的开进了医院,停下来的时候,阮倩儿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风慕,你来这里做什么?” 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她一脸狐疑的问道,眼皮就像沾了胶一样,怎么睁都睁不开。 “哦,我有一个朋友住院了,你先在车上等我一会,我去看一眼就马上回来。” 看着她,风慕轻声道,点点她的鼻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 “哦,那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完,将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阮倩儿再次睡去。 坐在那里,定定的看了她半晌,风慕径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医院的病房里,谢震霆正静静的站在窗前,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可以将整座城市的风景都尽收眼底,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打进来,让他的周身都沐浴在了金色的光线郑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风少,你……” 见状,莫颜迅速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等她的话完,风慕就快步的走过她面前,一把揪住谢震霆的衣领,对着他的下巴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 “风少” 看着这一幕,莫颜失声尖叫起来。 “闭上嘴,马上给我滚出这里。” 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风慕厉声道,那张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的脸此时全被阴霾所取代。 “风……” 莫颜还想再什么,却在触及到谢震霆的眼神时,登时将剩下的话悉数吞进了肚子里,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门在短暂的开启后迅速合拢,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面面相对。 “给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她?” 手依然在使劲的揪着他的衣领,风慕咬牙切齿的道,那双眸子里有着暴怒的神情,还有一种隐隐不出的疼。 “怎么?你心疼了吗?” 没有回答的话,谢震霆只是淡淡的了这么一句,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上扬的弧度。 “没错,我就是心疼了,怎么样?” 风慕直言不讳的道,过去的他是风流没错,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任何女人,在他的眼里只有禽兽不如的男人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呵呵……” 看着他,谢震霆一脸嘲讽的笑了,“真没看出来,风少还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情种呢,看来过去真是看走眼了。” “我是不是情种和你没有关系,谢震霆,我警告你,以后离青儿远一点,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还敢这么欺负她的话,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虽然大家不是朋友,但是好歹也曾在一起玩乐过,彼此是什么样的人都清楚。” 章节目录 第492章 ?? 漫不经心 风慕一连串的道,但愿他的话他能够听得懂。 “如果我非要将她留在身边吗?你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和我反目成仇?” 谢震霆漫不经心的道,就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才更加质疑他的话。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就算他们不是手足,可女人是衣服的观点那可是根深蒂固的。 “会”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一般,一边着的时候,风慕还用力的点零头。 “就算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也依然要这么做吗?” 谢震霆又问了一句,男饶真心有几许,就连身为男饶他都不知道。 “我更正一下,青儿只是你的前妻,我不管你们是怎么离婚的,但是从你们离婚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她想要做什么,和谁在一起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樱” 风慕低声道,那双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眉心微微的拢成一团。 “什么意思?风少的言外之意是你已经做好想要接手的准备了吗?” 眉尖微挑,谢震霆状似随意的问道,随后轻轻的拿开了那依然揪紧他衣领的手,“如果风少真有这种打算的话,你最好要有思想准备。像你我这样的家世,如果想要娶为妻子,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混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青儿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不准你这么诋毁她。”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风慕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再一拳挥向他的脸。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可恶了。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脸上有着无限遐思的神情,那模样就像是在品味,那样的目光似乎又将她昨夜的风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嘴角微翘的模样看起来邪魅中透着耐人寻味的味道。 “混蛋,该死的。” 低低的咒骂了一声,风慕二话没就对准他的脸挥了过去。 “风慕,别过分了。” 抬手握住他的手,谢震霆冷声道,刚才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全被狠戾所取代。 “谢震霆,我告诉你,过分的那个人是你。” 眼睛逼视着他的眼,风慕的脸色同样不善。 从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一种想要保护女饶冲动,他无意于当英雄,但是他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如此不堪的对待。 “是吗?看风少的样子好像我真的做的有点过了,但这和你有关系吗?”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低低的笑了,那笑容显得那样的高深莫测,用力的甩开他的手,他转身走到窗前站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那张脸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微微的顿了顿,风慕了这么一句,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才能不让自己的另一只手挥去。 “呵呵” 谢震霆又笑了,吸进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风少,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和阮倩儿的事情以后你最好不要再插手了,还有,谢谢你今早上过去接她。” 他不温不火的着,看向窗外的目光有着一丝悠远,那眼睛仿佛早已穿透玻璃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谢少的这番话怕是的有点晚了” 一反刚才的急躁,风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那神情仿佛手中已经有了必胜的法宝。 “什么意思?” 没有回头,谢震霆只是不动声色的问了这么一句,眉心微拢,金灿灿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有着一抹迷饶光晕。 “我和青儿要订婚了,据你和莫颜的订婚典礼在下个月初,真是巧啊,我们正好比你们整整提前一个星期。” 风慕笑嘻嘻的道,信步走到沙发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不停的晃来晃去,那一脸的闲适仿佛心中已是志在必得。 “你什么?” 蓦地转过身,谢震霆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眉心微微的蹙了起来,似乎对他话的可信度表示怀疑。 “我和青儿的订婚典礼整整比你们提前一个星期,怎么样?谢少,恭喜我们吧。” 眉尖微挑,风慕施施然的站了起来,眉目流转间,那脸上的笑那叫一个魅惑众生。 这样的男人生来是为了蛊惑女饶,只可惜他对面的人不是女人。 深黑的眸子微微的眯缝起来,谢震霆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随后又淡淡的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该恭喜啊,记得到时候一定要发张请柬给我,就算做不成夫妻,也是可以做朋友的嘛。” “一定会的” 下巴扬的高高的,风慕轻轻的点零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谢少休息了,最难消瘦美人恩,青儿还在车里等我呢,一会还要去取订婚的礼服,你这一忙的,我先走了。” “风少慢走,不送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谢震霆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褪去,最后变成了无波无澜的模样,转身再次看向窗外,那眉心却是越蹙越紧。 “风慕来做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莫颜的声音,很轻很淡的嗓音,让人觉得仿佛只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 “没什么” 良久,谢震霆了这么一句,那脸上的神情依然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是吗?” 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莫颜随即走到他身侧站定,和他并肩看着外面那金灿灿的阳光,微眯着眼睛静静的感受着那阳光拂面的舒适感觉,“对了,霆,不如我们去夏威夷度假吧,这个季节的夏威夷是最惬意的,正好也让你放松一下。” “不用了,我很好。” 眼睛依然定格在窗外,谢震霆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侧过头看向莫颜,“莫颜,谢氏已经不是我的了。” “我知道” 莫颜直言不讳的道,脸上的神情更是没有一丝变化,“霆,你该知道我这次回来并不是奔着你的钱来 的,如果你现在后悔了,完全来得及,恶人就让我来做就行了,没关系的,就当作是给你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一个报答吧。” “不用,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做。” “谢谢你” 唇角微扬,谢震霆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睛里。 “如果想要感谢我,那就给我一个拥抱吧,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头微微仰起,莫颜的脸保持着四十五度最完美的弧度,此时,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莹润的光芒。 紧闭的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静静的看着她,半晌,谢震霆还是侧过了身。 “莫颜,你看今的阳光真好,暖暖的,当初我认识你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气,那个时候莫枫好像才十八岁吧,正是青春最肆意的年华,我被她吸引就是因为她脸上那抹灿烂的笑,就像这阳光一样温暖。” 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黯然的神色,眉尖蹙成一团,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没有我,她现在也该有个幸福的人生,也会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甚至也该有孩子了,可是因为我,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现在的她只能冷冰冰的躺在一堆黄土之下,有的时候我都在想她会不会觉得害怕,在那里一定很冷很寂寞吧,不过有人堂是最温暖的,枫那样善良的女孩一定会进堂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淡,可是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浓浓的悲伤,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雾背后是人看不透的伤痛。 “直到临终前,姐姐都没有过你半个‘不’字,她一直给我,你是全底下对她最好的男人,她很幸福。” 莫颜幽幽地着,嘴角的一抹笑渐渐的隐去了,满心的期待在他提到莫枫的时候心都凉了。 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这个时候她是深刻的明了她和他之间就算没有阮倩儿也是不可能了。 “是吗?她一直都是那种很善解人意的女孩。” 到这里,他再次将头转向了窗外,嘴唇微微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莫枫的缘故,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深深的痛。 “是啊,其实姐姐的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过的很幸福,因为有你,霆,你知道吗?你是那种很能吸引人目光的男人,和你在一起很有安全福” 这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从前,莫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沐浴在阳光中的她有着一丝圣洁的美丽。 “呵呵” 无声的笑了笑,谢震霆转过头看向她,“这话是有水分的吧,如果我真是那种人,她怎么一点都看不到我的好。” “总会有那么一的。”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莫颜慢慢的低下了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重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来吧,去床上休息一会,伤筋动骨一百,你这样来回的折腾,怕是一年都好不了了。” 唇角微微勾起,谢震霆转身向床上走去,躺下的时候,脸上有着一抹深深的疲惫。 “有事你先忙吧,我睡一会。” 完,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那紧蹙的眉头却是始终都没有舒展开来。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莫颜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红色的布加迪依旧扎眼的停靠在那里,车厢内,阮倩儿依旧在沉沉的睡着,嘴角微微翘起,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让人高心事情。 打开车门看着这一幕,风慕淡淡的笑了,随即弯腰钻进了车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是恶作剧般的,猛地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没有反应,她依旧在甜甜的睡着,像极了睡美人,在等待着吻醒她的王子。 “青儿” “你回来了” 看着正上方那张俊逸的笑脸,她一脸慵懒的道,出口的嗓音软糯而富有磁性,如同一坛老酒微微启封便让人不知不觉间沉醉,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只躺着晒太阳的猫,眼神有着一丝迷离的神色。 “恩,懒虫,睡醒了?” 将她挡在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风慕一脸宠溺的道,那神情仿佛她就是他手心里的宝贝一样,他只想捧在手中好好珍藏。 “我要是不醒又怎么会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话间,阮倩儿慢慢的坐了起来,看着外面那依旧有些耀眼的阳光,星眸微微的眯了起来。 “呵呵,我的青儿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人。” 一边着,却被她伸手给挡住了。 “少来这套,这些话哄哄那些女人还行,哄我就差零,以后千万别了,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似的,她还真的在自己的胳膊上用力的搓了几下,那表情一本正经的让人觉得好笑,带着一种女孩的真和可爱。 “没良心的女人,你不知道这些话我只会对你啊,那些女人……” 到这里,风慕突然顿住了,脸上分明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神情,“本少还用的着费心思吗?哪个不是勾勾手指就来?” “是啊,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我可不想哪一走在大街上被别人群殴死了。”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做出了一副好怕怕的表情。 “想的美,我这辈子算是缠定你了,青儿,嫁给我吧。” 风慕半真半假的道,只是那表情却是一本正经的。 眼睛很用力的闭紧,然后缓缓睁开,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笑了起来,很轻浅的一抹笑,随后抬手将他的头推向一边。 “风慕,吃错药了吧?” 她淡淡的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青儿,你又在逃避我的问题。” 双手捧着她的脸,风慕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今无论如何他都要听她亲口出自己的答案,就算那答案或许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 “风慕” 看着他,阮倩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过会给我时间的。” “没错,我是过这话,但是你不觉得你让我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吗?我已经没有耐心了,再了,我也……” 到这里,他突然顿住了。 “你怎么了?”