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谁还不是个李唐后裔》 楔子:源起 雷声轰鸣阵阵,惨白的闪电越过窗牗映射在一张因痛苦而显得苍白的脸上。 女子死死的攥着身下的毛毯,腕间的青筋因太过用力隐隐而起。 在一声惨痛声中,一道嚎啕的孩哭声终于响彻这雨夜。 一旁的老妇用锦布裹着刚刚落地的幼儿,递到女子眼前,喜形于色。 “姑娘,是个男孩儿……” 女子伸手抚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听着一声声清澈响亮的哭声,一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浮起笑色。 虚弱的撑起身子,从老妇手中接过幼儿,女子的眼中此刻尽是柔软。 抱着孩子良久良久,女子才低低出声。 “带他离开吧……” 虽然之前早就嘱咐妥当,但女子疲惫的脸上还是尽显悲伤,娇躯微颤,眼眶泛红。 老妇混浊的双眼微微湿润,嘴唇微颤着正欲抱过幼儿。 这时候,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缓缓在外间响起。 “宫婢素妹,穷苗苦根,贱姓寒门。你处心积虑引诱皇上,乱我唐血脉,其罪……必诛。” 老妇慌然转身,只见房门倏然打开。一道伟岸身影负手立于门外,身下的影子随着惨白的闪电光亮被长长的拉进房内。 斗笠,蓝衣,铁面。 “不良人……” 老妇惊慌的出声,脸上已经全无血色。 宫装女子看着门外身影恍然,低声惨笑:“非要赶尽杀绝吗……” 来人只是不悲不喜的负手望着宫装女子,冷笑一声。 而后老妇只感觉眼前一花,那铁面人就已经到了她的身前。 老妇被惊的身子猛地向后一退,护在母子二人前面,正想起身反抗时就感觉一股莫大的压力死死的笼罩下来。 让她动弹不得。 宫装女子明白生路已断,望着手中幼儿许久许久,才缓缓抬头,对铁面人低声恳求道:“皇后容不下我母子二人的命,但嬷嬷只是事外之人,请大人网开一面……” 老妇动容的转头望去,只看见宫装女子对着她惨然一笑,“是我连累嬷嬷了……” 眼前蓝衣拂动,铁面人突然伸手将怀中的孩子吸到手中,接着两条白绫被丢在两人面前。 宫装女子挣扎的就要起身,一道澎湃的压力却像有千斤之力死死的压着她,铁面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冷冷响起。 “皇后虽要杀你,但本帅答应,此子可活。” 门外惊雷乍起,老妇惊骇抬头:“你……你是不良帅!” 铁面人抱着孩子转身走向门外,缓缓出声:“你二人死,他可活,若不然……皆死。” 女子看着不良帅抱着孩子的背影,望向老妇犹豫不决。 老妇脸上褶皱笑起:“姑娘不必忧心,若有不良帅担保,除却圣上,现在无人可伤娃娃……老身这条命早该死了……” 在宫装女子默默的注视下,白绫被搭上房梁,老妇对着她坦然一笑,“姑娘,老身先走一步。” 宫装女子望向已经走出门外的身影,撑起身子将属于她的那条白绫搭上房梁,粲然一笑。 屋内两道悬挂的身影在不断闪烁的亮色中微微摇晃。 外面雨幕中的不良帅隔绝开周身的雨点,拨开孩子脸庞的锦布,看着怀中已经沉沉熟睡的幼童。 “本帅既然承诺,你就可活。” () 第一章 假李 “记住,这张脸,是大帅给你的恩赐。” …… 恢复意识时,李璟眼前只是蒙蒙的一片阴翳。 眼睛刚刚闭上,就仿佛有人在角落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你。” “不是你。” “永远都不会是你。” 脑袋像是要炸了。 李璟奋力的睁开眼,刺眼的光亮迫使他不得不又闭上眼。 浑身无处不在疼痛。 但脑袋中恍若抽打神经的感觉实在是疼得厉害。 李璟呼了口气,抬手遮在眼前,慢慢的睁开眼。 这手太小了,不太像他的。 很奇怪,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 眼前的阴翳散开了些,李璟慢慢的撤开了手,看到了光亮的来源。 一片很蓝的天空。 撑着石床坐起身,脸上有种撕裂的痛感,李璟摸了摸脸上的白布,茫然的四下张望。 四壁昏暗的灯笼发出丝丝幽光,头顶正居其间的圆洞是内里光亮的主要来源。 天空就在上面。 这是间密室…… 李璟有些理不清,脑袋也似乎没那么痛了,下意识的看了看密室的墙角。 一片幽暗。 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博物馆晕倒了,这个地方也能算医院? “喂……” 李璟瞬间闭了嘴,空旷的密室回荡着他的回声。 是小孩子的声音。 低头审视了一下身体,胳膊腿上,都错乱的裹着白布,是小孩子的身体…… 梦回2008? 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李璟对于穿越这种事虽然耳熟能详。 不过这也太过荒诞了…… 有些想起来了,是那块随侯珠…… 李璟揉了揉后脑勺,却抓着一把头发。 还是长发! 一定是那个珠子,一进博物馆就感觉到一股引力…… 李璟努力的搜索脑中混杂的记忆,记忆最后,好像就是那珠子散成了金光…… 摸了摸后脑勺的长发,李璟叹了口气。 看来不是梦回2008。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又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 这间密室略显空旷,座下石床旁摆放的案几上还放着一排类似手术刀的小刀片。 室内除却自己身下的石床,以及摆在石床对面的一块铜镜外,再无他物。 看起来有些空荡。 看到摆在对面的铜镜,李璟又摸了摸后脑勺的长发,撑着石床落地。 在地上张望了一眼。 该死,怎么鞋都没一只! 李璟暗暗吐槽,赤着脚朝那面铜镜慢慢走去。石板制的地面微微有些冰冷,有种刺骨的寒意自脚底涌向全身。 周围石壁上还有火烛噼啪的爆裂声响起。 陌生的环境让李璟有些心慌,加快了脚步走向铜镜。 总得先看看自己穿成了什么鬼样子…… 这具身体不能算高,看手掌大小顶多不过十岁的年纪,铜镜略微摆的有些高了,李璟忍痛将铜镜从石壁上取下。 黑色中长发,两缕发须垂在额间,长眉作剑眉状斜入双鬓。数道白布错乱的裹在脸上,其间露出黑瞳双眼。 是有点稚嫩。 李璟皱眉,为什么身上脸上会裹这么多白布。 这具身体受过重伤? 总感觉有点奇怪…… 这间屋子,这具身体,这个世界…… 李璟疑惑着将铜镜挂上石壁,脑袋突然一僵。 这画风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房间好像有点眼熟。 李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着自己这具裹着白布的身体。 不会吧…… 一道阴恻的声音却突然凭空在身后响起。 “咿呀呀……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李璟顿时浑身寒毛乍起,如同一道霹雳在心间闪过,猛的转身看向背后。 一张素白小丑的脸如鬼魅般的出现在眼前,距离李璟的脸顶多不会超过一指。 这是…… 镜心魔? 心中恍若警铃大起,李璟的心跳倏然加快。 怎么可能,怎么会到这个世界…… 察觉到李璟惊慌的样子,镜心魔直起身,拍拍手,换了个清爽嗓音,皮笑肉不笑道:“怎么,换张脸的感觉如何?” 去你丫的贼老天,真是坑死人了! 没错,前二十一世纪三好青年社畜李璟现在的身份,正是他前世看过的《画江湖之不良人》中的假李…… 而且还是才刚刚换脸! 李璟察觉到额间有冷汗冒出,努力的朝镜心魔挤出一个笑脸绕过他向石床走去。 “感觉,有点奇妙。” 镜心魔心中有些奇怪,对着壁上的铜镜,仔细挑出一个小丑笑脸。 “放宽心,我的手艺大帅清楚,不然也不会让我来给你动刀子。倒是你醒的比我预料中的要快……” 镜心魔转过身,嘴角勾起,小丑笑脸浮在脸上,习惯性的阴柔拍着手。 “既然你醒了,我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你且歇着,十二个时辰后我再来换药。” 李璟背对着镜心魔,心乱如麻,对他的话直接闭耳不入。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李璟背对着不理自己,镜心魔眉头微皱,之前的李星云对自己好像没有这般排斥吧…… 略一思索,镜心魔好似想通了关键处。阴柔一笑,双手并扣而拜。 “殿下,小奴告退……” “殿下”的称呼传入耳中,李璟只感觉心底里有一股颤抖的热流涌上来。 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意识。 李璟转过身望着镜心魔的脸,强忍着心中的恐惧,绷着脸低沉声摆摆手。 “下去吧。” 镜心魔扫了一眼李璟的脸,嘴角弯着,就这样躬身缓缓向外退了出去。 看着镜心魔退出去,李璟呼的瘫坐在石床上,方才没什么感觉的脸又有些隐隐作痛起来。轻轻摸着脸,整个人已经提不出力气。 假李何人,那就是唐昭宗李烨的弃子,不良帅袁天罡的棋子,主角李星云的替子…… 按照原作设定,这家伙以后是必死的结局…… 贼老天这是要玩我啊! 李璟闭着眼睛仰躺在石床上,只希望再睁开眼时发现这不过就是大梦一场。自己其实还在和室友逛博物馆,睁开眼还能看见那个平平无奇的玉珠子…… 真是该死…… 正心中闷闷发神的时候,李璟突然感觉右手手心一阵奇痒,抬手伸至眼前时,手心处已经有阵阵炽热传来。 李璟惊讶一叫,翻身坐起,只看见右手手心炽热处,一个圆点慢慢的开始汇聚并逐渐形成一个拇指大小的珠状。 手心随着炽热感先是慢慢发出缕缕金光,然后正当李璟要仔细研究的时候又逐渐消散,化成了手心处一道红点。 李璟犹豫了一下,用左手食指沾了沾口水使劲擦了擦。 没擦掉。 什么东西?李璟有些奇怪,不由想到穿越之前在博物馆看见的那块随侯珠。 记得在失去意识之前,那玩意好像也有金光在闪? 李璟有些迷茫,按照小说设定,一般穿越者都有个什么金手指,但这小红点点有个什么用处…… 想到之前那些看过小说里的情节,李璟稍稍犹豫了片刻,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刀片,对着右手手心。 干了! 眼睛一闭,李璟用刀片在手心红点处划过一刀,伴随着疼痛传来,手心泛出血迹。 这刀下的有点重,李璟摊开右手,死死的盯着中心处的红点,希望能够出现手冒金光然后冒出一个什么秒天秒地的无敌系统,也好让自己配得上这穿越者的身份不是。 什么都没有……半晌过去了,李璟呆住。 是不是血太少了的原因…… 稍稍有些丧气,李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成假李,但自己的结局显然已经注定了——没人能在不良帅的手下活下来。 可下一刻,眼前手心处的血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融入手中,被刀片划破的皮肤也眨眼间恢复原样。 ??? 李璟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再次摊开手。 手上的伤口确确实实没有了! 这是……飞速愈合术? 紧接着,李璟就感觉腹部有阵阵热流传来,然后这股热流自腹部丹田处慢慢贯通全身。 这是什么情况! 察觉到体内的情况,李璟满脑都是懵逼。 而随着这股热流的出现,全身各处疼痛处似乎都有缓解的感觉。 有点舒服。 紧接着李璟就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机在开始运转,本来颇感这具身体弱小的李璟这时竟有种浑身充满力量的错觉。 感觉自己现在能一个打十个…… 凭借着脑中依稀残存的记忆,李璟明白这是不良帅交给自己的天罡决在体内运转。 凭着感觉盘膝坐下,正欲好好练一练这个不良人中最顶级的功法,可体内的动静这时却突然消散了,这其间前后也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 李璟摊开右手,稚嫩且瘦小,手心处的红点似乎还在点点闪烁。 有点东西啊…… 摸了摸下巴,李璟又拿起了刀片,这次没再犹豫,对着左手胳膊就是狠狠一划。 鲜血不断的淌出来顺着手臂滴落下去,李璟死死的盯着伤口,胸口开始紧张的飞速跳动。 几息过后,胳膊处的伤势不负所望的开始快速愈合,先前消失的热流也开始从腹部向身体各处涌去。 果然,全身都能愈合! 虽然还有疼痛感残留,但伤口确确实实的恢复了。 而且还能重新吸回自己的血! 自己岂不是不死不灭了? 李璟惊喜之余突然有点紧张,自己该不会被这珠子变成吸血鬼了吧…… 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敢给自己脖子来一刀……好像这玩意还要有几秒时间缓冲,万一没来及自己不就又升天了…… 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李璟理了理脑中的思绪。 按照之前看过的不良人,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李星云初上剑庐一两年左右,不良帅好像也刚刚才将天罡决传给假李。 如果还是按原定剧情走,假李……现在是自己,能活到第三季…… 摊开右手,红心这会已经变得暗淡,但李璟能清晰的感受到。 自己的手心乃至全身,都在放肆的勃勃跳动。 李璟眼中闪烁着光芒,心中的慌乱此刻好像也安定了下来,毕竟自己现在可是有金手指傍身的人。 双手叉腰,正欲学着电视里男主角的样子放声大笑一场,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敲门声。 “咳咳咳……” 笑声卡在嗓子里,李璟恼怒转头。 “这个镜心魔,有完没完了!” () 第二章 剑庐 李璟朝门口走过去,颇有些紧张。 不会是镜心魔察觉到什么异样了…… 想到这,李璟刚举起的手微微一滞。 按照镜心魔刚刚那尿性,恐怕只会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现在门外会是谁…… 李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白布,莫不是那袁天罡…… 李璟想到动漫中袁天罡如杀狗般一剑捅死假李的样子,浑身打了个战栗。 毕竟现在的他哪敢去见这个世界中的战力天花板,也顾不得外面到底是谁了,小心无大错,马上就下意识的就屏住了呼吸垫脚往石床走。 外面的的敲门声力道要重了些,但李璟这会已经小心翼翼的躺到了石床上,双眼微闭装做已经熟睡的样子。 “咦?” 门口传来一声低微的女声,然后静息了片刻,木门被吱呀推开。 “镜心魔那小子不是说醒了吗……” 女的? 李璟尽力保持呼吸舒缓绵长,双眼微微闭上。只能感觉一阵幽香离自己越来越近,接着就感觉来人走到了石床前。 藏兵谷还能有哪个女人? 只能是…… 装睡这种事,也是一道技术活。呼吸不能太过均匀也不能刻意的太缓慢,眼睛不能太过紧闭…… 总之这些都是李璟小时候在家与老妈斗智斗勇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毕竟晚上熬夜熬到老妈起夜来查看属实是习以为常了,心中虽然紧张但总归是装的像模像样。 一袭紫色薄罗长裙的女人冷漠的看了一眼石床上躺着的小孩。对于那个李唐流落民间的皇子她并未见过其人,但看来大帅这是准备做两手准备的样子…… 环顾了一圈室内环境,女人头上的珠钗随着身姿摆动微微摇晃。 镜心魔的能力她是清楚的,本来也是打算过来教一教这个自小跟在大帅身边的孩子一点模仿别人的窍门,大帅也是知道的。 至于为什么是她来,毕竟对于给这孩子换脸这件事,藏兵谷中知之者可谓甚少。 瞥了眼地上的点点血滴,女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李璟。 这枚棋,又该被大帅用在何处…… …… 听见女人离开木门被吱呀带上的声音响起,李璟才眯缝着眼用余光不放心的左右瞟了一番,确认没其他人了过后才翻身坐起。 猜的不错的话,来人只能是孟婆石瑶,毕竟在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里,藏兵谷的女人除了她再无他人。 哦,还有用于袁天罡修炼的…… 皱眉想了好一会,也没想明白孟婆来找他干甚,索性丢在一边。 管他的,不是袁天罡就行了,那老妖怪活了三百年,万一看出我不是人……不是原来的人就麻烦了。 李璟又摊开手掌,红点已经没有先前灼灼的炽热感,变成了一抹平常的红点。 盯着掌心发了一会呆,李璟才起身又走到那铜镜前。 这家伙,在后世想必也能吸引不少小姑娘…… 仔细观摩了这张脸片刻,想了想,李璟叹了口气。 这小子,死的忒憋屈了些。 想到看过动漫的种种,李璟舒出一口气,然后才用一种莫名其妙的郑重与镜中的男孩四目相对。 眉发间,双瞳黑而明亮,石壁上烈烈燃烧的火光在眼中映出两点摇晃的火苗。 语速缓慢且又坚定: “那就让我,替你和这老天,好好玩玩。” …… …… “嘶。” 瘦弱红衣男人在门外来回的踱了两步,一手作拳状在另一只手上毫无规律的上下敲打,同时一边看向身后的石门。 在这红衣男人的漫漫等待中,石门终于从里面被轰隆打开,然后一身青衣缓缓走出来。 “大帅” 红衣男人声音有些尖锐阴柔,弯腰拱手间看起来还有点娘娘腔的感觉。 青衣整了整面上的铁甲,声音沙哑。 “如何。” “禀大帅,龙泉剑被陆佑劫交于阳叔子后,现在江湖上龙泉宝藏的消息已经渐渐消散。” 青衣斗笠人点了点头,负手朝外走去。 “叫人收拾一下。” 红衣男人瞥了瞥门后的场景,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跟在斗笠人的身后离去。 “大帅,近来通文馆和玄冥教活动都较为频繁,我们不良人是不是……” 前面的斗笠人停下脚步,转身冷冷看向男人:“本帅说过,不良人已解散,不再过问江湖事。上官云阙,你的本分就是,做好本帅吩咐的事。” 上官云阙慌张摆手,不知所措的低头看着地板,不敢与斗笠人对视:“属下自然是以大帅马首是瞻,只是不良人……” 斗笠人冷哼一声,负手转身“本帅自有打算,用得着你操心?今日起,藏兵谷封谷,本帅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与其他人守在谷内,静候本帅安排。” 上官云阙看着漠然离开的斗笠人,脸色清一道白一道,最后恭敬拱手:“遵令。” …… 青城山,剑庐。 竹林郁郁葱葱,地上偶有石块散落,几株灌木丛随意长在其周。林间鸟声啁啾阵阵,衬托出一股说不清的幽静寂寥。 “火为元性,水为先天,水火既济,颠倒顺逆,移炉换鼎。” 竹林深处,一身着红衣小孩盘腿坐于一块巨石上,双手根据口中的口诀缓缓变换动作。 然后就见其周围的空气以一种可捉摸的形状向其体内涌动。 李璟站在远处,用身前的几株竹子挡住了身形,只露出白布间的一双眸子窥探。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三四天的时间,那镜心魔给他上过两次药过后就不见了人影,然后孟婆石瑶自那日过后也再未见过。 而第一次在藏兵谷见到袁天罡时,他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模样尚可”就不再过问。 然后就带着他一路到了青城山剑庐。 瞄了一眼坐在盘坐在那边勤奋练功的李星云,李璟摸了摸下巴。 要说这皇帝的儿子就是厉害,袁天罡不过稍稍点拨一二,这家伙的功力居然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 “唉……” 叹了口气,李璟就想找个地方好好躺一阵子,袁天罡把他带到这地方后只是给他安排了落脚的地儿也就不见了人。 只丢下他在这,偷窥这个毛头小子。 “无趣。” 李璟离开后找了一块安静的地儿,躺在地上从怀中摸出已经被翻的略显残破的《天罡决》,原主早已经把这本袁天罡交给他的功法记得烂熟于心,却还是一直带在身上随时翻阅。 不得不说,假李这小子为了搏袁天罡一眼高看,倒是下得去功夫。 袁天罡的意思很简单明了,要从他和李星云中间选一个足够优秀的人扶持成他心中的天子。但李璟却是明白,这袁天罡自始自终看重的,只有李星云这个昭宗嫡子。 他不过只是一块磨砺李星云的垫脚石。 妈的。 李璟烦躁的起身,胡乱的左右走动。这几日来,本以为借这珠子的能力,自己怎么也能找一条法子出来,可思来想去,还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怎么才能摆脱袁天罡点掌控。 这金手指能力还是有点鸡肋啊。 自从那日验证过手心红点的能力后,其他的功能也没有再发现,现在知道的唯一一个用处就是快速愈合和辅助修炼。 这两者的前提是都要贡献出自己的血。 什么设定啊…… 李璟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不确定袁天罡会不会就在周围,心中有点犹豫要不要给自己放点血来修炼一下这《天罡决》。 毕竟,把功力提上去怎么也能有一点自保的手段。 我就不信,让我苦心修炼十年,打不赢你袁天罡,我找个地方自去自在还不行吗。 心中一横,李璟从腰间掏出小刀,双腿盘坐,料想袁天罡也没无聊到偷窥我的地步,正准备给自己手心放刀血,双耳却突然微微一动。 身后有轻微的动静传来。 有人! “星云,今天的药采完了?” () 第三章 阳叔子 背后的声音略显苍老,但仍然中气十足。其间话语中稍带着严厉,一股横铁不成钢的语气油然而生。 “为师一日不看就想着偷懒,你这样何时才能……” 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来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李璟头冒冷汗。 电视里没说阳叔子见过假李啊! 小刀缩进衣袖,李璟站起身,缓缓吸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白衫中年男子。 阳叔子看着这个身形与李星云神似的小孩,眉头紧皱: “小子,你是何人?” 袁天罡袁天罡!你这会跑哪去了! 李璟心里发急,下意识的就以手掩面:“我是谁又关你什么事!” 阳叔子单手负在身后,向前又近了两步,李璟另一只手藏在背后紧握暗暗发力。 “按照剧中的表现,阳叔子的功力略低于刚出江湖的小天位李星云,应当为大星位圆满,我若是……” 李璟右手开始聚力,若想逃,想必阳叔子留不住…… 一阵微风拂过脸颊,胸口被“砰砰”轻点两下,挡在脸前的手被拿下,露出李璟一脸惊愕的表情。 绕着被锁穴的李璟饶了一圈,阳叔子将李璟握在背后的拳头舒展开:“你的模样,倒与我那徒弟有九分相似,这剑庐,常年都无生人来往,只有……” 心中虽已有猜测,但阳叔子还是顿了顿,走到李璟的身前,单手撑地坐在地上仰看李璟:“你是大帅身边的人?” 李璟这会觉得方才不能出声的嗓子这会突然有种松动感,但浑身不能动弹的感觉却依然丝毫未变,心中略微有点忐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大叔,这关你什么事?” 阳叔子轻轻一笑,左手抚着下巴处的胡须:“能把你变成这般模样的人,除了大帅,其他人想必也做不出来,这么说……” 阳叔子站起身,负手背对李璟,话说一半,也不知道现在在想些什么。 李璟心中发急,出声提醒:“喂,我说大叔,能不能现把我解开再摆pose,咱俩无冤无仇,锁我穴干什么!” 阳叔子转过身,“小子,你是与老夫无仇,但老夫如何保证,你是不是与老夫那徒儿没仇?” 李璟心中一惊,默默道:“我与你徒弟又能有什么仇,要我说,既然大叔知道我是不良帅的人,何不把我放了,日后也好相见不是?” 阳叔子微微一笑,摇摇头:“你可能与我徒弟没仇,但日后大帅必然会让你二人兵戈相向。” 听到阳叔子说到这,李璟默然,也生不出什么反驳之词。只能感叹,这老小子,属实是一眼就看明白了。 接着就感觉胸口又被轻击两下,浑身上下的束缚感瞬间解除,李璟扭头就想退走却发现右肩又被阳叔子一把摁住。 李璟心中发怵,阳叔子应该是个正派人物吧…… 然后就是阳叔子低沉的声音传来:“小子,方才听你口称不良帅,莫非你不是不良人……” 李璟回过头,讪笑道:“大叔,不是的话,你能放我离开吗?” 阳叔子沉吟片刻,攥着李璟的手用大力气:“你与大帅的关系……” “自然……自然是极好的……” 听见李璟犹豫且不能肯定的语气,阳叔子哈哈一笑,把着李璟肩膀的手松开:“小子,老夫是不能伤你,也不得不放你走,但老夫有一言你可好好考虑考虑?” 李璟退后一步,揉着右肩,朝四周看了看,不确定道:“你说吧。” 阳叔子抚着胡须,两眼微眯:“小子,你可愿为老夫之徒……” 脑袋突然宕机,李璟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天下任何人,皆可为大帅的棋子,老夫想让你,摆脱棋子的身份。” 阳叔子面色肃穆,“小子,你可愿意。” 李璟摸了摸鼻子,终究是没忍住,低声道。 “大叔,就凭你……” 李璟声音虽然低微,但凭阳叔子的耳力自然听的是一清二楚。 阳叔子脸上的表情僵住,尴尬的咳嗽一声,双手负于身后:“你知道老夫的身份?” “天立星……阳叔子……” 阳叔子皱了皱眉:“你瞧不起老夫的实力?” 李璟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自己说的。” 阳叔子转过身:“比起大帅,我自然不及万分之一,但我飘零江湖大半生,若将一身本领皆传于你,自保的手段自然是有的。” 李璟沉默,阳叔子的能力,应当以他那一手青莲剑歌最为有名,其次就是其一身医术,观之后李星云行医救人的手法,想必医术也是极好的…… “为什么?” 阳叔子转过身,毫不避让李璟不解的目光。 “老夫要你承诺,今后若是与星云相争,你不与他为敌。” 心中冷笑,李璟面色平静:“你敌不过不良帅。” “本心在你,不在大帅。” “我若是不呢?” “那便作罢。” 李璟盘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背后的草地。饶有兴趣的看着阳叔子:“你就不怕我学的你一身武功再与李星云相争?你可只教过他医术。” 这孩子,不太像个孩子。 阳叔子蹲下,笑道“大帅教给他的,足够了。” 原来他都知道…… 李璟心中一凝,将双手收回放在膝盖上:“你敌不过不良帅。” 阳叔子摇摇头,“我并未想过能与大帅相争,我只想星云少一个敌人。” “若是你日后学了我这点微末本事与星云为敌,那也是天命。” 他顿了顿,看着李璟:“师傅之名,你肯叫也好不肯叫也好,我只是以此为条件,换你一个承诺而已。” 李璟摸着脸上的白布,“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句承诺?不怕我将这些告诉不良帅?” 阳叔子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不会。” 李璟无语,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沉吟片刻,还是向阳叔子发问:“不良帅卦术举世无双,会不会算到今天的事情。” 阳叔子摇摇头,“据我所知,大帅所卜,皆为天下,你我都不在他的卦象之内。” 李璟恍然,那温韬将龙泉剑偷走袁天罡也没找到他。想想也是,若是能占卜到每个人的动向,那袁天罡跟神仙也就没啥区别了。 但好像现在和神仙也差不多了…… 拍拍屁股,李璟站起身,无视蹲在地上满脸微笑的阳叔子转身离开。 这阳叔子,怎么和映像中那种老顽固不太一样…… 看着李璟离开的背影,阳叔子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接着就听见前面响起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 “好,不就是不与李星云为敌嘛,答应就是了。” 阳叔子惊讶抬头,只看见李璟右手举起,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 离开剑庐,走在青城山下山的道路上,两旁树木繁茂野草横生,李璟停步朝山顶望了一眼。 叹了口气。 可惜我从来就不是君子。 () 第四章 江湖 大暑未至,天地间却已笼罩在酷暑炎夏之中。 来往奔波的脚夫,乡间挑着瓜果鸡鸭鱼禽叫卖的农夫,在低头用汗巾擦拭脑间汗渍的同时,无不对这天气暗啐一口。 乾化元年,中原大旱三月。 城中酒肆,倚街而坐的一个大汉惊声大叫。 “龙泉剑?” 坐在他对面的同伴马上起身捂着他的嘴,压着声音小声道:“你他妈能不能小声点!” 大汉被捂着嘴唔唔的看了看四周被他的喊声引起而张望过来的酒客,重重的点了点头。 同伴松手放开,站起身朝四周陪笑的抱了抱拳,打消了其他人好奇的神色才放心坐下。 “这东西不是消失七八年了吗,怎么又重出江湖了?” 大汉酒也不喝了,手撑在桌上好奇的问道。 那同伴脸色有些透红,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抵住自己心中那个强烈的分享欲,抬手将一碗酒灌入口中,压着嗓子道:“这是前些日子” 这人说着顿了顿,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声音压的更低,使得对面的大汉不得不凑得更近。 “是从玄冥教传出来的消息” 看着大汉好奇的神色,这人的声音却越来越低,但大汉的瞳孔也随着同伴的低语越来越大。 到最后,大汉一脸兴奋的握住放在桌案旁的兵刃,“那俺们也去渝州?那可是传说中的龙泉宝藏!” 同伴脸色随着几碗酒下肚,脸色已经通红,闻言不屑的看了眼大汉手中的长刀,“我们?这种事怎么可能是我们这些人能沾染的,这宝藏啊,最后估摸着还是大梁皇帝” 随着他的这句话落音,酒肆外也同时有阵阵马蹄声响起。 两人抬眼望去,却是几个骑马黑衣铁面的人疾驰而过,致使街上的行人纷纷向两旁躲闪,掀起城中一阵骚乱。 大汉抠着后脑勺,咂咂嘴。 “娘的,这世道” 同伴闻声叹了口气,夹着菜随口道:“玄冥教行事,向来如此”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的突然噤声。下意识的抿了口酒,“不说这个,吃菜吃菜” 然后两人的话题就此转变,讨论起前些日子满春楼新进的一批姑娘。 两人酒桌旁,一斗笠年轻男子嘴角勾起,将一粒碎银放在桌上。 “小二,结账。” “好嘞客官!” 店小二抬头望去,却只见桌旁空空荡荡,只余一粒碎银而已。 “客官,银子少了!” 看着策马奔出城门的黑衣身影渐行渐远,李璟轻轻一笑。 去争吧,争他个天翻地覆才好。 这龙泉,谁爱要就要。 自拜阳叔子为师到现在,已有七年的时间。 到如今,阳叔子的青莲剑歌不但已经修得大成,其手中医术《千金方》也早就烂熟于心。 天罡诀,也略有所成 但就算已经是小天位的实力都还是比不上袁天罡的一根手指 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李璟压了压斗笠,叹了口气,消息既已放出,也该回地宫待着了。 这些年,都在袁天罡身边蛰伏着,只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有一丝能与这位不良帅对抗的资本…… 虽然戴着斗笠略显怪异,但李璟始终认为,不到必要时刻,都尽量减少在外面露出面容。 摸了摸下巴,望着远处高耸的皇城。 我这也算是当了一次做局人吧? 嘴角勾着笑,李璟转身向城门走去。 会再来的,汴州。 “孟婆,消息是否属实已不重要,我认为应当先向冥帝上报。” 一身红袍全身笼罩着,火判官面容隐在阴影中,声音阴沉。 孟婆拄着拐杖缓缓摇头。 “七年前龙泉剑在瑜洲地界消失,这两日龙泉剑将重出江湖的消息却被神秘人传至我玄冥教,此人是何居心尚且不知……” “依老身看,先传令给衡山分舵蒋昭义探明此事再报不迟。” 另一旁的水判官出声提醒:“我只担心蒋昭义贪功冒进,误了大事,要不要通知其他四位阎君。” 孟婆沉吟过后,摇头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老身派黑白无常即刻动身瑜洲即可,有他俩在也差不多了。” “常昊灵,常宣灵……” 火判官沉默思索片刻,“如此也好,那就依孟婆的。” 孟婆转身背对大殿,眉头紧皱。 会是谁呢。 …… 三枚铜板散落在桌案,一双戴着皮质手套的大手撑住案沿,随即就响起沙哑的低语。 “如此卦象,扑朔迷离,有趣有趣。” “大帅!” 外间响起尖锐的呼声,接着就是一道高瘦的人影闪过屏风。 “大帅,大事不好了!” 袁天罡覆手将铜板收起,负手回头冷声道:“何事惊慌!朱温死了?” 来人自然是上官云阙,听见袁天罡略显愠怒的语气急忙拱手埋头,尴尬道:“这倒不是……” “哼” 袁天罡抬步向外,淡淡道:“那是何事。” 上官小心跟在身后,“这两日,玄冥教收到不少龙泉剑的消息。这会儿,玄冥教已经派人赶往瑜洲……” 看着袁天罡负手立于栏前不语,上官又低声道:“属下认为,不日那幻音坊和通文馆也会得知这消息,大帅你看……” “呵呵” 一声冷笑,袁天罡挥挥手:“无事,你先下去听候,本帅自会安排。” 上官云阙一愣,但紧接着恭敬退下。 袁天罡扶栏静思,天边尽头,落日余烬缓缓消散。 “这个局,你该怎么下。” ………… 地宫位于陕州马嵬驿,是玄宗给杨贵妃修建的长生殿。 这几年来,李璟就一直被袁天罡安置在这里,同样也应当是李星云与他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马被交给店家照料,已至深夜,李璟躺在屋顶,听着四野蝉鸣以及屋下各处接连响起的呼噜声。 将手枕在脑后,看着残月被云遮挡又随风显现。 老实说,躺在屋顶赏月着实不太舒服,咯得慌。 但是,确实挺潇洒。 李璟想到这,有点失笑,记得有个尸祖好像就喜欢装逼来着。 尸祖…… 李璟坐起身,摸着下巴望向南方,侯卿能和袁天罡过几招手? 若是把四大尸祖全部聚齐,想必应该能和袁天罡抗衡一二吧…… 李璟正暗暗思考需要叠几个人才能和袁天罡打个平手,耳朵却不自觉的微动起来。 远处有马蹄声。 站起身眺望北边,夜色虽浓但凭耳力能听到对方来人不少。 从房檐落下翻过窗栏回到房中。 长夜漫漫,还是少听少做为好。 李璟和衣上床躺下,脑中还在盘算着需要几个人才能把袁天罡消耗掉,楼下浠律律的口哨声却不自觉的传入耳中。 李璟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只能说我太强,不是我非要偷听的。 “上好的客房……” “备好马料……” “掌柜勿忧,此乃我十弟,脑子不太灵光……” 接着就是十多道嘈杂的脚步声朝二楼上来,其中有一道脚步声音沉闷厚实,李璟甚至能听见有房客开门的声音,却又马上将房门闭上。 李璟坐起身,郁闷吐口气。这些人是脑残吧,大半夜的还找店投宿,凑合凑合在野外过了不就得了,平白扰人清梦! 紧接着就察觉到这一众人从他的房外路过。 “门主,少主那里……” “噤声。”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马上打断那人的问话,同时出声提醒:“此乃梁境,不可多语,小心隔墙有耳。” 李璟眉头一皱,看向房门。 但门外的脚步声未曾停留,在店小二的招待下继续向前走,听见这些人住在了他房间的隔壁。 好家伙,碰见他俩了。 () 第五章 初显 夜色浓郁,外间蝉鸣阵阵,正是人困马乏之时。 但李璟的却忽然清醒。 李存忠,李存孝。 玄冥教确实是漏洞百出,消息散的实在是太快了些。 呼出一口气,李璟赤脚落地,一双眸子在黑色中发出灼灼的光芒。 通文馆,来的挺快的。 轻声翻过窗栏,脚踩在瓦片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李璟皱了皱眉,看了看隔壁房间。 凝神聚气,整个人轻如鸿雁般跃自房檐,然后根据房间位置三步两步走到隔壁房顶。 静立片刻,半蹲下掀起一块瓦片。 房间的布局都差不了多少,蜡烛尽灭,唯一的几抹光亮还是外间淡淡的月光映射进去的。 床上躺了一个,还有一个趴在桌旁。 不对劲。 李璟覆上青瓦,眉头紧皱,床上的身影看不清,但桌子边的那人绝不是李存孝。 先前听见的动静分明是二人住进隔壁,其他人往楼下走了。 耳尖微动。 左边房间,自己的那间房门被轰的推开。 沉闷的脚步声踏入房间。 坏事了。 “十弟,房顶。” 李璟赤脚跳下房檐,下一刻就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夺窗而出。 瞄了眼被撞的稀巴烂的木栏土墙,李璟嘴角抽了抽。 哦不,夺墙而出。 巨大的身影直接遮住了月光,一猴一人挡在窗口。 “小娃娃,半夜到房顶所谓何事?” 立在肩膀上的猴子率先出声,哦不对,那是李存忠。 二人和映像中的形象相差无几,李存孝那块头起码三米都打不住,李璟只诧异于他能稳稳的站在砖瓦上而不下落。 双手负于胸前,李璟轻笑道:“小子赏月也碍到这位猴伯伯的眼了吗?” 李存忠冷笑一声,“小娃娃,不管你是何人,若是说不清楚,今夜只怕是有些麻烦了!” 随着他这句话语落音,李存孝的嘶吼声也高昂的响起来。 李璟冷下脸,单手摸向后腰。 李存忠实力尚且不提,顶多是个中星位,但李存孝作为天下第一力士,单只这身气势就感觉挡不了。 有点凶险。 “老十!” 一声暴怒的嘶吼骤然响起,只呼吸间,一只硕大的拳头就已经现于李璟的眼前。 双脚沉力,两手握拳马上迎了上去。 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涌向全身各处,李璟马上以拳化掌,随着这股力向后急退。 脚下瓦片哗啦啦的掉落,客栈响起不止的怒骂声。 靠,这傻大个! 李璟甩了甩手,还好卸力及时,不然只怕胳膊都要废了。 猴子脸跳上李存孝的肩膀,双眉一皱,“这娃娃反应力好快。” “十弟切勿大意。” 李存孝闷闷的点点头,然后奋力一跃,整个人已经极速冲向李璟。 不可力敌。 李璟右脚一挑,数道瓦片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砸向李存孝。 大块头双眼紧闭直接无视伤害,一拳砸穿房顶,从上往下看,下面的房客早已逃散。 “?” 李存孝疑惑转头,猴子脸站在房檐手捏一枚银刺:“在那!” 李存孝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赤脚的李璟已经跳下客栈落于地面朝马厩的方向急行。 “只会逃跑的小子。” 猴子脸冷哼一声,向下掠去,手中银刺已在半空中朝李璟的后背飞去。 赤脚踩在地上毫无感觉,但后背却闪过一丝寒意。 李璟双眼微眯,单手向后腰一摸。 还在空中的李存忠只看见李璟的背后闪过一道寒光,接着就是一道金属相击的声音传来。 李璟手持长剑一个停顿,剑锋在地上掠过一道半圆,晋星刺被打落在一旁。 “好兵刃!” 李存忠落地,李存孝的身影也紧随着轰隆落下。 也就是这时候,李璟四周已经被通文馆的人围了过来。 用剑尖将晋星刺挑起放在眼前,只见中心泛着寒光的尖刺已经冒了出来。 这通文馆的暗器就算是被李璟重力一击也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面具在房内。 李璟哈哈一笑,将晋星刺丢在地上,单手持剑抱拳:“两位前辈,小子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两位前辈非要如此相逼。” 猴子脸冷哼一声,上前一步,“自进入客栈我就察觉有道气息一直若隐若现,直到经过你的房间才感觉到这气息来自哪里。” “小娃娃,你的气息太锋芒了。” 李璟皱眉,他有这么神? “呵呵,主要是十弟察觉的”李存忠得意的拍了拍李存孝的大腿,紧接着沉声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窥视我们!” 九个再加这两货,不好走。 将长剑匿于身后,李璟后退一步:“前辈是通文馆的人?” 李存忠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朝手下努了努嘴,李璟就听见四周有拔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面上并不惊慌,只是继续淡淡说话:“是去渝州?” 猴子脸双眼一凝,右手抬起。 沉声示意周围的手下。 “暂且莫动。” 跳上李存孝的肩膀坐下,俯视李璟:“小子,你到底是何人。” 察觉到周围慢慢逼近的人停了下来,李璟微微一笑:“圣主不会以为世子殿下不知道这件事吧?” 李存孝疑惑转头看了看猴子脸,猴子脸惊讶站起身:“你是世子的人?” 李璟笑而不语,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奇葩二人组。 李存忠摸着下巴开始上下打量李璟,夜色浓郁,李璟的面容有点模糊,身形看起来稍为削瘦,看起来倒是颇为英挺。 确实有点像世子那边的人。 沉默半响,李存忠让李存孝上前几步:“你有什么凭证?” 李璟耸耸肩,“世子殿下又不像你们通文馆,谁随身还带个什么扇子,小子总不能给你唱两句戏文吧。” 李存忠摸了摸下巴,“那为何要窥视我们。” “就孝字门主这身气势,小子不过只想看看是哪方大人物来了,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李存孝憨厚的摸了摸头,发出了两声带着笑意的声音。 李存忠回头看着房顶,“这么说……” 好机会! 李璟双眼一定,赤脚在地上踏出一道坑陷,李璟背后的一抹寒光显现。 “猴叔,看这!” 李存忠还未回头,顿时感觉浑身寒毛竖立,马上放声大喊。 “老十!” 一点寒芒踩着李存孝的腰腹瞬间掠过他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在李存孝的脖子间响起。 将浑厚的一脚狠狠踢在李存孝的后脑勺上后,李璟的身影一下就翻了出去,将手中寒光收于腰间。 赤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向马厩冲去。 回头望去,李存忠的脑袋从李存孝的裆下钻出来,李存孝正吃痛的捂着后脑勺恼怒吼叫。 李璟爽朗一笑。 “小子下次再与你们相会!” 李存忠愤怒的一拳锤在地上,“还不快追!” 一片长剑出鞘的声音纷纷响起,数道身影紧跟着朝马厩冲去。 ………… 李璟跃上马厩的棚顶,只感觉浑身爽快,清脆的吹了一声口哨,一匹健马欢快的疾驰而出。 跳上疾驰的马背,李璟摸了摸脸,只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在脸上显出笑意。 下一次,试试惊鸿…… () 第六章 破立 “怎么,舍不得了?” 在青衣斗笠人沙哑的质问声中,白衫中年沉默不语,只是将手背在身后看着林中偷懒睡懒觉的青年男子。 袁天罡负手转身,冷笑道:“可别忘了你不良人的身份!本帅当初将龙泉剑托付于你和陆佑劫,是让你们做什么,你忘了吗?” “你既已被有心人暴露出去,龙泉剑自然不能留在你手。李唐的血脉,该走的路,他一条都少不了。” 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李星云,袁天罡冷冷一笑抬步离开。 “阳叔子,他没得选,你更没得选。” “一天是不良人,一辈子都是!” 阳叔子沉默立在原地半响,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确实没得选…… ………… 亭台楼榭,曲径深幽。 池馆,花圃,园林。 一切不该在这旷远西北的景色,在这个不时发出徐徐琴瑟的宫廷建筑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来往女子皆着白裳以薄纱裹面,若是外人在这其间流连,只以为是已然步入女儿国。 “哦?” 殿内熏香袅袅,淡淡的清香气息沁人心脾,殿上一道着宫锻缕金紫裳的人影直起身。 “这么说,玄冥教已经遣人去渝州了?” 殿下的报信女子低头。 “禀女帝,消息传来时,玄冥教的人已在渝州地界。” 隔着层层纱帐望着殿下的探报,一双凤眼露出思考的神态。 “唤姬如雪来见本宫。” 探报抱拳一礼,起身退步离开。 女帝起身,塌下的小猫钻了出来,用头轻轻拱了供脚踝,喵呜的叫了两声。 女帝轻轻一笑,随手从旁边案上取下一枚苹果,“枚果啊枚果,你是一只猫诶,怎么偏偏爱吃苹果呢。” 小猫两只前爪抱着苹果,双眼舒服的眯起来,喵呜喵呜的又叫了两声。 女帝捂嘴轻笑,正欲蹲身好好逗弄逗弄,殿外却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女帝,姬如雪来了。” 枚果钻回塌下,女帝清了清嗓子,正色坐下。 “雪儿,进来吧。” 姬如雪轻步步入殿内,单膝跪下:“奴婢参见女帝。” 女帝轻轻颔首:“方才探子来报,说是龙泉剑有了消息,但只知道在什么青城山剑庐,本宫欲派你去渝州查看查看,你觉得如何。” 姬如雪抱拳:“奴婢遵令,但不知若是探得龙泉剑所在,奴婢应当……” 女帝点头:“你不必担心,本宫自会派圣姬前去助你……” 说着女帝一顿,起身掀开纱帐:“但龙泉剑并非必得之物,切勿以命相夺,要懂得及时放手。” 姬如雪恭敬一礼,“遵令。” 女帝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嘱托的了,挥挥手:“去吧,若有危险记得及时呼援,必要之时,本宫出手也未尝不可。” 姬如雪沉默点头退下,独留女帝位处大殿。 意兴阑珊的转身进入纱帐内,女帝将枚果拖出来抱在怀中,望向西南方低语。 “龙泉剑……” ………… 地宫有些潮湿沉闷,廊道两壁燃着千年不灭的长明灯,李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久久回荡。 长明灯随着李璟的步入一盏一盏的亮起,若是让后世的人发掘出这座明皇修建的长生殿,定会感叹这神奇的工艺。 但可惜,李璟早就见怪不怪了,如果一个人几年来日日夜夜生活在这地宫内,也会习惯的。 脑中还在思索阳袁天罡会不会继续让李星云去送龙泉剑,突然感觉前方有一道冷意传来。 李璟脚步一顿,摸着下巴直视着前方黑暗的大殿。 半响,前方才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许久未见,殿下的功力又提升了!” 紧接着,大殿的烛光一盏一盏亮起,直至整座大殿如恍如白昼。 李璟皱眉,将斗笠取下,“镜心魔,你来干什么?” 镜心魔惨白的脸在摇晃的烛光中一闪一闪的,以至于一张小丑脸渗出骇人的气息。 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李璟手中的斗笠和一袋袋肉食蔬菜,镜心魔嘻嘻一笑,“奴婢就不能来给殿下唱戏……” 李璟冷笑一声,并不作答,穿过一个短廊在一处偏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说吧,有何事找我。” 镜心魔委屈的跟着走进偏殿,“奴婢无事就不能寻殿下说说话?殿下这是又去村子里买吃食了?” 李璟转身一把将镜心魔按住:“打住打住,我不需要人说话,直接给我说正事。” 镜心魔嘻嘻一笑,跳坐到一旁的高台上,声音也不再是戏腔:“前几日,龙泉剑的消息又传遍了江湖,殿下可知此事?” 李璟将荷叶中的肉食拿出来晾在干处,才不紧不慢的回道:“龙泉剑?不是说有此物就能找到龙泉宝藏吗,你认为我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知道什么。” 镜心魔眯着眼睛看着李璟的神色,但李璟只是擦擦手,乐道:“怎么,要派我去找这个龙泉剑?” 怎么可能是他…… 镜心魔收回眼光,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大帅命我,将殿下带去太原。” 李璟疑惑转头,“太原?” 镜心魔低头看着手掌,“大帅说,终日将殿下留在这地宫内,还是不妥,若是殿下能与小奴一起蛰伏太原,将来也不失为复大业的一股巨力。” 怎么可能! 李璟心中震撼,袁天罡会把假李提前放出去? 这怎么和剧本不一样? 看着李璟的表情,镜心魔皱眉疑惑:“殿下的意思是?” 李璟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正对着镜心魔,毫无规律的用手指敲着大腿:“我去太原能有什么用,太原有你,为何还让我去画蛇添足。” 镜心魔本来也心中疑惑,但还是出声道:“这是大帅的意思,小奴自然听从。” 李璟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心间突然冒了个想法出来。 抬头将脸凑近镜心魔:“镜心魔,你认为我能是天子不?” “殿下自然必是天子。”镜心魔想也不想马上回答。 “如果我不想当天子了,大帅会把我如何?” “大帅会” 镜心魔猛地转头,看着脸上带笑的李璟,惊讶道“不当天子?” 李璟正色起身,“我为何要当天子,这天子是李唐的,与我何干?” 镜心魔有些心慌,感觉事态有些不一样了,跟着就站起身:“可是大帅” 李璟心跳越来越快,突然感觉自己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 自己为什么非要和李星云争天子,若是不和李星云争天子的位置,袁天罡又会怎么样。 唯一就是,袁天罡为什么会让我去太原…… 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李璟呼出一口气,手指捏紧。 管他的,这盘棋,搅他个天翻地覆就对了! 双眼直视镜心魔,李璟一字一顿:“天子我不要了。” “我要做,不良人。” 镜心魔骇然。 () 第七章 入世 “不可能!” 愣神过后,镜心魔斩钉截铁一言定论。 两只眸子一眯,“大帅不会同意的。” 李璟双手负于胸前,冷眼回视。 “你说了不算,大帅说了,也不算。” “这天子的位子,我不但要和那个小子争,还要和天下人争……” 李璟语速飞快,让镜心魔无话可插。到最后双手按住镜心魔的肩膀,将脸凑过去。 正如七年前镜心魔凑近他的脸那样近。 “我才不想争!” 松开手,放开愣在原地的镜心魔,李璟呼出一口气,转身取出一把菜刀。 “今日,请你尝尝我包的饺子。” “庆祝庆祝。” ………… “饺子?” 袁天罡抬头,打断镜心魔的叙述。 镜心魔搓着双手,“他说庆祝庆祝……” 袁天罡冷笑一声,示意镜心魔继续说。 “吃过饺子后……他就带着地宫内的肉食和其他物件儿就离开了……属下未曾阻拦,请大帅降罪。” 半响过后,袁天罡呵呵长笑出声。 镜心魔不知所措的跪下拜倒:“属下这就去把他抓回来。” 袁天罡挥了挥手,“起来吧,他执意要走,你拦住也没用。” 镜心魔骤然一愣,然后恭敬起身,侍立在一旁。 “他说去哪里没有。” “他说想去看看江湖……” 袁天罡还是冷笑,挥手让镜心魔出去,独自盘坐在桌案前。 房门被小心带上,三枚铜板落于桌案。 卜卦的声音半晌都未说出来,袁天罡负手起身,突然想起那个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唤“老大”的小孩。 一声轻嗤'响起。 “棋子乱了。” “但本帅执棋,又何曾乱过。” ………… 从梦中惊醒,月凉如水。 四野微微的蝉鸣伴着簌簌的树叶声响起。 不远处的火堆早已熄灭,一丝余烬也未留,夜风瑟瑟稍稍有些凉意。 身旁响起咴咴的黑马响鼻声,朝李璟看了过来。 半靠在树干上,李璟半响才吐槽出声。 “娘的袁天罡,梦里都要捅死我……” 这是临近渝州的地界。 自己之前将龙泉剑的消息放出去,目的是为了搅袁天罡的局,自己好伺机趁乱从此浑水摸鱼。 但李璟之前和现在一直都犹豫着一个问题。 自己这么做,阳叔子最后到底还会不会因李星云而死…… 平心而论,不谈阳叔子对他到底是什么目的,传授他武功时确实是挺实在的。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受到自己鄙夷被刺激到了的原因…… 扯了根草茎叼在嘴上,袁天罡肯定不会就这样放过自己,虽然不知道最后到底是使用什么手段,但先让自己快活快活再说。 阳叔子,试着保一下吧…… 李璟摸了摸下巴站起身,远眺着远方的夜色。 说起来,有几年没见过阳叔子了。 “小白,别睡了。” 旁边黑马吭哧吭哧的打了个响鼻,不满的仰起头。 李璟哈哈一笑,翻身跃上去,将马鞭一扯。 “鱼入大海,鸟上青霄,驾!” ………… 十里温塘河、九曲十八弯。 峭壁青崖对峙,翠竹铺天盖顶,一条渝河围绕整个城池。 这就是渝州城。 城墙上“梁”字大旗在酷暑夏日中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城门口数名梁兵守着哨卡堆拨,骂骂咧咧不耐烦的搜查着来往进出的行人。 “直娘贼,热死老子了!” 值守的小军官扯开衣领,抱着铁盔抱怨的发着牢骚。 “你们几个,上头给的命令,是搜查前朝余孽,给老子仔细点!” 嘴上虽然骂着,但军官也就坐在哨卡阴凉处躲着懒,看着手下几个兵卒敷衍的样子也睁只眼闭只眼。 天气酷热,谁也不想多事。 “军爷,进城投亲的……” 很普通的低沉嗓音,军官抹了把脸上的细汗,随意的瞟了一眼,马上惊喜的站起来。 好漂亮的马儿! 浑身黝黑的鬃毛不参杂一丝杂色,膘肥体壮的,连蹄儿也漂亮! 将铁盔抗在头上,军官三步两步走过去,出声叫道:“那个谁,你等一下。” 青年男子牵着马停下了脚步,不解的望着军官。 后面的行人自觉的绕开他接受兵卒的盘查。 军官大摇大摆的走到这青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小子长得倒是挺高的,一脸老实样,麻布衣裳,唯独就是不该牵着一匹好马。 青年陪笑的讨好道:“军爷,唤俺啥事?” 军官板着脸不说话,围着马绕了一圈,几个士卒围了上来。 “头儿?” 军官板着脸:“这马是你的?” 青年一脸老实,“回军爷,确实是俺的……” “放狗屁!这马明明是城守大人前些日子丢的那匹宝马!” “偷马贼!给我抓起来!” 几个士卒毫不含糊,马上就抽出刀,“跪下!” 来往行人皆收声向一旁避开,后面的行人不敢上来,出来的行人害怕的缩回去。 整个城门口竟瞬间变得空荡。 青年男子眨眨眼,“这马真是我的,叫小白……” 军官嗤鼻嘲笑,“一匹黑色骏马,叫小白?还说不是你偷的!” “拿下!” 站在后面的一个士卒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青年的后膝盖,可青年的身形却晃都没晃一下。 青年对着军官露出一口白牙,“军爷,是不是误会了。” 军官面露戾色,对那士卒不满道:“没吃饭吗!” 那士卒脸上冒出冷汗,“我……” 骤然间,一声清脆的骨骼撞击声在士卒的下巴处响起。 那梁兵士卒整个人马上如风筝般倒飞出去,一声哀嚎还未响起人就已经昏死过去。 旁边士卒朝那人落地的地方看过去,然后转头看了看青年,持着刀不自觉的一个后退几步。 青年的周围瞬间空旷起来。 军官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手向腰间摸去,一声吼叫还未出声,一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也响了起来。 “我的手!” 军官捂着手腕跪倒在地,放声惨叫。 青年露出白牙,一道腿鞭砸在他脸颊,军官瘫倒在地,叫声瞬间停止。 后面的人群响起惊呼声,青年的余光瞥见周围的士卒又后退了几步。 小白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刨了刨。 看见青年的目光投过来,几个士卒丢刀跪地,鼻涕眼泪齐出。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青年眉头一挑,轻声唤过小白,一人一马从一众跪地的士卒旁不紧不慢的经过。 鼻子皱了皱。 一股尿骚味。 瞟了眼告示板上的悬赏令。 李星云,前朝余孽…… 青年扬起嘴角,拉长声音。 “小白,我们走。” ………… 远处人群,一道身影皱眉。 “这人……” () 第八章 相争 “看吧,怨不怨你?” 李璟将假面随手丢在脚边的垃圾堆,露出清爽的脸颊,半开玩笑的拍了拍小白的额头。 小白将头扭开,不服气的打了个响鼻。 李璟好笑的将鞍鞯后边挂在马臀左边的斗笠取下,规规矩矩的戴在头上,可惜的看了眼垃圾堆上的假面,“本以为这么一张普通的脸惹不到什么麻烦,可惜了没多做一份……” 从怀中掏出一块半脸的面甲覆在脸上,李璟对小白吹了声口哨:“走吧,找个店家歇歇脚,好久没睡床了都。” 黑色健马刨着蹄子自己转身,将缰绳甩到李璟手边。 摸了摸漂亮的鬃毛,正欲向外走,一道柔柔的声音突然在巷口响起。 “哟,大侠这是要到哪去?” 李璟眸光微冷,冷眼而视。 白色的高挑身影,咬着唇的样子一脸娇怯。 白面红唇,身材够赞! 李璟锐利眸子一眯:“白无常……” 白无常捂嘴轻笑,“原来大侠也认得奴家,怎么,要不要一起玩玩儿?” 看见白无常旁边闪出一个玄冥教的手下,李璟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原来有尾巴…… 还未等他接白无常的话,耳尖就下意识的动了动,李璟在面具后面的嘴角缓缓勾起。 轻描淡写的一巴掌拍在小白的臀上,黑马长长嘶鸣着惊跳着离开。 下一秒,一道劲风朝后背袭来,李璟马上回身一掌迎上去,一道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在这方小巷响起。 一道黑色的身影倒飞着撞在巷尾的墙上,响起墙裂的声音。 黑无常用苍白似骨的手捂着胸口,不可思议的的抬头望着李璟。 “怎么可能……” 李璟不着痕迹的将手负在身后,一道淡淡的金光从手间消散。 感谢天罡决。 一道劲风又在另一边响起,黑无常忍痛举起手。 “宣灵,别……” 李璟眸中泛寒,侧身躲过白无常狠辣的一掌,就察觉到一缕黑色的雾迹在眼前飘过。 见李璟轻松躲过一掌,白无常娇哧一声,化掌为爪向李璟肩膀抓去。 李璟双手齐出,两掌轻飘飘的打在白无常的手背,却响起两道微微的骨裂声,白无常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李璟紧跟着就毫不怜惜的一脚踹在这女人的腹部,白色的身影马上狠狠的撞倒在墙根。 黑无常吐出一口血,痛苦的看着倒地的白无常。 李璟冷漠回头,玄冥教的小卒双腿发软,正欲转身逃跑,两根银针飞速刺过他的小腿,小卒捂着小腿哀嚎倒地。 “别嚎,心烦了就要了你命。” 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马偷偷躲到一角,扬起马头看着这边的动静。 李璟上前两步,将披头散发的白无常掐着脖子单手拎起。 转头望着靠着墙角不住喘气的黑无常,李璟好奇发问。 “我跟你们俩无冤无仇的,你们当我是软柿子?” 黑无常皱起眉头,挣扎着半跪着起身,狠戾出声。 “没曾想还是个硬茬子,我们兄妹两今天栽你手上算倒霉,要杀要剐就一句话!” 李璟挑眉,黑无常还有这血性? 将昏迷不醒的白无常随手丢过去,李璟找了个烂竹篓大刀金马的坐下。 “杀你们,没兴趣,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你回答好了我就放过你们。” 闷声喘气的黑无常闻声抬头,脸上狠戾的表情撤去,“此言当真?” 李璟并不答话,只是发问:“这悬赏令上的小子,你们是怎么找到的?青城山阳叔子现在在哪里?龙泉剑现在在谁的手上?” 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出现剧情要整整提前了一年开始,不知道还是不是原定的走向那样…… 黑无常沉默,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白无常。 李璟微微弯眸,蹲下将白无常断裂的手骨接好,手指在她的腹部穴位点了两下,过了两息,白无常的呻吟声幽幽响起。 看着黑无常堪堪松了口气,李璟下巴扬了扬,示意他可以说了。 沉吟了片刻,黑无常犹豫开口。 “悬赏令上的人,先前在渝州城外和我们遭遇了一场,昭圣阎君不敌其手。后又唤来了几位阎君才堪堪胜过他,也正是因此认出其前朝余孽的身份……” 李璟皱眉,没有剑庐大火? 沉声继续发问:“他身边没有一个白毛小子?” 黑无常一愣,摇头道,“这倒是未曾见过……” 李璟默不作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后来那阳叔子和一个红衣娘炮出手将这人救走,我们这才失去了这人的踪迹。而龙泉剑自然不在我们手上……” 李璟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难搞了,和印象中的样子感觉不太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李星云没有中黑白无常的万毒掌,似乎没有和张子凡认识的机会。 那阳叔子还会不会死…… 正欲好好推想,旁边响起白无常的低低惊呼声。 李璟眯眼望过去,原来是白无常醒了。 想必阳叔子是找不到了,但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可行…… 眼珠一转,李璟淡淡开口。 “你们的命,我可以留下,但有一个要求。” 黑无常看着李璟脸上黑色的面甲,脸色难看,“什么要求……” 李璟眨了眨眼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从之间倒出两粒药丸。 “此丸名叫含笑半步癫,是我花费数年的功夫制作的奇毒。若是服用进去,七日后不服用解药,只一粒便能使人浑身爆炸而死……” 李璟一手一粒递至二人面前。 “我要你们两吃下去。” 黑无常白无常两人一阵恶寒,能是多恶毒的人才将这种毒药随身带在身上…… 看着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但毫无动作,李璟双眼一冷。 “嗯?” 黑无常叹口气,将药丸抓起一口服进去。 味道怪怪的,有点好吃…… 旁边白无常看着黑无常一口吞下,脸色紧绷,拿起药丸的手指尖发颤,看了一眼冷漠的李璟,闭着眼睛将药丸服下。 李璟冷哼一声,拍拍手站起身。 “放心,我对你们没什么别的恶意,七日后到我这取解药服用。” 黑无常不似之前那般难受,弓着身子将白无常扶起。 “那我们在哪里才能找到你……” 李璟轻轻一笑,“不需要找我,我要你们,把我带进玄冥教!” 黑无常面露不解,张了张嘴却没终究发出声音。 李璟负手转身,“其他的无需多问,只需要带我去玄冥教就好了。” 说着一顿,回头看着两人:“天下间只有我一人知道这解药的配方,希望你们俩不要妄想什么花招……” 白无常点头如捣蒜:“不敢不敢……” 李璟眉尖微扬,用手一指那边躺了半天的玄冥教小卒。 “我的身份就是他了吧……” () 第九章 阎君 “昭圣阎君受了重伤,如今在下面养伤。” 渝州城郊外,黑无常在一座坟墓上按下开关,渝州分舵的入口就缓缓打开。 李璟身穿玄冥教的黑色常服,一张脸藏在面具后面默不作声。 白无常小心的看了眼原地不动的李璟,低声询问:“少侠,我们现在进去?” 看着那边的黑无常也是询问的表情,李璟摸着下巴开口。 “下面就一位阎君?” 黑无常摸了摸胸口,点头道:“其他四位阎君皆去搜寻龙泉剑的下落了……” 李璟点点头,示意他俩在前面引路。 两人本来是黑无常受了李璟天罡决的一掌,伤势要重点,但白无常想必也是伤了肺腑,两人互相搀扶着从入口进去。 李璟用手指吹了声口哨,黑色健马小白自己就撒欢的跑开,远远的就不见了影儿。 转过身,跟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走下去。 ………… 这处地方比起长生殿,更显得潮湿沉闷,蚊虫在阴暗角落爬行,甚至能够听到有蛇吐信子的声音响起。 李璟视而不见,只是默默跟在两人的后面前行。 要想知道阳叔子以及其他更多的消息,玄冥教的情报是不错的选择。 梁国掌控中原,玄冥教的势力自然也遍及天下,各地的分舵,暗桩,每天来往传递的消息都是颇为庞大的。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混杂了多少其他势力的人,但如今,显然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若是能踢掉冥帝收为己用…… “少侠,到了。” 李璟正暗戳戳的打着小算盘,前面两人的身影停了下来。 已走至尽头,前面是一道石门封路。 这渝州分舵虽然不及长生殿的规模,但左拐右拐间也能察觉到这建筑的复杂。 “里面是什么。” “正是你需要的储藏信报的地方,阎君另一处修养,少侠可自去查看。” 李璟没察觉到四周有什么异常,点了点头。 黑白无常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走到石门一旁,按着一块暗格缓缓扭动。 李璟双眼微眯,之前给这两人吃的不过是自己研制的补血用的药丸,说那番话不过是骗他们一骗,希望这两人不要使什么花招…… 一种低微的机关响动的声音传进耳朵,李璟眉头一皱。 有问题! 四周两壁骤然喷射出大量烟雾,挂在墙上的火把也瞬间熄灭。 两眼下意识紧闭,李璟马上用手腕捂住口鼻。 大意了。 四周一片漆黑,前面响起两个无常的奸笑声。 “小子,刚才算你厉害,但如今进了我们的地儿看你还怎么猖狂,识相的就把解药交出来!” 黑无常冰冷讥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不然的话,待会我把五位阎君请来,可有你的苦头吃!” 屏住呼吸,李璟侧着耳朵听两人的动静。 这地室,机关不少。 烟雾外,黑白无常已经到了另一地儿,这座地室的暗门数不胜数,只略施小计就将李璟困在里面,黑无常脸上泛出冷笑。 白无常靠在黑无常的怀中,娇柔出声。 “大哥,这小子虽然有些本领,但这烟雾,乃是十香软骨散制成,不出一柱香,这小子还不是容我们拿捏。” “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受得了几招刑!” 摸着白无常的脸,黑无常眯眼而笑。 “反正他这毒可以撑七天,我们,慢慢来……” 阴险的冷笑刚刚想起,一声猛烈的撞击声突然狠狠在二人面前的墙后响起。 “区区软骨散,也想困住小爷?” 墙后,李璟睁开眼,再次一拳锤在两人发声处的墙上。 这两人,隔着一面墙就肆无忌惮了。 小爷我,可是尝百草长大的! 白无常脸上现出慌乱,看着面前墙上的尘土大片大片的掉落。 砰砰的声音在墙后一声一声响起。 一拳又一拳。 这小子,是怪物? 黑无常推开白无常,沉着脸出声。 “宣灵,你先去请三位阎君来,有他们在,这小子翻不了天!” 墙后面,一片黑暗。 李璟只是抿着嘴,默默的一拳一拳砸着墙壁。 两人的心机,本以为有心理准备,终究还是小看了。 看着逐渐破裂的墙壁,黑无常瞳孔微缩,往后退了一步。 这家伙,还是人吗! ………… 一抹光亮在眼前亮起,李璟沉着脸,再次狠狠一拳。 石壁咔嚓裂开,对面露出黑无常的身影。 李璟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手指骨间的血迹不着痕迹的消失。 李璟抬步迈出去,叹了口气。 “还是小看你们了。” 黑无常脸上有些慌乱,又退了一步,“小子,三位阎君皆在此地,你不要猖狂!” 这时候,那边如黑无常所愿响起几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几道高矮不一的身影慢慢走过来。 黑无常马上大喜,快步迎了上去。 “阎君,此子颇为厉害,我和宣灵不是对手,被迫吃了他的毒药将他诈至这里,还望三位阎君为我和宣灵做主!” 一个裸露肩臂的矮子推开黑无常,上下打量了一眼站定不语的李璟,看着李璟一身玄冥教的衣服,矮子斜视了眼黑无常,冷哼一声。 “小子,不管你是哪方势力的人,也不管你是何目的。本君知道是我们的人得罪你在先,今日你若是把解药交出来,本君大可放你一马,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李璟揉了揉手腕,抬头瞄了眼,一个瘦子,一个矮子,一个胖子…… 也不知道这几个是老几,没好气的出声:“你是哪位阎君。” 矮子一愣,双手一拱:“本君,崇圣阎君,不知少侠是?” 旁边白无常嘴唇微张,刚要出声表达不满的情绪,被黑无常一把拉住手腕,微微朝她摇了摇头。 李璟用手揉揉肩膀,松了松筋骨。 原来是老二…… 不知道老大和老几不在,三个阎君…… 双手按着腰,李璟笑着挑衅道:“若是我不交呢?你又怎么样?” 微微摇晃的火光映在崇圣阎君蒋崇德的脸上,能看见他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了。 蒋崇德负手冷哼一声。 “老五,给他点颜色看看。” 旁边的胖子阎君走出来,朝李璟挑了挑下巴。 “小子,有什么招使出来吧,别说本君欺负你!” 蒋昭义…… 李璟轻轻一笑,双手藏在身后不语。 蒋昭义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黑无常。 黑无常赶紧开口:“阎君,此子功夫不低,切勿大意……” 蒋昭义皱眉,低喝一声,双手随即开始冒出火光,眨眼间竟举起一双带着火焰的手。 “小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脚踏在地板,掠起一层灰尘,蒋昭义壮硕的身体已经冲了过去。 两只手掌散着灼热的火焰,目标都颇为狠辣,直直的冲向李璟的胸口。 一层淡淡的金光浮在掌面,李璟不过只是站在原地,迎上蒋昭义脑袋的一拳却仿佛快如闪电。 蒋昭义堪堪躲过擦脸而过的一拳,双掌不得不转变方向迎接李璟的双手。 李璟无视灼热的火焰,单手淡淡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单掌出手而对。 一掌率先拍开下蒋昭义的右手,又紧跟着一掌正正对着蒋昭义冒着火焰的左手掌轰去。 蒋昭义右手被一股巨力拍开,最后两人只一掌对上一掌。 电光火石之间,围战众人只听见前面传来一声闷哼,蒋昭义的身影踉跄的后退几步,而李璟的身影仍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蒋崇德上前用手托住蒋昭义的后背,只看见蒋昭义左手臂上的衣物已然破碎。 “二哥,这小子的内力深不可测!” 蒋崇德眼睛一缩,看向戴着面具不露表情的李璟。 这小子,低估他了! () 第十章 收服 李璟踏出一步,右手抬起,单手在空中虚点蒋崇德和另一个瘦子阎君。 “你,还有你,一起上吧。” 那瘦子怒不可遏,猛的上前一步。 “狂妄!” 蒋崇德抬手将瘦子拦住,“三弟,不可鲁莽。” 说着转头打量了眼双手抱胸稳稳站在那里的李璟。 “咱们俩一起上,老五,你在旁边掠阵!” 李璟修长的身影只是傲然的站立原地,一股睥睨的气息油然而生。 蒋崇德脸上浮出怒色,将蒋昭义推到身后,双拳背面现出一层冰霜。 “老三,咱俩上!” 这间石室规模不小,几人混战显然不成问题,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先后急速掠出。 黑无常眯眼看着对面傲然不惧的李璟,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慌乱。 “大哥~” 白无常后怕的躲在黑无常的怀中,满脸惴惴不安。 蒋崇德浑身杀气,出手即是绝招,从地上高高掠起猛地拍向李璟的脑门,一手寒冰掌势无可挡。 高瘦阎君,即玄圣阎君蒋玄礼,忌出自身的黑龙掌,猛攻李璟下腹。 两人皆不敢小瞧眼前这个英挺青年。 双脚后撤发力,李璟飞身跃起,两手正面绕开蒋崇德的双掌,画太极般缠绕开这矮子阎君的小臂。 双手揉动,打开蒋崇德双掌的攻势。 好快! 蒋玄礼打了一掌空气,一脚蹬在壁上借力跃起,双掌拍向李璟后背。 “二哥,我来助你!” 蒋崇德的双掌擦过李璟的手臂,臂膀处的外袍残留一片冰渣。 听见蒋玄礼的呼声,李璟浑身一震,右手贴近蒋崇德的胸口将掌化拳。 一拳重击。 蒋崇德闷哼一声,憋住口中的鲜血,想趁此机会还李璟一掌。 回手抓住从腋间突来的一掌,李璟眸子低弯,以此扯着蒋崇德的整个身子砸向背后。 方才交手不过瞬息的时间,此时两人已落至地面。 蒋玄礼躲闪不及,只得惊呼一声收回双掌接住被当做武器砸过来的蒋崇德。 一股巨力从双臂传来,蒋玄礼不得不后退一步用以泄力才托住受一拳重击的蒋崇德。 手掌一阵微寒,李璟举起右手,微微发力震开掌心处的碎冰。 “玄冥教几大阎君,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蒋玄礼怒意上头,却被蒋崇德一把扯住。 此时李璟站在众人中间,黑白无常加蒋昭义居左边,老二老三居右边,李璟只是抱胸盯着两个无常。 蒋崇德咽回口中的鲜血,喘了口气,低声耳语。 “老三,此子实力恐怕已至小天位大圆满,我三人绝非对手,你找机会溜出去将大哥四弟召回,我们五兄弟联手恐怕才有机会……” 蒋玄礼狠毒的盯着李璟,“二哥,咱们轮番上阵,我就不信这小子内力无穷无尽!” 李璟回头挑眉一笑,“你们大可试试。” “找死!” 蒋玄礼怒喝一声,双掌含怒而出,杀意锋芒毕露。 李璟耸耸肩,这家伙脾气怎么就这么暴呢? 原地腾空而起,一脚横扫在蒋玄礼的腰间,石室响起疼痛的惨叫声。 蒋玄礼扶腰踉跄后退,李璟单手撑地而起,一把扯住这玄圣阎君的领口。 四只眼睛所距不值一指,李璟嘴角勾起,面具上映着蒋玄礼惊恐的表情。 两只眼睛瞳孔放大,蒋玄礼还想挣扎出掌。 双肩被李璟死死按住,耳边传来一声低语,“让你看看,掌法,到底是怎么用的。” “二哥救我!” 蒋崇德撑地怒目而起:“竖子安敢!”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劲凤迎面扑来,蒋崇德下意识的抬手挡在眼前,接着就听见物体倒地的声音响起。 撒开手,蒋崇德瞳孔微缩。 “老三!” 蒋玄礼软软的倒在地上,胸口处略有凹陷,不用看就知道其五脏六腑已尽断。 李璟摸了摸鼻子,明明这几人是杀人如麻的恶人,怎么有种我是反派的错觉…… 这几个阎君,平时贪财好色欺软怕硬,遇见张子凡这个通文馆的人就客客气气,碰见陆林轩这种稍有姿色的女子就上脑。 也不知道被祸害了多少无辜良家百姓。 杀就杀了,死不足惜。 眼见三个阎君不及李璟一回合之敌,黑无常拉着白无常砰的跪在地上。 “少侠,不,主人,我们该死!被猪油蒙了心,还请放过我们……” 蒋昭义一脚踹向黑无常,“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君恨不能一掌毙杀了你们!” 黑无常跳着躲开,拉着白无常眼巴巴的跪在地上看着李璟。 “少侠今后就是我们兄妹俩的主人!玄冥教之内,我们兄妹可敢担保,知晓的秘密绝非这些阎君可比!” 李璟只是漠然不语,淡淡的看着室内四人,两个阎君已构不成威胁,黑白无常两人以为吃了他的毒药不敢轻动。 今日,完胜! 蒋崇德一声怒喝着就冲了上来,双掌拍向两个无常,“本君今日要清理门户!” 白无常惨白着脸,颤抖着身子躲在黑无常身后,黑无常双眼紧闭,急声高呼。 “少侠!主人!我们知道龙泉剑的下落!” 话音刚落,李璟一脚将蒋崇德踹飞,那边的石壁又裂开了一片。 余光瞥向那边蒋昭义向外逃跑的动静,李璟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随手向那边一甩,蒋昭义惨呼一声,倒地不起。 白无常低叫一声,紧紧的靠向黑无常。 这娘们,胆子怎么这么小? 李璟不满的看了眼白无常,向前走了一步。 “龙泉剑,你又知道了?” 黑无常将头叩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出声。 “之前对主人所言,实为半真半假……” 李璟冷笑一声,早该想到这黑无常的心思没那么简单。 “那日在青城山混战,除却我们与那前朝余孽,还有通文馆的人插手,我们玄冥教是率先退场的,本不知其结果如何,但我兄妹二人……” 李璟挥手不耐打断:“挑重点说。” 黑无常抬头看了眼李璟,又继续低头道:“后面可知那前朝余孽与通文馆一派两败俱伤,但我兄妹二人之后却在后山看见了幻音坊的人……” 李璟愣了愣,“幻音坊有哪些人?” “但从身形来看,想必应是两个圣姬还有一另外一人……” 有点混乱,这个世界李星云不但没结识张子凡,连姬如雪也没认识? 李璟沉吟道:“龙泉剑现在在幻音坊手上?” 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一眼,埋头道:“若是属下没有认错,另一女子手持的正是龙泉剑……” 乱七八糟! 李璟揉了揉太阳穴,原地左右走了走。 不知道幻音坊为什么能从阳叔子,上官云阙,李存忠李存孝几人手中得到龙泉剑的。 但很显然,李星云是昭宗嫡子的消息一经散出去,龙泉剑最终还是会回到李星云手中。 阳叔子想必应当现在不会被袁天罡拿去祭天,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墙角边传来的呻吟声打断了李璟的沉思,李璟回头看了眼挣扎爬起身的蒋崇德,又看了眼浑身元气大伤的黑白无常,摸了摸下巴。 “他,交给你俩处理了,就当是献给我的投名状。”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震惊之色。 李璟冷笑一声,朝门外走出去。 “你们俩的本事,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两个无常的影子在背后伏低。 “遵命,主人。” ………… 七转八转没转出这个地穴,李璟索性坐在门外等着黑白无常出来。 静静打量着这处黑暗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地穴,李璟用手撑着下巴。 手指默默的敲击着膝盖。 这龙泉剑,既然袁天罡想要。 老子就偏要去给他抢了! () 第十一章 姬如雪 “解释?” 木拐杵在地上在殿内发出清脆的声音,孟婆回头望着低下跪着的信使。 “老身需要解释什么?三个阎君,被两个小鬼收拾了,堂堂崇圣阎君还被吸干了内力……” 孟婆混浊的眼睛望向殿外。 “纵使是老身也不曾知晓他俩有这般能耐……你回去告诉蒋仁杰,追杀令已经发下去,不日定会还他一个说法。” 信使抱拳,转身离开大殿。 “常昊灵常宣灵能有如此实力?” 孟婆摇了摇头,转头看向火判官:“他俩的本事老身是清楚的,除了勾引外贼,三个阎君就是十个黑白无常也不是对手。” “我认为是时候禀报给冥帝了,龙泉剑再出江湖,教内近日也不安稳……” “冥帝正值闭关的紧要时刻,为这件事惊扰他实在不妥……” 孟婆拄着拐杖向前走了一步,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我们玄冥教是为陛下分忧而创,前唐余孽如今现世,你我的重点理应放在他的身上。” “可如今三位阎君已死,常昊灵常宣灵叛逃,蒋仁杰和蒋元信恐怕掌控不了渝州局势……” 水判官抬头看了眼对面的火判官,转头对着孟婆沉声道。 孟婆沉吟良久,才摇摇头:“几年前四大尸祖离教出走,以致我玄冥教如今无才可用……” “罢了罢了,老身就是去一趟渝州又如何……” ………… 小白在树下埋头啃草,天边的余晖也渐渐消散。 李璟只是躺在树干上嚼着草茎,出神的看着落日一点一点慢慢沉入大地。 白无常略显无措的捏着衣角,不时抬头瞟一眼像二大爷一样躺在树干上默默发呆的李璟,抿了抿唇角,踮起脚看向道路尽头。 半响,路边才遥遥晃来一道骑马的黑衣身影,马蹄声也慢慢由远及近。 黑无常夹着马腹行至树下,迎上白无常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翻身下马。 “公子,小的向前行了近十里,才看到一件不大的庙子,此地距凤翔怕是还有近百里,您看我们今晚是不是在那庙子歇歇脚?” 黑无常拱着手低头等了半天,也未听见李璟有什么动静传来,偏头用询问的眼神望了望白无常,白无常无辜的摇头,以示她也不清楚什么情况。 这时候,李璟忽的跳了下来,落到黑无常的身边。 黑无常被李璟这突然一跳惊的打了个哆嗦,身子放的愈加低。 “公子……” 李璟还戴着那张半脸面甲,让人看不清脸色。 轻轻拍了拍黑无常的肩膀,李璟走到小白旁边将手上的斗笠挂在鞍鞯旁,利落的翻身上马。 “那就走吧。” 缰绳一提,小白发出兴奋的嘶鸣声,撒开蹄子自大道奔向前方。 白无常牵过自己的马,和黑无常一同翻身上去,看着李璟稍稍远些了,黑无常才急速问道。 “刚才可有什么情况……” “不曾,只是一直躺在树上发愣……” 两人不敢再多言,皆提缰夹腹,快速跟上李璟的身影。 