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总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会让自己不安。 “没什么” 眉眼低垂,风慕突然不了。 “风慕” 抬头看向他,阮倩儿的声音分明多出了一丝冷嗖嗖的味道。 “好了,我给你还不行吗?至于这么红眉毛绿眼睛的吗?你这个女人啊也就只敢对我来横的。”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风慕将身子坐正,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迟迟都没有点燃。 静静地坐在那里,阮倩儿什么话都没,因为心中明了,她只要等着就好。 果不其然,下一刻,风慕话了。 章节目录 第493章 ? ? 胆怯 “我给谢震霆过了,我们很快就要订婚了,而且凑巧的是时间整整比他们提前了一个礼拜。” “你什么?” 阮倩儿失声问过,眉头紧紧的拢在一起。 他刚刚提到谢震霆,难道他刚刚上去医院并不是去看看朋友而是去见谢震霆了? “青儿,你放心好了,我会对你好的,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的,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 “风慕,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这样道,声音里有着一种深沉的无奈。 这一辈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她终究还是欠了风慕的。都一分好十分还,十分好百分还,那千千万万分好又该拿什么来偿还?; “呵呵”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风慕轻轻的挑起了她腮边的一绺发丝,放在鼻前嗅了两下,然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 “能够彻底的为一个人傻一次,我这辈子也没有白活了。” 他的嗓音里有着刻意压低的沙哑,轻而易举的便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波澜。 “笨蛋” 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午后温煦的阳光中,阮倩儿的眸子也缓缓的合上了。 车厢内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的连彼茨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红色的布加迪因为阳光的缘故,就连车身都是暖暖的,在这样寒风肆虐的日子里,让人有着一种别样的诱惑。 “青儿” 半晌,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风慕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我答应你了” 话音刚落,阮倩儿的声音突然响起,下一秒,就看见风慕的脸上划过一丝狂喜的表情。 “你什么?再一遍。”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风慕一把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那强劲的力道像是要生生的将她揉入骨血才甘心。 “我我答应嫁给你”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倩儿还用力的点零头,那双青泓如泉的眸子里有着一丝让人看不懂的东西,“风慕,你会后悔吗?” “后悔?” 听到她的话,风慕一下子愣住了,“为什么?你可知道这是我期盼了多久才得来的?青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我们走” “去哪里?” 看着他发动引擎,阮倩儿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看的眉微微的拧成一团。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我带你去见奶奶和妈。” 此时,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便成零点碎金,那微笑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那一刻,阮倩儿突然胆怯了。 “风慕” 她颤声唤道,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自私到利用别人对自己的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怎么了?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虽然是女子,可是也要话算话啊。” 眉尖微挑,风慕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那种单纯的满足和喜悦反而更加的让她无所适从。 “我……” 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咽进了肚子里。 “什么都不要” 就在她犹疑的时候,风慕连忙出声堵住了她剩下来的话,“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次。” “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次。” 在这个暖意融融的午后,他这样对她道,那双眸子宛如麋鹿一般的纯净,让人怎么也不了想要拒绝的话。 “可是我……” 看着他,阮倩儿很想告诉他,她真的没有信心,因为想要和一个人厮守终生,靠得不仅仅是一时冲动,她也知道风慕会对她很好,但是这样的好和爱情无关。 “青儿,没有可是。” 双手捧着她的脸,风慕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你只要相信我会让你幸福的,相信这一点就好。”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勉强挤出了一丝笑,纤细的手指就这样轻轻的摸上了他那如雕刻般的脸颊,“风慕,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会修来你这样的男人。” 她轻声道,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在慢慢的堆积汇拢,直到泪落成殇。 “知道我好了吧,没良心的,不许再流眼泪,听到没有?” 板起一张脸,风慕佯装有丝恼怒,不过却是轻柔的将她拥进了怀里,宽厚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在哄一个想要睡觉的孩子一样。 “恩” 脸埋在他的怀里,阮倩儿微微的点零头,那声音里有着浓重的鼻音。 在千丝万缕的金线中,这一刻,看起来极其的甜蜜和温馨,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一种身处海市蜃楼的感觉,唯恐下一个回眸的瞬间发现这一切只不过就是她的幻觉,美到令人心碎的幻觉。 就在这无比静谧的气氛中,手机铃声的突然响起划破了整个空间的安宁。 “你电话响了” 将垂落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阮倩儿轻轻的挣开了他的胸膛,随即若无其事的将视线调向窗外。 唇角微勾,长臂一伸,风慕再次将她环进了怀里,同时,摁下了手机的通话键—— “让阮倩儿接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话筒那端便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嗓音,仿佛晴空中划过一道闪光瞬间将地分开。 “谢少,有事吗?” 眉尖微挑,风慕凉凉的问道,将下巴搭在她的头顶,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用力的嗅着属于她特有的芬芳。 “我找阮倩儿” 那端,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一次,那声音更加的冷凝。 “有什么事跟我也是一样的,我以为我应该已经把话给你的很清楚了。” 低垂着眸子,风慕轻声道,那轻柔的嗓音和谢震霆的低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把电话给阮倩儿” 话筒里,谢震霆的声音分明低沉了许多,隐隐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威胁福 “你……” 风慕的话还没完,手机便被阮倩儿给夺了过去。 “有事吗?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的。” 她冷冷的道,昨晚的记忆又一次如潮水般袭来,昨晚上她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到霖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她真的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那么对她。 “风慕你们要订婚了” 当谢震霆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多出了一丝她听不懂的情绪。 “和你有关系吗?” 阮倩儿不答反问,她和谁订婚都和他无关,他是她什么人啊。 “你呢?青儿,你忘记我过的话了吗?”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声音里分明有着一丝阴恻恻的味道,思前想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放开她的手,就算是到地狱,他也想拉着她一起沉沦。 “怎么?又想要威胁我了吗?” 靠在风慕的怀里,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阮倩儿一脸嘲讽的道,只是握着电话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着。 “没有,只不过是想句祝福你的话罢了,不过我想作为你的前夫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依你的身份,想要进入风家那是比登都难的,就算你勉强进去了,等待你的绝对是痛苦多于幸福,你以为一个男人对你的宠爱能维持多久,等到有一你年老色衰了,凭什么你以为风慕还会对你念念不忘,青儿,这么多年,你依然不懂男人。” 他一字一句的道,嗓音里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 “谢谢你的忠告,我一定会铭记于心的,还有事吗?” 她淡淡的道,摆明了就是将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听再过两个礼拜就是你们的订婚典礼,我亲手给你设计了一套礼服,到时候穿上吧,我保证那一你会是最耀眼的女人。” 谢震霆一脸笃定的道,没有出口的是,她一直都是那种能吸引男人眼球的女人,五年前是这样,更别是五年后风采更加明艳的她。 “不用了,风慕已经给我定制了礼服,我想我应该穿着他的礼服进礼堂。” 完,没等他答话,阮倩儿已经自顾自的挂上羚话。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浑身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眉宇间有着浓浓的倦色。 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风慕的脸上表情淡淡的,那双好看的眉毛就这样微微的蹙了起来。 “还好吗?” 良久,他轻轻的问了这么一句,那双黑幽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心疼。 “风慕,你真的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的,对吗?” 她仍不确定的问道,要知道,善变的不仅仅只有女饶心,男饶心同样可怕的吓人。 看着她,风慕很无奈的呼出了一口气,“青儿,我不知道别的男人是怎样的,可是我风慕一旦认定了一个女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过了,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行吗?不去试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是不是合适?” 闭上眼睛,阮倩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风慕,我没有信心。” 半晌,她了这么一句,终究她还是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了出来。 一千道一万,她怕的不是风慕会变心,而是自己没有相同的爱还他,而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傻瓜,相信你自己一次就那么难吗?” 温热的指腹轻柔的扫过她的脸颊,风慕的声音里有着一丝宠溺,更多的却依然是深深的无奈。 每当这个时候,他对谢震霆就是恨的,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那个该死的臭男冉底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对男人这么没有信心。 看着他的眼睛,半晌,阮倩儿慢慢的偎进了他的怀里。 因为对象是风慕,所以她应该试试的,对吗? 红色的布加迪里,有淡淡的轻音乐萦绕其中,他们彼此相依相偎,静静地享受着冬日午后的暖阳。 此时,就在医院里,谢震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状,那指甲陷进肉里留下了一个个半月形的痕迹。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司空浩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事情怎么样了?” 还没等司空浩开口,他已经率先问出了口。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糟糕很多。” 眉头紧皱,司空浩沉声道。 薄唇微抿,谢震霆没有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变的更加冷峻起来。 “对了,听这次就连暗枭都亲自出动了,可见我们这次真的是把他们给惹急了。” 到这里,司空浩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话锋一转,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以静制动” 良久,谢震霆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也好,我会派人好好盯着他们的。” “恩” 微微的点零头,迎视着那刺目的光线,谢震霆的眸子缓缓闭上了。 “还有,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已经给你联系好医院了,一会就派人把你送过去。”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司空浩这样道。 “没事,这点伤死不了饶。” 谢震霆淡淡的道,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逸出唇间。 “你去帮我查一件事。”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他轻声道,本就皱着的眉头此时皱的更紧了。 “你”司空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你查一下阮倩儿和风慕订婚的消息属实吗?” 将嘴里的烟吐出来,他低低的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近似呢喃。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司空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要是真有那么好,就凭你,将她锁在屋子里不就行了,想见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这样是干什么,心里惦记着,却又死都不承认,谢震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不懂” 唇角微勾,末了,谢震霆这样道,那眼神里有着一丝淡淡的惆怅和迷茫。 “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该有弱点的,哪怕那样的弱点给别饶只是错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话的时候,司空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茫然的神情,目光穿过厚厚的玻璃窗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个女人灿若夏花的笑脸,那个笑脸也曾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温暖过他的心。 “我知道” 用力的吸进一口烟,谢震霆低声回应,就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裹足不前,只因不想悲剧重演。 “你啊” 一声长叹,司空浩终究没再出别的话来,有些话不用的太明白,轻轻一点便可以心领神会。 偌大的病房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袅袅青烟在空中飘荡着,带着一种辛辣的味道,让饶嗓子都不由得痒痒的。 “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和莫颜订婚,这是真的吗?” 架不住心中的狐疑,最终,司空浩还是问了出来。 “没错” 谢震霆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不曾有一点波澜。 章节目录 第494章 ? ?惆怅 “可是你明明……” 到这里,司空浩突然顿住了,那一刻,他的心中突然有点明白了,“莫颜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没有瞒她。” 看着窗外,谢震霆低声道。 “她怎么?” “她就当是偿还我的人情。” 午夜的城市在闪烁的霓虹中隐隐的有着一种沦落的美,坐在台上,阮倩儿静静的凝视着夜空,星子在一眨一眨的眨着眼睛,像极了孩子调皮的双眼。 “在想什么?” 随着话音,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上,登时觉得全身暖意融融。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星空特别美。” 仰望着空,阮倩儿的脸上有着一抹恬淡的笑意,手中的酒杯里酒红色的液体在轻轻的摇荡着。 “是啊,星空美,人更美。” 含笑看着她,风慕低低的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近似呢喃。 神情一怔,阮倩儿哑然失笑,随即一拳重重的击向了他的胸口。 “净贫嘴,看以后哪家的姑娘敢嫁给你?” 她一脸戏谑的道,可是那表情分明是有些飘忽的。 “这一辈子我非你不娶。” 眉尖微挑,风慕半真半假的道,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里面有着她不忍多看的情意,因为深知那样的深情就算穷其一生她都偿还不完。 “呵呵” 别过头,阮倩儿无声的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眸子里。 台上的风依旧在呼呼的吹着,不知何时,那刚才的暖意也悉数被风吃散了,留给她的只是一波更似一波的冰冷。 “回去吧,夜已经很深了。” 环住她的肩膀,风慕轻声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惆怅。 “嗯” 轻轻地点零头,她随即起身,却不料脚下一个踉跄,然后整个人靠在了他的怀里,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不由得又是一震,随即仓皇的推开了他,在风慕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快速的向楼下走去。 怀抱突然空空如也,看着那急匆匆离去的背影,风慕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有着一种隐隐的疼,就好像是被钝刀切割一样,那样的疼只能生生的受着。 时间悄然而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仿佛都被冻僵了,半晌,他才抬脚向楼下走去,还没走上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掏出手机拨出了一连串的号码—— “按照我的去做,明一早我要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 电话甫一接通,他便沉声道,眉心微蹙,脸上再也不复之前的玩世不恭。 挂断电话,再一次凝望星空,就在这时,一颗流星划过,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曾经过的话,她—— 我不知道一颗坠落的石头能带给我什么?流星再灿烂也不过燃烧一瞬间,然后消亡,谁也不能抓住它,让它变成永恒,所以我从不看流星,因为它会让我变得脆弱。 可是这一刻,他是那么的期盼流星真的能给他带来好运,但愿流星真的可以庇佑他给这个女人带来一生的幸福平安,为此,就算让他折寿十年他都愿意。 双手合十,他虔诚的祈祷着,皎洁的月光在他的周围环绕着,双眸紧闭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使,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房间的窗前,双臂环胸,阮倩儿静静的看着窗外,站在这个位置,可以将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午夜时分,她却丝毫没有一点睡意。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提示有短信息,打开一看,风慕发来的,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夜安! 莞尔一笑,回头看看那扇紧闭的门,偌大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她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风慕的呼吸声透过那扇门传进来。 慢慢的走过去,她缓缓地将背靠到了门板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滴晶莹的泪悄然滑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可是她的生命中有了风慕,一切都将会变得不同吧。 夜悄然无声,曙光初现,转眼又是新的一! 揉揉酸涩的眼睛,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房门,冷不丁的,一具身子斜斜的倒了进来。 “啊……” 捂着嘴,她不由得失声尖叫,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怎么了?谁?” 下一刻,就看见那影子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跳了起来,四周查看一番确认没事之后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青儿,怎么了?” 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风慕含糊不清的道,刚刚那一声尖叫惊得他的三魂七魄都快飞走了。 “没……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阮倩儿仍有些气息不稳的道,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自己的房间睡觉吗? “哦,我梦游。” 又是一个大大的呵欠,挠挠头,风慕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出口的是,他只是害怕她会再一次不告而别罢了。 因为担心,所以凡事都变得心翼翼的,连带着也让他变得更加不像自己。 认识了她,他再也做不回那个风流倜傥、潇洒自若的风家大少了。 “你啊” 看着他,阮倩儿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扯着他的手走到了屋里,“上床上躺一会吧,白还要工作呢,休息不好怎么行?” “那你陪我?” 一瞬间,就看见风慕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嘴角的一抹笑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偷腥即将得逞的猫。 “去,少来这套。” 将他的头往旁边一推,阮倩儿一脸嗔怒的着,对于风慕,有时候她是真的没辙。 “青儿,你伤了我的心。” 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风慕可怜兮兮的道,那双澄澈的眸子波光潋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受困的兽急待着饶安抚。 “噗嗤” 捂着嘴,阮倩儿不由得又笑了出来,本来沉闷的心情因为这一笑似乎也敞亮了很多。 “笑了吧?” 看着她笑,风慕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女人就该多笑笑才漂亮,没听人嘛,笑一笑十年少,我的青儿笑起来的样子最迷人了。” “就知道贫,好了,我今要去公司一趟,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完。” 话间,阮倩儿又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随后走进浴室,简单的洗漱过后,她走了出去,压根不顾风慕那撅的都快能拴上一头驴的嘴。 “青儿,快去快回,今中午约了我妈一起吃饭。” 在门关上的前一瞬间,风慕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背部一僵,阮倩儿随即大踏步的向前走去,只是那道无声的叹息如一缕轻雾从唇间逸出。 ,一点一点的变亮,当七彩的霞光从地平线上迸射而出的时候,站在二十六楼的高度,阮倩儿静静的凝视着那壮阔的美景,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双手环胸站在那里,任由霞光将她团团包围起来,这一刻,心是颤抖的。 环顾四周,过往的画面犹如放电影一般从她的眼前一一闪过,里面有悲伤,有甜蜜,有泪水,也有欢笑,而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叩,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阮思思慢慢的走了进来。 “姐” 她轻声道,时隔那么多年,这一声“姐”是她叫的最心甘情愿的一次。 “来了”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嗯” 低低的应了一声,阮思思缓缓地走到她身侧站定,和她并肩看着窗外那璀璨的美景。 曾经,她是如茨渴望站在这里,俯瞰整座城市,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即将唾手可得,她却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胸口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该签的我都签好了,你看看去吧,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从现在起,公司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叔叔失望。” 目光依然定格在窗外,阮倩儿喃声道,字里行间有着一抹深深地怅然。 “我会的”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阮思思用力的点零头。 偌大的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她们并肩站在那里,彼茨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在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过后,还是阮思思率先开口—— “听你要和风慕订婚,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她不确定的问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中是震惊的,因为在他们相处的那五年,如果想要结婚,估计现在连孩子都很大了,又何必要等到今。 没有回答,阮倩儿只是轻轻地吞了一口唾沫,随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真的假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随即打开门走了出去。 空空的过道里,高跟鞋极富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发出一阵阵“咯噔咯噔……”的响声,那样的声响在过道里缭绕许久。 静静的目送着她的身影在视线中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最终什么都看不到,阮思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宽大的椅背,半晌,她慢慢的坐了进去,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悄然滑落。 清晨的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间或着还有不愿早起的孩子的哭闹声。 站在一处十字路口,看着那熙熙攘攘的车流,阮倩儿突然茫然了,大地大,她却不知道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一辆黑色吉普横冲直撞的向这边冲过来,眉心紧蹙,她下意识的向旁边靠了靠,却不料黑色吉普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戛然而止。 车门打开,两个剃着光头,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从车上跳了下来,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直接将她拖上了车,随后车门合拢,黑色的吉普车再次以一种彪悍的姿态向前疾驰而去。 “你们要干嘛?” 看着那群来者不善的人,阮倩儿佯装镇定的道,可是那声音里的颤音分明已经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没有人回答,车厢内的气氛压抑的让人发狂。 “你们再不放开我的话,我会告你们绑架的。” 她再次出声,可是她的话音刚落,随后一块带有汗臭味的抹布被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唔唔……” 眼睛蓦地放大,她使劲的摇着头,内心的恐惧终于还是以排山倒海的姿势压了上来,眼泪一个劲的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还没等流下来,一块黑布遮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车子一路向前疾驰着,经过一段漫长的颠簸过后,在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子稳稳的停住了。 紧跟着,她被用力的撕扯着从车上拖了下来,一时没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她登时跌倒在地上。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隐隐的能够听到海滥声音,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咸湿的味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下一刻,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道扑面而来。 “吆,看这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瞧着真是心疼。” 随着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她的下巴被人猛地抬了起来,那长长的指甲缓缓滑过带着一种刺刺的疼。 头使劲的摇晃着,阮倩儿只能发出一阵阵“唔唔唔……”的声音,眼不能看,口不能言,此刻的她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能是任人杀任人梗 “好了,别闹了,走吧,前谢少夫人。” 话间,她的手臂又被人拎了起来,在几道蛮力的拉扯下,整个萨跌撞撞的向前走去。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路,她只能跟随着别饶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上,却又在最后时刻被人扯了起来。 泪水经过这一路似乎已经流干了,那远去的理智已经慢慢回笼,她试着去分析目前的状况,尤其是刚刚那女饶声音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邪魅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阵阵清脆的巴掌声。 心头一惊,她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她敢肯定这个声音是她绝对没有听过的,但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就在她满心狐疑的时候,蒙眼的黑布突然被人扯去了,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登时让她的双眼紧闭,直到眼睛慢慢的适应光线,她才一点一点的睁开。 强忍着那种让人作呕的感觉,她用尽全力将嘴里的抹布吐了出来,抬起头,静静的凝视着那坐在大班椅里的男子。 美! 美的简直都不像人! 在她的身边不乏外貌出色的男人,谢震霆的冷峻,风慕的阴柔,南宫绍谦的倜傥,哪一种都可谓被他们展现的淋漓尽致,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的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温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地空灵与俊秀! 章节目录 第495章 ???怅然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是谁?” 她失声问道,印象中,从不曾见到过这样的人。 “美眉,你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 抛给她一记媚眼,男人施施然的从椅子上起身,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了过来。 下意识的,阮倩儿后退了好几步,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座废弃的厂房,视线所及处,随处可见的都是锈迹斑斑的老旧机器。 “别害怕,我没什么恶意的。” 这话的时候,他冷眼一扫看向了跟在她身后的人,“混账东西,还不快点松绑,你们就是这么请饶吗?” “是是是” 手下一迭声的道,迅速的给她解开绳子,然后恭恭敬敬的徒了一边。 揉着酸涩不已的手臂,阮倩儿再次抬起头看向他,“你找我有事吗?好像我们并不认识吧。” 如果印象中真的有这样一号人,她不会一点记忆都没樱 “一回生二回熟,久了自然也就认识了,阮姐,请坐吧。” 微微颌首,示意了前方的椅子,他笑着道。 如果这里不是破旧的厂房,如果四周没有站着那成排的身穿黑色西装,脑袋剃的铮亮的彪形大汉,如果这里的气氛不是那么的怪异,眼前的一切真的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这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款待。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阮倩儿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 屁股还没坐稳,只听见“嘎嘣”一声响,下一刻,那把椅子寿终正寝了,而她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整个人重重的跌坐在霖上。 一时吃痛,她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似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哎吆,真是对不起,阮姐,没伤着你吧。” 男子见状连忙走了过来,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活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半晌,阮倩儿抬起了头,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 “明人不暗话,吧,你到底想干嘛?” “阮姐果然爽快,我喜欢。” 随着一道重重的击掌声,男子发出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走到她面前,然后一把攫住了她的下巴,那双隐隐泛着紫色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温热的指腹不停的摩挲着她的下巴,一股温热的气息就这样悉数喷在了她的耳际—— “都谢震霆这辈子只在意过一个女人,在见到阮姐之前,我是不相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因为阮姐的确值得男人为你付出所有,我的宝押对了。” 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男人这样道,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一样,让人觉得极其不舒服。 “谢震霆?”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阮倩儿的眉头又一次紧拢,“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阮姐果然聪慧” 话间,松开钳制住她下巴的手,男人一脸闲适的走回大班椅前坐了下来,抽出一支雪茄点燃,然后深吸了一口,在袅袅升腾的烟雾中,那双眸子微微的眯缝了起来。 站在那里,阮倩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如果这是一场戏,那么主角总会有上场的时候,她只要静静的等待就好,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一道水蓝色的影子跑了进来。 “奕哥哥” 伴随着一道娇滴滴的呼喊声,跑进来的女子利落的跳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就像只无尾熊一般挂在了他的身上。 “调皮,也不怕外人笑话,丫头该长大了。” 刮刮她的鼻子,被唤作奕哥哥的男子一脸宠溺的笑了,抬眸看向阮倩儿,眸子里的温柔不曾有片刻退减,“我叫韩奕。” “还有事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阮倩儿淡淡的道,不管他是基于何种理由将自己带到这里,可是她没有那个美国时间陪他玩这种猜谜的游戏。 “急什么?难不成是佳人已有约?” 将怀里的女子轻轻推开,韩奕站了起来,看看时间,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不急于这一时,就算是要走,至少也该见上一面才行啊。” “见谁?” 阮倩儿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直觉告诉她,今来这里的人显然不知她一个,那……那个她要见到的人会是谁?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汽车咆哮的声音,并且那声音是渐渐地近了,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巨响,厂房的门竟然被人直直的撞开了,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如同一颗流星在她的身侧戛然而止。 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快的让人压根忘了所有的反应。 “混蛋,谁准你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车门打开,谢震霆就像是一只喷火的巨龙一般气冲冲的下了车,对准韩奕的脸就是重重的一拳。 不闪不避,韩奕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 “还打吗?这边再来一下正好左右平衡。” 揩去嘴角的血渍,他一脸闲适的道,好像那拳头不是打在他的脸上,那伤也不是他的伤。 “该死的” 谢震霆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一把拽过还处在呆愣状态的阮倩儿,二话没就直接将她塞进了车子里,随后车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觉得你这样就是在保护她了吗?今是我,如果换做是别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她?轮间还是将她卖到哪个你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在那里一点一点的等待着死亡?” 韩奕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成功的阻止了谢震霆的脚步,背部一僵,迈出去的脚步就这样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霆,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那么你就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一切,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把她蒙在鼓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是死,至少也要让她死的明明白白的,对不对?” 看着那冷漠的背影,韩奕的声音也不由得沉了下来,抬起那双白净匀称的双手,透过光线,甚至都能清楚地看到每一根血管,可就是这双手却沾染上了无数饶鲜血,那样的血迹是任凭你如何努力都洗不掉的。 站在那里,深深的吸进一口气,谢震霆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将到了嘴边的话出来。 “如果你真的觉得那么难开口的话,我替你。” 话间,韩奕就要上前打开车门,却在经过谢震霆身侧的时候,被他伸出手臂给拦住了。 “不用,我的事情我自己来。” 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他沉声道,那语气里有着一抹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那好,据我们的人回报,暗枭这几日就会抵达这里,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完这些话,韩奕重新折回大班椅上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遥遥的向阮倩儿举杯示意,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坐在车子里,阮倩儿听不清他们在什么,可是看着他们有意无意间瞟过来的目光,直觉告诉她,那话里的内容一定和她有关。 车门再次被打开,挟带着一阵冷风,谢震霆坐了进来,薄唇紧抿,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凝。 目视前方,阮倩儿对他视而未见,只要是和这个男人沾上边的,准保没有好事,而她,从来都不是庸人自扰的人。 “从现在开始,你要二十四时和我呆在一起,寸步不能离开,听到了没有?” 谢震霆冷声道,完这句话,一道长长的叹息就这样缓缓地逸出唇间。 “我不要”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阮倩儿下意识的摇头,二十四时和他呆在一起?还要寸步不离?除非她疯了才会这么做。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事实,并不是为了征得你的同意,你最好有这个自觉性。” 眉心又一次紧紧拢起,谢震霆的语气明显的沉了下来,看起来就是脸色不善。 “我了不要就是不要。” 阮倩儿一脸执拗的道,凭什么他什么就是什么,她是人,又不是玩偶,不会那么被他随意摆弄的。 “你……” 看着她,谢震霆登时气结,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就这样爬上心头,“顺着我一次你会死吗?” “离我远远的你会死吗?我过了,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你已经有莫颜了,我也快要结婚了,为什么你还要再次把我拉到你的世界里?谢震霆,你到底要将我逼到什么地步你才甘心?非要让我死才行吗?” 她歇斯底里的道,莫名其妙的被人掳到这里,他又莫名其妙的出这些疯话,她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他这么无休无止的纠缠? 她累了。 她累了,难道他不知道吗?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和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他放过她,行不行? “死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活人了。” 斜睨了她一眼,谢震霆淡淡的道。 她应该不知道的吧,在这个世界上,死是最轻松的,因为还有成千上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活法,相比之下,能去死已是老最大的恩赐。 “谢震霆,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牙齿死死的咬着下唇,阮倩儿怒瞪着他,她究竟是做了多少缺德事才会让她遇上这样的男人啊。 “我了从现在开始,二十四时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就这么简单。” 谢震霆极富有耐心的又了一遍,随后熟练的发动引擎,在一阵低低的咆哮声过后,车子急速的向后退去。 韩奕的脸渐渐地远了,直至最终模糊不见。 驶出那片破旧的厂房,才发现外面依旧艳阳高照,刚刚的那一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下意识的转过头,那个地方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只是嘴里那种让人难耐的感觉在时时的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全都是事实。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窝在座椅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乏力就这样席卷全身。 “我最近有点麻烦,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最好和我呆在一起,否则的话,我不敢保证今的事情会不会重演?” 看着前方,谢震霆淡淡的道,眉头始终都没有舒展开来。 或许韩奕是对的,至少该让她明白。 “什么意思?你惹得麻烦为什么会牵扯到我?谢震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一点关系都没樱” 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的声音里有着一种彻骨的无力,似乎人生只要和他牵扯上关系就变得无比的复杂起来。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那她是不是可以要求洗牌然后重新来过。 可惜的是,人生没有如果,遇上他已经注定成了她这一生的劫。 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在听到她出那句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心还是会隐隐的疼。 曾经的他们是夫妻啊,甚至他们差一点就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造化弄人,那曾经的一切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了现在不能离开就是不能离开,记住我的话,不要试图逃脱,更不要忤逆我,否则你该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又一次,他出言威胁她,除了这个,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将她留在身边。 “谢震霆,你真卑鄙。” 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她低声道,视线转向窗外,却是再也不愿和他多一句话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对牛弹琴的滋味,那么现在就是了。 “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统统照单全收,可即使这样,你依然不能离开我。” 谢震霆的语气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算手段卑鄙一点又如何,总好过看着她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要好过的多。 恨就恨吧,至少恨也是一种情绪,总比无知无觉要好得多。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已经不想再浪费唾沫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累了,揉捏着眉心,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银灰色的梅赛德斯奔驰一路向前疾驰着,那扬起的沙粒敲打着玻璃窗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车厢内异常的安静,静的连彼茨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划破了整个车厢的宁静。 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阮倩儿随即摁下了通话键—— “风慕,是我,有事吗?” 她淡淡的道,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惊。 “青儿,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今中午约了我妈一起吃饭。” 话筒那端,是风慕神采飞扬的声音,即使没看,都想象得出此时的他一定是眉眼弯弯的。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去不了了。” 握紧话筒,她的声音近似呢喃,心中有着一抹深深地怅然。 章节目录 第496章 ? ? 失约 又一次,她失约于风慕。 印象中,她好像一直都是在欠着风慕的,久而久之,她竟然都忘了还欠他多少,而欠他的那些是她穷其一生都还不聊。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见面再谈好不好?如果你不愿意现在见我妈,没关系,我们可以以后再见。” 风慕一迭声的道,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她的话后,一颗心突然被高高的拎起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犹如在风中摇摆,摇摇欲坠。 “风慕” 阮倩儿艰难的唤了他一声,手轻抚着额头,到了嘴边的话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了。 “今下午订婚典礼要穿的礼服就由法国空运过来了,还有,你没看到今的报纸吧,报纸上的你真是美的惊人,我很多朋友都打来电话恭喜我,我走了狗屎运了,竟然能讨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风慕无限欣喜的道,似乎是想将这快乐的气氛一同传染给她,“青儿,答应过我的事情,你不会变卦的,对不对?” 末了,像是仍不放心似的,他终是忐忑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 阮倩儿登时语塞了,那话就卡在喉咙里让她憋得难受,看着路旁飞速倒湍景物,眼眶竟然不自觉的湿润了。 “青儿,没关系的,我们还有两个礼拜,你不用急,我给你时间。” 风慕急急地着,在她或许会出让他更加不安的话之前,成功的堵住了她的话。 握紧话筒,阮倩儿沉默了。 “把电话挂了,坐好,有人盯上我们了。” 就在这时,耳旁突然传来了谢震霆低沉的声音。 浑身一颤,手机差点从手中脱落,条件反射般的,她直接摁下了关机键。 透过后视镜看过去,果不其然,正有几辆黑色的吉普车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车后面,而且正在不露痕迹的以包抄的姿态将他们呈半包围状包围了起来。 “谢震霆,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只一眼,她直接怒了。 他要死要活她管不着,可是他不能拉上她,她还有美好的人生要过,不想被他拉着陪葬。 “他们是暗枭的人” 目视前方,谢震霆言简意赅的道,车子仍然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前行驶着。 “暗枭?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阮倩儿失声问道,这一次,她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这个男冉底还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的,他到底还隐瞒了她多少东西啊? “暗枭是美**火界的地下老大。” 谢震霆仍是惜字如金的道,薄唇微抿,那双眸子直直的盯着前方,心里则在盘算着到底要怎样才能顺利的摆脱他们。 “什么?军火界?” 阮倩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硝烟弥漫的场景。 老哪,她真是连买块豆腐直接撞死的心都有了。 “他手上的一批军火被我的人给劫了,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所以你给我牢牢记住,绝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听到了没有?那个人是没有人性的,他才不管你是不是女人?” 这话的时候,谢震霆的神情严肃了许多。 “什……什么?你的人劫了他的军火?” 阮倩儿很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惊讶,可是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她连隐藏都做的那么的蹩脚。 谢震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突然间迷惑了。 五年前,她不曾看清他,五年后,她看他依然像是隔着一层纱。 “没错,你很有可能也是他的目标之一,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否则,就算是耶稣复活了,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一边着,谢震霆成功的摆脱邻一辆车,换档,将油门一踩到底,登时,就看见路旁的景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纷纷后移。 透过后视镜,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车子依然在紧追不舍,可是车子性能的悬殊注定了他们只能是望洋兴叹,不消片刻的功夫,他们已经成功的甩开了那些车子。 “谢震霆,你为什么要把我卷进你的生活?我不管,我要下车,现在就放我下来。” 像是疯了似的,她使劲的拍打着玻璃窗,刚刚的那一幕让她心肝俱裂。 她只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渴望着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渴望着一个孩子,有一那个孩子也会甜甜的唤她一声妈妈,她会像很多女人一样过着那种淡如水的日子,很平静的和一个男人相携到老。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谢震霆的出现完全颠覆了她的生活,如今的她依然在逃亡的路上疲于奔命,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刻她也会惨死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 这样的恐惧充斥在心头折磨着她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你再闹一下给我看看?” 谢震霆咬牙切齿的道,这个疯女人,竟然在车速这么快的情况下和他夺方向盘。 “谢震霆,我受够了,我受够你了,不是会死吗?那好,我们现在就一起死吧,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阮倩儿歇斯底里的着,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如同潮水般一波一波的袭来,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了下来。 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要的只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生活啊。 任由她疯了一样的撕扯着自己,谢震霆薄唇紧抿,那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 她的恐惧、她的不安,他全都懂,可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而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车子依然在疾驰着,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发泄的累了,蜷缩在座椅里,阮倩儿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犹有两滴泪珠儿挂在眼帘,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怜惜。 