日落西山,夜色降临。 ………… 这座庙子规模不大,分为前后两殿,两根梁柱在两旁稳稳顶着,或许曾经也是一座受远近百姓供奉的名庙。 但此时庙内杂草丛生,各处被毁坏的建筑横七竖八的躺着,正中央塌了半边身子的泥塑菩萨上面,结满了旧的新的蛛网。 黑无常生着火,向一旁坐着吃干粮的李璟不住的介绍。 “早些年在这边地界儿,我还看见过不少村子集镇,乡民都还不少……” “如今瞧着荒凉样,只怕是没死也去逃荒了。” 李璟将手中的饼放在一旁,看了眼外边喂着马料的白无常,好奇出声。 “我们这算是岐国境内了吧?岐国治下也是这般情况?” 看着火光升起,黑无常干笑了一声,“公子说笑了,如今这天下,可没有盛唐时的景象……十室九空乃是常态,也就是凤翔这边。若是中原,只怕是路边的树皮子都看不到……” 李璟沉默,虽然早知唐末五代十国是到处都在战乱,不曾想连号称不受纷扰的岐国境内都是这般景象。 不敢想象其他各地的百姓又该是如何惨状…… 白无常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结果又看见李璟坐在那里发愣了。 奇怪的家伙,不让叫主人,还喜欢发呆…… 黑无常显然也没想到不过是随口一句话却让李璟又沉默了,便招着手将白无常唤到一旁。 不敢打扰李璟。 正当两人准备溜出去时,李璟却突然起身。 “有人过来了。” 黑无常一愣,与白无常对视一眼,走到庙外朝远处看了看。 一惊一乍,哪有什么人。 李璟拿起饼,朝后殿走去,“你们把马匹拉到后院去,把火熄了,埋伏对面一手。” 黑无常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们两人都不敢忤逆李璟的意思,熄了火老老实实走到庙外将三匹马牵到后院。 正给马儿喂把马料,一道马车疾驰的声音远远传来,只听那架势,只怕是也是朝这座小庙赶来的。 黑白无常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瞅了眼黑漆漆的庙内,皆满脸惊色。 后殿内,李璟半蹲在房梁上,嚼着干饼从破损的房顶遮栏处看着庙门。 不及一刻钟,外间先是响起马车停止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几道下车的脚步声落下。 一道魅惑娇柔的声音就紧接着响起。 “奴家记得这处是有家庙子的,如何,姬如雪妹妹?” 只听这声音,我就可以连干三碗饭! 若是前世,李璟定会如此出言。 但此时的李璟只是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静静的等着几人进来。 外面只是响起一道清冷的回答声,庙门就被一手推开。 当先一道身影纤细苗条,身着淡蓝抹胸短衫,身后负着一把剑匣,进来后扫视了一眼前殿,然后视线就停在了地上尚留余温的火堆上。 背后还有三道倩影紧跟着就要进来,但蓝衫女子抬起手拦住庙门。 “刚刚这里有人来过。” 其中一个高挑身影抱着一把琵琶,惊奇了一声,抬脚迈入庙内。 蓝衫女子蹲在火堆前将手伸出去探了探。 “火堆还有温度,也许刚走不远。” “又或许,就在庙内。” 后面的三个女子皆已进庙内,那怀抱琵琶的女人捂嘴轻笑。 “不知哪位高手隐匿此处,小女子途径此地借宿一晚可还方便?” 话音落毕,庙内依然一片静谧,外间的蝉鸣声一声一声闯了进来。 蓝衣女子皱眉,抬脚向后殿走过去。 一道身影落在地上,脚步低沉,修长的身影在浓郁的夜色中颇为挺拔。 “人我不管。” “剑匣,留下” () 第十二章 巾帼 “噌” 姬如雪长剑出鞘,平指后殿人影。 “什么人!” 另外两位圣姬也同时执弓举伞,面色凝重。 梵音天手抚琵琶,轻笑着看着融入黑色中的人影,语气轻佻。 “这剑匣,妾身怕是不能给你。” 刚好,还省得去凤翔一趟了。 李璟抬步向外走了两步,对面长剑泛寒的月色反光映在他的面甲之上。 今日正直月中圆月,如水的月光透过大开的庙门和残破的瓦顶投射进来,李璟的身形因此逐渐清晰。 姬如雪持剑后退一步,目光在李璟身后快速扫视了一眼。 “只你一人?” 李璟用手指轻轻拨开剑尖,淡淡道:“到也不是,后院还有两个马夫。” 上下打量了眼李璟,梵音天给另外两位圣姬使了个眼色,两位圣姬点点头,转身走出庙门。 李璟对此视如不见,只是看向姬如雪身后的剑匣,“你们把剑匣给我,这地儿就是你们的了。” 梵音天捂嘴娇笑:“弟弟说笑了,剑匣不给你,这地方也是我们的。” 姬如雪将剑锋挑回去,声音清冷,“这剑匣,你拿不走,出去,可饶你一命。” 身旁的梵音天将姬如雪持剑的手握住,“诶,雪儿妹妹,我们是后来者,怎么能赶别人出去呢……” 然后转身在李璟身上看了眼,舔了舔唇:“不如带回去,姐姐我也还有用处。” 李璟瞟了眼梵音天那前凸后翘的身材,暗中点头,到也不是不可以…… 姬如雪皱眉,只是看着李璟:“趁早滚出去,别逼我们出手。” 再一次将剑尖拨开,李璟叹口气:“此地是我先来的,如何让我滚,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把剑匣给我,我走,你们留下……” “要么,人和剑匣都留下。” 姬如雪把剑收一寸,单腿后撤弯曲,显然已经准备出手。 梵音天抚着琵琶遗憾道:“弟弟,姐姐我啊,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李璟耸耸肩,“如果不介意,这个地方也行。” 也就这时,后院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顾不得李璟的口花花,梵音天脸色一变,看向姬如雪。 “后院定然不是马夫!” “他还有帮手……” 李璟朝两人无辜的抬抬手,然后不待两人的反应,脚尖在地上微微一点。 整个人已经化作残影冲向姬如雪。 好快! 姬如雪只来得及用剑在地上火堆挑起一把灰烬,就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窒息感。 高亢的琵琶声骤然响起,道道音浪直冲脑顶,李璟不得已松手翻身后退。 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割出几道口子,李璟咂了咂嘴,好凶的乐器。 姬如雪捂着脖子退到梵音天身后,忌惮的看向李璟,“圣姬小心,这人武功不低!” 梵音天这会已经脸色凝重,将琵琶抱于胸前:“你且小心,他手无寸铁可要提防暗器。” 后殿与此同时响起房门撞破的声音,两位圣姬的身影紧接着闪了出来。 “姐姐小心,此人是玄冥教的爪牙!” 妙成天和玄净天两姐妹稍稍有些狼狈,两人各持着纸伞和弓箭快速闪至梵音天的身后。 紧随其后的一黑一白身影跳到李璟的身后,二人身上的布衣也是稍显破烂。 两人显然也没讨着好,黑无常对着李璟急道:“公子,那女人背后的就是龙泉剑!” 李璟摸着下巴,三个圣姬和姬如雪顶多大星位的实力,配合起来的杀伤力却是不容小视的。 “黑白无常?” 梵音天手指放在琵琶弦上,皱眉不解。 姬如雪清冷的声音传出来:“我道是哪方的势力,原来是玄冥教的狗,难怪鼻子这么灵都追到这里来了!” 黑无常忍着怒意,低声快速道:“公子,此为幻音坊三位圣姬,领先的是梵音天,其余两位是妙成天和玄净天……有些棘手。” 梵音天手指在弦上一滑,发出一阵悦耳的琵琶声:“废话什么,且听妾身一曲。” 李璟闻言浑身紧绷,右手摸向腰间。 妙成天和玄净天也错开身位拉弓撑伞,“姐姐,我们来助你!” 冷哼一声,伸手将黑白无常推开。 “我倒要看看,幻音坊的圣姬有多厉害!” “那请少侠好好听听,这道幻音诀的声音!” 乐声触之即发,数道肉眼可见的音浪化为刀剑噌噌噌刺向李璟,音浪所过的木制门栏响起断裂的声音。 黑无常护着白无常向后退去,两人看着李璟手无寸铁的毫无防备的样子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寒光自李璟腰间而起,继而响起叮当作响的金属碰撞声,因此溅起的火星,在夜色中尤为耀眼! 李璟手中的长剑被舞的密不透风,每一道可形成威胁的音浪都被精准的拍打开,旁边石柱泥塑,裂开无数道口子。 怎么可能! 三位圣姬心中大骇,手中的动作也加快。 黑无常和白无常捂着耳朵痛苦的趴在地上,只感觉头疼欲裂。 “噌” 琵琶声倏的停止,李璟贴近梵音天,一掌猛地按住正在她手中正飞速跳动的琵琶弦。 梵音天指尖发颤,看着李璟两只冰冷的眸子,身子僵住。 什么时候…… 一剑搭在旁边妙成天的脖子上,李璟冷冷出声。 “别动,不然她就马上没命。” 门口处的姬如雪刺向李璟的剑停在空中,愣住。 怎么会这么快…… 伸手抬起梵音天的下巴,李璟低首浅笑。 “现在看来,曲子确实一般。” 玄净天退回姬如雪的身边,悲愤出声:“贼子,你想做什么!” 被李璟轻轻捏着下巴,虽然他的另一只手还持剑挟持着妙成天,但梵音天娇躯微颤,却丝毫也不敢动。 她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姬如雪收回剑,拉着玄净天退出庙门:“剑匣还在我身上,你若是想得到它就别碰她们!” 李璟伸手在这两位圣姬身上点穴将她们定住,转身看向姬如雪,“你的意思是拿剑匣交换她俩?” 那边黑无常挣扎着爬起身,“公子,她不是你的对手,把她们杀了剑匣还是你的!” 姬如雪将剑横在身前,目光坚毅。 “你大可试试!” 李璟并不答话,心中默默暗想。 原来这就是大反派带着两个狗腿子的感觉…… “我对你们的命没有兴趣,把剑匣给我,我放她俩安然离开,当然,庙子还是给你们住,我一向说话算话。” 李璟将长剑收起,淡淡道。 黑无常张嘴还想说什么,看见李璟冷眼转头,不得不讪笑噤声。 姬如雪毫不犹豫的将剑匣取下,梵音天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雪儿妹妹你别管我!这剑是姐妹们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把它交给女帝要紧!” 李璟眉头倒竖,大步走过去,一巴掌狠狠拍在梵音天丰腴的臀上。 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就你事多!” 梵音天情不自禁的响起一道娇呼,脸颊处莫名其妙的浮起烫意。 姬如雪一愣,迷茫的将剑匣拿在手上。 手感不错…… 李璟摩擦了一下手指,转身看向姬如雪,“剑匣给我,我保证不动她们一根寒毛!” 姬如雪看了眼旁边一脸悲愤的玄净天,上前两步将剑匣放在地上。 李璟挑眉,刚准备给梵音天二人解穴,让黑无常去拿剑匣。 一道清冷孤傲的中性声音在路边的木制牌楼上响起。 “本王,看你如何取剑。” 李璟背后寒毛乍起,猛地转身抬头望去。 月色下,一道着暗红刺金锦袍的身影高高的负手立于牌楼之上。 纵使是夜色中,李璟都能感觉到那双毫无感情的目光远远的刺过来。 大舅哥? 不对,是女帝! () 第十三章 殿下 人影落地,绯红刺金朝服,高束发冠,面目清俊,身形高挑好看。 王侯的气势在月色下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参见岐王。” 姬如雪和玄净天躬身行礼。 岐王从她们面前漠然走过,负手停在剑匣前。 “这剑就在这里,有胆就来取走。” 黑无常躲在门后生怕李璟一个上头就冲上去,转头焦急相劝。 “爷,那可是岐王,咱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指头打的,我们还是先走吧!” 女帝怎会在这里?! 李璟脑袋里想着退路,龙泉剑肯定是拿不到了,走了再说。 岐王只是负手站在那里,就有莫大的气势传来,毕竟大天位的功力,可以当得上第一梯队了…… 将剑匣抓在手上,岐王的声音冷漠清淡:“你若是现在放了她们,本王可饶你一命。” 背后梵音天似乎有淡淡的得意冷哼声,李璟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好像不太好逃。 那就干脆不逃了。 看着李璟慢慢向前走,梵音天的眼睛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小子,当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黑无常头冒冷汗,心底暗骂李璟愚蠢,就是劫持着那两个圣姬也好,非要去和岐王硬碰硬! 岐王饶有兴致的用手指点着剑匣表面,“朋友,看得出来你很有自信,当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你?” 两人的距离缩小到不过一丈的时候,李璟停步,右手放在面甲上面。 “我可不认为,李家封的王,会杀李家的人。” 面甲取下,月光映射在稍显俊朗的脸上。 剑眉入鬓,表情微冷,李璟将面甲挂在腰间,抱胸挑眉。 “李茂贞,我李唐家的剑,我如何取不得!” “李星云?!” 玄净天惊讶出声,一张俏脸愣住。 岐王皱眉,看向玄净天。 “他就是你们信上说的李唐血脉?” 姬如雪仔细观察了一遍,对着岐王。 “不对,此人相貌虽然形似但非神似,他不是那位李星云。” 岐王点头,将剑匣举起,语气冷漠:“当真以为本王是这么好骗的吗?” 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姬如雪,李璟淡淡的向前一步。 “我又何时说过我是李星云……” “我乃大唐李家子孙,昭宗李晔之子李璟!” “岐王当面,何不下跪!” 庙里庙外,不论是岐王姬如雪还是黑白无常,一众人惊讶又犹疑。 “那李星云又是何人!” 岐王抬手示意身后的姬如雪暂时别出声,对着李璟高声发问。 李璟嗓音清晰,语气冷漠:“论起来,我算是他的兄长。” “何以信你,单凭这张脸?” 李璟向前一步,胸口抵着剑匣,“我乃不良帅亲手扶养,这张脸也拜他所赐,你如何不信?” “你身上的血,可不一定是李家的血!” 李璟双眼微眯,“那你大可一剑将我刺死。” 岐王脸色紧绷,“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用手指将剑匣拨开,李璟再次上前,两人的距离缩短到李璟甚至已经能闻到岐王身上淡淡的清香味。 “我赌你不敢!” 岐王脸色发青,后面玄净天和姬如雪出声呵斥。 “贼子大胆!” 无视周围的环境,李璟盯着岐王脸间的琼鼻,声音低至两人才可听见。 “况且,我还知道你兄长的消息……” “女帝。” 再次看了眼对方如玉脂般的小脸,李璟退开身子,朝着叫嚷不停的姬如雪和玄净天耸了耸肩。 女帝愣在原地,原本清俊高冷的气场陡然消失,一双美眸直直的盯着李璟。 不知道李璟到底给女帝说了什么,姬如雪和玄净天上前,“岐王,还请将此人拿下!” 庙里面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黑无常和白无常露出焦急的脸色,想到解药还在李璟身上又不敢如此轻易逃走,只能悔恨的看着外间的情形。 “慢!” 看着对面一脸轻松抱胸而立的李璟,姬如雪和玄净天咬牙切齿的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身旁的女帝却突然冷静出声。 两人不解的转头望去,却看见女帝看了眼李璟后抱拳而跪。 “小王李茂贞,参见殿下……” 突如其来的转折雷到了在场所有人,姬如雪愣愣的望了眼手中的长剑,不解的和玄净天相对而视。 庙内不论是被锁穴不得动弹的两个圣姬还是已经绝望瘫倒在地的黑白无常,皆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 “雪儿,玄净天,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女帝冷静的声音又响起,姬如雪看了看面无表情望过来的李璟,咬牙单膝跪地。 “参见殿下。” “无须多礼,起来吧。” 在众人不可思议且觉得无比荒缪的目光中,女帝起身拱手。 “先前不识殿下,对殿下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还好赌对了…… 李璟扯了扯嘴角,心中小小得意了一下,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那位姬如雪姑娘,你也起来吧。” 恨恨的看了眼李璟,姬如雪负气起身,“岐王,此人……” 女帝抬手制止,“本王自有判断,无需多言。” 咬了咬唇,姬如雪用眼角剐了眼李璟,站到女帝的身后。 李璟看了眼女帝手中的剑匣,摸着脑袋笑了笑,刚想出声却被女帝一口打断。 “此物颇为重要,殿下就先交由小王保管,可好?” 明白女帝对自己肯定是一百个不放心,李璟只好撇撇嘴,无奈道:“理当如此……” 女帝看了眼庙内四人,让玄净天去给梵音天和妙成天解了穴道,淡淡发问。 “玄冥教这二人,殿下是?” 李璟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黑白无常眼巴巴的目光,摆了摆手低声道。 “我缺两个跑腿的人,让他俩杀了几个阎君跟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岐王若是看上了,带走便是。” 看着梵音天和妙成天被解穴放开,女帝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没有拿到龙泉剑心里虽然颇为遗憾,但李璟不得不出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岐王就此分别吧,日后相见再向岐王讨杯酒喝。” “分别?” 女帝挑起嘴角,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璟,“难得与殿下相见,不请殿下去凤翔做客,小王实在过意不去。” “看天色差不多也要亮了,殿下不如和小王一起回凤翔如何?” 李璟刚想一口回绝,一眼看到女帝脸上冷笑的神色,马上将还未吐出来的话咽下去。 “那便叨扰岐王了……” “哪里哪里,雪儿,将马车赶过来。” “客气了客气了,我有一匹代步的马……” “原来如此。”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几个冷眉竖眼的女人,黑无常和白无常走向后院去牵马。 几个圣姬皱着眉看着庙外你一言我一句说着废话的李璟和女帝,心底里都有种荒缪的感觉。 梵音天悄无声息的揉了揉臀部,脸色发烫。 臭小子,下手真重…… () 第十四章 凤翔 鱼肚白的天空,薄雾冥冥,天色刚刚破晓,路边的杂草上还带着些许露水。 李璟轻轻夹着马腹,眯眼看着远处在薄雾中被勾勒出的城郭形状。 自那小庙一路行来,途径一段荒凉的地界儿过后,就是集镇村庄林立,虽然人烟还是比较少见,但总归是见到了烟火气。 黑无常说的不错,如今这天下,没有一处百姓能真正安居的地儿。 黑无常和白无常骑着马紧贴在李璟的身边,凑过来小声道。 “公子爷,咱们真就去凤翔……” 李璟偏偏头,没有带面甲的脸棱角分明,俊秀又不失朝气,很是让人如沐春风。 “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是这人太过冷淡了。 姬如雪骑在女帝带过来的马上,走在最前面引路,回头瞟了眼微眯着眼睛四处打量的李璟,轻轻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后面就是被玄净天和妙成天架着的马车跟着,女帝和梵音天就坐在马车内。 把大舅哥的消息告诉女帝后,她又会怎么做。 把他囚禁起来? 还是反手交给袁天罡…… 李璟用手指敲了敲脑袋,感觉有点头大。 下错棋了啊,还不如去太原…… 在李璟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掀开帘帐。 “你怎么看他。” 梵音天恭声回答:“属下观这子气势不似作伪,姑且可以一信……” 女帝凤目微抬,轻轻的颔首。 梵音天又继续道:“就是不知那渝州的李星云和此人的关系是否疏远……这龙泉剑……” “先不急,你们拼险从通文馆和那些不知身份的人手中夺得这龙泉剑,暂时就先放在我们手上。” “只是那不良帅……” 梵音天好似是知道其中一点内幕的,本来性格乖张的她提起这个名字稍稍有点寒噤。 女帝只是沉默,看了眼前面李璟的背影,放下帘子。 “再说吧。” ………… 凤翔古称雍,扶风郡。 安史之乱后,肃宗改扶风郡为凤翔郡,后升为凤翔府。 僖宗年间,宋文通被赐李姓,官至凤翔节度使,后封岐王,封地就在凤翔。 凤翔是西北重城,安史之乱时是唯一一座关中没有丢失的地盘,后来又成为抵御吐蕃的前沿阵地。 不但城高墙厚,一条贯通河水的护城河也又深又宽,能被列为五京之一,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向前又行了一段路程,李璟就看见对面城门处吊桥前聚有一众着甲将士骑马而立。 在这些将士两旁,是无数挑着瓜果蔬菜及鸡鸭鱼禽的农夫围观着,小声的嘈杂讨论声嗡嗡响起。 回头看了眼马车,李璟挑了挑眉。 看不出来女帝在这凤翔的威势还挺强。 为首那位戴着兜鍪的披甲骑士远远的看见马车驶来,带着后面的人一齐翻身下马。 一片哗啦啦的甲叶撞击声也由此响起。 “末将等,恭迎岐王!” 姬如雪皱着眉转过身,看见车帘被掀开,梵音天探出头用唇语说着女帝的命令。 待看清过后,姬如雪点头转身。 “岐王有令,不得阻碍百姓进城,速速让开,此番场景不得再有下次!” 众将闻声而起,向两面散开。 于是李璟这才和女帝的马车一起进入凤翔城中。 进入城中一会,李璟就听见后面有人赶上来低声对着马车内的人解释。 “是昨夜您骑马出城……” “有人禀报后……” 李璟咂咂嘴,这岐王当的还是蛮威风的。 李璟来到这个世界七八年,去过的大城屈指可数。之前汴州一次,之后就是这凤翔了,渝州都只能算一座重镇。 街巷屋舍,鳞次栉比,整齐划分,孩童的哭闹声也隐隐传入耳中。比起之前看到的情景,凤翔城内,可以说是一块安稳之地了。 姬如雪在前面领着一行人在城中七拐八拐,渐渐来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儿。 一座宫廷建筑出现在视角尽头,周围已再无民房,寂静无声,只有微风轻轻拂过脸颊。 许是听见外间的动静,宫门随即打开,数道女子的身影鱼贯而出,恭敬的侍立在两旁。 听见女帝下马车的声音,黑无常和白无常也跟着李璟也翻身下马。 “岐王这地方果真讲究。” 女帝充耳不闻,只是低声吩咐梵音天安排好李璟的住处,然后才笑道:“只能安排殿下在这里下榻了,殿下莫要嫌弃。” 李璟含笑拱着手,才跟着梵音天走进宫门。 看见李璟的身影消失,姬如雪才走到女帝的身旁:“岐王……” 女帝吐了口气,手指在眉间捏了捏,“先安顿好了再说,你且去歇着,前段日子辛苦了。” 姬如雪一愣,拱手退开。 女帝看了眼天色不错的天空,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迈步向宫门走进去。 ………… 虽然前世在电视里看过女帝这处幻音坊的场景,但比起现实中亲眼看到的感受确实大不一样。 回廊曲曲折折,栏外就是荷花遍布的池莞,布局甚为考究。 白无常的低语在后面响起。 “怕是大梁皇宫,也才这般景象吧……” 不理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无常,李璟的目光在前面扭动的腰肢上停留了半秒,抬头看向前面自己的住处。 梵音天在一处古香古色的庭院前停下,转身向李璟娇笑:“殿下,你就且先在这里住下,若有什么事情可随时唤奴家前来。” 看见梵音天的眼睛在自己身上上下流转了一番,李璟淡淡的点点头。 “你先下去吧。” 梵音天笑着应了一声,行礼绕过李璟离开。 瞟了眼两个陪着笑的无常,梵音天笑着的脸瞬间冷却,冷哼一声,抬步离开。 转头看了眼一脸尴尬的黑白无常,李璟难得的对他们笑了笑:“要我说,你俩把这身衣服都换了,这一身丧气衣服穿着,谁想给你们好脸色。” 两人对视一眼,低头拱手:“尊公子的令。” 李璟点点头,和他俩一起进入院中后,理所当然的进入正房。 房内布局考究,虽然基本都为女儿家的用品,但只看那摆放的用具,木制刺绣屏风,各色简单却不单调得花瓶摆置。 李璟舒服的仰躺在精心布置的床榻上。 奢侈。 然后,门外响起一道柔柔的温润嗓音。 “殿下,奴是梵姐姐派来伺候殿下的,可否方便进来?” 两只眼睛瞬间睁开,李璟坐起身。 ?小婢? 默默的在心里痛斥了一番封建社会的腐败后,李璟出声回道。 “进来吧。” 房门吱呀被轻声推开,一道高挑的倩影缓步走进来,隔着屏风柔声询问。 “殿下,热水已备好,奴现在是伺候殿下去沐浴?” 腐败的封建社会! 李璟起身。 “走吧。” () 第十五章 梦 “有点像我了。” 李璟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无尽的黑暗。 怎么回事! 李璟骇然,翻身而起,习惯性的摸向腰间。 空的? 李璟低头看过去,却发现自己身穿一袭素色长袍。 “看这里。” 空幻的声音再次响起,李璟抬头望过去,远处是一道看不清的背影。 “喂,这是哪里!” 李璟揉揉眼,向前踉跄的走了一步,大声询问。 感觉头很晕。 莫名很熟悉的感觉。 “事在可为又在不可为,你争的是天道还是霸道。” 一切落进李璟的耳中却是模糊不清,李璟感觉有点睁不开眼了,似乎有无穷的黑暗朝他涌来。 “你是什么人!”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会再见的,李璟……” 无边的黑暗慢慢将李璟包裹,李璟伸出手,拼命的看向那边的身影。 然后就是黑暗。 猛地睁开眼,浴桶内沉静的水面随着李璟喘急的呼吸而掀起涟漪。 “殿下?” 外间响起侍女的询问声,李璟调整了一下呼吸,沙哑着声音说道:“无事,做了个梦。” 水面晃晃荡荡,李璟的倒影不断破碎又破碎。 奋力想了想刚才梦中的情形,却总是一个模糊的印象。李璟捏了捏眉间,将胳膊搭在木桶边沿,无神的躺下。 似乎在几年前也做过这种梦? 李璟举起右手,手心处的红点依然清晰可见。 这个伴随他一同穿越过来的东西,这些年确实给他的修炼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他的内力能够一日千里似的增长,就是它发挥的功效。 梦里的人…… 周围不知何时已点上了蜡烛,火烛轻轻晃荡,澡水也已微冷,想想泡的差不多了,李璟赤裸着身子站起身。 外面的侍女听见李璟的动静,推开门缓步走进来。 “殿下,这是给您准备的袍服。” 刚才给他搓背揉肩的高挑侍女绕过屏风走进来,一眼就看见李璟的硕大,捂嘴轻笑一声:“殿下的身材真是好。” 李璟脸色淡淡,刚才该看的都被看完了,大男人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随即跳出浴桶,声音还是有点沙哑。 “现在几时了。” 侍女用毛巾给李璟擦着身子,柔声回道:“殿下睡了一个时辰,现在已经午时了。” 看着李璟恍然的点点头,侍女拿起一件素色的交领汗衫替李璟披上:“方才梵姐姐派人来传话,说是岐王宴请殿下,请殿下过去。” 被人伺候着穿衣服还是第一次,李璟略微有点不习惯,但还是默默配合着侍女的调整。 衣服质地很好,外面是一件圆领的刺绣皂色长袍,侍女的手在腰间摆弄,系上一条玉制腰带。 头发被镶碧金冠束着,不再是之前他自己随意绑一个马尾的样子。 侍女退后一步,在李璟修长的身形上流连忘返:“殿下好生俊貌!” 李璟摸了摸头上的发冠,稍稍有些不适应,举起长袖飘飘的手看了眼,问道:“我之前那身衣服在哪。” “殿下的衣物都放在您的房内,奴什么都没碰。” 点点头,李璟赤着脚朝门外走去,“我先去拿一物品再与你去赴宴,稍等片刻。” “殿下,鞋还没穿……” 李璟一拍脑门,停步过来将侍女手中的布靴三两下穿好,推开房门朝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侍女愣着脸伸手张了张嘴,却只能哭笑不得的看着李璟的身影走出房门。 来到房间,衣物用品果然完好无缺的整齐摆放着,李璟将长剑拿起缠在腰间,才抬步走向门外。 令他意外的是,外面等着的不但有刚刚给他沐浴的侍女,站在前面静静等候的还有已经换了一身长裙的梵音天。 笑吟吟的看着换了一声衣服的李璟,梵音天出声:“殿下,岐王命我请您去赴宴。” 瞥见旁边同样也换成正常衣裙的黑无常白无常,才发现两个人擦拭掉脸上不伦不类的妆容后,显得倒是没让人那么排斥了。 猜想女帝想必是要去谈真正的李茂贞,李璟不习惯的看了眼手腕间点长袖,对那高挑娇美的侍女嘱托到。 “劳烦把我原先那身衣服清洗一遍。” 刚才才发现,属实是很久没换过衣服了,一股子酸臭味…… 侍女笑着行了个礼:“喏。” ………… 女帝宴请李璟,自然不会请黑白无常那两个家伙,遂李璟只是默默跟在梵音天后面。 本已是酷暑时节,行走在女帝这幻音坊内,李璟却竟有种凉风习习的感觉,很是舒服,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莫非这下面还藏着冰山? 正胡思乱想着,前面梵音天的声音传过来。 “殿下,到了。” 李璟回过神,抬眉望去。 这是一处偏殿,阶梯不能算多,两三步即可跨上去,但却没有猜想中应该有的热闹景象。 一拍脑门。 女帝和我说她哥哥的事情怎么可能放旁人听了去。 看着李璟莫名其妙的动作,梵音天笑道:“殿下,请进吧,岐王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李璟沉稳的点点头,向梵音微微的笑了笑,抬步迈上阶梯。 手指在门上停了半秒,李璟推开门。 丝竹管弦的乐声随即轻声响起,李璟抬步进殿,微微皱眉看着殿内。 几个身穿薄纱的曼妙身影随着袅袅的琴声衣诀飘飘。 婀娜多姿,袅袅婷婷。 李璟稍稍有些愣住,没搞懂女帝在搞什么。 看着这些穿着略显凉快的舞女,李璟微微咳嗽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这阵仗,还真没见过…… 一个舞女碎步近身,拉着李璟的手朝大殿左侧的位子上走过去。 其他女子依然和着琴声尽情的展现着她们的舞姿,让李璟第一次如此明显感受到了,昏君的快乐。 在桌案前坐下,看了眼上首处的主位上并没有女帝的身影,李璟只能莫名其妙的看着殿内这些女子在那翩翩起舞。 好看是好看,就是我这糙人欣赏不来。 “殿下,小王给你准备的惊喜,可否还行?” 正吃下一口糕点,对面就响起女帝那个中性的声音,李璟拿着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抬头望过去。 女帝还是那一身王侯的装扮,从对面梁柱间层层的帘子后走出来。 李璟一口吞下桂花糕,起身甩着袖子抱拳:“女帝……岐王手下,果然多才多艺。” 听见李璟的口误,女帝只是眯眼浅笑,在殿内右侧的座位坐下,挥手让众舞女退下。 然后看着李璟同样坐下厚,遥遥举起酒杯。 “小王对殿下就单刀直入了。” “殿下口中的兄长,有何消息。” 看了眼只吃了一块桂花糕的满桌食物,李璟叹口气,同样举起酒杯。 “你我面前,就不要虚以蛇尾了。” “女帝。” () 第十六章 龙泉 女帝戴着皮套的手微微一滞,然后笑着将酒杯放下。 “那好,本宫就与殿下坦诚相见,殿下若是能说出个所以然,本宫就将龙泉剑交于殿下。” 坦诚相见,这不好吧…… 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人的大殿,李璟暗暗思量。 女帝起身,负手走到殿中央,一双美眸直直的看向李璟。 “你是如何得知我不是兄长的?我兄长的消息你又是从何处知晓?” “殿下若能如实告知,本宫……” “苗疆,十二峒。” 李璟将酒杯放下,淡淡的打断女帝的话。 女帝一怔,紧接着美目圆睁,显然因为她的话被李璟冒然打断以至于她有点生气。 李璟双手轻轻放在桌案之上,双眼直视女帝。 “李茂贞听信袁天罡的话出走岐国十五年,换你以一介女儿身执掌岐国十五年,为的恐怕就是这龙泉剑中的秘密。” 既已经说到这,李璟索性也不吃了,起身与女帝相对而立。 “袁天罡哄骗他去十二峒就能洞悉龙泉宝藏的消息,但十二峒毕竟只是传闻……” “你也知道十二峒只是传闻,且我阿兄一去就是十五年,你又从何得知他的消息!” 女帝冷冷出声,藏在身后的双手手指捏紧,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李璟。 李璟负手踱步,他虽然还没想好这个理由怎么编,但还是停下来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女帝。 “你可听说过卜卦?” 不给女帝反应的时间,李璟绕过身前的桌案,开始左右踱步,手指在空中虚点。 “一爻一占断吉凶,人生无常六九中。福祸悲喜虽可测,性情不群卦总空。” 顿了顿,忘了下面怎么念,李璟转过头,一脸高深莫测:“凭我从袁天罡那里学的卦术,能测到李茂贞确实找到了十二峒……” 女帝脸上的表情由白转黑:“殿下莫非当本宫是傻子?” 没骗到? 李璟耸耸肩,走近女帝。 “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消息反正绝对真实,李茂贞现在在十二峒确实不假,而且凭我的能力花点心思倒也能找到这十二峒的位置……” “总之,他快回中原了。” 拳头捏紧,女帝素净的脸紧绷。 “此言当真?” 李璟仰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的点头。 “绝对当真!” 一身男装的女帝闻言点点头,向殿内案首走上去。李璟略略扬眉,看着她的身影一步一步慢慢跨上台阶。 她想干啥? 李璟的视线看向台阶桌案后面,就看见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就悬挂在墙上。 这女人不信我? 李璟站立原地,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望着台上的女帝:“既然女帝并不相信在下,又何必多问?” 女帝拔剑出鞘,凤眼微冷,站在高阶上持剑遥指李璟。 “非是本宫不信殿下,殿下几次三番戏弄本宫,当真以为本宫是泥做的不曾?” 听见女帝冷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内不停回转,李璟轻轻皱眉。 “你哪点看出我在骗你?李某所言,非虚皆实!” 李璟的声音不大,但落在这殿内,却很是低沉。 女帝一愣,缓缓吐出一口气,将长剑放下,脸上浮起笑色:“王兄十五年来杳无音讯,本宫甚是忧心,方才对殿下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李璟反身坐回桌前,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无事,你若不信,我就是带你去寻一次李茂贞又有何妨” 女帝显然没放在心上,持剑走下台阶:“殿下以为本宫很闲?” 李璟眉头已经皱成川字,将酒杯掷于桌上。 “话已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告辞。” 李璟堪堪站起身,就见一抹寒光拦在身前,女帝微微眯起的凤目直直的看着他。 “殿下何故如此之急?难得有如此良机,何不与再酌酒片刻?” 用两个手指将长剑轻轻夹住,李璟略略皱眉。 “不必了,那在下就直接明言” 李璟抬起头,直视着女帝。 “李茂贞出走岐国去十二峒,为的不就是龙泉剑中的秘密?” 女帝面容淡淡,但一双凤目中却已然闪烁起光亮。 “而这龙泉宝藏,我知道在哪……” 女帝的长眉一挑:“殿下莫要说笑,天底间无数人寻龙泉而不得,你一介弱冠之年” 李璟将长剑拨开,两手抱胸冷然而视。 “你这婆娘,我忍你很久了,能不能先听我说完!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应该让着你!” 声音在殿内不断回荡,落入愣然的女帝耳中。 “我懒得和你争,袁天罡哄骗李茂贞去寻找十二峒是为了让他解开一个关于龙泉剑秘密的宝盒……” “而这不过只是开始宝盒解开后,他还需要找到一个小屁孩,因为只有他,才知道这宝藏的所在之处,到那时,也才是各方势力角逐之开始,你们这歧国,就算找到了可又守得住?” 李璟淡淡说完,就准备抬步离开大殿。 “信与不信就在你怎么想,李某若不是看你长得还行,我暂时还打不过,才懒得给你说” 却见女帝脸上闪过奇怪的笑意。 “这么说,这个小屁孩就是殿下吗?” 正想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李璟脑袋骤然一僵,手指捏了捏,上前两步贴近女帝。 “龙泉宝藏,不是每个人都对它感兴趣,你哥出走岐国去十二峒,为的是岐国还是他自己亦或者是这天下,我都不管。” “独善其身一直是我遵循的法则,这宝藏我现在甚至就就可以给你说他所在的位置。” “但你,还有你的岐国……” 李璟看着嘴唇紧绷的女帝,声音放低。 “肯定守不住。” 两人的鼻息似乎都能纠缠在一起,女帝瞪着双眼看着两人突然就无限接近的距离,突然就怔住了。 眼前的洁白肌肤上透着点点微红,鹅蛋脸上凤眸微眯,虽然是男人装束但依然有熟悉的淡淡清香。 李璟嘴角勾起,用手捏着女帝素净绝美的脸。 “小妮子,再见!” 空气忽然凝固了,只余留下眼前女子不可思议而瞪大的双眼和李璟突然一僵的神经。 诶?怎么就上手了? 左脸被重重的一巴掌扇过,李璟捂着脸踉跄后退两步。 怎么搞的,这脸的吸引力有这么大吗昏头了昏头了。 女帝面无表情,凤目轻眯。 “本宫倒还没有看出殿下是一介登徒子。” 揉了揉脸,有点微肿,李璟退后一步,两眼瞥了眼女帝的脸色,赶着又小心的退后两步。 “今日在下不胜酒力,惊扰岐王了,告退告退……” 女帝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但李璟已经顾不得去管了,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朝门口退过去。 不晓得这女人会不会暴起杀人,还是先逃为妙。 逃也似的将门带上,李璟不敢看里面的女帝现在在干啥,将右手举起低声啐了一口。 “这没喝两杯怎就醉了” …… 听见外间仓惶离开的脚步声响起,女帝才坐回自己的那方桌案,举起方才还未喝的酒水,就看见了酒杯里面倒映着的一双凤眼。 烦躁的将酒水倒在地上,突然才想起刚才李璟最后说的几句也没听清是什么。 感觉脸上有些微烫,女帝又将长剑放在桌上,沉思良久之后,才微微呼出一口气。 “十二峒” () 第十七章 白衣 脸颊上的火燎感消失后,李璟才揉了揉脸从茅房出来。 外面是一脸茫然等待着的梵音天。 李璟尴尬而笑,“起了个小冲突,不妨事。我问一下,岐王平时这脾气怎么样……” 梵音天跟在旁边伴着他一同向刚才那院子走,看了看李璟稍稍泛红的左脸,有点疑惑:“殿下是指……” 李璟双手在前面比划了一下,“就是比如说,如果她被人冒犯了,那么她会怎么做?” “当然,这个人肯定不是我啊,我就好奇问一下……” 梵音天突然明白了,娇笑道:“岐王平时对待我们下面的人都比较随和,但若是说起那些对岐王不敬的人,大多也就是死了吧。” 也就死了吧…… 李璟想起刚才女帝那双冰冷的眼睛,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不想再问,步速也不由自主加快。 得赶紧离开这。 推开院门,里面各自换了一件衣服的黑无常和白无常正坐在石桌前饮茶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子。” 见到李璟和梵音天回来,两人站起身。 淡淡的点点头,李璟对着梵音天一拱手:“李某麻烦圣姬了,要不进去饮一杯茶再走?” 不知道李璟对梵音天的态度怎么突然变好了,黑无常不露痕迹的转了转眼睛,后退一步坐了下去。 知道李璟只是客套话,梵音天捂嘴轻笑行礼离开。 揉了揉太阳穴,李璟忧心忡忡的进入房门。 黑无常向白无常努努嘴,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拉扯着走向正房。 “公子?今日即是第六日了,你看这解药,何时给我们……” 李璟从桌边起身,从自己的那堆物品中拣选出两枚药丸,过去打开房门。 换去那身无常衣的常昊灵和常宣灵看起来确实顺眼了许多,常昊灵脸型阴柔俊美,常宣灵眉眼灵秀妩媚,两人看起来倒算是相配。 看着黑无常和白无常两人讨好的看着他,李璟将手中药丸举起,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中,又将其捏碎。 ??? 两人满脸疑惑,黑无常看了眼地上药丸的残灰,马上向地上跪了下去。 “爷,不知道小的这两日何处冲撞了您,若是有火气尽管朝我身上撒,不关宣灵的事,您就把解药给她吧。” 白无常哭丧着脸蹲下,认命似的自暴自弃道:“我们俩给你当牛做马这么多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样恶心咱们?” 冷眼看了眼两人,李璟退回房中的桌子旁坐下。 “起来吧,跪来跪去也不嫌麻烦,那药压根没毒,我一直骗你们的。” “没毒!?” 黑无常惊骇抬头,白无常抱着他的胳膊也怔在原地。 李璟颇显无聊的将腕间的长袖一圈一圈缠起来,一脸正经回道:“当真没毒,我还骗你们不成?” “……” 黑无常拉着白无常的手站起身,两人都有些茫然失措,好像有种被人坑着白白打了几天工的感觉。 李璟缠好了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吞枣般一口灌下,也不嫌烫。 “你们两玄冥教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们现在满中原通缉你们,我呢想了想也没啥需要你们做的。” 两人听着李璟淡淡的语气却好像生不出气来,白无常小心翼翼的开口:“那您是想?” 李璟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出声道:“虽然你俩之前祸害事干过不少,但我没道理一一去追究你们……” “你们走吧,跟着我也没啥奔头,只希望今后不要在做伤天害理的事。若是之后再做那些肮脏的事情,被我遇见了,就去下面当真无常去吧。” 两人脑子现在都还是懵的,不知道李璟受了啥刺激突然就想赶他们走…… 察觉到胳膊被白无常扯了扯,黑无常出声道:“那这毒药……” 李璟皱眉,女帝不信我也就算了,你们俩也不信我? 看了眼一脸讪笑的黑无常,李璟起身去拿过来一个盒子,里面满满当当的装了一大盒药丸。 “看好了,此乃补血益气丸,我练功用的,没毒!” 看着李璟拿出两三粒甩进口中,嚼的嘎嘣脆的样子,两人再不敢多问,低身拱了拱手。 “那我们离开后,该去做些什么……” 李璟皱眉挥挥手:“别问我,那是你们的事,只要别回玄冥教再替他们办事就行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开个武馆什么的也不失一桩好事。” “滚吧,还想不想走了。” 两人显然还是有点无措,互相望了一眼之后低身一揖。 “谢公子不杀之恩……” 李璟挥了挥手,“滚吧,去蜀国楚国或者出关都行,别回中原了,待会若是有人拦你们就说是我的意思……” 李璟摸了摸下巴想了想,不确定道:“应当不会难为你们……” 两人面露感激之色,再次向李璟弯腰一揖。 “殿下今后必成大业,我等告退!” 李璟嘴角扯了扯,不再理他们,自顾自的坐回去倒茶饮茶。 黑白无常对视了一眼,将房门带上,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静静的在房内待了良久,李璟才听见院子里响起那位侍女的动静。 “殿下?那两人说是您的意思放他们离开了。” 李璟唔了一声,起身打开房门,“是我的意思……姑娘,那个我的衣服去哪了?” 侍女眨着眼睛,“奴将殿下那身衣裳拿去清洗了,明日想必就能送过来。” 李璟捂着脸:“哪还等得到明天……” 侍女露出疑惑的表情,李璟挥了挥手:“没事了没事了,你先下去忙你的事情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侍女应声退下,李璟竖着耳朵听见她的脚步声走远了才马上走向自己的那堆物品。 还好自己没什么杂物,马厩在哪呢…… 将面甲这些方便拿的物品揣进怀里,李璟悄无声息打开房门,院中侍女也不见踪影。 三十六计,跑了再说。 袁天罡,龙泉剑就先还给你,老子不要了。 飞身跃上墙头,看着一片片琉璃青瓦的精美建筑,李璟依着脑子里进来的印象,朝外面轻身掠出去。 小白,你就只能先委屈一下了…… 脑子里正暗暗想着,李璟的身形一顿,看向远处的眼睛一眯。 似火的夕阳下,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远远的持着剑匣而立。 落日余晖略显耀眼,使得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看着这道熟悉的身影李璟心下一沉。 这女人难道是神仙吗…… 女帝一身白衣,静静的持着剑匣等着李璟从高墙上慢慢迎过去。 看着女帝一身剧中少有的白衣装束,李璟摸了摸脑袋尴尬一笑。 “岐王好雅兴,一同观赏落日?” 女帝一身白衣若雪,长发高束,一双凤目略显勾人。 “你说的,多久能找到十二峒。” 李璟一愣,看向女帝竖在脚边的剑匣。 “从岐地赶过去,再想办法混进十二峒,顶多半年!” “半年太久。” “三个月!我就是死都给你拜进十二峒!” “那好,若是三个月不成,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李璟摸了把额头,不可思议看着白衣翩翩的女帝。 “你这是?” 一道淡淡的冷哼从鼻息间发出,女帝持着剑匣落下宫墙。 李璟上前两步向下望去,只见女帝扯着一匹白马的缰绳皱眉看向他,而旁边就是不要脸的黑马小白殷勤的贴着。 “别浪费时间,赶紧滚下来。” 这女人,不要岐国了?! ………… 一处大殿内,身着刺金蟒袍的姬如雪从一堆奏折间疲惫抬头,出神的看向台下几个各自忙碌的圣姬。 妙成天从几个圣姬前的桌案上收集好一堆整理完毕的奏折捧上来。 看着姬如雪一脸疲态的样子捂嘴轻笑。 “这才哪到哪,还多着呢!” “岐王殿下……” () 第十八章 川蜀 头上乌云滚滚,四周雾气腾腾。 这天气,只怕是暴雨来临前的前奏。 来往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以短衫布衣草鞋装扮,比起中原岐地来倒是显得较为穷酸。 “黔州……” 李璟头上戴着斗笠,一身窄袖直缀短衫,背上负着黑色剑匣,眯眼望着城门上的牌匾,细细低语。 “发什么愣,进城寻一处客栈,等这雨过去了明日好赶路。” 身后白衣超过他的身影,传来清冷的冷哼声。 李璟马上换上笑脸,夹着马腹赶上去。 “好嘞美女姐姐。” 看着女帝回头递过来一个冰冷的眼神,李璟马上改口:“额……李兄。” 黔州城位居梁,楚,蜀三个诸侯国的交界处,虽只是一个小城,但下辖也有六县人口,皆为蜀国之民。 也是通往苗疆的必经之路。 蜀国兵卒都躲在城头准备避雨,来往的行人绕开这两个穿着光鲜的中原人,匆匆进入城内。 “走快点,今日可有极乐大师在城内传授蛊术,去晚了可就看不着了……” 女帝和李璟二人穿过门洞,听见路边行人口中所言,女帝皱眉转过头。 “我们进苗疆是不是也要习得一点蛊术才行。” 李璟听见行人的谈话,似乎感觉他们口中的极乐大师有点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暂且不用,进入苗疆后自有交易的坊市购买当中的必需品。” 女帝扬眉,奇怪的看了过来。 “你对苗疆很熟悉?” 李璟打了个哈哈,抬手一指:“这间客栈如何?” 黔州城内民房大多矮小,唯独这间挂着“雅居”招牌的二层小楼独树一帜,周围是各类店铺延伸。 门口揽客的店小二一眼就瞅见这两个骑着高头骏马的中原贵客,马上就眉开眼笑的凑上来。 “二位爷可是要住店?那你们可是找对了,黔州城内,咱们雅居称第二没有别家客栈敢称第一!” 女帝看着数不尽朝着客栈涌进去的人,眉头稍皱。 李璟看着女帝的脸色,翻身下马,拍着店小二的肩。 “这么多人都进你们店住,我们还有的房间住吗?” 店小二哈哈一笑,“不瞒这位爷,今日是极乐大师在咱家店内传授蛊术的日子,这些人啊,都是去看热闹的,再说了……” “黔州城,只有这雅居一家客栈……” 李璟满脑们黑线,怪不得你在这吹没人敢称第一…… 回头用征求的眼神看了眼女帝,看她皱着眉点点头,李璟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 “上等马料,照看好了。” “得嘞,小福子,出来牵马!” 店小二得了碎银,脸上笑的合不拢嘴,待女帝下马后,张嘴向店内吆喝。 看着小白殷勤的凑近女帝那匹白马,李璟一阵无语,用手弹了弹它的脑门,转身和女帝被店小二带进客栈内。 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等进入这客栈大堂李璟才看清什么叫做座无虚席。 七八张桌子,几十条长凳,满满当当坐着穿着各色衣裳的蜀民,嘈杂的声音纷纷嚷嚷。 瞅见女帝又眉头一直就没舒展过,李璟头大如麻,拿出一枚银锭就丢在柜面上。 “掌柜,两间客房,备好菜食送上去。” 店小二满面春光,在一旁不住的搓着手,这一对豪客果然没让他失望。 掌柜的正拨着算盘,闻言抬头,待看着一盏银锭稳稳当当的落在柜面上顿时喜笑颜开。 “这位公子,酒菜肯定管够,只是今日这天气您也瞧见了,恐怕只剩一间上房了……” 打量了这两个面冠如玉的公子,掌柜又紧接着补充到:“上房的床榻足够宽敞,您二位是住的下的。” 李璟脑袋一僵,表情瞬间就愣住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小说剧情…… 女帝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 瞄了她一眼,李璟用询问的口吻道:“一间空房都没多的了?” 掌柜苦笑:“这天气您也看到了,加上今日有极乐大师来小店传授蛊术,客房早就被订出去了。” 将斗笠取下,李璟习惯性的用它扇着风,正欲再和掌柜好好商量商量。 旁边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就一间上房,再劳烦掌柜多给我们准备点干粮备上。” 李璟瞪着眼,还想再和掌柜商量商量,女帝却已经转身朝楼上走去。 清风拂过身旁,李璟朝掌柜尴尬一笑。 “再准备一床地铺……” 掌柜摸着脑袋,狐疑的应了一声。 由店小二领着上了二楼,纷扰的嘈杂声才稍稍减轻。 “额……我让掌柜准备了地铺。” 待店小二下去过后,李璟摸着鼻子,手抓着斗笠轻轻晃动,解释道。 房间有些沉闷,大床房,还精心的用木雕栏门分为里外二室。 女帝将窗户撑起,冷笑一声。 “那不然你还想睡床?” 撇了撇嘴,李璟大跨步进去。 “你以为我想和你一个房间啊?要不是只有这一间了,我有多远搬多远去!” 女帝淡着脸坐在桌旁,“已经花了五日了,多久才能找到十二峒?” 用茶水漱了漱口,李璟含糊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不还没到苗疆,你急啥……” 说着,下意识的偷瞄了眼。 这男装时,真就一点道理都看不出来…… 女帝冷笑一声,别过身去,闭眼静静沉思,也不知道是在练功还是在想啥。 该不会看到我偷瞄了吧…… 李璟总觉得哪都不自在,于是朝门外走去。 “我去拿点吃食上来,填填肚子。” 门吱呀被关上,女帝睁开眼,起身环顾了眼房间,目光稍稍有点闪烁。 ………… 门外即是木栏,李璟兴致盎然的趴在栏杆上望着下面形形色色的人群,正想发会呆,门外突然传来纷乱的声音。 “极乐大师……” “极乐大师,在下有些顽疾……” 在人群的簇拥中,一个着紫衫长袍的老头在两个高大男子的护送下缓缓步入店内。 正在忙碌着的掌柜也高声欢呼了一声,匆匆赶过去。 “极乐大师您老人家可算来了,里面请里面请。” 李璟好奇的站在木栏前望着,越看这老头越有种熟悉,直到围观他的人群四散开去,脑袋里才灵光一闪。 这老头不是那个骗子吗! 一手抓着木栏,李璟摸着下巴暗暗回忆。 好像这老头,和尸祖侯卿有点关系?后面若是有机会好好拜访拜访这位尸祖。 毕竟大家都是高逼格的人,相处起来想必是很舒服的。 正好好看看这位极乐大师要给下面的人施什么骗术,身后房门吱呀打开。 “你不是去拿吃的了吗?” “我饿了。” () 第十九章 极乐 李璟无奈的从店小二手里接过食盒,皱着眉走上楼梯。 这女人,还以为在她的岐国呢…… 掏出一块糕点一口吞下,大堂那边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蛊术,乃是进入苗疆的敲门砖……” “苗疆苦地,非持蛊不得以进,我当年也是仗着一身医术才勉强混入其中学得一点蛊术出来……” “苗疆万物极为有灵,物产丰饶,但也是因为如此仅需很少的东西就能交换回大批名贵药材……” “想学蛊术,仅需十两银子就可在苗疆来去自如……” 李璟回过头,无语的撇撇嘴。 就你那三脚猫蛊术还来去自如? 但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想法,李璟抬步走上楼梯。 算了算了,应该没几个瓜皮会上当吧。 “极乐大师,这是在下的学费。” “极乐大师,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脚步顿了顿,李璟面无表情的推开房门。 “喏,你要的吃的。” 房内早已燃起蜡烛,外面天色愈加阴沉,但这雨就是久候不下,以至于天地间都笼罩着一股沉闷热气。 女帝作为高手中的高手,自然不惧严寒,坐在窗台处静静的看着外面街道,不知所想。 听见李璟的声音,她才回头望过来,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听起来下面那极乐大师似乎有点本事。” 李璟将食盒放下,摆出一盘盘糕点吃食,拿起一张胡麻饼咬了口,含糊不清的出声。 “这家店的黍米饭我方才尝着还不错,待会送上来你可要多吃一碗。” “毕竟饿坏了不是……” 听出李璟话中有话,女帝冷冷一笑,并不搭理。 李璟微微得意,坐下与女帝一同吃饭。 “江湖骗子罢了,哄骗老百姓的你也信?堂堂一介岐王,进出苗疆不是来去自如吗?” 女帝摇摇头,“我从未去过苗疆。” 李璟吃相虽不差但吃东西飞快,咽下食物过后端起胡辣汤喝了口,细细咽下后还未回女帝的话,外间就骤然响起一声闷雷。 静息片刻后,又是几声轰隆的闷雷传来,楼下响起几道惊呼声,然后瓢泼的大雨就浇了下来,天地间霎时笼罩在灰暗浓雾中。 李璟又去挑起几盏灯芯,稍显昏暗的房间才明了了些。 “我吃饱了,黍米饭还要不要,我叫店家盛点上来。” 房内还是有点闷热,李璟用手扇着风,站在窗口感受丝丝雨点迎面斜斜的刮进来。 身后没有响动传来,李璟好奇回头,只看见女帝还在小口小口慢慢咬着胡麻饼。 管他的。 伸手触着窗外的雨点,李璟皱眉。 感觉这雨短时间不会停,不然明天也就只能冒雨赶路了…… “我吃饱了。” “那好,我去叫店家来收拾……” 李璟转身就朝房门走去,然后又听见女帝淡淡的声音。 “再让他们准备浴桶和水,我要沐浴。” “沐什么……” 李璟挠了挠头,想起这几日风尘仆仆的确实还没洗过澡,难得在这客栈住一晚确实该好好洗一洗。 呼了一口气,李璟郁闷打开房门。 “这女人,之前还殿下殿下的叫着……” 也不管那女人听见没有,李璟就已大步跨出去。 一楼大堂的人群不知何时早已散去,那江湖骗子极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几个店小二孤零零的清理着酒客余留下的残渣废料。 周围房间也确实满客,李璟听着外面簌簌的雨滴声,去让店家准备了两份浴桶和温水,才堪堪上了楼。 两人一前一后各自洗过澡后,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嗅着房内若有若无的淡香气息,李璟随意的将凉席铺在地上,与里面的木床隔着一道雕栏,才和着薄被躺下。 下了雨,果然凉爽了些。 里面无声无息的,李璟的眼睛在熄了蜡烛的房内眨了眨,翻过身准备好好睡一觉。 毕竟前几日都是在野外露宿的。 好好睡一觉。 一眼闭过去,李璟再睁开眼时四周还是一片黑暗,外面哗啦啦的还下着大雨。 鼻息间除了女帝身上的清香,李璟能感觉到房内还充斥着另外一股香味。 是迷香。 感知到里面的女帝没有动静,李璟眯起眼睛看向房外,门外小声的低语这会也才响起。 “药量加了三倍,就是一头牛也放倒了……” “做的不错,那男子老夫看见过,看装扮倒还颇为有财。” “这人的同伴必是一个美人儿无疑,从那男子要地铺起我就怀疑了,您是没闻到这房内的香味,啧啧啧……” “极乐大师,我可全按您的吩咐做了,我那女儿的病……” “不急,待会你们把男的拖出来,钱财归你,美人儿归我……” 低低的奸笑声小声响起。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李璟的眸子在黑暗中泛寒,然后假装沉睡的静静躺着。 门闩被轻轻的从外面撬开,一只脚先是悄无声息的踏进来,半张门被掩开。 然后一道压着嗓子的声音朝外面唤道。 “迷香起作用了……” 这名为雅居的客栈掌柜持着一盏烛灯接着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就是紫衫的极乐大师。 “老夫只凭这道体香,就可以断定这美人儿定是不可多见的极品……” 掌柜嘿嘿的笑了声,与那个店小二走到躺在地上沉睡的李璟面前。 轻轻的踢了踢纹丝不动的李璟,掌柜持灯蹲下,用手握着李璟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赵府的公子不是喜欢男人,我看这小子长的就不错……” 极乐大师搓着手跨过李璟向木床缓缓走过去。 “赶紧拖出去,怎么搞那是你们的事,别误了老夫的正事!” 掌柜应了一声,将烛灯放在一旁,让店小二去抬李璟的脚,自己走到李璟的脑袋旁。 沉了口气,掌柜正要发力,一只手稳稳的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就是一股巨力猛的将他按在地上,强烈的窒息感令他不能发出丝毫的声音。 店小二被迎面一脚踹飞到房间的木墙上,当时就晕死了过去。 身后剧烈的动静把极乐大师唬了一跳,马上摆出防御姿势转过身。 尖声叫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 掌柜被李璟半跪着死死的按在地上,嗓子嘶哑着发着声音,双手拼命的掰扯着李璟卡在他脖子上的手,可那只手却宛如钳子般纹丝不动。 李璟冷冷抬起头,两眼闪着凶厉的光。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能跨进这道门?” 极乐大师惊骇低头,他的脚正正跨过房内隔绝内外的木制雕栏。 “你不死。” “我良心过不去。” () 第二十章 消息 掌柜瞪着凸出的眼睛,不停的扒拉着李璟掐着他脖子的手,脸色已涨的通红。 李璟起身的同时,将掌柜拧着脖子一同举起,然后一把丢向旁边,烛灯应声而灭。 房内霎时黑暗。 极乐大师望着李璟高瘦的身影,惊恐的后退一步。 “你,你为何能醒!” 对方只是沉默并不答话,极乐大师眼皮直跳,急忙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把物体朝李璟丢去。 飞虫还未飞至李璟面前,极乐大师就感觉自己的领口被猛地扯住,紧接着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砸向房内的桌子。 一掌将不知到底为何物的飞虫尽数拍灭,李璟向前踏了一步。 “好一个极乐大师,还有什么蛊术,尽管都使出来让在下还好见识见识。” 极乐只感觉背脊骨仿佛断了也似,不断吆喝的从摇摇欲坠的桌子上滑下来,哆哆嗦嗦的撑起身,脸上露出求饶的神色。 “少侠,少侠,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少侠绕小的一命。” 李璟脸上泛着嗤笑,持起一旁的木凳,慢慢走过去。 极乐看着黑影向他一步步靠近,脸上的白色胡子都在颤抖,慌张的向后直退。 “少侠,我有钱,我愿意拿钱换我一命!”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掌柜这时候低声呻吟了一声,李璟眯了眯眼,在他撑起身子的同时用力一挥,那掌柜哼都没哼一声又瘫倒了下去。 极乐大叫一声,又朝李璟洒了一把粉雾,爬起身向房外跑去。 一凳子砸在他后脑勺上,极乐踉跄的倒在房门口。 将凳子扔在一旁,李璟用手指蹭了蹭衣袖上的粉末,放在鼻口闻了闻。 没有味道…… 李璟从腰间抽出长剑,缓缓走到几人的面前,用剑挑了挑那掌柜的头,想起这家伙之前说的女儿,又放下他。 “为何不杀他?” 身后传来女帝的声音,李璟皱眉回头。 “你一直是醒着的?” 床上坐起的人影没回他,只是淡淡起身。 “妇人之仁,终究难成大事。” 李璟转过头,从掌柜身上跨过去。 “除了我这条命,我没什么要追求的大志。” 外面还在簌簌下着大雨,雨点哗啦啦的击打着瓦片,屋里屋外,都是一片黑暗。 李璟又停下脚步,摸出几根银针,精准的刺向那掌柜身上的穴道。 “这种人,如此杀了,反而便宜了他。” “他下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了。” 走到极乐身前,李璟摸了摸下巴,也用银针封了他的穴道。 “他留着有用,待他醒了再杀。” 女帝皱眉,赤脚走过来。 “不如杀个干净,何必留着碍眼。” 李璟回头,看了眼她披散着的长发以及曼妙的身段,默默扶额。 “还不是因为你……” 女帝冷冷一笑。 “心不正,别家女子难免不遭其手。” “子时都还未过,我再去睡一会。这些人,实在碍眼,拖远些。” 李璟无语。 这都什么事啊,好不容易想好好睡个觉,妈的。 在极乐老头身上踹了脚,李璟一手拎着极乐,一手拖着那掌柜和店小二的腿,把三人都拖出门外。 楼下还有两个极乐老头的护卫,李璟这次没再留手,直接把这两人脖子扭了,连着几人一同扔到后面厨房内,也不怕半夜把人吓着。 不知道是不是着客栈都放了迷香,方才那般大的动静也没见有人出来探查。 李璟捏了捏眉,把极乐单独拎出来,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极乐老头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黑暗中半蹲在对面的李璟,被惊的呜呜直叫,刚想向后退却发现不但不能发出声音全身还动弹不得。 李璟微微一笑,将极乐老头的衣领松开。 “方才本来想直接杀了你,但想起有些问题还没问,姑且就先留你一条命。接下来,我问,你老老实实答,可清楚?” 极乐老头马上死命点头,一双老眼拼命瞪大,满是恳求之色。 李璟一笑,将他身上的银针取下一根。 “少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小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才冲撞了少侠……” 李璟手指竖起作嘘状,眼睛微微眯起。 “废话少说,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极乐老头马上止声,拼命点头。 “你为何会在这黔州,我映像中你似乎应当在成都。” 极乐身子有些哆嗦,不敢去问李璟为什么知道他之前混的地方。 “黔州地处偏僻,百姓愚昧且又接近苗疆,来这边好混口饭吃……” “你的蛊术是不是侯卿传授的?” 极乐一愣,抖着声音道。 “少侠,在下真不识得什么侯卿,我这一点微末蛊术是一个唤作赶尸人的男子传授给我的,您若是和他有仇……” 李璟伸手不耐烦的打断他:“赶尸人就是侯卿,他现在在哪里。” 极乐恍然,马上出声回答。 “我与师傅许久未见,最后一次见他时是在半年前的成都近郊紫竹林,以前他就经常在那里的凉亭待上一待……” 李璟点点头,将他身上的银针尽数取下。 极乐大喜,瞬间起身跪下。 “谢少侠不杀之恩!” 李璟冷笑:“你不是吹嘘你身上有些医术,方才我在你身上略施了点小手段,能不能解开就看你这医术精不精明了。” “毕竟,能靠一身医术混迹苗疆,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极乐愣然,在全身各处四处乱摸,慌乱道:“少侠,您施了什么手段,我,我感知不到啊!” 李璟冷冷一笑,将极乐定住。 “三个时辰后自解,到时候你自己再慢慢研究吧。” “没事,也就筋脉尽断而亡。” 极乐瞪大眼,呜呜的出声。 李璟退出厨房,将房门关住,向楼上走去。 再补个觉吧。 若是找到侯卿,苗疆一行怎么也好混吧,到时候只要能去死溪林找到鲜参,就不愁不知道十二峒的位置。 不知道现在李茂贞的实力如何,若是能把他也拉过来一起对付袁天罡…… 李璟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感觉一阵疲倦。 就不该答应她去什么十二峒,自己浪迹天涯做一个浪子也不怕袁天罡能找到自己…… 话说,袁天罡为什么没找自己呢。 李璟突感不妙。 龙泉剑,可是一直带在他和女帝身上的…… () 第二十一章 长笛 雨滴还在滴滴答答的从屋檐落下,黔州城内的雅居客栈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无数房客一觉醒来。 掌柜没了! 不对,是掌柜不见了! 随后众人才在后厨找到了已经形同植物人的掌柜以及店小二,然后就是无数衙役蜂拥而至。 但就算他们把黔州城翻个地朝天,都不管李璟的事了。 毕竟他们早已离城数里之距,远远的将黔州丢在身后。 ………… 斗笠挂在鞍鞯旁边,李璟抚手摸了把胯下骏马小白的鬃毛,已有汗渍浸出来。 轻轻扯了扯缰绳,小白慢慢的将疾驰的速度减了下来。 后面一直不紧不慢跟着的身影也将速度放缓。 “成都还远,为何不走了?” 李璟将小白勒停住,拨转马头看向后面这个不知何时又换回白衣男装的女人。 “我有个问题,现在想起来感觉有点严重。” 女帝淡眉轻皱,夹着马腹向李璟近了些。 “不去找那个神秘的赶尸人了?” 李璟将背上的剑匣取下。 “我与不良帅的关系可能非你想的那样简单,若是我一人携龙泉而走也就罢了。” “可如今是你和我一同带着龙泉到处跑,你可就相当于变相的和不良帅为敌。” 女帝扯了扯马缰,面色淡淡的越过他。 “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把和本宫的这桩交易做好就行。” “找回我兄长,倒是再将龙泉剑物归原主也未尝不可。” 李璟默默的将剑匣又负于背后。 待李茂贞回来,你们可能就不得不与不良帅为敌了。 到时候得先找个机会溜了,等苟到袁天罡死了再出来。 但好像他死之前自己得先死…… 妈的,无解啊! 叹了口气,李璟拍了拍小白的脖子,提缰跟上前面那人。 这件事摆平,大家也就两不相欠了。 ………… 小白凑近旁边的白色骏马,两马似在窃窃私语。 女帝貌如出尘的站在乐器馆外的台阶上,负手静静的等着。 片刻后,李璟才持着一只木制长笛喜滋滋的走出来。 “喏,送你了。” 眉眼轻抬,瞄了眼卖相平平的长笛,女帝过去牵开和小白凑在一起的白马。 “没工夫和你浪费时间。” 毕竟是成都富饶之地,虽已至午后,街上百姓行人还是不少,不时有路过的行人好奇的看过来。 李璟尴尬的将长笛揣在腰间,三步两步赶上去。 “这不是节约成本,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女帝并不答话,轻盈的骑上马。 “那个赶尸人怎么才能找到。” 李璟指了指腰间的长笛,一脸认真。 “还真得靠他。” 紧跟着骑上马,李璟轻夹马腹靠过去。 “这赶尸人,其实就是玄冥教四大尸祖之一的侯卿,若按年龄资历,可能比你我加起来都老……” “想让他帮我们,还得靠你这幻音坊宫主的御乐能力。” 前面女帝骑在马上的身影稍显纤弱,只是一言不发的向着城门慢慢行去。 街上行人不少,李璟只能远远的坠在后面,等行至大街时才追上去。 “只用传授这人吹奏长笛的能力,咱可就收获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助力,你……” “我不会长笛。” 李璟的脸色僵住,懵道。 “什么东西?你是幻音坊老大吧!” 女帝冷笑,“谁说幻音坊的宫主就必须也要精通乐器?” 李璟愣住,好像还真没人说过。 此时城门已就在眼前,李璟无奈的叹了口气,赶在女帝的前面出去。 “那就只能换别的方法了。” 女帝神色淡淡的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又从刚进没多久的成都城离开。 李璟从腰间抽出长笛在手中挥了挥,一阵郁闷。 “好吧,失策了。” “你之前不是说过苗疆有坊市卖我们需要的东西吗,何必又南辕北辙浪费时间来寻这位尸祖。” 见李璟试探性的将长笛凑到嘴边试了试,女帝微微皱眉出声。 终究还是没上嘴,李璟又夹了夹马腹。 “以你的实力,行走苗疆自然不惧。但据我所知,如今苗疆没有外面看上去那般安稳,若是有此人帮助我们,自然会轻松不少。” 看见笛子又被好好放回腰间,女帝眉头舒展开,遥遥望向前方。 “这就是紫竹林?” 李璟默默提了提缰绳,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程,两人才进入一片葱葱郁郁的竹林中。 昨日大雨,酷暑的炎热感虽然稍有减缓,但一进这竹林的范围,李璟甚至有种换季的感觉。 道路两旁尽是高竹林立,微风一过就有阵阵簌簌的竹叶声传来。 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李璟看向竹林深处高矮不一的各种坟包,不太确定的出声。 “应当是这里吧……” 毕竟他也只在电视里见过,刚才也就问了几个路人才找到这边。 女帝微微颔首,“这环境倒是符合那赶尸人的称号。” 李璟下马往竹林里探了探,没有见到映像里那副众尸抬轿的场景,才缓缓走出来。 “先去那凉亭看看吧,没准这人喜欢坐那喝茶……” 女帝并不发表意见,只是依着李璟的意思继续策马向前。 两人又循着道路往前行了一里路,才在路边看到一个四方凉亭。 李璟跳下马走进去,摸了摸石桌上的灰尘,心有点发凉。 “好像已经很久每人来过这了……” 女帝坐在马上沉吟片刻,向李璟出声。 “把长笛给我。” 李璟将剑匣取下放在廊凳上,诧异回头。 “你不是不会吗?” 女帝垂着眼,淡淡出声:“略通一点。” 李璟摸了摸下巴,映像中好像确实没见过女帝用过什么乐器,不过耳濡目染之下,想必应当也学会了吧。 反正干等着也无事。 将长笛从腰间取下,远远的扔过去。 “那你试试?” 稳稳的将木制长笛攥在手中,女帝顺势用衣袖擦了擦笛孔。 李璟无语,他刚才又没碰嘴。 下一秒,只见女帝轻轻一跃,在马背上轻点脚尖,就轻盈的落至亭子顶端。 李璟走出凉亭,眯眼望过去。 轻轻将长笛横在嘴边,女帝闭上眼。 笛声悠扬而起,起初旋律颇为舒缓柔和,继而又转为嘹亮激越,笛声奏鸣之间,竟有种琴瑟和鸣的感觉。 李璟闭上眼。 原来这就叫不会…… 良久良久,一首笛曲才完整落幕。 李璟哑然的看着女帝,一脸无语。 女帝用手指转了转笛子,眯眼向四周张望了一番。 “看来你说的笛声,对此人没有奏效。” 女帝落地,对着李璟挑了挑眉。 李璟瞥了眼她手中的长笛,耸了耸肩。 “应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距离两人不远处的竹林里,响起轻微的喘息声。 “这……这位兄台。” “方才没赶上,可否再来一曲……” () 第二十二章 侯卿 面对两人诧异的目光,来人似乎觉得稍稍有点不妥,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的躬身一礼。 “兄台的笛声甚是好听,还请再来一曲。” 白衣,红伞,浅金头发,铜锣小锤。 李璟眼睛一亮。 好家伙,真给他引来了…… 女帝将笛子在手中转了转,好奇道:“他就是赶尸人?” 李璟点点头,上前走了两步。 “听曲儿,可以,不过要收费。” 将长笛别在腰间,女帝淡淡道:“只这一次,我又不是艺奴。” 李璟大急,转过头朝她眨着眼睛。 那边的白衣男子已经起身,朝这边走过来,一脸正色:“我可以学,愿意交学费。” 李璟站在女帝前面将她挡住,笑呵呵道:“可以可以,学吹笛子的话包教包会,不过我们需要拜托你一点事情。” 白衣男子好像这会才看见李璟,疑惑看向他:“你也会?” 李璟汗颜,尴尬道:“我身后这个会……” 白衣男子“哦”了一声,绕过李璟,对着女帝又是躬身一礼。 “兄台,可否愿意教我音律。” 李璟摸了摸鼻子,退到女帝的身旁。 女帝微微皱眉,对李璟道:“你之前可没有说这个。” 白银男子闻声抬头,“哦?你认识我?” 心中叹了口气,李璟无奈出声:“你有一个徒弟是不是叫什么极乐……” 白衣男子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 “不知。” 还好之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李璟伸手拍着女帝的肩膀。 “那也不重要,咱俩来这里为的就是想拜托你帮我们做一件事。学音律简单,只要你肯答应带我们去苗疆。” 白衣男子想都不带想一下,马上就躬身行礼。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面无表情的拍落李璟的手,女帝冷冷道。 “我不收徒。” 李璟挑了挑眉,意外的看了眼干脆利落的白衣男子,然后像没听见女帝的话也似,将白衣男子扶起来。 “她就只教你笛术,拜什么师,你会蛊术吧……” 白衣男子看了眼似乎不太想说话的女帝,将腰间的铜锣取下就要给李璟演示演示。 李璟哭笑不得:“不用不用,但我要先告诉你一声,她只会音律,不会音律御蛊,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白衣男子面色淡淡,“无妨,只要教会我音律,我就已经会音律御蛊了。” 真他妈够装啊…… 这时候,白衣男子才突然正色,对着李璟长眉一挑。 “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李璟眸光灼灼。 “我知道你。” “尸祖侯卿。” 侯卿面色凝重,向后退了一步。 李璟自觉他误会了,马上退到女帝的身边。 “不是,我的意思是……” 话还未说出来,就被一声重重的叹息打断。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江湖上居然还尽是我的传说……” “哈?” 李璟目瞪口呆,女帝细眉一挑。 你找的这家伙,好像有点不对劲。 ………… ………… “嘟嘟嘟……呜……” 音过鸟飞,一声声被狗啃了似的笛声不断传进李璟的耳朵。 瞄了眼前面骑在马上不时试吹着骨笛的侯卿,李璟面色有点僵硬。 “他真是尸祖?” 旁边女帝默默发问。 李璟扶额,“真是尸祖侯卿。” 本以为动漫里看起来颇有逗比潜质的侯卿就很有意思了,这见到真人过后,李璟才真正理解到对这家伙的无语。 为了学笛子耍帅,问都不问就跟着他们踏上了去苗疆的路。 熟悉的味道。 女帝点点头。 “这样的人出走玄冥教也就说得过去了。” 李璟正欲赞同,前面的侯卿转过身。 “老师,您认为我现在这水平如何?” 在侯卿略显期待的眼神中,女帝认可似的点点头。 “不堪入耳。” 侯卿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奋发图强似的又转身将骨笛放在嘴边。 听着不堪入耳的笛声,李璟无奈扶额。 若是后世,尸祖一定是老师都喜欢的刻苦好学生…… 三人的身影就这样慢慢由蜀地南下,转入已多年不与中原交涉的十万大山。 苗疆,万毒窟。 …… 与此同时,终南山藏兵谷。 一身红衣的少年关上房门,失魂落魄的从房间内退出来。 “师哥,师傅怎么样了……” 房门外,一个身着淡紫短裙,眉点花钿的少女匆匆迎上来,焦急发问。 少年捂着脑袋坐在台阶上,迷茫无助的摇摇头:“袁天罡说师傅是中了苗疆蛊毒,非蛊术不可解……” 少女想起师傅之前难受的样子,眼中已有泪花闪烁,捂嘴轻轻抽泣。 “师傅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身中蛊毒……” 少年重重叹口气,沮丧的抱着脑袋:“妄读七年医术,却连一介蛊毒都解不开,我还有什么用!” 这时候,拐角处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星云…星云。” 李星云抬起头,看向气喘吁吁的上官云阙,激动的站起身:“你又有什么事?袁天罡找到解蛊的办法了?” 上官云阙喘了口气,看着都满脸期冀望着他的李星云和陆林轩,突然犹豫了起来。 李星云一脸急切,“你别墨迹,快说啊,只要能救我师傅做什么都行!” 上官云阙一脸为难,憋了半天才说道:“大帅翻尽古书,说只有得到苗疆圣蛊金蚕蛊才可救你师傅的性命……” 李星云看了眼同样不解的陆林轩,困惑道:“书上说的苗疆那么大,我在哪里才能找到金蚕蛊?” 上官云阙用手指敲着脑袋:“大帅说,金蚕蛊虽是苗疆圣蛊,但万毒窟首领毒公肯定是知道的,只要你去苗疆,定能找到,只是……” 李星云一脸正色,“那我这就出发!” 旁边陆林轩紧跟其后,想都不想的紧跟着出声道:“还有我!” 上官云阙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万毒窟多年隐秘避世,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凶险……” “师傅养我育我这么多年,又有什么凶险能阻我!” 李星云的声音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纵是万险,我亦能一赴!” 陆林轩只是咬着嘴唇,眼中也尽是坚定的神色。 上官云阙眼眶泛红,重重点点头:“那好,我也与你们一同前去!” 李星云回头看了眼躺着阳叔子的房间,毅然决然的拉着陆林轩离开。 “不知道师傅还能撑多久,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 上官云阙急忙跟在后面。 “还没与大帅说呢……” “他拦不住我!” 旁边墙角边,斗笠蓝衣负手转身,朝着阴影处走去。 沙哑的声音轻轻的在黑暗中响起。 “如此,才算博弈。” () 第二十三章 苗疆 雾气,弥漫林中四野。 李璟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再次不确定的回头问了句。 “这真是去苗疆的路?” 周围雾气实在太过浓密,李璟总有种一直在原地打转的错觉感。 侯卿一愣,认真的点点头。 “几年前确实是走的这条路。” 李璟有些皱眉,一边往前走一边拨开眼前歪歪斜斜的树丫枝干。 “你这几年前的年头想必有些远了吧……” “嗯,有十年了。” 李璟哑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人都各自牵着马,缓缓在林中步行,周围迷雾重重,行走其间还有虫蛇爬行的声音在脚边传来。 虽然这些软软的小动物对几人都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李璟一边行走还要一边照顾小白不要被毒蛇咬了。 居然先要翻过大山,头疼…… 李璟正暗暗吐槽,侯卿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记得不错,应当快到了。” 李璟一愣神,眼前的迷雾骤然渐渐消散,一条整整齐齐的碎石小路出现在面前。 小路前面,是吊脚竹楼错落有序而立,戴着银冠的苗疆少女,从竹楼中探出头来,好奇打量着路边眯着眼睛略显错愕的李璟。 侯卿从李璟旁边绕过,一上一下的在手上敲打着骨笛。 “几年没来,景色倒还算是不错。” 溪水,瀑布,鸟语花香,景色着实怡人。 李璟暗赞了一声,回头挑眉望了眼女帝。 “你哥非得往这边跑,怕不是看上了这边的姑娘……” 女帝冷笑一声,越过他走向前方的苗疆村镇。 侯卿用骨笛敲着下巴,“老师他对你有很大的意见?” 李璟笑而不语,牵着黑马小白跟上女帝。 侯卿仔细想了想,摇头跟上去。 还未进入这苗疆村镇,已经有好些苗疆人聚在一起指着他们三人低语。 “若想进入万毒窟,你们得去簋市子寻得一物。” “避毒珠?” 侯卿皱眉看向李璟,“你都知道?” 李璟摇头:“恰逢听说而已,进入万毒窟只是其一,不是我们的目的。” 女帝在一旁抿着嘴唇细细思量,她一路过来都很少与李璟和侯卿交流,只是一直都跟着李璟摇到这苗疆来。 侯卿再想发问,李璟喏了一声,挑了挑下巴。 “有人过来了。” 侯卿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持着木杖的苗疆老头领着一帮青壮年围了过来。 李璟脸上浮起笑意,手脱了缰绳正准备上去拜会拜会,就被一道冷哼声止住。 “中原人?” 李璟心中虽有诧异,但还是好声道:“老伯,我三人确实是中原人……” 木杖在地上一顿,苗疆老头打断李璟的话,眼睛眯起来:“你们中原人来我们苗疆能有什么好事?中原人的心都是毒的,快给我离开这!” 这…… 李璟心中疑惑,之前看动漫的时候没见苗疆对中原有这么大的敌意吧…… “我们挺忙的,你不要拦我们。” 苗疆老头惊讶的看向李璟旁边的浅金发男子。 “年轻人,这里是苗寨,不是你这中原人放肆的地方!” 随着着老头的话音落下,旁边的苗疆青壮年男人都举起手中各式的武器,愤怒的看向李璟三人。 李璟意外的挑了挑眉。 还得是尸祖。 侯卿端详着手中的骨笛,眉毛都没抬一下。 “我们是去万毒窟的,有胆就把我们拦下。” 前面人群响起一阵低呼,几个小青年瞬间好奇的开始打量神色淡淡的侯卿。 苗疆老头瞳孔微缩,沉下脸。 “你个中原人,凭什么进万毒窟?” 恰似准备已久,侯卿听见老头的话眼睛一亮,瞬间将骨笛竖在嘴边。 李璟一愣,微微靠向女帝,小声嘀咕道:“他这就学好了?” 女帝摇摇头,“我也不知。” 老头将木杖竖起,带着人群退后一步,警惕的看着侯卿。 潇洒的将双眼轻闭,侯卿手中的骨笛开始响起笛声。 响起一阵干瘪跑调的笛声。 李璟皱了皱眉,不确定的看了眼侯卿。 这能行吗…… 人群响起低笑,“这吹的什么玩意……” 唯独老头双眼紧张的眯起来,看向沉浸在自己笛声中的侯卿。 “我的虫!” 下一刻,对面苗疆人群中响起一道惊呼,紧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 “怎么回事,怎么自己醒了!” “不受控制了……!” 只见那些苗疆青年腰间佩戴的小竹筐开始剧烈抖动起来,嗡嗡的虫鸣声开始躁动的响起。 老头瞳孔紧缩,大喊出声:“快住手!” 但下一刻,无数飞虫骤然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围绕在众人身边,几个青年响起惨叫声,鬼哭狼嚎的瘫倒在地。 “阿爷,我的蛊虫发疯了!” 我去…… 李璟惊讶的看向侯卿,没想到吹的这么烂的笛子都能御蛊。 苗疆老头将手中木杖丢在地上,连连出声,声音中带着懊悔。 “蛊师大人,是我不长眼,还请放了这些孩子的蛊虫吧,这些都是他们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 笛声瞬间止息,骨笛在手中漂亮的转了个花,侯卿看向女帝。 “老师,吹得如何?” 女帝皱眉:“还是挺难听的。” 侯卿郑重的点了点头,严肃的看着手中的骨笛。 “看来得更努力才行。” 老师!? 苗疆老头看向女帝,万万没想到这个俊秀男人会是这金发蛊师的老师,那他该是如何厉害…… 李璟哈哈一笑,朝侯卿竖起大拇指。 “尸祖,够赞!” 侯卿一愣,似乎没弄懂够赞是什么意思。 看着躁动的蛊虫都安静下来,苗疆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一众青年,朝侯卿拱了拱手。 “蛊师大人,我等并非有意要阻拦你们,实在是事出有因……” 侯卿点点头,看向李璟。 “难怪,我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李璟皱眉,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苗疆老头。 “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中原人来过?” 苗疆老头叹了口气,让人把几个方才被自己蛊虫伤到的青年扶回去后,才睁着混浊的眼睛将他们引进村子。 “十多天前,有一个中原人来到我们村子,同时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个我们苗疆的人。” “这两人来到村子后,居然向我们买村子里死人的尸体。但我们苗疆,向来以入土为本,如何肯做这种事,被我拒绝过后,那二人当时就离去了。” 也就到这时,这苗疆老头的眼睛才睁的更大。 “不曾想,在当日夜晚,村子里的人就失踪了好几个,等后面我们发现时,这些人已经是几具死尸……” 李璟皱眉,“那你如何就能断定是他们两人干的。” 苗疆老头摇摇头:“我们村内皆为同族本家,如何能干出这种相残的事情,况且……” “况且,窝知道那个苗疆滴人是哪个!” 李璟惊骇抬头,看到一道紫红色身影。 以及那一口流利的蜀地方言。 () 第二十四章 蚩梦 “你们三个中原人,跑到我们苗疆来做啥子!” 一头紫红色长发略显傲娇,少女行走间还有悦耳的银铃声响起。 我去,她为什么会在这! 女帝看着旁边李璟懵逼的样子,皱眉低声道:“这个人,你也认识?” 肤色白嫩,下唇处一抹嫣红,显得这位苗疆圣女尤为娇俏可爱。 “我就是万毒窟的人,你们去万毒窟干啥子!” 苗疆老头睁大眼睛,过去挡住蚩梦的视线,背对着李璟几人悄无声息的给她使了个眼色。 “女伢子,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李璟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大声道。 “既是万毒窟的人,那正好带我们几个进入万毒窟如何?” 蚩梦撅着嘴,绕开苗疆老头望着李璟:“你们中原人去万毒窟还能做什么,也是和那个老王八一伙的吧!” “这姑娘,有脾气,够赞。” 侯卿凑近李璟,点头道。 “她能带我们去万毒窟?”女帝细细打量了眼蚩梦,看着李璟问到。 李璟摇摇头,低声对她耳语:“这妮子只怕是都自身难保,别说回万毒窟了,在苗疆估计都快待不下去了。” 见三人自顾自在那窃窃私语完全把她无视,蚩梦仿佛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叉着腰怒气冲冲。 “喂!那个背着木盒子那个男的,为什么不回姑奶奶我的话!” 苗疆老头过来挥着手,赔笑道:“几位客人别见气,这伢子就是个小姑娘,说话毛毛躁躁的……” 李璟微笑。 “老丈,你别解释了,我知道她。” “虺王蚩离的女儿,万毒窟圣女。” “蚩梦。” 一只蓝色瓢虫在李璟的面前被他用手攥住,蚩梦从腰间摘下长笛,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你到底是哪个!” 苗疆老头显然也是很吃惊,站在两人中间略显犹豫。 朝女帝眨眨眼,李璟露出得意的笑容:“我说我会卜卦你还不信。” 女帝冷笑,看着李璟向前面走过去。 将手中不知有何用的瓢虫放开,李璟瞄了眼蚩梦手中的长笛。 尸祖,这才是你正儿八经的师傅。 轻灵的笛声骤然响起,使李璟的脚步猛地一顿。 嗡嗡嗡的群蜂声在四周响起,无数蜜蜂如听见蜂后召唤似的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朝李璟三人袭来。 身后的侯卿眼睛一亮,骨笛在手掌心拍了拍。 “没错,这样才够酷!” 看着被群蜂渐渐包裹起来的李璟,蚩梦得意的翘起嘴角,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弯刀,眯眼看过去。 那个俊俏小男人只是抱着胸冷漠不语,另外那个金发男子也只是一脸兴奋的玩弄着他那只丑兮兮的骨笛。 奇怪三人组。 蚩梦冷着眼,持着弯刀快速接近被蜜蜂围在一起的李璟,刀锋泛着寒光割向李璟的小腿。 “噌。” 宛如砍在一道金光上,蚩梦的胳膊被重重弹开。 不可思议的看着浑身被一层淡淡的罡气包裹着的李璟,蚩梦这才发现无数蜜蜂组成的蜂群原来压根就没有突破这人的防御。 “你好像压根就没听我说完话吧……” 维持这样的全身性防御,李璟还是稍显吃力,见蚩梦唤回蜂群,才撤开一身天罡决。 蚩梦放下长笛,两只眼睛警惕的看着李璟。 “你还有啥子没说的赶快一哈全都说了!” 李璟看向侯卿,笑道:“尸祖,你的音律御蛊何时才能练到这般样子?” 侯卿沉思片刻:“姑娘,可否方便透露一下你是如何把笛声吹得这么好听还能同时御蛊的?” 又无视我! 蚩梦皱起眉头:“喂喂喂,能不能先给我说话!” 李璟哈哈哈一笑,看了眼苗疆老头:“这位老丈想必不是巫王的人吧?” 蚩梦冷哼一声,抱着长笛昂起头:“他纳闷可能是那个老王八的人,这个村子里的死人就是那个老王八一手造成的!” 苗疆老头闻声沉默点头:“那个和中原人一起的苗疆人士就是圣女所说的毒公,巫王蚩笠……” “但如今虺王久病未愈,万毒窟现在为巫王掌事,苗疆各族皆听命于巫王,不曾想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蚩梦冷哼出声:“阿爷,我老爸肯定是被那个老王八搞成重病的,等我去中原找到你说的那个不良帅,把我老爸治好……” “你说的不良帅,就是之前那个中原人。” 李璟淡淡打断蚩梦的声音,看着老头和少女都一脸懵逼的神色,从小白的马鞍旁取下斗笠戴在头上。 怀中面甲覆在面上,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个中原人,是不是如此打扮?” 苗疆老头不可思议的后退一步,手中木杖指着李璟。 “你你你……” 清了清嗓子,李璟将面甲取下看着蚩梦。 “不良帅会不会救你爹我不清楚,但我能救你爹……” 身后女帝看着李璟的背影陷入沉思,想起这个青年身上的种种神秘之处。 李璟,真会卜卦? 侯卿用骨笛敲了敲下巴,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胡说!” 蚩梦举起长笛,空中的蜂群开始躁动。 “不良帅和我老爸是朋友,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李璟挑了挑眉,“我难道扮的不像?” 苗疆老头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嘴唇嚅嗫着并不出声。 李璟竖起一只手,扳着手指。 “你爹重病,你自己却见不着他吧?” “蚩笠掌权,你圣女的身份在万毒窟还有多少人认?” “孤身去中原,去找那个你从来没见到过的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救你爹的不良帅?” “还是说,那个是敌非友的不良帅?” 每扳起一根手指头,蚩梦就后退一步,李璟眼睛越来越亮,声音开始带着蛊惑性。 “但是我,我就能救你老爸,你还不用去中原……而且,我猜你爹不是重病,是被蚩笠软禁起来了。” 蚩梦抿着唇,双眼怔怔的看着别处。 “你说的话又如何能信!” 李璟回头看了眼女帝,她只是抱着胸沉默的看着李璟尽情表演。 这家伙,忽悠人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我真能救你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蚩梦撇撇嘴,吹响长笛让蜂群散去。 “我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璟眯着眼睛直笑。 “简单,带我们去十二峒。” () 第二十五章 大志 万籁俱寂,夜色正当浓意时。 李璟翻了个身,想起白日时苗疆老头给他们看见的村内人的尸体,皱眉起身。 兵神怪坛是十二侗秘术,当初袁天罡让蚩离和蚩笠分别习以虫术和毒术为的就是用这一方法稳固大唐江山,但如今大唐已灭,在江山无主的情况下他为何还要蚩笠给他展示这个还未完全成功的秘术呢…… 今天据他所观察的,那些被抓去的人想必皆是蚩笠的实验品,并没有映像中兵神怪坛的那副样子。 想必他也是没有虫术秘法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袁天罡突然来苗疆的目的,想必不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这个兵神怪坛…… 种种蹊跷让李璟再无困意,准备按照习惯去竹楼顶上赏赏月再说。 女帝和侯卿的房间就在他旁边,静心感知了一下两人的状态后李璟熟练的翻过窗户。 今日的月亮还不错…… 嗯? “你怎么在这!” 李璟难掩惊色,看向不知在房顶已坐了多久的女帝。 抬眼瞟了眼大惊小怪的李璟,女帝半躺似的斜靠在正脊处:“苗疆的月色,比起中原来是要好看些。” 李璟轻轻踩在瓦制的屋顶三步两步走过去。 “天上就这一个月亮,你在苗疆这里看到的月亮和在岐国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 见女帝颇为无语的偏过头,李璟暗暗失笑。 这种大煞风景的话居然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 挨着女帝不远处半靠在房顶正脊处,李璟用手枕着头,眯着眼睛望着月亮。 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这月亮是否也是这般模样。 自己在那个世界死后父母想必会再养个孩子吧,那老两口,身体一直倍棒的…… “你和不良帅,到底是什么关系。” 旁边传来女帝淡淡的询问声。 李璟双眼出神,月光在眼中形成光圈。 “非君臣,非父子,非师徒,他和我,是执棋者和棋子的两种身份。” 月色照射在女帝洁白无暇的脸颊上,能看到她皱起了那双长眉,凤目闪着锐利的光。 “你身上的天家血脉是假的?” 李璟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你认为呢?” “你以为的李唐血脉是不是振臂一呼万人追捧,以一身威加海内?” 李璟摇摇头,淡漠道:“在他那里,这个人不是我。” 女帝避开他的眼睛,看向远处:“既是天家血脉,又值如此乱世之际,以男儿之身不做一番大事业又有何意义?” 李璟低声长笑:“你这是很后悔你这身女儿身?” 女帝冷冷道:“巾帼何需让须眉。” 想起前世见过的假李结局,李璟抬起右手看着掌心处的红点:“如果是以前,或许我还有一腔不得了的大志,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只想把我这条命好好保住就行了。” 女帝失笑,偏过头:“说的好像活了两世一样,不得了的大志能有多不得了,当上天子坐上那个无数人都向往的位置?” “佳丽三千后宫无数,这还不算不得了的大志?” 女帝霎时笑容收敛,眉头再次淡淡皱起。 李璟并未发觉女帝的异样,看着天空上近圆的月亮静默片刻后才微微出声。 “在以前,我听到过一句话,或许比起那个位置更显得牛逼一点。” 女帝单手撑着脑袋,转头看着他,虽然不解“牛逼”是何意,但也能大致猜出其中涵义,这会倒想听听李璟这个比当皇帝还牛逼的志向是什么。 李璟思索片刻,才缓缓道:“曾经我想过,若是能有这种机会,定要作一番让后世人都能记住我的事业。” 女帝眸子闪着光,静静的看着他,等着李璟说出后面的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想,没有哪位男儿能拒绝这般诱惑吧……” 李璟哈哈长笑,想起这句在无数网文中被用烂了的“横渠四句”,正好可以颇为装逼的拿出来说给女帝听。 一时兴起,李璟没去看一双凤目微微凝起的女帝,利索的爬起身,用手叉着腰望着月亮。 “朱温逆贼,本是食君禄享君恩之唐臣,却借黄巢之乱篡逆乱上据中原以窥天下,李鸦儿坐拥晋地方才与其分庭抗拒,南楚西蜀及天下诸番皆野心勃勃……” 李璟说着一顿,回头看了眼女帝,笑道:“你猜这诸番里有没有你的歧国?” 女帝只是用手软软的撑着头看着李璟沉默不语。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盛唐已亡诸侯并起,遭殃的首先是百姓,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黎民大众,袁天罡以一己之力就想复唐固然可笑,但此心着实可为。” “中原一乱,北方契丹族就趁势而起,我汉儿困于内斗却罔顾异族窥视,来日燕云失国祚灭,不正是我们这辈人的过失……” 女帝皱眉:“你不是说只想保全自身性命?” 后世哪个好汉喝多了不扯两句国事…… 李璟长笑一声,俯身坐下:“这两者并不冲突,先苟活再谋事,不过话说回来……” 女帝闻声好奇看向他,却见李璟嘿嘿一笑。 “三千佳丽后宫无数确实不错……” 女帝冷冷一笑,收回目光,再次看着月亮沉默不语。 李璟眨了眨眼,也同时静默不语。 吹过牛逼后,果然爽多了。 眼见月凉如水,女帝却丝毫没有要下去睡觉的意思,李璟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正准备下去睡觉了,就听见侯卿的声音响起。 “哦?老师你们也不睡了?” 李璟无语,看了眼两眼发光的侯卿,见他的骨笛正攥在手里。 这哪是尸祖啊,这是夜猫子吧。 “老师,来听我吹一段。” 女帝也起身:“不用了,我去睡觉了。” 侯卿皱眉:“还用睡觉吗?” 李璟哈哈一笑,路过侯卿旁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房顶落下去。 看着女帝也纵身轻盈的跃下去,侯卿面露疑惑。 “他们两不是有矛盾吗。” “喂,那个金毛,来听听我吹的笛子。” () 第二十六章 簋市子 湿气未散,水珠形成的雾气凉凉的落在脸上。 “阿爷,我们走咯。” 随着蚩梦摇晃的右手,手腕间的银铃手镯发出清灵的铃铛响声。 苗疆老头带着一众老老少少的族人站在村口,旁边还有几个青年牵着李璟三人留下的马匹。 脸上挂着笑,苗疆老头左手环在胸口对着几人弯了弯腰。 “伢子们,一路安好。” 看了眼那边茫然昂着马头望过来的小白,李璟想的却是这侯卿和这老爷子比起来谁的岁数要大一点…… 蚩梦欢快的回了个礼,转身道:“走吧我们,去万毒窟!” 朝众人拱了拱手,李璟转头看了眼负手而立的女帝:“走吧,后面的路程想必确实不好骑马了。” 淡淡的收回眸子,女帝转身踏上幽幽小径。 给侯卿点了点头,李璟也跟了上去。 几人的身影就在众人的注视中渐渐隐入丛林中。 “阿爷,这几人进的去万毒窟?” 苗疆老头沉吟着点点头,拄着木杖往回走:“万毒窟又不是龙潭虎穴,如何进不得。” “可……” 正当此时,那边惊慌的跑来一个苗疆青年。 “阿爷……阿爷,您快去看!” 苗疆老头皱起眉头,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又有人来了?” 那青年脸上的惊恐之色丝毫未减。 “我说不清楚……您快去看吧!” 苗疆老头与旁边人对视一眼,向村口快速走过去。 匆匆赶到村寨口时,苗疆老头才看见一群人正围着几道中原人的身影,纷杂的讨论声纷纷嚷嚷。 看着苗疆老头过来,人群才散开一条路来,露出当先一道红衫身影。 见到那个摸着脑袋面带笑色给众人搭着讪的红衫年轻人,苗疆老头脸上也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 这人,怎会这么像…… ………… ………… “喏,这瘴气下面就是万毒窟咯,只要你们能穿过这个瘴气……” 蚩梦将双手别在身后,在崖边走来走去,挑衅似的看了眼李璟。 “说你呢,冒金光的家伙,能穿过着瘴气吗?” 李璟笑笑不说话,看着女帝。 “如何,你有把握不依靠外物进去吗?” 女帝并不托大,摇头道:“想要通过这道瘴气,恐怕不止要屏息才能进……” 蚩梦弯着眉:“这个小锅锅说的对,这片瘴气啊终年不散,触之即死!” 骨笛轻轻敲着下巴,侯卿好奇问道:“那你是如何出入其中的。” 蚩梦略显傲娇的抬起头:“我们万毒窟的人浸泡过特殊的毒药汤,不会受其侵害。” 李璟低声笑道:“那只能你一个人去救你老爸了……” 蚩梦双手叉着腰,竖起两道长眉:“明明说好的带你们进万毒窟你帮我救我老爸!” “那还不带我们去簋……不带我们去找办法。” 差点说漏嘴,李璟咳嗽了一声,摆手说道。 身旁女帝面无表情负着手退后一步,这家伙之前不是说他知道一个什么坊市…… 蚩梦哼哼了两声,在原地左右踱了两步。 “我有两个法子……” “一是教你们虫术学习避毒……” 女帝抬手:“此法用时需要多久。” 蚩梦晃着头:“看你们咯,学的越久会的虫术越多,会了虫术才能寻机会避毒而入。” 李璟叹口气:“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搞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蚩梦勾起嘴角:“还有一个……” “就是避毒珠!” 李璟心中暗笑,终于说出来了。 “这个避毒珠,可是我们苗疆很稀罕的物件儿,可避毒于方圆数丈之外!” 侯卿好奇道:“那这种宝物哪里才有?” 蚩梦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一字一顿道:“簋市子!” 李璟抬手止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行,这个簋市子在哪里我们赶快去吧。” 蚩梦的一番话被憋回去,脸上涨的通红。 “我……我我……” 半晌过后,才闷闷出声:“走吧!” 女帝情不自禁的翻了个白眼,李璟这家伙总是喜欢打断别人的话…… 李璟嘿嘿一笑,把着侯卿的肩膀:“大家都挺忙的,走走走!” 蚩梦甩着紫红色长发,气愤的转过身。 “簋市子那里,还不一定找得到嘞!” 拍开前面的枯枝杂草,李璟走在最前面:“避毒珠,我势在必得!” 蚩梦切了一声,往另一处走去。 “蠢死了,走这边!” 也在这时,旭日东升,雾气渐散,四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 行至傍晚,李璟才顶着一脸红痘站在一处石洞前。 “这就是入口?” 看着李璟脸上被蚊虫叮咬的惨状,蚩梦心中大喜,嘻嘻笑道:“簋市子只有我们苗疆的人才晓得,进去你们就晓得了!” 说着,她就率先走上石梯步入洞中。 “搞快点,簋市子晚上就开市啦!” 女帝越过李璟时,瞟了眼他脸上的红色痘痘,然后冷漠离开。 侯卿打量了眼李璟的脸,齐道:“这虫怎只盯着你咬?” 李璟苦笑着向前走。 “可能是看我最好欺负吧……” 等两人前后步入洞中后,才看见蚩梦已经站在了石洞中央的碑柱前。 四周烛光晃荡,洞内宛如通明,李璟脸上的红痘不知何时已悄悄消散,两只眸子在烛光中闪闪发亮。 “这就是入口咯。” 蚩梦在手中挑着一枚铜板,眉毛弯弯的。 李璟默默站到负着手静静打量石洞的女帝旁边,看着蚩梦将铜板扔进碑柱中间的小口中。 随着叮咚的响声开始,四周的烛光骤然变成绿光,在宛如鬼灯的照耀下,脚下的石制地板开始不断晃动。 正当李璟仔细打量地板时,前方的石壁突然摇晃着向两旁打开。 一条木质悬桥慢慢展现在几人眼前,一直延伸至黑暗中不可眼见。 蚩梦得意挑眉,大步向前跨去,声音在洞中回荡。 “走吧!” 李璟惊叹一声,示意女帝和侯卿跟上,自己率先跟了上去,步入摇摇晃晃的木制悬桥之上。 片刻后,那石壁才又缓缓闭上,烛光又变为正常。 在山洞外面,落日也散去最后一抹余晖。 于是李璟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声。 “开~市!” () 第二十七章 避毒珠 “这里,就是我们苗疆最大的市集了!” 蚩梦的一双明眸在火把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两手微微张开显得颇为自豪。 “而且在这里面,无论是奇珍异宝还是诡谲法器甚至……” 李璟本想再次打断她但转头一想又不是很妥当,不然这小妞待会可又得生气了…… 就让她说完吧…… 这处簋市子显然不知道在这座苗疆地底存在了多少年,洞顶石壁上还尽是岁月残留下来的痕迹,被绑在木柱上的照明火把发出炽热的光亮,照映出人行廊道上攒攒的人头。 不曾想到,苗疆的人居然也不少。 “喂!” 李璟正摸着下巴细细打量这处簋市子的环境,蚩梦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的耳旁,声音特意拉长使他回过神。 “发什么愣?快走啦,我们去买新衣服!” 侯卿撩了撩衣服的裙摆,很罕见的皱了皱眉:“我这衣服不够有品吗?” 蚩梦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向前走。 “你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太扎眼了!你们三个都一身中原人的打扮去买避毒珠,是不是太扎眼了些!” 女帝负手看了眼李璟,淡淡道:“这里还有人会劫财越货不曾?” 蚩梦摇了摇手指头,做出惊吓装:“我们苗疆人对你们中原人可是有很大的意见的!若是你们这么一身中原人的打扮还去买下了避毒珠,那可就麻烦了!” “毕竟,避毒珠可是一件很稀罕的宝贝!” 女帝看了眼经过他们这边时对着他们小声议论的苗疆人,淡淡一笑,负着手就向前走。 “无妨,这个东西在哪,你先带我们去。” 侯卿嘴角勾起,看着女帝的背影点了点头,“老师有范儿,够品。” 被两人无视的蚩梦捏着拳头大急,狠狠跺着脚。 “你们两个不听我的话肯定会吃亏的!苗疆的蛊师可是很厉害的!” 感觉肩膀被拍了拍,蚩梦拉着从她身旁经过的李璟:“你快去劝一下他们,这样高调要不得。” 李璟指了指侯卿的背影,安慰着小妮子。 “不用怕,这人命硬,有事他抗。” 将被蚩梦拉着的手扯开,李璟大步跟上前面的女帝和侯卿,“我说,你们不等着蚩梦吗。” 蚩梦当场石化,看着停步看向她的二人。 “可是,我也不知道避毒珠在哪里啊……” ………… 狐疑的看了眼蚩梦背后的李璟三人,身着苗疆衣裳头裹英雄结的苗疆大叔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道:“拍卖会就在南边,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始了” 说着,这大叔瞟了眼李璟几人,压着声音道:“女娃娃,这几个中原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很明显女帝和侯卿都听到这大叔的嘀咕声了,但女帝只是负手不语,而侯卿只关心他手中的骨笛,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蚩梦尴尬一笑,挥了挥手准备离开:“谢谢大叔咯,我们就先走了。” 李璟抱着胸对着那苗疆大叔笑了一笑,转身跟着蚩梦离开。 蚩梦一边走的同时也在嘀咕:“你看吧,你们中原人在这里都没有啥子好印象的,待会去那个拍卖会不晓得又有多扎眼我得把我的脸遮起来,我圣女的身份可别认出来了,本圣女可是很受欢迎的……” 说着一顿,蚩梦转过身上下打量了眼李璟,最后盯着他背后一看都不是很值钱的剑匣。 “去拍卖会,你们有银子吗……” 李璟哈哈一笑,正准备拍拍女帝的肩膀,手却想起什么似的在空中一顿转而摸向后脑勺。 “这位李公子,看不出来吧,她可不差钱” 女帝对着李璟冷哼一声,看向蚩梦:“放心,钱我出,你先去找个面纱遮住脸吧。” 蚩梦瞬间就两眼放光,“那这么说,你就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了?” “中原有什么好吃的,小锅锅你这么有钱是不是吃过好多好多美食?” 女帝一愣,看了眼满脸含笑的李璟,沉吟道:“我都是在家里吃的,有机会你可以去那边看一下。” 蚩梦用手托着脸,眼睛好似都有星星在转动。 “羊肉馍,大米饭,疙瘩汤……” 侯卿在一旁沉思。 有多少年没吃过饭来着? 李璟推着蚩梦的背向前走,“赶紧去买面纱吧,待会拍卖会就开始了!” 女帝看着李璟的手微微皱眉,然后不露痕迹的又敛过神色,缓步跟了上去。 侯卿跟在后面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路边摊铺的古灯。 “这些灯光颜色不同,是有什么分别吗?” 蚩梦偏过头打量着这些古灯,“簋市子里面每家摊铺都挂有古灯,这些古灯根据颜色划分而彰显着摊铺程度不同,据我所知,颜色为黑色的古灯那里就是簋市子里把守最严密的地方,里面放的就是还未拍卖的东西” 侯卿停下脚步,用骨笛指着那边的一座巨大帐篷。 “你说的黑色古灯是那一个吗?” “欸欸欸?” 蚩梦吃惊的转过头,顺着侯卿指着的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无人把守的木制构架的房屋样式的帐篷。 那里的布制帘门上方正好挂着一颗散发着黑气的黑色古灯 李璟挑了挑眉,想起剧中李星云几人因为没钱就进去盗取过避毒珠。 “不是说的严禁外人靠近吗,不是说的把手严密吗!” 蚩梦不住的出声嚷嚷,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李璟摇摇头,提醒道:“说不定人家就在暗处盯着咱们呢,别嚷了,我们走吧。” 侯卿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进去把这避毒珠拿出来吧。” 李璟险些大摔一跤,吃惊的看向侯卿。 “尸祖,这种事怎么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侯卿思考了一下,又缓缓摇头道:“这种事好像不太符合我的人设,偷偷摸摸不太有品。” 女帝望向李璟,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 但李璟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意思好像说的是抢了也无所谓? 李璟扶额,继续向前走:“我觉得这事儿好像不太地道……” 女帝点点头,继续朝拍卖会的方向走。 蚩梦快步跟上去,低声道。 “不抢是对的,这个簋市子的头头筱翁可是很厉害的。” 李璟看了眼身边的左右护法,在苗疆,恐怕只要十二峒的人不出手,想必也没人能难为到他们了…… 就这样几人向前走了一段时间,从一处浅水滩淌过去后才看见一个被一群持刀的苗疆护卫拱卫着的暗道。 里面还有阵阵激动的高呼声传出来。 显然,几人有些迟到了。 李璟和女帝对视了一眼,由蚩梦带头走向那处暗道。 可还未等四人接近,那边的持刀护卫已经远远的举起刀鞘。 “中原人?” 蚩梦脸上带着面纱,但从她的声音可以听出她脸上是带着笑意。 “这是我在中原的几个朋友,特地来看看我们簋市子的拍卖盛会的!” 持刀护卫与同伴打量了一下蚩梦身后的李璟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长身而立的李璟身上,狐疑问道:“这几个中原人要去拍卖会上买些东西?” 也在这时,从暗道里面隐隐传来粗狂的声音。 “避毒珠,起拍价一百两!” 李璟耳朵一竖,正想不理这几个护卫闯进去,一块金锭被随意的丢在那领头护卫的脚边。 女帝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买避毒珠够不够?” “不够还有。” () 第二十八章 筱翁 被几个苗疆护卫领着带进暗道,李璟才看清这暗道后面的拍卖场是什么构造。 四周石壁上的壁台上是熊熊燃烧着的牛油火把,本该黑晃晃的阴影处也都被细心的安插着油脂蜡烛,而最让人惊奇的是整个拍卖会场顶端的圆顶中央被安置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幽幽的映出缕缕光亮。 自几人被这几个苗疆护卫领进来后,场内原本闹哄哄的景象瞬间止息,穿着各色苗疆服饰的人都好奇的转过头开始打量走在几人最前面的李璟。 “中原人……” “他们来苗疆干甚?” “怎么进的簋市子?”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周围嗡嗡响起,但李璟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了眼站在人群中心点的那个赤膊苗疆大汉,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他手中的那块盒子上。 “黄金五十两,还有没有要加价的朋友?” 人群骤然掀起波澜,无数人从石凳上站起身看过来。 要知道,黄金在哪里都是硬通货,五十两黄金差不多就等价于五百两白银了。 如今虽然中原正逢兵灾乱世,但在这安安稳稳的苗疆里,这么一笔钱可算是天价了。 那赤膊汉子皱起眉,下意识的向身后看了眼。 环胸抱着,李璟环顾了一眼四周的人群,笑道:“既然如此,我看应该没人愿意加价了,那么这个避毒珠……” “慢着!” 负手站在后面的女帝和侯卿同时好奇的向那声音响起的地方望过去,就看见几个苗疆中年男人站起来,脸上带着凶气。 李璟眯起眼睛,察觉到蚩梦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角,依然只是抱着胸带笑的看着那几人。 “这几位朋友有什么意见吗?”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大的苗疆人仔细观察了一下李璟四人,目光稍稍在蚩梦身上停顿了一下。 “这位阿郎,不知你们买这避毒珠所为何事,是要去万毒窟还是……” 李璟爽朗笑道:“正是万毒窟,怎么,去不得?” 周围的气氛骤然凝固起来,数道苗疆人的身影同时默默站起身,那边的赤膊大汉也只是看着这边的变故并不出声阻拦。 那苗疆中年冷冷一笑,“你们中原的人来我苗疆又能安什么好心,巫王说过,中原如今正是战乱,怎么,跑咱们这穷乡僻壤来避难来了?” 李璟脸色渐冷。 本来还在奇怪这些苗疆人对中原的态度都这么恶劣,原来是蚩笠在其中捣鬼。 他这么早就开始图谋中原了吗…… 懒得多费口舌,李璟看向那边的赤膊大汉。 “喂,到底卖不卖?这拍卖场不就是价高者得吗?这是什么意思?” 那苗疆中年冷哼一声:“你们中原人有钱,但这避毒珠你们带不走!” 什么沙雕…… 李璟将剑匣噌的震在地上,冷冷的环顾了一眼整个拍卖场。 “苗疆的人,都这么不讲道理?” 本来靠着他们不远的几个护卫这会瞬间就将手中的刀抽出来对着他:“干什么?老实点,别乱来!” 蚩梦扶额,低声道:“看吧,叫你们低调一点……” 女帝负着手淡淡的看着前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这集市,素来都这般不讲规矩?” 面对女帝的问题,蚩梦无话可说,她脸上带着点羞愧的神色:“以前不是这样的……” 侯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随便找了个可以坐的地儿安安稳稳的坐下,顺便还向蚩梦招手:“昨日夜里,我好像对这音律有了些感悟。” …… 那赤膊汉子一直皱眉不语,周围站起来的苗疆人也愈加多了些。 “中原人,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讲道理?” “就是看你们中原人不顺眼……” 剑匣打开,一柄重剑被取出来,李璟单手抽出龙泉剑遥指那苗疆中年。 “你,是万毒窟的人?” “亦或者,是蚩笠的人。。。” 剑锋在四周的火光照耀下泛着寒光,李璟能清楚的看见那苗疆中年眼睛闪烁了一下,但随即他就高抬双手。 “苗疆子民,谁不相信巫王大人!” 在李璟抽出龙泉剑的一瞬间,更多的苗疆人也拿出各自的武器,场景瞬间有种混乱的感觉。 “巫王大人说的没错,这些中原人就没安什么好心!” 那苗疆中年嘴角勾起,正欲引一引众人的愤怒,突然就见前面的那个中原小子化成了一道残影,下一秒反应过来时,就感觉腹部传来一巨力。 看着被一脚踹飞数米远的苗疆中年,李璟将龙泉剑插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腕。 “废话少说,不服的,一起上。” 几个苗疆人也被那苗疆中年压倒在地,再加上李璟这句轻蔑的话,靠近李璟的苗疆人瞬间被激怒起来。 “大言不惭!” “今天你能活着走出去我管你叫阿爷!” “杀了他们!” 那边的赤膊男子沉下脸,对着旁边的护卫耳语了两句,准备转身离开。 李璟回头准备给女帝使个眼色,却发现她已经没了人影。 ??? 那边蚩梦也一脸焦急,连连惊呼:“要打起来了!” 然后正准备摇女帝的胳膊,也发现旁边的人不知道多久不见了。 啊咧? 赤膊大汉正向准备离开拍卖场了两步,旁边的侍卫就被一道身影两掌拍开,接着就看见一双冷冷的凤目闪到他面前。 手中的木盒被径直的拿过去,这个实力莫测的俊俏中原男子虽自始至终都没对他做什么,但赤膊大汉背上的冷汗已经浸出衣衫。 李璟用脚尖在剑锋一挑,龙泉剑被顺势单手拎起,嘴角微微一勾。 “听见没有。” “唢呐声……” 当先迎上来的苗疆人只感觉寒光一闪,自己手中的青铜制的短剑就被一股重力击断,接着就感觉脸颊被一记重脚拍上,头晕目眩的顺着惯性被李璟踹至一旁。 后面的苗疆人丝毫不惧,尽皆一拥而上,抽刀持剑者不断拉近两方的距离。 但李璟的身影每次都宛如一道残影,刀剑相击的撞击声虽不绝于耳,但每次飞出去的都是围攻他的苗疆人。 场内人数不少,尽皆是身负本领的人物,其中一个持刀苗疆男子好不容易看见李璟背后暴露,马上抓住机会迅速近身,刀锋狠厉刺向李璟后背。 重剑在背后一挥,那男子的短刀瞬间被重力拍开,李璟的手掌就已经将这苗疆男子的脸按在地上。眼睛微微一眯,李璟认出这是和那苗疆中年一同起身的男子,龙泉剑霎时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圆,将男子还瞪着大眼的头颅割下。 与此同时被划过去的龙泉剑也正好挡住从侧边迎来的几柄短刀,李璟顺势向旁边一带,翻身滚入人群。 两个苗疆人的小腿马上就被龙泉剑划破,然后就是接连几道惨叫声响起,李璟挥着龙泉剑大开大合,剑身不知何时已经泛着金光,每一次有刀剑撞上来都会有一柄刀刃而断。 人群慢慢向四周后退开,李璟周围形成了一片空地。 那些苗疆人有的站在石凳上,有的立在高处,皆还是面露狠色。 “用虫术!别和这小子近身!” 那边女帝面无表情的将像似傻了似的瘫倒在地上的赤膊男子踹开,不急不慢的看了眼围着她的持刀护卫。 “行不行,不行就让我来。” 李璟只感觉右手手心发烫,体内的血液好似都在沸腾,眨了眨眼。 “苗疆的人,只这点本事吗?” 话音刚落,外面暗道却突然涌进来密密麻麻的一群持刀扈从,紧接着就是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开市这么多年,待客的规矩都忘了?” () 第二十九章 枫叶之辱 沉闷的脚步声和带着些许怒意的大嗓门瞬间引起场内众人的注意,连同李璟在内所有人同时望了过去。 先是一个印有花纹的大肚皮先出现在被持刀扈从守着的暗道拐角,然后才露出全身。 一个高壮的大胡子胖子,披着苗纹短披风,手持一个巨大的烟筒,嘴里还嚼着类似于槟榔的东西,面色阴沉的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 “各位,在簋市子这里动手,不太好吧?” “还是说,看我筱翁好欺负?” 李璟脚踩在躺在地上的一个昏厥的苗疆人身上,颇感兴趣的看向这个簋市子的主人。 当即就有一个苗疆中年站出来,用手环指了一圈众人,最后停留在李璟身上。 “筱翁,不是大伙不给你面子,这个中原小子太过嚣张了,我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出乎意料的是,筱翁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那边将赤膊大汉踹到一边的女帝。 “那位阿郎,可否放我这手下一马,瞎了狗眼的东西!” 说着看向一众面露不解的苗疆人,淡淡的从嘴唇间吐出一口烟雾:“咱们簋市子,讲究的是买卖生意,人家客人拿了银子来,就得讲规矩!你们什么规矩我不管,但这里的规矩……” 筱翁脸上的横肉稍稍有些抖动,敲了敲烟筒。 “不管谁来都得守……” 那苗疆人沉下脸,抬手向其他人挥了挥。 “筱翁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和这中原小子是一条船上的?” 李璟勾起嘴角,向女帝那边望了眼,只看见她正将木盒攥着淡淡的负手在背后。 蚩梦嘴巴长大,迷惑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筱翁脸上堆起笑色,但这么看都有一种假笑的感觉。 “我筱翁对送银子来的客人,都是这样,你们若有什么恩怨,请出了这簋市子再打。” “若不然……” 筱翁并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带着笑意舒舒服服的抽了口烟筒,然后又缓缓吐出烟雾。 但旁边的持刀扈从却骤然拔出腰间弯刀,这拍卖场的出口处,响起齐刷刷的一片抽刀声。 李璟哈哈一笑,远远拱手道:“本以为苗疆都是一些不讲理的主,不曾想还是筱翁讲规矩,这簋市子,能有这般规模倒还是有其中的原因……” “你们!” 几个领头的苗疆人气愤的指着两人,瞬间说不出话来,筱翁也只是挺着大肚子悠哉的扎着烟,毫不理会这些人的感受。 “那他伤了我们这么多人又怎么说!” 李璟没等筱翁答那人的话,就已经笑道:“你们自己技不如人还怪我了,不服的话待会出去再约一架?” “一对一,谁怂谁是龟儿子。” 蚩梦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又下意识的捂住嘴:“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时候,那边的赤膊大汉已经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筱翁对着女帝拱了拱手,然后用烟筒像抖烟灰似的敲了敲那赤膊大汉的头。 “什么东西,差点毁了我簋市子的名声。” 那赤膊大汉半瘫倒在地上宛如丧家之犬,垂着头不敢去看筱翁。 “拉下去,把手剁了。” “两只手。” 冷冷的吩咐刚刚落音,脸上又堆起了笑色:“诸位都给我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行不行。” 李憬将脚从躺在地上的苗疆人身上拿开,他反正没啥损失,都无所谓。 这会,最开始那个苗疆中年又捂着肚子站出来,恶狠狠的指着李璟:“巫王说过,中原人就没什么好心思,这人伤了那么多人,还杀了我们一个苗疆族人,如何能将他放过!” “诸位,用虫术,不信拿不下这小子!” 李璟冷哼一声,将龙泉剑从地上拔起来,“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吧!” 筱翁眯着眼睛看向那苗疆中年,同时又吸了口烟筒。 “这里,轮不到你做主……” 说着,一股强大的气机骤然从筱翁身上散发出来,一柄弯刀先是被他拿在手上,下一秒,那短刀就向着那苗疆中年的后背飞去。 尖端从那人的胸口透出,然后才是滚滚血迹从胸口流出来。 “我可是巫王的人……” 不可思议的盯着胸口处的伤口,苗疆中年低语了一声过后才软软的倒在地上。 人群响起惊呼声,然后就是无数斥责辱骂声响起。 “筱翁,你竟然勾结中原人残害同族!” 无所谓的吐了个烟圈,筱翁摇了摇头:“你们才是坏规矩的人。” “在簋市子,首先得讲规矩。” 李璟轻轻一跃,从人群中掠到蚩梦的身边,然后对着筱翁拱了拱手:“筱老板是做大事的人,若是在我们家乡,定是一代首富。” 筱翁摆了摆手:“只是不想坏了我的规矩罢了,下面人出了问题,给阿郎赔个不是。” 这下子场内的气氛又转变了过来,一众苗疆人进退两难,确实是他们坏规矩在先,李璟不过只是按照正常情况拍选避毒珠,他们却以其中原人的身份百般阻挠甚至刀剑相向。 现在几个拱火的人都死了,李璟却还是毫发无损,筱翁又为了保住簋市子的规矩暂时性的站在李璟一边。 还怎么打…… 站在前面的几个苗疆人冷着脸将刀刃收起来,生硬的看着筱翁。 “今日看在筱翁的面子上就先放过这中原人一马,不过今日他杀人之事绝不会就此罢休!” 说着冷哼一声,就准备离开拍卖场。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再停留再次,也都纷纷跟在后面从暗道离开。 筱翁自然不会阻拦他们,待这些苗疆人走了过后才命人抬走场内的尸首喝受伤的人。 “几位阿郎和这位阿娅,给你们带来的不快还请谅解一下,这两年我们苗疆也不太平。” 女帝将木盒递给蚩梦,然后负手站在李璟的旁边:“你们苗疆,对中原的敌意很大。” 筱翁一愣,然后摸着只扎了一根小辫的头顶,将目光停留在正仔细观察着避毒珠的蚩梦身上,声音放低。 “几位想必没有听说过枫叶之辱吧……” () 第三十章 圣女 “枫叶,就是蚩尤的桎梏……” “传说,当年我们苗疆一族败于黄帝,而我们的祖先蚩尤则被带上木制刑具桎梏押解行走近两千里,手足都因此被桎梏磨烂。祖先被杀后,渗满鲜血的桎梏就被弃落在山野间生根,长成了一片如血似火的枫林……” “而我们的祖先们兵败后逃到了这里,这里就变成了苗疆,我们也就变成了苗疆一族。” 言罢,筱翁缓缓吐了口烟,摸了把下巴处的大胡子。 “这个传说曾经只有老一辈人知晓,只是这两年不知为何逐渐流传开来,以至于如今我们苗疆人尽皆知,所以现在苗疆对你们中原的敌意很大。” 女帝点点头又摇头,环顾了一下场内被清理出去的尸首,负手沉吟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们苗疆有人志向不小……” 筱翁挥了挥手,举止间颇为豪爽。 “无妨,我簋市子讲究的就是生意买卖,你们给了钱自然就不会为难你们。这位阿郎说苗疆还有这般人物,想必我也是高望不起的……” 说着顿了顿,用烟筒指着李璟。 “这位小兄弟先前伤了他们部族的人,出了簋市子,我筱翁可就没理由护你们了。” 李璟长笑一声,摆手道:“哪里哪里,今日若不是筱翁,怕是也有些麻烦。” 筱翁不露痕迹的看了眼站在李璟身后的女帝,笑着转身离开:“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我就没什么好留的了,若想在簋市子避一阵,可以去挂有黑灯的地方寻我的人……簋市子天亮即关。” 看见筱翁带来的人一起鱼贯离开,蚩梦将避毒珠从木盒子中拿出来绕着李璟走了一圈。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李璟并未回话,摸着下巴看向侯卿和女帝。 “如今我们几个模样太过扎眼,外面必然全是蹲守我们的,是就此离开簋市子还是先乔装一番再出去?” 侯卿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缓缓出声。 “不如先回去,练练我的音律再来。” 两个女人同时看向他,冷脸下跨。 侯卿像似没看见她们的脸色,看向李璟:“李兄,你觉得如何?” 李璟无语,都走到这来了你说回去,尸祖你这思维太跳脱了吧。 还有,李兄的称呼怎么张口就来 “不妥不妥,太费时间了,小妖……蚩梦她老爸还没救出来,这件事缓不得。” 侯卿毫不介意的点头,将骨笛插在腰间。 “也好,我就是担心后面打架的时候不太雅观。” 这次是三人同时沉默,向暗道外面走过去。 “先出去吧……” ………… 出来过后,想必是之前在里面耽搁了太久时间的原因,外面之前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已然消散,那边不远处背着包袱而过的苗疆商贩看向这边,脸上还带有隐隐怒色。 李璟皱了皱眉,抬腿向簋市子的出口走去。 “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女帝神色淡淡,走在旁边一言不发。 侯卿尸祖向来少语,一直都跟着李璟的想法走,这会也毫不犹豫的跟上来。 “待会老师还得先给我起个调子。” 唯独蚩梦脸上迷茫,转头看了眼簋市子深处又看了眼李璟几人的背影,抿着嘴唇跟上去:“喂,不要命啦!外面肯定都在等着我们嘞。” 李璟招了招手,眯眼直笑:“想救你老爸就跟上来。” 蚩梦翘着嘴,小声不住的嘀咕,前面的几人也没关心她在说啥,径直就离开了簋市子这处地下洞穴。 月悬于天上,不知道现在是几时,李璟笑着看向女帝。 “我觉得还是应该换一身衣裳才妥当。” 女帝凤目微抬,看见前面半窄不宽的道路正中间,站着一个赤膊着身子的巨汉,道路两旁小坡上,是无数持着刀刃的各色人影。 以及看起来早就恭候多时的弓箭弩手,一排排微微泛着寒光的箭矢随着他们的出现瞬间被搭在弓上。 “小子,你还真敢出来?” 一声冷哼响起,人影散向两旁,一个蓝衣老头站出来,嘴中叼着小巧的烟斗,居高临下俯视着李璟几人。 李璟将剑匣放在地上,单手撑着笑而不语。 那老头将烟斗取下来拿在手上,冷冷的看向李璟身旁的女帝三人,语气略显倨傲。 “那两个中原人,你们若是能跪地投降,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不过得成为我族的奴隶,等之后受到我族的原谅自可放你们回中原……” 这老头显然认为已经将李璟几人吃到死了,语气间已然给几人定了生死。然后他又挥了挥手中的烟斗,旁边就立刻有人抬出一具无头尸体。 “他被你们杀死了,你们就得到这户人家里去当奴,等到他家人原谅你们……” 旁边蚩梦叉着腰咬牙切齿出声:“你个老王八!分明是你们挑事在先,凭啥子要我们做奴!等我老爸好了,一定要把你们全部抓起来!” 那老头瞬间脸色一沉,看向之前一直被忽略的蚩梦:“小娃娃,你们族内的长辈没有教过你祸从口出的道理吗……你勾结中原外族,等着你们族内的长辈来领人吧。” 蚩梦当时就勃然大怒,两个辫子随着情绪激动不停前后摇晃:“老王八,你晓得我老爸是哪个不……” 李璟眯眼一笑,将蚩梦扯到身后:“老人家,那你说说我又是什么下场。” 不等那老头说话,旁边就有一个苗疆青年怒气出声:“你?当然要受万虫侵蚀之刑!千刀万剐,拨皮抽筋!” 李璟哑然失笑,看向那个被他顺手割了脑袋的尸体。 这人是你谁? 老头点点头,用烟斗指了指旁边的尸体:“中原小子,你若是能跪下给他磕个头,老夫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侯卿看向那具尸体,然后看了眼李璟。 “我可以让这死人给你磕个头。” 旁边女帝皱了皱眉,冷声道:“说那么多话干什么,你让开,我去解决了他们。” 李璟抬手拦着她,皱眉低声道:“我突然有种被人算计的感觉,你先别急,待会不行再出手。” 那边老头显然听到了侯卿不高不低的声音,之前脸上的得意一扫而空,目光如箭似的刺过去。 “放箭,连同那小女娃全都不留,斩草除根!” 李璟叹了口气,本来还想挽救一下这苗疆和中原的冲突局势,看来没法善了了…… 正准备拨开剑匣,旁边的蚩梦突然挣开他的手,脸上的面纱被利落的摘下。 “住手!” 李璟一愣神,然后瞳孔微缩,阻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蚩梦的声音就先是响起。 “老王八,你听好了!我老爸是虺王蚩离,而我……” 下一秒一枚精致铜牌就落入蓝衣老头的手中。 看见中间那个笔重浓墨的“毒”字,老头一愣。 “圣女……” () 第三十一章 当奴 “圣女?” “她怎么可能是圣女……” 前面密密麻麻的身影掀起一阵波澜,窃窃私语的讨论声嗡嗡响起,正下方那个赤膊着的巨汉也疑惑的抬头看向老头。 蓝衣老头将铜牌攥在手里,看向蚩梦的表情变幻莫测,语气稍稍有些放缓。 “原来是万毒窟圣女在此,失敬失敬……” 李璟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站在蚩梦身边,声音压低。 “你是不是傻!” 蚩梦抱着胸,略显傲娇的抬起头:“哼!本圣女出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侯卿点点头,用骨笛拍着手:“看来要这架是不得不打了。” 女帝看了眼蚩梦,沉默不语。 蚩梦愣了愣神,眉毛不自觉的就皱起来:“为什么……” 果然,那边蓝衣老头又疑惑出声。 “不过……老夫怎么听说虺王已重病多时,圣女这是?” 这时候,对面人群中响起几道沙哑的声音:“族长,虺王病重,现在圣女想必应当会在虺王身边尽心陪护,怎么可能会是这个勾结中原外贼的女娃娃?” 果不其然,那老头瞬间变换脸色,将铜牌揣进怀中,用烟斗指着蚩梦,声音狠厉。 “小娃娃,你莫要哄骗老夫,当真以为老夫这么好骗?圣女德行端正,孝敬长辈,怎会是你这般野丫头的样子!” “大胆小贼!给我拿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让蚩梦有些宕机,无措的看向李璟:“我真是苗疆圣女……” 李璟摸了摸她的头,温润着出声:“我知道,不关你的事,有错的是他们。” 蚩梦背过身,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想陪着老爸,可老王八说他重病了,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就想啊,老爸说的那个不良帅那么厉害,肯定能救我老爸……” “只要能救我老爸,啥子苦我都能吃……” 李璟静静的听着,旁边侯卿和女帝也沉默不语,看着蚩梦的背影就在那微微颤动。 那边的赤膊巨汉已经在老头的命令下脚步沉闷的向这边走过来,手中拖着一把铁链,表情木讷。 同时老头的声音也响起。 “阿木,其他人先不管,把这个冒充圣女的女娃娃给我……” 老头的声音还未说完,就看见李璟沉着脸转过头。 “老狗,你再吠一声看看。” 李璟的声音不重不缓,却清晰的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苗疆众人愣神过后,马上响起剧烈的辱骂声。 “小子,当真找死!” “族长,我去把他拿下!” 老头的脸也瞬间涨成猪肝色,拿着烟斗的手微微颤抖:“竖子焉敢放肆!” 李璟衣衫下摆微动,手边剑匣猛地砸到那巨汉身前,一个箭步闪过去撑着剑匣一脚击在那阿木的咽喉处。 老头后退一步,厉声呵斥:“放箭!阿木不是他的对手!” 李璟眸子一闪,趁着那阿木捂着咽喉后退两步的时间又一个助跑轻轻一跃,脚尖在这巨汉的头顶点过,纵身掠向那边的小坡。 老头退至人群中。 “拦住他!” 箭雨倾射而出,李璟也骤然从腰间摸出软剑,在空中轻轻一抖,长剑泛寒,剑身似铁。 叮叮的拍打箭矢声不绝于耳,李璟落在地上的同时还顺手将手中的几根箭矢飞洒出去。 见几个迎面扑上去的苗疆青年应声而倒,后面马上有蛊师祭出蛊虫。 那边蚩梦的声音焦急响起:“小心!这些虫术极难对付!” 李璟眼睛微眯,从怀中摸出三根银针,熟练的刺入身上的穴位,封锁住自己的口鼻呼吸。 同时马上有人持着兵刃迎上来,李璟闪身一躲,几柄弯刀却马上又紧贴上来。 “贼子受死!” 长剑像长眼似的将几个苗疆青年的长刀隔挡住,看着李璟毫不吃力的样子几个青年虽一同发力手中的刀刃却始终劈不下去。 耳边有微微的虫吟声响起,李璟将手中长剑下挑的同时向后撤步,一脚将几把大力劈下的弯刀死死踩住,长剑在前方一抹,一排苗疆青年骤然捂脖倒地,丝丝血迹不止的从他们的手缝间淌出来。 一道仿若能够裂石穿云的鸣声猛然在耳边响起,李璟仿佛感觉被这鸣声震得灵魂出窍,脑中响着耳鸣声,视线也瞬间变得模糊。 无数持刀的苗疆刀客一拥而上,箭雨也向着李璟泼洒而去。 一道残影从众人的眼前一闪而过,仿若被撕破的空气残留的劲风拍在数名冲在前面的苗疆人脸上,等众人反应过来,才发现李璟的身前已经有一道高挑身影傲然而立。 而泼洒过去的箭雨在离两人一尺远的地方被撞击落下,在那人的身前,空气中仿若有一道贴墙也似。 李璟的灵魂瞬间被拉回来,脑中充盈不止的耳鸣声也戛然而止。 身前的女帝单手负于身后,另只手将一只拇指大小的蛊虫轻轻握着。 月色下,女帝的一双凤目似乎在散着光,分明是和所有人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但与女帝对立而站的一众苗疆刀客却有种被她俯视的感觉。 “我就站在这里,今天若是你们没让我死……” 清冷孤傲的声音下,女帝的朱唇轻启,凤目凝视众人。 “你们全都得死。” 一众苗疆刀客面露惊恐的后撤一步,转头看向被人群簇拥护着的蓝衣老头。 也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那被唤作阿木的巨汉不知何时已经瘫倒在地上,尚且生死不知。 站在侯卿身边的蚩梦捂着嘴,目瞪口呆的看着霸气侧漏的女帝背影。 “这个小锅锅,这么厉害啊!” 李璟吐了口气,脑子还有种僵硬的感觉,撇头看向那边脸色又愕然又心痛的一位蛊师,不由得松了口气。 娘的,差点领盒饭。 蓝衣老头第一次露出凝重的表情,推开众人走到前面,沉声道。 “这位阿郎,老夫猜的不错的话,想必是大天位宗师品阶吧。” 女帝将蛊虫的尸体扔给李璟,然后双眼合上,并不理会那个老头。 “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 李璟攥着蛊虫的尸体,瞥了眼前面那些稍稍有些惊慌失措的苗疆众人有些无语。 “早知道直接就你来了嘛。” 女帝眼睛都未睁开,声音毫无波澜:“自己找死,与我何干。” 那边的老头脸色有些难看,拉住一个旁边不信邪的苗疆青年,声音有些发狠。 “你脑子被驴踢了!你连他的防御都破不了!” 看见那边已经坐在地上研究蛊虫的李璟老头脸色发苦,身子不知何时也已经稍稍弯起来。 “老夫给阿郎赔个不是,还请阿郎高抬贵手……” 周遭的苗疆众人这会已经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那道身影只是静静的负着手站在那里,就有山一般的气势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 “不想死也行,你们所有人给我当奴隶吧。” () 第三十二章 万毒窟 “你们一族的表册,准备着就是了日后我们回来时,好拿给那位。” 老头领着几个疑似族老的老人,表情颇为复杂的站在李璟旁,看着李璟一边将银针扎进那阿木身上的穴道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向着他们出声。 “对了,知道表册要写些什么吧?” 李璟将银针拾起,看见阿木的眼皮子动了动,站起身随口对着蓝衣老头说道。 蓝衣老头身旁就站着那位对李璟放蛊虫的蛊师,他脸色郁郁,沉闷道:“族内有通晓汉制的娃娃,写个啥子表册应该是没问题的。” 李璟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那你倒是说说要写些什么噻。” 此刻天色已有些微亮,能看清那名蛊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低头没有再敢答话。 旁边蓝衣老头尴尬一笑,烟斗也早已交给下面的人,搓着手向李璟赔笑。 “这位大人,老朽蚩古,他名为蚩枯,都是久居在村子里的老家伙了,实在不懂这个表册要写些什么……” 李璟将剑匣负在背上,听见那边蚩梦的唤声,于是对蚩古随口说了些要记录的内容,例如族内人口,兵器甲胄,储存粮食等等,然后才在几人眼巴巴的干望眼神中,将一盒药丸丢给蚩古。 “你们几人的解药就在这里面,足以撑到我们回来,好好做事,那位才不会为难你。” 接过药盒,蚩古的脸色才愈加缓和起来,连连张口:“自然自然,一定把大人吩咐好的事做好……” 李璟不再理会他们,抬腿向已经前面负手等着他的女帝走过去。 “可以出发了。” 天边已经露出亮色,一众人望着四人渐远的背影,皆驻足沉默不语。 “我的心蛊……” 等到李璟一行人身影渐远,那蚩枯才从怀中摸出那只被女帝随手捏死的蛊虫,满脸悲怆的样子。 蚩古唉声叹气,看了眼被收拢起来的一片尸体,只是止不住的叹气。 “莫要说那么多了,能保住一条命就要给祖宗烧香了。” 旁边一个青年显然忍耐了许久,这会才憋着出声:“族长,那大天位就这么厉害吗?” 蚩古咂了咂嘴,很罕见的没有呵斥这个小辈。 “在苗疆内,想必只有十二峒的人才有这般实力了……” 青年瞳孔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传说,不敢再问。 蚩古叹了口气,身子似乎都有些佝偻,从下面人手里接过烟斗,向归去的路上走去。 “让毒公的人回去吧……” “看样子这苗疆就要变天了。” 蚩枯皱着眉并不说话,半响才低声询问。 “这种水稻,挖煤矿?” “做就做吧,也不是什么危害族人的事。” ………… 看着女帝淡淡的目光,李璟抱着胸仰天看天:“这不是大意了,谁知道那么小一只虫子有这般作用……” 蚩梦在旁边挥着小拳头,“苗疆的每个虫师都有本命蛊,会炼一只认为最厉害的蛊虫,刚才那个是心蛊,能对目标人群产生非常非常大的冲击力!” “甚至能够毁人心智!” 李璟笑笑,习惯性的就想摸摸这妮子的脑袋:“晓得了晓得了,下次注意。” 女帝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淡淡道:“煤矿我知道,水稻又为何物?” 李璟眯着眼笑:“就是稻米,和黍米不同,南方要多产一些,而且比北方的量产要高的多。” 女帝脚步一顿,一双凤目在李璟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眼,才负手继续抬步。 “殿下这是有想法了?” 李璟一愣,许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突然还有点不适。 “瞎喊什么,我这不是替你下了一棋,今后争雄天下的时候,你岐国没准可以用得上这枚暗棋。” 蚩梦疑惑转过头,看着两人:“什么点心?” 李璟哈哈长笑:“糕点,桂花糕、槐花糕、豆沙糕、蒸糕……” 蚩梦捧着脸眼睛闪着星星,先前的不愉快早就被抛在脑后。 “中原有这么多点心啊!” 李璟眯着眼笑:“等救好了你爸,到时候可以带你去吃遍中原。” 侯卿早就已经走到了前面,这会转过头来看着李璟,骨笛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掌,露出思索的神色。 女帝欲言又止,正想主动搭话时,比他们快一步的蚩梦已经欢呼起来。 “穿过这片林子,就是万毒窟了!” 李璟脸上浮出笑色,对着前面的侯卿大喊:“尸祖,不急,刹一脚。” 女帝唇齿微动,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转过头看向前方。 郁郁葱葱的树林丛在前方逐渐变得稀疏,小道两旁的草叶恍若到了禁地,露出赤裸的黑色地皮。 枯树歪歪扭扭的延伸着,寂静荒凉感弥漫在空气中。 侯卿抬步落到这片赤裸着的土地上,皱了皱眉。 “在这里我感知不到有死人的气息。” 蚩梦嘻嘻的越过他,舒服的张开双手呼吸着空气。 “当然咯,我们万毒窟哪来那么多死人。” 侯卿闭上眼静静感知了片刻。 “我的意思是,你们万毒窟内,没有一具这段时间的死人尸体。” 蚩梦愣住,支吾道:“可能,可能尸体都被族内的人烧掉了……” 李璟看着前面被绿色浓雾笼罩着的万毒窟入口,看了眼女帝:“先进去再说吧……我们先找蚩梦她爹?” 女帝微微颔首。 “都可。” 蚩梦从怀中摸出木盒,从里面拿出避毒珠。 “有了避毒珠,你们就不用怕瘴气了。” 侯卿还在皱眉不展:“没有道理,很不对劲。” 李璟过去把着他的肩膀,“行了行了,先进去再说,没准这尸体埋的太深了……” 侯卿点点头,看向浓雾深处:“是应该进去看看。” 李璟瞅了眼脚下。 都泡在坛子里,你咋感知得到…… 蚩梦已经持着避毒珠一马当先的走过去:“快点,现在进去还有时间去见我老爸。” 李璟点头,与两人一起跟上,四人的身影就这样缓缓匿于浓雾之中。 片刻后,远处的草丛闪出几个戴着银项圈的人影。 “回去禀报毒公,鱼已入套……” “圣女又该如何处置。” () 第三十三章 流踪蛊 怪石嶙峋,青苔遍布,石雕木柱竹楼,错乱有序安置,不时有脖颈处套着银项圈的持刀护卫巡视而过。 来往虫师皆手持不同的蛊虫,都面目阴沉的匆匆行过。 浓雾后面,就是这般景象。 李璟从竹楼旁边探回脑袋,看着蚩梦:“你们万毒窟内防守一直这么严密吗……” 蚩梦捏着拳头在眼前挥了挥:“我老爸在的时候才不会搞这些!这个毒王八,一上来就换了一大半的护卫,如今这些巡守万毒窟的全是他的人!” 摸了摸下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点胡茬,李璟无奈看向女帝和侯卿:“我们这身衣服看来不得不换了……” 侯卿沉吟片刻:“我可以让他们发现不了我,不过要暂时先与你们分开。” 李璟想了想,然后点头表示赞同:“也好,前路未知,你在暗我们在明这样也妥当。” 侯卿后撤一步,将骨笛揣在腰间,环顾了一圈周围环境,三两下轻松跃上竹楼房顶,最后消失在房顶间。 李璟抱胸看向女帝,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想要什么衣裳?” 蚩梦愣了一下:“啊咧?你在说啥。” 女帝冷着脸:“你觉得呢。” 李璟嘿嘿一笑。 “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不管蚩梦懵逼的反应,如侯卿那种方式消失在竹楼房顶。 蚩梦纳闷道:“你们在说啥子哑谜……” 女帝负手仰头,感应着周围人的踪迹。 ………… 两边的竹楼飞速倒退,但余光就将两边的场景完全不落的看完,李璟的耳朵微动,一个急速刹车闪到旁边竹楼的阴影处。 “你瞅瞅,刚从巧姑那里取的……” “还是巧姑的手艺老道哈,真漂亮,刚好和你家那口子一人一身。” 悉悉索索的抖动声过后,然后两个苗疆妇人嬉笑着吱呀掩住门扉。 李璟摸了摸下巴,熟练的爬上窗台掀开窗户,就看见房具稀少的屋内整整齐齐的挂着两套苗疆服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李璟觉得差不多合适后找了个干净麻袋将两套衣裳装进去。 李璟将一枚银锭放在桌上,正准备翻过窗户,又转回来放了几粒碎银。 “抱歉抱歉,麻烦再去做两套。” 翻过窗户,躲过巡视的持刀护卫,李璟轻步在楼顶急速踏过。 那边蚩梦正在无聊的扳着手指嘀嘀咕咕,李璟的身影就忽地落在她旁边。 “啊!” 蚩梦吓了一大跳,一拳下意识的捶在李璟的胸口:“你吓死人了!” 李璟低声一笑,从麻袋里拿出男式的苗疆服饰后,将麻袋递给女帝:“干净的,正好是人家刚做好的。” 女帝冷漠的接过去,听见有银铃的声音响起,稍稍有些愕然。 “这……这不是男装?” 李璟摸着鼻子,尴尬的看向别处:“就看见这两套了……其他的可就是别人穿过的了。” 蚩梦眨了眨大眼睛,鼓着脸气鼓鼓的样子:“你为啥给小锅锅拿女娃儿的衣服!” 李璟抱着衣服眼睛瞟向别处:“嗨,你不知道,我先去换衣服了……” 说着,找了处空屋子闪进去,利索的快速换了衣裳,脑中还在想着女帝到底会不会换那套衣服。 还没见过女帝女装的样子嘞…… 拨了拨脖子边的银项圈,衣服稍稍有点小,李璟理了理衣服走出去。 “你们这衣裳做工挺复杂的。” 就见蚩梦看着那边的空屋,懵逼的看着李璟,一脸后知后觉的样子。 “小锅锅……小锅锅,她是女孩子啊?” 李璟将旧衣服叠好用布巾装着和剑匣一起挂在背后,然后才一脸郑重的点点头。 “我也没说她是男的。” 蚩梦小嘴一直微微张着:“你你你,你们!我我我……” 这时候李璟就听到有银铃清脆的声音响起,眯着眼笑着望过去。 女帝扶着头顶的银冠,一头青丝随意的披散在两肩,紫红色的短衣裹在身上,下面是一条适身的百合裙,衬得第一次女装的女帝娇躯微显,曲线动人。 脖颈处也是一圈轻轻摇晃银项圈,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着亮光,映的她的脸庞美艳而明亮。 蚩梦哇的一声,脸上的惊色一扫而空,眼中闪着星星。 “小锅锅,哦不,小姐姐你这也太好看了吧!” 李璟的目光带着些侵略性,上下扫视了好几遍:“好看好看,这银子花的不亏!” 女帝躲过李璟的目光,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红晕。 “稍稍有些大了……” 蚩梦跳过去,毫无顾忌的拉着女帝的手:“太好看了!原来小姐姐是个大美人!还穿什么男娃儿衣服啊,以后就穿女娃儿衣服嘛!” 女帝轻轻咳嗽一声,别过脸没去看李璟。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李璟笑着看着女帝,拨了拨脖颈处的银项圈:“这得问蚩梦了,我们得先知道她老爸的下落才好方便行动。” 蚩梦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唔……我也不知道。” 李璟摸着下巴沉思:按照剧情来讲蚩离是被蚩笠折磨的不成人样后被吊起来供蛊师试虫的,但现在袁天罡还在,自己也把导火索提前一年点燃,也不知道蚩笠有没有这么大胆…… 女帝看了眼沉思不语的李璟,下意识的负手:“不如抓个人来问问。” 这话一出,蚩梦的眼睛忽地一亮,一脸恍然大悟:“对了!我晓得有个人肯定知道我老爸的下落。” 李璟点点头,也将女帝的白衣叠起来包好:“那我们这就去找尤川吧。” 蚩梦刚要说着的话还未吐出来,惊讶的看着李璟。 “你认识尤川!?” 女帝凤目一凝,静静的望向李璟。 李璟拿着包袱的手一僵,回过头打个哈哈:“你之前说过的嘛……” 蚩梦疑惑的皱着眉看向女帝:“我说过吗?” 女帝看了眼李璟,见到他脸上尴尬的脸色,沉吟着点点头。 “好像是说过。” 蚩梦“哦”了一声,也不再纠结,扳着手指头给他们分析。 “尤川是毒王八的义子,而且还是万毒窟的少祀官,他肯定知道毒王八把我老爸藏在哪里的。” “而且……” 蚩梦得意的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只小虫子放在手心,然后递给两人看。 “我有这个流踪蛊,有了它就不怕找不到尤川!” 李璟对着女帝眨眨眼,朝蚩梦一笑。 “事不宜迟,那咱们就先走吧。” 蚩梦将流踪蛊轻声唤醒,然后才高兴的拉着女帝一同前进。 “小姐姐,我们走吧!” () 第三十四章 尤川 人声鼎沸,纷乱嘈杂。 比起在入口那边的严密巡守的场景,万毒窟深处炊烟袅袅,热闹至极。 喷火术那边围聚的人反而是最少的,踩钢刃,踏钢索的特技表演的围观人群也渐渐被那边比虫的蛊师吸引过去。 “开庄了开庄了啊,押多赚多……” 蚩梦脸上蒙着纱巾,抱着女帝的胳膊悄声道:“在以前,比虫是一件盛事,大家都会准备很久才开始比试,而且我老爸还规定了点到为止的规矩……到了毒王八现在,比虫已经成为了赌局的一种,稍有不慎就有虫死命陨的下场……” 话音刚落,那边人群就响起哄闹声,从李璟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见人群中央左边的男子捧起一条蜈蚣重重亲吻。 “没白养你!” 而右边那位和他比虫的蛊师,已经面色发紫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女帝冷冷的看了眼哄笑的人群:“如此野蛮行径,又能选出什么好蛊师出来。” 李璟却并未答她的话,只是眯眼看着几个戴着黑巾的蒙面护卫悄无声息的将死去蛊师的尸体抬走,而围观人群也像似早就见怪不怪了一般对此熟视无睹,热热闹闹的继续进行着下一轮比试。 李璟皱了皱眉,看着飞在几人前面的流踪蛊缓缓的抖着翅膀引着他们。 蚩笠到底要准备多少兵神。 就在这时,前面的流踪蛊却突然加速,翅膀快速抖动,眼见就要冲进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蚩梦松开女帝的手,吃惊的追了上去。 “快!他就在附近!” 李璟飞速的打量了一眼周围,与女帝紧紧的跟在蚩梦后面。 流踪蛊丝毫不顾及主人的感受,在人群中左拐右拐,差点就丢了踪迹。 蚩梦死死的跟在后面,额头处渗出细汗。 李璟警惕的观察着四周,一边注意着前面蚩梦的情况。 几人就这样跟着流踪蛊的指引,来到一排排偏僻的茅草屋前,方才在万毒窟正中央的热闹场景也逐渐消散,这里连人影都极为罕见。 蚩梦喘着气,走到在原地不停转着圈的流踪蛊面前,稍稍愣了会神。 李璟跟过去,打量着这里的环境,问道:“它怎么不继续走了?” 蚩梦目光有些复杂,沉默的将流踪蛊装进葫芦。 “他的蛊被解开了……” 李璟双眸微冷,将剑匣掷在地上,看向女帝:“有埋伏?” 女帝双手环在胸前,淡淡摇头:“周围没有别人的气息。” 蚩梦沉默了一会,朝着茅草屋深处走过去。 “这里以前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里玩,应该有什么线索……”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跟了过去。 蚩梦推开一间茅草屋,却只见房内不落一物,灰尘遍地。 李璟皱眉在脸前扬了扬飞出来的尘土,探头在屋子里打量了一眼。 “会不会不是这间?” 蚩梦也有些茫然:“这里以前小时候是储物间,平时没什么人来才偷偷跑到这边来玩的,其他屋子都是后面才建起来的,应该是这间屋子呀!” 李璟摸着下巴想了想,看着这屋子慢慢的向后退,才发现这屋子左边有淡淡的被烧毁的痕迹。 “这里以前着过火?” 蚩梦点点头:“以前有过一次被雷击中过,后来我老爸认为把物资储存在这里不太安全,就换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这里才闲置下来。” 李璟朝屋子的左边走过去,慢慢在墙上打量着,然后停留在墙上中间的一处。 “过来看看这里。” 蚩梦和女帝好奇的走过来,看着李璟从墙上慢慢抽出一块木头,然后从里面拿出一张素白的纸条。 “虺王无碍,速离。” 和地下工作者传递信息一样…… 李璟无语,也不知道尤川知不知道单凭蚩梦自己能不能找到这纸条…… 这么说…… 李璟向身后看了眼。 他一直跟着我们? 蚩梦咬牙切齿:“这个小王八,肯定晓得我老爸在哪里,就是不想给我说!” 女帝看着李璟奇怪的神色:“你有什么想法。” 李璟想了想,对蚩梦道:“虺王现在应该还没什么事,但肯定被毒公软禁起来了,得想办法让这个尤川与我们见一面。” 蚩梦咬着嘴唇,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老爸被关着,其他叔叔伯伯也失踪了,万毒窟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一定要把我老爸救出来!” 李璟沉声:“你别急,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少这么会,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切莫做出打草惊蛇的举动……” 蚩梦瘪着嘴,将手别在身后:“我……” 这时候,人影落地的声音轻微响起,李璟瞬间浑身紧绷。 女帝将他的手按住,淡淡道:“自己人。” 侯卿将一个着花纹苗疆衣裳的昏迷男子扔在地上,脸色严肃。 “我想,我们这是落进别人的大网了。” 李璟走过去,将地上的男子脑袋抬起,看见了他脸上的血红花纹。 “死了?” 侯卿点点头,扫了眼蚩梦手上的小纸条:“自尽的,那蛊瞬间在他体内自爆,我拦不住。” 毒公怎么会知道…… 李璟面目凝重,看着女帝。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商量。” 就在这时,一声梆子声在远处响起,女帝瞬间转头看向茅草屋外边。 无数脚步声错乱无序,刀剑甲叶相击打的碰撞声响起,然后就是弓箭拉满的紧绷声。 身着紫红相间衣裳的白发青年领着一个连体婴从前面的茅草屋间走过来。 “尤!川!” 蚩梦咬着牙,声音里带着气愤。 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蚩梦,尤川的目光从侯卿和女帝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李璟身上。 “奉毒公之命,特来迎接殿下。” 李璟眉头一挑,扫了眼四面无数的弓箭手。 “你们万毒窟,都是这么迎接人的?” 尤川面色平静:“情况特殊,请殿下谅解。” 蚩梦脸色惊讶又犹疑。 “殿下?” 李璟并不理会尤川,脑中快速想着其中原因。 “别理他,蚩笠脑抽了。” 就听见那边的连体婴嘿嘿一笑,一大一小两个头同时一偏,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蚩梦姐姐,侯卿叔叔,你们好……” 侯卿用骨笛拍着手,皱着眉:“你们俩怎么越来越丑了?” “花蝠子,鬼头幺。” () 第三十五章 毒公 花蝠子和鬼头幺木楞的一笑,直直的看向蚩梦。 “毒公伯伯叫我们来接蚩梦姐姐回去。” 尤川抬手拦在连体婴前面,单手抱胸对着李璟微微躬身行礼:“还请殿下随我过去与毒公一见。” 女帝冷冷上前一步:“我要说不去,你又能怎样?” 李璟点着头,深以为是。 “蚩笠算什么东西,叫我去我就得去?” 尤川身子一僵,直起身来,看着女帝:“毒公只是想好好给诸位接风洗尘,没有别的意思。” 蚩梦脸上做出鬼脸的样子:“你骗谁呢,毒王八有这么好心!小姐姐,你莫信他!” 说着,将那纸条攥成一个纸团狠狠丢过去。 “拿去!谁要你这假心假意的提醒!” 尤川面上毫无波澜的将纸团踩住,弯腰拾起用手指捏成碎沫。 “看来,要对几位用点特殊手段了。” 花蝠子和鬼头幺嘿嘿一笑,举起两人中间的拳头痴傻的望向女帝。 “漂亮姐姐,来和我们玩。” 看着这东西瘆人的笑容,李璟皱眉低声道:“小心,这两人的内力甚为深厚……” 女帝将他推到身后,将头上的银冠取下递给他。 “无妨,你把自己管好。” 花蝠子和鬼头幺两个脑袋同时偏头相视一笑,飞速跃身而上,一左一右两只拳头直直迎上女帝。 女帝正好将木杈插到发绾上,凤目微凝,人影霎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出现在连体婴的身前。 两道身影正正在空中相对,花蝠子和鬼头幺的左右两拳看似气力不大,但李璟却知道这个怪物的内力有多深…… 只见女帝接住两个拳头向下一推,一脚迎着连体婴的面上踹去。 连体婴中间两只被紧紧缠在一起的双手一拳轰在女帝的脚心,两道身影骤然分开。 女帝稳稳的落回地面,傲然负手而立:“尚且招架的住。” 鬼头幺和花蝠子的身影沉闷的落回去,疑惑的转头。 “这人有点强……” 尤川面色一正,低声道:“你们俩小心点,不要轻敌。” 鬼头幺和花蝠子低沉一笑,身影又快速冲向女帝,脚下的尘土飞扬,两人结合的庞大身躯已然化为一道残影。 一枚巨大的拳头迎面而去,两人嘿嘿的笑声在场内回转。 “姐姐,你看这一拳怎么样。” 女帝后撤一步,单手藏于身后,别人看不清的残影在她眼里依然清晰可见,待到李璟和蚩梦屏住呼吸仔细观战时,女帝的身影又消失不见,紧接着就是两拳碰撞的声音沉闷响起。 灰尘四起,将两人的身影裹挟住。 女帝居然硬接了这一拳! 李璟暗骂一声,心中闪过一丝担忧,还未上前去帮她,就见灰尘中心鬼头幺和花蝠子的身影踉跄的退出来。 李璟眼中亮起喜色,然后就见女帝紫红色的身影紧跟着连体婴的身形闪出,双掌飞速的贴近不住后退的鬼头幺和花蝠子。 连体婴脸上木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同时挥出各自的拳头迎上隔挡。 女帝的掌上闪着紫光,轻而易举拍开两边的双拳,紧接着趁着连体婴立足未稳纵身越上两人上空,双掌犀利的击上鬼头幺和花蝠子的头顶后才又翻身回来。 两方的对打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女帝退回来时,连体婴才发出一道闷哼声后跪倒在地。 尤川脸上现起凝色,抽出腰间的弯刀。 李璟上前走到女帝的身旁。 “没事吧?” 女帝点点头,揉了揉手腕:“这东西功力不高,但不知为何内力居然如此强悍,不好解决……” 果然,鬼头幺和花蝠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呆滞。 “好痛……” 侯卿上前,提醒道:“这东西是蚩笠的作品,用毒法结合两人的力量,以损耗寿命的代价获得强悍的内力。” 说着用骨笛一指两人中间紧紧缠绕的双手:“他俩的弱点就是那里,若是那里被分开,他俩就必死无疑。” 李璟看了眼周围搭弓上弦的一圈圈弓手,看向尤川:“你们挡不住我们的,速速让开。” 尤川看着毫发无伤的女帝,眼中的凝重之色愈来愈重,走到连体婴身旁。 “你们不要管了,查不出什么的。” 蚩梦露出虎牙,得意道:“没有你,我也会找到我老爸的!毒王八那个家伙,我早晚要收拾他!” 女帝看了眼被那些苗疆弓手围得水泄不通的四周,对着李璟低语:“赶紧离开这,待会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好脱身了。” 那边尤川沉默了片刻,挥起手。 “都散开,放他们走。” 李璟心中了然,让蚩梦跟过来:“咱们先走,尤川兄弟还是讲理的。” 然后就见那些苗疆护卫犹豫了一下。 “少祀官,可毒公……” 尤川摇摇头,“鬼头幺和花蝠子都拦不住他们,我们怎么拦,先回去禀告毒公再说。” 即已至此,那些苗疆护卫向两旁散开,留出一道空道出来。 尤川朝李璟拱手:“既然殿下不愿去做客,那就日后再叙了。” 李璟轻轻一笑,大步向前走过去。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女帝取下木杈将银冠戴回头上,与蚩梦两人跟在李璟身后准备离开。 鬼头幺和花蝠子疑惑的偏着头看着女帝的背影:“她的内力,很强……” 几人正离开茅草屋的范围,就见前面乌央迎过来一群人。 当先一个穿着紫黑长袍的高大身影,缓缓的负手而来。瞳孔泛白,一把长白胡子,脸上皱纹横生,双肩戴着两具弯牛角,毒公单手负在胸前微微弯腰。 “万毒窟,欢迎殿下。” 蚩梦后退一步,指着毒公望着李璟,咬牙切齿。 “他……他就是毒王八!” 毒公微笑:“好侄女,伯伯我可找了你好久了。” 李璟看了眼身后的尤川一众,将蚩梦护在身后。 “谁告诉你的我们的踪迹。” 毒公微微一笑,眼眶内的惨白瞳孔凝视着女帝:“侯卿老弟是熟人了,但这位朋友,倒还未曾见过……” 女帝冷眼回视:“毒公的名号,在苗疆倒是赫赫有名。” 毒公沙哑的笑声一直未曾停过:“侯卿老弟,许久未见,不如带着殿下以及这位朋友去我那叙叙旧。” 侯卿表情凝重,对着毒公一脸正色。 “我看蚩兄这副样子,想必没多久就可以跟我一起待了,就先不去叙旧了。” () 第三十六章 激战 此时早已至傍晚,晚霞泼洒大地,在茅草屋前披上一层薄薄的金光。 李璟洒然一笑,背着剑匣就往前走。 “你少说废话,咱们没啥交情,你该干啥干啥去,别挡我们的道。” 蚩梦惊呼一声,但没扯住李璟的袖子,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李璟慢慢靠近毒公。 毒公的笑看起来毫无温度,其高大的身形对比其他人都颇有压迫感,但面对身材同样修长的李璟,气势完全不虚这老家伙。 “呵呵呵,殿下不知,是有中原的故人托我好好关照关照殿下,那位故人想必殿下也很熟悉……” “如此一来,我们不正是旧识?” 李璟脚步一顿,目光闪烁。 袁天罡…… 看着李璟的反应,毒公负手呵呵长笑:“川儿,带殿下他们回去。” 尤川迟疑了片刻,走过来:“几位……” “噌。” 李璟将剑匣掷在地上,缓缓拔出龙泉剑,眼睛看着毒公眨了眨。 “谁来,我都不给你面子。” 毒公脸上的笑色僵住,然后缓缓下沉,单手从背后伸出摊开手掌:“那就恕老夫对你不客气了。” 一抹黑气从他手掌散出的同时,李璟四人前后无数弓手也瞬间拉满弓弦。 “死活不论,拿下。” 尤川脸色难看:“义父,圣女还在……” 毒公从一旁拿过一把弯刀,将手上的黑气抹在刀刃上面,惨白瞳孔凝视着尤川:“圣女不正在虺王身边,这里哪有什么圣女。” 说着其枯长的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无数刀片破碎飞出。 “放箭。” 李璟后撤一步,眼中倒影只见漫天飞蝗般的泛光箭矢骤然倾射而出,前面几点寒光也飞速贴近。 木制剑匣一下被提起,几声清脆的击打声“噌噌噌”紧接着响起,几个刀片霎时刺进木匣内。 龙泉剑被高高挥起,李璟冷眼看着眨眼即至的无数箭矢,手上的青筋微起。 电光火石之间,李璟就感觉背后传来剧烈的拉扯感,一道身影闪至身前的同时剑匣也被提着飞身跃起。 “噗噗噗”眨眼间剑匣上已尽是深入半寸的箭矢,女帝将剑匣向前一推,身前浮起一层空墙。 第一批箭雨顷射完毕,但紧接着对面又已搭箭上弦,第二波箭雨眼见又要泼洒过来。 女帝冷着脸:“逞什么能,退到一边去!” 李璟这才发现身后的侯卿正举着一只铜锣,脚边是一地箭矢。 还好有这两个大佬…… 毒公脸上尽是冷意,手指向前轻轻一挥,前后两波箭雨又泼洒而至。 女帝凤目森然,将腰间挂着的李璟那支木笛横在嘴边,金戈铁马的音声骤然而起,空中飞在前面的箭矢瞬间破裂爆开,一层肉眼可见的紫光以她为中心向前方散去。 后面的箭矢也尽浮在空中抖动,随后“哒哒”的落在地上。 毒公后退一步,手掌向下微按,已是强弩之末的紫色音浪瞬间止息。 “天位大圆满……” 女帝将木笛藏于身后,神色淡淡:“还有的玩。” 李璟却知道抵御这么两波箭雨,如果是他显然内力不足以支撑到现在,想必女帝的耗损也不少…… 侯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快点离开,不要耽误。” 说着,他的身形已经冲向那边的尤川和连体婴,一声清脆的铜锣声鸣声响起。 “你们解决前面的。” 李璟点点头,几枚银针如闪电般刺向站在正前面的毒公,腰中软剑在空中被同时抽出,龙泉剑落在女帝身旁。 “我去开路!” 随手把龙泉剑拿起,女帝嘴角勾起,将头上的银冠扔在地上。 “蠢货。” 身影一闪,泛着紫光的龙泉剑已经劈至毒公的面前。 毒公的身形瞬间被劈成两半,女帝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脚步在地上一顿,将几个迎面上来的苗疆护卫拦腰切开。 李璟的身影落在她的身旁,长剑在几个护卫的脖子上一抹,瞟了眼地上被劈成两半的草人:“怎么回事!” “呵呵,呵呵呵……” 毒公的身影在远处现出,瞳孔转了转,将几枚银针扔在地上,点头赞赏。 “你们很快。” 那边蚩梦惊叫的声音响起:“小心!” 李璟眼前一花,女帝的龙泉剑挡下一个飞速闪过来的镰刀,六道头戴斗笠的黑衣身影从人群中掠出,其中一个矮胖子收回被打回来的镰刀。 六人高矮不一,除却当中一个持着短刀的领队,其中三个分别持着唐制苗刀,斧头以及镰刀,另外两人则是双斧双刀。 “旧部……” 李璟心下一沉,感情蚩笠这老东西压根就没打算放他走。 “这些是旧部!是精锐中的精锐,你们一定要小心!” 蚩梦的声音在后面焦急响起,且她的声音还离着二人越来越近。 “别过来!” 李璟举起手,眸子泛冷。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女帝将龙泉剑抛给他:“重剑使不惯,用你的。” 对面几道戴着斗笠的身影显然不想多说废话,各自目标明确闪身而上,李璟不敢托大,接过龙泉剑就迎面上去,一剑挡住那柄唐制苗刀。 两只镰刀紧接着贴上来,配合着从侧面突袭过来的短刀领队直直勾向李璟的咽喉。 脖颈传来一抹凉意,李璟双手紧握剑柄全力向下一按,紧接着在周身尽力挥出,迫使三人快速闪身后退。 那边女帝一剑挑破持双斧巨汉的斗笠,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纵身飞过来缠住那短刀领队,周身紫光飞舞,迫使几个围攻李璟的旧部转开目标。 一掌击退那持着唐制苗刀的高个男人,女帝皱着眉:“有没有什么事。” 李璟并不答话,感受着手心处的炽热感飞身迎上那双手镰刀的矮个子,闪着金光的龙泉剑猛的挥舞而下。 “来,接着过过招!” 那边的唐制苗刀高个被女帝一掌击退后,将苗刀插进地上才抵御掉那一掌的威力,声音粗粝沙哑:“这女人不好对付,小心点。” 说着将苗刀飞插在地上,纵身一个加速手持苗刀在空中打了个转借力拔出苗刀狠狠的劈向女帝。 另外几个包括短刀领队在内的旧部也同时飞身而上,目标皆是女帝! 李璟大急,一脚踹向被他压制着的镰刀男,却又被无数不畏死的苗疆护卫扑上来纠缠住。 却见女帝的青丝在脑后随风舞动,渐淡的落日余晖映在她绝美的脸庞上。 面对几道从四面攻上来的不俗身影,女帝的神色不为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一抹寒光刺向背后的双斧巨汉。 巨汉挥斧一挡,但目标却只有一柄长剑。 苗刀高个的后背一凉,一股巨力猛地拍在他的后背上,同时持刀的胳膊被女帝一扭,持着这高个的胳膊挥着苗刀砍向那短刀领队。 手持唐制苗刀的高个发出惨叫声,嘴角渗出血迹,同时那领队也被迫撤开,将手中短刀重力丢过来。 女帝凤目微寒,不得不甩开苗刀高个,双脚在他的背后一踹,自己掠向后面。 几人的攻击都打在了空气上,女帝瞬间就轻描淡写的将几个旧部的围攻化险为夷。 李璟正松了口气,那边蚩梦的惊呼声骤然响起。 李璟骇然望过去,只见一张红伞挡在了蚩梦的身前,一个举着单斧的旧部愣在原地,身子一动不动。 侯卿探出脑袋,打了个响指。 “还好赶上了。” () 第三十七章 身死 “好痛” 鬼头幺和花蝠子拔出背后的几个羽毛镖,傻傻的看向尤川。 “尤川哥哥……你也是叛徒……” 看着侯卿拦下了那个持单斧的旧部,尤川忽地松口气,面色平静:“失手了,看你和他斗得太久,想帮帮你。” 侯卿手中的红伞轻轻缓缓转动,对面旧部双眼失神的眼眶开始充血。 蚩梦脸色惨白的将这旧部推开,方才这旧部速度极快,她正专注于人群中的混战,差点被这人偷袭得手…… 侯卿将红伞收回腰间,将这旧部手中的斧头取过。 “你后退一点。” 蚩梦愣愣的后退了两步,就见侯卿皱着眉在那旧部身上四处比划。 远处的毒公面色沉怒,看着几个渐渐被女帝和李璟压制住的旧部,缓缓向前走过去。 两个站在他身前持着苗刀的万毒窟侍卫被两只长着泛黑指甲的手掌拍在肩膀上。 “毒公。” 两名侍卫正目不转睛的观看着战局,被人骤然搭住肩膀,身子瞬间一僵,看见是毒公后才恭敬行礼。 毒公两只眼睛瞳孔惨白,什么都看不见的双眼却有一股让两人晕眩的魔力。 看见两人晕眩的表现,毒公呵呵一笑,两只搭在侍卫肩膀的手臂猛然爬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蜘蛛,迅速朝着两个的眼睛口鼻钻进去。 旁边一众苗疆侍卫看着浑身颤抖的二人,皆噤若寒蝉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毒公面目沉静,声音沙哑着缓缓道:“去吧,拦住侯卿,杀了圣女。” 两个侍卫浑身关节咔咔的响了响,然后才僵硬的转过身,速度极快的越过人群,脚步在地上留下坑印,直直的冲向那边还在想着在哪里放血才好的侯卿。 李璟看着两道身影快速越过挡在前面的苗疆人群,马上就甩剑劈向二人,但又马上被完美配合的两人旧部组合缠住,不得脱身。 女帝周围出现一个真空圈子,李璟的长剑在她的手里被玩成了花,压的三个围攻她的旧部不得不一直后撤。 在她的身后,是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地上。 侯卿正将斧刃放在那旧部的脖子上,两道气势不弱的身影就已飞速的贴过来,闪着寒光的两柄苗刀一前一后横劈而来。 蚩梦腰间的小弯刀瞬间被抽出,她眼中冒着怒火。 “你们两个小崽子也想欺负本圣女!气死我了!” 金属碰撞的声音伴着闪烁的火星响起,蚩梦被两柄苗刀带来的重力狠狠的击退,在地上滑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杀圣女……” 两个宛如傀儡的侍卫呢喃出声,两道身影同时迎着蚩梦劈砍过去,也就在这时,侯卿终于在那旧部的脖子上一抹,然后才将斧头猛地甩过来,将马上就要劈下的两柄苗刀撞斜过去。 蚩梦将弯刀向两人一甩,向后面翻身躲过。 “他们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不待蚩梦反应过来,侯卿一脚将那旧部的身体踢向两个被蛊术控制住的侍卫,继而闪身过来将蚩梦拎着向李璟两人的方向走。 “场面过于血腥,小姑娘看不得。” 蚩梦一脸疑惑,偏头看过去,只见那旧部撞在两个傀儡的身上,脖子上细小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如喷泉直涌,直直的溅出尽十丈之远,两个身着苗疆服饰的傀儡也因此浑身鲜血。 蚩梦瞪大一双眼睛:“妈呀……” 毒公负手冷笑。 “泣血录……侯老弟果然好本事。” 李璟挥着龙泉剑将两个旧部击退,后退一步:“尸祖,你带着蚩梦先行一步,后面再来寻你们。” 一剑洞穿两个扑上来的苗疆护卫,女帝面色冷峻,身上的紫红服饰不可避免的已经沾上了血迹。 “这里留我一个就行了。” 还不待李璟说话,侯卿就严肃的点点头:“好,那我在外面等着你们。” 说着,他拎着还一脸茫然的蚩梦快速踏着几个苗疆护卫的脑袋,冲天飞过人群,身影一上一下的在地上跳跃了几下过后,渐渐消失不见。 “毒公,我们……” 几名蛊师看着侯卿轻而易举的将蚩梦带走,又看了眼仅被女帝一人就压制住的人群,脸上浮着肉痛的神色。 毒公挥挥手,脸上毫无波澜。 “弓手放箭,将二人留下。” 指挥弓手的带队苗疆中年有些迟疑:“可我们的人……” 毒公并不理他,黑长的指甲在手掌上缓缓的敲着。 看着几个蛊师也犹豫不决,苗疆中年最后一闭眼一咬牙:“弓手上弦!” …… 听见弓弦被拉紧的声音,李璟皱起眉抬头望过去,只见躲到人群后面的弓箭手又乌央的举起手中的长弓。 身后传来空气破碎的声音,李璟举剑挡下其中一柄苗刀的偷袭,右背终究被狠狠的挨了一刀。 “李璟!” 听见这边的动静,看过来的女帝凤目含怒,一剑远远刺穿其中一道傀儡的胸口,整个人的身影瞬间闪到两人的面前,两掌高高举起。 两个傀儡还未反应过来,两个头颅就已经被拍飞出去,直直的滚到几个旧部的脚边。 女帝扶住李璟,还未等她开口说话,一道低微的松弦声瞬间响起,簌簌飞过来的箭雨铺天盖地。 几个旧部霎时就滚进人群中,急速的奔离战场,前面来不及撤离的苗疆护卫眨眼间就被无数箭矢洞穿身体。 李璟和女帝的身影,就直直的挺立在箭雨之下。 女帝已来不及用内力隔绝箭雨,但瞬间毅然决然的将李璟推到身后,素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 只瞬间,李璟猛地将挡在他前面的女帝连同其手中的长剑一同按在身下,身上浮起淡淡的金光。 “你可别死了。” 李璟的话音刚落,背上就传来酥痒的疼痛感,旁边地上也霎时插进飞射过来的羽箭,掀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箭雨霎时而起,又霎时而停,毒公麾下的弓手虽然不多,且还是仰射,但造成的杀伤力却是可观的。 前面倒了一片的战场上传来苗疆护卫的哀嚎声,抢先撤出来的人都面色惊恐,却又不敢声张。 正中心那两具尸体一动不动,李璟背上插满了数十支羽箭,还是将女帝死死的抱住护在身下。 毒公脸上浮起笑意:“过去看看……” 女帝双眼睁大,脸色发白,愣愣的看着脑袋瘫在她耳旁的李璟,他的手依然还紧紧的抱着她的后颈。 “我挡得住的……” 声音带着点哭腔,女帝的身子微微颤抖,手在旁边摸索着握住长剑,腕间青筋微显。 这时候,李璟微弱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哭……哭个屁……” “带我离开,我死不了……” () 第三十八章 再梦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悬于地平线之间,眼见黑色将至,余下的苗疆护卫已经点起了火把清理着战场。 一批一批的尸体被拖上推车,由力士拉着离开,四野之下只有搬运尸体沉寂的声音和一支支被点燃的火把劈里啪啦的爆裂声。 方才那一抹刺破天际的紫色剑光,一直到现在,尽管那女人带着那男人的尸体逃走已经多时,在场亲眼见过的蛊师及苗疆护卫都为之颤栗。 “义父……” 被侯卿用泣血录放血以至全身血液干涸而死的旧部前,尤川看着毒公不悲不喜的神色,躬身行礼。 沉默的看着旧部的尸体良久,毒公才叹了口气,惨白瞳孔凝视着尤川:“川儿,为父很失望……” 尤川面色平静。 “孩儿没拦住他们,甘愿受罚。” 毒公摇摇头:“你还是没懂为父的要求是什么……” 说着毒公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拍着尤川的肩膀:“川儿,为父就你一个义子,现在做到这些不也是为了万毒窟,不也是为了你?” “切勿再执迷下去,为父对你的期望,可不是这样子。” 尤川迟疑了一下,缓缓点点头。 “是,义父。” 毒公呵呵一笑,接着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去,把李唐殿下的尸体拿回来,殿下的尸身,本王要好生保管。” 在他高大身形的背后,五道一直跪着的身影垂下脑袋。 “遵命……” 日落完全消散,大地归于夜色之中,尤川肩上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毒公的脸色同时溶于黑暗。 “川儿,你去把圣女的脑袋带回来,老朽要将它做成法器。” 尤川愣了愣,犹豫着出声:“圣女活着,或许还能牵制虺王……” “取回来便是,其他的莫管。” “是……” ………… ………… 挂在树梢旁的长蛇被剑气斩成两段,随着它尸身同时倒下的还有树枝间秘密缠绕的树蔓。 浓密的树冠将本就被浓云笼罩着的月色遮得严严实实,女帝怀中半抱着李璟,手中长剑向前一挥,无数挡在身前的的树枝应声而断。 一剑挥出,女帝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看了眼怀中昏迷不醒的李璟,她面色一定,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所剩内力已经不多,女帝的脚步恍惚间好像踉跄了一下,但依稀能看见前面有一处被杂草爬满的小庙,黑晃晃的一道黑影,矗立在林间。 女帝眉间闪过一丝喜色,将半倚在她怀中的李璟抱着走向庙门。 几剑斩断半残庙门前的藤蔓,女帝推开庙门,只见庙内黑乎乎的一座矮小的泥塑雕像。 一剑将泥像劈倒,女帝将李璟放在泥座之上,低声轻唤。 “李璟……” 台上的身影毫无反应,呼吸渐渐衰微。 女帝一愣,手指在李璟身上的穴道快速点过,将李璟扶起双掌紧贴在他的胸口。 输出去的内力如泥牛入海,在李璟的身上没掀起一点波澜。 女帝长眉皱起,手上的内力又增强了几分。 然后就感受到了渐冷的肌肤。 女帝有些慌乱,在李璟身上的包袱内不断摸索。 “怎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要逞能……” 一道亮光从头顶划过,女帝愣然,只见一颗流星从裸露的庙顶划过。 然后坠落。 眼眶闪出泪光,女帝咬着唇在包袱中掏出一个瓶子,却见里面已空空如也。 指尖微微颤抖。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兄长……” “你不是说你死不了……” “你不是很能逞能吗……为什么会这样……” 到最后,女帝的声音已经难掩悲意,但一双凤目依然死死的盯着李璟:“你不要给本宫装死!” 万籁俱寂,唯有女帝一双眸子闪着光亮。 愣神过后,期冀的目光消散,女帝声音带着哭腔。 “李璟,我明明挡得住的……” 眼前的胸膛开始缓缓起伏,几道低微的咳嗽声响起。 “女帝……女帝也会哭鼻子吗……” ………… 李璟起初睁开眼时,只见周围迷雾四起,自己身着素色长袍,两条宽长袖子垂在脚间。 似是仙境。 李璟甩着袖子拨撒着雾气,却发现眼前的浓雾怎么也消散不了,一直笼罩着他周身,遮挡着他的视线。 “为什么又要做这个梦!” 李璟愤怒出声,却听见四面都响起自己的声音,声如洪钟的回声久久在迷雾中回荡。 “因为你死了。” 前面的迷雾散开,一道远远的白衣身影出现在前面。 矮桌,坐垫,还有一壶正飘着缕缕茶香的茶壶。 虽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李璟似乎能感受到他面上和煦的微笑。 “坐。” 李璟低头,只见脚边不知何时也出现同样矮桌茶壶,还有坐垫。 “死了?” 李璟向前迈了一步,却发现自己还停留在原地,脚边依然还是那方矮桌。 李璟皱起眉,坐下。 “我的伤口能自愈,我怎么会死?” 那道身影的嗓音很有磁性,只见其随意的给他自己倒了一杯茶:“被箭矢刺进心肺,身中蛊毒尚且不知,你死,自当其然。” “蛊毒?” 一只蛊卵现在李璟眼前的桌案。 “这毒公,一身蛊术就是放在当年,也不输他的祖辈,能在万箭中精准的将这蛊卵放于你的体内,倒也难得。” 李璟将卵拿在手心,只见这雪白的卵虫身体僵硬,显然已早就断去生机。 “你很蠢,但也不算蠢。” 前面的身影缓缓起身,一手拿着茶杯一手负于身后。 “局势如此,你以为跳出了别人的掌心却不知早已为别人的棋子,局势如此,尚能聚拢几个还算靠谱的帮手,倒还不算蠢得不可救药。” 李璟皱眉不解:“你到底是谁……” 那身影的面容像似在回忆,但最后好像又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 “这不是你该纠结的,回去吧……自己好好想想这棋该怎么下。” “博弈之术,不是你这么学的。” 李璟茫然起身:“你不是说我已经死了?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怎么回去。” 但李璟还没等到答案,似有一道拉力骤然将他剥离开那个世界,睁开眼时,就是黑乎乎的一片。 以及背上火辣辣的痛感。 只记得方才迷糊间,好像听见那人叹息了一声。 “这小子……几年的血白吸了。” () 第三十九章 小庙 外间月色薄淡,洞内的火堆微微闪烁。 蚩梦丢进去一块木头,颇为无聊的看了眼旁边坐着的侯卿。 “小姐姐和小锅锅到底咋个样了嘛。” 侯卿专心的用刻刀又在骨笛上微雕了一下,吹了吹上面的碎屑,认真的想了想:“我观李兄是寿长之人,想必没什么问题。” “可是那么多人……” 蚩梦站起身,小嘴嘟起,脸上很是忧虑:“结果我们就先跑了……” 侯卿从石头上站起身,用骨笛在手上拍打着:“以老师的实力,这里没人能压住她,你放心好了。” 蚩梦朝着洞口走出去。 “毒王八那个老王八,心都是黑的,他的毒点子多的很,我们还是出切找一下他们吧。” 正在这时,外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星云,咱们这路是不是走错了?进了这什么万毒窟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要我说,我们还是应该跟着那个白发小郎君走!” 听着这道阴柔的声音响起,蚩梦警惕的抽出自己的玉笛,小心的探出头去。 “尸祖尸祖,有人过来了。” 侯卿却早就站到她身后,将火光挡住,正准备将蚩梦拖到身后去。 蚩梦就见外间小道拐角处,闪出几道模模糊糊的人影。 当先一道修长的身影,面容在淡淡的月光下渐渐熟悉。 “小……小锅锅!?” …………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密林中,黑漆漆的小庙被点起一道火把,被蚩梦不住念叨的李璟正光赤着背伏在泥塑台上。 他背上的羽箭早就被削去了大半截,只露出点点短茬。 “直接拔出来就是了,死不了。” 女帝沉默着将一个小刀在火上烧了烧,走到泥塑台边。 心中叹了口气,李璟万般无奈,若是他自己,把箭矢就直接拔出来了,不拔出来那珠子自愈的功能都用不了…… 女帝自他醒过来后,就一直闷着不理他,只有在李璟的央求下才冷着脸准备给他处理背上的伤口。 “那种情形,你自己的内力都耗的差不多了,我不挡着,你不就被射成刺猬了?” 女帝冷冷一笑,用刀尖剜出一处刺入较浅的箭矢。 李璟皱了皱眉:“蚩梦她爹是关键,救出她爹相当于就有了去十二峒的钥匙,前路还不知道有什么艰险,你要是受伤了挂彩了,后面的boss谁来打?” 背后的刀子只是稳稳的挑着插进李璟后背的箭矢,并不理会李璟的碎语。 李璟眉头一直皱着,这种程度的伤痛几年来倒还是第一次,虽然已经习惯了给自己身上动刀子,但疼痛感是一点都没带少的。 “就是万万没想到,幻音坊……的女帝,居然还会哭鼻子……” “我老李居然还有这殊荣……” 背上的疼痛感让李璟想到什么瞬间就说了出来,然后他就感觉背后的刀子一顿,女帝的冷哼声响起。 “本宫何时哭过?你自己呼吸都没了,若不是醒的快,本宫已经把你抛尸野外让野狗吃了去,切莫把幻觉带到本宫身上。” “若不是你能找到我兄长,我又何烦救你一遭!” 李璟嘿嘿一笑。 “我还以为你要装一辈子哑巴……” 女帝凤目含怒,手上再不留情,狠狠的将一处刺的最深的箭矢剜出来:“本宫行事,何需给你解释!” 李璟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撩拨这个女人,默默赤着后背躺着任她处理。 女帝显然也知道李璟受到了痛感,嘴角在李璟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勾,当下也不折磨他了,挑着浅处先处理伤口。 背后的疼痛感是真的,但李璟却感到丹田内的内力却正在缓缓集聚,起初醒来时心脏的刺痛感也渐渐消失,想必正是那珠子的作用。 然后想起最后那神秘人的低语,李璟猜想那人是和这珠子有关。 这么说,那人相当于寄宿在自己的体内…… 就是不知道这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后背的疼痛感渐渐麻木,李璟感觉身体有点虚,本来练功时就要用那补血的药丸补充自身的血量,但如今都把药丸充作毒药交出去了,今天这么一遭,着实有点缺血。 看来身上的血是有部分被吸入珠子内了,并不完全重归自身。 几个铁制箭矢被扔在地上,女帝冷冷出声:“有几处险些刺入肺腑,看来你的命还是大,躲过了这一劫。” 李璟一笑,就准备坐起身。 “说了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你还……” 女帝将他的头摁下,从旁边的包袱中摸出为数不多的纱布:“少说废话,你不逞能又何需这么麻烦?天底下能让本宫处理箭伤的,你李璟还是第一个。” 李璟下巴抵着自己那身染血苗服,任由女帝在他背上缠好纱布。 女帝的指尖有些微冷,划过他的肌肤时不知为何竟还有种酥麻的感觉,李璟一时忘了词,小庙内骤然陷入沉默。 女帝表情冰冷,但在夜色中脸颊带着点晕红,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微妙的气息,飞快的给李璟缠好绷带,后撤两步退开。 李璟披着以前的短衫坐起身,咳嗽一声。 “刚才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我想不明白,问问你。” 女帝看着李璟,冷冷道:“你不是会卜卦,有什么能想不明白的。” 李璟干咳一声,撑着泥塑台子落地。 “咳,如果你身处一处棋局,被人视为棋子,那怎么才能脱离这个掌控……” 女帝负手,凤目凝视李璟。 “你说的是不良帅?” “是他吧……” 李璟感受着体内内力的运转,沉吟开口。 “以前我本以为摆脱了掌控,但不过只是被换了一处地方落子……” “如今看来,这天下无处不是我的牢笼……” 换做以前,李璟或许不会对女帝说这些,但到现在,不知为何对她已经没了戒备,就想着一吐为快。 女帝显然明白李璟说的什么意思,虽然不知道李璟与为何会与不良帅这个大唐死忠变成这种关系,但还是点着头。 “你身负李唐血脉,自然有常人不可及的使命,有何忧愁的,尽心而已。” 李璟心中苦笑。 他的使命就是给别人做垫脚石,想必毒公给他下蛊卵,也是袁天罡想像剧中控制姬如雪那样控制他…… 他还未开口,就听见女帝又淡淡出声。 “我不喜欢下棋,更不懂什么博弈之术。但想破局,要么砍了执棋人,要么,成为执棋人。” “这天下,是他的局,也可以是你的局。闲云野鹤注定不是你的归宿,既有那般大志,为什么不去实现他?” 李璟摇摇头,就见女帝的一双凤目直直的看着他。 “你若有心,我可以帮你。” () 第四十章 恢复 残破小庙,位居密林深处,四周唯有蛇虫爬行的声音响起。 李璟皱起眉,手指下意识的敲着泥塑台。 想和袁天罡分庭抗礼,除非掌握天下大势,自己重振李唐的名号,才有可能…… 而这些,都离不开天下诸侯的支持。而女帝,不论是幻音坊还是盘踞西北的歧国,在当今都是不俗的一股势力。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之前不过只是不经意的一语,女帝竟和他一路走到了这里…… “之前我总以为一柄剑一匹马,孤身一人浪迹天涯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李璟低笑:“其实如果可以,我更愿意是尸祖那样的人,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女帝负手,静静的听着李璟的低语。 “有时候老天爷就是这么操蛋,比如你正好好的逛着博物馆,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这天家弃子。” “弃子就弃子吧,还偏偏要给人拿去当垫脚石,其实垫脚石就垫脚石吧,忍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到最后居然连苟活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以及那种终究要被人踩在脚下的命运。” “不是我想要的。” 虽然没听懂李璟口中的“博物馆”是什么,但他的意思女帝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他和不良帅关系破裂的原因。 背后的伤口正以飞快的速度愈合,之前不得不靠着泥塑台才能站起身的李璟缓缓直起腰,感受着体内好似永无止境的内力,就连之前恰似枯竭的心脏,也开始勃勃的跳动起来。 女帝长眉微挑:“你的伤好了?” 李璟扯着嘴角轻笑,拔出插在旁边的龙泉剑,将身上的短衫脱下,赤着上身向着庙门走过去。 女帝皱起眉,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缓缓移动。 李璟背后的白纱绷带还染有刚才残留下来的血迹,但他的步伐却异常沉稳。 外间一片漆黑,只有身后庙内点起的火把透出点点微光,前面是一条被女帝硬生生劈开的一条小道,周围是憧憧的密密树影。 李璟眉间有几缕发丝飘下来,随着林间微风缓缓飘动。 单手平举起龙泉剑,然后用力向前一甩。 “去!” 随着破空声响起,李璟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继而出现前方数十米的空中,单手握着急速刺向前方的龙泉剑的剑柄,然后顺着惯性一剑劈开挡在前面的巨树,粗大的枝干当即炸裂的同时,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也猛地响起。 女帝的凤目一眯,看着小庙远处霎时亮起的火花。 一道矮瘦的身影随着重剑挥过来的巨力如倒飞风筝般向远处飞过去,李璟的飞速向前的身形依然不减,随着这人影落地的同时一脚踩住他的胸膛,龙泉剑也骤然“噌”的插在这人的耳旁。 这人头上的斗笠这时也才咔嚓裂成两半,四道体型不一的人影重重的落在李璟的四周。 “住手!” 李璟余光甚至都没有瞟向另外四人,脸上的笑意不减,黑而亮的眸子直直的凝视着脚下不停喘息的短刀旧部。 “回去告诉蚩笠……” “这梁子,我是和他结下了。” 四周的空气瞬间一静,只剩脚下被踩着的旧部重重的喘息声。 说完,李璟弯腰用手将这短刀旧部头顶裂成两半的斗笠拿起,盖在这旧部的脸上。 “眼睛别瞪那么大,吓着我了。” 然后他才拔出插在一旁的龙泉剑,拖在地上往小庙的方向走。 旧部组合里的苗刀高个正正挡在李璟的前面,手上做出攻击的姿势。 李璟脸上还带着笑意,语调微扬。 “比比?” 看着李璟的样子,苗刀高个沉默片刻,退到一旁。 李璟轻笑了一声,看着那边负手不语的女帝一直缓步走到庙门边,然后不管后面匆匆离开的旧部五人组,将纱布解开。 “我说你今天伤了元气吧,别人摸到这么近了都没发现。” 女帝看着实力骤然提至大天位的李璟,脸上闪过困惑之色。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 李璟的上身完全袒露,露出身上比例协调的肌肉线条。他绕过门口的女帝进去将短衫拿起穿在身上,配着下身长长的苗裤倒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你听说过仙人授功吗?” 女帝知道他又要胡扯,不想听他说,冷冷道:“既然是你的秘密,就自个藏着吧,刚才你是如何发现这几个苍蝇的。” 李璟将散乱的头发挽起来,瞄了眼女帝的左胸,规模甚是不俗。 “我听见他们的心跳了,几人显然是一路跟过来的,心跳尚未调整,他们一过来我就察觉了。” 女帝冷哼一声,转过身。 “接下来又该如何。” 李璟拿着火把将染血的苗服点燃,看着直直冒起的火苗愣了愣神:“先和尸祖他们汇合吧,然后还得再回去一趟,救出蚩梦老爹再找到她老娘,就可以去找李茂贞了。” 女帝皱了皱眉,微微颔首,走到泥塑台上的包袱边取出她的白衣。 然后当着李璟的面开始脱外衣。 李璟被她颈间的雪白差点闪瞎眼:“我我我,这个地方?” 女帝冷冷一笑,将脱下的外衣丢在李璟的头上。 “滚出去,本宫要换衣服。” 李璟嗅着这苗疆外衣上清香间带着的浓郁的血腥味,大着头退出小庙。 “你就不能先说,差点误会了……” 里面只有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偏偏李璟的耳力现在又异常灵敏,不得不无奈退开几步。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换过衣裳的女帝踏出门,将火把举着拿出来,背后的庙内是两人的衣裳被共同焚毁着。 “这里不宜过夜,我们动身吧。” 李璟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裤子:“我还没换呢……” 女帝皱起眉,将火把丢了过来,持着李璟的长剑就转身离开。 李璟默默的换过裤子,出去追上她。 “知道往哪走吗?我觉得应该是这边。” 女帝脚步一顿,转身朝着李璟指的方向走过去。 “不过没准在路上就碰到他们了,蚩梦这妮子找人还是蛮快的。” () 第四十一章 二李 薄雾冥冥,一抹晨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洒在草木枝叶的露水上,晶莹剔透。 一张大脚忽地踏过来,露珠瞬间纷纷洒落在地上。 李璟满是污泥的赤脚终于踏在了一片干地上,放松似的松了口气。 “奶奶的,这片沼泽怎么这么远!” 说着偏头看了眼趴在他背上的女帝。 “怎么样,还得是我吧?若是没跟着我,你这内力枯竭的样子怕是只有爬过来了。” 被他背着的女帝脸色有些苍白,好看的眉眼间却带着一点嗔怒。 “放本宫下来!没有你本宫也过的来!” 此刻,李璟用一条粗制藤蔓将宽长的龙泉剑挂在脖子上,双手在背后托着女帝,从那边的沼泽边淌过来,尚且脸不红气不喘,只是看起来稍稍有些落魄。 李璟切了一声,又向上托了托女帝,指间免不了触到一片丰腴,但早已习惯了这质感的李璟脸色淡淡。 “少吹牛,是谁走着走着差点摔了?昨天损耗的内力不少,莫要逞强,等寻了尸祖,他那里没准有些丹药可以用用,后面可还有的架要打。” 女帝的美眸闪过愠色,胸脯剧烈起伏。 李璟的身子一僵,干咳了一声:“放下就放下……谁想一直背着你……” 正蹲身而下,后背却遭了猛地一脚,还好李璟反应够快,若不是手在地上撑了撑,只怕是要落个狗啃泥的丑态。 揉着背起身,李璟走到那边的沼泽边将满是污泥的脚放进去晃荡着洗脚。 “莫名其妙!” 那边女帝又恢复了丰神俊逸的样子,脸上淡淡的红晕也不知何时消散。 “万军之中,个人的武力终究是有限的,昨天若是对方来的是任何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马,恐怕我们走不掉。” 布靴早在过来的时候浸水丢弃,李璟将被打湿的裤脚向上挽了挽,赤脚站起身,好奇道: “你孤身一人也走不掉?” 女帝摇摇头:“难免会受到重创,训练有素的弓手,不会像昨日那样给我们留喘息的时间千骑奔袭的场面你没有见过,那种情况下,来几个天位都没有用。” “这个世上,只有军队才能抵御军队。” 李璟点着头,脑中想着袁天罡能不能单打一支军队,一边拾起放在一旁的龙泉剑。 眉头轻轻挑了挑。 “还用背着走不?老李我还有点力气……” 女帝轻轻嗤鼻。 “行。” “害,咱俩这关系还有啥好害羞的……嗯?” 李璟一愣,然后惊了一惊。 女帝凤目带着冷笑,微微颔首:“恐怕后面这一路都得靠你背着走了。” 李璟摸了摸下巴上的短胡茬,打量了眼摸不清底细的女帝,走过去蹲下。 “现在还会开玩笑了?” 然后一抹清香从背后传过来:“走吧,别太急了,我眯会。” 李璟脑子一懵,感受着背间软软的身体,托着女帝站起身。 什么情况…… …… 天色已经完全大白,不算太晒的日光罩在李璟的头顶。 感受着颈间淡淡的气息,李璟眯眼看了眼前方。 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从那处密林中走出来,好不容易到了草木不是特别繁茂的空带,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女帝在他的背上当真睡着了,没有可以商量的人,李璟借着太阳选择了方向,朝着南边走过去。 侯卿和蚩梦,到底跑哪去了…… 日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李璟脑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手上挥着龙泉剑,斩掉路边的杂草尖端。 曾经幼时,此剑若是在我手,十里菜花皆无头。 “无聊……” 女帝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李璟脚步一顿。 “你醒了多久了……半天不吭声。” 见女帝又陷入沉默,李璟继续迈开步子。 “就算是在我家乡,就算是女朋友,都不可能背着走几十里路……我对你可是够意思了。” 女帝的头抵在李璟的背上,侧着头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不急不慢的向前移动。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哦……西游记还没有写出来,写出来你就知道了,有个故事叫猪八戒背媳妇,就是说的是吃力不讨好的这种事。” 李璟一路走一路说着碎话打发着时间,也不管女帝听没听,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到最后,背着的女帝又没了动静,李璟偏头看了眼身后。 “又睡着了?” 见女帝没什么动静,李璟撇了撇嘴,继续大步向前走。 “放以前看动漫,你也算得上是我的老婆之一……” “若是我能当上皇帝,有机会肯定就给你立个后……” 在李璟看不见的地方,绝美脸庞上的嘴角微微翘起,感受着身前沉稳的背脊。 “唔,当然还有……” 李璟的话音又冒出来,女帝的长眉一皱,冷冷的声音在李璟耳边响起。 “放我下来!” 正默默沉思的李璟一愣:“你醒了?不是说要背一路吗……” 女帝的脸上尽是冷漠的表情。 “我何需你背?把我放下来!” 李璟没摸清头脑,蹲身将女帝放在地上。 “莫名其妙吧你这个人,内力恢复好了?” 女帝冷哼一声,负手抬步离开,独自一人向前面走过去。 李璟切了一声,但素知女人心海底针,也懒得给她计较,扛着剑继续向前走。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迎着日光向南边走,正颇显无聊的李璟耳朵一竖,听见前面有模糊的声音传过来。 前面一直冷着脸不理他的女帝此刻也同时停步,转头看向他。 李璟微微点头,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急速奔向前面的一处小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也不恰当,不过只稀疏的长了一片树木,稍稍有点遮阳的作用而已。 距离越近,前面的声音越清晰,李璟皱起眉,听出其中一道很是熟悉的娇蛮声。 “你个冒牌货!小锅锅和小姐姐现在在哪里!” 是蚩梦…… 李璟和女帝对视了一眼,脚步开始放缓。 “这个小姑娘,你莫要缠着我们!不然休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蚩梦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动手就动手!尸祖,吹我教给你的笛子!” 李璟看着林中那道被好几道身影簇拥着的红衣男子,眸子闪过锐利的光亮。 女帝看着那个身形和李璟有九分相似的身形,皱着眉看向李璟。 只见李璟毫不犹豫的走过去,出声唤道: “尸祖,蚩梦。” 听见这边的动静,林中众人皆转头望过来,其中夹杂在众人中的那道眉眼略显稚嫩的青年,正正与李璟的目光对上。 裤脚微挽,赤着双脚,一柄重剑轻轻插在脚边,一副落魄的样子。 剑眉斜飞入鬓,鼻若刀削,脸庞刚毅,带着像似准备已久的笑意,负手长身而立。 “久仰了……” “李星云。” () 第四十二章 同根生 “咦?” 蚩梦揉了揉眼睛,在李星云和李璟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小锅锅,你和这个冒牌货认识啊?” 李璟脸上含笑,微微颔首:“或许,我比他自己更熟悉他。” 只见李星云旁边一个矮胖壮汉轻轻靠了靠脸上画着眼妆的上官云阙。 “上官,你在大帅旁边待得久,这是……啥情况?” 上官云阙手指下意识捏成兰花指的形状,迟疑着,声音有些尖细。 “这……” 在他身前,脸庞稍显青涩的青年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李璟,持剑举起,沉着声音。 “你是何人!” 李璟将手搭在剑柄上,手指在掌心轻轻摩擦,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这个时间,按理说你不该在这里啊?嘶袁天罡用了什么手段将你骗到这万毒窟来的?说这里有良田美景?” 李星云冷着脸,手中长剑出鞘,在手中挑了个剑花。 “没听懂阁下在说什么,但今日你若不说个子丑卯寅出来,今天只怕是没法善了了!” “师哥……” 他旁边的小师妹皱眉扯着他的衣袖:“把剑放下来再说。” 说着看向上官云阙:“云雀,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那边的蚩梦拉着一脸看戏模样的侯卿走过来。 “小锅锅,小姐姐,这是啥子情况?我啷个有些看不懂诶……” “一个流落民间的皇子,一个长于深宫的天家嫡子,再见却是拔剑相向……唉,可悲可叹啊!” 在她旁边,侯卿手上敲着骨笛,脸上做出惋惜的表情:“煮豆燃豆萁……” 蚩梦鼓起脸:“什么嘛!你不要瞎说!” 尸祖这会还没学算卦吧!? 李璟笑吟吟的看着李星云:“其实若是说起来,我们这关系还得好好捋一捋。你可以叫我兄长,也可以叫我师弟……” 那矮胖壮汉双眼眯起:“上官,他是?” 上官云阙本就是一张白面,现在脸色愈加惨白:“哎哟!我以前在藏兵谷倒是听到过点风声,也在很久之前见到大帅身边有个小娃娃,这谁曾想到……” 矮胖壮汉颔首,沉默的上下仔细打量着李璟。 模样身形是与身边这位殿下有九分像似,但个子要比李星云稍稍高了一截,相貌看上去也稳重成熟许多,没有李星云时常露出的那副江湖上的轻佻样子。 大帅这手笔玩的大…… 小师妹疑惑着小声道:“师哥,你和他……” 李星云轻哼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又用长剑指着李璟:“看清楚了!他才是冒牌货!我这脸可是纯天然长成的!谁会闲着把脸变成别人的模样,又不是有病!” 蚩梦愣了一愣,偏头迟疑的看着李璟。 李璟轻笑一声,沉吟着正想开口说话,一直站在身后不沉默不语的女帝走上前来,随手拔出插在李璟身旁的龙泉剑。 “聒噪什么,不服气就上来比比!若是无事,顶着你那张脸滚远些,谁想多看你眼似的!” 李璟愣神,纳闷的指了指自己:“我这……” 蚩梦扑哧一声,同时叉腰大声道:“就是就是!你能和我小锅锅长一张脸,那是你的运气好!小毛头娃娃,凶什么凶嘛!” 那边李星云正愣神,上官云阙就不乐意了:“喂喂喂,你们怎么回事!我家星云说的不是实话吗?本就是一个冒牌货的脸,还能真成我家星云了?” “我家星云啊,那可是太宗嫡派子孙,昭宗嫡子!那位小兄弟,不过是大帅养的乡间野孩子,没有大帅,他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还是另说……” 上官云阙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浑厚的剑气骤然迎面而来,带着不可阻的气势,直直的刺向上官云阙的面庞。 “轰!” 一道光影猛地将上官云阙的身影扯向一旁,后面的古树猛地咔嚓炸裂开来,那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势头不减,好一会过后才消散开去。 看了眼上官云阙左脸渗出的一丝血液,矮胖壮汉憨厚的脸上浮起忌惮的颜色。 “阁下一言不合就动手,莫不是想恃强凌弱?” 李星云护着小师妹也闪到一旁,看着那边持着龙泉剑冷冷而立的高挑身影。 “小心……” 女帝脸上毫无表情,一双凤目冷冷的看着上官云阙:“他也是你能随意评论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上官云阙手拭着脸颊上的血迹,一时语噻:“这天底下,就我家星云是李唐唯一残存的血脉,大帅都是这么说的,当真以为他换了张脸就能和星云相提并论了……” 女帝甚至没有去看身后神色复杂的李璟,冷着脸,语气不夹一丝感情,毫不犹豫一字一顿的出声。 “天家子嗣,是臣子能一语能断定的?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你口中唯一李唐血脉的胞兄,昭宗李晔之子,李璟!” “既见殿下,何不参拜!” 在场诸人,面色皆是一阵晃然,将目光投向她身后面色复杂的李璟。 李星云看着衣衫略显破旧的李璟,神色一阵恍惚,然后才看向那边的上官云阙。 “上官,还不给人家道歉。” 上官云阙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可是我……” 他身旁的矮胖壮汉叹了口气,拉扯了把上官云阙:“别说了,殿下都发话了。” 说着他单腿向下轻轻一跪,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良人天速星段成天。” “拜见璟皇子……” 上官云阙一脸扭捏,看了眼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李星云。 “不良人天巧星上官云阙,拜见璟皇子……” 女帝身子一转,将龙泉剑插在李璟身旁,面色微冷。 “脸面自己不去挣,用得着别人来给你?又谈什么为万世开太平,尽说大话!” 说着看着李璟复杂的脸色面色又稍稍一缓。 “走吧,回万毒窟去。” 说着一顿,脚步绕过上官云阙两人朝南边走去。 蚩梦已愣神许久,这会脸上又带着开心的颜色,拉着李璟的胳膊:“小锅锅,我肯定会一直支持你的!别管了,我们走吧!等把我老爸救出来了还要带我去中原吃遍美食嘞!” 侯卿稳稳的拍了拍李璟的肩膀,给了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 李璟一笑,看向段成天和上官云阙:“都起来吧,二位都是不良人中的前辈,在下还当不得这一跪……” “今日也算和二位前辈提前见了一面,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好好再叙……后会有期。” 段成天和上官云阙起身,看着李璟带着蚩梦和侯卿向女帝离开的方向走过去,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李星云看着从旁边经过的李璟,犹豫了片刻。 “你……” 李璟却也正好回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这天下,你若是没有救他的能力,我想我可能会有。” “百姓皆苦,哪里有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以过。” “你不行,那就我上。” () 第四十三章 虺王 鲜红的花在绿丛中绽放,在之上的石壁挂满了苍绿色的青苔,郁郁葱葱的爬山虎布满崖顶,再往里,是染着点点猩红之色的巨型古树枝干随处蔓延。 一只枯槁的手臂轻轻动了动,带动了四周连在身上的粗壮铁链。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细数之下,胳膊粗细的铁链足有数十根之多。 散乱的头发,残破的素色麻衣,满脸胡渣污垢的人再次醒了过来,张了张干裂的嘴唇。 由巨树形成的囚室顶端滴落下几滴潮积起来的水点,落在这人身下的冰冷石台上。 一道魁梧的人影,站在石台前像似早已多时,一双灰白的瞳孔注视着石台上的被巨链拉扯着不得不跪坐着的孱弱中年。 “虺弟,为兄又来看你了。” 被巨链紧紧束缚着的孱弱中年面上只有平静的神色,散乱的头发随着缓缓摇动的脑袋轻轻晃动,嘴唇一张一合,吐出嘶哑的声音。 “大哥回头吧,现在还不晚” 毒公面上发白的胡须动了动,灰白的眼珠垂下,布满纹路的双手向两旁张开。 “回头为兄做的这些事,哪件不是为了我们苗疆能够安泰繁荣?若是皆如你这般无能软弱,我苗疆又怎能永远护得这一方平安?” 孱弱中年叹了口气。 “大哥当真只是想护佑我苗疆族人吗那等秘法,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莫要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毁了苗疆的万千族人” 毒公枯长的指甲抓着孱弱中年的头发,将他的头拽着扬起,灰白的瞳孔正正面对着他。 “那你以为,为兄是怎么控制万毒窟的,又是怎么用毒术侵蚀你的身体的?” “族人的好虺王” 被囚禁的已失去人样的虺王嘴唇张了张,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对了虺弟,你那好女儿,倒很是出乎为兄的意料” 毒公的指间垂下一抹紫红色的头发:“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结识了中原那李唐王朝的遗孤,不过” 一直都虚弱不堪的虺王骤然瞪大双眼,背后紧紧锁住他的锁链剧烈晃动。 “你把蚩梦怎么了!你之前说好了不把娃娃牵扯进来!你把她怎么了!” 毒公低声呵呵一笑,收回指间的发丝,后退两步。 “虺弟,只要你把十二峒的虫术完整的交于为兄,为兄保证我那好侄女能完完整整的和你团聚” 虺王的脸上现出狰狞的颜色:“蚩笠!你拿娃娃做文章,你不得好死!苗疆终会因你陷入万劫不复的!你个畜生!” 毒公灰白的瞳孔毫无感情,嘴上发出呵呵的低笑声,走到虺王的身前,右手开始散出黑红缠绕的气体。 “蚩弟,为兄只要那虫术而已。” 虺王额上的青筋暴起,两只被高高拉起的手不断向前晃动:“蚩笠!你不得” 虺王还未吐出的愤怒戛然而止,毒公手上的气体霎时窜入虺王的口中,虺王的浑身上下瞬间开始变得绯红。 毒公灰白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脸上开始浮起痛苦之色的虺王。 只见跪坐石台上的虺王嘶哑的发出惨痛声,本就消瘦的躯体如被放出气体的气球般开始衰弱,眨眼之间,就已成为一具皮包骨的人干。 “这枯落术的滋味,虺弟好好品尝品尝吧。” 四肢都已脱离枷锁的虺王缓缓倒在石台上,毒公淡淡的冷哼一声,转身走出树洞。 不多时,两个只露出双眼的万毒窟护卫走了进来。 外间响起毒公沙哑低沉的声音。 “拿去供族人试虫,虺王的虫术既然天下无双,也好让他看看族人的虫术如何……” …… 木屑被呼声吹下,一具宽长的长形剑匣已经缓缓成型。 蚩梦的小嘴被张成了圆形,一脸崇拜的看着坐在石头上仔细打量着剑匣的侯卿。 “尸祖,你以前是木匠吗?” 侯卿想了想,点点头:“好像做过这一行,太久了,忘了。” “哇塞!太厉害了吧!小锅锅你快来看,尸祖真的是什么都会诶!” 那边正生着火的李璟闻声抬起头,手在眼前扇着不住冒出来的烟尘,止不住的咳嗽。 “这林子里就没点干柴吗……” 话音刚落,眼前还冒着烟尘的火堆骤然冒起火苗,然后轰的燃开。 李璟沉默,然后朝两人的方向走过去。 “不是吧尸祖,这才多久,看着还不错……” 伸手接过尸祖给他量身打造的木制剑匣,李璟不住的点头,将龙泉剑插进去,正正合适! 蚩梦惊奇的看着侯卿,手在自己的挎兜里不住的摸索:“我这里有红椒和一些盐巴,尸祖能做顿好吃的出来吗?” 李璟惊奇的看向蚩梦的兜:“?” 侯卿不理蚩梦,高傲的站起身走向别处。 “君子远庖厨,尸祖从来不做这种事情。” 李璟嘴角扯了扯,持着剑匣向火堆走过去:“蚩梦,这边还有些干粮,待会烧了水你要是饿了就吃点。” 蚩梦鼓着脸跟在他身后:“干巴巴的,难吃死了!” 李璟扶额,将干粮从包袱里拿出来放好,也不管蚩梦吃不吃,看向那边坐在树梢上独自看着天边的女帝。 一阵头大,李璟也不知道今天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懒得管她,将侯卿唤过来。 “尸祖,据蚩梦说的,绕过这片林子,咱们又能进入万毒窟的势力范围,到时候你还是藏在暗处,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不用现身。” 侯卿皱起眉:“我去搞偷袭?” 李璟长笑:“我又不是让你去当老六,你只用帮我们盯着有没有尾巴什么的,到时候危急时刻你直接闪亮登场,惊煞众人,多应景不是?” 侯卿点点头,这么久了,还是李璟这人懂他。 李璟说完,又在地上画了个草图,指着给蚩梦解释:“虺王肯定不是被简单的软禁那么简单,但是我们暂时不可能知晓他的下落,还是得想办法把你那尤川哥联系联系……” “尤川!” 蚩梦叉着腰,瞪着眼睛生气道:“他一个我们万毒窟的叛徒!毒王八让他做啥子他就做啥子,他怎么会告诉我们我老爸的下落!” 女帝的声音在李璟的背后响起:“他对我们还是留手了的,不然昨日没这么轻松。” 李璟微微一笑,看着蚩梦:“我观人一向比较准,尤川应该是可以信的,你明日还能不能找到他。” 蚩梦不满的鼓着脸,一口咬掉一大半充作干粮的硬饼。 “唔……倒是有法子,就是怕他再连起毒王八骗我们。” 李璟的眸子闪着火苗的倒影,语气淡淡。 “蚩笠,他不来找我,我日后也会去找他的……” “这梁子结下了,不报不行。” () 第四十四章 再会 空中云雾缥缈,天上的残月还悬着,一道高亢的鸡鸣声已经在寨内响起。 然后四面八方的公鸡打鸣声就是一道接着一道,这座伏在苗疆大地上的苗疆巨寨,渐渐响起老人的咳嗽声,小孩的哭啼声,以及外来客人的脚步声。 “这边请……” 两个万毒窟的佩刀侍卫在前面引着路,身后是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白发挺拔青年。 颇有狰狞之色的恶鬼面具将白发青年的容貌遮掩住,只能仅凭其耳边的蓝色羽毛耳坠看出来这是一个颇有个性的苗疆青年。 在这青年后面,眉点花钿,长相清丽的紫衣少女靠近旁边的红衣少年。 “师哥,这里能找到那个金蝉蛊吗这白发人,看着不太好相处……” 少年脸色有些郁郁,神情一直恍惚着,直到少女掐了掐他腰间,才猛地醒过来。 “啊……这个当然没问题,是吧尤川兄弟?那个巫王那里有金蝉蛊吧?”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前日在外面和蚩梦遇见的李星云一行,在他身后的高瘦阴柔男子和矮胖憨厚中年,正是天巧星上官云阙和天速星段成天。 前面配戴着恶鬼面具的尤川转过头,一双藏在面具后的深邃明眸看着李星云。 “在下也不知……金蝉蛊是虺王炼制的苗疆圣虫,但如今虺王病重,早已闭关修养,巫王那里有没有在下不敢确保,还请殿下谅解……” 见身旁的师妹略显失望的垂下头,李星云打了个哈哈,手在她的头上拍了拍,一脸自来熟的样子。 “巫王在就行,他老人家还不知道这金蝉蛊的下落吗……尤川兄弟,多谢了多谢了。” 尤川礼貌的点点头,向前一伸手:“前面就是了,巫王已恭候多时,殿下可径直而入。” 正逗着师妹开心的李星云和几人抬起头,只见前面是一座古朴厚重的石殿,根根雕有繁杂纹路的石柱从殿门向两旁排开,柱顶是熊熊燃着的照明火堆。 最前面引路的佩刀侍卫上前推开石殿大门,然后才恭敬的侍立在两旁。 从这里看过去,只感觉内里一片昏暗幽寂,噬人的黑暗宛如深渊,深深的吸引着殿外众人。 李星云一愣,看向身后两名袁天罡亲配的保镖。 看起来沉稳憨厚的段成天皱了皱眉,但也只是向李星云点了点头。 李星云咳嗽了一声,当先走在众人的前面,将陆林轩护在身后。 “那尤川兄弟,我们就先进去了……” 尤川点点头,单手叉胸对着李星云躬身行了一礼。 看着一行四人先后缓缓步入殿内,尤川直起身,将脸上的恶鬼面具取下,沉思着看着被缓缓关闭的殿门,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时候,身后传来扑簌簌的翅膀拍打声,尤川转过身,一只灰黑的游隼落在他的肩头。 看了眼那边守卫着殿门的两个护卫,尤川从腰间小袋摸出把虫子,递在游隼的嘴边。 尤川向旁处走去,一边听着肩上的游隼发出奇特的声音。到最后,脸上带着愁绪的神色,遥遥的看向北方。 “你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 两个帽檐绣着花纹的苗疆男子被扔进繁密的杂草丛中,脑袋在地上摆了摆,最后软软的瘫向一旁。 李璟舒了一口气,穿着一身苗疆服饰站起身,将放在地上的苗制佩刀一同扔进草丛。 “妥当了……” 女帝内里配着自己的锦制长衣,外面套着被李璟一同扒下来的苗疆服饰,皱了皱眉。 “大半个寨子都探查过了,没有找到一处有异常的地方,虺王到底还在万毒窟吗?” 李璟下巴的胡茬已被刮干净,但还是习惯性的摸了摸,然后将尸祖做成的剑匣背在身上,看向一旁同样面露思索的蚩梦。 “你以前在万毒窟去过一个由特别大的古树造成的囚室没有?” 蚩梦用手指抵着下巴,茫然的看着李璟。 “我没有印象……” 李璟皱了皱眉,他们现在的位置,在万毒窟这里由无数小寨共同形成的巨寨的左侧地带,地势要高耸一些,站在这里就能看见远处已经有数道袅袅炊烟升起。 “你说的能联系到尤川……是怎么联系的?” 眼神在李璟和女帝两人身上都停留了一番,蚩梦不情愿的从腰间取下玉笛。 “我和这个叛徒以前经常玩的时候,一起练了一套只有我们两个才晓得的笛声,只要我将这个笛声吹出来,在万毒窟的范围内,他就能知道……” 李璟脸上恍然,然后皱眉道:“这声音会不会太大了?” 蚩梦嘟起嘴,扬起下巴:“不然怎么是我们两个才晓得嘞?这个笛声,他能飘到好远好远的,你放心啦!” 李璟点点头,顺便瞄了眼一直挂在女帝腰间的木笛,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三两下跳上一刻高高耸立的古树,四周的景色情形顿时就一览无余。 “那我替你把风,只要能让尤川知道我们在找他就行……” 蚩梦重重的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站在稍高的崖边,将玉笛横放在嘴边。 李璟靠坐在树冠顶,看着下面这个生着紫红色长发的背影,窄薄的肩背似乎一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但她却能够每天都摆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 这一次,虺王和鲜参千万不要死…… 女帝将目光从李璟的侧脸移开,看着前面的紫衣背影,凤目微眯。 蚩梦的双眼闭上,轻轻的吐了口气。 悠扬欢快的笛声轻轻响起,一直飘着飘着,飘向李璟和女帝,飘向下方无数竹楼林立的万毒窟巨寨。 想必在她小时候,和尤川也有过快乐的童年时光…… 李璟站起身,黑而亮的双眸缓缓投向远方。 一曲笛声并不算长,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蚩梦就已将玉笛挂回腰间。 “我吹完咯!就是不晓得那个叛徒会不会来!” 李璟并不答话,静静的站在树冠上,目光看着远处的天边有一个黑点渐渐由远及近。 一只灰色游隼。 李璟嘴角轻轻一笑,低头看了眼一脸紧张望着他的蚩梦。 “他肯定会来的……我相信我的眼光。” 蚩梦愣愣的点着头,走到女帝的身边蹲下。 “小姐姐,我觉得小锅锅好厉害哦…” 女帝静默无语,手指在腰间的木笛上轻轻摩挲着。 灰色的游隼抖动着翅膀,停在李璟脚踩着的枝干边沿,眨着明亮眼睛的脑袋偏了偏,好奇的打量着李璟。 李璟轻笑着,缓缓坐下,看着动漫中尤川的这只宠物。 游隼又偏着头,然后就看到了树脚边的蚩梦,它极为人性化的呆了呆后,瞬间就发出稍稍有些尖利的声音。 这时候,一抹白色在林间飞快的闪动,急速的向着三人这边赶过来。 人还未至,焦急烦躁的声音已经早早响起。 “你又回来做什么!” () 四十五章 救人 灰色的游隼在高耸的古树上空不住的盘旋,锐利的一双眼睛在扫视间,大半个苗寨的风吹草动已尽入眼中。 在它盘旋的下空,遮天蔽日的绿荫中,几道人影错落而立。 “哼!叛徒!” 蚩梦的小脸一直垮着,嘴中在小声嘀咕的同时,两只手还在狠狠的扯着脚边的草茎。 “这么说,你也没有虺王的确切下落?” 李璟皱着眉,手指习惯性的在膝盖处敲着。 将目光从蚩梦身上移开,尤川看向坐在地上看着他的李璟。 缓缓点着头,尤川犹豫了一下,然后看了眼蚩梦:“虺王只是被毒公软禁了,理当没什么大碍……” “没得啥子大碍!没得啥子大碍凭啥子不让我见一面!那让我把你关起来看看!毒王八那个大叛徒,你个小叛徒,都不是啥子好人!” 蚩梦猛地站起身,叉着腰大声呵斥,脸色涨得通红。 “诶……” 李璟抬起手,示意蚩梦不要激动,然后才站起身看向面色淡然的尤川。 “尤川兄弟,毒公此人想必在座的当中你是最清楚的,他是什么人,会不会对你说实话,你还分不清吗……” “虺王若在,尚能压制住毒公,若是虺王就这样一直被不清不白的囚禁着,倘若毒公生了自己的私欲,到那时……” “苗疆之祸,非你可挽之。” 李璟的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尤川的眼睛,目光灼灼,不容忽视。 尤川藏在背后的手握紧了拳头,脸上现出了迟疑的颜色。 “呸!叛徒怎么会帮我们,小锅锅,不要理他了!我们走!” 蚩梦脑后紫红色的束发一甩,转身气愤的拉着女帝向别处离开。 “尤川,没有你,我也找得到我老爸!” 李璟犹豫了一下,看出尤川脸上的挣扎之色,拍了拍尤川的肩膀。 “能瞒着毒公见我们已是不易了,多谢。” 将靠在树上的剑匣拿起,李璟转身准备离开。 蚩梦拉着女帝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李璟微叹一口气。 看来尤川现在对毒公还算死忠啊…… “等等……” 刚向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低微的声音。 “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虺王,但是不能带他离开,只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无碍……不然我也难辞其咎。” 李璟回过身,察觉到身后的蚩梦和女帝也一同看了过来。 尤川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李璟,又像是看着李璟身后的蚩梦。 “若是能答应我,我便带你们去……” 李璟的眼睛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语气没有一丝停顿,斩钉截铁,铿锵有力。 “成交!” …… 一只土黄的壁虎鼓着眼睛,静静的趴在石壁上,默默的注视着前面草尖端的一只蟋蟀,口中长舌已蓄势待发。 石壁廊道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壁虎的舌头扑了个空,蟋蟀已跳远开去,鼓着眼睛的身子转过去,看见几道人影缓缓从外面走过来。 “虺王就在前面,许久前我偷偷跟着毒公来过……” 尤川远远的指着前面一颗枝干泛红的巨树,继续说道:“那会虺王看起来状态还颇为良好,只是被控住了身子……” 蚩梦脸上泛起激动的潮红,身子已经超过了李璟,步子逐渐加快。 “小锅锅,你们走快点!” 李璟松了口气,看样子提前一年开展剧情的好处就是有些不可避免的事情还未发生。 女帝的脸上一直淡淡的,走在李璟的身旁,两人的身形落后尤川好几个身位。 “待会见了虺王,真不带走?” 李璟眯着眼睛看着尤川,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蚩笠那老王八没有搞埋伏后才低声道: “那肯定是要带走的,蚩笠那心理扭曲的东西,把虺王丢在这里就是受罪……大不了把尤川也强行带走就是……” 女帝好似早就了然于心,一点没有意外的神色,看着前面跑的飞快的蚩梦。 “这下她也算是放心了。” 李璟的目光落在尤川的背影上,摇摇头:“虺王和蚩笠都是袁天罡的手下,若是能把虺王争取过来,也是一股莫大的巨力帮助。” 女帝脸色淡淡,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跟着尤川身后,三人的身影距离树洞越来越近。 “啊!” 听见洞内传来蚩梦的惊呼声,李璟眸子瞬间闪过凌厉的光芒。 后脚跟在地上留下一个鞋印,下一秒再见他时已经在空中从身后拔出了龙泉剑,闪进树洞之内。 “怎么回事!” 洞内昏暗一片,潮湿发臭的气息弥漫在空中,唯一光源仅是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光线。 龙泉剑“噌”的被插进地面,李璟愣愣的看着光秃秃的石台,几根精铁打造的粗壮铁链散落在石台四周。 在石台上面,还有滩滩乌黑血迹染映其上。 蚩梦捂着嘴,眼眶间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淌,看见李璟进来,才颤抖着声音指着石台。 “我老爸他……” 李璟的嘴唇微微张开,有些发愣:“怎么可能……” 蚩梦的抽泣声再也忍不住,瞬间就哭成了泪人,一下就扑进李璟的怀中,脑袋死死的抵着李璟的胸口,双肩不停的颤抖,呜咽的声音随着抽泣声传出来。 “李璟……毒王八把我老爸害死了……” “我没有老爸了……” 李璟脑袋有些发僵,下意识的将蚩梦抱住:“不应该啊,怎么可能现在就……” 身后洞口的光线被一道人影遮挡住,持着长剑的女帝默默的看了眼在李璟怀中哭泣的蚩梦,又将目光投向两人身旁的石台。 “虺王他…” 李璟揉了揉脸,把着蚩梦的双肩将她推开,两只眸子死死的看着蚩梦的眼睛。 “你先别着急,虺王不一定被害了,你们万毒窟不是有专门用来试虫的人吗,他们都被关在哪里?” 蚩梦眼眶已经泛红,双眼浸满泪水,听见李璟的话才骤然一愣。 “就在广场那边” 李璟二话不说,拉着蚩梦就转身向外走。 看着立在洞口皱眉不解的女帝,也懒得解释,把她的手一拉,大步走出树洞。 外面被定住的尤川脸上满是焦急的颜色,见到三人出来,没有去管蚩梦的手被李璟拉着,着急道: “虺王怎么样了!” 李璟心跳有些加快,总感觉不能事情耽搁,将二女的手松开去给尤川解开穴道。 “没时间解释,我们马上去广场,你掩护一下我们的身份。” “等到了那里,救出了人,你就明白了。” () 第四十六章 蚩离 天色早已大明,烈日当空照耀,略显烤人的日光让树叶都微微蜷缩起来。 万毒窟这座广场,是方圆数里这些大大小小苗寨近千蛊师每日必至的地方,同时整个万毒窟内的所有交易和各种物品交换,都是在这座耗费了虺王和巫王无数心血建立的广场上进行的。 地板是石制的,若是赤脚踩在上面,已经有微微的灼烧感。 就算是如此烈日之下,广场上戴着头套着黑袍的蛊师依然往来不绝。 “少祀官……” 两个佩刀护卫抱胸行礼,眼睛却好奇的看向尤川身后的三道蒙着面纱的人影。 尤川面色稍稍有些僵硬,略有些不自然的沉声道:“今日毒公在招待一位贵客,你们可要好生仔细巡查着,莫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看着他身后那三道人影中还有一个稍矮一些的套着头套披风的神秘人,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又恭敬弯腰:“遵命。” 尤川点点头,看着两个护卫转向别处,才继续冷着脸向前走,压着的声音正好能让身后三人听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璟目光如炬,两只眸子在四周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番。只见广场人头攒动,完全不输第一次来时的热闹景象,比虫那里围着的观众规模甚至愈加庞大。 “试虫的地方,为什么没在这边。” 听见李璟发问的尤川皱了皱眉,脚步没有停顿,向左边一转,朝着不断有戴着各色头巾蛊师往来的地方走过去。 “在这边。” 蚩梦默默跟在李璟身后,脑袋一直低垂着,与女帝并排行走。 这边的人影较少,但不时有面露兴奋之色的蛊师从身边过去:“这蛊虫可算练好了!” 李璟正皱眉打量着周围的蛊师,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道兴致勃勃的声音。 “我这噬心蛊的厉害再给你们好好见识见识,就是也不知道这干干瘦瘦的老头还能撑多久!” 李璟的眼睛瞬间抬起,一双眸子看向正前面的一座木制高台。 高台前方,是一个枯瘦的素衣男人被高高悬挂着,几个身形不一的蛊师站立在高台之上,成半圆形将这男人围住。 正当其中的一个高胖蛊师,手握着一只瓢虫大小的虫子,面有得色。 “我这噬心蛊,那可是耗费了我九九八十一天的心血才炼制而成,今日首试,定要给你们开开眼!” 只见他在身旁几个蛊师的注视下,将手中的蛊虫放在地上,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地上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蛊虫只一瞬间,就骤然冲天而起,飞速的朝着那木架上的枯瘦男人扑去。 在周围人的惊叹声中,这高胖蛊师嘴角得意的勾起,口中的咒语也随即加快,一双小眼微眯着看向空中的那只蛊虫。 一想到这只美丽的虫子马上就会钻入男人的体内,以及那种刺激美妙的惨叫声稍后就要响起,高胖蛊师激动的身子都在颤栗。 微虚的双眼注视下,先是一道明晃晃的光影霎时闪过眼前,使这高胖蛊师不得不紧闭双眼,然后才是一道伴着破空声响起的风力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脸上。 恰恰睁开眼睛的高胖蛊师只感觉瞬间一阵头晕目眩,身子骤然被一股巨力死死压在地上,待惊恐的看过去时,只见一道修长的人影将他重重踩在脚下。 余光瞥见一旁掉落下一抹黑点,高胖蛊师转头看去,他那最心爱的蛊虫已被一分为二。 高胖蛊师脸上的肉开始不自觉的抖动,刺耳的尖声响起。 “什么人!” 李璟随手扯下插在身后木板上的龙泉剑,漠然的看了眼脚下因愤怒而面目扭曲的高胖蛊师,一剑插进他的脖子里。 鲜血顺着木台流下,李璟将脸上的纱布丢在脚边,冷冷的环视了一眼四周骇然盯着他的蛊师。 “去告诉蚩笠,虺王……” “我接走了。” 不止周围蛊师,台下不远处的蚩梦,同样也是一脸愣然的看着台上那道欣长的身影。 女帝皱起眉,目光投向李璟身后那个被悬挂起来的枯瘦老人。 尤川脸色瞬间一变,看向蚩梦。 “你们在洞中到底看到什么了!” 只见四周的蛊师响起嘈杂的声音,一个个看着高胖蛊师的尸体,愤怒出声。 “你是何人!胆敢扰乱试虫现场!” 李璟回头看了眼披头散发的枯瘦老人,将龙泉剑插在木台边沿,转身向木制支架。 “有胆就上来。” 两个正站在台上的蛊师脸色涨得通红,对视了一眼,各自祭出自己的蛊虫,可口中的声音还未发出,嗓子就猛地一滞。 两支银针刺过二人的脖颈插在两旁的木栏柱上,两人呜咽着捂着脖子,一丝声音还未发出,眼前就已然黑暗。 李璟的双手冒着金光,先是用几根银针刺进眼前枯瘦老人的穴道,然后才轻松的扯开绑着他的铁链。 老人虚弱的睁开眼,看着李璟,已成皮包骨的脸颊缓缓动了动。 “兵神怪坛……” 李璟双眉紧皱,将老人抱起,过去拔出龙泉剑插进背后的剑匣,眼睛对上台下那边双浸满泪水的明眸。 “你老爸,给你救回来了。” 四周的蛊师脸露惊恐,围着木台的人群后撤一步。 “那是虺王?” “怎么可能是虺王…定是这小子骗我们!拿来试虫的人,哪一个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李璟稳稳的跳下木台,环顾了一眼人群,抱着虺王向女帝和蚩梦走过去。 尤川看着那身略显熟悉的衣服,回头看了眼蚩梦,愣愣道:“不会的……虺王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女帝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轻轻的放在剑柄顶端,听着广场四周响起琐碎的脚步声。 “可以走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蚩梦捂着嘴,看着被李璟抱着的枯瘦老人,脸上已满是泪痕。 “老爸…” 枯瘦老人闭上的眼睛微微撑开,干裂的嘴唇勉强的勾出一个笑意。 “女娃子……哭啥子。” 李璟轻笑,看着女帝。 “你带着蚩梦和虺王先离开,我留下来挡一会。” 女帝皱眉,看着那边无数持着刀的护卫已经蜂拥过来,淡淡道:“你行吗?” 将体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虺王递交给蚩梦,李璟将背后的剑匣“噌”的落在地上,脸上笑意不减。 “男人,不能说不行。” 女帝点点头,拉着蚩梦向外走:“自己小心点,最后别让我们来收尸。” 蚩梦一步三回头,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淌:“小锅锅,一定要追上我们!” 尤川脸上愣然,手下意识的对着蚩梦她们离开的背影抓了抓。 李璟一手握住尤川的手腕,眸子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一抹刀影。 “一起走吧,跟我混比跟蚩笠混应该更有前途。” () 第四十七章 救场 重力劈下的苗刀被两个指尖轻轻夹住,万毒窟的护卫面上的繁杂纹路顿时因惊恐而扭曲。 一阵轻风拂过尤川的脸颊,李璟的身形从他的身边越过。 手指稍稍用力夹断刀刃尖端,李璟不紧不慢的从那恍若才认出他来的护卫旁经过,另只手拔出插在剑匣中的龙泉剑。 丝丝血迹从护卫的脖颈间缓缓渗出来,染血的刀片被李璟在手间转了转,黑而亮的眸子望了眼无数万毒窟护卫后面飞速向这边闪过来的五道斗笠人影。 “此处,应有唢呐声。” 沉闷倒下的尸体旁,一个脚印赫然被踏出,正当先的一个护卫咽喉先是骤然被一块破碎刀片击穿,然后才是随着一股浩荡的剑气被劈成两半。 龙泉剑被横在身前,挡下一片挥舞过来的苗刀,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带点火星。 李璟的右脚向前半步,几个万毒窟护卫的苗刀瞬间被压了回去,然后才有一排瞪着眼睛的头颅冲天飞起。 犹是如此,四周已成半合围之势的护卫群仍然悍不畏死的涌上来。 李璟的嘴角轻轻勾起,将龙泉剑竖立在眼前,双眸在周围扫视了一圈。 只有无数刀光剑影,以及数不清的错乱无序人影。 “去!” 随着一道轻微的声音从他的唇间淡然发出,手中的龙泉剑被同时猛地挥斩而下。 刺眼的光芒应声而起,一道半丈长的剑气有如摧枯拉朽之势乍然突进人群。 刀剑断裂的声音不断在人群前方响起,距离李璟尚不足几步的一名苗疆护卫骤然化为齑粉,如果从空中向下看去,就能看见李璟的正前方,人群突然形成一片真空。 斩灭数十人的剑气丝毫未减,直直的突向原本还在人群深处的一个万毒窟护卫。 那护卫双眼呆滞,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道虽稍稍减小但尚能肉眼可见的浩荡光芒。 一头戴斗笠的人影霎时出现在护卫身前,两把镰刀呈交叉状猛地迎上那抹不可阻的剑气。 剑气猛地一滞,然后又向前冲了一尺,缓缓散去。 被推着向后滑行了足足一尺的镰刀旧部体内的气息不断翻涌,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才用镰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更强了……” 四道同样头戴斗笠的旧部落在他身旁,隔着被李璟一剑劈成两半的人群与李璟遥遥对视。 那晚在林中被李璟踩在脚下的短刀领队冷冷的看着李璟,手中短刀向前一指。 “毒公有令,斩此僚者,苗疆虫术,可尽入囊中!” 广场上还未逃散的蛊师瞬间回过头来,眼冒金光,目光炽热的望着李璟。 “大家把能用的宝贝都拿出来吧!他就一个人!我不信少祀官还会帮他!” 李璟淡淡的看着被一剑震慑住的人群,手指在插在地上的龙泉剑上不紧不慢的敲着,心中计算着女帝几人离开的时间。 身后的尤川默然而立,然后向后退开几步:“对不起,我更相信我义父。” 李璟心中虽没有多大意外,但还是皱起眉,头也不回道: “他难道现在还会相信你吗?” 尤川默然不语,后撤向广场外离开:“珍重” 那边有女帝,只要不被纠缠住,虺王和蚩梦就不会有事…… 李璟收回心神,淡淡的看向对面,目光落在那个手持苗刀的旧部脸上。 “怎么?现在敢来比比了?” 苗刀旧部脸上的纹身抖动了一下,缓缓拔出手中苗刀,声音粗粝。 “他就一个人,上!” 四周由蛊师和护卫组成的人群已缓缓将李璟围起来,只在李璟的视线中,就有十多只各色的蛊虫被拿出来,晦涩难懂的咒语在人群中慢慢响起。 单脚后撤一步,李璟手中的龙泉剑猛地挥起,空中瞬间发出一道响彻的撞击声。 手持苗刀的旧部脸上带着狠色,翻身撤回原地后,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与另外几个旧部混战在一起的李璟,刀尖在地上画了个半圆,身形化为一道残影,加入围攻李璟的战团。 与此同时,数只被蛊师控制着的蛊虫也从地上和空中快速冲向人群中央的混战。 李璟身上泛着金光,手上宽长的龙泉剑被挥成了花,周身各处,每一瞬间都有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手握住旁边劈砍过来的苗刀,龙泉剑在周身画了个圈,瞬间将几柄各式的兵刃隔挡开去,然后握着苗刀刀刃的手掌猛地泛出罡气,用力向下一压。 “给爷死!” 手中苗刀传过来的巨力,使这苗刀旧部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急忙松开苗刀就想要后撤,却只见被李璟牢牢握住刀刃的苗刀紧贴着就刺向他的身体。 这旧部心中大骇,急速后退,然后就看见李璟眼中寒光一闪,人影消失在原地。 双手空空的这名旧部只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李璟淡淡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可惜迟了些。” 苗刀的刀刃被李璟充作刀把,将刀柄硬生生的捅进这旧部的腹部,血液霎时喷涌而出。 李璟上前一步,从那旧部的背后握住刀柄,将苗刀扯出来。 左手刀右手剑,傲然而立。 “你们四个,继续来。” 除却那个因强行阻拦剑气而负伤的,另外三个旧部冷冷的看着那使苗刀的同伴倒在地上。 “他内力不多了,别怕” 被惊的忘记念叨咒语的蛊师一愣,马上又开始控制着各自的蛊虫袭向李璟。 李璟双眼一眯,看向一条正急速向他这边爬行过来的小蛇,握着苗刀的左手,微微动了动。 这时候,一道平淡的曲声在人群头顶响起,李璟周围的蛊虫瞬间一滞,愣在原地。 站在人群中的蛊师傻了,口中的咒语越念越快,可那些蛊虫却好像昏头似了,就是停在原地不动。 曲声停,一道低调的声音在人群后面响起。 “李兄,我这曲声,可还好听?” 李璟抬头望过去,只见那用来绑虺王的木制支架上,一道白中带红的身影正用骨笛缓缓的敲着手掌,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李璟。 李璟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 “太他妈好听了!” “我的尸祖!” () 第四十八章 会面 “唔……” 不知为何,本是艳阳高照的天色已然变得黯淡,几片乌云遮掩住太阳,使尸横遍地的广场显得更是瘆人。 