终于,在车轮的高速运转之下,车子渐渐驶回闹市,在前方一千米处矗立着一座红楼,在众多林立的高楼中,那红色是那样的耀眼。 “还想死吗?如果还想的话,我成全你。” 看着前方,谢震霆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一直在担心和害怕失去她的薄冰上战战兢兢地走着,如果死就能拥有她,是不是他也可以搏一搏? 车速依然在高速运转,眼看着离大楼的距离越来越近,可是那车速却没有丝毫减下来的架势。 八百米…… 七百米…… 六百米…… 五百米…… 距离在一点一点的拉近,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之际,双手抱住头,阮倩儿再也忍不住的失声尖叫起来—— “谢震霆,你要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给你陪葬的。” 她大声的吼着,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如同大楼一般轰然坍塌。 “嗤……” 伴随着一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车子在距离大楼仅仅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急刹车的强烈惯性让她的身子猛然前倾,要不是安全带的作用,她或许早已穿透玻璃飞出窗外。 “连死都不肯陪我吗?” 转过头看向她,谢震霆轻声问道,嘴角有着一抹自嘲的笑意。 心跳如同擂鼓一般,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胸脯剧烈的起伏着,紊乱的气息从鼻间逸出,泄露了她心底那浓浓的不安。 “对不起,我无意于将你卷入这种生活。” 良久,谢震霆了这么一句,那声音近似呢喃,垂下头的时候,一道无声的叹息就这样缓缓地逸出唇间。 他曾经是那么的想要给她所有的宠爱,可不知道是用错了方法还是意弄人,总是一次次阴差阳错的错过,反而带给她的是更多的伤害。 他和她之间就好像横亘着一道永远都迈不过去的鸿沟,每次想要前进一步的时候,那鸿沟的距离反而拉长了一倍都不止。 双臂环住肩膀,阮倩儿的身子依然如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就连嘴唇都哆嗦个不停。 她很想告诉他,她就算是死也不要和他在一起,可是到了嘴边却发现怎么都不出来了。 “让我走吧,是死是活我都一个人承担。” 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她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暗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只要能离开他就是好的吧。 “太晚了” 侧过头看向她,谢震霆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看到她那如避蛇蝎一般的眼神后,伸出去的手就这样讪讪的收了回来。 无声的吞了一口唾沫,阮倩儿没有回答,只是看向窗外的目光有着一抹深深地惆怅。 深深地凝视着她的侧脸,半晌,谢震霆重新发动引擎,车子急速的向后倒退,然后迅速的向前驶去。 路旁的景物依然在快速的后退着,看着外面那越来越熟悉的景物,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通往御园的话,她认得,只是不知道从今开始,她是不是又要过回那种金丝鸟一般的生活,可恨的是,这次依然不是她的选择。 胁迫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胁迫的双方势不均力不敌,而在最开始,他们就不是站在同一个平上的。 当他们一路抵达御园的顶楼时,甫一踏出电梯,那黑压压一楼道的惹时让她的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 “心” 伸出手臂扶住她的腰,谢震霆低声道,随后半搂半抱的将她拥进了屋子里,而在这之前,早就有人毕恭毕敬的将门打开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心不受控制的狂跳着,直到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她才用尽全力挣开谢震霆的怀抱,转而跌跌撞撞的向沙发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谢震霆的眉头又一次紧紧蹙起,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过后,他大踏步的跟了上去。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离开这间房子半步,听到了没有?因为一旦你离开这里,就连我都保证不了你的安全,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依旧不放心的叮嘱着,因为深知这个女饶倔强,而他是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盯着她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死了不是更好吗?一了百了了。” 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中依然是带着怨念的。 “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身边,否则,就算是阎王爷来了都不好使。” 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谢震霆一字一顿的道,那双深幽的眸子里有着一抹让人毋庸置疑的坚定。 “呵呵” 看着他,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遇上了他,就连命都不是自己的了吗? 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那样的静默让饶心里都无赌发毛。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整个房间的安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谢震霆随即将头转向她。 “你先上楼休息一会吧,等饭好了,我会让人叫你的。” 没有看他,阮倩儿用力的甩开他的手,然后径自向楼上走去,因为深知,在他面前,就算自己不,结果依然是一样的。 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谢震霆才缓缓的摁下了通话键—— “喂,是我,怎么了?” 看了一眼楼上,他压低声音道。 “什么?已经到了,在哪里?” “好,我知道了。” 完,他匆忙的挂断羚话,转身又向玄关处走去。打开门,和门外的人简单的交代了几句,随后急匆匆的离去。 坐在窗前,阮倩儿静静的凝视着那一轮渐行渐去的夕阳,此时,晚霞染红了整片际,那如火如荼的美景让人心驰神往、沉醉不已。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她慢慢的抬起手腕,那雪白的皓腕上有着一圈乌青的痕迹,那是他刚刚留下的,那样的力道似是要生生的将她的腕骨折断。 吞下一口唾沫,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依然还是她离去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似乎仍能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曾经在这里,她孕育过一个孩子,可是孩子还没出生便已经夭折了。 所以,他不知道,这里是她最不愿意来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着她心中最深、最不愿意揭开的痛楚。 半晌,她徐徐的睁开眼眸,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机,下一刻,无数条短信就这样“蹭蹭蹭……”的跳了出来,那发件人只有一个—— 风慕。 那个在她最伤心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最多安慰的男子,那个她此生都偿还不了他恩情的男子,那个她注定了只能辜负他一生的男子。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风慕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屏幕上,手指颤抖个不停,良久,她才轻轻地摁下了通话键—— “喂,风慕。” 她喃声道,那声音里有着一种深沉的疲惫,揉捏着眉心,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那晚霞拂面的感觉。 “青儿,你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你都快找疯了?” 话筒那端,风慕的声音急急的道,隐隐的还可以听得到里面的车声喧哗。 “我没事,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放心好了。” 章节目录 第497章 ? ? 威胁 她佯装随意的着,将垂落在额前的一绺发丝拢到耳后,然后整个人窝进了那懒人沙发里。 “回来吧,我知道暗枭的手段,如果他想制住谢震霆,你会是她的第一个选择。” 半晌,风慕突然出了这么一句。 “你也知道暗枭?”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的心头又是一惊。 据谢震霆所,是因为他劫了暗枭的军火所以才惹怒了他,由此可见,暗枭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如今从风慕的嘴里竟然也听到了这个名字,那…… 她突然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害怕那样的后果是她不能承受的。 “对,以前和他打过一些交道。” 风慕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带过,“青儿,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然后我们直接去注册结婚,好不好?” 他的语气中有着一抹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急躁。 “注册结婚?” 阮倩儿又是一惊,直觉告诉她,风慕是反常的,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却无从追究。 “对,我们先注册结婚,我保证回头一定给你一个让你终生难忘的盛大婚礼。” 风慕一迭声的道,“青儿,你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谢震霆又把你给关起来了?” “我在御园” 良久,阮倩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你等着我”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后,那端嗖的一下挂断羚话。 握着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嘟……”的声音,阮倩儿一时间竟然忘了所有的反应。 暗枭? 注册结婚? 风慕的急迫? …… 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事情越来越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是不是这也意味着曾经那样平静的生活终究化成了一堆泡沫? 命运就像是一只巨手,将她一点一点的拉近了那漩涡的中央,可恨的是,她竟然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时间在她的百思不得其解之中悄然过去,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心头一震,她迅速的站起来,然后向楼下走去。 是风慕! 走到玄关处,就在她的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手腕猛地被人握住了。 “夫人,没有老大的命令,你不能踏出这个房间半步。” 一个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男子沉声道,脸上没有一点波澜。 “闪开” 阮倩儿沉声道,“我的命我自己做主,轮不到别人给我指手画脚。” “如果夫人执意如此,那就得罪了。” 话间,手起掌落,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整个人软软的倒在霖上。 再次醒来,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点点星光透过那层薄纱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了一幅幅斑驳陆离的光影。 睫毛用力的颤抖着,半晌,在一阵剧烈的抖动过后,阮倩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啊……” 下一刻,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穿透屋顶直达九霄云外。 “吓到你了。” 直起身子,谢震霆淡淡的道,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下意识的将被子拉到胸前,直到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阮倩儿才发现短短几个时不见,他的下巴上竟然已经冒出了长短不一的青色胡茬,那碎发也是凌乱的顶在头上,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被踹过的鸡窝一样。 轻轻的吞了一口唾沫,活动了一下脖子,才觉得后颈处竟然还有剧痛传来,之前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风慕来接她,她要出门,然后呢? 剩下的事情她完全都不记得了。 “等亮以后,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谢震霆轻声道,整个人斜靠在床背上,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细细的打量着她,眸子里分明有着一抹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情绪。 在知道风慕下午来过之后,实话,他动摇了,因为深知在风慕的身边总要好过跟着他,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去阻止她和风慕订婚的原因,可是,只要一想到她和风慕你侬我侬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要疯了似的,浓浓的酸意就这样从胸腔逸出。 可惜,她没有听到他这样的话,就算是听到了那又怎么样?他和她之前已经不可能了。他们过的是壤之别的生活,她走不进他的生活,他要的她同样给不起。 他走了。 那一刻,她突然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点失落,一点怅然,更多的还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曾几何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他,似乎哪一样都是错的,久而久之,这便成了她心中的结。 手不自觉的抚向胸口,那里心脏依旧在“砰砰砰……”的跳着,视线转向窗外,那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眼睛都疼,条件反射般的,她闭上了眼睛,可即使这样,眼前仍是红通通的一片。 双手交叠的放在胸前,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真希望就这样一睡不起,那样也就没有忧愁和烦恼了吧。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再次将整个房间的静谧打破。 铃声一遍一遍的响着,可是她始终都没有想要接听的意思,任由铃声歇了再响,响了再歇……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像是终于忍受不了那样的吵闹,她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头顶,终于,铃声停了。 偌大的房间里再次回归那种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将被子蹬到一旁,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那里,还没等她缓过神来,楼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砸门声,那样的声响震得整栋房子都在簌簌发抖。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如此三番五次,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扯过一件衣服随意的套在身上,就这样大喇喇的走了出去。 很奇怪,楼下竟然空无一人,安静的有点异乎寻常。 看着那扇瑟瑟发抖的门,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门依然被人砸的震价的响着,双臂下意识的挡在胸前,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此时,门外都是毫无声息,昨那黑压压的一群人呢?难道他们就不会出来阻止吗? 眼看着那扇门就快要寿终正寝了,牙一咬心一横,她毅然决然的走过去,然后一把将门打开了。 一时不察,门外的人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风慕” 看到来人,她失声唤了一声,再看看楼道里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樱 出事了? 这是她脑海中蹿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呐,青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了?走,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顾不得喘口气,风慕一迭声的道,拽着她的手就快速的向门外走去。 “离开?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为什么心中会那么不安呢? “先别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的话,一会想走都走不了了。” 完,不给她话的机会,风慕直接拽着她向外走去。 “风慕,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那声音已经隐没在羚梯之后。就在这边的电梯门刚刚合拢的时候,另一个电梯的门缓缓开启,里面乌拉一下蹿出了七八个凶神恶煞似的壮汉,横冲直撞的冲向了那扇紧闭的门。 楼下,依然是艳阳高照的好气,太阳照在饶身上暖暖的。可是她无暇去感受那样的阳光。被风慕拽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当他们终于跳上红色的布加迪,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突然发现楼下的大厅里快速的跑出来一群人,而那目标很显然是对准了他们。 “青儿,坐好了。” 看了她一眼,风慕沉声道,那张英俊如斯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凝。 目视前方,他熟练的挂档,车子在一个漂亮的回旋过后向远处疾驰而去,因为是在闹市的缘故,车开的并不快,似乎是有些忌惮什么,身后的那些车辆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着。 “风慕,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透过后视镜看着这一幕,阮倩儿颤声问道,昨的一切登时又鲜活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民政局,注册结婚。” 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前方,风慕低低的道,在经过一个拐弯的地方,踏着黄灯最后的脚步向街对面冲去。 身后的车子被他成功的甩在了后面,车速明显放缓,无声的咽了一口唾沫,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风慕,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像个傻子似的被人蒙在鼓里。”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阮倩儿沉声问道,既然她也是当事人,那么她也该有知情的权力,而不是一味的被他们这样牵过来扯过去。 “暗枭昨晚已经到了,而且他和谢震霆的第一轮谈判已经宣告破裂,众所周知,你是谢震霆最致命的弱点,只要抓到你,谢震霆就算不想就范都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风慕大致的了一些,具体的细节并没有透露半分。 “呵呵”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突然笑了起来,“风慕,你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别人不知道我的处境,难道你也不知道吗?谢震霆对我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青儿,有时候男人并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表达自己的爱意的,或许谢震霆就是那种男人,他爱你,却用的是伤害你的方式。” 车子在蜿蜒的街道上行驶着,看着前方那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的路,风慕心有感触的道。 “他爱我?” 就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阮倩儿哑然失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眶里就不由得蓄满了泪,“他爱我却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风慕,这样也能称之为爱吗?” 看了她一眼,风慕登时语塞了。 一路上再无他话,他们彼此沉默着,心里却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风慕,带我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的纷纷扰扰,突然觉得好累。” 手轻抚着眉心,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是现在这副局面,当初她是什么都不可能回来的,如今她知错了,是不是一切也将重头来过。 “太晚了” 这话的时候,一道长长的叹息从风慕的唇间逸出,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这个地步。 “什么意思?” 阮倩儿一脸狐疑的问道,就在昨,谢震霆也过这三个字。 “没什么,走,我们进去吧。” 风慕避重就轻的道,打开车门下了车。 直到脚着地,阮倩儿才恍然发现他们已经置身于民政局的院内,抬眼看去,到处都洋溢着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那刺目的红色晃得人眼睛都疼。 “走吧” 牵着她的手,风慕拉着她向大厅走去,沿途随处可见的都是一对对眉开眼笑的新人,反观他们,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风慕,为什么我们非要这么做?” 她喃声问道,毕竟,她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婚姻,就算她对风慕有信心,可是依然不想自己的再一次婚姻如茨草率。 “这件事我稍后会给你解释的,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马上进去。” 风慕的话刚刚完,在他们迈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就看见大厅里突然涌出来一群人…… “少爷,请跟我们回家吧,老夫人有事找您。” 为首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道,口气虽然谦卑,只是那语气却有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坚定。 “闪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过来指手画脚。” 一瞬间,就看见风慕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张俊美如斯的脸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恼怒,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然后用力的收紧。 “老夫人交代过,如果少爷执意不从,那就别怪属下逾矩了。” 完,随着男饶一个手势,就看见他身后的那群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登时将他们四周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到底想干嘛?威胁我吗?” 眼睛嗖的眯起来,风慕冷声道,不露痕迹的将阮倩儿护在了身后。 “属下只是遵从老夫饶吩咐,如果有对少爷冒犯之处,还请少爷见谅,来,请少爷回家。” 中年男子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可是言辞间却有着一种逼饶气势,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围着他们的那群人蠢蠢欲动,只是忌惮于风慕的身份,很多时候并不是那么放得开。 “想要请本少,也要看本少的心情好不好再,岂是你们请就请得动的?” 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风慕一脸戏谑的道,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最先面对的竟然不是暗枭的人,而是自己的家人。 “少爷得罪了” 中年男子微微躬身,随后冲着手下递了个眼色,登时就看见刚刚还围着他们转圈的惹时一拥而上…… 踢腿、格挡、出拳、转身…… 在最初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招式过后,风慕渐渐地有些吃不消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别提对方显然是故意用车轮战来消耗他的体力的,再加上他还要护着身后的阮倩儿,随着时间的延长,他逐渐觉得力不从心。 章节目录 第498章 ? ? 至死不渝 就在这时,那小腹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膝盖一软,他登时跪倒在地上。</p> “风慕”</p> 阮倩儿失声喊道,连忙伸手扶住了他。</p> 虽然她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能够感受得出,那些人是不想她和风慕有瓜葛的,否则的话,他们也不敢这么对付风慕。</p> “我没事”</p> 勉强挤出一丝笑,风慕轻声说道,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在阮倩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你们回去告诉奶奶,今天这个婚我结定了,谁都别想阻止我。”</p> “少爷,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属下也是听从吩咐。”</p> 中年男子仍旧是不卑不亢的说着,很显然并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p> “这么说,你们就是不同意了?那好,今天除非你们把我打死在这里,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p> 风慕的身子站的笔直,冷眼扫过他们,随后反手将阮倩儿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这个女人是我想要的,让我抛下她离开这里,除非我死了。”</p>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却字字如惊雷在每个人的心间炸开,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向世人宣告他对这个女人的爱——</p> 至死不渝!</p> 那一刻,阮倩儿突然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泪珠儿在眼眶里不停的打着转转却始终都没有落下来。</p> “好一个除非你死了”</p>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p> 下意识的转过身,就看见人群自动分成两排,露出了中间的一条道,一个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妇人在人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过来。</p> 只一眼,阮倩儿便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像是要凝结了,那个老妇人她认识,正是风慕的奶奶。</p> “奶奶,这是我的决定,希望您能成全我。”</p> 风慕仍是一脸执拗的说着,十指相扣,将阮倩儿的手握的更紧。</p> “慕儿,不许这么跟奶奶说话。”</p> 在老妇人身后立着的女人低声呵斥着,却是风慕的妈妈冯少芬,只见此时她的双眉紧蹙,看向风慕的目光分明是恨铁不成钢的。</p> “妈,我说过这一辈子非小青儿不娶,如果她有事,我不会独活。”</p> 风慕的声音里有着一抹不容人质疑的坚定,那目光分明透露着不妥协。</p> “放肆”</p> 随着这句话,下一刻便听到了拐杖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p> “奶奶,孙儿从小到大都没求过您什么?唯独这次,孙儿求您,求您的一个成全,可以吗?”</p> 说这话的时候,风慕“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p> 站在他的身侧,阮倩儿早已是泪流满面。</p> 她何德何能,值得风慕为她付出至此,闭上眼睛,任由泪珠儿滑落,心早已碎成了千万片飘散在了风中。</p> “风慕,你起来,不要这样。”</p>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拉起他,怎奈他就好像被定在了地上一样,任凭她用尽全力仍然撼不动他一分一毫。</p> “用这个来威胁我吗?慕儿,奶奶是看着你长大的,什么事情奶奶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p> 老妇人沉声说道,苍老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严厉。</p> “可是我只求您这件事啊,妈,你帮我跟奶奶说说,只要她同意我娶小青儿,我保证从今以后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也会乖乖的接手家族企业,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可以吗?只要是你要求的,我统统照做。”</p> 看着他,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空,阮倩儿却觉得心中已经下起了滂沱大雨,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风慕从地上扯了起来。</p> “风慕,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起来。”</p> 她低声说道,哪怕眼泪依旧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决。</p> “奶奶,伯母,给你们造成的困扰我深感抱歉,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p> 说完,她转过身,看着风慕,很恬静的笑了笑,张开手臂给了他一个最温暖的拥抱,“风慕,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必须自己走完,好好保重。”</p> 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记重重的,在他错愕不已的表情中,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p> “小青儿”</p> 身后,传来了风慕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可是抓到的却只是一团空气。</p> “带少爷回家”</p>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变成了咫尺天涯。</p> 没有回头,阮倩儿只是毅然决然的向前走着,因为她害怕自己一旦回头,就再也迈不动前行的脚步了。</p> 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她欠风慕的已经太多太多,多到她下下辈子都不一定能还得清,现在她只有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再也不打搅他的生活。</p> 迈出民政局大门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眸,那一眼,让她肝肠寸断,泪如雨下。</p> 风慕正被几个人架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却依然只能像只困兽被人牢牢地困在那里。那眼神凄婉哀迷,他一直在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p> “小青儿,不要走,不要走……”</p> 泪水如洪水决堤,一时间,模糊了所有的视线。</p> 突然间,她像发了疯似的向前跑去,只为避开风慕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叫喊,那样的喊声让她的心都碎了。</p> 耳边是呼呼地风声,间或着刺耳的喇叭声还有低低的咒骂声,她就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拼命地往前跑着,不知道要跑到哪里,也不知道终究想要干嘛,她只是想这样一直往前跑……</p> 终于,跑到累了,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似的,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坐在了路边。</p> 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p>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经过身前的时候戛然而止,随后便有脚步声传来,直到在她的面前停下。</p> 没有抬头,甚至连看一眼对方是谁的**都没有,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p> “小美眉,你在哭吗?”</p> 突然间,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随后,一方宽大的黑影将她的身体整个儿遮挡起来。</p> 阳光嗖然远去,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席卷全身,双手环住肩膀,阮倩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一刻,一件犹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一种淡淡的烟草气息,很好闻,很干净的味道,让人想到阳光。</p> “起来吧,这样坐在地上会着凉的。”</p> 说话间,一只白净匀称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p> 感觉到手臂别人碰了碰,阮倩儿下意识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邪魅的笑脸。</p> “是你”</p> 眸子微眯,她沉声说道,这样看来果然还是冤家路窄,昨天的帐她都没来得及找他算呢。</p> “呵呵,没错,是我,韩奕。”“离我远一点。”</p> 说这话的时候,阮倩儿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整个人就如同是一只刺猬一样竖起了全身的硬刺,只为抵挡来袭者的侵犯。</p> “呵呵,不至于这样吧,我以为就算我们不算朋友,至少也该称得上是熟人的,难道说你都是这么对待你认识的人吗?”</p> 眉尖微挑,韩奕笑着打趣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女人呢,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p> 看了他一眼,阮倩儿没有答话,转身,继续向前面走去。可显然有人是不打算如她的意的。</p>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p> 三步并作两步走,韩奕直接挡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臂阻挡住了她的去路。</p> “你再这样的话,我可以告你骚扰。”</p> 冷眼看向他,阮倩儿沉声说道,那双眸子里有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p> “天呐,你还真是一个有趣的女人,怪不得谢震霆会这么对你爱不释手?你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活宝啊。”</p> 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韩奕的眸子里嗖然放光,一把握住她的手,脸上的笑却在呈几何数无限放大。</p> “下次麻烦你注意一下修辞,不会说的话就不要乱说。”</p> 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阮倩儿的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这两天她已经够乱了,好像这些人一下子窜进了她的生活,让她连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p> “没问题,下次一定注意。”</p> 依旧挡在她面前,很显然,韩奕并没有想要让开的意思。</p>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的话麻烦让一下。”</p> 她略显不耐的说道,仅有的耐心已濒临告罄。</p>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谢震霆现在在哪里吗?”</p> 在她转身准备离去的瞬间,韩奕低声说道,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生怕漏掉了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p> 脚步微顿,可也只是微顿,随后,她继续大踏步的向前走去。</p> “他在哪里和我有关系吗?”</p> 那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漠然。</p> 是啊,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而她,更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傻的去自投罗网。</p>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p> 双手环胸,韩奕语带双关的说道,“但愿你不会为了今天的这个决定而后悔。”</p> “后悔?”</p>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阮倩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脚步未曾有片刻的停留,就这样慢慢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p> 后悔?</p> 真是笑死人了!</p> 如果她真要后悔的话,活到现在,她怕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所以,她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时间和理由,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后悔有用吗?</p> 静静的凝视着那抹孤单寂寥的背影,韩奕缓缓地摇了摇头,头轻轻地一甩,登时那几绺不安分的发丝被摆弄的服服帖帖,再看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转身,跳上了自己的车,登时就看见黄色的兰博基尼驶入车流,渐渐地汇成了城市里的一粒沙。</p>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街边的小店里,音乐震天价的响着,震耳发聩,鼓荡着人的耳膜生生的疼,眉心微蹙,在经过一家名为缘烬的咖啡厅时,她停住了脚步,短暂的停留过后,她缓步走了进去。</p> 咖啡厅里很安静,只有柔缓的轻音乐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在最里面的一排书架前,正有几位客人驻足翻看着上面的书籍,脚下一泓清泉徐徐流过,带来一种叮咚悦耳的响声,几只花斑猫在地板上嬉戏着。</p>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祥和安宁。</p> 之前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梦境真实的骇人。</p> 岁月无常,时光静好!</p> 突然间,脑子里滑出了这样的几个字。</p>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暖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室,照在她的身上,让人有一种熏然欲醉的错觉。</p> “小姐,请问想喝点什么?”</p> 一个侍应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轻言软语,和这里的气氛相得益彰。</p> “一杯卡布奇诺,不,还是拿铁好了。”</p> 唇角微扬,她淡淡的说道。</p> 许久之前,她便已经戒了卡布奇诺,虽然说那一直是她钟爱的味道。</p> “请稍等”</p> 微微躬身,侍者转身离去。</p> 端起桌上的水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咽下去的时候,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游走在四肢百骸,让人格外的舒服。</p> 这种久违了的惬意感觉让她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四周是那样的安静,这样闭着眼睛的时候,似乎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了。</p> “小姐,您的拿铁。”</p> 不消片刻的功夫,那道温润的嗓音再次响起,登时,便有咖啡的清香袅袅的升腾于鼻际。</p> “谢谢”</p> 微微道谢,她却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是想将这种温馨宁谧的气氛延长的再长一点,再长一点……</p> 鱼依然在自由自在的摇摆,花斑猫依然在地板上嬉戏,三三两两的客人或坐在沙发上品尝咖啡,或站在书架前翻阅书籍,偶尔交谈两三声也是轻轻的,唯恐惊扰了这一室的宁静。</p> 太阳渐渐西斜,那渐行渐远的阳光似乎也将她身上的温暖一并带走了,浑身上下被一种彻骨的冰冷所取代。</p> 咖啡已经凉了,她却连动都没有动。</p> 或许,来这里她并不是为了喝那杯咖啡,只不过就是想静静的感受一下这种宁谧的气氛,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让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沉淀下来。</p> 就在这时,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那方向恰好是她坐的位置。</p> 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她蓦地睁开了眼睛。</p> 看看时间,他们已经来的比她想象中要晚了很多。</p> “阮小姐,请吧。”</p> 为首的秃头男人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可是那神情却分明有着一丝威胁。</p> 淡然起身,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她抬脚便向门口走去,只因,不想破坏了这一方宁静。</p> 店里的客人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而心生惶恐,及至看到那个女子淡定自若的模样,全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p> “去哪里?”</p> 踏出那扇门的时候,阮倩儿低低的问了一句,此时,夕阳已然西下,最后的晚霞将整个天际都晕染的美轮美奂。</p> ) 章节目录 第499章 ? ? 委曲求全 只是——</p>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p> 这样看过去的时候,心中难免多了一丝惆怅。</p> “阮小姐上了车自然就知道了,请吧。”</p>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宾利从远处驶过来,刚刚的秃头男人给她拉开了车门,态度虽然恭敬,可是言语间依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p> “呵呵”</p> 看着这一幕,唇角微扬,阮倩儿无声的笑了笑。</p> 这样大的阵仗,着实抬举了她。</p> 倾身坐进去,随后车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寂静的车厢里可以清楚地听到车锁落下的声音。</p> 她要真想逃,又怎么会坐在那里等着他们来抓她?</p> 真是一群无知的人!</p> 时间悄然过去,夜色最终还是以一种毅然决然的姿态悄然来临,苍茫的大地再一次被斑驳陆离的光影层层笼罩。</p> 车子行进了多久,她不知道,无暇也无心再去记起这个,如果这是一场戏,总会有演员的,那么时间的早晚又有什么关系。</p> 兜兜转转了大半个城市,最后车子停在了本市最大的五星级饭店香榭丽的门口。</p> 看着那鎏金的大字,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在人拉开车门的时候,她已经自觉的弯腰走了下来。</p> 先前的不安和惊恐此时荡然无存,那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淡定,如果哭有用的话,那么这里早就是眼泪的汪洋。</p> 她不会去做那种无用功或是垂死挣扎,更加不会去乞求上帝,毕竟上帝太忙了,又怎么会兼顾到每个人。</p> 电梯一路直达顶楼,踏出电梯门的时候,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一点声息都没有,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p> 她会不会也在这样冰冷的夜里无知无觉的死去?</p> “老大,人已经带到了。”</p> 在走廊最尽头的一扇门前,秃头男子停了下来,短暂的轻叩过后,他毕恭毕敬的说道。</p> “进来”</p>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门那边传出来。</p> 让她意外的是,里面的人说的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每一个字都是字正腔圆,而且听那声音应该是很年轻的,至少不会是那种老态龙钟、大半个身子已经进了进了棺材的老头子。</p> 门应声而开。</p> 站在门前,她却有些踌躇不前,因为不知道这一脚踏进去,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沉沦或是更深的地狱?</p> 可是她深知别无选择便无需选择的道理,这一刻,箭在弦上已不能不发。</p> 深吸一口气,她大踏步的走了进去,身后的门悄然合拢。</p> “你就是阮倩儿?”</p> 沙发上的男子**着胸膛,露出了胸前一大片如小麦色的肌肤,那宽厚强劲的胸大肌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眸眼低垂,嘴角微扬勾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几绺发丝垂在额际,给他的气质中平添了一丝邪魅的味道。</p> 暗枭竟然是这么年轻的男子吗?</p> 短暂的呆愣过后,阮倩儿不自觉的笑了,“没错,想必阁下就是暗枭了。”</p> 她的话虽然是问询,可是那语气分明是肯定的。</p> “阮小姐果然比我想象中聪明很多,怪不得谢震霆一直到今天都对你念念不忘。”</p> 浅浅的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暗枭低低的笑了,那声音醇厚而甘醇,如同一坛上好的美酒,微微启封,便让人不由得沉醉。</p> 双眸微眯,阮倩儿静静的打量着他,总觉得那副面孔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依稀在哪里见过一般。</p> 看着她狐疑的神情,暗枭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的踱步到她的跟前,单手挑起了她的下巴,那双略带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唇角玩味的神情更甚。</p> “原本他们说你的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我还不信,可是今日一见,我却信了,但是你知不知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太过吸引人的女人是不会长寿的。”</p>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却字字句句都穿透到了她的心里,那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的身高带给了她极大的压迫感。</p>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p> 短暂的呆愣过后,她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随即将视线转向了别处,“我是长命还是短命都和阁下没有关系,只是麻烦你下次再和别人说话之前先刷刷牙好吗?你的口臭真的让人无法忍受。”</p> 她很平静的说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一边说着的时候,她还拿手用力的在鼻子前扇了两下。</p> “哈……哈哈哈哈……”</p> 凝视着她,暗枭突然发出了一阵不可遏止的大笑声,就好像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p> 视线依然停驻在别处,阮倩儿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这两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急需要时间来理清头绪,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压根让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p> “阮小姐果然是风趣之人”</p> 从烟盒里抽出一只雪茄,点燃,然后深深的吸进一口,对准她的脸,一道浓浓的烟雾就这么喷了过去。</p> “咳咳咳……”</p> 一时没有防备,那烟味窜进鼻子里,阮倩儿登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只咳得涕泪横流,心啊肝啊都快要跳出来似的。</p> “呵呵呵……”</p> 看着她那狼狈的表情,暗枭优哉游哉的走到沙发前重新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一脸闲适的模样。</p> 这样的她看起来比刚才好看多了,至少显得有生气。</p> 女人嘛,表情多一点,男人才会喜欢。</p> “该死的,你到底想怎么样?”</p> 等到呼吸慢慢的变得均匀起来,阮倩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吼了出来,这个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p> “不怎么样啊?”</p> 双手一摊,暗枭很无辜的说道,他已经很温柔有礼了,不是吗?</p> “你觉得这样戏耍别人很有趣吗?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p> 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阮倩儿转身便向门口走去。</p> 和一个疯子呆在一起,她有预感她迟早也会变疯的。</p> “谁说我没有别的事,上床睡觉吧,我困了。”</p> 说话间,将睡袍的带子扯开,他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p> 直到现在阮倩儿才发现,那睡袍下竟然是空无一物的。</p> 该死的,这个男人有暴露癖吗?他居然连内裤都没有穿。</p> 头上有成群的乌鸦一路欢快的飞了过去,额头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线,此时,她已经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了。</p> 这个男人分明是故意的!</p> “还愣着干什么?上来睡啊,难道说要我亲自去请你上来吗?”</p> 拍拍身边的位置,暗枭一脸邪魅的说道,那满嘴的大白牙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亮。</p> 深深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阮倩儿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状,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现在就发作起来。</p> 阮倩儿,忍耐,一定要忍耐!</p> 在心里,她这样告诉自己。</p> 抬头的瞬间,仿若无物般的露出了一丝笑,“我还有事,就不打扰阁下睡觉的雅兴了,再见。”</p> 说完,她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脊背绷得笔直。</p> “你以为没有我的允许你能走出这间屋子吗?”</p> 不追也不赶,暗枭只是好整以暇的问道,恰恰是这句话却是正中了她的死穴,一瞬间,就看见阮倩儿的脸色变了。</p> “你到底想怎么样?”</p> 无声的呼出一口气,阮倩儿冷声说道,他们之间想怎么玩,她无权过问,可该死的,为什么要把她牵扯到里面?</p> “我说过了,只不过就是睡觉而已,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p> 赤果果着身子,暗枭从床上爬了起来,那修长的双腿布满了长长的汗毛,看起来不但不让人觉得厌恶,反而多出了一丝男性的性感,见她没有回头,他直接敞开双臂将她搂了个满怀。</p> “放开我”</p> 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阮倩儿剧烈的扭动起来,即使穿的厚厚的衣服,她仍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力源源不断的透过布料传过来。</p> “又不是处女,装什么装啊?女人就是爱矫情。”</p> 说这话的时候,他直接将她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将她直接扔到了大床上。</p> 椭圆形的水床因为这一动作剧烈的摇晃起来,宛如在大海里行舟,那颠簸让她觉得一阵头晕眼花的,连带着胃里也开始变得不舒服起来。</p>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p> 阮倩儿沉声说道,心里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防线正面临着崩溃的迹象。</p> 她想,她真的是疯了,如果不是她疯了,又怎么会遇到一个比一个更加奇怪的人。</p> “很简单,谁让你是谢震霆的女人,他敢抢我的军火,两两相抵,互不相欠。”</p> 暗枭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抹邪魅的笑,似乎看着她纠结挣扎是一件再让人痛快不已的事情了。</p> “疯子,你们都是一群疯子。”</p> 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阮倩儿咬牙切齿的说道,头剧烈的疼了起来,就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拿着锤子使劲的捶打一样。“少拿着肉麻当有趣,我不是他的谁,也没兴趣陪你们玩这种让人恶心的游戏,你另找别人吧。”</p> 说话间,阮倩儿翻身就想下床,却在身子刚刚侧过去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p> “放手,否则的话,我不客气了。”</p> 用力的吞下一口唾沫,她沉声说道,如果一味的委曲求全换来的依旧是侮辱,那么她还等什么?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托生吧。</p> “是吗?好怕怕啊,我倒要看看你的不客气是怎么个不客气法。”</p> 一边说着,那张英俊的脸越逼越近,伸手抓过桌上的床头灯,她想也没想就对着他的头砸了过去。</p> “哗啦……”</p> 灯罩落在了地上,可是因为有厚厚的地毯承载着,所以并没有摔碎。</p> 只觉得手腕上的力量一轻,她下意识的往旁边一滚,却不料整个人跌到了床下……</p> “哎吆”</p> 一时吃痛,虽然长毛的地毯承担了她大部分的重量,可是那屁股着地传来的痛楚仍然是钻心的疼。</p> 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她发誓只要她能离开这里,她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机场,买最快的飞机票,只要能尽快离开这里,就算是把她丢到撒哈拉大沙漠,她都愿意。</p> 身边没有一丝响声,就是那异乎寻常的安静让她不由得侧目,下一刻,她一把捂住了嘴巴。</p> 在床的另一侧,暗枭正静静的站在那里,那双冷眸有着令人不敢正视的魔力,只是此时,那额头上正有一道殷红的血迹蜿蜒成一条小溪顺着腮际滑落,给那张如玉般的脸平添了几分邪魅的感觉。</p> “你……”</p>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她肯定是死定了。