陆林轩捂着嘴,发出泛呕的声音,背过身去。 李星云脸色还好,许久没见过这种场面,神色稍稍有点排斥。 毒公静静负手而立,那苗刀旧部的尸体就摆在他的身前,另外四人就跪在尸身旁边。 再远一点,是沉默跪立的尤川。 上官云阙捏着兰花指,凑到李星云的身边:“星云,我看呐,那个李璟就不像什么好人,你看看,这尸山血海的” 李星云皱了皱眉,向前一步:“巫王,这李璟当真劫持了重病的虺王逃走了?” 毒公灰白的瞳孔毫无感情,只有微微抖动的胡须能看出他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意:“老朽那弟弟,本就重病缠身,才被这冒充殿下的人趁机潜去劫走,想必这金蚕蛊,非殿下一人所需” 听到毒公的话,一直背着身子不敢看广场的陆林轩转过脸:“师哥,师父他还能撑多久?” 李星云沉默,用眼睛看着那边一直默默跪立的尤川。 “不知这虺王被他们带到了何处?” 毒公扬起嘴角,高大的身形向前走过去,将一柄染血的唐制苗刀吸到手中。 “老朽和此人打的交道也有两次,据老朽所查,此子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上一次也是为了寻到虺王致使我万毒窟伤者无数,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大胆,竟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劫走了虺王” “偏偏此子还与殿下生有同一幅面容此子不除,老朽恐苗疆难安,天下百姓难安。” 陆林轩皱起眉,捂着鼻子走到李星云身边。 “那他会把虺王带去哪里?” 毒公眼睛却一直看着愣愣的李星云:“此子所来万毒窟,所图除却虺王的金蚕蛊,想必还有更大的图谋” “苗疆的禁地,也是保存我们苗疆蛊术和虫术最神秘的地方——十二峒。” 李星云愣然,尚显稚嫩的眉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毒公:“他真有这么狠毒?” 毒公张开双手,示意李星云看看广场。 “殿下莫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就是那人的手笔,老朽不敢想象,若是此人代替了殿下,天下又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毒公身后的尤川抬头看着被高大身形挡住的李星云,面色挣扎了一下,终究还是垂下头,叹了口气。 李星云落寞的点点头,随即转头看着上官云阙和段成天:“看来还要麻烦你们再和我去一趟那个十二峒。” 段成天面相憨厚的点着头:“殿下说的哪里话,不说是大帅所托,就是救阳叔子这个老相识这件事,也是我该出力的事情。” 上官云阙自不用说,双手支持李星云:“星云莫怕,那个李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只是借用一下金蚕蛊,想必他不会舍不得的” 毒公微微一笑:“此子不能留存于世,若是让其回到中原,势必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殿下若是有意,老朽愿助殿下一力。” 陆林轩站在李星云旁边,眉头一直紧锁着,此时听见毒公的话,马上拉了拉李星云的衣角。 李星云却置之不顾,眼睛虚晃着看向前方,仿若想起了那日李璟在他面前说出的那句“你不行,那就我上。” 目光落回毒公的脸上:“既然如此,那李某就接受毒公的好意了天下本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是让他做了那皇帝,只怕九州将覆。” 毒公脸上的胡须因勾起的嘴角而微微翘动。 “天子之位,必乃殿下所坐。” 李星云的神色淡淡,拉着陆林轩越过广场上的尸体,目光从跪立着的尤川身上滑过:“上官,老段,我们走吧。” 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毒公面色沉下,染血的苗刀被丢在尤川面前。 “李璟挟持虺王逃离,老朽要让整个苗疆都知道这个消息!” “而虺王,则被李璟半途杀害” 尤川指骨被捏的发白,压抑着声音:“虺王无能,软禁就是,义父何故” 毒公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若是再像这两次,为父就不会再对你容忍了,川儿。” 尤川面色潮红,两只拳头死死抵在地上。 在他旁边不远处,是一座被尸体堆成的小山,其间到处散落出来的,是无数具蛊师的尸体。 “老爸” 枯瘦老人被轻轻靠放在一棵古树上,蚩梦将一个盛满泉水的水袋递在他的嘴边。 枯瘦老人撑开眼,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歇过。 “女娃子,刚才那个男娃儿是哪个?” 蚩梦一愣,脸上不自然的泛起红晕,说出的话不由得变得支支吾吾的。 “就是我认识的中原朋友嘛!只不过人家心肠好,慷慨得很,听说了毒王八做的坏事,愿意帮助我来救你,然后功夫又好,长得也好看” 察觉到虺王莫名其妙的笑意,蚩梦顿时止住声音,脸上满是娇羞。 “哎呀老爸先喝水,问啥子嘛,再问我就不理你了!” 虺王呵呵一笑,缓缓抿下水袋中的泉水,又满脸笑色的看着那边一直抱着长剑不说话的女帝。 “这位阿郎,多谢你们了” 女帝淡着脸点点头,目光转向别处。 蚩梦脸上还带着羞意,解释道:“老爸,这是个小姐姐哦,是和刚才那个小锅锅一起从中原来的大美人!她也可厉害了,比那个小锅锅还要厉害好多好多!” 虺王脸上的笑意缓缓凝住,心底突感不妙。 正巧这时,那边传来两道在林中急速跳跃的脚步声,打断了虺王的思绪。 “小锅锅他们回来了!” 蚩梦高兴的站起身,和女帝一同望向传来动静的方向。 还套着苗疆长袍的李璟和裙摆飘飘的侯卿眨眼就至几人的跟前,看见虺王意识清醒的坐在那里,李璟哈哈长笑:“虺王,救你可是颇为不易啊!” 可靠在树干上的虺王却一脸惊奇的望着侯卿。 “侯卿侯老弟?” 侯卿一愣,然后好像才想起救的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是虺王,马上正色双手一拱。 “蚩兄,许久未见了。” 蚩梦脸色愣住,将目光从李璟的身上移到侯卿的身上又移到她老爸的身上。 侯卿把李璟称为李兄,然后老爸又把侯卿称为侯老弟 这么说,小锅锅以后就是小叔叔了! 那边一直上下打量着李璟的女帝,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血?” 李璟一撩衣衫,才笑着将长袍脱下:“都是他们的,小鱼小虾,哪里伤的到我” 女帝撇撇嘴,上去颇显亲昵的帮着李璟解开苗服。 “尽吹牛!” 那边的虺王,看着李璟那俊俏的模样,以及他旁边同样英姿飒爽的女帝。 再看一眼自己身旁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女儿。 顿时心下一凉。 () 第四十九章 死溪林 天边是白云飘飘,蔚蓝的天空不夹一点异色,晴日当空,烈日炎炎。 一抹黄土,从林边的绿色青草间,逐渐向外蔓延开来,形成一片黄澄澄的沙土。 无数弯弯扭扭的枯树,在沙土的尽头,形成一片屏障,露出里面如盖的绿荫,以及幽幽的黑暗。 “这里,就是死溪林了。” 一只穿着草鞋的古铜色大脚踏在沙地上,气色已经稍稍恢复一些的虺王看着前面的巨型丛林,眼中闪着追忆的光芒。 在他身后,是同样换了干净衣裳的李璟几人。 “老爸,小锅锅他们是要去十二峒,你带我们来死溪林干啥子?我还想早点回来收拾毒王八!” 蚩梦捏着拳头,脸上满是恶狠狠的表情。 虺王稍稍沉默,踩着一双草鞋在沙地上慢慢向前走:“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也只有通过她,我们才可能安全进入十二峒。” “那这个她,到底是哪个哦?” 蚩梦小跑上去,将还是很虚弱的虺王扶着,好奇的望着枯树后面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虺王犹豫了片刻,终究没吐出自己想说的话,而是转头看着李璟。 “李家阿郎,你们要找的人可否知道在哪个洞主手下?” 李璟一愣,然后细细思索了一下,缓缓摇头:“此人离开中原已有十五年,当初他孤身一人来寻十二峒,我们确实不知他在哪位洞主手下” 女帝同样面露沉思,走在李璟的身旁沉默不语。 “哎呀老爸,到时候我们每个洞主都问一下嘛,这样不就找到啦!” 看着蚩梦撅起嘴的样子,虺王摇头轻笑,将目光看向恰似黑夜的死溪林深处。 鲜参 踏入恍如隔世的死溪林中,只有一股淡淡的落叶腐烂味,外间还是日光暴晒,一进这林子中,仿若瞬间进入了秋季。 遮天蔽日的密集林子树冠如伞,使整个死溪林,都是一种幽暗沉闷的环境。 一片死寂,连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也无。 蚩梦紧紧的靠着虺王,一双大眼睛在四周不停的扫视:“老爸那些疸族人就生活在这种地方?” 虺王面色严肃,好似这里瞬间就勾起他曾经的回忆。 “所以疸族也被称为被放逐的种族他们终日都只能生活在黑暗中,不能接触一点光亮” 蚩梦露出思索的表情,目光望向幽暗的深处。 李璟静静的跟在蚩梦和虺王的身后,旁边是女帝和侯卿二人,好在避毒珠对瘴气毒气都有用,不然还没法跟着虺王进来。 正在这时,四周突然传来错落的脚步声,李璟双眼一凝,眼光落向两旁密集的枯树。 还未等一行人有所反应,无数道人影骤然从四面冒出来,正正的将李璟他们围困起来。 蚩梦惊呼一声,闪身挡在虺王的前面。 “啥子人!” 李璟眯起眼,只见这些人皆手持铁矛,浑身上下都被布条死死的包裹住,只露出脸上的一双眼睛。 当先一个高瘦男子,目光在蚩梦的身上扫了一眼,手中铁矛向着李璟他们一指,声音低沉。 “围!” 四周手持铁矛的人持着铁矛又上前两步,被磨得锃亮的矛尖马上就要抵在众人的脸上。 蚩梦从腰间抽出弯形苗刀,面露警惕:“老爸莫怕,我保护你!” 在她身后,李璟抱着胸,好奇的打量着这些神秘人身上的装束。而女帝和侯卿,面对明晃晃的铁矛,丝毫不为所动。 虺王笑着将蚩梦推到身后,看着前面那道高瘦人影。 “魁木,别来无恙” 那高瘦人影眉头一皱,仔细在虺王瘦弱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陡然睁大:“您是虺王蚩离!” 已将散乱长发剪短的虺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些都是万毒窟的中原朋友,魁木勿忧。” 那被唤作魁木的高瘦男子恍然大悟,马上一招手。 “收!” 周围将李璟几人围住的铁矛马上收回,撤步散开。 魁木面露愧疚的看着李璟几人:“几位朋友,抱歉” 李璟轻轻一笑,摆摆手:“无事无事,我们闯入了你们的地盘,是我们有错在先。” 魁木目光落回虺王身上,微微一笑,手持着铁矛单手叉胸躬身。 “死溪林疸族,欢迎各位” 蚩梦凑近虺王,好奇的目光在周围疸族人的身上不住的打量:“老爸,你还认识疸族的人啊” 虺王哈哈长笑,上前将魁木扶起后,面色才一正:“我要见她。” 魁木一愣,目光在后面的李璟几人身上扫了眼。 “他们” 虺王点点头:“这些年轻人需要她的帮助。” 魁木好像没听懂,但好像又懂了,默默的点点头,看着其他疸族人:“你们继续巡视,我去去就回。” 然后才看向李璟几人。 “几位朋友,请跟我来” 站在虺王的蚩梦一脸茫然,不知道虺王到底在和这个魁木打什么哑谜,但还是转身拉着女帝:“那我们走吧!” 李璟正色,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个神秘的女人,竟有种小小的期待感 魁木在前面引着路,一路穿行过无数密林小道,越过了重重被毒气笼罩着的林子,才终于缓缓止步。 “哇” 看着眼前被无数藤曼缠绕着的古朴神庙,蚩梦捧着脸发出惊叹声:“没想到死溪林里面,还有这么个大房子!是你们疸族人修的吗?” 魁木点点头:“以前我们疸族先祖被流放到死溪林,为了供奉我们的神明,特意修建了这座神庙。” 说着一顿,魁木目光看向了虺王:“她现在就住在这里面,我们平素是见不到她的,还请虺王自去寻一寻。” 虺王笑着点头:“多谢魁木了。” 魁木看了眼李璟他们,叉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蚩梦一脸兴奇,跳上神庙的阶梯。 “不是说里面供奉的神明吗,怎么还有人住在里面?她到底是哪个?” 李璟的目光在四周扫了眼,只感觉这里四处荒寂,好似完全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虺王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上青石阶梯:“乖巧一点,待会你见过就知道了” 蚩梦嘟了嘟嘴,和李璟他们一起跟在虺王身后,走进神庙大门。 稍显凉意的穿堂风,在神庙内拂过众人的脸颊,带来潮湿腐烂的气息。 神庙内杂草丛生,不时看见有绿青色的野果散落在地上,雕着古朴纹路的石柱默默矗立着,审视着这些外来的客人。 粗略的扫视了一眼,蚩梦的目光落在了吊在庙内中央大树上的秋千,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 “神明也荡秋千啊?“ “女娃子,神明不但会荡秋千,还会吃果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满是污泥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在地上捡起一个果子,轻轻的咬了口,看向虺王。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蚩离,娃娃嘞?” () 第五十章 鲜参 “老爸,这个孃孃是哪个?” 衣衫褴褛的女人目光落在蚩梦身上,又看了眼眯着眼睛笑的虺王,微微一愣。 蚩梦用手指抵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很是神秘的女人:“老爸说你很厉害,可以带我们去十二峒诶,那你是十二峒的人吗?听说里面的人都是那种又老又古怪的老头子,吓人的很!” 女人的目光好似有点惊讶,绕着蚩梦转了几圈,眼睛对上蚩梦奇怪的眼神,喃喃低语:“囊个都长这么大了” 李璟双手抱胸,靠在神庙里内的石柱上,眼睛瞟向女帝,下巴扬了扬:事情差不多完成了三分之二了。 女帝好像没看懂,皱起眉,偏过头去。 侯卿走到秋千旁边,看着全部用藤曼制成的秋千,用手晃了晃,然后摸着下巴:“有品位!” 那边的蚩梦小脸愣愣的,无措的看着虺王:“老爸我怎么感觉她很怪嘞” 其实虺王脸上也有点拘谨的样子,咳嗽了一声:“姑娘,这是你老妈。” “哦” 蚩梦应了一声,将目光放在一直带着淡笑的李璟身上,然后又猛地转回来:“啊?!” 虺王眼神温和,缓缓的点点头:“她就是你老妈,鲜参。” 鲜参看着蚩梦有点迟疑,显得有些脏的双手抬了抬,又在身上擦了擦,最后走过去猛地扯过虺王的耳朵。 “蚩离!到底是咋个回事!你为啥子变成这个鬼样子,又为啥子要把姑娘带到这里来!” “欸欸,疼疼疼” 虺王皱着眉,顺着鲜参用力的方向使劲偏着头:“婆娘,我还有重伤在身,你就不能温柔点。” 蚩梦脸上一直是茫然的,看着丝毫不留手的鲜参完全不停虺王的解释,手上不停的用着力:“让你在这个破林子里待上十多年,你看你能不能温柔起来!你自己没本事,被别人搞成这个样子,现在又想起带起姑娘送到” 鲜参的声音戛然而止,披着破烂长袍的后背,被一道人影猛的抱住。 “老妈不要扯老爸耳朵了” 靠在石柱上一直轻笑着看热闹的李璟,感觉衣角被扯了扯,就见女帝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的向外走出去。 李璟一愣,再回头看侯卿,却发现他早已没了人影 尴尬的轻咳一声,李璟偷偷溜向门外,给蚩梦一家留出团聚的空间。 “这里,有通往十二峒的路?” 神庙外面,女帝站在台阶下,望着李璟淡淡出声。 那边树枝上头,侯卿仰躺着,手中摸索着骨笛,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蚩梦她老妈,就是被十二峒放逐到这里的,她本身就是十二峒的人。” 李璟走下青石台阶,细细回想着动漫里的情节,可时间已过去许久,有许多当时并不在意的地方早就忘记。 女帝恍然,目光看向来时的方向。 “这些疸族人,很有潜行的能力,方才距离我们那么近,都没有透露出半点气息。” 李璟摸着下巴思索,这片死溪林,不但环境恶劣,且还有瘴气毒气环绕,若是这些疸族人能去中原的森林中,那不是如鱼得水 可惜了。 李璟坐在台阶上,看向女帝:“等找到李茂贞,你又能怎么办?” 女帝显然一愣,回过头来,却见李璟灼灼的目光正看着她。 “十五年过去了,你确定李茂贞还是你原来的那个兄长?” 女帝面色迟疑,双手负于身后,沉吟道:“王兄出走歧国十五年,歧国也由我掌控了十五年,我只想知道十五年杳无音讯的他到底还活着没有,至于其他,云烟而已。” 李璟皱眉:“你不是想让他回去?” 女帝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李璟的目光毫不躲闪:“他有制霸九州之心,你如今可有天下共主之念?我说过会助你,自然就会助你。” 李璟面色一正,搭在腿上的双手骤然握紧。 女帝面色淡淡,目光转向别处:“歧国在我手,已经够好了” “至于你,希望不止能让歧国变好,也能真正完成你的那份志向让这个纷乱的天下,重新安定下来。” 李璟站起身,正想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小锅锅小姐姐,老妈说那边就是十二峒了!” 李璟和女帝同时抬起头,看见蚩梦的手里正晃荡着一枚骨牌,脸上带着异常开心的笑色:“老妈说向那边走十里,就可以找到十二峒了!” 李璟瞥向她身后,却只见鲜参一人走出来,脸上的污泥已经洗干净,头上乱糟糟的头发也梳理过,露出白净的肤色。 鲜参看着李璟,用手摸了摸蚩梦的脑袋,点点头:“多谢你把蚩离救出来,若没有你,我家姑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娃儿心地不错,我很喜欢。” 李璟摸了摸后脑勺,哈哈长笑:“蚩梦是个好姑娘,换做谁都会帮这个忙的,况且我们也是有求于虺王和前辈,若没有二位,想必我们也难以进到十二峒” 女帝藏在身后的拳头捏紧,但随即又缓缓放开,脸色不虞的瞄了眼李璟的侧脸。 鲜参笑了笑,示意他们进庙。 “十二峒,不是那么好进的,就算有我的骨牌,可我一个放逐之人,骨牌又有什么用,你们进去了不一定能搞定你们的事情。” 李璟跟上去:“那前辈可知,十二峒在十五年前来过什么中原人没有?” 神庙内也没有虺王的踪影,鲜参拉着蚩梦的手坐在由青石搭成的石台上:“莫叫我前辈,按我们这的称呼,你就叫我孃孃,若是按你们中原的规矩,叫我伯母都行的!小娃儿长得确实俊俏,姑娘有老娘当年的眼光。” 蚩梦脸上瞬间娇羞,哎呀了一声,马上做出气鼓鼓的样子离开。 李璟好似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下意识的挺了挺背:“那伯母,你有印象吗?” 鲜参坐上旁边的秋千,轻轻晃荡着,沉思片刻。 “十五年太久了,我记不太清楚。但那会我从中原回来,确实听说有一个中原人拜入了十二峒,在当时峒内是一件很有名的事,不过这人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以及他拜入了哪个洞主,我也不知道” 说着,目光放在了李璟背后的女帝身上:“不过,这个中原人很特别,天赋极高” 女帝稍稍皱眉:“那十二峒可有处死外人的规矩?” 鲜参摇摇头,还未开口说话,那边神庙内的一处密室,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一道壮硕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俊朗的面容,精修的胡须,挺拔的身子,以及脚上的一双草鞋。 李璟眼睛一亮。 好一个帅大叔! () 第五十一章 出发 褐衣被一根布条在腰间随意系着,配上脚上的一双草鞋,虺王怎么看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模样,唯独一张英俊阳刚的脸,让他的气质瞬间提升了几个档次。 “老爸!” 蚩梦开心的迎上去,拉着虺王现在肌肉分明的胳膊,不停的上下打量:“这是什么虫术,太厉害了!” 虺王眼中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摸着蚩梦的脑袋:“这神庙里有一处泉水,配上老爸我的虫术,能迅速恢复自己损失的精气,枯落术虽然厉害,但那也是老爸我的虫术不能使用,若不然……” 虺王的身影瞬间被打倒在地,脑门上一个浮起淡红色的巴掌印。 “蚩离,你这么能怎么会被你老哥搞成那个样子!现在恢复了就想给姑娘吹牛?” 鲜参的速度极快,从秋千闪过去的身影恐怕只有站的最近的女帝看的最清,方才李璟只看见一道残影瞬间就将虺王打倒,力道且还极重。 蚩梦猛地将鲜参拉住:“老妈你不要打老爸!你先去回答小锅锅他们的问题!老爸还没完全恢复嘞……” 虺王捂着脑门站起身,面色严肃:“这么多年不见,你到现在就已经对我动了两次手,婆娘,你变了!” 鲜参撇撇嘴,转头又看向女帝:“十二峒的规矩只有一个,只要拜入十二峒,就要永远留在十二峒里不得出世这是历代传下来的规矩,十二峒非苗疆大祸而不得出。” 女帝长眉微皱,看向李璟,眼神闪过一道光亮:“你不是说占卜出他马上就要回中原了吗?” 李璟轻咳一声。 “又没说不能私自逃离……” 那边的鲜参脸上带笑,微微颔首:“十二峒管束并不严,若想逃离出来自然可行,但去过十二峒里的人想必不会离开那里……” “相比于外界,那里可以算得上你们中原人说的世外桃源” 但偏偏大舅哥不是寻常人 李璟点点头,上前一步抱了抱拳:“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和两位前辈暂别,从十二峒出来后再会,如何?” 虺王看着蚩梦的眼神稍稍犹豫:“李家阿郎,十二峒不比别处,你们进去了之后一定要小心行事,莫要犯了里面的禁忌……” 李璟微微一笑,看了眼女帝,稳稳的点着头。 “多谢前辈。” 鲜参切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往秋千那里走:“屁的禁忌,还不是一帮老古董搞出来的东西,里面的人也没讲究这么多,男娃子,尽管去,莫怕!” 虺王倒是也没有反驳,只是稍稍诚恳的看着李璟:“蚩梦这姑娘从小就是这性子,我也没管束过她,还希望阿郎多费些性子,帮我们照顾一下。” 李璟点着头:“虺王放心,我们在十二峒耽搁不了多久,不多时就一定将蚩梦完完整整的给你们带回来。” 旁边的蚩梦鼓着脸,双手叉腰。 “喂喂喂,你们两个,本圣女又不是小孩子!你们啥子意思嘛!” 李璟长笑,然后对着女帝点点头,再次抱拳一礼:“那我们就先出发了,请二位前辈在这里静候几日。” 鲜参荡着秋千,咬着手中的青果。 “快切快切,磨磨唧唧的。” 李璟正了正身后的剑匣,对着虺王和鲜参拱了拱手,转身向着外面走出去。 “我们出发吧。” 女帝持着剑对两人抱了抱拳,跟上李璟离去的身影。 待蚩梦也依依不舍的离开后,侯卿才拍了拍虺王的肩膀,一脸正色。 “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就是老了点。” 虺王苦笑:“我们哪能和侯老弟比,几十年了还是这副模样。” 侯卿在手中转了转笛子,目光放向庙外。 “这个年轻人,有点靠谱,够味儿,眼光不错。” 说着,朝外面走过去,挥了挥手中笛子。 “再会。” 虺王一愣,随即才笑着望向鲜参:“姑娘这平白捡的女婿,你看着怎么样?” 鲜参从秋千上站起身,咬了口青果。 “娃儿看着不错,就是他旁边那个女人不太好对付,姑娘跟你一样笨,不一定争得过。” 虺王笑而不语,紧了紧腰间的布带,向着外面走过去。 “走吧,我们也出发了……” “我酿出的祸,还要婆娘你帮我去解决” 一个果核轻轻落在地上。 “你这身板能行?我可不能出林子” 虺王穿着草鞋的脚踏出庙门,眼睛微眯,看向来时的放向。 “他们来了” …… 两边崖壁相对,微风习习,吹的树上枝叶不停舞动。 从神庙往西三里,就出了死溪林的范围,头顶一直繁茂遮荫的林子也渐渐褪去,灼灼的日光因此照射下来。 蚩梦看的出来心情很高兴,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嘴上哼着歌儿,不时又转过身嚷嚷。 “小锅锅小姐姐,你们找到了那个人是不是就要回中原咯?” “能不能把我一起带过去啊还有我老爸老妈,他们肯定也没去过中原,我要带他们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李璟轻轻皱眉,记得动漫里去十二峒还需要通过什么指示,但时间隔的太久,也记得不是太清楚,好像跟某个人留下的信息有关。 正在暗暗沉思间,听见蚩梦的嚷声,轻轻一笑,看向女帝。 “你那里厨子的厨艺应该不赖吧?” 女帝微微颔首:“还不错,可以下咽。” 也就在几人谈论间,一直由两边崖壁组成的道路,在前面豁然展开,露出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群。 倒塌在路边草间的石柱,还有岁月中无数风雨在其上留下的痕迹,说不出名字的虫子在上面缓缓爬动,注视着这些多年不见过的人类。 再往前,是更多散落的雕像石块倒在地上,四周错落分布的石墙茅草屋,顶上的茅草已所剩无几,四面的崖壁上,也有造型好看的崖洞被凿出, 看得出来,也许在多年前,这里也是一个拥有庞大人口的苗疆大寨。 女帝的目光落在寨子中央还立着的无头雕像上,微微皱眉。 “这里是十二峒?” 看着眼前的一切,李璟的记忆豁然明朗。 李淳风…… () 弟五十二章 李姓人 无头雕像全身皆为汉人装束,一手负于身后,身子微躬,另只手放于前面作眺望状,纵使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仍然默默矗立着。 女帝负手立于雕像前,环顾了一圈四周已被摧毁了的建筑。 “这里显然已被弃置多年。” 蚩梦用手指抵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可是老妈说的就是在这边啊” 李璟默默回想着动漫里的情节,在雕像前慢慢往后退,目光仔细在地上搜索着。 “小锅锅,你看他是不是在看向哪里?” 蚩梦爬上雕像,将脑袋放在原本属于石像头颅的位置,兴冲冲的叫喊着李璟。 她的话音刚落,女帝身后就传来石板被一拳击碎的声音,时刻都在微雕骨笛的侯卿抬眼望过来,就见李璟的脚边,出现了一个浅坑。 “咦?” 蚩梦好奇的跳下来,三步两步走过去,探头看着浅坑里。 “小锅锅,这个形状和你背的这把剑好像哦。” 蚩梦用手比了比坑里的剑形,抬头看着李璟身后的剑匣。 女帝皱眉:“有人知道我们会提前到这里?” 李璟深吸一口气,从剑匣中抽出龙泉剑,完全契合的放了下去,轻轻一按。 “咔嚓” 几人身后,雕像下的石制底座,开始缓缓向后移动,露出一个幽深的地下入口。 青石台阶,一级一级向下延伸直至肉眼不可见。 侯卿抬起头,望向这个石像:“这个机关,是他留下的?” 李璟细细的回忆着,当先走下去。 “进去再说,十二峒的秘密,应当都在这里面。” 女帝点头,跟在李璟的背后缓缓走下去。 待蚩梦也一同跟进去后,侯卿环顾了一眼身后,皱了皱眉,抬步走下去。 片刻后,石像底座缓缓移动,将洞口遮掩住。 石洞虽深藏于地下,但显然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纵使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里面甚至还有微微的凉风拂过面颊,一丝潮湿的气息也无。 下了石梯穿过一条幽暗廊道,李璟的脚堪堪踏入一间圆形密室,四周就骤然燃起光亮。 五座石制的石灯幢,被规律的安置在五个方位,形成一个五边形。 四周壁上的灯台,也都幽幽的泛着烛光。 “哇,好厉害!” 蚩梦捧着脸,一双眼睛闪烁着光亮,好奇的打量着室内的器物:“这些东西都好好看,不像我们苗疆的东西” “中原的物件。” 侯卿好奇的摸了摸兽形石像,转头看向分布在四周的五道门:“看来修建这个地方的人,来自中原就是不知这五道门,又是何意。” 女帝负手打量了一下五座石灯幢,皱眉看向李璟:“会不会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阵?” 李璟迟疑的看了眼悬挂在室内中心的铜质铃铛,然后走到其中一扇门前,眼睛看着女帝。 “我想,会不会是五音?” “宫、商、角、徵、羽?” 女帝皱眉,环顾了一眼五门,发现每扇门前都悬有一只小铃铛。 李璟点头:“我们之中,唯有你对音律的了解最深,看来和你一同过来,是正确的” 女帝颔首,双手负于身后,双眼轻合。 “铛” 五扇门前,包括李璟眼前的那只铃铛,瞬间都开始摇晃起来,发出空灵的叮铃声。 “这扇门。” 女帝睁开双眼,下巴微抬,示意蚩梦打开她身后的那扇门。 “哈?这些声音都一个样子嘛” 蚩梦脸上现出疑惑的表情,但依然毫不犹豫的双手放于两个铜扣上面,稍稍一用力,木门缓缓打开。 门后面,是一条略显狭窄的通道,两壁上的火烛,随着木门被拉开,也次第燃起。 “哇塞,那这些门后面会是什么!” 蚩梦崇拜的惊叹了一声,双手好奇的就想去拉旁边的门。 “别动!” 女帝和李璟同时出声,惊的蚩梦愣在原地。 女帝看了眼李璟,用手指着那扇被打开的门:“五只铜铃中,唯有这里的声音方为正音,其他四道皆为变音,若料想不错,其余四门后面,必有机关” “机关!” 蚩梦惊了一惊,后退一步:“好险好险,本圣女差点就没了!” 李璟哈哈一笑,当先走向通道,看向密道尽头的另一扇门。 “后面想必还有,大家跟上,切记不要乱碰” 侯卿和蚩梦一齐点头,让女帝跟在李璟身后,一同走入密道。 密道那扇门后,布局和方才的那间密室一模一样,五座石灯幢,五扇木门,五只铃铛。 李璟看向女帝,女帝点点头,双眼轻合。 “铛” 木门被拉开,又出现一条密道。 几人对视一眼,继续向里走。 如此往复,众人不知通过了几间暗室,时间不断流逝,一声声空灵的铃声在这地下深洞中不断响起,几人的脚步,最终停留在又一道门前。 “还有好多啊” 蚩梦无精打采的垂着头,脚步都开始拖沓起来,两只手放在门上的铜扣上,无神的喃喃自语。 李璟脸上浮起笑意:“想必没有多少了,再坚持一会儿。” 蚩梦叹了口气,用力推开木门。 微风拂过众人的脸颊,眼前密室中四角的烛光亮起,照耀在中央悬挂着的铜铃上面,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蚩梦瞪大眼,一脸惊喜。 “里面没有门了!” 女帝的脸上也浮起笑意,走进去打量了下四周:“这里到底藏有什么指示?” 李璟用手指了指铜铃,众人才看见铜铃下面,垂有一个红色锦帛。 只见其上,写有四字。 “不要拉我。” 蚩梦好奇的看着锦帛上的字:“那指示到底藏在哪里嘞” 李璟脸上浮起笑意,让几人退开些,伸手在锦帛上重重一拉。 “哐!” 震耳的撞击声响起,硕大的铜铃应声落地,狠狠的砸在地上。 一本封面上满是灰尘的古书,也跟着落在地上。 蚩梦将古书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指着封面的字迹念出来。 “你们找错了,他们已经搬走了” “啊?这个人真的知道我们要找到这里来!” 女帝皱眉,听着蚩梦翻开页继续念下去。 “我虽身死,但百年后仍命人修建此处,可见用心良苦” “李姓人,准备好接受我的馈赠了吗” 蚩梦惊讶抬头,和女帝一同看向李璟。 “小锅锅,他说的是你!” () 第五十三章 落花洞 进去时还是天清夜白之景,待众人出来,夜色却早已浓郁。 点点星光托着中心的明月,将淡淡的光芒投射而下。 李璟坐在石像下的青石台阶上,手上持着从下面带上来的古书,看了眼围在身前的几人。 “十二峒避世的原因就是这样……” 蚩梦恍然大悟,用手拍了拍李璟身后的石像:“那这么说,这个石头人就是你说的李淳风咯?” 李璟点点头,起身看着无头石像,面露沉思。 “贞观年间,李淳风以道士之身被太宗辟为将侍郎,任太史丞,主掌天上日月占卜卦事四十年当年十二峒欲兴兵祸以报枫叶之辱,却被李淳风一语劝阻……” “真乃神人……” 但我来到这个世界,算不算得上已经扰乱天机 “那小锅锅,这个李姓人说的就是你吗?你和这个李淳风难道有什么关系吗?” 李璟的手搭在大腿间,看着凤目灼灼的女帝,知晓她也是把这个李姓人当作他了,沉吟了一下:“可能是我吧但不管是谁,这个线索确实是他留给我们的,先去找到十二峒再说。” 蚩梦拿过李璟手中的古书,又向后翻开。 “那这个落水卷花寻踪去,矜色盈华缚云中,千乌粉黛独揽月,空门倒走十二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女帝的目光从李璟身上撤去,皱眉看向蚩梦手中的古书:“上面不是说卦象在南吗,我们往南边一路寻过去如何?” 李璟嘶了一声,有些发愁。 动漫里李星云是学会了《乙巳占》才破解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自己对这占卜毫无了解,只知道这个千乌应当是那个落花洞女…… 落花洞女? 李璟眼睛一亮,脑子转身看向一旁一直陷入沉思的侯卿,出声唤道:“尸祖,你以前去寻十二峒的时候,是不是找到过一个全是女人的地方?” 侯卿一愣,然后用骨笛细细的拍着自己的手掌。 “倒是有过这么一个地方,不过我嫌女人麻烦,就没再找下去。” 李璟哈哈一笑,拿过古书,用手指着上面那行字:“千乌粉黛独揽月,这个千乌,应该就是那个地方的女人,落花洞女!” 蚩梦惊讶出声:“落花洞女,不就是老爸以前给我讲的故事嘛!说是有一群女娃娃,隐世避居不入凡尘,一直默默等待着信奉的神明来娶自己呢我还一直以为是传说故事!” 侯卿愣了一愣,好奇接过李璟手中的古书:“当年我暗寻十二峒,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名为画谷的地方,只是因其隔着这个落花洞,就没再找下去。如此看来,倒真有可能是那后面……” 女帝狐疑的看了眼李璟,忍住没出声,看着侯卿询问道:“那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侯卿的骨笛向南边一指。 “苗疆南界……只是从这里过去恐怕要花些时日。” 蚩梦高兴的从台阶上站起来,兴冲冲道:“那我们快出发吧!找到这个落花洞女,就可以进入十二峒了!” 李璟点点头,将靠放在一旁的剑匣重新负起。 “那我们这就出发” 蚩梦欢呼一声,抢先跑在前面,斑驳的星光洒在她轻快的身影上。 侯卿敲着骨笛,缓缓跟上去,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几人的背影,李璟刚想把古书揣进怀中跟上去,一阵莫名而起的微风拂过来,放在青石案上的古书开始唰唰翻动,最后停留在写有卦语那页,也就是这本古书的最后一页。 李璟皱眉,弯腰准备拾起,却又看见,这篇书页又缓缓向后翻动了一下。 李璟刚刚触到书页的指尖愣在原地。 “璟字,五行火属,美玉之光芒。” “得名者,位卑可摘冠,破而后立,可挽天倾…” “贞观九年,卜卦所著。” 古书这平白多出的一页,恰如本是根生,同样泛黄的书页随风微微抖动,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走在前面的女帝脚步一顿,转过身,微微皱眉:“怎么了?” 李璟的手掌将书页覆上,然后拿起揣进怀中。 “没事,被风迷了眼,走吧走吧,还有好几日的路程” 走到女帝身边,李璟却发现女帝还在皱着眉上下打量他,不由乐道:“什么表情,姓李的人那么多,只是刚好被我们找到了而已……没准是留给那李星云的他李淳风又不是神仙。” 女帝轻轻摇头,脸上的表情变为柔缓:“我相信是你。” 李璟轻笑,拉过女帝的手,手指缠在她的青葱玉指间。 “那就是我吧……” 女帝的身子一僵,原本稍显冷淡的脸上现起红晕,眼睛瞥向前面的两道身影,被拉着的手却没有扯开。 李璟脸上带笑,拉着她大步向前,跟上前面二人。 而在女帝看不见的地方,李璟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月色照耀下,那具无头的石像,仍然静静矗立着。 …… 阡陌良田间,农人静静的侍弄着其间水种。 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竹楼高耸,小溪流水 越往南边,见到的景象也愈加养人,纵使是从小长在苗疆的蚩梦,也鲜少见过这般田园风光。 几人星夜兼程,耗费两日后,才走进这方水土。 “我老妈说的桃花源,是不是就是这里啊?” 在蚩梦的感叹声中,侯卿却又面色严肃的看向众人:“人能如淳风前辈如此,才算不枉此生…李兄,你说的不良帅,当真会算卦?” 蚩梦捂着脸,唉声叹气。 “尸祖,这两天你都说了好多好多遍咯!那个不良帅就是个坏人,你真要去找他学算卦啊?” 李璟笑道:“他的卦术理当是如今天下第一,你若是能让他教你,你也能知晓后世五百年的事情。” 侯卿将骨笛揣进腰间,认真的摇摇头:“那就算了,找天下第一学卦术没挑战,若是能自学卦象再与不良帅比卦,那才够品。” 李璟哈哈长笑,然后眼睛望向前面,片片火红逐渐浮于眼帘。 “枫叶林,到了…” 侯卿点点头,用手向前一指:“穿过这里,就是那群女人待的地方。” “落花洞。” () 第五十四章 千乌 整片林子如有万火燎原之势,一直向外绵延了数里。 行走在其间,淡淡的茶香和木香中和的味道沁入鼻息,沙沙的树叶拂动声衬出林中的静谧,入目可见的,唯有火红而已。 一枚枫叶被轻轻摘下,蚩梦将它欣喜的放于眼前。 “这种风景,我都好久没见到咯!” 李璟正欣赏着周围美景,偏头好奇道:“南疆地带,似乎与你们万毒窟的联系不大?” 蚩梦想了想,摇着头。 “当初老爸和毒王八建立万毒窟的时候,招募的人手大都是北疆的人。南疆人口不多,大多都是隐居小寨并不与外界交流” 女帝颔首,接过蚩梦的话,凤目凝视着前方:“由此看来,可能也是有靠近十二峒的缘故” “如此,这里想必就是——落花洞。” 众人抬头,就见前方道路两旁枫林中,开始出现林立的幡旗,血红的旗帜上,是铁制的牛角形装饰。 林林的幡旗就这样一路延伸过去,直至道路尽头的一座造型宏伟的玉石质构架洞门。 两支巨大的象牙倾斜在洞门两旁,往里内,骨质的浮雕坐落在石台之上。两根高高的石柱,顶着的牛角弯形拱门,垂悬着素白飘带。 蚩梦的小嘴微张,随着众人的脚步缓缓向前走过去,就见洞门内,一排火红的身影迎了出来。 当先的高挑身影,头上配着银制发冠,妆容精致,面容冷淡。 其身后的一排女子,身形也极为高挑,只是皆戴着红色面纱,单单露出盈盈双眼。 女帝皱眉,顺手拉扯了一把走在前面的李璟。 “这些人,就是落花洞女?” 李璟转头看了眼侯卿,只见他手中把玩着骨笛,口中念念有词,丝毫没注意到前面走出来的一排靓女。 “大美女!…” 蚩梦眼中做花痴状,捧着脸喃喃自语。 李璟咳嗽了一声,拱手遥遥相拜:“远道之人,寻十二峒至此处。听闻洞后有一画谷,乃是去十二峒的必经之路,还请洞主放我们四人过去。” “有男人…” 只见那银冠长发女子旁边,一红纱女子低声耳语。 蚩梦愣了愣声,苦恼的看着李璟:“她们不放男人过去啊?” 但却见那长发女子微微颔首,嗓音略显磁性。 “阿郎、阿娅远道而来,殊为不易。” “洞女千乌,代表落花洞,欢迎各位” 蚩梦偏了偏头,哑然的看着那落花洞女千乌:“啊咧?” 女帝淡淡的冷哼一声,从李璟身旁负手而去,站在阶上的一排红衣洞女,皆向两旁散开。 李璟皱了皱眉,拉着还在暗自愣神的蚩梦跟上去,走上台阶。 千乌脸上带着颇显善意的微笑,微微躬身一礼。 “阿郎、阿娅,里面请。” 李璟几人皆客气的点着头,还了一礼,才向里而去,两边的红衣洞女,也才缓缓跟上。 千乌看着侯卿头上的浅金色头发,脸上的笑意藏去,跟在几人的背后走进洞门。 洞门缓缓轻掩,遮住外间的光亮。 …… 似火的枫叶,便是在这落花洞中,也是随处可见,空中飘落下的红叶落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红毯。 清泉叮铃,随着缓缓而动的水车顺流而下。 俨然的屋舍,造型精致,错落安放,由此也能看出这洞内的女子不能算少,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座规模不俗的一个小村寨。 两个红衣洞女在前面引路,千乌走在李璟身旁,配着精致手链的双手环在腹前。 “原来画谷就是十二峒,千乌倒不曾知道阿郎有心了。” 李璟轻轻点头,笑道:“也是旁侧打听方才知晓的,十二峒避世久矣,外人若要探得此地倒是要费些功夫,就是叨扰各位了” 话语一顿,李璟笑着看了眼女帝,然后才继续道:“还有一事千乌洞主可知道,十五年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个中原男子” 女帝凤目微眯,负手淡淡的走在李璟旁边,静等着千乌出声。 千乌好看的眸子弯了弯,摇着头。 “千乌不曾知晓,这么说,阿郎、阿娅们是去十二峒寻人的?” 还不待李璟答话,蚩梦就已经抢先着出声,满脸诚意的恳求道:“对呀对呀!我们进去找个人就出来,千乌姐姐你就放我们过去吧” 李璟哑然失笑,不住点着头附和:“还请千乌洞主行个方便…” 千乌笑而不答,也不避开李璟的目光,两眼对视。 “阿郎、阿娅远道而来想必很是疲乏吧,洞内已备好了热水,……” “不必了!” 千乌的话还未说完,李璟就已经抬手打断,目光诚恳:“千乌洞主请看,我四人身上皆是完好无损没有伤处,就不多叨扰你们了。” 千乌一愣,脚步踏上木制楼梯定住,转身看向李璟几人。 “阿郎勿怪,因洞内皆是女子,还请两位阿郎到旁洞沐浴……” 寒光闪过众人眼前,一柄长剑插在千乌脚边。 “千乌洞主,实在无意冒犯,但李某的话已经很明白了…放我们进画谷,若是可以,我们出十二峒再来一叙。” 千乌的眸子微眯,双手仍然静静的放于腹前。 “阿郎,非千乌不想让你们进画谷。但洞神大人未归,没有他的命令,我不会放你们过去的。” 李璟的气势一滞,两旁的红衣洞女也只是防备似的看着他。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礼礼貌貌的确实不好动手… 旁边女帝也一直沉默,蚩梦还瞪大眼睛看着他,李璟皱了皱眉。 “你们的洞神,和他有没有什么区别?” 千乌的目光顺着李璟的手指落在了侯卿的脸上。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侯卿后知后觉的用手指了指自己。 “我?” 千乌失笑似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上木梯。 “阿郎莫要说笑,洞神大人…” “慢着!” 李璟一声低喝,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满脸正色的走到侯卿的身后,眼睛看着千乌:“千乌洞主,你且看…” 侯卿高束马尾的红色发带被李璟顺手取下,浅金色的头发垂散下来。 侯卿淡淡的看向千乌,面色轻松:“知晓我乃人间绝色,但李兄切莫把我夸大了。” 却见立于众人眼前的千乌一愣,眉头轻轻皱起。 () 第五十五章 洞神 “小锅锅你这是干啥子哟,尸祖他” 蚩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千乌一脸愣愣然的样子走下阶梯。 “啊咧?” 蚩梦一脸惊奇,后退两步给千乌腾开道路。 众人只见千乌紧皱双眉,放于腹前的双手骤然握紧,再也没有之前风轻云淡的样子。 侯卿浅金长发垂于两侧,剑眉轻皱,手中骨笛好奇的敲打着手心。 “这位姑娘” 千乌站在侯卿身前定住,愣愣的看着侯卿面容良久。 在场众人皆一脸茫然,看着嘴角轻轻勾起的李璟,女帝给他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李璟微微摇头,向一旁退开。 “你是何人?为什么刚才没有见过你” 千乌眉头颦蹙,用一只手缓缓摸向侯卿的脸。 蚩梦瞪大眼睛,捂着嘴把自己惊呼的声音压回去,才小声对女帝道:“这个姐姐是不是傻的哦刚才尸祖不是和我们走到一起的吗” 然后就见侯卿用骨笛将千乌的手挡住,长眉一挑:“姑娘这是何意?在下对你没有想法。” “您是洞神大人对吗?” 千乌的美眸满是深情,被骨笛挡住的手顺着上去轻轻握住侯卿的手腕:“您终于,愿意来接我们了” “嗯?” 在场其他人都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唯有始作俑者,面带喜色的站在女帝和蚩梦身边,看着同时一脸愕然的侯卿。 侯卿撤开千乌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满脸认真。 “你似乎,认错人了。” 似是没听见侯卿的声音,千乌单膝而跪,双手放在腰间行着福礼。 “落花洞女,恭迎洞神大人。” 一片哗啦啦的声音响起,跟在李璟几人身旁的红衣洞女们,也立即俯身下跪。 “落花洞女,恭迎洞神大人!” 枫叶林中,青石小道,侯卿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着骨笛放于身前,高大的身影沐着阳光,站在那里受着一众美女的跪拜,宛如神明。 蚩梦的嘴早已吃惊似的张大,目光在李璟和侯卿身上来回扫视。 “小锅锅,这是啥子情况!” 李璟笑而不语,拉着二女的手向一旁退去:“让尸祖慢慢消化吧,相信他可以的。” …… 和煦的微风轻轻吹散腾起的热气,李璟拿开盖在脸上的毛巾,舒服的在浴池里伸了个懒腰,眯着双眼看向悬着古朴灯笼的洞顶。 “侯老哥果然不坠尸祖之名。” 侯卿躺在另一侧,略显不解的望过来。 “这都是李兄你卜卦所知?” 李璟笑笑,正想忽悠忽悠尸祖,就见侯卿忽地站起身,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师傅在上,请” 李璟急忙半撑起身子,抬手阻拦道: “诶诶诶!我这不是躺着的吗,什么在上啊这些都是那本书上写的,说是李淳风百年前得见落花洞女,不忍这些女子如此平白浪费光阴,就用了一些手段让她们相信洞神是有一头浅金长发的人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反正那老神仙都死了一百年了,先随便瞎掰两句再说。 却见尸祖穿着一身素白长裤,听李璟说完,才一脸正色的起身。 “淳风前辈真乃神人,人若如此,才不枉此生” 李璟将毛巾盖在脸上,闭眼泡澡。 又来了 两人泡澡还未多时,外间就响起了恭敬的女声。 “洞神大人,千乌洞主已备好美酒佳肴,不知洞神大人” 李璟撤开脸上的毛巾,一脸惊奇:“你怎么给她们说的?” 侯卿面色淡淡,认真道:“我让她们吃个散伙饭,然后各回各家,该嫁人嫁人,好好生活,相夫教子,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去接她们。” 虽然动漫里尸祖也是这个意思,但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成熟了 既然如此,李璟赤着上身站起,踏着凉凉的石板走向衣架。 “这散伙饭我们就不吃了吧,我去看看蚩梦她们好了没有,若是收拾妥当了待会就动身,虺王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 侯卿点点头,对着外面的洞女朗声道:“待会我们就启程进画谷,烦请姑娘给千乌洞主说一声。” 外面的洞女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应了一声,踏着细碎的步子离开。 不得不佩服尸祖,若是以前,换做李璟没准也就沦陷在这里了 见尸祖也收拾妥当了,李璟拿起一旁的剑匣向外走。 “尸祖何不安心留在这落花洞?这么多红颜知己,每日倒也自在。” 侯卿摇摇头,跟在李璟的身后。 “李兄不知” 声音还未落下,侯卿看着门外乌泱泱的一片红衣女子皱眉止声。 李璟拉开浴室洞门,被这群女人唬了一跳,但随即恍然的退到旁边。 就见当先的千乌看着披着漉漉长发的侯卿,领着众人单膝跪下。 “听闻洞神大人要起身离开,千乌甚是不舍,姐妹们也都想来见一见洞神大人,于是千乌将她们都带来了。” 李璟目瞪口呆,看着外面少说几百的女子,眼睛都快花了。 “千乌洞主,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堵在这好像不太合适” 千乌抬头,看见脸色淡淡的侯卿,轻轻颔首,让众人向两旁散开:“洞神大人在此,切勿喧闹。” 侯卿面色平静,手持着骨笛抬步向外离开,人群也簇拥着他缓缓离去。 李璟心中震撼,看着还未离去的千乌。 “千乌洞主,百年来今天这是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洞神大人吗” “千乌知晓他不是洞神大人。” 千乌淡然出声,面色平静,一双眸子却依然清澈无比。 李璟皱起眉,手间的剑匣被捏紧:“那你这是?” “落花洞女,虽说听起来一群虔诚信奉洞神而不入凡尘的女子,但却也不过是因这天下不公,遭受家人遗弃或者不能忍受压抑生活的平凡女子,她们抛弃外界生活,甘愿献身落花洞,不过也只是想有一个寄托所在” “虚无缥缈的洞神,比起外界乱糟糟的生活,更能让她们感到安心。” 千乌的眸子静静的看着李璟,微微躬身。 “千乌替这些落花洞女拜谢阿郎。” 李璟愕然,用手指了指自己:“那你为何刚才” 千乌轻轻一笑,目光投向那边被簇拥着离开的侯卿。 “千乌看的出来洞神对这些女子并无杂念,这也是千乌见到第一个面对如此多美色而无动于衷的男子,千乌相信他能够真正让这些落花洞女放下心中压抑着的执念,回归到外面的世界中去,而不是将自己的一生浪费在这里。” “千乌没有见过像洞神这般的男子” 李璟默然无语。 天命孤星,可不是说着玩的 () 第五十六章 画谷 “说!你和那个千乌洞主说的什么!” 和木香阵阵的枫叶林不同,这画谷里内唯有黄澄澄的一片,裹着尘土的风沙刮在脸上,掀起一阵酥酥痒痒的不适感。 蚩梦双手叉着腰,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我和小姐姐在那里站了那么久,都没有看到我们,就只盯着千乌洞主说话!小锅锅原来是个花心大萝卜!” 看着旁边女帝也是一脸冷漠的样子,李璟捏了捏眉,无奈道:“真就讲尸祖的事,她说尸祖这个洞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蚩梦撇撇嘴,呸呸呸的吐出刮进嘴里的沙子,然后才又崇拜的看着侯卿。 “尸祖太厉害了,辣么多漂亮姐姐喜欢你,你竟然一个都不动心!不像某些人,哼哼” 侯卿手持着骨笛,脚步不曾停顿,好奇的打量着这片名为画谷的黄土峡谷。 “看这些女子的行为举止,倒是颇有些功夫,只可惜相貌平平” 蚩梦瞪着眼,犹豫了一下:“当个红颜知己也好嘛!” 侯卿面色淡淡,轻轻一拂身后衣摆,眼神坚毅。 “天命孤星,独望苍穹,无所待而游无穷,如此逍遥一生,才谓真仙人!” “想那李淳风前辈” “行行行,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才能不枉此生嘛!” 蚩梦扶额,唉声叹息的打断侯卿的话,走到女帝旁边。 这两个男人,一个笨一个呆,完全不能和本圣女友好沟通。 李璟笑笑,用手指着两侧黄澄澄崖壁,出声提醒众人。 “这画谷,若只听名字还以为是个鸟语花香之地,到不曾想看起来却是一片没有人迹的地方,这十二峒的入口,没准就藏在哪个不显眼的地方” 女帝颔首,淡淡道:“十二峒能够安稳避世不是没有原因,若是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恐怕也不会以为这片荒芜之地就是画谷” 蚩梦手上甩着鲜参给的骨牌,满脸疑惑。 “老妈说把这个给十二峒的人看,我们就能进入十二峒,但是这里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嘛!” “小娃娃,这里不就有这么大个活人。” 声音很是低沉,但狭长的峡谷内却不停的飘荡着回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李璟寒毛竖立,猛地转过身去,才瞥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道高大的黑袍人影。 老十一 …… 幽幽的暗红火光将人影不断拉长,最后投进角落的阴影中。 青紫念珠在粗粝的大手间被缓缓拨转,因过于黑暗而显的无边无际的屋子里,唯有中央的火堆,响着噼啪的爆裂声。 十三个蒲团,空了两个。 “启禀大峒主,外来人,已被接入十二峒。” “十一亲自去接的吗” 念珠仍然被缓缓拨动着,发问的人影声音沙哑低沉,微微的火光映在黑袍之下,却唯有一团黑色。 “禀大峒主,是。” “而且,这群外来人中,有一苗疆女子,持有我十二峒的骨牌” 被不停拨动的念珠缓缓一顿后,才又继续转动。 “知晓了,让十一好好招待。” 一道黑影点点头,继而没入黑暗。 噼啪的燃爆声继续响起,屋子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许久之后,才有一道磁性的女声响起。 “据李先生所言,龙泉剑进入十二峒的时间似乎早了些。” “李先生只说百年后有龙泉剑主入峒,谁有龙泉剑,我们迎谁就是散了吧。” 其余身影稳稳的点点头,这时,那道磁性的女声又轻声响起。 “大峒主手下那位中原人,似乎已有入座的资格。” 正欲离去的身影皆是一顿,然后才响起一道恰似老年人的声音。 “此子不是可易之辈,他若入座,对十二峒不利。” 念珠还在被缓缓拨动,大峒主的声音接着响起。 “散了吧,把龙泉剑主送出去再谈。” 话音一落,屋子内,只留有十三个空蒲团。 燃着烈火的火堆,也骤然而灭。 …… 一抹刺眼的光亮闪过,令李璟骤然紧闭双眼,待眼前的红光渐渐消散后,才缓缓睁开眼。 “桃花源” 身旁的女帝轻轻呢喃出声,旁边的蚩梦早已被震撼,远远的大雁从天边的夕阳飞过,遮挡住她映在瞳孔上的火红。 成片的梯田,随风晃荡的稻尖顶,空中夹杂的清新气息。 农人的嬉笑声,青牛低沉的哞声,顺着风飘向众人的耳尖。 前面的黑袍人影嘴角扬起,声音低沉高冷。 “客人,欢迎来到十二峒。” 蚩梦脸上还带着梦幻,站在高高的崖顶尽情的展开双手。 “我们苗疆,居然还有这种美丽的地方!” 远处的此间居民显然也发现了这边新来的外客,响起高兴的讨论声。 “峒主身边的,是外界的人!” “他们的衣饰花样好多啊” “从凤翔来的那个阿郎,和他们的装束也差不多” 李璟脸上带笑,看向全身被黑袍遮住的十一峒主。 “十一峒主,这一片都是你的地盘?” 十一峒主头上罩着的黑袍被他一双大手取下,露出一张长有一副络腮胡的刚毅脸庞。 “这位公子,你认识我?” 李璟用手指了指十一峒主腰间的骨牌:“那里写的有。” 十一峒主哈哈轻笑,眼睛看向李璟身后的龙泉剑:“十二峒本不欲放你们进峒,但看在龙泉剑的面子上,愿意解答你们一些问题。” 蚩梦用手举着鲜参的那块骨牌,递到十一峒主的眼前。 “那你认不认识这个牌子?” 络腮胡男子缓缓点头:“这是鲜参的身牌,你是她的什么人?” 蚩梦将骨牌收回,得意的嘟起嘴。 “她是我老妈,我是她闺女!” 十一峒主面露惊奇,上下打量着蚩梦:“难怪我看你有些许面熟,原来是鲜参的女儿她不是被放逐了吗?” 李璟咳嗽一声,上前打断两人的话。 “实在抱歉,我们此番进来,其实只有一个目的,想要寻一个人” 十一峒主眼睛微眯,眼睛在李璟和女帝的身上转了转。 “十二峒,有你们相识的人?” “有我的兄长” “李茂贞。” () 第五十七章 十二峒 早已被风干多年的牛头骨挂着风幡,被细心完整的悬在木柱之上,在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泛着光泽的牛头被挂在壁上,弯旋如枪尖的牛角,依然闪着冰冷的光芒。 “十二峒的人,不会出峒。” 十一峒主脸上的络腮胡显得他极为成熟高冷,两手放在木制长桌上,双眸淡淡的扫了眼坐在李璟旁边的女帝。 “李茂贞当年费尽心思拜进十二峒,想必他也不会想出峒的。” 李璟手上转着骨牌,好奇的看着十一:“那峒主可知李茂贞在哪个峒吗?我们不过只是想见他一见,叙叙旧而已。” 十一峒主很是高冷的摇摇头:“这个恕我无可奉告,诸位若是有什么问题尽可提出来,但这件事想必其他峒主也是不会同意的。” 蚩梦双手撑着桌子,脸上怒气冲冲的样子:“你这个老大叔是怎么回事嘛!我们不就见个人而已嘛,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十一峒主淡淡的饮了一口杯中的开水,眼睛看向靠在李璟旁边的龙泉剑。 “一入十二峒,外界的事情就已与他无关,你们若不是有这龙泉剑,就是被人追杀,砍死在画谷,我们也不会管的。” “你们能进来,全是看在龙泉剑的面子上……” 蚩梦一滞,垮着小脸双手抱胸,靠回凳子上冷哼一声。 女帝一直默然不语,一双手平静的放于桌上。 李璟眨了眨眼:“但我们如今是在十二峒内,见个人又不会出什么意外,还请峒主不要这么吝啬。” 十一峒主摇摇头,站起身。 “你们可以在峒内歇上几日,如有什么事儿就到东边最高的山上来找我便是……” 本来靠在木凳上还怒气冲冲的蚩梦一愣,看着十一峒主缓缓从众人身前的长桌上走过。 “诶?” 十一峒主身形本就高大,如此行走在桌上,令李璟几人不得不仰望他。 “若是无事,也请早些离开,需知且行且惜,且走且悟,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十一峒主的脚已然落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外:“诸位,再会。” 但他的脚步刚刚抬起,一柄宽长的重剑就豁然闪过他的眼前,重重的插进门口的木板之内。 “十一峒主,在下本无意冒犯,但所求本只是见一个人而已,为何非要如此刻板。” 宽长的龙泉剑插在门口,直接将整个木门挡了一大半,使得十一峒主本已抬起的步子又放了回来。 “木板,我亲手做的,你得赔。” 李璟眸子没有去看另外几人,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门口处的龙泉剑骤然被一道残影拔起。 “得罪了!” 一道木头断裂的声音在门口处应声响起,龙泉剑挥出的重力,直接连同木柱和房屋木墙一同砍穿,可除却这些也并无他物。 凭空消失的十一峒主又再一次出现在堵在门口的李璟身前,用平平无奇的一掌拍向李璟的胸口。 肉掌和龙泉剑撞击在一起,响起的竟是金属相撞的声音,横在胸前的龙泉剑带来一股不可阻的巨力,让本还站在门口的李璟顺着惯性向外退了数米,用以泄力的重剑也在地上划出一长片泥土。 “现在还得加上一根柱子,和” 十一峒主的话音还未落下,一只骨笛豁然刺穿他留下的残影,然后侯卿一击未中的身影也同时消失在原地,两人再出现时,已在屋外数米之外。 一声笛声同时清脆响起,无数骤然出现的蜂群猛地冲向正飞速和尸祖过手的十一峒主。 “御虫?” 淡淡的声音间夹杂着些许高兴,眨眼间,一群比蚩梦唤来的蜂群规模还要大三分的虫群也紧接着出现。 “食毒蜂!” 蚩梦惊讶出声,腰中弯刀恰恰拔出,一道金色的剑气已将冲至她身前的食毒蜂劈下一片。 “小锅锅,你” “自己小心!” 李璟将龙泉剑向前猛力一甩,自己的身形也霎时化为残影,再出现时已是十一峒主身前。 李璟手中的龙泉剑猛力挥出,剑锋间仍有金光闪烁。 铺满青草的土地被劈出一道裂缝,李璟却又马上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猛地将龙泉剑扔出去。 身影出现在远处的十一峒主瞬间扯下身上的黑袍,本是软塌塌的布袍霎时快速飞卷,将眼前寒芒不减的龙泉剑飞速包裹住,但布革被撕裂的声音也紧接着不断响起。 十一峒主眼中精光一闪,两根手指竖于身前,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一团黑雾乍然出现在已将布袍尽数撕破的龙泉剑前,本是势不可挡的龙泉剑骤然一滞,然后瞬间被黑雾包裹。 如果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团密密的黑雾是由无数不知其名的虫子组成。 “尸祖!” 李璟大喝一声,两只布满罡气的双拳猛地砸向十一峒主的面颊。 却见十一峒主两只双手硬接两拳,然后轻轻一按,借力向后一翻,一掌对上侯卿紧接而来的一掌。 肉眼可见的光波在两人间不断抖动,然后迅速破散开来。 侯卿和十一峒主的身形皆瞬间掠向身后,再看对掌之地,已然出现一道浅坑。 脱去黑袍的十一峒主单手负于身后,眼中的赞赏之色毫不掩饰。 “你们的武功不弱,只是差点意思,若是” “若是我一同出手,想必峒主不会这么轻松。” 一柄长剑轻轻搭在十一峒主的颈上,女帝淡淡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 十一峒主一愣,看见远处的李璟将龙泉剑插在脚间,其脸上带着笑意。 “虽说以多打少不太地道,但确实是无策而行之,还请峒主勿怪。” 站在他旁边负手而立的侯卿咳嗽一声,脸上极为不自然。 显然,尸祖很是不满意李璟这种突然动手的行为,让他不得不也加入这以多打少的不耻行径中来。 十一峒主用手夹住脖子边的长剑,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很是无奈。 “这位姑娘的实力倒是让我小嘘了,大意了大意了,但是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 “因为,他……你们还没解决。” 李璟几人皆是一愣,顺着十一峒主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见一发须皆白的老头子,舒舒服服的靠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颗大树上,手中提着一个紫砂小壶,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 “大侄子,长得很称头嘛。” () 第五十八章 李偘 “好小子,有咱老李家的气质,有大爷我年轻时的几分风采。” 老头子虽然发须皆白,但精神矍铄,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看着李璟几人愣然的样子,美滋滋的饮了一口茶,才稳稳的从树上落下来。 蚩梦站在两拨人的中间,看了看一脸老好人模样的老头子,又看了眼被女帝用长剑挟持着的十一峒主,偷偷摸摸的就退到了李璟身后。 “小锅锅,这个老头子好像认得到你……” 李璟一脸凝重,前世看过的不良人里面,对实力一直存疑的人当中,就有这个李家大爷。 相比较和主角团过了招的老十一,能以短短数日时间就使主角团的实力突飞猛进,显然李偘的实力还在老十一之上…… 侯卿手中骨笛飞速转动,后撤两步,严肃的看着李璟:“既然是李兄的长辈,我就不便动手了。” 那边的李偘对着壶嘴酌了口茶,才笑眯眯的将紫砂小茶壶脚边石头上。 “李家小子,来和大爷过过招。” 女帝轻轻皱眉,长剑动了动:“他是什么人?” 被挟持着的十一峒主苦笑,两手举起。 “显然和这位公子是一家人嘛,姑娘莫激动,我好好站着的,跑不了。” 女帝凤目望着正前面双手背在身后的李偘,高声道:“我来和你……” “不……” 李璟侧身动了动,挡住女帝的视线,两只眸子直视着笑眯眯的李偘,轻轻推开站在身后的蚩梦。 “我自己来。” 李偘用手摸了摸胡须,两只眼睛眯起来,招了招手。 “打我,用全力。” 李璟单腿后撤一步,眸子微光一闪,身形猛地掠向远处的李偘,同时单手向后一招。 “噌。” 插在身后的龙泉剑微微晃动,然后霎时飞向李璟伸出的手,阵阵金光在空中不断愈来愈亮。 一拳先是未中,李璟紧接着就是飞起一脚横扫,腿鞭在空中响起爆裂声。 李偘嘴角上扬,左手轻抬挡住这一脚,鬓间的发丝被劲风扬起。 李璟的瞳孔缩小,感受到右手间剑柄传来的温热感,右脚撤回的同时一剑自下而上的竖劈过去。 眼见李偘的身形消失在原地,李璟手腕一抖,将龙泉剑竖立在身前,手指在剑锋上轻轻划过,滴滴鲜血从指尖渗出。 李偘眼睛微眯,就见李璟的身形一分为七,缕缕淡金的剑光从站立的地方朝他涌了过来。 “咦?” 不待李偘点评,泛着寒意的剑光已闪至眼前,七道身影,七个方向,处处都是杀招。 李偘眼中闪着光亮,双手在前一推,自他周身而起,一股实质的气墙轰然将剑气撞碎,七道身影霎时消散。 但李偘眼中的亮色才愈是更甚,双手在身前一抱,然后猛地向头顶一举。 也就是这会,一抹刺眼的寒光才从天而降,映在李偘眼中的,竟只有无边的剑气。 心下一沉,李偘本举在头顶的双手猛地向上一推,然后身形才消失在原地。 浩荡的气墙被一剑洞穿,地上猛然被炸裂出一处巨坑,飞溅的尘土间且还有缕缕剑气散出。 李偘的身形出现在巨坑的不远处,笑眯眯的神情还是一点未变。 “大侄子,对你的惊鸿差点小觑了” 尘土飞扬的巨坑里,再次冲出一道寒光,飞速掠向李偘。 在空中不断撕裂空气的龙泉剑骤然停在李偘的眼前,二者的距离尚不足一寸。 李璟眉头紧皱,继续发力,却发现龙泉剑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李偘双手负于身后,双眼是藏不住的笑色。 “李家小子,你很不错。” 李璟一直紧绷的脸这才浮起笑意,持着龙泉剑后撤一步,持剑抱拳。 “前辈” 手中的剑柄骤然脱手,李偘手持龙泉剑一挥,剑锋就掠过李璟猛然后缩的脸颊。 眼中闪过骇然的颜色,李璟急忙翻身后退。 “前辈你……” 话音未落,无数寒光瞬间迎面而来。 李偘的速度极快,龙泉剑在他的手里被玩出了花,皆是大开大合之势,逼得李璟不得不飞速后退,飞快躲闪的身形间,满是剑光闪烁。 几枚银针从李璟手中刺出,被李偘用剑轻而易举拍落,然后身形瞬间消失原地。 要遭! 李璟翻身后退,手中银针不断飞射而出,但全部落空。 李偘的身形已不再是残影,直接肉眼不可直见,只有无数寒光不停逼近李璟的身前。 李璟暗暗叫苦,能使出的身法全部使出,才堪堪跟上李偘的节奏,已有汗珠的脸颊甚至几次差点被剑锋划破。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毫不停歇,李璟心下一沉,手掌开始闪着金光,体内的内力骤然被抽出多半。 “噌” 龙泉剑猛地停在空中,就见厚长的剑锋被一双手掌紧紧夹住,边沿的剑芒已然露出半截,眼见就要碰到李璟的额头。 李偘的身形停在李璟的身前,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神色。 “李家小子,挺不住了?” 李璟的手心满是灼热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就在眼前的剑锋:“我觉得…差不多了…” 李偘呵呵一笑,抬眼看着皆一脸忧色望着这边的女帝和蚩梦,将龙泉剑缓缓抽回来,插在李璟的脚边。 “实力还行,过得去。” 李璟抖肩抬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不知前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李茂贞的下落” 李偘脸上的神色转为吃惊。 “你又没打过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李璟表情一滞,然后犹豫的将龙泉剑提起。 “那我们再来?” 李偘走过去将紫砂茶壶拿起,笑眯眯的摇摇头。 “你这点力气,现在还不行,让你女人放了老十一,回去练练再来,兴许大爷就告诉你了。” 那边的女帝收回搭在十一峒主颈上的长剑,凤目微眯,直直的看向李偘。 “那就让我来!” 李偘用握着茶壶的手指了指李璟,笑眯眯道:“我只认他,他多久能赢我,大爷我就告诉你们。” 十一峒主呵呵一笑,用手指着被打的稀巴烂的木屋大门。 “你大侄子把我这屋子打坏了,你得替他赔。” 李偘酌着壶嘴,转身离开。 “不想赔钱的,就跟大爷我来。” () 第五十九章 气经 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在夕阳的照耀下一直延伸到天边,铺出一片火红。 一条笔直的井径,正正开辟在麦田的中央,行走在其间,空气中满是麦香气息。 李偘走在最前面,脸上带着那副笑眯眯的神色,一手持着他那盏紫砂小壶,一手轻轻拂在麦尖顶端。 “后生,你似乎对我的身份一点也不好奇?” 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跟着三道身影,李璟将手枕在脑后,闭眼感受着四野吹来的微风,脸上挂着轻笑。 “大爷就是大爷,大爷叫我大侄子,那在下就是大爷的侄子。” 李偘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乐:“你这后生很上道!” 李璟睁开眼,笑而不语。 希望这个大爷能靠谱点…… 李偘笑眯眯的眼睛从李璟身上移开,落在后面颦蹙双眉的女帝身上。 “侄媳妇,我这侄子我看着也还算靠谱,眼光不错,我欣赏。” 女帝骤然一愣,本负于身后的双手略显无措的放下来:“大爷,我不是……” 李璟眼睛一亮,心中暗赞。 大爷果然靠谱! 然后又见李偘摸着胡须呵呵长笑:“既然叫大爷了,就不要害羞嘛,都是一家人……那个女娃娃,你老妈是鲜参?” 本来还暗自翘嘴的蚩梦马上眉眼弯弯:“是呀是呀,大爷你认识我老妈吗?” 李偘想了想,然后笑眯眯的晃了晃手中的小壶。 “是熟人,关系还行,回去后替我给你老妈问好。” 蚩梦傻乐,不停的点着头:“好呐好呐,我肯定带到!” 李偘然后又笑着看向神色不太自然的女帝:“侄媳妇可会做饭?” 女帝略显尴尬,但还是一脸镇定的样子:“还未学会……” 李璟咳嗽一声,替她解释道:“她在中原的身份不一样,是没做过这些。” 李偘神色未变,用手指着前面,对着蚩梦和女帝笑道: “向前五里地有一个草屋子,你们先去那里等我们。” 听李偘这么说,女帝迟疑了一下,看向李璟。 李璟眼睛带笑,微微点头。 女帝于是轻轻颔首,当先走向前面。后面的蚩梦犹豫了一下,小声嘀咕:“大爷不要再打小锅锅了哈,蚩梦待会给你做好吃的……” 李偘哈哈一笑,向前挥了挥手。 “不打他,你们快走,我们爷两说点悄悄话。” 李璟脸上带笑,看着二女的身影走向远边,两边的麦苗轻晃,缓缓遮住她们的身形。 “一个中原女子,一个苗疆女娃娃,很会安排嘛……” 耳边传来李偘的笑声,李璟这才抱拳一礼。 “晚辈拜谢大爷……” “甭客气,老十一自己被摆了一道,怨不得你们,你那位尸祖朋友,不就留在了那里。” 李璟点头:“尸祖为人如此,好广交朋友,十一峒主倒是很对尸祖的胃口。” 李偘哈哈一笑,转过身用手指着周围宽广的麦田。 “知道大爷我把你留在这里想做什么吗?” 心中虽有猜测,但李璟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 “晚辈不知……” 李偘上下打量了眼李璟,不住的摇头:“你这身实力,对付一些小鱼小虾倒是不成问题,一碰上一些深藏多年的老妖怪可就不够看了,大爷对你的前途很是不看好啊。” 李璟面色一僵,轻轻的咳了一声。 自从来到苗疆以来,碰到的敌手基本上都是很棘手的,确实是鲜有胜迹…… 然后就听李偘继续出声:“但是依大爷我看,你这后面要走的路还很长,仅有自保的手段是远远不够的,保不准哪天就死外边了。” 李璟将剑匣竖立在地上,环顾了眼四周黄灿灿的麦田。 “那晚辈我……” 李偘满是白须的脸上浮起皱纹,将手中紫砂小壶递给李璟:“帮我拿着,大爷给你露一手。” 李璟点点头,伸手接过,然后就感觉手心传来滚烫的灼烧感。 烫烫烫! 掌心恰似碰到一个被烧成通红的铁块,强烈的高温险些让李璟没拿稳,直到手心浮起罡气,才堪堪喘了一口气。 李偘笑眯眯的看了眼李璟泛着淡金光的手掌,并未多语,只是走到李璟的身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这满满的百亩麦田,至今却无人收割,大爷觉得甚是可惜。” 李璟双手捧着紫砂壶,下意识脱口而出:“晚辈帮大爷收。” 李偘摆摆手,转头看了眼李璟,咧嘴一笑。 “后生,且看好了。” 李璟凝神望去,却见李偘双手微微抬高,一直提到胸口处。 什么招式? 李璟正暗暗猜想,就见李偘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然后缓缓收于腰间两侧。 看了眼毫无波动的四野,李璟眉头微皱:“大爷,你这……” “轰!” 一股形成白雾的气息以李偘为中心骤然四散开去,带起的烈风猛然拍在李璟的脸上,下身的裙摆也不住的向后扯动。 李璟愣然,只感觉四周立马豁然开朗,原先无边无际的麦田只一瞬间就齐刷刷倒地,只剩下光秃秃根茎立在原地。 李偘嘿嘿一笑,出手拿过李璟手中的小茶壶。 “让气……” “飞一会。” 李璟双眼愣住,就见李偘酌了口茶,笑眯眯的将手负在身后,宛如一个富家翁一样向前离开。 “学这个虽然没啥大用,但打几个你应该没什么问题,还能强身健体。” “小家伙,想不想学?” “想!” 虽说早有期待,但李璟毫不犹豫立马出声,两手向前一拱:“请大爷教我……” “哈哈哈!” 一堆草绳被扔在李璟的脚边,李偘晃着手中茶壶,抬步离开。 “把麦子收好,回来吃饭。” 李璟愕然,抬头看了眼李偘渐渐远去的身影,又转头看了眼像似铺满整个大地的麦子。 “啊?!” …… 天空高高悬着明月,淡泊的月光和着星光照耀而下,映在一个高高的身影之上。 “小锅锅加油,只剩一点点了!” 听见蚩梦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李璟拭了把额间的汗水,扶了扶背上的麦堆,抬头望过去。 只见远处的田坎上,一道高挑的身影静静而立,在她旁边,是不住跳跃着给他打气的蚩梦。 再旁边,是一个靠在躺椅上的老头,美滋滋的饮着茶水。 () 第六十章 出关 “呼……” 圆月的光影在眼中变得凌乱,李璟仰躺在田坎间,尽情的放空自己,脱去外袍的汗衫已被汗水尽数打湿。 “小锅锅,你好厉害哦!” 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探过来,遮住视线中的明月。 蚩梦半蹲在李璟的身旁,用手扑闪扑闪的给李璟扇着风:“这么多麦子,都被你一个人收完了!” 李璟嘴角扯出笑色,晃了晃头。 “现在几时了……” 蚩梦正用手抵着下巴沉思,旁边就传来淡淡的声音:“现在是亥时,你花了三个时辰……歇息好了记得过来吃饭。” 李璟深吸了口气,一个挺身爬起来。 “走,吃饭……” “诶,还没到点呢,你再留一会,大爷我给你说两句。” 李璟拿起外袍,一脸茫然的看向那边靠在躺椅上的李偘:“大爷,还有什么活没干完吗?” 李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对着女帝和蚩梦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伢子先回去,待会我带他回来。” “啊?” 蚩梦瞪大眼睛,叉腰抱怨:“都这么晚咯,大爷你还要把小锅锅留在这里干啥子嘛……” 女帝也微微皱眉,负手站在李璟身旁。 李偘嘿嘿一笑,将茶壶轻放在躺椅下边的田坎上。 “莫管莫管,回去便是。” 李璟向二女点点头:“你们回去便是,我待会就过来。” 蚩梦皱了皱琼鼻,跟在女帝身后缓缓离去。 看见二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李璟才转过头看向李偘。 “不知大爷还有什么要嘱托给晚辈的?” 李偘将手枕在脑后,舒服的靠在躺椅上:“你这后生很不错,大爷我姑且就把我这绝学传给你试试。” 李璟正在愣神间,一个黑影就已经猛地砸过来。 “哗啦。” 李璟接住东西的手传来一阵大力感,然后才响起像似竹简的声音。 李偘呵呵一笑,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两腿交叉平躺。 “后生,看得清字吗?” 李璟皱起眉,平摊开竹简,轻声念出上面的字体。 “御气行神览意游,川脉谷涧入水中,法天象地纳万物,十二经脉必自通……” 李偘的眼睛微微闭上。 “此物名为气经,是中原的老物件儿,配上你修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功是最合适不过,修了这篇内功,你的内力也不至于每次发功导致内力不够用。” “修炼之道,就在其中……自己去悟吧。” 李璟用手轻轻摸着竹简上的刻字,心情复杂。 李偘作为唐懿宗的第四子,少年出游,早已和李唐宗室断了联系。面对自己这个身份尚且不明的晚辈,却依然不求回报似的处处提携自己…… 或许在他心中,李唐的社稷并不如亲情重要……纵使是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晚辈… “璟,拜谢大爷!” 李璟躬身一拜,再抬头时,却见李偘的身影已然走向远处,只留一座木制躺椅在原地。 “把椅子给我拿回来,再去好好练功。” 李璟用手摸了摸卷成一卷的竹简,将其揣在腰间,将躺椅扛起,大步追上李偘的身影。 “来了!” ………… 落叶缓缓落下,被一只带着倒刺的舌头连同青草一同卷进嘴里,咀嚼,然后咽下。 两只毛发短短的山羊,拱着屁股,欢快的啃食着木墙角边的草料。 在它们不远处,一条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嘴巴微张着望着它们的屁股,慢慢流出涎水。 “大爷!” 一道哀嚎声惊醒了大黄狗的幻想,慌张的跳起身,望了过去。 蚩梦推开围栏间的木门,手上攥着一把淡红竹笛,鼓起脸走向正躺在院中晒太阳的李偘。 “你这个曲子太难听了!” “哦?” 李偘腿搭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闻声睁开眼睛,笑眯眯道:“女娃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曲子大爷我就觉得动听至极,你怎么会觉得难听呢?” 蚩梦叉着腰,皱起小脸:“明明就很难听!一股子中原味……” 李偘枕着后脑勺,喜滋滋的喝了口茶。 “其实嘛,不吹这个曲子也行……” 蚩梦瞪大眼睛,猛地一挥手中的竹笛:“那你还就只给我一日的时间练!” 李偘嘿嘿一笑坐起身,看向身旁的棋盘,然后落下一子。 “只要是我这十年红竹吹出来的曲子,就有用……” 蚩梦撇了撇嘴,跑到坐在李偘对面的女帝旁边。 “小姐姐,你们这个棋怎么还没有下完啊?” 却只见女帝手上执有一枚白子,眉头皱起,一直沉默不语。 良久过后,才放下棋子站起身,面色感激:“多谢前辈授棋之术。” 李偘哈哈长笑,靠回自己的躺椅。 “你这女娃娃倒也颇为奇怪,分明不懂下棋却上手就会,攻伐之道也信手拈来,在中原,想必很有一番事业?” 女帝颔首,拱手一礼:“正是。” 李偘拿起一把蒲扇,缓缓的摇了摇。 “可下棋,仅会攻取尚不可为,还要通晓御守之道。” “积攒实力,处处埋子……才方为棋手。” 女帝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眼自己即将落败的棋盘,然后才又一拜。 “若换作李璟,想必他也会有所悟……” 李偘摇着蒲扇眯眼直笑:“你们二人,还分什么彼此,你会了,他不也就会了。” 女帝轻轻咳嗽了一声,才从腰间的一个小包取出一只大蜗牛。 “这蜗牛,是不是交给蚩梦姑娘才更有些用处……” 蚩梦惊喜一声,用手逗弄着这大蜗牛的触角,乐道:“小姐姐这只蜗牛好大哦,炸着吃会不会很好吃……” 李偘咳嗽一声,用蒲扇指了指蚩梦。 “这女娃娃身上有金蝉蛊,大爷的蜗牛用处不大,放在你身上或许会有点用处。” 蚩梦一愣,用手指着自己:“大爷你怎么晓得我有金蝉蛊?” 李偘笑眯眯的摇头:“我自然知道,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用宝贝和你换。” 蚩梦捂着自己的布袋子就往后退,眼神警惕。 “这可是我老爸给我的,我才不给你换!” 然后又咳嗽一声,看向院子外面。 “小锅锅闭关好几天了,到底还要好久嘛……” 李偘将蒲扇搭在脸上,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大爷的功法岂是这么好练的,这才三日,估摸着还需要两日才行……” 木门吱呀被推开,一道修长的影子被阳光拉入院内。 “我回来了。” () 第六十一章 平手 蒲扇在脸颊边轻轻扇了扇,掀起一阵微风。 李偘手中未持兵器,那盏紫砂小壶也未拿在手中,只拿着把普普通通的蒲扇,不时摇一摇。 按大爷的话说,打起来后怕他那从中原带来的小茶壶被打碎。 舍不得。 剑匣立在右手边,李璟一身素色直缀长袍,面色从容,先是拱手一礼。 “大爷,晚辈失礼了。” 李偘笑眯眯的神色一直未变,只是挥了挥蒲扇,示意可以动手了。 李璟嘴角微扬,右脚在地上画了个半圆,手轻轻搭上剑柄。 在远边,是蚩梦睁着大眼睛坐在树枝上,手上拿着竹笛,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转。 “小姐姐,你说小锅锅真的变厉害了吗?我咋个感觉还是一样嘞……” 女帝静静的负手立于树干旁边,脸上带着思索的神色:“这老前辈的实力深不可测,李璟学了他的功法,想必能强上三分……” 话音刚落,一道的低微的出鞘声轻轻响起。 李璟只是一脚踏出,便持着龙泉剑出现在了前方一丈之外,脚尖好像也只是在地上掠过,身形就已经没了踪影。 蚩梦瞪大眼睛,极力的追寻着李璟的身影。 就见李偘略略弯头,一道剑光从他的脸边划过,李璟的身形,出现在他的侧后方。 然后就听轻轻啪的一声,大爷的蒲扇连着他的身子一同出现在李璟的正前方。 不轻不重的一掌,却只见恰与这手掌接触的空气,仿若遇上了一块滚烫的铁块,闪烁着热浪。 “铛……” 宽长的龙泉剑,在李璟的掌心打了个圈,两只手,隔着重剑,在空中微微相撞。 空气形成的浪潮,骤然四散开去。 挡在二女前面的一株小数,咔嚓化为齑粉,女帝皱了皱眉,挥手拍散飞过来的碎渣。 两人的身形,只相持了一息,便瞬间退开。 龙泉剑在李璟手中打了个转,然后往侧身一拉,泄去其上的掌力。 李偘摇了摇蒲扇,将其插在身后腰间,笑眯眯的将两手负于身后。 “好小子,有点进步。” 李璟嘴角轻轻扬了扬,抬肩拐肘,手持龙泉剑做了个起势。 “还没完呢……” 大爷笑眯眯的微微颔首,身形却率先掠向李璟。 远处的蚩梦只感觉眼前一花,大爷的身影就已至李璟身前,插在腰后的蒲扇,也被抽出来轻轻拍向李璟的面颊。 龙泉剑也骤然同时挥来,看似软塌塌的蒲扇,与这重剑撞在一起,却丝毫不落下风,随意的从剑锋间滑过,以扇沿作刀,直直的插向李璟的胸膛。 李璟持剑的手在空中一顿,然后剑柄一松,两手飞速在胸口合十,迎扇拍出。 “铿……” 两手夹住蒲扇,猛地一翻,大爷捏着扇柄的手指一放,在蒲扇转过来之后,又轻轻握住,然后一抬,挡住李璟迎面而来的手刀。 李璟的双手已然化为残影,这一手还未收回,那一只手就已击出。 能与龙泉剑相击的蒲扇,在挡住李璟手刀的瞬间,被飞速而出的手而豁然压弯。 大爷眯眼一笑,脑袋向旁边一侧,躲过擦着脸颊而过的一拳。 “噌” 也就在这时,龙泉剑才落地插在地上。 然后就见正快速出拳的李璟一顿,单手猛地握住被大爷充当隔挡兵刃的蒲扇,然后猛地向自身那边一扯。 大爷的手竟被拉的向前一动,紧接着才一滞。 大爷面上闪过一抹惊喜,一直负在身后的一掌骤然携着威势迎面拍向李璟。 “砰……” 一张不输气势的手掌马上迎上去,两掌实实相击,李璟身后的衣摆霎时无风自动,空中的烈风刮过他正色的面颊。 蚩梦惊呼一声,从坐着的树枝上站起身,瞪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望向远处的那两道人影。 “小锅锅的内力已经这么深厚了吗!!” 蒲扇在两人手中不停晃动,实打实拍在一起的两只手掌却丝毫未动,如合二为一般紧贴在一起。 如此相持了数息,二掌才分散开去。 两道身影向两边退开的同时,李璟一手拔出插在脚边的龙泉剑,在地上滑出一条鸿沟。 李偘退了两步,李璟退了一丈。 胜负已分。 女帝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但任然负手静静的看着二人。 却见李偘哈哈一笑,手中看似完好无损的蒲扇骤然化为齑粉,只余半寸木制握把在其手中。 李璟舒了口气,持剑相拜。 “多谢大爷留手。” 李偘掏了掏耳朵,笑眯眯的摆摆手:“老头子没留手了,差点使出九成力……” “好小子,三天不见,你这内力已然不弱,若只看内力……同辈中以至上一辈想必已没有敌手,很好,很好!” 蚩梦脸上骤然浮起笑容,跳下树枝,望向女帝。 “小姐姐,小锅锅这算输了还是赢了?” 女帝细细思索,还未答话,就见那边的李偘笑眯眯的转过头看向这边。 “算是和大爷打成平手,可惜了大爷一把扇子,可要再给我做一把才准离开!” 蚩梦脸上愣愣,迟疑着上前走了一步。 “那……还告诉我们小姐姐哥哥的消息吗……” 女帝也同时望向李偘,藏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 李偘嘿嘿一笑,用手拍了拍李璟的肩膀,脸上颇为遗憾的样子。 “回去给大爷做顿中原菜,大爷若是觉得好吃,就带你们过去。” 蚩梦先是一傻,然后欢呼一声,跑过来拉着李璟的手就往茅屋那边拖。 “小姐姐,走!我们回去了!” 李璟一愣,才向李偘挥了挥手:“诶?大爷我们先回去了……” 这边的女帝面色一正,向着李偘拱手一礼,才跟上李璟和蚩梦的步伐。 李偘看着乐呵呵的三人离开,才笑眯眯的摸了把尽白胡须,看向身后的一株合抱大树。 手中仅剩半寸的木制握把在手中转了转,李偘走到大树前面,负手静立片刻。 “咔嚓……” 树根处先是响起断裂声,然后才轰然倒地。 李偘摸了摸胡须,再看了眼方才二人站立的方位。 眼角骤然笑起长纹。 “好小子。” () 第六十二章 大峒主 十二峒的这些峒主,好似都喜欢住在茅草屋内,李偘的草屋基本全用翠竹制成,再用竹栏简单圈了一个院子,极具烟火气息。 十一峒主就不用说了,东边最高的山上,那座孤零零的草屋就是他的。 颇有独览众山小的意思。 而李璟看见一个高大的大叔从乡间的瓜棚走出来时,无论如何也是不相信这就是最具神秘感的大峒主。 “后生,吃口瓜。” 一块切的极漂亮的西瓜被递到李璟面前时,李璟都一直是茫然的。 “嘿嘿嘿。” 旁边的李偘颇为熟练的接过大叔手里的瓜,指了指旁边田里圆滚滚的西瓜。 “今年不会有生瓜蛋子吧。” 大叔脖子上套着一串佛珠,手腕间也套有一圈青紫念珠,板着一张脸。 “我一种瓜的能给你吃生瓜蛋子?” 然后才拿着一把切刀,又认认真真切好一块瓜,再递给李璟时,一张脸还是板着的。 李璟看了眼旁边同样茫然的蚩梦和女帝,哭笑不得的接过西瓜,和二女坐在旁边的长凳上。 李偘一边啃着西瓜一边乐呵着给几人介绍。 “此物名为西瓜,中原想必没见过吧?这可是咱们大峒主从回鹘人那里讨来瓜种,又废了好大力气才种出来的,你们也是跟着大爷我沾光咯。” 李璟默然无语,万万没想到在这千年之前,还有机会吃上这么一口西瓜。 后世路边随处可见的水果,在这个时代倒还是头一回见。 大峒主没有映像中的那股神秘感,除却半张脸上的花纹刺青,头上盖着个草帽,如瓜农般坐在田间看着蚩梦大口啃着西瓜,脸上才终于现起丝丝笑意。 “这西瓜,倒是颇有清凉解暑之用,只是不太长个,就这么一小个,附件的乡民们都喜欢来讨着吃……” “太好吃了!甘甜可口,甜滋滋的,峒主大叔好厉害!” 蚩梦脸颊上沾着颗瓜籽,一鼓一鼓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手中拿着一块啃干净了的西瓜皮。 大峒主手上转着念珠,转头又递来一块西瓜,目光看向旁边一直沉思着的李璟,沉吟片刻出声,声音略显低沉。 “你是李唐后人?” 旁边轻咬西瓜的女帝顿了顿,看向李璟和大峒主。 李璟将西瓜持在手中,面露正色:“晚辈正是太宗子孙,先帝昭宗子嗣。” 大峒主的目光落在龙泉剑上面,然后沉吟道:“中原祸乱,十二峒本不该让你们进来,但百年前我们欠李先生一个承诺,百年后有李姓人持着龙泉剑进十二峒,就让他进来……” “这个李姓人,想必就是你了。” 蚩梦在旁边啃着西瓜,一双大眼睛在李璟和大峒主身上不停的滴溜溜打转。 李璟起身,将瓜放在长凳上,拱手一礼。 “晚辈多谢大峒主。” 大峒主手上捏着念珠轻轻转动,目光投向远处,缓缓出声。 “要谢就谢李先生吧,没有他也就没有十二峒……李茂贞已是十二峒之人,外界之事本不该再管,但看在李偘和龙泉剑的份上,我姑且让你们见一见。” 女帝也霎时站起身,惊喜之色马上跃然而出。 李璟一愣,马上就笑颜相拜:“这次是得好好谢谢大峒主了。” 李偘马上垮下脸。 “大爷我不用谢吗?” 李璟哈哈一笑,同时给李偘拜了一拜:“晚辈多谢大爷!” 李偘摆了摆手,负手起身,沉吟道:“大峒主虽同意你们见李茂贞,但所谓十二峒之人不出峒,这个规矩不能因为你们而改变,所以……” 就见李偘偏了偏头,给李璟使了个眼色:“不能因为见他一见,就用外面的事情将李茂贞哄出去,十二峒是绝不允许的。” 李璟愣了愣,就见大峒主在旁边坐着缓缓点点头。 我现在确实是不想带他出去…… ………… 呼哨的风刮过洞穴,一只刺有古朴纹身的手从黑暗中探了出来。 其间闪着诡异的黑光。 一个赤着上身的健硕男子缓缓走出来。 只见那古朴的图腾纹身自这人的左臂一直蔓延至左胸,血红繁杂的图案,让人目眩神迷。 面容清俊,双眸都是血色红瞳,眉间印着红色云纹花钿,再用一红绳绑额,相映生辉。 “峒主,唤我何事?” 红色刺金长袍被随意披上,这人将旁边石壁上的唐刀拿起,挂上腰间。 洞口的高大黑袍身影转过身,长长的黑袍底下,面色间只显有一团黑色。 “有你的故人从中原来,想要见你一面。” 这人眉头微皱,手间的黑光瞬间隐匿。 “峒主可知,其是何人……” 黑袍身影只是摇头,像似瞥了一眼那人的手掌,转身离开。 “大峒主只是如此吩咐给我的,你自去查看。” “切记,不得泄出十二峒的秘密……” 那人只是皱眉,脑中细细思索着何人能寻至十二峒来。 莫非是袁天罡…… 这人面色沉郁,转头看了眼漆黑不见深底的山洞。 “就快要成了……” …… 石墙小屋,缕缕炊烟缓缓升起。 一座像是尘封已久的小灶,今日破天荒的动了火。 “那小姐姐你和…你兄长整整十五年都没有见过面了啊!?” 蚩梦从灶头间端过一盘小菜,将其放在也是刚刚才擦去灰尘的小桌上,酌了酌手指头。 “大爷传授的厨艺,果真不赖!” 那边挽起袖子挥着锅铲的女帝神色淡淡。 “当年我虽极力挽留,他最后还是抛弃了岐国来到了这里。” 蚩梦用手指抵着下巴,思考道:“也不能这么说嘛,按照你所说的意思,他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岐国着想。” 女帝冷冷的笑了笑,并未答话。 那边李璟抱着剑匣靠在门槛处,静静的看着二女在屋内不停忙碌,心中泛起思绪。 老婆孩子热炕头,老婆还有两,这日子不得过得风生水起…… 耳朵微动,只感觉一股淡淡的气息由远及近。 李璟脸上带笑,转过身。 “大舅哥,久仰久仰……” 一柄泛着寒光的唐刀忽的刺在脚边。 “你又是何人?” () 第六十三章 李茂贞 远处之人,身形高大挺拔,长发被一个朝天冠高高束着,两手负于身后,一双微冷的眸子就刺了过来。 李璟皱了皱眉,搭在剑匣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俯身拾起插在脚边的短柄唐刀。 “远道的客人,这么欢迎,不太妥吧……” “李茂贞。” 只见来人仍然只是冷冷的负手立于原地,血红色眸子毫无感情,下颚微微一挑。 “你只需说你是何人,本王没时间听你说废……” 李茂贞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口中,冷酷的表情愣了一愣,然后紧皱双眉。 “你怎么找到这的?” “谁允许你来的?” “你的身份,能离开歧国吗?” 与想象中感人的相逢场景不同,李茂贞的气势骤然一沉,无视挡在女帝身前的李璟,瞬间抛出无数问题。 质问之意,油然而生。 李璟面露奇色,看向女帝。 “看来不但还活着,精神气也很好嘛。” 女帝面色平静,走到李璟的身旁,两手同样负于身后,一双凤目直直的盯着李茂贞。 “本王来看看,孤的兄长还活着没有。” 李茂贞脸上浮出愠色:“胡闹!就算本王客死他乡,又与你何干!歧国诸多事宜离得开你?还怎么做一国之主……” “歧国在本王治下一切安好,兄长多虑了。” 女帝凤目垂下,脸色冷淡的打断李茂贞的话,虽未在“本王”二字上加重音,但其中之意,已然明了。 李茂贞皱了皱眉,狠厉的目光刺过来:“你什么意思?在为兄面前称孤道寡,却是何意?” 说着一顿,单手遥指李璟。 “此人又是谁?阿妹,为兄不在的时间歧国可有变故?” 李璟搭在剑匣上的手拿下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 “本以为会是一场相逢之景,但李兄的言辞似乎过于激烈了,岐王千里迢迢到这十二峒,想要见到的想必不是这般的兄长……” 李茂贞的脸色冷若冰霜,一双丹凤眼微微侧目:“本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 话音刚毕,就见一团黑雾骤然突破两人间不远的距离,死死的迎着李璟的胸口涌了过来。 手掌轻抬,轻飘飘的拍散黑雾,李璟笑意不减。 “李兄似乎过于急躁了些,为何不先坐下来好好聊聊?” 李茂贞望见女帝脸上漠然的神色,负手冷哼一声。 “看来本王不在的这几年,歧国似乎生了很多乱事……” “兄长莫要自负,歧国很好……只有你,看起来不太像从前那个样子。” 李茂贞轻轻冷笑,抬步走向石屋。 “为兄一向如此,阿妹只管安心管好歧国,待为兄回来便是。” 女帝微微摇头,侧身让开李茂贞。 “歧国并不需要你。” 恰恰踏进屋内的身影一顿,然后皱眉转过头。 “你是何意?” 一张手掌搭上李茂贞的肩膀,李璟淡淡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没什么意思,吃饭再说,这可是你妹亲手做成的,莫要浪费了。” 看着屋内还有一个狠狠瞪着自己的苗疆少女,李茂贞眉头不停紧皱,但又极为自负的走进屋内,在摆有几碟中原菜的小桌前坐下。 “本王可以好好聊,但你得先告诉本王,他是何人,她又是何人,是如何找到十二峒的,又是如何能见到本王的。” “噌” 龙泉剑被握着剑柄拔出来,李璟双眼直视李茂贞。 “李兄可识此剑?” 目光一直停在女帝脸上的李茂贞淡淡转过头,毫无感情的眸子落在被拔出剑匣的龙泉剑上。 “此剑……” 李璟脸上带着玩味,只见李茂贞血红色的瞳孔微缩,瞬间就起身而立。 “龙泉!” 女帝身着男装白衣,两手放在毫无起伏的胸前,面无表情。 李茂贞面露喜色,身影瞬间就出现在龙泉剑之前,手掌轻轻抚上去,啧啧出声。 “阿妹,你是在何处寻到此剑的?原来你来十二峒是为了此事,为兄不怪你,为兄不怪你……” “这是小锅锅的,又不是给你的……” 一直站在旁边不出声的蚩梦双手别在身后,小声嘟囔。 李茂贞一愣,转过来的丹凤眼瞬间一眯:“你说此剑是谁的?” “暂时放在我这的,李兄莫要误会。” 李璟轻轻一笑,持剑退后一步。 女帝同时也淡然出声:“龙泉剑乃李唐皇室之佩剑,兄长现在可知,他是何人了吗。” 李茂贞负手后退两步,皱眉望向李璟。 “你是李唐后裔?” 李璟微微颔首:“先帝昭宗子嗣,李璟。” “李兄一别中原十五载,想必早已不知当今天下局势。” 没去理会稍稍有些愕然的李茂贞,李璟又淡然出声。 “天祐元年,逆贼朱温叛乱,发动宫变谋害了先帝,老九李柷被立为傀儡,次年被害,朱温自立。” “而李兄那时已出走十二峒多年,李兄以为,中原还是当初你那时的中原,天下还是你那时的天下?” “时代变了,李兄。” 李茂贞藏在身后的双拳紧握,双眼紧紧直视李璟。 “那如今大唐已复?” 李璟骤然轻笑:“有不良帅辅佐,不良人势力又遍及天下,大唐为何不复?” “盛世降临,早晚而已。” 李茂贞的身子一僵,脸色瞬间极为难看,转头看向女帝。 “歧国已尽入大唐疆土?” 女帝面色未变,淡然出声:“歧国本就是大唐的歧国。” 李茂贞刺有十二峒图腾的左手骤然浮起青筋,瘫坐回木椅。 “他为何会骗本王……” 李璟和女帝自然知道李茂贞说的“他”是谁,但还是轻笑出声: “当初李兄出走十二峒,却是及时的避免了兵祸,如今歧国治下百姓安居,百废待兴,却是比李兄当年强盛许多。” 李茂贞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屋顶良久,才又回过头来,眼冒寒光。 “如今天下,谁为天子。” 李璟拉过一条木凳,缓缓坐下,旁边就站着女帝和蚩梦,对着李茂贞露出一口白牙。 “反正不是李兄。” 旁边插在剑匣内的龙泉剑微微颤动,李璟伸手轻轻一按,眼睛直视面色难堪的李茂贞。 “我为天子,李兄又当如何?” () 第六十四章 落败 青石高台,树影婆娑,凉风阵阵,黑袍人的衣角却屹然不动。 “殒生蛊快要养成了吧?” 茶香顺着清风飘自黑袍人的鼻间,同时带过来的,是缕缕热气。 黑袍人指间转着青紫色念珠,眼睛望向远处缠斗的两道身影。 “还有半载。” 旁边捧着小茶壶的白发老头眯眼直笑。 “十二峒留不住他,但他也不该回中原。” “这不是你该管的。” “你这第十三个位子准备了多少年了,这让人走了不可惜啊,留在这里,你也好安心种你的瓜不是……” “一大把年纪的人了。” 黑袍人漠然不语,捏转念珠的手指间,悄然掉下几片干裂的老皮。 ………… “噌……” 剑锋和唐刀擦拭而过,同时响起沉闷的两掌相击声。 李璟脸颊边出现一道血痕,缓缓渗出血迹。 “李兄这刀,蛮锋利的。” “天子这剑,也远超本王之想……” 唐刀在李茂贞的手中转了个圈,甩掉刀锋间的一抹鲜血。 一双丹凤眼,满是傲然之色,冷冷的望向那边的李璟。 “你这个年龄,有如此般的内力,勉强有自得的资格。” 李璟的眸子还是带着笑意,伸手不轻不重的拭掉脸上的血迹。 “李兄说的十招,可还只剩五招了。” 李茂贞轻哼一声,另一只负于身后的手竖起两根手指,在背后画了一道圈。 嘴中开始轻声念出咒语。 李璟面色一正,将龙泉剑插在脚边,两眼开始闪着警惕的光。 “嗡嗡嗡” 李璟剑眉轻皱,下意识的看了眼天空,却没有什么飞物。 脚底突然传来一阵耸动感,李璟眼中闪过精光,重剑猛地下刺,却仿若刺中了钢铁之物,坚硬非凡。 “小锅锅小心!” 随着蚩梦的惊呼声响起,李璟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一个巨大的蛇形物体伴着唐刀的寒光猛地从土中钻了出来。 这蛇形物通体全由泥土而成,其内里不断的响着嗡嗡声,从李璟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这东西腹部不停的爬动着黑色小虫。 “是土龙蛊!侵略型蛊虫,能够控制泥土为躯体,坚硬无比,力气极大,小锅锅小心!” 李璟仔细打量了眼这土龙,撇了撇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直犯恶心。 太丑了。 李茂贞面色淡淡,血红色的双瞳瞥了眼远处的女帝,单手负于身后。 “去。” 轰隆一声,那土龙瞬间解体,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也骤然消失不见。 李璟双眉一皱,双腿霎时发力,猛地越向上空。 在他起脚的一瞬间,那本瓦解的土龙又骤然从他脚底突破土层,猛地冲了上来。 由无数泥土构成的蛇头,轰然撞在旁边的地上,一条宽厚的蛇尾,也同时高高的向着李璟挥打过来。 “轰……” 蛇尾骤然被一双大脚狠狠踩下,宽长的龙泉剑,也霎时重力刺进前面的蛇头。 终究是土块,脱了地瞬间就被刺破,无数碎土炸裂开去。 但这土龙仍然毫无影响,身躯猛地一摆,就想把蛇尾抽出来。 已然破碎的蛇头处,也马上聚拢一堆泥土,骤然就把还插在那里的龙泉剑卡住。 李茂贞嘴角微扬,身形也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一张泛着黑光的手掌已狠狠的拍向李璟的后背。 李璟面上浮起狠厉之色,左手在空中一握,一支肉眼可视的矛尖骤然出现在手中。 “哧……” 由罡气组成的矛尖,瞬间刺破了这土龙的腹部,无数黑色小虫霎时被燃成灰烬,然后响起一道刺耳的虫鸣声。 握在剑柄上的手一发力,李璟的身形瞬间向前翻了过去,一掌猛地接住背后贴过来的一掌。 “轰……” 实质的雾气瞬间从李茂贞的手肘处喷射而出,两掌相对,掀起一阵气浪。 李茂贞的目光瞬间一凝,负于身后的手骤然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在二掌相对之时,李璟的脚就向后滑行了半寸,但马上就稳固下来,双眼微张,定定的看向对面的李茂贞。 “李兄的内力,看来很是一般……” 李茂贞的手掌泛着黑光,李璟的掌心带着宛如实质的金光。 两掌相对,竟不分伯仲。 阵阵气浪在二人四周不停晃荡,地上土龙的残骸,只瞬间就被冲散。 “大言不惭!” 李茂贞的丹凤眼一眯,手掌猛然发力,一股浩大的内力瞬间压向李璟。 李璟面不改色,右手也同时发力,源源不止的内力同时迎过去。 二人的衣摆,都被烈风带着不断向后拉扯。 远处的蚩梦双手紧紧的握于胸前,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璟。 “小锅锅还坚持的住吗!” 旁边女帝的凤目同样死死的望着远处的二人,其中的思绪不明,但依然静静出声。 “他会的。” 话音刚落,就见李璟的身形骤然向后倒飞出去。 “小锅锅!” 蚩梦小脸一愣,惊呼出声,张腿就要往那边跑。 却见插在地上的龙泉剑也瞬间被拔出,手持重剑的李璟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的落在地上,然后重剑对着李茂贞一抬。 “哼,你倒也有些本事,不过可惜遇见……” 收回手掌的李茂贞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看向前方的剑锋,淡然出声。 然后就见李璟的嘴角一扬。 大舅哥突然感觉不对劲,一只手下意识的就要出掌挡在身前。 “砰……” 漫天的飞沙骤然飞舞,自剑锋往前,瞬间形成一条真空带。 实质的雾气,如陨石划破天际,自龙泉剑的剑锋倾射而出,远处的大树瞬间断裂,被剑气震起的尘土,久久才重新落回地面。 “嗒。” 残破的发冠落在地上,缕缕发丝也缓缓飘落下去,几片红布,在飞扬的尘土间若隐若现。 李茂贞头发披散,脸上残有几处血痕,失去束缚的唐刀斜插在身后不远处,挡在身前的手,缓缓垂下来。 “怎么可能……” 摸了摸脸上的血迹,李茂贞呢喃出声,身上的红色刺金锦袍,已然破损。 丝丝血迹从嘴角流出,李茂贞愣了愣神,望向前面持剑而立的李璟。 “本王怎么可能会输……” () 第六十五章 活着就好 “我本不敌你,奈何你过于自负,才被我侥幸所伤。” “但,输了就是输了。” “李兄方才所言,我若能和你对打十个回合而不落败,就放弃执念或居十二峒,或与我们回歧国……” “可还算数?” 李璟双手搭在剑柄上,语气微冷,平静的叙述着刚才两人的约定。 正前方,处于长长的剑坑正中央,李茂贞无神的摊开双手放于眼前。 一双颇具神韵的丹凤眼,此时也因为微创的眼角而暗淡无光。 “本王怎么可能会输……” “本王习武几十载,怎么可能会输……” “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两人间的空气骤然响起爆裂声,一张泛着紫光与黑光的手掌瞬间出现在李璟的眼前,在其后,是一张因愤怒而略显狰狞的俊脸。 “够了。” 一道白衣身影轻轻握住李茂贞的手腕,带着嗜人光芒的手掌在其清冷的脸颊边不停闪烁。 “兄长,你真的变了。” 李茂贞血红的眸子从李璟的脸上缓缓移向女帝。 “让开……” 女帝清冷的表情丝毫未变,凤目直视血红的双眼。 “昔日的兄长,宽仁爱物,礼待百姓,只为保一方平安……” “再看看你现在,哪还有昔日在歧国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满腔只有获取龙泉,大兴兵戈,制霸九州,一统华夏……” “你懂什么!” 李茂贞双眼赤红,猛地低喝出声。 “为兄所作的这一切,不正是为了结束这乱世!待为兄开启了龙泉宝藏,歧国,便是唯一!” “你错了。” 李璟轻轻拉开女帝,直直的看向李茂贞略显狰狞的面孔。 “不良帅做局天下,你当真以为开启了那龙泉宝藏,它就是你的了?” “天下尽作饵,唯他一人执杆,你不过只是被他利用的一枚棋子……” “一枚破解龙泉宝盒的棋子。” “他正是利用你心中的野心和执念,让堂堂岐王,甘心抛弃自己的子民和国家,费尽心力拜进这十二峒,学得那颇解宝盒的蛊术……你难道就一点也不怀疑?” 低沉的声音虽未夹杂一丝其他语气,但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字一字落入李茂贞的耳中。 女帝在一旁默然不语,别过头去,不再看她的兄长。 手掌缓缓垂下,自黑光亮乍然散去,李茂贞双眼失神,呢喃自语。 “本王早该想到……” “棋子……都是棋子……” 轻轻握着女帝的肩膀,李璟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出声。 “若我猜得没错,你若出峒返回中原,只有必死的结局。” “不良帅不会容忍一个知晓龙泉秘密而又有野心的藩王留存于世,他不会留你。” 李茂贞冷笑两声,缓缓后退。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这十二峒,本王若死,对你难道没有好处?” “天子既得天下,又何至于来装模作样可怜本王,不良帅既然是你的臣子,你又有何忧心?” 李璟一愣,然后尴尬的咳嗽一声。 “方才屋内所言,皆是哄骗李兄的,我还当不上天子之称……” 几缕发丝垂在李茂贞的眉间,披散着的头发也让其再无方才睥睨的模样,但李璟此言一出,他瞬间气势一起,瞪眼望向女帝。 “他此言何意?歧国不是已尽入大唐?” 女帝微微颔首:“他就是大唐,大唐就是他,歧国自然也是大唐之歧国。” 不能知道李茂贞此时在想些什么,但若是唤作李璟,此刻心中必定是万马奔腾之感…… “你的意思是,你将歧国拱手让给了他?” 李茂贞不知为何,竟然沉住了气,丹凤眼死死的落在李璟的身上。 “他凭什么让你这么做?只凭其身上的血脉?” “还是你们俩已定终身?!” 李璟微微抬手,下意识就想出声辩解:“这个你听我……” “对,我们已决定成婚,刚好顺便来告诉你一声。” 身旁女帝的声音却已经淡淡响起,一身白衣,双手负于身后,英姿勃发。 “本王就知道……” 李茂贞嗤笑出声,缓缓拭去嘴角的血迹,目光看向那边愣然的李璟。 “她从小就不与本王对付,本王说东,她偏要往西……” “但凭你,拿什么去守护歧国,复兴大唐!?凭那个不良帅?那个无人能掌控的贼子?” “你以为控制的了他?” 见女帝的目光看向自己,李璟默默转头,将龙泉剑插在旁边。 “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下……太宗皇帝曾引用荀子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告诫李唐子孙,这天下,从来都是天下百姓的天下。” “李兄凭黄巢之祸起家,难道也不明白这天下百姓的力量吗……皇朝覆灭,也在朝夕之间。” “歧国和天下百姓苦战久矣,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安天下之心,汇民心之力,如此,才有一统九州的能力。” 李茂贞愣然良久,在几人的注视下默默拾起斜插在地上的唐刀。 “或许是本王错了,但本王不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阿妹,你肯定会错的。” “为兄在十二峒等着你再来……你那时就会理解兄长了……” 李茂贞的身影渐行渐远,健硕的背脊依然挺直,满头的发丝,在风中不停飞舞。 李璟和女帝的前方,唯余有一残破金冠而已。 望着李茂贞缓缓隐去的背影,女帝静静负手,脸上带着平静的神色。 李璟拔出龙泉剑,一脸复杂的看向女帝。 “你方才说的?” “玩笑话而已,切莫当真。” 女帝平静的转过身,朝石屋那边的蚩梦走过去。 “人也见了,没死就好,我们可以回去了。” 李璟怅然若失,将龙泉剑插进剑匣内背在身后,看着远处地上的金冠沉默不语。 蚩梦望着女帝,犹豫了一下。 “小姐姐你兄长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啊……” 女帝眼中似有晶莹,但又转瞬即逝,平静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 …… 金冠被一张大手覆上,然后拿起。 “活着就好,大舅哥。” () 第六十六章 出峒 眼前的黑雾飘然散去,就见皎洁的月光,洒在满是黄土的峡谷间。 黄沙飞舞,杂着“呜呜”的大风呼啸声。 笛声悠扬而起,领着一行人的脚步缓缓向前。 “尸祖,你的笛子已经练好了嘛!听着还不错诶。” 侯卿将横在嘴边的骨笛取下,四十五度仰视天空,谦虚道:“一般而已,还比不上蚩梦老师的悦耳。” 走在李璟左边的蚩梦得意的翘着嘴,手上显摆着李偘送的红竹长笛,嘻嘻一笑。 “想和本圣女比,那还得练上一百年才行!” 侯卿微微颔首:“那是自然,待我回去再好好练练,再请蚩梦老师点评。” 旁边的李璟脸上带着怅然的神色,一直沉默不语走在后面,连带着蚩梦都一脸茫然。 “小锅锅,你还在为小姐姐兄长的事情纠结啊……” 李璟叹了口气。 “道不同者,终究难以共事,不过这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蚩梦惊奇了一声:“还有更坏的结局吗?” 李璟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话,捏了捏蚩梦的小脸,脸上浮起笑容。 “快走吧,你老爸他们还在等着我们。” 蚩梦嘟起嘴,满脸不高兴,总觉得李璟一直把她当成小女孩对待。 在苗疆,她这样的女娃娃都可以生小孩子了! 见蚩梦一脸幽怨的大步向前离开,李璟一脸茫然,靠向旁边的女帝,压低声音。 “那个婚事……” 女帝一脸淡漠,凤目直视前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只看得其绝美的容颜,微红的唇轻轻一动,缓缓吐出两个字。 “别想。” 李璟长眉一挑,手一把攥住旁边的柔荑,手指在其掌心轻轻摩擦。 “等我能真正站在世人面前,定娶你为妻。” 能感觉到女帝的手明显一僵,李璟轻轻一笑,松开她的手,将手枕在脑后,跟上蚩梦和侯卿。 “尸祖,你和十一峒主这些天到底都聊了些什么,我一直好奇得很,莫非他是你多年不见的好兄弟?” 蚩梦眼睛一亮,接过李璟的话头。 “我也感觉他们年龄应该差不多……都是老大叔!” 笛声停歇,侯卿一脸正经的转过头。 “对谈而已。” 蚩梦撇撇嘴,双手抱胸:“你们之前分明就不认识嘛,有什么好谈的?” 侯卿见李璟也是一脸好奇的样子,用骨笛拍了拍手。 “与一知己,共谈人生理想,岂不美哉?” “他?知己?” 蚩梦一脸茫然,疑惑的看向李璟。 李璟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脚:“上次那十一峒主离开时的样子,是不是和尸祖的个性蛮像的?” 蚩梦这才恍然大悟,想起十一峒主自长桌离开木屋的样子。 一个懒得拐弯,一个不想拐弯。 说起来,倒确实蛮像的…… 侯卿一掀衣摆,目光从蚩梦、女帝身上划过,最后落在李璟的身上,然后独望苍穹。 “侯某一生,唯知己难寻,独李兄与那峒主,深得我意……” “如果再学得李淳风前辈那般占卜之术,侯某就了无遗憾了。” 蚩梦满脸无奈,只能去抱着女帝的胳膊,越过侯卿,留他一人在那独望苍穹。 李璟拍了拍侯卿的肩膀,脸上带着笑。 “尸祖,认识你可太有意思了……” 侯卿叹息一声,走在李璟的身旁。 “可惜那卜卦之术……李兄可有书籍借我一阅?” 李璟的目光落在前面一高一矮的二女身上,正欲摇头,突然想到那座无名小岛上李淳风留的那本《乙巳占》。 “倒有一物,尸祖若是能观上一观,想必收获必然不小。” “李兄所言何物?” 李璟沉吟出声:“有一书名为《乙巳占》,也是李淳风所著,可惜我现在尚不知道此书的下落,只听说其在海上的某处海岛上……” “不过倒是有两个……或者是三个,能找到这处海岛。” 侯卿双眼瞬间一亮,骨笛在手上轻轻一搭:“此三人是谁!” 李璟正欲开口,这满是黄土的画谷,骤然刮起一阵风沙,淡泊的月光,也隐匿在黄沙之中。 刺耳激昂的笛鸣声,从两边崖壁上霎时响起。 “不好!” 黄沙形成的地上,瞬间被踏出一道脚印。 还在和女帝笑谈的蚩梦,只感觉脸颊边掀起一阵烈风,正愣神间,李璟的身形已出现在二女身前的半空中。 “啪啪啪……” 几支箭矢瞬间被一道鞭腿踢飞,木制的箭杆,也应声断裂。 “嗒。” 李璟轻声落地,左手向旁边一拂,几支弩箭被扔在旁边。 一翻手,剑匣落地。 李璟长眉轻挑,淡然目视前方。 “后面的狗,终于追上来了。” 刚刚反应过来的蚩梦看着被风沙挡住的视野,才惊呼出声:“这是我们万毒窟祭死时的祭乐!” 后面的侯卿用骨笛在手上一拍,面色微皱:“有点难听。” “呵呵呵……” 苍老低沉的笑声在前方响起,一道劲风骤然自众人前面刮来,吹散漫天的风沙。 李璟眸光微眯,单手向下轻轻一压,那劲风就自他身前而断。 空灵的银铃声幽幽响起,前面方才还空寂的峡谷,已站满了无数持着苗刀的万毒窟侍从。 当先的一道高大身影,双肩顶着粗犷的弯形牛角。 一双灰白的瞳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死亡气息。 “毒王八!” 身后的蚩梦咬牙出声,李璟轻抬右手,拦住冲动就要上前的蚩梦,笑声而出。 “不知万毒窟诸位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还有你们,李星云……” 被李璟胳膊拦住的蚩梦这才看见,站在毒公和尤川旁边的,正是一身红衣的李星云。 在他旁边,是簇拥着他的陆林轩几人。 两边崖壁上这会也传来弓弦被拉满的声音,放眼过去,满满的全是黑色的人影高高站立。 已成合围之势。 “他们怎么会跟到这来。” 女帝皱眉出声,手中长剑同时悄然闪出。 那边的李星云迟疑了一下,然后漠然出声。 “虺王被你们挟走,毒公带我们一起来拿你,有什么问题吗?” “交出金蚕蛊,我可以让毒公放你们过去。” 他身旁的毒公嘴角微扬,胡须开始颤动。 “虺弟被你们蛊惑带走,金蚕蛊想必也被几位哄骗所得了吧……” “交出金蚕蛊,小王可以看在殿下的份上饶你一命。” 胡须被轻风拂动,一双黑而亮的眸子骤然出现在毒公眼前。 “我若不给,你抢不了。” () 第六十七章 消失 “我若不给,你抢不了。” 月色之下,全由黄沙堆积而成的画谷,这会才响起一片惊慌的兵器磕碰声。 李璟的手轻飘飘的搭在毒公的肩上,双眸淡淡的看着那双灰白瞳孔。 “可以试试是你的毒快,还是你脑袋掉的快。” “义父……” 旁边的尤川忧虑抬手,语气中夹着劝阻。 旁边看起来木楞的连体婴花蝠子和鬼头幺,这会才反应过来,歪着脑袋看着李璟。 “毒公伯伯,让我们杀了他!” “住嘴!” 尤川偏头厉声呵斥,腕间的银铃随着激动的语气剧烈摇晃,发出叮铃的声音。 在这峡谷中,竟显得很悦耳。 “呵呵呵……数日不见,阁下的功力似乎又精进了。” 毒公黑长的双手负于身后,胡须微颤,带着笑吐出一句话来。 “宰了你,没有问题。” 李璟轻轻一笑,右手微抬,龙泉剑宽长的剑锋抵在旁边蠢蠢欲动的短刀旧部身上。 “看来你的人不信……” “或者说,他们认为我的脑袋比你的脑袋更值钱……” “放…” 那短刀旧部的声音还未吐出来完,一道在月色尤显清晰的雾气瞬间贯穿其的胸膛。 “哐当……” 挡在其身前的短刀裂成两半,随着脸上还带着怒色的尸体搭在地上。 当其的脊背撞击地面的同时,其体内的鲜血,才像喷泉似的从胸口喷出来。 裹着面巾的脸部,也有一滩血迹汩汩的从其颈部淌在地上。 “师哥……” 站立不远的陆林轩惊呼一声,猛地把住李星云的臂膀,不忍的偏过头去。 仍然静静与李璟对视的毒公,嘴角一扬,灰白瞳孔移向旁边。 “散开。” 话音落毕,他身后无数持刀而立的万毒窟侍从,自尤川而起,向两边散开一条通道。 “蚩梦,帮我把剑匣抱过来。我们,回去了。” 还立在那边的剑匣被蚩梦抱起,兴冲冲和女帝他们一同走过来,看着被李璟按着肩膀而寸步未动的毒公,得意的给他眨了眨眼。 “毒王八,谢谢你大老远来接本圣女。” 侯卿拍着骨笛越过她,瞟了眼地上的尸体,淡淡的走向人群间的通道。 “走了,莫要浪费时间。” 李璟右手一抖,将龙泉剑插回剑匣,拍了拍毒公的肩膀。 “再会。” 然后将剑匣背在背后,看向站在那边冷冷看着自己的李星云。 “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跟着这货混在一起。” 然后再不理一脸迷茫的李星云和陆林轩,跟在女帝和蚩梦的身后,独自走在最后,一脸淡然的穿过闪着刀影的人群。 “师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那边渐渐远去的身影,陆林轩扯了扯李星云的衣角,然后再看了眼神色淡漠的毒公,低声发问。 “星云,你别在意这人的话,他就是不想给我们金蚕蛊。” 旁边的上官云阙看着李星云茫然的脸色,急忙出声安慰,同时望向毒公。 “巫王,你不是说势在必得吗?现在这样我们星云还怎么信你……” 远处的李璟一行人早已消失在弓手射程之外,毒公才淡淡的转过头,呵呵笑出声。 “殿下勿忧,老朽没想到此子的功力竟会如此突飞猛进……这才着了他的道……” “但他会回来找老朽的。” 李星云皱眉转头,看向早已没有李璟几人身影的画谷尽头。 ………… 自那画谷出来,竟已不是落花洞里的场景,而是直通进去时的外界。 四人被十一峒主送出十二峒时就已是半夜,再经过刚才那么一耽搁,出画谷时天色已渐渐放亮。 这一进一出,不过几日的时间,竟有种已经过了几个春秋的错觉。 天边有云,朦胧的亮色透过云层,照在前行的路上,早晨布在林间的雾气也因此看起来愈加弥漫。 蚩梦走在最前面,心情看上去很好。 显然刚才毒王八吃瘪的样子让她很舒服。 若不是被人团团围住,李璟相信她肯定会上去呼毒公一巴掌…… “小锅锅,你和小姐姐是不是就要回中原了?” “还有尸祖?” 看见蚩梦突然神色黯淡,李璟轻笑:“毒公不除,日后也是对中原以及天下的一大祸害……” 然后话题一转,脸上带着奇怪的笑看着蚩梦:“你不和我们一同回中原吗?” 蚩梦先是一愣,然后看见旁边女帝也是淡淡的笑着,脸上霎时就浮起一阵红晕。 “我还没想好嘛……” 李璟哈哈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回死溪林吧,等见了虺王再说。” “毒公还没解决,我们不回中原。” 看着莫名其妙的三人,尸祖不停皱眉:“很热吗,脸这么红?” 白了侯卿一眼,蚩梦心情像似又好了三分,迈着大步继续向前走。 “出发,死溪林!” ………… 几座枯树倒在路边,使头上的日光又向里蔓延了三分,让幽幽的林子里多了一抹光亮。 挺拔的身影停在倒下的枯树前面,一双眸子直直的望向前面瘫倒了一片的枯树群。 脸上带着凝重。 他身旁娇小的身影捂着嘴,声音带着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散落瘫倒的枯树群中,还残有数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观这些倒下的枯树,全是瞬间被重力折断。 女帝走到李璟和蚩梦旁边,脸上也尽是凝重。 “先进去吧……” 李璟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但只是拍着蚩梦的肩膀,扶着她缓缓走进林中。 一路断裂倒下的大树不知几何,都随意的瘫倒在地上,毫无生机的歪斜在路边。 这种情形,一直蔓延至神庙之前。 不用多说,只凭猜测也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蚩梦的双眼已浸满泪水,看着青石台阶上的几点血迹,才终于无声的流出泪来。 鲜参加上虺王…… 李璟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看了眼面色同样不解的女帝,握了握蚩梦的肩膀,大步走上台阶。 神庙内挂着秋千的繁茂大树枝丫掉了大半,挂着秋千的藤曼也断了一根,向一侧歪倒。 心中虽已有猜测,但看见那面硬生生插进青石台的不良旗时。 李璟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 () 再次说明一下 ……这两天不是那个到收玉米的时间嘛(四川这边),所以我就回老家帮外婆收玉米了。 外婆一个人在老家,那么几大块地,一个老人确实不好收回来,所以这两天我时间也耽搁了不少。每天码字的时间没有之前多,本来又是手残党……就是希望大家谅解一下,可能今天只有一更 () 第六十八章 大寨 惨淡的月光透过再无遮挡的林子,流上青石台阶,渗进庙门内。 一缕细烟从余烬堆中缓缓腾起,然后消散在空荡的神庙中。 小妖女白天流了近一整日的泪,这会已经攥着李璟的衣角睡着。头枕在李璟的腿上,眼角还依然噙着泪水。 “一百五十二。” 李璟用石子在旁边的地上刻下短短的一串数字。 这是疸族人死亡的人数。 白日里他以神庙为中心在死溪林寻了一转,根据血迹的滩数推断出来被杀害人,可能还有更多。 尸首都无踪可寻。 剩下的其他疸族人也没有了踪影。 如果说这些疸族人是毒公的手笔,那么虺王和鲜参…… 李璟看了眼放在身旁的不良旗,握紧石子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们会被不良帅带去哪里……” 旁边传来女帝压低的询问声,李璟沉默半响,才沉吟出声。 “不良人除却藏兵谷,在关外还有处总舵,他将这面旗子扔在这里,或是将虺王他们带到了那边?” 女帝微微皱眉:“这和虺王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李璟低头看了眼沉沉睡着的蚩梦,叹了口气。 “虺王和毒公实则都是不良人,虺王为天伤星,毒公为天孤星……如今万毒窟即将要脱离他的掌控,他才以此釜底抽薪之举,逼我不得不绕过毒公,但他又不与我直接相见,奇怪……” 女帝不解的偏过头:“二人相比起来,似乎是虺王更好控制一些……” “不良人名义上解散已久,虺王又非好利之人,比起毒公这种心藏野心之辈,能有更多的利益驱使其为他卖命。如此以来,我们必然会投鼠忌器,甘心离开万毒窟。” “万毒窟至现在,已没有能束缚我们的东西了。” 李璟眼睛望向庙门之外,淡淡的月光自台阶一直延伸至庙门之内,莫名的萧瑟感笼罩在他的心中。 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李璟疲倦的靠在身后的青石台上,将双眼闭上。 “先睡吧,养足精神再说。” 女帝欲言又止,但看见李璟脸上的疲倦,知道他已不想多言。便默默坐在由干草铺成的地毯上,靠在李璟身旁。然后缓缓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长久未言,不远处余烬中的火星渐渐黯淡,一股浅浅的沉香,弥漫在神庙之内。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站起身,回头看了眼平躺在干草上沉睡的二女,然后走出庙门。 神庙之外,傍晚的风吹过已然稀疏的林地,动摇枝叶,发出呜呜的怪响和枝叶断裂的噼啪声。 “李兄也觉得今晚的月色好看吗?是不是很符合我的气质。” 侯卿靠坐在一座残存的大树上,手中把玩着骨笛,面向夜空。 听见侯卿的话,李璟嘴角扬了扬,然后抱拳躬身相拜。 “她们,劳烦尸祖照拂一二,若我明日落日前未归,你们就一同回中原吧……” “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尸祖从不受人之托。” 侯卿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只是将脸转了过来,看向站在青石台阶上行礼的李璟。 李璟起身,面色为难的叹了口气。 “看来那本《乙巳占》,李某也无法替尸祖找到咯……” “好!明日酉时未归,我带她们来找你。” 侯卿从树上跃下来,骨笛一拍手掌,当即拍板。 李璟嘴角一扬,抬步走下台阶,向死溪林外走过去。 “若是回不来,找我也没用了,你去中原玄冥教寻一名叫温涛的人,他有办法找到那海岛……” 负着剑匣的修长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侯卿看了眼渐被浓云笼罩的残月,摇摇头跳回树枝。 “要下雨了。” ………… 穿过万毒窟的广场往前再行一里的距离,就来到一处规模不俗的苗疆建筑群。 竹木混搭的苗疆特色瓦楼,呈四合形分列,分为内外两圈。 外圈有土制高墙遮蔽,高墙四周被杂草覆盖的角落还挖有长沟,南边的唯一一处大门两边,盖有两处角楼。 夜风阵阵,乌云蔽月。 一只穿着寻常布靴的脚,踏进寨门内。 同时一起进来的,还有手上一团被捏成紧皱的帛带。 若是仔细辨认其上的字迹,能从已经皱巴巴的笔墨中依稀认出“大寨”二字。 这是李璟没有告诉蚩梦和女帝的东西。 他有不好的预感。 这座久无人迹的大寨内,只有一片静谧。 地上的杂草间,还分布着不知多久之前的黑色血迹,几处打斗的痕迹,也能从木柱上看出来。 李璟负着剑匣,平静的步入其中。在他身后,一片碎屑缓缓的飘落在地上。 “既引我前来,为何又避而不见。” “呵呵呵……殿下果真好胆色。” 正前方的瓦楼大门被缓缓打开,毒公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两边本寂静无声的两座瓦楼,哗啦啦推开无数小窗,支支泛着寒光的箭矢从里内探了出来。 身后,本大开的寨门,也被人悄然关上。角楼上面,现出持弩的人影。 李璟嘴角扬了扬,熟视无睹的继续缓缓向前走。 “不知毒公将我请到这里来,所谓又是何事?” 周围瞬间传来弓箭上弦的紧绷声,好似李璟再多向前走几步,这四周无数的羽箭就要将他立刻射成刺猬。 “殿下勿要紧张,老朽倒是不曾想到殿下会单人赴会,实在佩服。那么老朽所要的金蚕蛊,殿下也没有带来?” 听见毒公恶心的声音,李璟停下脚步,双手环于胸前。 “我说没带,这箭雨是不是马上就要给我来一泼。” 毒公呵呵低笑,侧身从门口让开:“非也,金蚕蛊早晚是老朽之物,但今日想见殿下的,却是另有其人……” 李璟眼睛微眯,虽然从字迹认出来那是袁天罡的,但却是不曾想袁天罡见他居然会摆出这么大的阵势。 这是何意,下马威? 瓦楼内,只有黑暗一片。月色本已被乌云遮蔽,站在这里,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也感受不到里面有什么气息。 李璟面色平静,抬步走向正前方的瓦楼,随着和站在那瓦楼门口的毒公距离越近,也越能感受到周围的杀意越加明显。 从毒公身旁经过,只能感受到其宛如死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璟目光平视,踏入门内。 “吱呀……” 屋内陷入黑暗。 () 第六十九章 袁天罡 屋内只剩黑暗,无尽的黑暗。 嗜人的黑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瞬间就将自己包裹住。外间的风声,蝉鸣声,肃杀的脚步声,全部霎时被隔绝在门外。 “想起来,本帅上次见你,还是在四年前的长生殿。” 如有金属质感的声音先是响起,然后一盏煤灯才晃悠悠的被点燃。 空荡的瓦楼房,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偌大的屋内,除却一摆放棋盘的矮桌,再无他物。 一道青衣身影,静静的坐于棋桌前。其左手边,就晃着那盏煤灯,让其面上的铁甲,反着淡淡的光泽。 其身前的棋盘上,黑白二子,激战正酣。 “你与我,见于不见,又有何妨。” 随意的将剑匣取下,盘坐在棋桌前的蒲团上,然后将剑匣放在右手边。 两道身影,对立而坐。 仿若整个天地间,独有此二人。 “嗒。” 白子失其三,黑子数正正一百零一子,已渐成优势。 “本帅以为,你我二人,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你若是去太原,成就可能不止如此。” 李璟忽地一笑,并不熟练的将一白子放于棋盘上,堵住黑子的攻势。 “成就?获得不良人的支持振臂而万人追捧?” “还是得太原而登基称帝?” “你会同意吗?大帅。” 坐于对面的袁天罡并不止歇,熟络的下子,吃掉。 “倒是可惜本帅的一盘好棋。” “帝胄之身,本帅给你,你才是。本帅不给,你什么都不是。” 白子继续落,堵住。 “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虺王二人带走,莫非烦了大帅的心了?” 白子又失二子,黑子达一百零三。 “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狼子野心者。本帅当初曾言,你与李氏谁能复兴大唐,谁便是天子。你一直想要的,不也是那个位子,本帅不过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你以为你的这点伎俩,瞒得过本帅的眼睛。本帅若想,你的脑袋不会有机会走到这里。” 李璟沉默,继续蹩脚的落子,堵住。 “本帅给予你李姓,虽有本帅的道理,但本帅不想留一个处处与本帅作对的棋子。李星云虽不及弱冠,但乃天家正统,你能与其同名,是你的荣幸,也是本帅赐予你的赏赐。” “璟字,哼。” 袁天罡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眼见白子越来越少,李璟才终于缓缓出声。 “你当初以为,那天子之位也是我想贪恋的。但恰恰相反,我贪恋的,是能在藏兵谷真正有一处容纳之地,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位子。” “李星云若有其才,何不直接匡扶其为皇帝,诏令天下诸侯参拜?又何必费尽心思让我扮其相貌以作其备?李姓乃你所赠璟不反对,但璟这一身血,可不是你赐于的。” “你若是能安心做你的执棋者,又何必亲自下场动手。” “啪。” 白子轻轻落盘,吃掉中心的四枚黑子。 “你这些年处心积虑布置何其之多,只为让李星云能够承袭帝位,但如你所料,他没有这般志向,只想闲云野鹤渡过此生。” “在他看来,大唐已亡,王朝更迭本是常态,又何必逆天改命做背天之举。恰逢此时,又有我这般变故……你虽算无遗策,可惜却不能算到我这个异数。李茂贞拜入十二峒十五年,我却让他与其学得的解盒之术一同留在峒内,你可有算到?” 能明显看到袁天罡执棋的手微微一滞,似乎没能想到棋盘能被李璟找出纰漏,错失棋子。 重新落子,局势稍稍反转。 “本帅以为,你若是能安心走本帅给你的路,天子之位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信。” 李璟堵住黑子,断然出声,眼见白子又被吃,毫无停顿的马上落子。 “你下的一手好棋,却当众生皆为蝼蚁,我这棋手,想必你也未曾正视过吧?” 白子吃掉黑子,黑子又吃掉白子。 如此往复。 “苗疆之行,所为皆在我,大帅何必拿虺王二人出手。” 袁天罡落子的速度陡然开始犀利,李璟却轻轻一笑。 丢失数十子,才堪堪形成连环劫之势。 黑吃白,白吃黑,生生不息,棋永远也下不完。 毕竟袁天罡,始终未曾正眼看过他。 “一直你都当我是只傀儡……不对,我连傀儡的资格都未曾有过。不论是我的容貌也好,还是所传之《天罡决》也罢,都不过是想把我造成那人的影子” “够了。” 袁天罡双手放于已成平局的棋盘之上,斗笠下的铁甲,才终于正眼看了过来。 “本帅倒也未曾想到昔日的小儿能走到今日地步,却是本帅失算,不过这不是你可以如此与本帅说话的资格。” “你三月前自地宫而走,本帅本以为不过是意气所为,现在看来,已然晚矣。若是当时能将你永远留在地宫,又何至于生如此多的事端。蚩离身为不良人,罔顾本帅的命令,本帅将起拿下,你有异议?” “我以一命,换他们二人的命。” 李璟淡然与其对视,双手同样放在桌上。 “李星云不堪其位,你却甘为其死忠。他虽不振,我可以想法让他生出王霸之心。” 袁天罡面上的神色完全被铁甲死死遮住,其斗笠下的双眸,也只是一片黑暗。 “很好。” “本帅没有看错你,蚩离二人本帅可以放过他们,让他们与你一同回去父女相聚。” 李璟脸上平静,定定的望着袁天罡漆黑一片的眸子。 “本帅也不要你的命,身为帝胄,你的命乃是天赐,本帅取不得。” “本帅只有一点,你若能做到,蚩离二人与你,皆能安然回去。你可做的?” 李璟微微颔首。 “你说,量力而行。” 袁天罡呵呵而笑,金属质感的声音继续响起。 “非也,你必须做到,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一枚棋子被拿起,然后扔进旁边的棋盒中。 “本帅要你,亲手杀了阳叔子。” “轰隆……” 李璟心头骤然一震,这才发觉,外间倾盆的大雨,这会才伴着阵阵雷声传进屋来。 一声一声,直达心底。 () 第七十章 回转 哗啦啦的雨水顺着瓦檐垂直落下,形成一道雨幕,连绵不绝,自廊道这头到那头,构成了一串白线。 大寨之外的远处,虽天色渐白,但蒙蒙的雨雾,已遮住前路的景况。 雨幕当中,李璟静立廊下,只是怔怔的看着豆大的雨珠拍打着阶下积水。 雨水形成的丝丝水汽,拍在他的脸上,在这个酷暑之末,竟增添了几分寒气。 “没有本帅,你的前路只会如同此般,模糊不可见。” 刚才一时不见的袁天罡,这会其沙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一盏热腾腾的茶杯,握于其戴着皮套的掌心。 “若没有本帅,你的命也只会如雨水般昙花一现,在茫茫的天下,掀不起一点水花。” 袁天罡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握着茶杯,淡淡出声。 李璟嗤笑一声,只是用手掌放在瓦檐之下,接过一把雨水。 “我不否认你曾经庇佑过我,但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语。没有想跟你扯淡的心思,虺王夫妻在哪里,我要走了。” “虽然大雾蒙蒙,但我知道我将要去的是哪里,要做的是什么,一直未变,且清晰可见。” 一泼雨水被随意的撒掉,李璟的手向下滴着水珠,嗒嗒的发出声响。 袁天罡只是淡淡的饮着茶水,任凭李璟直直走下雨幕,向着庭中堪堪站稳的两道身影走过去。 豆大的水珠恰恰落在背后的剑匣上,就瞬间被化为蒸汽,在漫天的雨线中腾起几抹白气。 两个挡在虺王和鲜参身前的万毒窟侍从没敢拦着李璟,向两边躲开。 李璟一把扶住已然站不稳的虺王,周身现起一堵气墙,将虺王二人一同罩在里面,隔绝掉外间的雨水。 “男娃子,老娘倒没想到是你来救我们。” 鲜参看上去还撑得住,只是虺王受的伤不轻,被李璟搀扶着,勉强挤出一丝笑色。 李璟一脸正色,把剑匣取下拿在手上,将几枚银针飞速扎在虺王身后,然后再将其背起,扶住损耗也明显不小的鲜参。 “是晚辈害了二位前辈。” 听出李璟的声音略显低沉,鲜参喘了口气,同样扶住李璟身后的虺王。 “要不是蚩离这家伙,老娘早就跑了。” 李璟笑笑,扶着鲜参的手陡然开始为她输送真气,看到两人的状态稍好一点后,才带着二人大步走向寨门。 自始至终,没再去看身后不远处的袁天罡。 只有快走出寨门时,才微微一顿,然后大步走进茫茫雨雾。 “大帅。” 待李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雾中,毒公才不知道从哪走出来,站在袁天罡身后。 “做好你该做的,也不枉本帅成全了你。” “谨遵大帅之意。” 毒公躬身退下,独留袁天罡一人静立廊下。 斗笠下的铁甲,默默的望向远远的雨雾。 “哼。” ………… “你为啥子不拦着他!” 红竹长笛一把打掉侯卿手上的骨笛,蚩梦红着眼睛,脸上满是怒色。 在她旁边,女帝长眉微皱,一双凤目死死的望着庙外瓢泼的大雨。 “禀蚩梦老师,李兄要去,该如何挽留?” 侯卿没去管滚在地上的骨笛,面色一正,对着蚩梦微微拱手。 正在气头上的蚩梦明显一愣,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和女帝。 “你就不能把我们叫醒!” “李兄所制沉香,用药古怪,侯某叫不醒两位老师。” 蚩梦抿着下唇,瞪大眼睛。 “那他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 侯卿说完一顿,然后继续道:“只说今日酉时未归,便与二位老师同回中原,听其语气,所去的地方倒是颇有危险。” 蚩梦的眼泪骤然就在眼眶中开始打转,抬步就往庙外走。 就听外间响起脚步踩在积水中的声音,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两人身后,立在神庙之外。 俊朗的脸上,只是含笑看着已经冲进大雨中的蚩梦。 “二位前辈,你们这女儿,着实憨了些。” “说了几遍咯,不要叫前辈,你这娃儿,怎么就是说不听嘞……” 鲜参扶着虺王,不满的转头看着李璟。 “马上就是一……” 蚩梦撒开脚步,一把拥住失而复得的父母,将头死死抵在二人胸口,双肩不住的轻轻颤抖。 李璟含笑的将目光投向阶上脸色愠怒的女帝。 眨了眨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火堆又被添了几支干柴,熊熊的火苗燃的又旺盛了几分。 一枚银针被取出,放在一旁的针囊上。 “魁木还活着,不过受了伤,带着其他疸族人藏进了死溪林深处。” 虺王微微皱着眉,赤着上身让李璟落针。 “还不是你一直念叨的那个不良帅!要不是他,蚩笠几个怎么能把我们抓走?” 鲜参的中长发被蚩梦用发圈扎了起来,露出脸上的几处伤痕,但还是叉着腰,站在虺王身边喋喋不休。 “平时你把他念的那么好,你看看在他眼里有没有你这个蛊王?幸好姑娘没有去中原找他,不然老娘硬是要先把你脑壳摘下来!” 说到袁天罡,虺王一直带笑的脸色骤然黯淡下去,搭在腿上的双手也稍稍握住。 “哎呀老妈,你们不是被小锅锅带回来了吗……我又没去中原……” 蚩梦眼眶还是微微有些红,从李璟身旁走过去拉住鲜参,好声劝慰。 虺王皱起双眉,忍着体内的不适,咳嗽出声。 “说起这个,姑娘你今后随李家阿郎到中原去吧。” 在他身后施针的李璟微微一顿,疑惑的看向旁边的鲜参。 “蚩梦随我们去中原,二位前辈难道……” 似乎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鲜参摸了摸她旁边愣住的蚩梦。 “万毒窟如今已被蚩笠彻底掌控,其背后又有不良帅那个王八蛋支持。一时半会我们是碰不着他了,可若是一直放任着他这样不管,不晓得日后的苗疆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和姑娘她老爸决定留在死溪林里。” “既能时刻盯住万毒窟的变化,也能帮助这里的疸族重新恢复这里……” 蚩梦微张着嘴巴,愣神看着旁边难得一脸正色望着李璟的鲜参。 有种奇怪的预感。 () 第七十一章 报 高高的银质苗冠在火光下微微晃动,两支乖巧的银牛角也在其两侧高高耸立。 蚩梦咬着唇,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在角落中闪闪发光,脸颊有些莫名的发烫。 侧脸看向与侯卿一同站在神庙外的李璟,心跳开始砰砰的加快。 “羞死人了!” 想起方才鲜参拉着李璟和女帝说的那些话,蚩梦就一阵害羞。 虽然平时她的性格不是如此,可听到老妈那些话,真是让人不成样子…… 可是小锅锅好像莫得啥子反应…… 蚩梦嘟起嘴,听见李璟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盗圣,也同时擅长八卦五行,寻坟定穴,找东西很厉害。” 李璟将手枕在脑后,静静的让雨后的晚风拂在脸上,满是惬意的感觉。 “据李兄所言,这《乙巳占》如此厉害,是要好好藏起来,不被俗人所得。” 侯卿在旁边敲着骨笛,一脸正色的叹了口气。 “可惜不能亲眼见过那李淳风前辈一眼……” 李璟目光平静的看向前方的夜色,笑着出声:“他日尸祖若学得如此卦术,后人想必也会感叹一声恨不能见尸祖一面。” 侯卿深沉的点点头,沉吟半响,才忽地出声。 “苗疆之行就如此了了?不给这里留点什么就如此回去,侯某倒是不尽兴。” 李璟嘴角微微一扬,眼睛轻轻的望向前方:“倒也不全是……” 憧憧夜色中,一批一批黑影缓缓走出来。 当先的独臂高瘦身影,全身用麻布包裹,只余出双眼前的一抹空白。 手中的铁矛,还犹自泛着寒光。 侯卿用骨笛拍了拍掌心,赞叹出声:“月黑风高杀人夜,李兄好打算。” 李璟轻轻一笑,上前一步。 “魁木大哥,可都安排妥当了?” 那独臂高瘦身影略略点头,低沉着声音出声:“阿郎的药都分给族人了,阿郎愿意出力帮疸族复仇,魁木不甚感激。” 李璟嘴角含笑,点头道:“你我各有所需,谈不上谢。只是今晚过后,今后疸族的生活可能就不好过了……” 憧憧人影中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我们有神灵庇佑,从来就没怕过外面的人!” “就是!若不是我婆娘要生娃了,哪容的了林子被毁成这样!” 魁木微微颔首,眼神坚定,然后将目光落向李璟身旁。 虺王缓缓从李璟身后走出来,面色还有些苍白。 “我就不该帮你找到魁木……” “你怕个啥子,老娘就不信蚩笠那个王八蛋没有不良帅带他,敢自己到林子来!女婿,尽管去,莫担心!” 鲜参手中拿着一枚青果,大大咧咧的推开虺王,咬下一口果子,叉腰继续出声。 “是个老爷们的,族人被杀了,就该打回去!林子我给你们守,莫怕。” 李璟双手环在胸前,眯眼而笑。 阶下无数人影,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虺王咳嗽一声,在旁边缓缓出声:“莫要伤了无辜之人。” 李璟正欲答话,腰间传来一阵痛感,偏头看去,却只见女帝冷冷的面色。 还有她旁边一脸讶然的蚩梦。 李璟拍了拍她的手臂,只是给虺王点点头,面色淡然的抬步走下青石台阶。 台下站在众人影前的魁木,朝虺王和鲜参重重点头,侧身让开李璟,转身离去。 簌簌唰唰,无数黑影豁然转身,再无先前悄无声息的样子。林间响起隆隆的脚步声,以及间或夹杂在其中的铁器碰撞声。 侯卿面色清淡,朝二女拱拱手。 “此等场景,怎能少了尸祖的身影,两位老师,侯某去去就回。” 不待旁边的虺王出声,侯卿的身形已经飞速跃上树梢,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小锅锅这是……” 蚩梦瞪着眼睛,不解的望向女帝。 女帝弯起眼睛,拉过蚩梦的手。 “他去给你取嫁妆了。” ………… 夜风刮过背脊,竟带起一阵颤抖。 “死溪林再无动静,可回去禀报毒公。” 沉闷的声音先是响起,然后一道腰佩苗刀的身影点头,转身欲从树上跳下去。 “噗。” 一支铁制箭矢从他胸口直直透出,带出一片血迹。 “啪。” 死透的尸体重重的落在地上,同时响起一道刀锋割破喉咙的声音。 汩汩的鲜血从万毒窟护卫的指缝间淌出来,瞪大的双眼先是看见一张全由麻布蒙着的脸,然后才无意识的搭下树梢。 透过死人的眼睛,只能看见先前一片平静的黄沙地上,陡然出现黑压压的人影。 从死溪林中三面而出。 “禀魁长老,暗哨已尽数解决。” 几个黑影从前面的林子里奔了过来,看见魁木的遥遥一拜。 听见几个疸族人的报告,魁木的眼睛望向李璟。 李璟骑在一匹矮马上,在他身边,同样也是几十个骑马的疸族骑士,手中持着长长的铁矛,将目光望了过来。 “魁木大哥,此行向前十里,皆弃马步行。我们是搞夜袭,马匹只余之后撤离掩护可用。” 魁木沉沉点头,向左右比了个手势。 “嚓嚓嚓……” 无数脚步有序的踩在沙地上,几百道人影缓缓散开步入林内。 李璟对着魁木点点头,夹着没有马镫的马腹,缓缓上前。 带着这些疸族中的好手,溶于夜色之中。 ………… 停了一夜的蝉鸣声再次响起,尤川靠在竹楼窗栏前,愣愣的看着残月都无的夜空。 叹了口气。 自从那画谷出来后,毒公的面他再也未曾见过,每日的活动范围就在这小楼附近。周围住着的另一批人,就是那中原来的贵客。 这两日那李星云倒也没怎么见过,唯有那红衣阴柔男子来询问过毒公何时才能把金蚕蛊交与他们。 圣女早已脱离万毒窟,恐怕这金蚕蛊拿不回来了…… 尤川脑中泛着无边的思绪,又叹了口气,准备关上窗户。 夜风吹过他的后背,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尤川微微皱眉,手把着窗栏探出头。 虽然这边住着护卫的寨子没有别处的热闹感,但似乎今晚过于安静了些…… “你们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尤川大步走向房门,唤着外面的守卫。 木门吱呀被推开,两道身影软软的倒在门口,一柄重剑插在房门外。 李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将两个瞪着眼睛的旧部脑袋扔过来。 “还有一个,你知不知道在哪。” () 第七十二章 京观 “少祀官,毒公他到底……” 从竹楼拐角处传过来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才响起惊呼的一声。 “娘嘞!” 李璟擦了擦脸上残留的血迹,咧嘴一笑。 “尤川兄弟,今夜前来。只是单纯报复,没其他恶意。” “寨中诸位兄弟的脑袋,借我一用。” 尤川紧皱双眉,单腿在身后一撤,手中寒光猛然显现,一个飞速腿鞭向李璟的脸颊拍打过去。 “嗒。” 轻轻握住耳边的小腿,李璟嘴角微扬。望着双眸瞪大的尤川,随手将他扔回房内,指间夹住的短制苗刀也同时轻声落地。 “何必如此。” 拔出龙泉剑,李璟转身离开。 “自己找就是了。” 听见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尤川一个翻身挺立,朝外急追出去。 就见拐角平台处被李星云几人围起来的李璟。 “拦住他!” 尤川不敢耽搁,低喝出声,身形也急速向着被众人掠过去。 李星云几人住的地方正与尤川这处竹楼形成一个斜角,方才上官回去一唤他们,李星云就带着段成天和陆林轩赶了出来,正正堵住想要离开的李璟。 虽无月色,但仅从李璟身上散发出的浓厚血气,也足以让李星云紧皱双眉。 “老段,拦住他。” 其身配矮壮的段成天应了一声,堵住李璟的去路。 “璟皇子,恕在下得罪了……” 这时一身苗衣的尤川也正好赶至李璟身后,愤怒出声。 “李璟,你若有仇,寻我们便是!又何必滥杀无辜!” 李星云皱了皱眉,听见尤川的话后才闻到身后大寨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 以及静到反常的寨子。 “你做了什么!” 李星云抽出长剑,沉声喝问。 他一旁一直对李璟感官介于好坏之间的小师妹,也瞬间拧眉看了过来。 李璟将龙泉剑插回背后的剑匣,扬了扬眉,颇为奇怪道。 “我做什么干你何事?” “退开。” 四周气息瞬间一变,上官云阙捏着兰花指护在李星云身前。 “你这人,怎么一点没有慈悲心肠……星云小心,此人就是戏文里的小人屠!” 李璟偏了偏头,双手负在胸前:“要么退开,要么打一架。说什么废话,时间挺赶的。” 上官云阙正欲出声,身后的李星云突然推开他,手持着寒光就闪身上前。 “师哥!” 陆林轩惊呼出声,也马上手持断剑紧跟上去。 李璟侧身避开犀利的一剑,面色淡淡,负在胸前的手都一直未曾放下。 寒光在李璟的脸颊边不断飞刺,但只刺中几团空气,全被李璟轻飘飘躲过。 “锵。” 李星云只感觉剑锋被一股巨力止住,然后被拉扯着挡住身旁陆林轩的那柄断剑。 两只泛着金光的手指轻轻夹住长剑剑锋,看见李星云脸上惊愕的神色,李璟嘴角一扬。 “力气太小。” 陆林轩娇哧一声,抽剑后退,双眼凌然而视。 “师哥躲开!” 一股浩大的剑势骤然而起,李星云松开剑柄,闪身后退的同时猛地飞射出几根银针。 手指夹住的长剑在李璟手中打了个转,拍开几根银针的同时,长剑一挑,一股完全压过小师妹的剑势同时而起。 到李璟现在,随手就可以施展出惊鸿之势。 惊鸿对惊鸿。 两股浩荡的剑气相撞,震开围在旁边的众人。 李璟虽留了手,但陆林轩还是倒飞而出,被李星云接住,嘴角淌出血迹。 “他怎么会……” 陆林轩瞪着双眸,手中断剑悄然落地。 李璟抬眼轻笑,将长剑随手插在李星云脚边,抬步向前走。 “不想死就滚开。” 上官云阙面色一正,施展出自己的绝学万花掌猛地拍向李璟的后背。 “砰。” 两掌猛的对接,李璟淡然收回手掌,看着上官云阙踉跄后退两步。目光落在段成天身上,眸子微眯。 “你也要拦我?” 段成天沉住气,看向李璟身后沉默的李星云,面色迟疑。 李璟双手负在胸前,淡然抬步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夜色中,尤川面色复杂的看着沉默的几人。 “寨中已无人可拦他……” 段成天叹了口气,扶住扶着胸口的上官云阙,犹豫的看着李星云。 “我们与璟皇子本无冲突……” “他滥杀无辜,本就是错!” 李星云抱着陆林轩面色难看的看向段成天:“如此之人,又与我同脉,就是一大祸患!” 上官云阙和段成天同时沉默,偏头看向远处。 场中唯有小师妹,还不可思议的瞪着双眼,想起之前李璟说的那句: “可以叫我兄长,也可以称我师弟。” ………… 这场夜袭很顺利,除却在进寨的时候遭到了三个警觉的旧部阻拦,基本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李璟面色平静,提着最后一个旧部的脑袋,淡淡的晚风拂过脸边,夹着血腥味。 “过于无趣了些。” 侯卿站在李璟身旁把弄着骨笛,看着一批批疸族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这处大寨拱卫着万毒窟的神殿,留在这里面的基本全是护卫之流。 高于车轮的男性,皆被枭首。 除了值夜的护卫,躺在楼内打盹的护卫,都死在了被窝里。 疸族人,是天生的夜行者。 魁木脸上的麻布染着血,露出的眼睛带着兴奋。 “阿郎,太痛快了!” 在他身后,是一批批疸族战士,将头颅收拢在一起。 李璟淡淡一笑,将手中还惊恐睁着眼睛的脑袋扔了过去。 “既然如此,你们就先离开吧,路上切记小心,这处寨子只是一小批人。” 魁木重重点头,持着铁矛挥了挥,空中发出低沉的命令声。 “离。” 已收拾妥当的疸族战士,将同族人的尸首收好,一批一批融进黑暗。 魁木将铁矛插在旁边,用独臂叉胸向李璟行了一礼。 “疸族不会忘记阿郎的帮助。” 李璟用手托起魁木,哈哈一笑:“言重了,互惠互利,魁木大哥还是和诸位兄弟先回去吧,我们稍后就来。” 魁木发出爽朗的笑声,转身离开。 侯卿这才用骨笛向前一指。 “此景,倒颇为尽性。” 李璟淡淡一笑,看着高约一丈的一座黑影。 一座全由头颅做成的京观。 用以宣泄心中的戾气。 () 第七十三章 追随 林子在不止的晚风中沙沙舞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唯有不远处泠泠作响的小河。显示李璟身处的位置,离万毒窟的寨群已经有些距离。 李璟双手负在胸前,双眸在黑色中犹自闪着光,静静的候着。 “做的不错,但既然是借刀杀人,何用自己动手,也免沾了自己一身血。” 头戴斗笠的高大身影从夜色中走出来,站到李璟身旁,金属质感的声音缓缓而起。 李璟嗤笑出声:“若非如此,哪里达得到你想要的效果,大帅?” 袁天罡双手负在身后,轻哼一声。 “今夜本帅若不在,李星云可会死于你手?” 李璟随意的偏过头,饶有兴致的听着泠泠响动的水声。 “我若把他杀了,你会奉我为帝?” 袁天罡呵呵一笑,一直直挺的背脊仍然直直挺立。 “就算他死了,本帅也能用无数方法令他再活一遭,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李星云。” “只是如此之后,世间再无李璟此人,介于女帝,苗疆圣女之流……哼。” “若是不信,大可一试。” 袁天罡转身离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呵呵的笑声在林中响起。 “做的很不错,很好,本帅很欣赏你。” 李璟眼角带着冷意,沉默半响,才听见侯卿的声音。 “此人就为不良帅?” 李璟淡淡点头,迈步和尸祖一同离开。 “感觉如何?” 侯卿面露正色,骨笛也不拍了,严肃道:“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不外乎如此。” 李璟叹了口气,把了把侯卿的肩膀。 “走吧走吧,老妖怪不好搞。” 侯卿的声音继续响起。 “活到这种地步,估计也没啥品味了。” ………… 噼啪的燃烧声不断响起,一具具无头尸体被抬着扔进火坑,昨夜那座骇人的京观早已被焚毁,但场内的万毒窟一众面色依然铁青。 李星云几人就算身在远处,但焦尸的臭味仍然迫使陆林轩戴上了能稍稍隔绝臭味的面纱。 “星云,方才好像我在那边听说是什么疸族人动的手……” “好像是什么两族怨恨…” 上官云阙作为被派遣过去的哨探,此刻从那边焚尸坑过来,面色发白,抚着胸口喘气出声。 “倒是那个李璟,把那几个神神秘秘的斗笠黑衣人杀了个干净,不知有什么仇……” 李星云脸色凝重,看着远处浓浓的黑烟。 “昨夜是该让他说个明白。” 上官云阙想着昨夜李璟身上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干巴巴的出声:“关键是我们也拦不住他……” “师哥,他该不会真和师傅有什么关系吧?” 陆林轩昨晚和李璟的惊鸿硬碰硬了一场,若在场几人内力也是不俗,不然现在站在这里也不会好受。 小师妹回忆着昨晚过的那几招手,迟疑出声。 “师傅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将青莲剑歌传给嗜杀之人,我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李星云闻言沉思,此刻站在上官云阙身旁的段成天才犹豫着看着李星云道: “殿下,似乎我们自进了这万毒窟,关于那位的评价一直不是很好……我总觉得像似有人在诱导你与那位站在对立面” “之前在万毒窟外的林子,若是当时那位想动手,我们没机会活到现在……” 本该处处替李星云发声的上官这会也犹豫着不说话,两手在胸前纠结的攥着。 小师妹用手指抵着下巴,面露沉思:“师哥你那位兄长似乎不太想搭理我们……” “对了,说他心狠手辣的,好像就是那个看着很古怪的毒公” 陆林轩的声音止住,看见尤川面色不太好看的向着高台这边走了上来。 “少祀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星云面色平静,将目光望了过去。 尤川看着几道好奇投过来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然后只是叉胸行礼。 “毒公请殿下过去。” “令师的蛊毒,有救了。” ………… “虺王莫要忧心,我们砍的脑袋都是蚩笠手下的人,妇孺一个未动……” “若是有误伤的,如今也于事无补了。” 魁木看起来心情很好,旁边跟着两个疸族青年,站在神庙外头,对着虺王行了一礼。 “阿郎也嘱咐过了,只碰那一个寨子。其他寨子都是完好无损的。” 虺王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像个老农般双手背在身后。又对着魁木问了遍细节,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很多人被蚩笠蛊惑,但大多罪不至死……罢了罢了,这些人手上沾了疸族兄弟的血,杀了也便杀了吧!” “哎呀!魁木不烦老娘都烦了,罗里吧嗦的!” 鲜参气冲冲的把虺王推到一边,然后给魁木扔了个果子。 “我那宝贝女婿怎么还未回来?” 魁木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旁的青年。 “阿郎他,似乎有些自己的私事,我们先行回来的。不过也是有阿郎在我们后面,我们才敢如此放心的一路回到死溪林中。” “寨中敌手,无阿郎一合之敌。” 鲜参一手拿着青果,单手叉腰,面露得色:“就万毒窟那几个货色,哪有我家女婿厉害!” 虺王在旁边脸上也同样含笑,咳嗽一声,正欲说话,就见魁木又犹豫着出声。 “虺王,能不能和你们商量个事……” 鲜参随意的坐在青石台阶上:“你给我说就行,不用管他。” 魁木脸上虽然蒙着白布,但依稀能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他的不好意思。 “日后阿郎若是回中原,能不能带些我们疸族的娃娃一同回去……” “我们疸族,自娃娃落地就长在这片林子里,外界的景色见也未见过。若是阿郎有意,族内好些娃娃想跟着他出去见识见识……” 鲜参啃着青果,突然愣住,脸色犹豫。 虺王在旁边扬起嘴角,暗暗腹诽。 你这婆娘,不懂了吧? “但你们疸族,可是不能见光的,若是跟着李家阿郎去中原,想必不好生活。” “虺王大人,我们不怕的!只听说中原地大物博,若是能找到治好我族的东西,我们也甘愿赴死!” 魁木身旁的疸族青年单手叉胸,重重的行了一礼。 “阿郎为人仗义,帮助我族报了血仇。我们自知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但愿意终生追随他!做他手边的一只猎鹰!” 饶是虺王,看着诚恳的两个青年,此刻也直起身,面色凝重起来。 “你们在干啥子?” 一道疑惑声在远处响起,众人回头。就见蚩梦左手拉着女帝,右手挎着一个竹篮子,里头装满了蘑菇野菜。 女帝的手上,还提有一只双腿蹬直的雪白野兔。 () 第七十四章 相见 “这么说,疸族其实有在外面生活的方法?” 李璟一手拿着烤成焦黄的兔腿,喝了口熬制的蘑菇汤,看了眼旁边的女帝,然后望向虺王。 “疸族兄弟若是有心,我们自然没理由拒绝……” “且我观疸族这些人,训练极为有素,进退之间,也井然有序,完全当得上一个组织或者军队。” 李璟与侯卿回来后,魁木已经离去多时,待虺王与他交代了疸族人的想法后,自然很是高兴。 先前还在暗想若是这些疸族人能去中原,想必会是暗杀的一股好手。还在愁于怎么才能解决掉他们不能碰光的问题,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他们在这片林子生活了十几代人,自然有他们可行的办法,不过应当维持不了多久……跟着你们去中原,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治疗他们的东西。” 李璟点点头,咬着手中的兔腿,给蚩梦竖了个大拇指。 这里没有盐,连那种粗盐都无,但蚩梦好像在兔肉上面加了些特制调料,味道竟还不错。 蚩梦得到李璟的肯定,开心的弯起了眼,喜滋滋的捧着碗喝了口蘑菇汤。 众人都围在烤火堆旁边,本是乱糟糟的神庙内,也已经被好好收拾了一番。腾出了一个整洁的房间,也便虺王日后在这里生活,今日之后,李璟也无再在苗疆待下去的必要了。 李璟微微沉默了一下,看向身侧的女帝。 “既然如此,明日就启程回中原吧。” 这话一出,本还活跃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虽然这顿饭也就相当于众人的散伙饭。但真当即将分别之际,那种不舍的情绪瞬间就弥漫开来。 犹是蚩梦,此刻也骤然觉得那烤的焦黄鲜嫩的兔兔,不再美味。 “哎哟。” 鲜参从旁边的秋千上跃下来,摸着蚩梦的脑袋。 “又不是不得回来了,有啥子嘛!老娘也和你老爸好多年没去中原了,姑娘就当替我们去看一看。” 李璟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骨架子放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二位前辈……” “嗯?” 鲜参瞬间抬头,双眸直直的刺过来。 李璟一愣,然后咳嗽一声。 “伯父伯母,蚩梦去了中原尽管放心,我一定能将她照顾好的,今后定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鲜参开心的眯起眼:“若是能带个大胖小子回来,我和她老爸也会很开心的。” 李璟呛了一下,喝了口蘑菇汤用以掩饰,然后起身向外走。 “尸祖不吃东西,一个人待在外边,我还有事想给他说说,你们继续……” 蚩梦捧着脸,开心的看着李璟的背影消失在神庙门口,才扳着手指头。 “我给小锅锅生一个,小姐姐给小锅锅生一个……” “咳。” 女帝站起身,同时站起身向外走。 “二位前辈,我也吃好了。” 蚩梦瞪着眼睛,不解的看向才吃一半的兔肉。 “是不是我做的不合胃口哦……” 鲜参也同时不解的跳回秋千:“中原人有个词好像叫羞涩,是不是就是这样?” 虺王叹口气,默默的撕下一块兔肉。 ………… 此时不过午后,女帝一出神庙大门。就见李璟和侯卿一高一矮半躺在树枝上,沉思着望着天空。 “喂。” 女帝出声唤过李璟的注意,然后淡淡挑了挑眉。 “过来。” 李璟轻盈跃下树枝,向女帝这边走过来。 