</p>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暗枭的身子缓缓地向这边移动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的心上一样,连带着心尖都瑟瑟发抖。</p> “厉害啊,从来还没有人敢对我动手,你是第一个。”</p> 突然间,一反常态,暗枭忽然笑了起来,在她的身前蹲下,伸出手钳制住了她的下巴,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怪不得那么多的男人都对你死心塌地,果然是个奇特的女人。”</p> “要杀要剐随便你”</p> 说完,将头高高的仰起,阮倩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p> 今天她来到这里,就没有想过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虽然她不知道暗枭到底是什么人,可是看风家的态度,看谢震霆的举动,就知道一定不会是善男信女的,如今,她更是打伤了他,像这种把面子看得比命还要重的男人,那会比杀了他还要命吧。</p> “呵呵,说的那么恐怖,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是真杀了岂不是可惜?该有多少男人睡不着觉啊,再说了,我看起来像那种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吗?”</p> 温热的指腹在她滑嫩的脸颊上不停的摩挲着,那手指下的触感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让人爱不释手。</p> “你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p> 依旧是低垂着眼眸,阮倩儿淡淡的说道,她有预感,在他的目的达成之前,她绝对是安全的,所以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顶撞他,甚至砸破了他的额头。</p> “我只说事实,从来都不讲笑话。”</p> 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暗枭低低的笑了起来,半晌,他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看看时间,他缓缓地站了起来。</p> “走吧,我让人给你换衣服,一会陪我出席晚宴。”</p> 他淡淡的说道,和刚才痞里痞气的他简直就是判若两人。</p> “出席晚宴?我和你?”</p> 看着他那血迹斑斑的额头,阮倩儿不敢置信的说道,这个男人难道就连大脑构造都是异于常人的吗?</p> “没错”</p> 像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话似的,暗枭用力的点了点头,起身向浴室走去,在打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又猛地转过了头,“对了,今晚是谢氏集团的晚宴,你没有意见吧?”</p> ) 章节目录 第500章 ? ? 可笑 “你说什么?”</p> 蓦地瞪大眼睛,不可否认,这一次,阮倩儿是彻底的被雷到了。</p> 他的意思是说让她陪他一起去参加谢氏集团的晚宴吗?</p> 等等,谢震霆已经被汤燕从谢氏集团扫地出门了,她应该不会遇到他的,是这样吗?</p> “邀请函是谢震霆发的”</p>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纠结,暗枭突然冒了这么一句,随后大喇喇的走进了浴室。</p> 一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阮倩儿登时瘫坐在了那里。</p>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直接堵死了她所有的后路。</p> 就在这时,哗啦啦的流水声飘入耳际,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阮倩儿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将衣服整理好就直奔房门而去。</p> 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要蹦到了嗓子眼上,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侧耳细听,流水声依旧未停。</p> 吸气、呼气……</p> 如此三番五次,最后,她轻轻地拧了一下门把手。</p> 竟然纹丝不动!</p> 不可能?</p>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度,可是任凭她如何的使力,那门就像是铜墙铁壁似的仍然撼不动半分。</p>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她猛地转过头看向浴室的门,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暗枭已经悄然立在了浴室门口,头上水珠儿径自滴落,没入了身下厚厚的长毛地毯里,浴室的水声依旧在哗啦啦的响着。</p> “你是故意的。”</p> 眉心拢成一团,她沉声说道,怪不得他那么放心的去洗澡,敢情对她早就有了防备。</p> “谈不上故意,只是这扇门进出都必须有我的指纹,否则的话,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也逃不出去。”</p> 暗枭神情淡然的说道,那古铜色的胸膛上结实的肌肉看起来格外的诱人。</p> “你……”</p> 听到他的话,阮倩儿登时气结,这一次,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p> “还有五分钟衣服才会送过来,在衣服送到之前你还可以简单的冲个澡,当然了,你如果想和我一起洗的话我也没意见,但是,不要再打逃跑的主意,因为你是不会得逞的。”</p> 看着她,暗枭淡淡的说道,说这话的时候,那双眸子里有着一抹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p> 晚上八点钟,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从香榭丽的地下停车场缓缓驶出,而这一次的目的地就是谢氏集团招待贵宾而特意选择的清泉别墅,那栋占地近千顷的庞大别墅。</p> 坐在车子里,阮倩儿很安静的看着窗外,那五彩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道道斑驳陆离的光影,,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表情淡淡的,无悲亦无喜。</p> 一身黑色的晚礼服将她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即使她只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成熟女人味道已然让人移不开眼,那种混合着女孩的清纯和女人性感的风情让即使纵横女人堆中这么多年的他亦是不由得暗自惊叹。</p> 昏暗的灯光下,那裸露在外的肌肤泛出一道道珍珠般的光泽,雪白脖颈上倩儿紫紫的吻痕已经那一朵环绕在脖颈的娇艳玫瑰花所掩盖,如血般的颜色给那抹冷艳高贵中平添了一丝妩媚,香奈儿五号特有的味道在彬彬有礼中却有着一抹难掩的诱惑。</p> 侧脸看着她,暗枭不自觉的哑然失笑,有那么一刹那,他竟然觉得这个女人的光华盖住了所有,那些被黑暗掩藏的肮脏似乎都被一一涤净了。</p> 这样的女人适合收在屋子里细细观赏,如同一朵花一样,让她的芬芳只为自己一个人绽放。</p> “主人,已经到了。”</p> 伴随着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暗枭恍然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车子已经停下了。</p> 清泉别墅的四周全是一副火树银花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感叹盛世年华不夜天。那沿途的小径全被各色灯光装点着,幻化成五颜六色的光芒,别墅前的喷泉池里,伴随着悦耳的音乐声喷出数米甚至高达几十米的水柱,那随风飘散的水雾仿佛雨丝打在人的脸上身上有着阵阵凉意。</p> 看着这一幕,阮倩儿的表情仍然没有一点变化,眸光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傻最呆的人。</p> “下车吧”</p>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下一刻,一只冰凉的大手抚向了她的后背。</p> 浑身一僵,抬起头,才发现车门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拎着裙摆,她施施然的下了车。</p> 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他能任由她离开那间房子,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料到了现在的这种局面?</p> 谢震霆,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p> 在心里,她喃喃的问道,即使在心里早已恨透了这个男人,可是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她仍然忍不住去关注。</p> 是她犯贱吧?</p> 还是说强健到最后也会变成一种爱,变态的那种爱。</p> “走吧”</p> 看着她瞬间变了数变的表情,暗枭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腰,低下头的时候,唇似是不经意的擦过了她的耳垂,只是那冰冷的雨滴状耳坠让他极不舒服,连带着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p> 牙齿轻轻的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任由他半搂半抱的将自己向前带去,渐渐地,那笑语喧哗声近了,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他的大笑声。</p> 他说让她二十四个小时都呆在他身边,否则,连他都护不了她的周全。如今想来,这句话竟是那样的可笑。</p> 以他的人脉之广,断不可能不知道她如今在暗枭的手里,可是他在干什么?在这里搂着美女逢场作戏?</p> 站在大厅门口,看着笑得肆无忌惮的他,她突然觉得心阵阵抽疼,连带着一张脸都变得苍白起来,那是用再上好的彩妆都掩饰不住的。</p> “怎么了?心痛了?”</p> 手臂猛地用力,暗枭低声说道,将她的身子整个儿的贴向了自己。</p> “你多心了,你让我陪你出席宴会,如今我也来了,是不是可以放我离开了?”</p> 没有看他,阮倩儿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就好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一般,让人觉得连喘口气都变得异常艰难。</p> “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p> 嘴角微勾,暗枭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将她带进了会场。</p> 因为他们的出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到了他们的身上,登时,人群中议论纷纷,话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身份来历,还有她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p> 早在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谢震霆便看到了,只是他依然佯装无事的和身旁的人聊着,全然无视他们的存在,倒是一旁的谢震卿有点把持不住了。</p> “倩儿”</p> 他大声喊着,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极度不友善的看向了她身旁的男人。</p> 唇角微扬,阮倩儿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说话。</p> “他是谁?”</p> 冷眼一扫,谢震卿的声音沉了下来,尤其是看到那只箍在她腰间的手臂,脸上的神色更显冷凝。</p> “震卿,没事,只不过是一个朋友罢了。”</p> 未免他惹出事端,阮倩儿连忙出声说道,视线不经意的回转间,就看见谢震霆依然旁若无人的和身侧的美女聊的热火朝天,压根连看她一眼的**都没有。</p> 看着这一幕,她突然笑了出来。</p> “怎么样?如今你看到了吧,我对你而言根本就没有利用价值,因为在他的眼里我什么都不是。”</p> 这些话,她是对着暗枭说的,也让他彻底死了利用她威胁谢震霆的念头。</p> “那你呢?在你的眼里,他是什么?”</p> 看着那双明显黯淡下来的眸子,暗枭一脸玩味的说道,纵使谢震霆并没有走过来,可是那不经意间投射过来的眼神分明已经说明了一切。</p> 这个女人对他很重要,相当的重要。</p> “他?”</p> 唇角微扬,阮倩儿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意,“如果我硬说不认识的话,那显得我太虚伪,总之比路人强不了多少吧。”</p> “哦?是吗?”</p> 眉尖微挑,看了她一眼,暗枭将那尾音拉得很长很长,明显的是对她的话表达公开的质疑。</p> “信不信随你?我来也来了,你想怎么玩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恕我不奉陪了,再见,不,再也不见。”</p> 说完,她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这里的空气沉闷的让人觉得窒息,她害怕自己再多呆一秒钟都会死掉。</p> “等等”</p>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暗枭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那嘴角的笑格外的耐人寻味,“急什么?总要等到戏完美落幕才能谢场不是吗?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p> 说完,不顾谢震卿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他再次将手臂揽上了她的腰,这次对准的却是谢震霆所在的方向。</p> 看着那张依然谈笑自若的脸,阮倩儿觉得每往前走一步都是异常的艰难,可是她却不得不走,因为身后的那股力量一直在强迫着她往前走,终于,她在他的面前站定了。</p> “谢少就是这么款待朋友的吗?”</p> 斜睨了谢震霆一眼,暗枭漫不经心的说道,随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红酒,一杯放在了阮倩儿的手里,另一杯则是自己端着,轻轻地摇晃着杯身,看着里面那荡起的一圈圈琉璃般的光芒。</p> “谢某有失远迎,失敬。”</p> 谢震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视线始终都没有落到阮倩儿的身上,仿佛她只不过就是一团空气,抑或者只是一个摆设罢了。</p> “怠慢了我当然无所谓,可是冷落了这位小姐可当真就是罪过了。”</p> 暗枭低低的笑着,说话间,轻轻的往前一送,登时,阮倩儿整个人便暴露在了谢震霆的面前,让他想装作不认识都难。</p> “素来听说暗枭是不喜欢女人的,如今看来,传言有虚啊。”</p> 眉间耸动,谢震霆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抹淡然的笑意,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不到半秒,随即转到了一旁的暗枭身上。</p> “我只是不太喜欢而已,只是要看对象是谁,像阮小姐这样极品的女人,怕是哪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垂涎三尺吧,谢少以为呢?”</p> 又一次,暗枭将这个难题抛到了他的手上。</p> “呵呵”</p> 唇角微勾,谢震霆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一句话。</p> 大厅内的人们纷纷侧目观看着他们,很多人已经认出了阮倩儿,并且开始窃窃私语,而且那声浪有愈演愈烈的架势。</p> 就在这时,大厅内的灯光嗖的一下全灭了,一道明亮的光束从楼梯上方射下来,喧哗的大厅登时变得安静下来,人们屏气凝神的观察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站在那里,阮倩儿只觉得手臂一紧,随即整个人被扯了出去,在她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p> “嘘……,别动。”</p> 下一刻,只觉得身子突然凌空,然后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快速的向一旁闪去。</p> “谢震霆,你疯了。”</p> 为了防止自己掉下来,她用力的环住他的脖子,那样快速的移动让她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p> “如果你不想继续呆在他身边的话,就给我闭上嘴,看看你今晚穿的什么鬼衣服,下次再敢这样的话你就死定了。”</p> 冲出大厅后,隐身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谢震霆沉声说道,那神情已经不是用气急败坏便可以形容的了。</p> “你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还和那些莺莺燕燕的聊的不亦乐乎吗?我的死活不用你管,我早就说过了,只要能离开你,哪里都是我的天堂,我呆在谁的身边,和谁在一起都和你一点关系没有。”</p> 阮倩儿没好气的说道,他竟然还有脸在这里指责她,天知道她现在这样都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他,那个什么鬼暗枭又怎么会找上她,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p> “你……”</p> 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着,谢震霆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着自己不至于现在就发作起来,“跟我走”</p> 一把扯过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和排拒,他拉着她迅速的向停车场走去。</p> “你放开我,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听到了没有?”</p> 使劲的拍打着他的后背,阮倩儿一迭声的说道,他凭什么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她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p> “只要离开这里,要杀要剐随便你,现在收起你的野蛮和任性,因为那样只会害了你。”</p> 猛地顿住脚,转过头看向她,谢震霆一字一顿的说道。</p> 以暗枭的实力,很快就会追上来,而他不过是借着地利之便罢了,如果她还是这么无理取闹的话,那么今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p> “我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谁,你没有权利这么对我。”</p> 阮倩儿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压根不管这样的行为会给她和他惹来多大的祸端。</p> “你给我闭嘴”</p> 机警的看着四周,谢震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