尸祖侯卿,只是打量着手中骨笛,不时望天叹口气。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日我们需要先去取马,我家小白可是等惨了,也不知道现在在那里过的怎么样。” 李璟大步走在女帝身旁,将手环在胸前,和她一同走在路上,打量着已经被鲜参恢复一部分的林子。 不知是待出感情,风刮过来的潮湿气味,竟也没有之前那般讨厌。 女帝翻了个白眼。 和李璟一起待得久了,她对李璟用的小动作也越来越多了些。 “等回中原,你是与我一同回凤翔还是……” 负在身后的单手突然被一张温暖的手拉过去,女帝皱了皱眉,还是任由李璟与她十指相扣。 “你觉得呢。” 李璟脸上带着玩味的笑色:“曾经在凤翔,可是给我留了些难堪的印象。” 女帝轻哼一声,将手抽回负在身后。 “若不想,凤翔也不会给你留容身之地。” 李璟哈哈一笑,揽过女帝的肩膀。 “行了行了,堂堂女帝相邀,李某怎敢却情?” 女帝冷笑一声,挣开李璟的半拥:“本宫的名字,李璟殿下好似也未曾打听过。” “殿下多情,本宫却是不敢多想。” 李璟尴尬一笑,平日里一个眼神两人就能知会,还真没想过要称呼什么名字。 尴尬的咳嗽一声,李璟随手拾过一旁的落叶,看着女帝佯装愠怒的神色稍稍有点好笑,正想好好问一问,一阵骚动从前面传了过来。 “李兄,方才疸族的人说是死溪林外边有人想寻你。” “可能有点意思。” 女帝的神色淡淡敛去,负手皱眉看向突然而至的侯卿。 李璟闻言抬头,好奇的看着蹲在树枝上的侯卿。 “这人可否给你说是谁?” 侯卿眼睛眨了眨,一副想看热闹的表情。 “只说好像与你略有像似。” 李璟和女帝同时紧皱双眉,望向死溪林外围的方向。 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 黄沙被日光暴晒着,散着灼热的感觉。 但眼前的枯树丛林,只觉有阵阵阴风从里刮过,散着生人勿近的阴冷感。 “师哥,他会见我们吗?” 陆林轩抱着胳膊,手持断剑,看向寂静无声的死溪林深处。 虽没有进去,但她知道里面或许就藏有方才将他们围住的神秘裹布人。 那些嗜杀残忍的疸族人。 李星云的身子比陆林轩要靠前半个身位,两人都披有一件黑袍,遮住了略微显眼的衣着。 死溪林之外,仅有他们二人,上官和段成天留在了万毒窟内。 李星云眉眼带着冷静,沉吟出声。 “今日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这是一个机会。” 陆林轩沉默,脑中还想着昨夜那道耀眼的惊鸿。 实在摄人。 寂静无声,唯有风卷过黄沙的沙沙声。 李星云的脸色沉了下去,抬腿就要迈进死溪林的范围。 “你找我,这个时间不对。” () 第七十五章 事实 林子里虽无风,但仍有阵阵阴冷感,行走在其间,只有点点斑驳的光影透进来。 路边,还残有打斗的痕迹。 依稀能看出当时激烈的场面。 回头瞥了眼身后跟着的几个疸族青年,陆林轩抱着胳膊凑近李星云。 “师哥,这些人……似乎对他很尊敬。” 李星云轻轻颔首,黑袍下的眼睛盯着负手走在前面的李璟。 “虽然可能有误会,但这些疸族人昨夜突然报复万毒窟肯定不是偶然。” “其中想必也有他在当中撺掇的原因…” “师哥…今天务必先要冷静。” 陆林轩扯了把李星云的衣袖,压低声音。 李星云点点头,藏在衣袖中的手骤然握紧。 “毒公说师傅的蛊毒可以用苗疆禁术解救,但效果必然是不如那苗疆圣蛊的。若是他真与师傅有什么关系,想必可以一试…” 陆林轩看着前面挺拔的身影,稍稍恍惚了一下。 当真不敢想师傅竟还有一个徒弟,还和师哥是同父的兄弟…… 两人正暗自猜想间,就见前面的李璟停下脚步,负手转身。 “此地幽静,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跟在李星云身后的几个疸族青年向着李璟行了一礼,闪身隐去。 李星云掀下头上的黑袍,悄无声息的环顾了眼四周景象。 虽感觉一直走的直线,但李璟却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完全幽静的地儿,仿若整个天地间,唯有他们三人。 “你…为什么也会惊鸿?” 李星云半响没有反应,小师妹按耐不住上前一步,犹豫的看了眼面色淡淡的李璟,出声询问。 迟疑了一下,李星云抱胸站在陆林轩身后,静等李璟回答。 李璟双手负在身后,长眉一挑,沉吟出声。 “当初阳叔子说你们愚钝,恐自己的一身绝学就此断绝。非说我根骨奇佳,是练武的好料,才不得不学了这青莲剑歌……所以我算得上是你们半个师弟。” “故而就算我们有什么冲突,我也会看在阳叔子的份上翻篇了事。昨晚伤的可还重?” 最后这句话,是直接看着陆林轩说的。 小师妹本还在怀疑前面那句话的真实性,但听见李璟这句关心性的问候。下意识的一愣,然后回头看了眼李星云。 “还好,师哥他们给我渡气缓和了伤势。” 李璟微微颔首,向李星云扬了扬下巴。 “你有什么问题,趁着现在有机会,最好一起问清楚。” 李星云皱眉,双手环在胸前,手中长剑也同时竖立着被持在手上。 “你和师傅他…算了,昨夜疸族夜袭万毒窟,为何你也在?这里的人为什么会表现出很尊敬你的样子,你为他们做了什么事?” 李璟轻轻一笑:“私人恩怨,你也想管吗。万毒窟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恐怕你知道的太少些。但你自己所见到和听到的,有时候并不是事实。我说其他的也是空口无凭,你若能去好好了解一下枫叶之辱,可能会重新认识一遍毒公此人。” “有时候,莫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些。” 李星云面色紧皱,继续出声。 “那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李璟淡淡一笑,并不作答,而是看向陆林轩。 “若是你们的问题都是这般无聊的,属实是大费周折了些。” 陆林轩拉了拉李星云的衣袖,知道或许是问到了李璟不愿提及的事,咳嗽一声。 “你与师傅真有关系,那确实是太好了,其实我们此次来苗疆,就是因为师傅中了苗疆蛊毒,需要那个苗疆圣蛊才能解……” “但听说金蚕蛊在你们手中,可否借我们一用…” 李璟皱眉,沉声询问。 “这是多久的事?” “大概是在三月前,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在藏兵谷现在怎么样了…” 李璟心底陡然一震,但脸上只是面不改色。 “若是你们早些说要金蝉蛊是为了什么,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金蚕蛊是苗疆圣蛊,只听其主的控制,若是想救你师傅,我得带苗疆圣女去藏兵谷才行。” 陆林轩顿时喜出望外,手把住李星云的胳膊。 “这么说,你答应去救师傅了?” 李璟轻轻颔首:“怎么说我们也是师徒一场,若是能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了授功之恩。” 李星云好似还有点疑惑,但憋在了心里并未说出来,只是长揖到底。 “你若能出手相救,之前的诸多误会我也一并消除了,只希望切勿再行杀戮。” 李璟摇头一笑,转身就欲离开。 “话说完了就走吧,留在这里只是徒增误会……怎么跟个和尚一样,阳叔子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陆林轩抬起手,张了张嘴,却只是愣在原地。 “二位,还请离开死溪林的范围。” 先前消失的几个疸族青年又突然出现在四周,当先的领队人也只是露出一双眼睛,冷冷出声。 李星云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冰冷铁矛,皱了皱眉,顺手拉过陆林轩。 “师妹,我们走。” 陆林轩诶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却已无李璟的身影,只得顺着李星云一同向外走。 “他还没说多久去救师傅呢……” 李星云只是皱眉,一路上沉默不语,一直被这些疸族青年送出死溪林,才回头看了眼寂静衰败的死溪林。 低沉着声音望着陆林轩。 “我总觉得他似乎太好说话了些。” 陆林轩愣了一愣,才无语出声。 “师哥,你不要因为对人家有意见就一直对他心存芥蒂,我看你这位兄长似乎就一直对我们没啥特别大的敌意。” 李星云摇了摇头,抬步迈着黄沙前行。 “人心险恶,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陆林轩轻哼一声,跟在他身后。 “说来找他的是你,现在又不相信他的还是你。事实就在眼前,师傅的惊鸿他也会,又亲口承认是师傅传授与他的,怎么可能会出问题?我看你啊,就是被那个毒公给哄骗了,我一直就觉得他怪怪的……” “见到的和听到的,有时候并不一定是事实。” “这就是他刚才说的。” 李星云面色一沉,转过身挡住陆林轩前进的步子,声音夹着火气。 小师妹一愣,突然觉得师哥瞬间好凶。 () 第七十六章 回返 李璟回到神庙时,已然是临近傍晚,燃着的篝火从庙门透出点点光亮来,温馨的气息就这样缓缓散了出来。 女帝高挑的身影就静静的负手站在台阶下,看见李璟回来,一双美眸就望了过去。 “是有何事?” 李璟拈起女帝肩上的落叶,脸上带笑。 “叙叙兄弟感情。” 眼见女帝又皱起了眉,李璟哈哈一笑,拥着她的肩膀向里走。 “他们的师傅中了蛊毒,想来借金蚕蛊用以解毒,特意找上门来。” 女帝偏偏头:“之前为何不说……” “谁晓得,但我怀疑应当是不良帅搞的鬼…和毒公应该也有些关系。” 二人步入庙门,李璟松开女帝肩上的手,好奇的看了眼里面忙碌的三人组。 “你们在干什么?” 虺王将一条小蛇噻进蚩梦的小挎兜,一边念念有词。 “去了中原,虽然有阿郎护着你。但那边能人辈出,你又是个爱惹祸的主,多揣点护身的。这小蛇你老妈养了好一阵,寻常人一触就死,怎么操控的还记得吧…” 鲜参在旁边正在指挥。 “还有那个蜈蚣,蝎子。我养了很多的,都给姑娘带上。” 蚩梦鼓着脸,连连摆手拒绝。 “不要噻咯,长得又不好看!” 李璟哑然,然后哭笑不得的和女帝一同上前。 “伯父伯母,蚩梦又不是随我们上战场,不至于那么艰险吧?” 鲜参见李璟回来,眼睛一亮,招手唤道。 “你回来的正好,这是我们苗疆的奇药,日后你好给蚩梦和李姑娘吃,早点生两个大胖小子出来。” 看见鲜参取出来那个恰似虫卵的东西,女帝满头黑线。 李璟哈哈长笑,像模像样的接过鲜参手上的东西。 “晚辈多谢伯母。” 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李璟挺了挺背,咳嗽一声:“不过…” 虺王皱眉抢过话,训斥着鲜参。 “阿郎本就是学医之人,还需要你这个东西?你这东西别把姑娘身体吃出问题了。” 看着虺王伸手拿过那虫卵的东西,李璟摸了摸脑袋:“这种事急不得,蚩梦也还小…” 鲜参狠狠瞪了眼虺王,一巴掌挥到他头上,转身又准备去鼓捣什么好交给蚩梦。 虺王摸了摸头顶,苦笑的看着李璟。 “下午魁木就来寻过我,说是追随阿郎你的疸族人也挑选好了,明日就和你们一齐动身。” 李璟点点头,拉着女帝低身坐在虺王制成的木制矮凳上,笑着看了眼还在那边和鲜参拉扯的蚩梦。 “此去中原,下次再回苗疆应当是很久之后了,伯父还有什么想吩咐的?” 虺王也一同坐下,迟疑的看了眼二人,然后才犹豫着出声。 “中原祸乱,这些年我就是待在苗疆不出世都有所耳闻,阿郎和李姑娘若是在中原遇到需要让我出力的地方,大可让人来知会一声…” “虽然这两年被蚩笠软禁了些时日,但虺王的名号,在苗疆还是能拉点力量出来。对这种事,不必对我客气。” 李璟面色一正,刚想起身好好行一礼,手背就被笑呵呵的虺王拍了拍。 “你对我们的帮助太多,不说如今你我也是一家人…唔,就当是姑娘的嫁妆吧。” 李璟轻轻一笑,看着摇晃着的火光映在虺王的脸上,心底顿时一暖。 虺王捋了捋下巴的胡须,又抬手止住李璟还未吐出来的感谢,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满是严肃。 见他如此表情,李璟也面色一正,就听见虺王认真低语出声。 “阿郎,你的身份我也略知一点,实乃尊贵。但不良帅此人,非神人不可力敌。若非避无可避,切勿与他为敌…他…” 虺王的话半响都未说完,良久之后,才化为一声叹息。 “但是不论如何,我都会全力支持你的。是为了姑娘,更是为了你们。” 李璟正色起身,叉手躬身一礼。 “璟,拜谢老爸。” 被晃荡火光照耀的神庙内,鲜参惊喜的转过头,望了过来。 只见虺王带着暖暖的笑意,坦然接受李璟一拜。 她旁边莫名紧张的蚩梦,独独看见女帝脸上淡淡的笑色。 小锅锅,小姐姐。 还有外面躺在树上的尸祖。 遇见你们真好。 ………… 鸡鸣声唤起破晓,薄薄的雾气散开,露出其间被遮掩住的碎石小路。 溪水哗哗的流淌,带动其上的木制水车缓缓转动,使渡槽上的水,流到一旁的农田里去。 一匹高俊的黑色健马甩着马尾将头凑到溪水边,醒着响鼻开始咕噜咕噜喝水。 在它后面,是一着苗疆服饰的小孩牵着另一匹白色神驹,望着黑马。 “小白,今天打算去哪里玩?昨天阿爷说你又长胖了点,要你多跑一跑。” 听见小孩子的话,他身旁的白色骏马颇为人性化的扬了扬头,显示自己优美的曲线。 黑马小白抬起头,马眼疑惑的看向寨子南方,打了个响鼻。 “去南面吗?可是不能走远了,阿爷说那边不安全,有吃人的怪物……” 苗疆小孩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小白忽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想往南边奔。 “诶?” 听见那苗疆小孩的惊呼声,小白好似才反应过来,奔过来用头抵着他的背,带同着他和白色健马一同赶向南边。 “你今天怎么了啊?可不能闯祸,上次踢死了张婶家的鸡,可让我挨了阿爷的骂。” 听着小孩的碎语声,小白却只是伏低身子,让他骑上它的马背。才和也突然雀跃的白色健马撒开蹄子奔向寨子南面。 ………… “圣女,你们这……” 三月未见,这处苗疆村寨的老头看起来好似又老了几分,拄着木杖在李璟几人之前离去的路口相迎。 “阿爷,这些都是准备和我们一同回中原的疸族朋友,让村子里的人不要害怕。” 蚩梦由李璟拉着跳下马,给那苗疆老头简略的介绍了一下,才弯着眼睛晃了晃手中的“毒”字骨牌。 “而且老爸现在也安全咯!” 苗疆老头听到那些戴着斗笠全身裹着黑衣的几十个骑士是疸族人时,正暗暗惊愕,又听见蚩梦下一言,微微佝偻的脊背马上挺直,惊喜道。 “虺王当真被救出来了?!” 蚩梦嘿嘿一笑,用手戳了戳脸上含笑的李璟。 “老爸现在就在死溪林里,毒王八因为一些原因暂时不能解决掉他,不过肯定不会像之前那般毒害苗疆族人就是了!” 苗疆老头脸上只有喜状,身后本还惧怕那些神秘疸族人的苗疆青年也同时欣喜起来。 场面一度十分欢快。 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众人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李璟惊喜抬头望过去,就见村寨竹楼的拐角处,豁然闪出两道高俊的马匹身影。 高亢的嘶鸣声骤然而起。 急速飞奔的小白前蹄扬起,连带着其背上的小孩呀呀害怕的紧抱马脖。 一黑一白,两匹神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女帝也同时弯眸,好笑的看着李璟惊喜的侧脸。 “喜娃子?你怎么晓得圣女他们回来了?” 李璟指着一脸邀功似的小白,笑骂出声。 “真是狗鼻子。” 众人早就看出如今这南面过来的队伍处处皆是以李璟为首,待他这么一说,也同时哈哈大笑,哄闹着邀着众人入寨。 自有好客的苗疆青年去牵过疸族人的矮马,只是让众人大大方方的进寨吃肉。 二女走在李璟身旁,被人群簇拥着走进寨内,又有听见动静的苗疆人迎了出来。 热闹之景,宛如过年。 远处坐在树上的侯卿摇了摇头,轻声用骨笛吹着曲子。 世俗人的欢笑,只让他觉得吵闹。 在他四周的树林中,无数头戴斗笠,全身裹着黑衣的身影一闪而过。 领头的高瘦男子,只是缺有一条胳膊。 () 感言章 其实吧,这个章节倒是没有必要写,本来也是准备憋到上架感言一并写了的。 但是想了一哈,苗疆篇暂时告一段落,又有好多书友一直没有好好感谢一下(虽然本来也是都打算憋到上架感言时一起写下来的/笑)。 这本书嘞,其实自知缺点实在太多,笔力也不能算好,甚至稚嫩。基本上大多章评和书评我都仔细看过,有很多都是打了很大一段字准备回复的时候又删掉的,只点个赞或者没回复,不是没看或者忽略,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以及就是感谢的话大家也听腻了,(还有就是纯粹骂我的哈哈哈),所以就一直没回。 真的很感谢很多一直支持这本书的书友,不论是尖锐书评还是默默每日投票安静看书的书友(这里提及咱们qq阅读的陌然大佬,从给大侠的第一张月票开始,每天都默默投8张推荐票,从未断过属实很感动很感激!)还有很多很多一直默默支持的书友,和陌然大佬都是每天坚持投票,不是忘了你们哈,实在是他给我的印象特别深特别感动! 然后嘞,还有坚持每天追更的广大书友,真的很感谢你们,虽然我这个比较懒还很贪玩(乐),但是确实是你们给了我每天更新的动力。每一条章评,每一条书评,都能使大侠这个新人得到莫大的喜悦,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每一位。 因为这本书说实话确实是看了动漫仓促动笔的,所以节奏什么的完全没什么考虑,能不水绝对不水,所以这么大个苗疆居然只写了十来万字就回中原了(本来打算写到上架的)实在是汗颜。不过也只有回到中原,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无数大家熟知的角色才好出场,所以老是一直在苗疆水也没啥看头 总之嘞,大侠能力有限,笔力肯定是不行的,没办法让每个人都看的舒心,希望大家在骂人只余,能多多给我提点意见哈,我还可以抄抄章评些。但是,我肯定会以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心中所能勾画出的不良人江湖、沙场朝堂,最大程度的献给大家。 一写写过头了,十二点了都,嘶。 因为我比较懒,码字又慢,每天都很晚了才更新,所以很多当天的打赏啊月票推荐票啊就一直没感谢,今天就一起在这里感谢一下哈。 首先是的书友,像【笑九泉桀】大佬都是我特眼熟的人了(月票大腿+催更皮鞭),还有【凭感诀】,【端亲王】,【书友20191129185445515】,【nidhogg杨】,【云鹰之恋】,【少女竟被三个老师不止作业】(中间是不是少了个轮流),【不炎热的夏天】(很贴心的大佬,一直很支持),【噬魂滨】,【南明之海】,【wuli宝宝o】,【木偶师之】,【飞翔银狼】,【紫罗兰冰菓】,【改名真难】,【kgswonder】,【心为翼】,【书友20201008232920948】,【扛着键盘飞】(还是一个很早来支持我的作者大大),【罗喉】,【姓陈名字明月】,【梦回初始】,【读书真的好难过】,【永恒yan】,【我是你憧憬的未来】,【慷慨】,【天御戮杀】,【无愁g】,【当夜深了】(印象也很深,好像第一个说我怼天的就是这个大佬/乐),【糯糯糯米糍】太多了,都是投月票+打赏的书友。 然后是qq阅读的书友,像是【予诗】,【陌然】(再次感谢大佬!),【洛青菜】(第一个给大侠大额打赏的书友),【教廷执事】(这两天一直催更,没敢回他),【熙】,【刘涛】(这两天投了四张月票了!),【零度】,【见到毒点就举报】(也很感谢这个书友,在qq阅读回了好几次消息,也一直支持这本书),【孤独】…… 还有很多很多,太多了就不一一列出来了,想去洗澡给女友打电话了 反正就是,大家给的每一张推荐票也好亦或者还是月票打赏,大侠都看得到,都特别感谢,新人能有大家的支持是特别特别荣幸的。 最后就是,中原篇开始,请大家多多支持一下哈。 大侠,拜谢大家! () 第七十七章 战事(一) 大梁乾化元年,晋、歧天佑八年。 蜀国永平元年,燕应天元年…… 吴越……晓得是哪年! 自朱温代唐称帝以来,天下诸侯所用年号皆是不一。 除晋歧等诸侯依然沿用昭宗天佑年号外,今年幽州的燕王刘守光称帝,天下所用之年号又多了一个。 乱世之景,择一可观。 ………… 凤翔幻音坊内,突然就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音,急匆匆的向里闯了进去。一道道宫门,都响起侍卫娇哧的喝问声,然后就听见粗犷的大嗓门不住叫嚷。 “岐王三月都不曾露面,往些时候泡在你们这女馆也就算了,可如今大战在即,却又何故躲着俺们不见?” “莫不是你们这些女人囚禁了岐王殿下!” 护卫的侍女拦不住,事情又发的突然,只能任由这群全由武官组成的队伍不断往里闯。 这些武官都是一身铁甲,红缨被清晨的雾气打湿,稍稍有些黏在铁盔之上,举步之间,甲叶相交之声作响,在这宫内的廊道间轻轻回荡,实在颇有气势。 当先的壮硕武官,双眸泛着血丝,只是按剑不断向前。 一直渐渐到议政殿前,他们才被不断赶来的侍女大队拦下,抽剑将其围在殿外。 也就在这时,一道高挑丰腴的身影才推开殿门从里走出来,带着媚气的嗓音娇笑出声。 “节帅大人何故如此着急,不是说了岐王殿下染了顽疾,不能视人。大人只将军报奏折递上来就行,殿下他看得到。” 被称为节帅的武官眯眼一看,却是岐王时常带在身边的圣姬梵音天。其身后的殿门还是被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的虚实。 节帅抬手,压住身后其他武官的嘈杂声,然后抱拳遥遥行拱手礼。 “圣姬不知,自大岐与蜀国绝交以来,蜀国数次边界屯兵,自六月利州一役惨败以来,其气焰更加嚣张,如今那王宗侃驻守利州,几加挑衅,两方将士多有摩擦。而岐王又一直避而不见某等,岂不是坐看蜀国势大!” 梵音天挥挥手,让四周侍女散开去,然后捂嘴轻笑。 “节帅大人言重了,实非岐王不见你们,只是这顽疾极易传染,无数医师都束手无策。大人若把军报递上来,岐王自会给将军们答复。但节帅如此携带众将闯进来,恐惹来非议。” “放屁!你这婆娘不要给脸不要脸,先前低你一头也就罢了。情势如此,谁有空心跟你扯皮,速速放俺们进去面见岐王,不然休怪俺们手中长刀锋利!” 梵音天恰恰落音,那节帅身后一脸上带疤的高壮武官就扯着大嗓门出声怒喝,观其手上架势已有抽出佩刀的打算。 节帅只是抬手止住他,然后再沉脸看向梵音天。 “还请圣姬勿怪,弟兄们都是跟着岐王一路从死人堆里爬上来的,无非只是担心岐王。若是如此,远远的见一眼也不行?” 梵音天手中的香帕被猛地攥紧,心中也是一沉。 姬如雪穿上蟒袍身形虽然可以仿一仿女帝,但那身气势是无论如何也是模仿不出来的。 但只是远远的望一眼,想必不会出差池…… 节帅带着血丝的眸子只是直直的望着梵音天,其身后十来个武官,也只是喘着气瞪大眼望过去。 “这,还请妾身进去禀报一声。” 节帅只是无视周围死死盯着他们的侍女,然后抱拳行礼。 “有劳圣姬。” 梵音天面不改色的笑了笑,转过身的瞬间,脸色瞬间一变,纠结着将手放在殿门之上。正欲推门,特制的大气殿门却突然被人从里内拉开。 晨光只是淡淡的投射进来,罩在微微闪着金光的朝天发冠之上,暗红刺金蟒袍合身的穿在那人身上,双手只是淡淡的负于身后,凤目微眯。 “参见岐王!” 只一瞬间,梵音天身后霎时响起一片甲叶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声响中,只有膝盖重重叩在地上的沉闷声。 梵音天瞪大美眸,不可置信的望着神色淡淡的女帝。只见其带着英气的脸庞上,还有缕缕倦意。 梵音天不敢多言,急忙向一旁退开,躬身侍立在女帝身旁。 “早些年,王建多次借财与我歧国,两国相交也是因此甚好。但如今蜀国挑衅在前,若不出兵也正如刘节度所言,平白堕了我歧国的威名……” “刘知俊听令。” 那被梵音天唤为节帅的壮硕武官当即抱拳行礼:“末将在!” “王宗侃此人骁勇,本王也素知其名。利州是王建的起家之地,有其据守不可强取。你可率步马六万出凤州,直取兴元。” 刘知俊马上就挺胸昂首:“岐王放心,末将若取不下兴元,岐王就取了末将的脑袋。” 女帝只是微微摆手:“兴元只是大方向,你夺兴元那王宗侃必定出兵相援。若是与其遭遇,可避敌而走,不可与其硬拼。” 刘知俊瞪着血丝大眼,颇有不服气之感,但也只是强忍不言,起身相拜。 “末将领命。” 女帝轻轻颔首,双手负于身后,凤目移到那先前叫嚷最凶的刀疤武官上,冷哼一声。 那刀疤武官额头出汗,马上跪地行礼。 “请王上恕罪!末将实乃担心王上安危,才出言辱了圣姬,并无他心……” 女帝摆了摆手,沉声道:“本王说不见自然有本王不见的道理,若有下次如此逼宫之举,定斩不绕!” 连同那泾州彰义军节度使刘知俊在内,所有武官皆是下拜。 “末将不敢……” 女帝淡淡的挥了挥手:“下去吧,大战在即,诸位可要尽心竭力。” 所有人再是一拜,然后缓缓退步出去。 见刘知俊走在最后,女帝摆了摆手拦住梵音天想要说的话,将其唤停。 “岐王可还有要吩咐末将的。” 刘知俊脸上留有胡须,脸上带有一点儒雅感,高大的身躯披上甲胄,端的上“儒将”之称。 女帝见其恭敬行礼,微微颔首出声。 “本王在蜀地有一支奇兵,刘节度此战,没准用得上。其领兵之人,身份虽不在本王之下,但领军之事不会干预你。若是用得上最好,用不上也当不得什么大事。” 刘知俊抬头,疑惑皱眉。 “岐王所言此领兵之人……是何身份?” 见女帝皱眉,刘知俊低头:“请岐王恕罪,末将只是好奇其身份不在岐王之下……” 女帝摆了摆手。 “无事,提前说与你听,也无伤大雅。” “昭宗之子,李璟殿下。” () 第七十八章 战事(二) 兴元府,在德宗之前还名为梁州,也就是汉中。 兴元元年,德宗为避朱砒之乱南逃至梁州。在当时,梁州又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所经之地,百姓无不夹道相迎,箪食壶浆,都使得德宗对此地有了好感。 后来德宗在居于梁州其间,又因为有梁州丰饶的物资基础,让他得以遥控关中官员平了叛乱。之后离开梁州返回长安时,下诏“升梁州为兴元府”,兴元也就成了古往今来第一个用年号命府名的地方。不久后德宗又下诏升兴元府与京兆府同级,辖境包括汉中及南郑等地。 若得兴元,也就是控制了川蜀的门户。 得陇望蜀,说的就是得汉中即可掌握蜀中命脉。 ………… 号角声凄厉的在雨幕当中回响,掀开了层层白茫茫的雨中雾气。 羊肠小道早已是泥泞不堪,在小道旁边的高坡上,刘知俊披着厚厚的蓑衣,在左右亲兵的拱卫下目光坚毅的望着底下艰难行军的队伍。 这夏日大雨来的又急又猛,但岐军只是匆匆罩着斗笠蓑衣,就依着刘知俊的命令继续行军。 此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 岐军这些年与蜀军交战皆是节节失利,此次若能大胜一场,也能重新挽回两国的局势。 “节帅,再往前方二十里就是青泥岭,那里一列关隘都是难啃得很。虽然探子说利州的王宗侃没有动静,但你看是不是先让兄弟们休整一番再行军?” 刘知俊没有回头,只是隔着雨幕望着下头呼着号子推动粮车的军士。 “等你休整好,只怕王宗侃已经令人将你堵住了。咱们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就是难啃,也要把他啃下来!出了青泥岭,就能顺着故道一路直下兴元,就算王宗侃及时领兵赶来,咱们也能据此退守。” 身后同样披着蓑衣的将官没有再说话,只是跟着刘知俊往坡下走。 “传令下去,军械先行,粮草放后。咱们在青泥岭务必要速战速决。” “遵令。” ………… 青泥岭是秦陇入蜀的必经之道,绵延数二十里,最是险峻。 曾经玄宗年间李白所作的《蜀道难》,其文中的“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就是说的青泥岭。 蜀军在这其间的七座关隘都设有驻军,虽然不多,但仅凭其险要的地势,足以一夫当关。 但也是因为如此,岐军所带的仅有云梯,弩车等较为轻便的攻城器械。 只要出其不意趁着大雨直扑关下,仅靠其不高的城墙,是挡不住岐军的突袭的。 哗啦啦的大雨只是不停的灌在地上,一串黑线缓缓的从灰蒙蒙的地平线跃了出来。 刘知俊骑在马上,身后的“歧”字大旗被雨水打湿垂下,湿漉漉的向下淌着雨水。 最前方是黑压压不断向前行动的披甲步兵,在雨水的遮掩下,等对面关上的驻军看到他们时,已经来不及准备。 一路过来,不知道拔了多少被岐军早已摸清的小寨,为的就是现在。 有些紧握缰绳的将官看见刘知俊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得也缓缓舒了口气。 从凤州出发,不及两日就急行至此处,对面理当构不成什么防范。 “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哗哗的奔了过来,泥泞的道路被踩得泥水四溅,让众将官心中瞬间一紧。 “禀节帅,七盘关上,无蜀军驻守……” 背上插着小旗的骑士一见刘知俊,就瞬间紧扯缰绳,勒住马蹄急切出声。 刘知俊面露奇色,就听身旁有将官疑惑出声。 “莫非是走了消息,蜀军弃关而走了?” 刘知俊并不答话,只是扯了扯缰绳,绕过前面的大队步兵,踏踏的就向前奔过去。 其身后的一众将官不敢耽搁,也同时紧紧跟上。被雨雾遮掩的峡谷中,瞬间响起一片马蹄踏过泥水的哗哗声。 向前奔了一阵,所有人皆是勒马止步,看着刘知俊皱眉隔着大雨和望向不远处的关隘黑影。 依照经验,这距离正好在蜀军的弩箭射程之外。 “如此大雾,你是如何见得的?” 刘知俊扬着马鞭,遥指前方的七盘关,转头询问那名骑士。 “禀节帅,属下又向前靠了二百步。但关上并无人影,连蜀旗也无……” 刘知俊不停皱眉,刚想提缰。众人就听见前方雨雾中,连绵的雨水拍打声中,响起一道城门吱呀被推开的声音。 “节帅小心!” 在惊呼声中,刘知俊却一把推开挡在他身边的一个亲兵,目光死死的盯住前方的雨雾。 踏踏的马蹄声中,雨雾中先是探出一个黑马的脑袋,然后才显出其马背上身着青衣的修长身影。 “诸位,李某可是等候多时了。” 在青年淡淡的笑声中,众人只能看见其头上只戴有一顶斗笠。 但青年及黑马身上,好似都未被雨点打湿。 众将皆是一愣,手握腰间长剑就欲拔出。 众人中将位最高的刘知俊却瞬间恍然大悟,低语出声。 “下马。” 众将还疑惑不解间,却见刘知俊已经翻身下马,单膝而跪。 “臣刘知俊……” 他的话还未说出,膝盖却好似被一张手托住,下跪不得。 李璟夹着马腹,带笑的缓缓策马过来,看着一众一脸懵然的将官以及欲跪而不得的刘知俊,下马托住其手臂。 “刘将军率诸位将军一路劳苦,岐王让我在此迎接各位。” 还骑在马上的众将看见刘知俊恭敬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这平平无奇的青年身份不低,也立即下马,站在刘知俊身后。 但望着托住刘知俊手臂的李璟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璟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刘知俊的手臂,伸手向七盘关作邀请向前状。 “诸位将军,还请率将士们入关好好休整一番。” 刘知俊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沉稳,转头望向那个脸上带疤的高大壮汉。 “褚山,你留下安排一番,关内容不下所有人,就在关外搭起营地。粮车先送进关内,还有军械莫要损坏了。” 那大汉褚山只是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刘知俊拱手行了个军礼。 “遵令。” () 第七十九章 应州 淡黄的煤油灯光在夯土制成的瞭望塔内不住晃荡,铺在木制桌案上的宽长地图被几个手指不住的点着,塔内不时响起微微的讨论声。 外间还在下着大雨,整个关内却是静声一片。除却那些军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只有值守军士踩过泥水的脚步声音。 刘知俊按着腰间长剑,环顾了一圈瞭望塔内,没有见到李璟的身影。便用手指着地图,向众将规划了几条行军路线,按剑走下高耸的瞭望塔。 果然,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站在廊下,其身旁还站着白日见过的古怪独臂男子。 “殿下。” 刘知俊咳嗽了一声,压低声音唤道。 李璟回过头,见是刘知俊,轻轻一笑,转头低声又对魁木嘱咐了几句,见魁木点头离开后才又看过来。 “如此之晚了,节帅为何还未休息。” 刘知俊大步走过来,两人的身高竟是差不多,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若不是殿下所在,恐怕在这青泥岭我们可要损失好些将士。白日殿下不欲兴师动众,末将也未好生感谢殿下……” 李璟颇为熟络的哈哈一笑。 “我们大岐的武官,都如节帅如此讲究礼节吗?岐王一直奉大唐正朔,用大唐年号,我做这些不过也只是出了小力。” 刘知俊只是客气出声:“末将本是降将,岐王却依然重用某。为人臣子,得遇明主,实乃幸事。殿下莫要客气,如此一来,咱们取下兴元的把握又添了一分。” 李璟轻轻一笑,隔着渐小的雨幕望着黑憧憧的成片帐篷。 “顺着故道出谷,挡在兴元中间的可还有一个兴州,节帅可有计策?” 刘知俊缓缓点头,沉声道:“有殿下此举,王宗侃得到的消息又要晚几天,末将可让部将伐木造筏,一路顺着渝水顺流直下,奇袭兴元!” “而在此之前,末将亦能遣人领军围困兴州。当此之后,兴元府一线皆为大岐所得!进可遏利州取巴州,若蜀军来援,只要青泥岭握于我手,即可据城而守。” “川蜀之北,皆被所制!” 李璟抚掌淡笑,微微颔首:“论领兵之事,一万个李某也是比不上节帅的,但李某也可再为节帅献一小力。” 刘知俊瞪起眼:“殿下是想……” 李璟双手负在身后,瞅着阶下积起来的雨水。 “能少死些人,自然是最好的。” ………… “如何?谴去利州的信使回来没有?可有带回都统的军令?” 兴州官衙内,一中年武将不住的来回踱步,不时就望向静候在门外的侍从,脸上带着焦急。 门外的侍从只能躬身抱拳:“禀邬使君,并未收到信使回来的消息……” 被唤为邬使君的中年武将只是不住的摸着胡须,单手叉腰停止走动,就欲瞪眼呵斥出声。 外间这时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大步闯了进来。 “使君,瞿司马求见。” 应州刺史邬蕃孙马上一脸迫切:“只管让他进来,莫要搜检了!” 那侍卫只是一低头,然后大步的冒着雨穿过庭院出去。 不多时,邬蕃孙就见一年轻的文人顶着雨水走了进来。 邬蕃孙叉着腰,一脸急切的望向那文人:“文修,如何?” 年轻文人脸色有些灰白难看,顾不得擦身上的雨水就先是出声。 “禀使君,遣去青泥岭的四波探哨一个未回……” 邬蕃孙张了张嘴,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案几旁。 “如此看来,岐军真是打过来了……” 唤作瞿文修的年轻文士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脸色难看的说了一个消息。 “不止如此,遣去兴元的信使也没回来……” 恰恰坐下的邬蕃孙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诺大的兴州城,只在短短两天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孤城也似,先是按例每日回报的青泥岭探子不知所踪,后来只要派出去的人,就没有能回来的…… “只瞧这阵势,岐军所来之人马不下二十万!” 听着邬蕃孙的话,瞿文修赶忙出声安慰:“使君此言还是夸大了,歧国控弦之士也不过二十万,怎么可能会尽出秦川……” “也多亏使君前日当机立断封锁城门,不然此刻城内必然已混进细作。兴州城高墙厚,守城器械又充足,凭城内守军也足以支撑到都统来援了,使君勿慌……” 听了瞿司马的话,邬蕃孙这才稍稍有些宽心,用手抚了把面颊,颇显疲倦出声。 “都统在利州就有近十万大军,只要坚持到他来援,岐兵自会退去就是不知这歧国领兵之人会是谁,居然能有如此手段……” 瞿司马干笑了一声,躬身行了一礼。 “既然如此,下官就先告退了,也好去安排好城内诸多事宜。” 邬蕃孙沉吟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出声。 “待会用过午膳,将众将都叫来,我要议事。” 瞿司马再次一拜,然后退了出去。 ………… 自官衙退出来,瞿文修才拍着身上的雨水,大步走下官衙阶梯。 在外面候了许久的小厮马上举着伞迎了上来。 “大公子,这么大的雨,邬使君唤你有何事?” 瞿文修叹了口气:“这老王八,不过是仗着邬家在王上身边有一小妾。处处拿我当狗使唤,放在之前,我瞿家又何至于看他眼色!” 小厮不敢答话,只是陪笑着扶着瞿文修上了旁边同样候着的马车。 “公子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回府!早膳都没吃!” 小厮应了一声,让马夫调转马车,赶着回瞿府的方向去。 …… 应州城中,早已戒备森严。 虽是大雨,但大队大队着绿色甲袍的蜀军只是冒着雨在城中巡视,就是瞿文修的马车,都被叫停了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的瞿文修才被小厮轻声唤醒,由小厮举着伞迎出马车。 看见“瞿府”牌匾下紧闭的大门,瞿文修瞬间沉下脸色,冷哼一声。 小厮心中一咯噔,马上让马夫先去敲门。 自家大公子,那可是素来讲究开门迎财神的寓意。况且这今天公子还未回府,不晓得是哪个没长眼的就把大门紧闭了。 正巧还碰上大公子今天心情不好…… 马夫敲过门后,过了好一会,那颇为气派的铜扣大门才吱呀被人拉开,探出管家老瞿的脸。 瞿文修见是老管家亲自开门,不好发作,只是抬步就往里走。 “瞿叔,以后别让人把门关着了,像什么话!” 老瞿的神色有些不对,但只是讷讷的点着头,侧身让瞿文修和小厮进去。 “还有,把门开这么小……” 瞿文修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能看见装饰颇为讲究的庭院廊下,那张他爹最为喜爱的黄花梨太师椅被正正的摆在那里。 上面坐着的却是一个笑眯眯的青年男子,双手合拢随意的搭在腹部,瞿老太爷只是胆战心惊的侍立在一旁。 “瞿司马,久候了。” () 第八十章 瞿家 “汝是何人!” 瞿文修先是色变,然后才想着后退一步,用手指着李璟大呼。 “快来人!” 身后的木制大门轰的被关上,瞿文修骇然转头,就见一条小蛇猛地朝他面上扑过来。 “啊!” 在一众人的目视下,瞿文修活生生的被吓晕过去,瘫倒在地上。 小厮瞪大眼睛,急忙离旁边的紫红发苗疆少女又远了两步。 “蚩梦……” 李璟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捏了捏眉,叹气出声。 “这人有大用,你吓他干什么……” 蚩梦嘟起嘴,将小蛇放回小挎兜里。不理周围一众瞿家人害怕的眼神,向李璟走过去。 “哪个晓得他这么不经吓嘛……胆小鬼!” 看着蚩梦雀跃的走过来,李璟身旁战战兢兢的瞿老太爷向后退了两步,强装镇定出声:“公子爷,我瞿家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李璟好笑的捏了捏蚩梦的脸,向着站在大门边的一位疸族青年努努嘴,那疸族青年就会意的将晕死在地上的瞿文修架起,拖了过来。 “老太爷多虑了,在下不过只是想同瞿司马谈谈事情。他方才不在家,为了不让你们出去声张,才不得不闭门谢客,没有其他心思,老太爷勿忧。” 瞿老太爷看着瞿文修被随手靠在正厅的木凳上,又看了眼四周廊道里,全家老小皆被那些可怖的布衣人用直刀挟持着的场景。脸色发白,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没出声。 李璟淡淡一笑,拉着蚩梦走进屋子,手中的几根银针忽地甩出去,扎进瞿文修的穴道内。 “咳咳咳……” 在银针的刺激下,瞿文修幽幽转醒,就见那个头上顶着苗制银冠的紫红发少女眨着眼睛看过来。 “妖女!快来人啊!” “别嚎,再嚎就把你舌头割了。” 李璟大刀金马的坐在瞿文修的对面,旁边的蚩梦得意的叉着腰,站在他旁边。 瞿文修这才噤声,转头看着外面跪了一片的一家老小,以及他们旁边那些看不清面容的持刀黑衣人,小腿肚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抖了起来。 “敢……敢问阁下这是?” 李璟皱皱眉,将已经微冷的茶杯放于桌上,十指相插放于腹部,微笑着出声。 “歧国来的使者,想和瞿司马谈点买卖。” 瞿文修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然后在李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咳嗽一声。看见外间瞿老太爷不住的给他使眼色,才稍稍镇定着出声。 “既是谈买卖,又何必如此刀剑相向……” 李璟淡淡一笑,挥了挥手。控制住庭院的十来位疸族青年就收起了那些明晃晃的直刀,退出众人的视野。 “瞿司马既然不喜,手下的人退去便是。现在可能好好谈谈了?” 见抱着儿子的娇妻梨花带雨的站起身,瞿文修才微微松了口气,背脊也挺直了几分。 “敢问阁下是怎么个买卖……瞿某只是一介小官,家中倒是颇有些钱财。若是阁下想要些私盐粮草,也有些门路……” 李璟手中把玩着精致茶杯,望着身旁蚩梦突然正经的表情,忽地一笑。 “此等买卖在下倒是没有什么兴趣,不过瞿司马这官身,倒是可以用得上。” 瞿文修心中顿时一咯噔,猛地就抓住了木凳的靠背,心中有了不妙的猜想。 果然,正厅的木门忽地就自己关上了,偌大的屋内只余三人的身影。 “今夜亥时,瞿司马若能替我们打开城门,这应州刺史的位置……” “就是瞿司马的了。” 外间妻子低低的抽泣声,儿子懵懂的呜咽声,大雨泼在地上的哗哗声,只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瞿文修的眼睛瞪大,耳中只有李璟充满笑意的声音。 “一州刺史若是不够,待将来岐王取了蜀地。就是一方节度使,又当得了什么。” 瞿文修只感觉心跳仿佛霎时就消失了,许久之后,才又砰砰的跳起来。 咳嗽了一声,瞿文修站起身,对李璟的称呼也变了一变。 “敢问公子在岐王帐下,官任何职?” 李璟拿起蚩梦方才重新添的茶水,缓缓的饮了一口。 “瞿司马大可放心,这是岐王授意的。应州瞿家,就是岐王远在凤翔,那也是耳有所闻呐。” 瞿文修的脸色在昏暗的房内变了又变,良久后才拱手低声询问。 “敢问大岐王师,现已至何处……” 李璟避而不答,只是笑着出声:“瞿司马身居此位,对这两日应州的情况难道也不知道吗?若不是岐王心系百姓,应州此刻只怕是已然归于岐王旗下。” 瞿文修瞬间已然明了,当即躬身而拜。 “瞿家,愿为岐王效命!” 李璟将茶杯轻轻掷于桌上,淡淡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剑匣。 “既然如此,瞿司马大可安心在家中坐等。在城中如何表现,不用我说了吧?” 瞿文修再直起身时,脸上已满是和煦的笑色。 “自然自然,公子远道而来一路劳苦,容在下安排一桌酒席,好好犒劳一番如何?” 蚩梦瞬间就鼓起了眼,她倒没想到跟着李璟偷偷潜到这什么应州城来,还有这等好事安排。 李璟哈哈一笑,拉着蚩梦的手往外走。 “瞿使君是主人,李某是客,自然由使君安排。” 瞿文修赶了两步,笑着将房门拉开,让李璟出去。再笑呵呵的略过一众惊疑的眼神,将目光落在老管家的身上。 “瞿叔,给这位公子及一众好汉安排好房间。再备好几桌酒席,中午我要和公子一醉方休!” 李璟淡淡一笑,只是望着那边愣然的老管家。然后才在老管家哆嗦的步子中,跟着离开庭院。 “文修,这是……” 瞿老太爷年轻时也是一方豪杰,但今日属实被惊了一惊,脸色这会还在发白。 瞿文修只是昂首挺胸,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招手让娇妻将儿子抱过来。 用手逗弄着儿子的脸蛋,看着儿子咯咯的笑着,以及庭院内依然处在惊吓中的一家老小。 “爹啊,瞿家,可就要在你儿手里发扬光大了。” 瞿老太爷紧皱发白的双眉,惊疑的坐在太师椅上,摸着胡须不语。 “大公子,那些死了的护院……” “后面找机会拉出城埋了。” () 第八十一章 开门 足足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停歇,使应州城的夜晚,染上了阵阵萧瑟的寒气。 夜晚的应州城,户户大门紧闭。城楼街道里更夫的梆子声能传得很远,除此之外,城内只有巡守蜀军队伍的杂沓脚步声。 路边的几盏灯笼散着昏暗的灯光,不时吹过的寒风让更夫裹了裹衣裳,竟有种慌乱的错觉。 “娘的,这狗天气怎么这么冷!” 更夫提着梆锣,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只想回去等到下次打更的时间再出来。 忽然就见前面街角处,拐出一列骑马的队伍。 宵禁时间,还有人能在街上策马? 但如今四门封锁,谁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这世道,谁管得了那么多。 更夫啐了一口老痰,眼睛略略一瞟,却见队伍中那人面容有些熟悉。 瞿家大公子? 他去北城干什么? 更夫正在暗想,眼睛却突然一花。视线瞬间变为黑色,瘫倒了下去。 瞿文修看着被打晕拖向墙角的更夫,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挺了挺身子,目光看向旁边默默不语的李璟。 “公子,城楼上可还有一都人马值守,到时候若是……” 李璟偏过头,在夜色中只是露出一口白牙。 “瞿刺史只管打开城门,其他的不用多管,如此简易之事莫非还有什么问题?” 瞿文修咳了一声,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那就依计划行事。” ………… 一行人加上李璟只有十骑,除却瞿文修自己,其余八骑皆是由李璟手下那些疸族青年所扮。 加上那些躲在暗处神出鬼没的黑衣人,瞿文修莫名的打了个颤,有些担心李璟到时候会不会食言…… “什么人,胆敢在城中策马!”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瞿文修打了个哆嗦,就见前面街口不知何时竟搭起了座哨卡堆拨。 十来个值守的蜀军,正围着火堆取暖。 领头的小军官,听见李璟一行人的动静,远远的就要将他们喝停。 李璟默不作声,放缓马速跟在瞿文修后面,看着他笑着和对面小军官搭话。 “应州司马瞿文修,奉使君的命令去北城看一下驻守情况。” 听见瞿文修前半段话,那小军官正笑着出声:“原来是瞿公子……” “咦?使君他不是才领着几位将军去北城吗?” 瞿文修整理衣衫的手忽地一僵,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突然就冒了出来。 脸颊边突然掀起一阵烈风,一柄宽长的重剑直直的将那小军官插穿,然后向后带了数米远,瘫在地上。 “动手!” 只一声低喝,前面的哨卡两旁,突然就从黑影中暴起十数身影。瞿文修只来得及听见刀刃割破喉咙的声音,就见十余蜀军兵卒已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瞿文修甚至来不及愣神,旁边李璟的手掌已经一拍他的后背。 “赶快!” 几个疸族骑士围上来,将瞿文修裹在中间,急速的策马跟上李璟的身影。 瞿文修甚至能感觉到坐下的马蹄重重的踏过蜀兵的尸体,溅起一阵血迹。 心中顿时一凉。 “公子,要不……” 但瞅见李璟策马过去一把抽出地上重剑的样子,瞿公子霎时止声,沉默的被裹挟着一路向着北城门疾驰而去。 就这样向前疾驰了一段路程,众人的眼帘中就浮起一阵亮色。 北城城墙上,已架起了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高头只有憧憧的身影晃动。 瞿文修只感觉事情已经暴露,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苦色,握着缰绳的手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别慌,想好说辞,万事有我。” 李璟缓缓勒马走在瞿文修身旁,低声提醒。 瞿文修深吸一口气,正欲缓缓心神,就听李璟突然大喝出声。 “禀使君!瞿司马求见!” 这一声大喝,让本就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驻军瞬间都望了过来,几个恰恰走近来些的军士稍稍止步,然后就听城楼上传来声音。 “让他上来。” 李璟偏头,看着瞿文修惊骇的眼神,笑着拍了拍其坐下的马臀。 “我的人会护着你,不要耍花样,只管将他们带上去。” 瞿文修看着前面已经走近的几个兵士,只能硬着头皮下马,在几个疸族骑士的拱卫下向着城楼走过去。 还未走近,就见有将官指着身后包裹的很严实的疸族骑士。 “他们也要一并上去?” 瞿文修似乎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刺人的目光,只能点头。 “他们是信使,有要事禀报使君。” 那将官愣了愣,然后让开堵在楼梯口的身子:“上去吧。” 瞿文修掀着衣裳的下摆,抬步走了上去,同时口中疾呼出声。 “使君使君!青泥岭的探哨回来了!” ………… 见到瞿文修顺利登上城楼,李璟淡淡一笑,夹着马腹缓缓向着城门走过去。 “你是干什么的!自在那边好生等候!” 一个将官远远的指着李璟,出声喝止。 李璟做出懵懂的样子:“俺先前想着投军,可俺爹不让,说是俺太傻,容易遭欺负。将主,你看俺合适吗?” 那将官一脸不耐烦,用手向下挥了挥。 “你先下马,莫要再往前了……瞿司马手下怎么还有这种傻子护卫?” 旁边那些半夜被拎起来正一肚子火气的士卒只当看个乐子,瞅着李璟骑着马离那将官越来越近,也没什么阻止的反应。 “娘的,你们几个,把他拉下来!” 眼见李璟不听招呼,那将官直接怒了,就欲抽刀拍李璟坐下的马脸。 旁边的士卒这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 “那傻子,滚下来!” 却见本坐在马背上的李璟忽地一闪,身形直接消失在原地,只余有那马儿在那痛苦的嘶鸣。 众士卒惊骇抬头,却见那挡在李璟前面的将官突然脖子被人一拧,然后李璟的身形才显出来。 “有……” 正前方一个士卒木然的瞪大眼,口中的话还未说完,一股掌风突然就拍在他的脸上,带着他向后倒飞了数米。 龙泉剑携着剑气自原地猛地划破周围士卒的身体,然后在李璟的手上打了个转,被拖着瞬间冲进城门洞口。 “有人夺门!拦住他!” 大多士卒都守在城墙上头,下面被李璟杀了一片的兵卒这会也反应了过来,持枪涌了上去。 这声大喝声恰恰落音,一道沉闷的声音也在城门洞里响起,然后就响起一道吱呀的响动声。 无数涌过去的士卒只能看到一道身影张开双臂,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 然后单人持剑,立于原地。 …… 城楼上的邬蕃孙猛然皱眉,望向嘈杂的楼下。 “文修,你的这些哨探到底探来了什么?” 瞿文修脸色已经惨白,就突然感觉背后被人一扯。然后就是一道笛声瞬间响起,铺天盖地的虫群霎时就笼罩住城头。 “砰!” 一支短小的火筒被疸族骑士举起,然后猛地一拉。 被众将护住直往后退的邬蕃孙这时才听清下面乱糟糟的声音。 “有人夺门!” 邬蕃孙心中一沉,望向对面同时被护住的瞿文修。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声音突然就在远处响起。 起先还是模糊不清的声音,只一瞬间,更多的马蹄声就传了过来。到了最后,好似已经连成一片。 声势之大,似乎让大地都在颤抖。 邬蕃孙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 第八十二章 入城 在隆隆的震动声中,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跃出了一面黑色的大旗模样。 再后面,就是无边无际的骑兵浪潮,直直的扑向应州城们。 瞿文修甚至来不及看对面邬使君是什么状况,就被疸族骑士护着一路杀下城头,不时有缕缕鲜血溅到他苍白的脸上。 也就在这时,只能听到扑簌簌一片弓箭飞射的声音。 后面的情况瞿文修就不知道了,因为他这会已经昏死了过去。 …… 城门洞内,各色的声音都在嘈杂响起,似乎每个人都在扯开嗓门大吼。士卒们都在将官的喝令下团团转,城门被夺,城头大乱,城内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细作! “先守城门!先守城门!” 到最后,才是一个壮硕的将官扯着嗓子怒吼,手中长刀不停晃荡,驱赶着一批批蜀兵继续冲进门洞。 这将官红着眼,直直的望向门洞内那个持剑的身影。 已经不知道填了多少人进去。 但一个人再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只要夺回城门,怎么都使得! 城头使君现在如何,将官已没心思去想。死了个使君,换一个就是,丢了座应州,自己在这里数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家当,可全都没了! 城门洞内,李璟持着龙泉剑,所用皆是大开大合之势。许多喊叫着扑上来的蜀军,只碰了下剑气,就吐血而死。 地上已有一层尸体堆积起来,无数蜀军兵士的黑血汇聚成一条条血河,让人踩在上面都感觉有腻腻的触感。 可仍是如此,还是有无数持矛的蜀兵,喊叫着扑上来,心里只想着把同样浑身染血的李璟扎一百个窟窿眼,夺回城门! 李璟脸上只有冷厉,将龙泉剑往地上一插,单腿往旁边还未完全大开的厚重城门上重重的踹了一脚,整个人的身影带着龙泉剑瞬间倒飞出去。 在无数蜀兵身后,时刻关注李璟的那将官霎时瞪大眼睛,指着城门怒喝。 “关城门!快关城门!” 可就那将官和无数蜀军士卒的视线中,城洞里大开的城门后面,一排排黑色浪潮涌现出来。不知道有多少歧国骑士,正在催马向应州城狂奔。骑阵前面,犹自夜色浓郁,可还是能看见一排排兵刃闪着耀眼的寒光。 最先前的蜀军士卒,已经能看到无数披甲的歧国骑士,手中泛着寒光的铁矛。 就方才与李璟纠缠的那会,歧国骑士,已经冲至眼前。 速度之快,实属罕见。 “砰。” 城门洞口内瞬间人仰马翻,还堵在里内的蜀军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撞到后面,挣扎了一下,就毫无气息的瘫倒下去。 “歧国王师已至!” “跪地受降者,免死!” 歧国大队大队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瞬间自城门处长驱直入。 短短一瞬间,蜀军士卒密密麻麻的身影就像被割麦子一般一排一排的向下倒,城门口堆积的尸首层层叠叠的直往里铺。 当先领头的歧国高壮将官,瞪大一双牛眼,脸上的那道刀疤,随着一声声怒吼而扭曲。 尚且幸存的蜀兵都已经丧失了斗志,如蚁巢覆水般四处逃散,到处都有溃败的蜀军士卒向后方败逃。 可更多的,是当即就丢了兵器,哭喊着跪地受降。 那壮硕的蜀军将官,已在歧国大军长驱直入之时,就被刀疤脸褚山一矛挑了脑袋。 应州北城门,被岐军所控。 刺史邬蕃孙,死于乱军之中。 ………… “踏踏踏。” 天色已经大亮,无数应州百姓,隔着紧掩的门窗缝,望着外面滚滚直入城中的红甲歧国骑士。 一觉醒来,应州城就仿若换了一片天。 有的街道口,还有岐军在用水冲洗着地面,昨夜浓郁的血腥气,也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无数还懵然的应州百姓,只能躲起来,望着那骑队最前面的锦衣青年。 “殿下,此战我军所损,不过十余骑。末将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殿下……” 刘知俊身披光明铠,头顶着鲜亮兜鍪,看着旁边骑在黑马上的李璟。 黑马小白,也是随着歧国大军一同被带来的。 李璟淡淡一笑。 “本意是兵不血刃拿下应州,奈何情况有变,才不得不让蜀军也死了这么些人。” 刘知俊眯眼一笑:“大势如此,这点负隅顽抗的蜀军,死了也便死了吧。” 李璟环顾了眼周围躲在房内的应州百姓,夹着马腹沉吟出声。 “乱世之际,百姓多是无辜之人。刘节度切勿要约束好部下将士,莫要骚扰了百姓。” 刘知俊重重点头。 “殿下不说,末将也会传下军令。大军皆驻城外,对百姓要做到秋毫无犯。” 李璟颔首,夹了夹马腹,赶着向前。 “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城内诸事,就麻烦刘节度了。” 刘知俊勒马,连同身后一应将官在马上拱手。 “恭送殿下。” 李璟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何时散了出去。自昨夜开始,岐军的一众高级将官,对自己恭敬了许多。 看着李璟骑在马上的挺拔背影,有将官在刘知俊旁边低声询问。 “如此看来,岐王是想……” 刘知俊虚掩双眼,低沉出声:“这不是你我该管的。张贴布告,切勿约束好自家部下,莫要侵犯了应州城内百姓。” “这应州城,可能就要长久的归于岐王治下了。” ………… 瞿家宅院,依然大门紧闭。 应州城内但凡官员的住所,都有岐军严加看守。遇上反抗的蜀军官员,昨夜就被抄了家。 瞿家因为李璟的原因,只是派了一队用作护卫的岐军步卒。 “公子。” 远远的看见李璟单骑过来,领头的岐军小军官就上前来帮李璟牵马。 底下不知李璟身份的,但又知李璟这人的,都是以公子称呼。 李璟翻身下马,脸上带笑,只是亲切的拍了拍小军官的肩膀。 “辛苦了。” 小军官却没想到李璟愿意与他说话,只是老实的摸着后脑勺。 “没有没有……” 李璟轻轻一笑,就在众士卒敬仰的目光中往阶上走。 “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可有人寻过我?” “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不过里面好像有肉香传来……” 李璟一脸惊奇,推开大门,就见里头庭院内并无什么人影。 听见旁边院内的动静,李璟一乐,大步顺着廊道走过去。 拐过廊道,就见一张圆形餐桌上,佳酿珍馐齐备。 蚩梦一人,坐在上首,被两个疸族青年护卫着,正大口吃喝着。 周围一众瞿家人,在瞿文修的带领下,一脸讨好的站在旁边。 “呜呜呜,你们中原的饭……果然好吃!” () 第八十三章 凤翔 川蜀一役,岐军自青泥岭叩关入蜀,夺应州,奇袭兴元(汉中)。俘获蜀军近五万,歧国得此门户,以控川蜀北境。 原彰义军节度使刘知俊移镇兴元,授武安军兴元节度使,以此驻守。 蜀主王建,在兴元失守第二日,就遣使递书求和。 利州北路行军都统王宗侃,被降职调任………… 天下震惊,各方异动。无数使者、商客、细作,尽皆涌入凤翔。 岐王李茂贞的名号,再次传扬天下。名将刘知俊的风头,也一度盖过了大梁王铁枪王彦章。 而在此战中出力甚多的李璟,早已悄悄返回凤翔。 李唐遗孤一计定汉中的故事,也不知道怎的,开始在歧国军中流传开来。 ………… 日子逐渐进入初秋,凤翔城内本还愁于酷暑的百姓也开始添上衣裳。丰收以及大胜的喜悦,在歧国的这个首府,表现的尤其热烈。 今日获胜的将士归来,不少凤翔百姓在官员的组织下在南城门一同欢迎。 军中有许多的将士,家人就在凤翔城内。 场面一度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红红火火。 迎接的百姓热情,军中的将士脸上也有光。唯独让人很是遗憾的事情,就是声望再次达到一个高潮的岐王,因患病未出现。 ………… 幻音坊,亦或者是岐王宫内,今日破天荒的热闹了起来。 九大圣姬之首的梵音天,早早的就组织了一众侍女,在门口静静等候。 队伍当中,一身蓝衫的姬如雪,只是垮着脸双手环在胸前,一副冷冷冰冰的样子。 “雪儿妹妹,干嘛一副冷脸的样子!殿下如今领了大军在蜀地打了那么大一场胜仗,你还在为之前的事生闷气啊?” 梵音天用香帕捂着嘴,望着姬如雪,颇显妩媚的调笑出声。 姬如雪冷哼一声。 “他又不是领兵之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梵音天捂嘴轻笑:“雪儿妹妹莫要说笑,那军报你可也看过的,刘节度可是把殿下做的贡献写的明明白白——不废吹灰之力拔掉青泥岭七座关隘,智开应州城门……若没有殿下啊,这战事能在短短半旬解决?” 姬如雪被呛了一呛,只好抱胸轻哼一声。 “我反正看不惯他……” 也不知道梵音天听见这句话没有,因为她妩媚的双眸已经定定的望向西边,那边正传来马蹄敲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 城内大多百姓都去南城门迎接大胜归来的将士,西城小门,却偷偷被人领着打开,将一队骑士一路放到这幻音坊前面来。 当先骑马的锦衣英气青年,嘴角含笑。两手握着缰绳,怀中还拥着个紫红发少女。 其后的数十骑士,都身着特制黑色轻甲,黑布遮面,唯独露出脸上的一双眸子。腰携短制苗刀,沉默的将英气青年拱卫着。 “奴婢梵音天,恭迎殿下。” 李璟还未下马,梵音天已经领着几位圣姬和众侍女一齐行了个万福礼。一时间,幻音坊大门前只是一片燕语莺声。 怀中的蚩梦瞪大眼,下意识的就向后拱了拱身子,贴紧李璟。 “怎么这里也有这么多漂亮姐姐……” 李璟哈哈一笑,略略抬手:“都免礼吧,都是自己人,以后不要多礼了。” 梵音天这才起身,娇笑一声,目光先是在蚩梦的脸上顿了顿,然后才望向脸庞又成熟不少的李璟身上。 “数月不见,殿下果真风采依旧……” 李璟只是含笑摇头,下马后牵着蚩梦,好让她方便下马。 “你们怎么知道我也是今日到的?” “还不是你写给岐王写的信。” 听见人群中低低的冷哼声,蚩梦愣了一愣,好奇的望了过去。 只见一面色清冷的蓝衫女子,一双眼睛仿佛能把李璟看透似的,尤其是见到蚩梦后,看向李璟的眼神又沉了几分。 她就知道李璟是一个好色之人。 李璟只是恍然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梵音天不用去责怪姬如雪,将后面也下马静立的魁木唤过来,看向梵音天。 “麻烦圣姬给这些兄弟安排一处住处,幻音坊内肯定是不方便的,安排在城内城外都可以,不过最好是那种幽静的地带……” 说到最后,李璟才又提醒道:“对了,人可能有点多,若是有……” 梵音天这才弯眉妩媚笑道:“殿下不用担心,十多日前岐王就命人在城北郊外深叶林建了一处军营,专门为这些疸族勇士准备的。” 李璟一愣,然后才长笑。 “那却是我多虑了……” 那边的姬如雪撇了撇嘴角,偏过头去,将目光从李璟明朗的脸上移开。 “既然如此。魁木大哥,那你就先听这位圣姬的吩咐,稍后我就去营中见一见诸位兄弟。” 魁木用独臂在胸口叉了一叉,弯腰行了一礼:“都听阿郎点安排。” 李璟颔首,将还瞪眼看着姬如雪的蚩梦拉了拉:“走了,进去看看你小姐姐家里是什么样子……梵音天圣姬,麻烦了。” 梵音天先是笑着望向人群中的姬如雪:“雪儿,你领着殿下他们进去。” 说着也不顾一脸错愕的姬如雪,向着李璟行了一礼,走了过去。 “诸位勇士请随奴家来。” 魁木带着一众疸族骑士给李璟又行了礼,才与梵音天离开。 这时候,妙成天和玄净天都看向脸色僵硬的姬如雪。 李璟却是不管不顾,牵着蚩梦就走上台阶。 “请姬女侠带路。” 姬如雪轻咳了一声,抬步迈上台阶。 “这边请!” …… 精致的宫殿内,一切摆布都甚是考究,威严中又不失清冷。 大红的地毯,袅袅炉烟升向空中,然后缓缓散开。 掩盖住了空气中淡淡的清香。 素净的玉手,将一本奏折扔到旁边。红色云纹花钿下的一双凤目,呆愣的望向禁闭的殿门。 许久后,才幽幽的响起一身叹息。 低微至极,不可听闻。 “堂堂岐王,怎的还在叹气?莫不是在思念谁……” 殿门忽的推开,李璟修长挺拔的身影闯了进来,好笑的看向上面的人儿。 却只见殿上之人,一袭宫锻缕金红裳,眉眼如画,真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 上架感言 故事的开始,应该是在朋友圈看到第一个不良人视频的时候。当时那个视频是大帅在龙泉宝藏那一段,配上那个微信好友“恭送大帅”的文案,说实话有点好奇,但是没有去看。 然后也是后面刷到不良人各种短视频的时候,才开始想要看一看,为此还是借的室友的腾讯会员哈哈哈! 我看的时候五季都是满满当当的,第五季且都已经更完。那个爽感,属实是比看这本书的书友要爽的多(我太懒了哈哈哈) 当时想写假李是看第三季末尾那点点时候,说实话假李的经历确实很让人唏嘘,同为昭宗之子,到最后却不过一剑殒命的下场。 而且他争的真是皇帝那个位子吗。 我想不是的,自始自终他可能只是想让大帅能真正高看他一眼。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大概就是大帅没找到李星云之前那段时间… 写这本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第五季被我看完了……一搜不良人小说,又确实很少,所以就干脆直接动笔开写。 因为是一时兴起开写,所以大纲这些也没怎么认真写过,书里面有很多细节还有等等爽点也完全写不出来。所以很要感谢一下支持这本书的书友,没有你们的支持确实很难写下去…… 例如给我印象里特别深的,从发书开始就一直开始支持本书,同时在章评里留下了很多热评的【0布道人老噩】。 还有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指点的作者大佬,像是【孙寒卫】、【呜哩哇啦黑(种田哥)】、还有床姐、鲲鲲等群友,很感谢他们。 以及一直很让我愧对的,就是很多大佬书友的大额打赏以及多张月票,一直不敢加更……例如【笑九泉桀】、【千仞雪赛高】、【智】、【教廷执事】、【木偶师之】、【噬魂滨】等等大佬,能力有限,有机会再加上吧… 然后就是【化yao成精】、【不炎热的夏天】、【冰心宏】、【星空陨耀】、【无相之岚】、【蜘蛛女】、【风空a】、【燒麥馅包子】等等特别多投推荐票啦,评论支持啦,打赏和月票啦,都特别特别感激,是你们和众多书友给了我动力和写下去的决心。 最后,当然得感谢一下责编小姐姐培根老大,没有她我可能还没有签约的时候就切了哈哈哈……很感激她的耐心,有问都是很快就回消息的,还有推荐位啦等等等等,很感谢她! 最后的最后,就是一号上架,因为最近这更新量的原因,明天最少三更打底,多的不敢保证,反正就是能更就多更哈! 明天中午十二点前第一更肯定就能出来。 不求打赏不求月票,只希望能支持一下,给个订阅~ 感谢! () 第八十四章 旱魃(第一更!求首订!) “这一身,我到还没见过……” 殿上之人,最先投过来的是那双狭长的淡棕眸子,眼波流转间,宛如魅惑天成。宫锻缕金红裳下的娇躯,丰满玲珑,宛如成熟的蜜桃,渗透出淡淡的妩媚。 凤冠下的三千青丝,随意的从香肩披散而下,垂在柳腰之间。 唯有那张绝美的脸庞,还带着点点不可亵渎的英气,威严又高冷。 李璟轻咳一声,将视线偏开,落回女帝的脸上。大步的走过去,玩笑着出声。 “今天怎么穿的这样子,莫非是专门穿给我看的?” 李璟突然闯进来,倒是让女帝有点猝不及防,再配上他口花花的言语,脸上瞬间浮起酡红。 “本宫在宫内向来是这般穿的,若是碍着殿下眼了,自己出去便是。” 听见女帝愠怒的声音,李璟脚步不顿,脸上带笑,直直的就往殿上走。 “当真要我出去?” 女帝挺直腰,凤目带着冰冷的颜色,语气也甚是平淡:“殿下也看到了,本宫还有诸多政事处理,就不陪殿下闲聊了。” 无措放在桌案上的玉手被猛然拿起,李璟笑着出声:“不就是没和你一起回凤翔,至于这么生气吗……” 女帝瞬间将被李璟握着的手抽回去,洁白的香肩又挺直了几分。 “请殿下自重。” 瞅见她脸上只有红彤彤的颜色,李璟笑了一笑。绕过桌案,半蹲下告饶道。 “我的错我的错,当时该听你的……不过这战不是打的顺顺利利的吗,你又有何恼的。” 女帝嘴角扬了扬,好看的眸子望了过去。 “本宫恼的又不是这个……” 李璟眼睛一转,却见殿内的香炉,明显已经换过了一盏。外间的日光,也稍稍斜射进来,瞬间恍然大悟。 “咳……我这不是刚把蚩梦安顿好,又去城外看了疸族的一众勇士……他们跟着我一路跋山涉水四处转战,总得去犒劳犒劳吧……” 想通了关键处,李璟才见女帝好笑的弯起了眸,才放心的凑了过去,和女帝坐在一张坐垫上。 “以前也没发现有这种小心思……” 女帝嫣红的嘴唇弯了个弧度,往旁边躲了躲:“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只能有其他女子能使些小性子?” 听见这略显阴阳怪气的话语,李璟轻笑了一声,伸手搂过女帝洁白的香肩。 “行了行了,我的错好了吧,莫要为难我了。” 感受到肩膀处略显粗糙的大手,女帝挺直的肩背先是僵了一僵,然后才缓缓的靠了过去。 “这一次,我要替歧国百姓好好谢谢你。” 李璟另一只手好奇的翻着桌上的奏折,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静心的思索了一番。 “乱世如此,为兵者,家中也有父母、子女。让天下少死些人,本就该是我们这种人该做的事,况且……” “我与岐王的关系,又有什么好谢的?” 说着最后一句,李璟笑吟吟的偏头看了过去,目光先是落在女帝精致的鹅蛋脸上,然后情不自禁的下移了一些。 一张手捏住李璟的下巴,将他的视线从深渊抬上来,只看见一双虚掩的凤目。 “李公子?” 李璟用手摸了摸脸,若无其事的眨了眨眼:“本能、纯属本能,我又不是有意的……” 女帝冷哼了一声,手指摸索到李璟下巴处略略扎手的胡茬,放开手。 “川蜀一战中,你的功劳军中诸将都看在眼里。虽只是这一次,但我已经把你的身份在军中散了出去,而岐王本人也早就身体抱恙。你若是有意,我可以……” 李璟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时候,需要再等等。” 女帝沉思了一下,最终没有出声干涉李璟的想法,只是沉吟道:“不过如今各方势力的细作、探子都在涌入凤翔,你的身份想必不久也会传出去。到那时,天下诸侯可能都会想方设法与你接触,像那晋王李克用……” 听着女帝很有韵味的嗓音,李璟只是略略偏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言不发。 “到那时,你若是有想法,可以和钱镠、杨渥这些诸侯的人接触一下。似是楚国马殷这种人,一直遵奉梁国朱温,可以不理,唯独那晋王李克用……” 女帝唇齿轻启,用手在桌案上画着草图,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到这时,才察觉到李璟的目光,声音乍然停止,眉头轻皱,不满的望了过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的话,不过一张皮,有什么好看的?” 李璟嘴角微扬:“好看的美人多了去了,唯独水云,足以让我沉迷。” 女帝淡棕的眸子只是与李璟的眼睛互相对视,待李璟说完话,才发觉两人脸颊的距离,差不多已经近无可近。 两人吐出的鼻息,似乎已然纠缠在一起。 李璟成熟的脸庞,只是近在咫尺。男性的阳刚之气,弥漫在空中。 “水云”这个称呼一从李璟嘴中说出来,女帝的脸就瞬间变得绯红,颇具威严的凤目,也变得柔情似水起来。 察觉到鼻息开始变得沉重,女帝将目光躲开,刚想将头偏过去,下巴猛地就被轻轻捏住。 两对眸子再次对视,女帝的脸颊已经滚烫似火,全身却不自主的无力起来,软软的靠在李璟的怀中。 李璟的胸口也是砰砰直跳,但只是沉下心,缓缓将脸凑了过去。 “小锅锅,你在哪里!” 门外顿时传来蚩梦微微的呼唤声,女帝的双肩瞬间僵硬,眼睛也霎时睁开,搭在李璟胸口的双手就欲将李璟推开。 搂在背后的大手却猛地发力,嫣红的唇,瞬间就被堵住。 狭长的凤目,骤然瞪大,只是望着对面含笑的眸子。 殿门先是被人推开,一秒过后,又被猛地关住。 蚩梦红着小脸,用还拿着三串糖葫芦的双手捂住脸,甚至耳尖也缓缓变红。 差点坏了小锅锅和小姐姐的好事! ………… 凤翔城外,虽然迎接将士的百姓早已散去,但依然甚是热闹。摆摊叫卖的小贩,仍然还在和顾主进行买卖。 来往进出的百姓,也都是脸上带着喜色。整座城池,都笼罩在过节似的喜悦中。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城外树林小道旁,青灰色的胳膊环在胸前,将胸口处的佛珠压住。 在看了对面城池良久后,嗡嗡的声音才响起。 “这里真能给我找到媳妇儿?” 其身旁金发的英俊男子只是拍着骨笛,颔首肯定。 “这是自然。” () 第八十五章 画像(第二更!求订阅!) 大殿内腾起的炉烟,许久之后,才终于缓缓消散。 殿内空旷,一阵风拂了进来。撩起女帝脸颊旁的鬓发,把她的衣袍吹得向后飘荡了些许,再配上她的绝色容颜,此刻竟有种几分飘逸仙子的韵味。 女帝脸颊微红,颈间锁骨处也是有抹抹淡红。领间的衣衫稍稍有点凌乱,随意盘坐在坐垫上的玉腿很长,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如此看去,真是勾人至极。 李璟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鼓起的胸脯上…… “还看!” 女帝用手掌遮住李璟的眼睛,咬着唇将他的脑袋向后推了推。 “今日让你占点小便宜,可不是代表你能为所欲为了,若是本宫方才恼了,就一脚将你踹出去!” 李璟嘴角翘了翘,宽大的手掌握住女帝的柔荑,手指在其白嫩如凝脂的手背摩擦了些许时间。 “这不是没踹吗……” 然后瞥见她含怒的双眸,马上告饶出声。 “我的错我的错!今日是我冒犯水云了,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脸色一正,目光诚恳,确实是认认真真在道歉。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女帝的眼神化了下来,一双白皙的玉足踹了踹李璟的腿:“快出去了!蚩梦方才寻你,你忘了?” 李璟嘿嘿一笑,捏了捏纤巧秀气的足趾,利索的起身。随即又凑了过去,在女帝愠怒的脸色中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然后才大步走下去,宽厚挺拔的双肩内敛,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内,独留女帝一人坐于桌案之后,用手执着笔,认真的批改着奏折。 良久之后,如花似玉的脸蛋连同雪白的脖颈,才又变得绯红。 ………… “小妖女,你唤我有什么事?” 李璟将殿门重新关上,一眼就瞥见了坐在那边石栏上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糖葫芦的蚩梦。 听见李璟温润的嗓音响起,蚩梦才惊喜的转过头,然后又马上鼓起脸,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 “刚才那些漂亮姐姐给我拿了一大串这个叫糖葫芦的东西,本来想拿来给你和小姐姐一同尝尝的,不过现在……” “你!没!有!了!” 李璟这会强撑起来的镇定才瞬间化解,但也不尴尬,只是哈哈长笑一声,过去一把抱起还坐在石栏上的蚩梦。 “行行行,小姐姐她很忙,刚才我进去就打扰了她,你先自己吃吧,后面再给她分享。” 蚩梦用小脑袋抵着李璟的胸膛,嘟了嘟嘴,满脸不情愿似的将糖葫芦递到李璟的嘴边。 “喏,我吃不完,勉强给了吃一串吧。” 李璟眯眼直笑,用嘴巴叼了好几个,含糊不清的出声。 “行了行了,足够了。待会要吃午饭了,不要吃多了。” 见李璟吃了她的糖葫芦,蚩梦眸子弯了起来,只是舒舒服服的由李璟抱着,走向宫内他们二人的住处。 “对了,方才有人来通报。说是尸祖他们进凤翔城了,不过被我拦下来了。” 半响过后,蚩梦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才想起来似的用脑袋顶了顶李璟的胸口。 李璟先是一愣,然后才恍然的点点头。 “那我们先去见见他们。” 听见这话,蚩梦却只是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幻音坊内的某处花园里,四周皆是鸟语花香似的景色,湖光水色,美景如画。 在湖边旁的四角方亭内,一浅金发英俊男子一边饮着茶,一边颇有兴致的观赏着四周景色。 其旁边还坐着一个青灰色皮肤的大高个,肩背上挂着一串佛珠。用一张大手握着显得小巧无比的茶杯,偷偷打量着外面站在小道内目不转睛的几个蒙面侍女,凑近旁边的浅金发男子,扭扭捏捏了半响,才不好意思的压低声音出声。 “老弟,你给我说的媳妇儿,能有这个样子不……” 那浅金发英俊男子,自然是侯卿无疑。 之前从苗疆返回中原的路途中,他受李璟所托,特意去阴阳村将这个面相很是凶恶的大高个请了过来,理由也就是答应他要给他找个媳妇。 “侯某一生,必然是重信重诺之人,旱魃老兄,勿要担心。” “只管安心坐等,饮茶观景,岂不美哉?” 尸祖旱魃愣了一愣,却也只能小心翼翼的捧着对比于他很是小巧的茶杯,缓缓饮了一小口。 然后就得继续添茶。 良久过后,花园那边才响起脚步声,不紧不慢的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旱魃好奇的抬头望过去,就见一青年俊朗男子带着一个乖巧活泼的苗疆少女走了过来,所过之处,都有侍女恭敬行礼。 起初见到那苗疆少女时,旱魃先是高兴了一下,待看到她亲昵的挽着那青年的手时,又将自然而然的将目光移了开去。 “负责给你找媳妇的正主来了。” 侯卿将茶杯掷于石桌上,缓缓出声。 旱魃一听,这才正视的打量起那俊朗青年。见其昂首阔步,脚下生风,脸上只是带着自信的面容,微微颔首。 看起来是比侯卿要靠谱点。 “尸祖,你这时间点可是掐的准,我前脚刚到凤翔,你后脚就跟过来了。” 李璟先是爽朗一笑,和侯卿点头示意了。才看向其旁边突然正经起来,昂首挺胸的旱魃。 “旱魃尸祖,李某可是久仰大名了……” 看见李璟正色的拱手拜了拜,旱魃先是一愣,严肃的表情突然就无措了起来,站起身拱手还了一礼。 “额…我就是个乡下手艺人,阁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李璟心中暗乐,你这手艺,别处可寻不到。 拉着旁边和侯卿嬉笑的蚩梦坐下,李璟才笑着看向旱魃。 “旱魃尸祖客气了,其实我寻你来,无非也是有求于你。” 旱魃迟疑了一下,看向旁边的侯卿。但只见侯卿充耳不闻,自顾自的饮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当然,求人做事,自然要有所回报。李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蚩梦,拿出来。” 听见李璟的声音,坐在旁边的蚩梦才认认真真的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放在石桌上铺展开。 其上的少女,眉眼弯弯,看起来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单纯的神色,有趣的灵魂,直接跃于纸上。 看见旱魃愣神的样子,李璟胸有成足。 上饶公主,还拿不下你? () 第八十六章 家宴(第三更!求订阅!) 花园中的清风拂过凉亭,带来阵阵花香,仿若连带着那少女画像,也变得美妙起来。 临近正午的日光,映在那画像之上。使得这副李璟精心寻来的上饶公主图,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侯卿皱起眉,看着平平无奇的女子画像,稍稍有些错愕。 李兄的眼光何时这么低了? “这是……” 旱魃嗡嗡的声音响起,用手按住要被清风吹走的画像,疑惑的看向李璟。 其实不止旱魃,就是蚩梦,也一直懵懵懂懂的替李璟揣着这张画像。 李璟扬了扬嘴角,从石凳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开始左右踱步。 “此少女是吴王的爱女,封号为上饶公主。性格活泼有趣,至今仍然待字闺中,只为寻得她心中的那位盖世英雄……旱魃尸祖,你可有意?” 蚩梦和侯卿的目光,又转向旱魃,见他脸上现起迟疑。 “她和你是亲戚吗……我这般样子,人家一国公主如何看得上我?” 李璟轻咳了一声,又坐回石凳,目光诚恳。 “其实只要旱魃尸祖认真去寻找,肯定回寻得最适合自己的那位女子的,大可不必如此担忧。就说这幻音坊内,就有无数貌美的女子,或许其中就有适合旱魃尸祖你的。不过李某仍然认为,这画像上的女子,是最适合你的了……” 蚩梦也马上抬着手,支持出声:“是嘞!这位旱魃尸祖,你看这画像上画的人儿不好看吗?” 旱魃只是犹豫摆手:“我……不过一介粗鄙武夫,长相又这般如此,如何能让别人看得上。” 李璟诶了一声,安慰道:“旱魃尸祖莫要妄自菲薄。男儿行走世间,又何需在意一副相貌,这上饶公主,据李某所知,就是不甚看重相貌的那般女子。” 见李璟说的诚恳,旁边蚩梦又睁着一双大眼睛在旁边望着他。旱魃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用手摸着后脑勺。 “阁下要我做什么忙,直说便是,有侯卿老弟的关系,我也自会尽力。不过这少女她……” 李璟重重点头,笑道:“李某既然所言,自当竭尽全力撮合你们。” 旱魃顿时猛汉娇羞,然后重重点头。 “不满旱魃尸祖,李某请你前来,其实是想让你在歧国造一些器物出来。” 李璟望着旱魃,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素知旱魃尸祖会制火药,但有一种管形火器,你可知道?” 说起专业知识,旱魃明显来了兴致,瞪着一双颇显凶恶的大眼,嗡声道:“可有图纸?” 李璟沉吟片刻,摇头出声。 “暂时还未画出来,待这两日我制出图纸,就交与你。” 旱魃这才恍然,点头道:“既是这个事情,我愿意为阁下效劳。” 见事情谈妥,李璟轻轻一笑,用手将画像推向旱魃。 “这张画像,就交与旱魃尸祖。待今后有时间了,李某就和尸祖你一同前往南吴。” 旱魃沉稳的点点头,小心的将画像叠好,收进怀中。 但蚩梦却感觉,旱魃纯粹是出于礼貌,对于画像之人,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致。 李璟也明白,仅凭一副画像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有见到真人,事情才成了一半。 印象中,上饶公主好似对旱魃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二位尸祖可先在宫内住下,过两日待我画好图纸,就送过来。” 李璟心中满意,笑着起身,又对着侯卿拱手行礼:“还是多谢尸祖了。” 侯卿和旱魃也一同起身,用骨笛拍着手,正色道:“只望李兄莫忘了那本《乙巳占》” 李璟微笑颔首。 “自然记得,待忙过了这阵,就动身去寻那温韬。” 侯卿点点头,才拍着骨笛出声:“这岐王府我们就不住了,我住着不自在,旱魃老兄也不得劲。我们自去城内寻一住处,李兄就不用担心了。” 见他俩都是如此,李璟也不强求,只是与蚩梦一同将二人送出幻音坊,见二人离去后,才折返回来。 “小锅锅,这个旱魃和尸祖是两兄弟吗,看起来不太像……” 眼见要到用膳的地方,蚩梦用手指抵着下巴,疑惑出声。 廊道曲折婉转,下面就是湖水粼粼,微风吹过廊道,使挂在两边的风铃叮当作响。 “不一定是真兄弟,不过看你爹和蚩笠,两人看起来还不是完全不一样。” 李璟用手逗弄着蚩梦头上的苗冠,好笑的出声。 蚩梦皱起眉,哼了一声:“毒王八那是咎由自取,终日和毒物生活在一起,变成那个鬼样子是他活该!” 李璟笑而不语,看见前面厅堂内走出梵音天的身影,扭着腰肢向这边走了过来。 人还未至,娇媚的声音就远远的传了过来。 “殿下,午膳已经准备好,就等你和蚩梦姑娘了。” 李璟一只胳膊被蚩梦亲昵的抱住,一只手负在身后,含笑点头:“这就来……” 旁边胳膊却突然被扯了扯,传来蚩梦低低的声音。 “你不准和这个女人走太近了,知道不?” 李璟一愣,然后偏过头,眨了眨眼。 “晓得了晓得了。” ………… 大厅内,唯有两名圣姬和姬如雪侍立在一旁,女帝坐在上首。她那身红裳不知何时就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宽长白裙,但仅凭那张绝美的脸蛋,只是淡淡坐在那里,就是一道绝色的风景。 “久等了久等了,方才去送了尸祖。” 李璟和蚩梦在一旁净了手,才缓缓的和女帝对立而坐,看着满满一桌的精致小菜。 见李璟和蚩梦进来,女帝只是平静抬眉,拾起筷子轻笑道:“蚩梦不是想尝尝中原的饭菜吗,这是宫里许多厨子一同做出的宴席,中原各地的菜肴都有一点。你先过个瘾,后面有空了游历中原时,再去尝个遍。” 蚩梦瞪着眼睛,鼓起脸,眼中仿若有星星闪烁。 “谢谢小姐姐……” 旁边侍立的几位女子娇笑出声,准备伺候三人吃饭。 唯有姬如雪,只是冷冷的站在女帝身后,不时偷偷瞪李璟一眼,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们不一起吃吗?” 李璟拾起筷子,却望着几个女子,好笑的出声。 “我们三人,哪里用得上你们伺候。有这功夫不如一起吃了,又何必如此麻烦。” 站在女帝身后的姬如雪反而先是愣住,吃惊的看向李璟。 “怎么,莫非坏了规矩……” 李璟看着对面的女帝,摸了摸脸:“都是自家人,吃个家宴而已,哪里用得了这么多礼节。你们下去吃饭吧,我们自己吃还自在一些。” 女帝只是面色平静,颔首淡淡出声。 “既是家宴,你们也一同坐下吃吧。” () 第八十七章 火炮 深秋渐至,萧瑟的秋风在这西北边陲呜呜的刮着,风沙遍地,遮人眼帘。 歧国凤翔境内,依然是一片载歌载舞的景象。 近一月来,无数中原亦或者其他北地的难民逃入歧国,给各府镇本残缺的屋宅,又重新添进去了点点人气。 凤翔这座西北重城,也因此迎来了好些中原的文人雅客,许久未得生意的青楼酒肆,再一次兴旺了起来。 自古文人无情,乱世之景,实乃不过就是酒后谈资。哪里没有兵灾,逃到哪里就是了。 今日九月二十八,霜降。 几个文人世家公子组成的秋日诗会,就在今夜听潮阁举办。不过还是白日,已有好些闲汉围在外面,看着无数身条好看的教坊司姑娘被人接到里面。 更有好些骚客文人,互拥而入。 皆是白衣如雪,风度翩翩,行走在其间,不住的高谈论阔。 “轰!” 就在这时,一道恰似雷鸣的巨大声响声,又从城北那边传了过来。 声音之大,恰如震耳欲聋。 无数文人只是皱眉,心中暗骂这道声响真是扰了他们的雅兴。 不过也只能如此了,城北连同那边的郊外,一月前就已被重兵封锁住。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那边的东西不是他们能打探的。 ………… “射程六百丈!” 一身着红色单衣的骑士远远骑马奔过来,额上满是汗水,脸上闪着喜悦的神色,手中挥着一面小旗。在即将抵达这边的高台时,就一个咕噜翻身下马。 “禀王上,射程六百丈!障碍被毁,旗标已倒!” 高台之上,十来个文官武将扎堆似的站在一起。只是瞬间,他们的声音就嗡嗡响起,目光尽皆投向前面那道身着暗红刺金锦袍的身影。 女帝双手负于身后,心中虽然满是惊喜,但面上也只是淡淡颔首,平静出声。 “善,下去领赏。” 下面的骑士叩头谢恩,欣喜退下。 眼神不着痕迹的从远处那道修长身影掠过,女帝转身,面色冷淡,凤目虚掩。 “可还有人,认为本王把银子投到这东西上面,是劳民伤财?” 对面一众文武高官,只是瞬间就噤声而跪:“臣等不敢……” 萧瑟的风吹过,众人只觉得脊背已被冷汗打的透湿,先前在大殿上怒斥岐王浪费银子的场景,可还历历在目。 女帝冷哼一声,用手指了指高台不远处的炮台。 “此物的威力,想必诸位也看在眼里,有此利器,何愁外敌来犯?何愁坚城不克?” “王上圣明……” 女帝只是冷笑:“不过既然诸君见了此物,本王只能暂时帮各位照顾一下你们的家人孩子。国之利器,若有胆敢泄密者,本王的手段,想必各位也都清楚。” 跪了一排的文官武将,脸上只有苦色,但也只能咬碎牙咽进肚子里。 这一个月岐王花银子如流水,本以为他又拿去做荒唐事去了,谁知道居然不声不响的研究了这么个东西出来。 方才那重炮的威力,可是亲眼目睹,还不提那些要小一些的什么虎蹲炮等等。 这么算起来,花的银子完全够本,甚至是大赚…… “臣等谨遵王命。” 又是一众应声,女帝却懒得回他们,只是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下高台,任由他们跪在那里。 ………… 这处校场,四面都被围栏围起来,且各处都有重兵把守。 参与研制火炮的铁匠、民夫,都是从各地抽调出来的,一应饮食生活,这一个多月全是在这校场内。因此除却各种应有的建筑外,校场内还搭有一片片的帐篷。 黑纱蒙面的疸族青年,在魁木的带领下,将这里的一草一动都尽收于李璟亦或者女帝眼中。 远远的看见女帝骑马向这边过来,李璟笑着拍了拍身旁旱魃的臂膀。 “旱魃尸祖,此物能这么快研制出来,还大大超出我心中的预料,可真亏了你!” 旱魃挠了挠后脑勺,害羞的嗡声道:“以前我倒是有这些火炮的想法,却只能做些简易的东西出来,没有你的图纸,我也无处下手……” 李璟只是笑着摇头不语,他画的那图,成分有多少自己是明白的。 按后世的话说,旱魃抵得上三个军…… 旁边蚩梦用棉花堵住耳朵,将手掌放在额前,脑袋从炮台那里看向六百丈外的大坑,嘴巴张成了圆形。 “这一炮下去,毒王八岂不是连灰都没得了!” 李璟哈哈长笑:“只要打的中,就是神仙来也捞不着好。” 旱魃继续摸着后脑勺嗡声道:“那个最大的,短时间应该造不出第二架,这具炮还有好多问题,很容易那个炸,炸……” “炸膛。” 侯卿坐在几人脑袋上的树枝上,比划着手中骨笛,出声提醒。 “对!就是李兄弟说的炸膛,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出现,而且声音太大,点火的时候……很容易把普通人震聋。” 旱魃一拍脑袋,认真的看向李璟,嗡声道。 “普通人不行,就不用普通人。” 李璟还未答话,女帝中性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 李璟回过头,与女帝好看的美眸对视了一眼,然后就见她翻身下马,一脸正色的给旱魃行了一礼。 “旱魃尸祖,感谢你能为歧国造出此物。” 旱魃有些不好意思,闪身避了避,摆手道:“没有李兄弟,我也造不出来。岐王要谢,就谢李兄弟吧……” 女帝抬头,看着脸上得意的李璟,笑了一笑,伸手做邀请状。 “命人在幻音坊内备了酒菜,两位尸祖一同去饮一杯?” 旱魃愣了一愣,他和侯卿这些日子要不住在城内客栈中,要不直接住在校场里,一想到那里面随处可见的妙龄女子,脸上更不好意思了。 “我就不去了吧,侯老弟去就是……” 李璟一拍旱魃的后背,就推着他往前走。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带你去相亲。走走走,莫要推辞……” 女帝的长眉扬了扬,看着被李璟不住带着往外走的旱魃。翻身上马,对着蚩梦扬了扬下巴。 “走,我们先回去。” “那尸祖他……” 蚩梦取下耳中的棉花,抬头看了眼,却见树枝上的侯卿,早已没了人影。 () 第八十八章 剑法 一起用过了午膳后,女帝还得忙着去处理政务,早早的就告辞离去。 旱魃又赶去校场研究火炮,李璟给的图纸中,除却火炮外,还有例如火铳等的粗略介绍。旱魃尸祖一时上了头,连找媳妇儿的事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侯卿向来神出鬼没,最近也不知道在沉迷什么,也跟着旱魃消失不见了。 蚩梦最近迷上了做中原菜,这一个月请了好几个名厨,专门教她做菜。现在吃了午膳,又自顾自的进了自己独属的小厨房,研究什么黑暗料理去了。 偌大个幻音坊,竟无一人陪着李璟。 现在剑匣也不用时刻背着了,被妥善的放在女帝的房内,因此还可以时不时的进去观摩一下。 李璟心中想着事情,一人在幽长的廊道里随意闲逛,颇有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廊道旁边花坛中的桂花树,还散着阵阵花香,沁人心肺。 幻音坊是个神奇的地方。 在这里,李璟基本把认识的花全见了一遍,不认识的,也因此认识了一些。 只能说叹为观止。 从廊道转出去,前面庭院里就传来一阵长剑舞动的声音。道道剑影,在淡淡的日光照耀下不住闪耀。 舞剑之人身形纤细苗条,身着一袭淡蓝抹胸短衫,中长发简单的束于脑后。细细的汗水从额间渗出,清冷脸庞上的那股锐气,反而更让人忽视她的容貌。 剑影之中,妙龄女子窈窕好看的身形被展现的一览无余,腰身紧致,曼妙玲珑。 美丽中透着凛然肃杀之气。 李璟双手负在身后,只是静静的立于廊下,观赏着姬如雪舞剑的身姿。 半晌过后,似乎是察觉到廊下之人,姬如雪霎时收剑,用一旁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稍稍被汗水打湿的洁白玉颈,胸前的微微隆起,立体清冷的五官…… 李璟咳嗽了一声,将头偏了过去。 “恰好转到这边,才看了一会……” 姬如雪轻哼一声,心中虽早已认定李璟是什么人,但还是忍不住低微出声。 “卑鄙。” 李璟不乐意了。 他不过只是看了一会舞剑,而且还不是偷偷摸摸看的,而且还没看到什么香艳的景色,怎么就卑鄙了? 不过到最后也并未出声,只是淡然转身,准备向着另一边走开。 姬如雪微微皱眉,看着李璟的身影缓缓走开。 片刻后,李璟面露异色。转过身,看着跟在身后的姬如雪。 “你跟着我干什么?心胸放宽广一点,这么点事不至于……” 姬如雪有些尴尬,用手指了指前面:“我的住处在那边……” 李璟恍然点头,用手向前伸了伸,示意她先行一步。 不过姬如雪脸上却突然带着些尴尬,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璟顿时哑然,方才见她练剑时。可能是因为这幻音坊内常年没有男子的原因,所穿之衣物确实要单薄了一些,又被汗水浸染,若是这会从后面看过去,曼妙的身材倒真是一览无余了。 这会又不好刻意走开,李璟心中也有些不太自在,只得抬步走在前面。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走了许久过后,眼睛姬如雪的住处还未到,李璟却突然停步。在姬如雪错愕的表情中脱下外衣,递了过来。 “披上吧,天气渐冷,莫要着凉了。” 姬如雪倒是没有羞怯,只是有些意外的伸手接了过去,客气出声:“多谢。” 如此一来,两人倒是缩短了些许距离。到最后,已然是并肩而走。 “你那剑法,略有些瑕疵,不是幻音坊所传?” 感觉空气中沉默的有些尴尬,李璟只能找个话题出声,偏头看着姬如雪被汗水浸的有些略湿的鬓发。 姬如雪习惯的用手抚了抚脸颊边散落下去的发丝,沉吟点头。 “这是幼时父亲传于我的,后来战乱与亲人走散,这套剑法记得也不是很全。这些年不时练上一练,也好过以后忘记了。” 李璟这才点头,如今到了这个境界。普通人的一招一式,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才能一眼看出姬如雪方才舞剑时招式里的瑕疵。 “想必你也并未问过女帝,其实想要补全那几招很简单。你若有意,待我揣摩揣摩,可以试着补全一下。” 想了一想,李璟才认真出声,手中同时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方才那几招剑势。 姬如雪一愣,然后才喜悦道:“当真能补全?” 李璟笑了笑:“不是很难,不过这剑法对于你,在实战中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若是留作一个纪念,倒是可以的。” 姬如雪一改之前冷冰冰的形象,瞬间喜形于色,止步而拜。 “奴婢多谢殿下。” 李璟倒是有些无措,笑着摆了摆手:“顺手而为,当不得什么……” 姬如雪这才冷静下来,脸上的喜悦却还是掩藏不住,对李璟的排斥感好似也瞬间消散了许多。两人行步间,也多了些其他的话语。 到最后,李璟止步于姬如雪的小院前,看着她很感激的立于门口,几次想要张口,却只是吐出“感谢”的话。 李璟摆了摆手,能够消除他和姬如雪之间的隔阂,心情自然也舒坦了不少。 “对了,今早听潮阁那里送来请帖,邀请幻音坊参加秋日诗会。女帝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殿下若是无事,可带着蚩梦姑娘去看看热闹……” 李璟正欲离开,就听身后姬如雪仿若刚刚想起似的,出声道。 李璟沉吟了一下,向着蚩梦终日无所事事,夜间带出去玩乐一番也是可以的,才笑着转身。 “自是极好的,不过最近都在校场忙碌,我与蚩梦对城中事物不太了解。雪儿姑娘若是无事,可否随我们一同前去,也好不至于迷了路……” 姬如雪咬了下唇,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奴婢那就陪殿下去一趟。” “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倒显得过分生疏了。” “是……” ………… 因为深秋的原因,夜幕也早早降临。 华灯初上,幻音坊内外,皆是张灯结彩,好看的灯光足以让蚩梦眼花缭乱。 李璟的一只胳膊被蚩梦抱住,两人后面,是沉默不语跟着的姬如雪。 两个姑娘显然也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什么诗会,都稍稍打扮了一番。 光彩夺人,甚是养眼。 李璟和二女走出宫门,就见门外早已停了一辆马车,充作马夫的梵音天,好奇的将目光投到姬如雪身上。 其身后马车的侧边帘子被掀起,露出女帝那张绝美的容颜。 凤目一凝,略有吃惊。 () 第八十九章 听潮阁 马车缓缓碾过青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动声,使拥挤在街道上的百姓向两边避开。 没有小说故事里拦路不让的俗套剧情,仅凭那车身上的“音”字,凤翔城内就没有人能凌驾在这马车之上。 不知道马车内几女现在是什么情形。李璟独自骑着黑马小白,傍在马车旁边,一路上都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凤翔城的夜景。 自黄巢之乱以来,本来各地都严格执行的宵禁制度就开始逐渐松动。到了如今,有些地方已经废止了一定时间段的宵禁。 所以这凤翔城内,尽管早已黄昏击鼓,依然有不少的人气。 现在行经的街道,相当于凤翔贯通内城外城的主道。所以这个宽敞程度,也是极少见的,它宽二十丈,一块块青石板垒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视线的尽头。 两侧的商铺,客栈,酒肆,房屋等鳞次栉比,依次悬挂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荡,投射出照明的光芒。 数架马车并排都毫无压力的街道,行人却熙熙攘攘,阻挡着马车的速度。 李璟轻轻夹着马腹,暗暗感叹。 凤翔城内的这般景象,只怕在如今这个天下,也没有几处。 “璟公子,往这边。” 李璟正暗暗出神,旁边却传来梵音天娇媚的唤声,于是转头望去。 听潮阁顾名思义,是围绕着一处湖水修建而成的巨型园林,并不在主道旁。要想过去,还得从一处略显宽敞的胡同穿过。 李璟看了眼由两匹纯黑色健马拉着的华丽马车,又看了看停在胡同外各式各样的马车,出声询问。 “我们也要步行过去吗?” 旁边马车侧边的帘子掀起,露出蚩梦的小脑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睁得溜圆。 “好热闹!” 梵音天笑了笑,轻轻抖了抖缰绳,马车就缓缓的进入了胡同内,李璟摸了摸脸,跟在后面。 从胡同外往里看,只感觉里面颇显冷清,只有进来了,才听见前面园林内传来丝竹管弦的声音,以及清越动人的歌喉声。 几个守在园林门口的护卫,远远的看见幻音坊的马车,就着急忙慌的迎了上来。同时还有专门通报的小厮,马上跑进园林。 穿过胡同,才发现这边还有一处专门停马车的宽敞地带,李璟这才恍然点头。看着那几个青衣护卫在一个中年人的带领下,讨好似的围在马车旁,也不敢有多余动作。 就是没有人来管独自骑马傍在旁边的李璟。 两个红艳艳的大灯笼悬在园林门口,让本就蒙着面纱的梵音天,又添了一层妩媚。 这会迎出来的一众人,瞬间就有无数贪婪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瞎了你们的眼!还不快把偏门打开!” 这会,另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才抹着汗姗姗来迟,看见几乎被人堵住的马车,脸色抽搐了一下,对着那一众护卫厉声呵斥出声。 几年来,幻音坊还是第一次遣人来参加这所谓的秋日诗会,就是听潮阁的主人,都意外得很。 几个护卫这才恍然大悟,急忙把旁边特意修建好的侧门打开。 他们还一直等着马车里的人下来,原来人家直接就要把马车驶进去。 这倒是有点出乎李璟的意料了,脸上带着没见过世面的神色,随着马车一同缓缓进入园林。 原来这就是特权…… ………… 许是那衣着考究的中年人知晓规矩,一直到女帝几女下了马车,都再无旁人来打扰他们。 园内散着阵阵花香,碎石小路旁是一株株桂树,枝头除却含苞怒放的花骨朵外,还点缀着盏盏散着微光的小灯笼。 女帝今天没有刻意打扮成男人装束,脸上蒙着纱巾。一袭淡紫的百花曳地裙,再配上额间的红色云纹花钿,狭长勾人的凤目。 画中仙子,不外如是。 蚩梦穿惯了苗疆服饰,幻音坊内也寻来了好些裁缝,专门给她定制了好些苗疆衣裳。配上各式银铃作响的苗冠,乖巧伶俐,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只是想惹人疼爱。 李璟心情舒畅,挺拔的身姿走在几女当中,只感觉香气扑鼻。 男儿能如此,也了无遗憾了…… 蚩梦伴着女帝的胳膊,两女一同走在李璟身边。身后跟着的,是沉默不语的姬如雪和梵音天二人。 “此等诗会,我本素来没有兴致,但想到蚩梦可能没见过此等热闹,才想着一同来玩玩。” 李璟要稍稍先行半步,耳边传来女帝的声音。 身后的梵音天面色古怪,要不是听说李璟要来,哪会让她早早就去备好了马车。 蚩梦姑娘,素来是个好借口。 李璟轻轻一笑,挑逗了下蚩梦脑袋上的苗冠,玩笑道。 “怎么样,这么多人陪你一同逛这诗会,舒服吧?” 蚩梦不服气的翘起嘴:“你就是不想吃我做的菜了,才把我拉到这个无聊的地方来。黑黢黢的一片,哪有什么好玩的!” 李璟哈哈一笑,抬手向前一指。 “那边,不就是了。” 蚩梦偏过头,就见碎石小路的尽头,湖畔四周用廊道围了一圈,点起了无数各式各样的灯彩。 翩翩的公子,相伴的佳人美女,奔走其间的小厮侍女……热闹至极。 湖水正中心的小岛,被修建起了一处小阁楼,凭李璟的视力,正能清清楚楚看见那牌匾上“听潮阁”三字。 动听的琴弦声,阵阵喝彩声,都是以此阁楼为中心。 四周的廊道,却没有通往此间小岛的通道,只有几页小舟,被人撑着,渡过一个又一个骚客佳人。 “哇!” 绚烂的灯光映在蚩梦的眸子里,让她不住的发出惊叹声。 女帝露出的一对凤目只有平静,看了眼神色看起来很有兴致的李璟,才稍稍点了点头。 几人从碎石小路恰恰踏入湖畔周围的廊道时,无数目光瞬间就投了过来。 几女曼妙的身姿,蚩梦和姬如雪不俗的容貌,女帝孤傲清冷的凤目,无不吸引在场所有男性的目光。 而拥有傲人身材的梵音天,仅凭身上的那股娇媚气,就足以让有些按捺不住的文人骚客上前。 可惜,处于几女中间那位穿月白色书生长袍,体态颀长的青年。 这会甚是惹人生厌! () 第九十章 诗会 廊道颇为宽敞,驻足其间的文人不少,在李璟等人还未出现时,大都在互相围聚而高谈论阔。 由此可以看出这听潮阁的主人不但多财,人缘也颇是不俗。不少最近这段时间才涌入凤翔的中原才子,也混迹在人群之中。 不少年轻的公子,拥着貌美的女伴,愣愣的看着女帝几人。 眼中的渴望之色,毫无掩饰。 只一瞬间,因为李璟等人的出现,廊道里莺莺燕燕的各色女子,仿若都失去了光彩。 不过,这些都和李璟没甚关系,他只是神色平静,迎着周围那些嫉妒的目光。 没办法,纯属个人魅力太高。 因为几人的装扮就不似俗人,周围那些渴望结识女帝几女的文人才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还不知道这个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说让人不敢直视的女帝,就是看起来浑身熟透了的梵音天,也不是教坊司内寻常的花魁可比。 可恨!可恼!可妒! 一时间,无数想要把李璟刀了的目光,从四面投射过来。 “感觉好像有杀气。” 蚩梦站在李璟身旁,缩了缩脖子,将目光从绚烂的彩灯上移开,抱紧了李璟的胳膊。 一瞬间,又有好些目光,嫉妒之色又加强了几分。 女帝轻哼一声,不过也没把这些目光放在眼里,只是淡淡的将目光投向湖中央的听潮阁。 “请问,这听潮阁,如何才能过去?” 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那小舟载人过去好像是有规律的。李璟眉头微皱,将目光看向廊道边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自始至终倒只是恭敬的站在那里,听见李璟的问题,正欲将诗会的规则仔细说出,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放浪的声音。 “想进听潮阁,可有点困难,只怕小兄弟你不太有资格。” 听见这道声音,李璟眉头一扬,就见廊道左侧那边的人群突然散开。一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哥,被好些看起来有些才气的文人簇拥着,兴冲冲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公子哥过来,周围本有些安静的人,才响起骚动声。 女帝轻轻皱眉,梵音天却是好笑了一声,贴过去附耳低语。 “是刘节度家里的小公子。” 女帝微微颔首,只是习惯性的负手,落后李璟半步,站在他旁边。 那公子哥远远的走过来,见到梵音天先是一喜,再看到苗疆服饰的蚩梦和一脸侠气的姬如雪,便是一愣,再瞧见负手而立的女帝,眼中的惊艳之色更是遮掩不住。 他身旁除却那些文人才子外,还有好几个貌美如花的花魁人物,但他只是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朗朗出声。 “若想进听潮阁,首先得赋诗一首,得众人点评后,方可渡舟而去。而一首诗,只可带一个女伴。” 他的话音落毕,人已经走到了距离李璟几人几步之外的地方,将目光看在眼神淡淡的女帝身上,优雅的作了一个揖。 “小生刘……” “我问你了吗。” 李璟神色淡淡,双手负在身后。不说声音,就是那挺拔的身躯,就足以给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 话被人打断,那刘姓公子哥也不恼,只是起身,用手笑着拍了拍手中折扇。 “小兄弟莫要生气,你一人携四位绝色美人赴会,可真是惹得为兄羡慕啊……” 李璟将手环在胸前,嗤笑出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称兄道弟。没事就滚一边去,莫要扰了我们的雅兴。” 这青年,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没想到说起话来,倒是丝毫不留情面。 众人接着又看了眼他身后那四个绝美的女子,心中也是恍然。 美人面前,气势自然不能输。 公子哥心中一沉,但听李璟语气嚣张,一时竟也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爹虽然位居节度使之位,前段日子又在蜀国狠狠打了一场大胜仗,但毕竟是降将,风头不易过盛。 念此,他只是呼了口气,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将手中折扇打开,在胸前扇了扇。 “这倒是在下失礼了,不过要想去听潮阁,确实是得即兴赋诗一首。待送去阁中点评后,方能决定能去与否。” 李璟见那小厮也是迟疑着点头,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蚩梦和女帝。 “那阁楼坐于湖心,观景想必也是极好的,你们想不想去?” 听见李璟随意的话,那公子哥虽然猜想李璟身份必然不低,但还是好笑了一声。 “今年诗题为‘秋’,阁中都是诗词大家,如玉山樵人致尧先生,就在阁中。一般人的诗词,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不过若是得了他的赏识,稍稍点拨一二,那也是莫大的幸事。” 言外之意,就是劝李璟莫要自取其辱。 蚩梦哼了一声,也没听懂那什么砍柴先生是什么,只是气鼓鼓的瞪着那公子哥:“那你呢?你写的出来吗?” 那刘公子风流倜傥的挥了挥折扇,目光就放在了乖巧的蚩梦身上:“小生不才,正是诗会这秋日的举办人之一……” “哼!装腔作势……” 姬如雪冷哼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摸一摸手中的剑,却才记起今晚没有带兵刃出来。 “女帝,要不要?” 梵音天用香帕捂着嘴,低声询问。 女帝看见李璟脸上露出好笑的神色,摆了摆手:“且等等,莫要扰了兴致。” 看着那刘公子人模狗样的样子,其身旁的文人才子也是在那讨好似的起哄。 “这位公子,若想要女伴去听潮阁,让我家公子带去就是了。就是你,也可以一同前去。” “哈哈哈……” 蚩梦脸上浮起恼色,手已经伸向自己的小挎兜,准备好好修理一下这些人。 “那我们做个赌,我若是能让那阁中老头高看一眼。你给我们划船,将我们送过去,如何?” 李璟收起先前的纨绔模样,拍了拍蚩梦的肩膀,淡淡的看着那刘公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霎时就热闹起来,相比于刘公子奚落李璟的话语,这个赌注,才更能引起大家的兴致。 高官公子,还是圈内有些名气的才子,若是去给别人做船夫,可是有些谈资。 刘公子一直云淡风轻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李璟好似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突然有些犹豫。但看到对面那几个绝色美人,不知为何就是想让李璟好好出个丑。 用手重重将纸扇合住,刘公子倨傲道:“若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李璟看都不看他一眼,看着女帝微皱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你。” 刘公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李璟既然这么说,他倒真敢赌一赌。 不说那冷傲的美人儿,就是那个娇媚的女子,都值得一赌! ………… 一张宣纸平整的铺于桌案之上,本宽敞的廊道,却陡然拥挤起来。 小厮将宣纸铺好,就退了下去。 无数闻声而来的佳人骚客,将这作诗的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璟站于桌案之前,旁边是梵音天在研磨,蚩梦和姬如雪站在他身旁,同仇敌忾的瞪着对面那颇显放浪不羁的刘公子。 女帝双手负在身后,只是淡淡的看着李璟的侧脸。 如此四位美人,难怪这青年非要逞一逞能。 众人对李璟不太看好,毕竟他自己可说的是要让致尧先生高看一眼。寻常人,就是入得他老人家的眼就不错了,还想让他高看? 这青年,这次真是装过头了…… 这会,梵音天终于将墨研好,众人只看见李璟似乎不带停顿,毛笔蘸墨即写。 洁白的宣纸上,只瞬间出现了五个龙飞凤舞的行楷。 “天净沙秋思” 瞅见李璟的字,刘公子的眼角突然跳了跳,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梵音天娇媚的声音缓缓响起,刘公子心中缓和了一点。 还好,不过只是…… “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李璟挥笔的手还未停歇,但刘公子的脸色只瞬间惨白。 踢到铁板了。 () 第九十一章 湖岛 深秋的晚风拂过粼粼的湖水,使干燥的空气略略潮湿了一些。 围在廊道内的人群,只感觉清风拂面,秋意盎然。 “画菊” “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无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 李璟停笔,将其放回笔山之上,用手按了按被晚风吹起一角的宣纸,偏头看向女帝。 “如何?” 女帝只是用凤目怔怔的望着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美眸中似有流萤闪烁。 李璟微微一笑,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七八年。但这些刻进骨子里的诗,却仿若是昨天才学过的一般。 文科生汉语言专业,不是吹着玩的。 纵是姬如雪和梵音天,此刻也一脸晃然的盯着宣纸上的诗句。 足足四首足以载入诗坛的美诗美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在这听潮阁内以一种别具一格的方式骇然出世。 且还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蚩梦用手指头抵着下巴,脸上浮起凝重沉思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写的什么意思,但感觉小锅锅真的好厉害…… 李璟抬起头,露出自己的一口白牙,用手示意的指了指桌上的诗。 “那个谁,这诗,如何送过去请人鉴赏?” 对面脸色惨白的刘公子,额头早已冒出了一层冷汗,手中折扇不住的摇着,这会,只感觉浑身上下皆被蚂蚁爬过了一样。 周围人群的骚动同样不小,这边李璟落笔一句,人群就向外传出去一句,到现在,里里外外围着的人,差不多已是这园林里所有的人。 “四首!一出就是四首……” “秋思、秋日、秋暮、画菊……这是哪位先生的学生?” “学生?这天底下,谁教的出这样的学生?” 旁边纷杂的声音嗡嗡响起,刘公子脸色难看至极,用手狠狠一收折扇。 “这位公子果真大才!不过这四首诗,果真是你自己方才所作?” 李璟只是负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唏嘘声。 “这人莫不是想要耍赖,这四首诗,哪一首拿出来不是上上之作,何用得着请人鉴赏?” “看起来一副翩翩公子相,竟也是……” 刘公子瞬间勃然大怒,猛地看向四周人群:“诸位也都说了,这四首无一不是上上之作,如何能让我相信眼前这人能以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一连做出四首诗来!?依我看,必有端倪!” 他的话音一落,还没看见周围人群是何反应,两边膝盖却猛然一痛,霎时就直直的双腿跪于地上。 所对之人,正是李璟几人。 “既然输不起,以后就不要赌了。” 李璟看着脸色瞬间憋得发青的刘公子,好笑了一声,让梵音天将桌上的纸张收好,准备带着几女脱离人群。 蚩梦得意的朝着跪在地上的刘公子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抱着女帝的胳膊,就要一起离开。 “混账东西!你们把他给我拦住!” 那边的刘公子被几人扶着,都一直站不起身,痛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只感觉双腿被废了也似。眼见李璟几人要走,马上狰狞出声。 “狗东西,你可知老子是谁?” 李璟双手负于身后,和女帝几人前进的脚步丝毫未顿,从向两边散开的人群通道中直直走出。 唯独梵音天稍稍停了一停,用手拂下面纱,望着围过来的几个护卫,眼中寒光尽显。 “胆敢上前者,皆死。” 此女身上妩媚的气息瞬间消散,凌厉的气势猛地罩在众人身上,使得还未散去的人群,呼吸都为之一滞。 “梵圣姬!” “她是梵圣姬?!” 几个护卫还未识得梵音天的身份,人群中却突然响起阵阵骚动声,被护卫挡着视线的刘公子脑袋猛地一僵。 虽然之前看这个娇媚女人总觉得有种熟悉感,但由于都配着面纱,又处处以那青年为首,怎么会想到那幻音坊上面去。 凤翔城内,高于他老子身份的没几个。但偏偏,今晚好像惹到了一个…… 看了眼身形骤然停滞的几个护卫,梵音天冷笑了一声。用看死人的眼光看了眼那刘公子,也不佩上面纱,转身疾步去追赶已然走远的李璟几人。 完了…… 刘公子本来疼痛无比的双腿骤然失去知觉,瘫坐在地上。脸上再无翩翩公子的模样,愣愣的看着李璟离去的方向。 ………… “派人告诉刘知俊,自己寻个时间把他小儿子的脑袋送来。” 女帝神色淡淡,随意的对着姬如雪嘱咐了一句。 姬如雪愣了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是。” 前面的小厮恭敬的领着路,将守在小码头的一个船夫唤过来,递了一个小牌过去。 “这位公子和四位佳人,可以去听潮阁。” “可否让我们自己撑船过去,这小舟,恐怕容纳不下多少人。” 见那船夫一言不发就将小舟撑了过来,李璟笑着看着那小厮,客气的出声询问。 小厮愣了一愣,然后恭敬点头。 “自然可以,公子可会撑船?” 李璟摆了摆手,示意没有问题,只是看着船夫离开小舟,想着小厮点头致谢。 蚩梦还未坐过船,就是这小舟,都还是头一次。跳上去过后,总有种小舟马上就要翻过去的紧张感。 李璟最后一个上去,稳稳的落在小舟上,也并未撑杆,只是用手拂了一拂,小舟就自顾自的顺着晃荡的湖水,向着湖心小岛飘了过去。 上面廊道木栏上,还围有团团人群,嘈杂的望向这边。 “这处园林,主人是谁?” 李璟将担惊受怕的蚩梦扶了一扶,好奇的看向女帝。 女帝身旁的梵音天自然而然的出声:“好像是一个晋商修建的,可有些年头了,早些年岐王……老岐王还在的时候,就开始动土了。” “不过这些年那晋商好似也并未在凤翔待过,平时这里也不怎么开放,就是用于今夜这种诗会所用,曾经仔细探查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 听着梵音天的话,李璟却只是沉思。 他总觉得这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却说不出来哪里怪。 正愣神间,小舟却不知不觉的已经缓缓靠近小岛。 就见小岛那侧黑影中,围了一群好似正特意等候着的人。 当先那道气宇轩昂的年轻身影,只是一头白发,手中持着一柄折扇。 () 第九十二章 通文馆 晃荡的湖水迫使小舟也在轻轻摇晃,粼粼的波光在月光与阁楼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到李璟几人的脸上。 李璟双眸虚掩,藏在身后的双手稍稍握了握。 他怎么会在这? “这位兄台想必就是写出‘秋思’的大才子吧?大家在阁上拜读过后,都急不可耐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男子才能写出‘长烟落日孤城闭’这般雄奇之景的诗词。” “如此一见,果真是气度不凡!才子配佳人,不服不行啊!” 李璟立于舟头,就见那白发青年远远的就执扇相拜,高声而赞。 “这个地方,可能有点趣味。” 李璟偏偏头,看着女帝低声笑道。 姬如雪有些不解,却只见女帝稍稍有些皱眉,高挑的身姿只是立于李璟身旁,看着对面乌泱泱的一堆人。 “到岸啦!” 就在这时,蚩梦高兴出声,忽地一下就跃上了湖岛的木制码头,拍了拍方才有些惊慌的胸口。 李璟笑了笑,也同时上岸,挡在蚩梦的身前。 “偶然所感而已,要想登顶这听潮阁,可还有要求?” 那白发青年摇了摇头,手持折扇向里一伸:“兄台请……” 女帝这时也轻盈上岸,看着人群中大多都为青年男子,有好些个想必都是歧国境内或者近些时日才到凤翔的一些中原游子。 唯独这白发青年,举止有礼有节,身边的好些高大人影,也好似以他为中心,将他护在中间。 “回去后,把这听潮阁再好好查一查。要探明那晋商是何人,现在又在哪里。” 身后梵音天也上岸,女帝偏了偏头,低声嘱咐了一句。 “是。” 姬如雪上岸站在梵音天身边,警惕的打量了眼四周,却只觉得周围人都是普通青年才俊,没有异样的地方。 “我们走吧。” 李璟牵着蚩梦的手,抬步向前。周围好些人都对他投来羡慕崇敬的目光,随着他向前的步子,人群也缓缓散开。 “兄台实在厉害,那首‘秋日’深得我心,若有机会,我定当好好去拜访拜访。” “一首‘画菊’,才更是道出了我等读书人的心声!”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啧啧啧。” 随着脚步不断向前,周围人的赞誉声也越来越多,若不是李璟的表情过于冷淡,想必这会就有人上来找他攀谈。 李璟心中有些汗颜,若不是前世选了个文科生的专业,自己今晚还真不敢去打赌。 不过倒是不曾想那刘姓二愣子,不晓得在争个什么。自己本来只想好好装个纨绔,谁曾想闹出这么大个动静…… 几人越过人群,走到那听潮阁阶梯之前,就听闻那丝弦管竹的乐声渐渐清晰。虽然有好些人下了来,但听那动静,上面显然还是颇为热闹。 “兄台若只想携佳人登顶,可往这边来。” 身后又传来那白发青年的声音,李璟几人转过头,却见人群渐渐散去。独有这人,还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 李璟稍稍带笑,看着不断走近的白发青年,突然出声。 “我在晋地,好像见过你。” 身旁女帝凤目微凝,略略皱眉。 就见这白发青年本满是笑色的表情一僵,然后又失笑道:“确实不满兄台,小生确是晋地之人。此处听潮阁是家中产业,前段时间初此出门历练,恰恰在这里歇歇脚,赶上了这秋日诗会……” 蚩梦一路和李璟走过来,早就知道小锅锅有算卦的本事,总有种满天下各处都有他认识的人的错觉,这会也是仔细打量着这白发青年。 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色,面对李璟突然的询问,也只是不卑不亢的出声回答。 感觉没啥问题。 “不过我见你的时候,好像是在那通文馆内。” 李璟双眸虚掩,脸上的表情平静,淡淡出声。 果然,白发青年霎时色变,周围的几个高大护卫也突然紧张起来,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 “别装了,你一出场我就识得你了,通文馆少主。” “张子凡……” 见到对面突然紧张起来的气势,李璟索性也懒得再瞒下去了,抬手打断张子凡欲要开口的解释。 “歧晋不是敌国,不过通文馆在凤翔埋了这么久的一枚暗桩,又如此大张旗鼓的以诗会聚集凤翔才俊,你们是什么目的,直说吧。” 就在通文馆三字出来时,姬如雪和梵音天就猛地做出了随时准备动手的打算,但见女帝和李璟都只是面色平静,一时也只是警惕的看着那白发青年张子凡。 张子凡明显有些失措,脸上一直含笑的神色骤然一变,死死的看着李璟。 “你到底是何人?如何会得知我的身份?” 他确实是真没想到,第一次被义父派出来做任务,还没开始就被人识破了身份…… 真是恼火! 本以为只是一个才气通天的才俊,当得上自己亲自出面迎接,谁曾想居然一眼既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要知道,就是在太原,在通文馆之外,也没几人识得他。 李璟心中的意外自然也是不低,万万没想到自己和张子凡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场景…… “你只是小觑了幻音坊的情报网……直说吧,来凤翔所为何事?莫要破坏了两国间友好的关系。” 蚩梦有些吃惊,感觉小锅锅只是随口一说,竟揪了个大奸细出来…… 张子凡有些难堪,毕竟是他自己要出来迎接才俊,怪不得别人。 抬手拦住蠢蠢欲动的几个通文馆护卫,张子凡沉吟开口:“上月蜀国之战,歧国连获两城,我才到凤翔来打探此间的情报,顺便来寻访一下这边的青年才俊,好带回我通文馆……” 也就在这时,张子凡却猛然响起前几日在歧国军中打探到的消息。 李唐遗孤出计定汉中…… 若是猜想不错,此人…… 张子凡的目光从梵音天身上瞟过,他是知道今夜幻音坊派了人来参加这诗会的,但只是听说来人很低调,也没甚在意,两方没有接触自然是最好的。 但谁知,这一下就碰到了未来一段时间的目标。 () 第九十三章 张子凡 这听潮阁虽坐拥在凤翔城这西北边陲,却是典型的中原偏江南园林风格,占地规模却要好几座寻常高深府邸连起来,才方能比拟。 相传当初那位晋商与岐王李茂贞有些渊源,才方得应允在这西北门户重城修建一座风格迥异的江南园林。 而这位于湖心小岛上的听潮阁,更是看得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匾额、楹联、雕刻、花木、石碑,无不讲究得很。登上这三楼高的阁顶后,湖水风光,园林夜景,尽皆一览无余。 张子凡亲自带路,一路上与李璟言简意赅说些这阁楼构造的精髓,以及那些挂在壁上引人注目诗词的出处。 李璟只是淡笑的走在他旁边,后面是女帝和蚩梦殿后,恰好梵音天和姬如雪走在最后。 “李公子的诗,今后也会挂在这壁上最显眼之处。” 登上阁顶后,张子凡用手持着执扇,指了指阁楼里很是瞩目的石壁。 蚩梦几人都只是在外面木栏处兴奋的欣赏着这周围的夜景,并不注意李璟和张子凡两人的谈话。 “少主以为,这阁楼今后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李璟大刀金马的坐在一张木椅上,随意的环顾了眼四周的布局,好笑的出声。 张子凡咳了一声,苦笑道:“在下无论如何是不敢相信只是迎接一个才俊,就被公子你一眼撞破我的身份……只是这阁楼确是通文馆一个朋友的,并非是特意用来打探情报的地方……” 李璟只是摇头:“幻音坊素来与通文馆井水不犯河水,但也不会容忍这么一处地方一直存在在凤翔城内,不说情报丢失,就是被你们挖去的年轻才俊,也是好大一笔损失。” “只是给你通知一声,并不是与你商量。” 话已经说的这么绝,张子凡自然没有再说的必要,脸上只有苦笑。 自己被人撞破身份,怨不得别人…… 李璟用手指摩擦了下手掌,沉吟出声:“明日会遣人来送上银子,张少主开个价,我们也不强取,在适合的价位里把这听潮阁买下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张子凡用纸扇拍了拍手掌,拱手行了一礼。 “银子就不收了,既然殿下有意,这听潮阁就当是通文馆送于殿下的礼物。” “义父与晋王得知,想必也是会如此安排……” 李璟心中一凝,双眸死死的看着张子凡。 他怎会得知…… ………… 诗会已达到尾声,从这里看过去,湖水四面廊亭里先前热情奔走的人潮,已经消散了不少。 现在还留下的,差不多就是这园林里的小厮侍从。 “凤翔城内,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足以媲美幻音坊内的园子。” 张子凡下去过后,李璟走到暗自沉思的女帝旁边,看着瞬间就将方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的蚩梦,笑着出声。 “明日这里的人就会开始离开凤翔城,要派人盯着点,不要有漏网之鱼。” 女帝只是皱眉,沉吟道:“不曾想通文馆的暗桩都开到了凤翔,看来那大耳李嗣源别有些心思……” “按理说通文馆与你们幻音坊相比,幻音坊更像是一个杀手组织,为何请报来源并不似其他势力那般广泛?” 听见李璟的询问,女帝却只是淡淡摇头:“幻音坊收留的大多女子,都是从各地寻来的孤女,自小便被留在坊内训练,杀人之术可能颇有精通,但本都是女儿身,哪里方便去四处打探情报……大多都是从各地截取,或者从一些风流场所得来的。” 李璟恍然,心中当下就有了计较。 “如今这乱世之景,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求利之人。只要有意,完全可以笼络一批编外人士,并不直接收为己用,而是发展成外线,通过最小的成本,养活一大批人。” 女帝好奇转头,睁着美眸。 “什么法子?” 李璟淡笑:“暂时还没完全想好,等后面拟好了方案,就交与你。” 见他已有打算,女帝也不多问,看了眼那边伴在蚩梦身边的清冷的姬如雪,随意出声。 “你若是喜欢她,我可以命她服侍你。” 李璟先是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后,疑惑的摸了摸脸:“我看起来是如此好色之人吗?” 女帝凤目虚掩,然后缓缓颔首。 “成大事的男儿,虽不可久沉于温柔乡,但多几个服侍的婢子是应当对,你不必顾及我的想法。” 李璟面色古怪,记得之前她还因为蚩梦多多对他不满,如今这样莫非是因为是自己身旁侍女的原因? “你误会了……今日碰巧看见姬姑娘练剑,不过只是指点了她一些残缺的错处,然后让她为我们带个路而已,没有其他想法……” 女帝却只是难得的面色认真:“我不会介意的,既然喜欢,送于你便是。” 李璟下意识的瞟了眼姬如雪的腰身,摸着下巴点头,顺势蹩脚的岔开话题。 “方才那男子是李嗣源养子,之前我在外游历时,碰巧见过一次。然后此人平时也是深居简出,所以才敢大胆的如此示人,倒是没想到会碰上我……不过此人倒是通文馆内难得的君子之人,可以一交。” 女帝却已经将他方才的眼神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顺着他的话题接过去:“既是李嗣源的养子,又何必有相交的必要?无论如何也拉拢不过来的……” 李璟嘿嘿一笑:“但是碰巧,我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女帝淡淡扬眉,准备听李璟的下言。 就见他用手指无规律的敲着木制围栏,笑着出声。 “龙虎山天师府,历代掌门可是姓张……” ………… 深夜渐至,寒冷的有些彻骨的夜风拂过湖水,带来一片静谧。 听潮阁某处暗房内,白发青年单手执扇负于身后,看着面前单膝跪在地上着“文”字白色短衫的蒙面身影。 “回去将今夜的事情,完完本本的告诉义父。” 那身影只是低头,起身就欲往外走。 白发青年却突然又叫住他。 “对了,还要告诉义父,我已与另一位李唐后裔相见。” “他似乎对通文馆,有所好感……” () 第九十四章 来人 翌日一早,天色尚在朦胧间。 幻音坊门前的青石地板上,就响起了马车碾过的清脆响动声。 听潮阁一大早就遣人驾着车,将地契、房契等一应听潮阁转增所需的物品,送了过来。 且从昨夜开始,听潮阁内通文馆的人,就在幻音坊和疸族人的监视下,缓缓撤出了凤翔城。 中间并未发生意外。 ………… 李璟今日起了个大早,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蚩梦。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脸,在少女抗议的哼哼声中,翻身下床。 昨晚和女帝她们深夜回宫,又细细的拟了一些自己映像中完备情报机构的组建,但最终还是没完全写好,打算今天好好的梳理一遍,早点把台子搭起来。 蚩梦比较赖床,平日里又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事情,李璟自然由着她睡懒觉。 赤脚稳稳的踩在脚踏上,冰凉的触感让李璟瞬间清醒,看着光洁的地板上没有自己的布靴,才猛地想了起来。 昨日和蚩梦一同沐浴过后,好像直接赤脚将她抱了过来。 揉了揉眉眼,李璟好笑的转身,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臀,披着一件素白的长衫,就绕过屏风走出去。 一道清丽高挑的身影,却倏的站在耳房与卧室相间的门口处,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堪。 李璟脸色古怪,看着抿着唇,手上拿着毛巾等洗漱用具的姬如雪。一边用手系着盘扣,一边默默叹息。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人家的误解,这不是又添乱吗…… 自己又没有什么想法,纯粹就是欣赏美女…… “女帝命你来的?唉!怎么让你来做这种事……” “回去吧,她误会了,待会我好生给她说说。” 虽然心中很是抱歉,李璟却还是在姬如雪清冷的神色中,取过毛巾等物品。 李璟和蚩梦搬进幻音坊后,虽也有侍女伺候,但本来也没有这种习惯。所以例如穿衣这种事情,都重来没有要求过别人。 “不必了,不就是服侍人吗,我又不是不能做。” 姬如雪却仿佛受到了刺激,像似李璟在小看她似的,一把抢过李璟手上的毛巾,在早已备好的温水中搓洗。 李璟愣神,拿着自己在宫中让工匠做出的猪毛牙刷,哭笑不得。 “她真是误会了,我对你没想法,快回去吧。你也莫要负气,一个误会而已,我李璟还用不上别人来伺候……” 姬如雪转过身,手上拿着拧好的毛巾,抿着唇。 “女帝之意,奴婢就该好好去做,殿下莫要取笑奴婢。” 李璟一阵无语,重重的叹了口气,不晓得这妮子受到啥刺激了。 用清水漱了口,然后吐到用来盛水的小盆里,牙刷蘸了青盐,在姬如雪的注视下开始刷牙。 “你回去吧,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女帝误以为我喜欢你,才将你送过来……对了!” 李璟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一顿,叼着牙刷就走进房门,在姬如雪不解的目光中拿出一沓画着图像的白纸。 “你那些残缺的剑法,我仔细揣摩了一下,都给你补全了。正好你拿回去练一练,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姬如雪愣然,看着李璟单手执着图册,上面画着的图案,简单却仿若有神。 李璟也是心中暗叹。 自己能写出一手好字,而且还略通丹青,除了自己前世练过一点外,还是因为小时候袁天罡逼着他练的原因。 反正应该看的过去。 李璟将图册递给有点恍惚的姬如雪,走过去用清水漱了漱口。 “对了,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帮我问问二位尸祖可来寻过我,若是来了,让他们直接在城外大营等我,我待会就过去。” 李璟话音一落,似乎没有继续要给姬如雪说话的机会,从她手中拿过毛巾后,顺手就将她推出了房门。 “回去,好好练剑,安心做事。我对你没想法,不要害怕。” 看着李璟认真丢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进去,姬如雪清冷的神色却还是傻的。 怀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攥紧图册。 ………… 李璟利索的收拾好后,见蚩梦还在呼呼大睡,才唤来外面耳房内的两个侍女。 “待她醒来后,再备点粥啊什么的给她吃,莫要吃前几日那糕点了。” “太腻了,要蛀牙……” 同样也是小姑娘的两个侍女对视了一眼,只是懵懂的点了点头。 李璟一时哑然,不过蚩梦虽然有时候有些野蛮,但平素对亲近的人都是极好的,想来也不会欺负两个小妮子。 没啥好吩咐的了,李璟才取过一件玄色窄袖锦袍,腰间配了条朱红白玉腰带,大步走了出去。 女帝虽然一直都是早起,但每日清晨都会等李璟和蚩梦一同用膳。所以李璟猜想着女帝这会应当会是在御书房内批奏折,直直的就朝着那里的方向走过去。 幻音坊虽然很大,布局也很是繁复,不少宫门廊道都是曲曲折折的。虽能做到防范刺客的作用,但对于外人来说,没有领路的人,甚是难走出去。 蚩梦就迷路了好几次。 不过怎么也生活了一个多月,李璟倒不至于迷路。只是将双手负在身后,一边欣赏着这渐入冬季的晨色,一边在脑中梳理着情报机构的组建。 片刻后,身后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殿下。” 李璟好奇转头,却是姬如雪追了过来。想必她也是猜想李璟会去找女帝,才向这边追了上来。 “何事这么急?不是让尸祖他们直接去城外大营等我就行了吗?待我寻女帝处理一些事情,就过去。” 李璟看着脸上因为快步行走而有些潮红的姬如雪,笑着出声。 姬如雪嘴唇嚅嗫了一下,高挑的身子立在李璟身前。 “有下人来报,有一中原男子和少女进了凤翔……” 李璟好奇偏头,静等她的下言。 “不过那中原男子,长相和殿下……颇为像似。” 李璟双眸一凝。 藏在身后的双手猛地握紧,一股气机霎时就悬于心间。 该来的,终于来了。 () 第九十五章 假面 三层的酒楼,装饰精美。从外间停留的车马来看,来这里的食客,无不非富即贵。 窄袖红衣短衫的少年,只是轻皱长眉,坐在酒楼一角缓缓饮茶。 身旁身着淡紫色便服的少女,脸庞白皙,额前点着梅型花钿,用好奇又怯懦的神色,打量着这酒楼内景。 厅堂敞亮,偶有几角以屏风隔断,从这里望过去,只见内里空间轩敞,酒桌明亮。 几个衣裙光鲜,紫色秀丽的女子,在其间奉送茶点。 还有赤脚行于其间的西域女子,薄纱遮体,风情万种。 陆林轩有些明白了,方才还疑惑为何大清早的就有这么多食客在这里用早点,原来是这里别有洞天的原因…… “师哥,想不到这西北风沙之地,还有不输中原的热闹。” 念此,陆林轩偏过头,看向旁边愁眉不展的李星云。 “啊?” 李星云这才晃过神,抬头环顾了眼四周热闹的景象,勉强笑了笑。 两月前返回藏兵谷,师傅虽依靠毒公的禁术支撑,蛊毒没有恶化,本人也转醒过来。 但总感觉…… 脑中的思绪霎时就被打断,余光里的光影,突然就被一道人影遮挡住。 李星云眯眼抬头,就见酒楼小厮,客气的欠了欠身。 “这位公子、小姐,有位贵客请你们厢房一叙。” 李星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三楼的一间厢房前,站着几个黑色轻甲的蒙面身影。 心中顿然明了,难怪自己总感觉一进了这凤翔城,就有种一直被人监视着的感觉。 “师哥,我们……” 陆林轩有些迟疑,但见李星云毅然起身后,还是跟在小厮的身后,向着楼上走过去。 ………… 直上三楼后,只感觉兰麝之香暗浮,道道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比起略显嘈杂的一楼,三楼之上,可谓是高雅了许多。 李星云面色不变,在小厮的指引下,抬步迈上台阶,直直的走向由那几个蒙面身影护卫着的厢房。 几个蒙面身影尽皆腰佩苗刀,身形高大,有几道看起来很年轻的眸子好奇的将李星云打量了一番,退闪开去。 “里面请。” 李星云沉稳的点了点头,看了眼身后的陆林轩,当先抬腿迈了进去。 “吱呀……” 木制小门被人带上,放在立于门口还能听见的点点声响,却霎时就被隔绝在门外。 用以隔断视线的屏风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撤去,那个身形明显要比李星云高些的玄衣身影,只是坐在一案小桌前,埋头在一个小盆中仔细的摆弄着什么。 那个有过几面之缘的苗疆少女,哼了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当初死溪林一别后,你们也再未寻过我。本以为你们师傅已经无碍,如今看来,似乎又出了点问题?” 察觉到李星云二人走了进来,李璟才抬起头看了过去。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伸手示意他们二人坐下。 陆林轩拉了拉李星云,于是两人便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 看了眼李璟,李星云面色严肃,出声道:“当时那苗疆的巫王说有方法令师傅醒过来,但不知为何,师傅醒来后,言行举止却与之前略有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是其使用禁术的原因。” 安静坐在李璟身旁的蚩梦显然是知道这事的,听到“巫王”二字时,耳尖下意识的就竖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李星云和陆林轩。 李璟沉思了一下,索性一边在那小盆里摆弄,一边回话。 “苗疆好些蛊术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既然救活了,还有什么不同?” 李星云有些皱眉,感觉李璟太过无情了些,虽然阳叔子只传过他青莲剑歌,但也不该如此冷淡。 “就是……师傅之前最喜看书,但醒来后,常常一人独处。也并未看书什么的,就孤身一人待着,并不与我们亲近……” 陆林轩见李星云面色不虞,自然而然的出声替他回答。 “而且看起来……像似变了一人也似,就好像是……只有肉身活过来了,人却未活过来。” 听她这么说,一旁的蚩梦也显出沉思的表情。李璟偏头看了看她,她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们是怀疑他,并未真正的被毒公治好?” 李璟的双手还在盆中摆弄,但眼睛却看向了李星云,平静出声询问。 陆林轩点了点头:“所以我们才向上官云阙问了你的下落……特来凤翔寻你。” 说到最后,她已经一脸诚恳的望向了蚩梦,哀求之意,不言而喻。 李璟眸光闪了闪,问道:“不良帅不知你们二人此行?” 这会,李星云才沉声道:“他并不知道,只以为我们回了剑庐。” 听见他的话,李璟沉默了一下,将盆中之物取了出来。 李星云和陆林轩定眼一看,却是一张很是逼真的假面。 造型精湛,看得出来制作之人手法很高超。 “既然当初师徒一场,我没有不救人的道理。不过事发突然,我恐怕需要筹备一下,才能与你们动身。” 听见此言,纵是心中厌恶李璟的李星云,脸上也浮起笑色,起身弯腰一拜。 “我代师傅谢过……” 李璟未等他说完,只是摆手打断他的话:“如此一来,我也算是还了当年授予我的恩情,当不得什么。你们先在城中寻一地住下,待我收拾妥当了,自会来寻你。” 陆林轩眼中的雀跃之色毫不掩饰,只是感激的看向李璟。 李璟将假面戴上,一张迥然异于原先那副面容的脸就显了出来。 一张普通青年人的脸,完全再无之前那张脸的俊朗沉稳之色。属于那种初看可能会让眼前一亮,但事后却记不起来的那种普通人相貌。 唯独仍然挺拔的身形,宽厚的双肩,展示着自身本就自带的温润气质。 看着李星云二人惊异的神色,换过脸的李璟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这副相貌。 “今后与你们相见,我就以这张脸示人,用以区别你我二人……你们先去寻个住处等候着吧,我要先回去准备一番。” 李星云定眼看了眼李璟的脸,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转身大步离去。 陆林轩持着断剑行了一礼,转身跟上。 “这张脸我都认不出咯。” 蚩梦用手指好奇的戳了戳李璟的脸,惊异出声。 李璟笑了笑,望着晃荡水面上那张熟悉的容貌。 久违了。 () 第九十六章 离开 幻音坊。 “这么说,你和蚩梦要去藏兵谷一趟?” 女帝身上还披着暗红刺金蟒袍,玉手持着筷子却未动,望着餐桌对面皱眉出声。 李璟微微颔首,夹着菜就往嘴里送。 照的厅内亮如白昼的灯光映在菜肴上,恰似给这些精致小菜添了一层滤镜。 “我与那阳叔子曾经有些师徒情谊……既然找上门,没有理由不去帮一把。不过事已至此,不晓得最后到底能是个什么结果。” 女帝皱眉,看着李璟只是埋头吃菜,心中有些疑惑。但厅上还有姬如雪等人,遂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唔……应当是明日启程,耽搁不到多少时间。” 李璟吃的飞快,平素饭量也极大。所以他面前的瓷碗要足足比女帝几人大了两号,就是比起蚩梦那副碗,也要大上些许。 用小帕擦了擦嘴,李璟双手搭在餐桌上,望着女帝凝视过来的凤眸,心中顿时有些汗颜。 到如今,好像没有能哄过她的事情了。 “你们先吃着,我去外面透透气。” 李璟站起身离开,身边嘴角还残有饭粒的蚩梦鼓着脸颊,不解的看了眼李璟大步离开的背影。 往常小锅锅都是会等她们一起吃完的…… 片刻后,女帝也起身离开,偌大的厅堂内,仿佛瞬间就空荡了些许。 就是蚩梦,也感觉这饭吃的不香了。 搞什么东西? ………… 这千年前的深秋夜晚,比起后世来,凉意来的要更早一些。 李璟皱着一双剑眉,负手站在庭前,修长的身形在月色下被拉出老长的影子。只是两只眼睛在黑暗之中,犹自闪闪泛光。 自己再活一次,没想到阳叔子的命还是保不下来。 若说对这个非师非亲的人,其实李璟倒没有多大的感情。不过就是当时自己初来这个世界时,恰好处于担惊受怕的时期,刚好阳叔子出现愿意给自己悉心指导,也就顺着竿子爬上去了。 不曾想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李璟抬头望了眼天空的残月,心中闪过思虑。 毒公将阳叔子救活,想必也只是虚有其表。暂时将李星云稳住,到了最后,还是得自己去…… 身后传来微弱的脚步声,李璟脸上带着笑色,转过身。 “看你方才颇为疲惫,为何不去休息?” 女帝虽一身厚重蟒袍,但因为早已回宫,脸上用以掩饰女儿身的妆容已被洗净。现在她立于月色之下,只见容颜艳美,凤眸狭长,黛眉间流溢着轻熟的风韵。 此刻虽长眉微皱,却如出水芙蓉,别有一番景色。 李璟从这里看过去,恰恰落在她明媚的脸蛋上。虽早已一起生活了许久,但斯是此景,依然觉得惊艳无比。 李璟的目光颇具侵略性,但女帝只是轻皱长眉,丹唇轻启:“此去藏兵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李璟抬眸,正正对上那对狭长的凤眸,心中一叹,轻声说道:“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我的一些私事未了,若能解决了此次事情……也许今后受人钳制的地方就少得多了。” 女帝凤眸微眯,冷语出声:“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不能与我说的?” 李璟一时语噻,刚想出声,却又听清冷的御姐音继续响起。 “自苗疆一出来,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替歧国扫清外敌。先是在蜀国不肯随我往返,取下了汉中之地,后又让尸祖去请旱魃前来歧国打造火器。又拿出蒸馏之法,以幻音坊之名制出烈酒用以贩卖,获利以充盈国库,以及种种‘以工代赈’等法子,吸引各方流民……” “你到底要做什么?” 夜色之下,狭长的凤眸睁大,使得李璟不得不将目光移开,不再与她对视。 “若是你想离开歧国,就算是去那通文馆亦或者哪方诸侯,我都不会阻拦。但我要知道,你做这些让歧国变得强大……是不是早就有离去的想法。” 女帝上前,如兰的气息喷在李璟的脖颈处,使得李璟不由得后退一步。 “你多想了,我又不是一个人去,还有蚩梦……” 女帝冷笑:“蚩梦身上的金蚕蛊,这会想必在你的身上吧。你以奇术瞒住了她,却瞒不过本宫!” 李璟呼吸猛地一滞,哑然的转过头。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女帝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眸,良久后才缓缓道:“我本没有怀疑,但你之前做的这些事都太急了……一个诏令刚刚颁出,另一个诏令就又马上拿出来。几乎像似想把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立刻掏出来,之前我本以为你只是急功心切,直到今日……” 李璟只是沉默。 他的本意确实是在结束这件事后,独自承担李星云今后的报复。 有袁天罡支持,纵使李璟离开藏兵谷到了歧国,可能还会连累歧国受到其他各方诸侯的围攻。 有不良帅的压迫,当今天下几乎没有哪个诸侯敢反抗。 李璟一直不语,女帝也一直只是死死的看着他。 半响后,李璟略显沙哑的声音才微微响起:“我去藏兵谷,不是去救阳叔子的,而是去杀他的……此事过后,我就彻底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李星云必会站在我的对立面。他又有不良帅支持,到那时……” 一张手只是霎时就捂住了他的嘴,女帝的一双凤眸只有淡然,并无他色。 “你想做的,去做便是。歧国不会抛弃你,我也不会抛弃你。” “之前我的心中只有歧国,而如今……” 时至今日,二人之间的话已不必说完,藏着的深意,却只在眼中。 李璟呼了一口气,缓缓将女帝抱在怀中。 “等我回来。” ………… 鱼肚白的天空,薄雾冥冥,天色刚刚破晓,空气中还夹杂着些许寒冷的秋意。 凤翔城内西边的城门,早早的就被命人打开。 三道骑马的身影策马而出,最左边的身形最是挺拔,头上顶着一张斗笠,衣着只是一身普通的玄色窄袖短衣。 唯有其背后的宽长剑匣,稍稍引人瞩目。 普通青年双眸微掩,忽地勒马伫立,回首沉沉望了一眼城头。 其上那道暗红身影,一双凤眸远远的就看了过来。 在这里也能看见,她旁边那道稍矮的身影,差不多已经哭成了泪人。 李璟轻松一笑,回过头,夹了夹马腹。 踏踏的马蹄声响起。 其上的身影,渐渐远去。 () 第九十七章 汴州 大梁、汴州 昨夜秋雨方过,苍穹碧空如洗,空气清新。路旁的杨柳等物,树叶上雨露滚动,翠色欲滴。 作为朱梁的首都,汴州的规模,也就比那二京洛阳、长安,稍稍逊色些许。 朱温虽是行倒行逆施之举,残害昭宗,行篡位之事。但这汴州,也算是天子脚下,故中原四方之民,大多也向这汴州聚集。 虽还是清晨,外城的街道上,就已开始活络起来。 搬运货物的脚夫,颈间搭着泛黄汗巾,在这渐要入冬的天气,都只是配一身汗衫短衣,吭哧吭哧的埋头奔走。 他们的职责,是将店家所需的货物,在这客人还没有多少的初晨,尽数搬过去。 “滚开!” 几骑着黑衣配黑甲的骑士,猛地自北边城门疾驰而过,一通马鞭就是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几个扛着货物的脚夫,吃痛摔倒在地,抗在肩上简单包装好的货物,也零零碎碎的散落开去。 只一瞬间,满头的热汗,瞬间就化为了冷汗。 只这一下,起码小半月的苦累,就全当白废了…… 而那几个玄冥教的骑士全然不顾,昂扬离去。 周遭围观的百姓,尽皆露出不忍的神色,但无一敢惹那几名玄冥教的骑士,只能暗道晦气。 那玄冥教的几骑,自北城昂扬而入。哒哒的马蹄急速敲击在石板上,眼见就要远去,正前方的街道边,却骤然出现一道袍身影。 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只是端在其手中,那小道士只顾着埋头吃面,任凭这玄冥教几骑疾驰而来。 “嘿!那傻道士快闪开啊!傻了不曾?” 周遭响起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但那小道士只是不停的嗦面,对外界之事好似充耳不闻。 顿时响起一片叹息声。 不远处的面摊,一玄衣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因吃汤面而有些发热的年轻脸庞,右手习惯性的搭住一旁放于桌面上的斗笠。 沉静、幽邃的一双眸子微微虚掩。 那领头骑士面具下的嘴角挑起,不但未勒马,反而狠狠的一夹马腹,直直的冲向那年轻道士。 狠毒之心,不言而喻。 “砰……” 周遭已经有胆小的妇人不忍的偏过头,唯恐看见那骇人的场面。 下一秒,却响起了一道马匹惨痛嘶鸣的声音。 那几个睁着眼睛观望的脚夫,却分明看见那如有千斤之势的棕色大马,被那小道士硬生生的掀翻。 其手中已经干净的面碗,已凌于空中。 而那领头骑士,连同坐下马匹,一齐哀嚎的倒在地上。 小道士自己,也随即腾空而起,两个手掌轻飘飘的拍在另两个骑士胸口,两道黑衣人影,瞬间就倒飞出去。 两匹无主的健马,就这样从道士的身边冲了过去。 也就在这时,那用于盛汤面的瓷碗,才稳稳的被小道用飘飘的长袖接住。两根细长的竹筷,轻轻抵住那领头骑士的咽喉。 在骑士惊恐的神色中,其玩世不恭的脸上浮出贱笑。 “赔钱。” 玄冥教骑士瞪大眼睛,顺着道士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那几个弄丢货物的脚夫,愕然的张大嘴。 “师傅说过,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没说的了,今天碰见道爷我算你倒霉,乖乖掏银子吧。” “唔……一人一百两。” 不说那几个愕然的老实脚夫,就是坐于面摊里的青年男子,也好笑的扬起了嘴角。 一百两,就是放在这乱世光景,也都能买几十石粮食了…… “道爷,没这么多……” 那玄冥教骑士呛了一下,声音带着颤抖,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递了过来。 小道士打开钱袋看了眼,鄙夷的撇了撇嘴,又望向另两个躺在地上装死的骑士。 “你们俩的,赶紧。” 那两个骑士自然不敢反抗,胸口只感觉喘不过气来也似,将各自的钱袋掏出来,挣扎的爬起。 “道爷,这里……” 小道士用手掂量了下三个钱袋,用鞋底踩了踩那骑士的脸,远远的就将钱袋给几个脚夫抛了过去。 “你们仨,道爷放过了。” 这三个玄冥教骑士听闻此言,胸口也不痛了,低嚎声也不叫了,马上就爬了起来,点头如捣蒜,爬上各自的马儿就一溜烟的往别处逃了。 远处的几个脚夫,犹豫的捧着钱袋,嚅嗫的嘴唇,望着这边的小道士。 小道士随意的摆了摆手:“把银子分了走吧,都小心点再遇上那几个货,道爷可也不敢再在这里待了……” 半条街的人,都只是傻傻的望着这风轻云淡的小道士。 世外高人,方如是也。 几个脚夫就要下跪感谢,小道士摆了摆手,用宽长的道袍长袖随意的擦了擦嘴,持着瓷碗走向面摊。 “老板,险些给你把碗弄碎了,这面多少钱?” 面摊老板害怕的向后退了退,一脸为难。 “道爷行侠仗义,自是不用给钱……这碗,也一并送给道爷。” 开玩笑,若是那几个玄冥教后面发疯,知晓这小道士就是在他这里吃的面,把摊子砸了都是好的…… 小道士皱了皱眉,只是执意要给钱,一只手在有些脏了的道袍里摸了摸,然后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 一时间,摊主和小道士都有些尴尬。 感情是个吃霸王面的主…… “摊主,我替这位道兄给了。” 四枚铜板仍在两人间的桌上,旁边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小道士偏过头,就见原来是一斗笠青年仗义出手。 摊主连忙道谢,那小道士所用之碗,也一并收了起来。 只要那玄冥教的人真心来寻,反正是躲不过了,倒不如搬到别处去…… “小道云生,多谢施主。” 待小道士和那背着剑匣的斗笠青年走远些了,小道士才郑重行了一礼,两边轻飘飘的长袖,在地上拂了拂。 斗笠青年面上带笑,将其扶了起来。 “在下李静,方才得见道兄仗义出手,可为是甚得在下的胃口。两文钱结识心怀热枕的道兄,不可谓不赚。” 云生摸了摸头顶凌乱的发须,眼睛下意识的瞟了眼青年背后的剑匣,出声道:“小道有心好好感谢李施主一番,可惜这汴州城小道是现在待不下去了,这就要出城。李施主的恩情,今后有机会必定回报!” 这李施主,自然就是李璟。 他和李星云二人自凤翔出来后,李星云又恐藏兵谷内众人生疑,打算先回去哄骗阳叔子回到剑庐,再让李璟前去治疗。 李璟倒是没想到李星云会考虑那么多,本来他所作的事情都在袁天罡的监视下,做这些倒是多此一举了。 不过既然如此,李璟也能因此好好游历一番中原,再慢慢转至那青城山剑庐。 正好,来这汴州寻一寻那盗圣温韬。 () 第九十八章 小白 汴州城郊,初升的日光普照,山林之中秋风簌簌吹动树叶。 朱温登基后,大兴土木,广修宫殿,这近郊好些合腰大树也就被劈砍了。一些山道没了绿荫遮挡,夏日行走在其间可能还颇有些炎热。 不过现今乃是深秋,渐入冬季的时节,寻常人只觉有寒风阵阵。 “武当山……” 一道细语在陡峭的山道间响起,李璟牵着黑马小白,与云生并肩而行。 秋日的晨曦映照进山林,让人的头顶暖洋洋的。 “正是如此,之前小道毅然拜别师傅下山游历,才深知如今这世道何曾之乱……” 云生看起来倒是颇为年轻,单看相貌就比李璟大不了几岁,身上的道袍染了些长久未清洗的污渍,脑后的发髻用一根木杈随意别着,看起来倒是有点放荡不羁的味道。 李璟微微颔首,他自陕州地带一路向汴州出发,路上所见之景确实可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就单单军将纵容部下四处劫掠的景象,李璟所见都不止几处。 “李施主就送至此处吧,日后若有需要道家帮助之处,可凭此物径直来武当寻小道。” 两人在言谈之间,时间也悄然飞逝,不知不觉就已至一潺潺溪水环绕的山谷之地。 云生停下脚步,从道袍间摸出一柄木体清香的神霄式小巧桃木剑,递于李璟。 李璟含笑收下,郑重的放回怀中,拱了拱手。 “云生道长慢去。” 云生抖了抖挎在身上的小包袱,里面是李璟赠与他的盘缠物事。然后一面躬身,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面上行了一礼。 “李施主大恩,日后必以回报……” 见他认真,李璟只是摆手,将其扶起后,又互相道了别,才见着云生离去。 道家之人,几步之内,就已远去。 李璟忽地一笑,没想到初来这汴州,就遇上这么个妙人。 武当山的名号说起来也还是唐代时才封的,对比于那龙虎山天师府,这会自当是远远不及。 也只有至明代时才方为鼎盛,被那活神仙张三丰一手创立了武当派…… 倒是龙虎山和武当…… 李璟一边沉思,一边打算绕另一边城郊进城。 第二次来这汴州,又是专为寻人而来,倒是不晓得需不需要去抓个玄冥教的人问问温韬的下落。 李璟翻身上马,一边细细思索。 之前出凤翔后,李星云就执意要将阳叔子带回剑庐医治,想的就是让李璟避开袁天罡。 但李璟本就无畏,先前和蚩梦同房时,就使计让蚩梦将金蚕蛊传给了他,想的就是孤身去藏兵谷的打算。 不曾想又生了这般波折,不过也正好帮尸祖寻了温韬,也好去那海岛上取《乙巳占》。 暗暗细想时,黑马小白突然打了个响鼻。李璟抬头,斗笠下的双眸就见前方山谷内,开有一间规模不大的酒肆。 名字起的也……比较有特色。 “琼浆玉液”。 李璟皱了皱眉,这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开这么间酒肆,也不晓得能有什么用处。 名字也,介于俗气和高雅之间…… 或许正是玄冥教的暗桩? 念此,李璟打算就去看看,夹了夹马腹,小白就载着他快速朝着那酒肆行去。 ………… 酒肆位于山谷之内,坐东朝西,酒肆门口敞开,面向大道。 印有“琼浆玉液”四字的酒旗,在空中缓缓晃动。 还未及近处,李璟就已经嗅见空气中飘荡着的酒气。 正经酒肆? 李璟暗暗皱眉,正经人谁把酒肆开在这个地段,怕不是接待的鬼客。 酒肆门口的小院倒也干净,一辆板车横在角落,上面摆着几坛早已干涸的酒坛。 门外也无小厮侍候,好在小白是一匹聪明的马,倒也不用拴住。将斗笠挂在鞍鞯边,由着它到旁处撒欢后,李璟就大步走进了这酒肆之内。 虽是大白天,但因为地势的原因,酒肆里乌黑一片。 唯有的几盏小灯笼,散着几抹惨淡的光亮,就是这店内所有的光色。 李璟双眸微微虚掩,就见酒肆内,大清早的就有三名酒客在此处饮酒。 其中一个膀大圆粗的汉子,身上散着血腥气,只是捧着一小坛酒,边饮边大声呵斥。 “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十斤肥的,不要半点精的,也要切做臊子!” “直娘贼,什么混账东西!” 里边的两名酒客,一中年男子并不言语,只是闷头吃菜饮酒。另一个相貌略显猥琐的青年汉子,听着那壮汉的咆哮声,只是埋头暗笑,一边向酒肆内里暗瞟。 李璟皱了皱眉,只感觉这酒肆颇为古怪。 不由得想到了水浒里母夜叉卖人肉的黑店。 “这位客官,是头回来?还是有熟客介绍?” 还未等李璟细细思索,一道娇柔的声音就从里内响起。 能明显的看出,那坐在里内的青年汉子,瞬间就两眼放光起来。 霎时,一道白晃晃的身影,就仿若从酒肆深处飘出来也似。 李璟鼻翼轻嗅,只感觉店内瞬间充满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从李璟这里看过去,出来的那名女子,云鬓步摇随着脚步而缓缓轻晃,一张俏丽脸蛋带着娇媚的韵味,光洁的脖颈锁骨间,露出了点点浅沟。 白面红唇,身材也够赞。 怪不得能迷得那青年汉子神魂颠倒的。 “不知客官是想消愁,还是买醉?若是消愁,店里有十里香,若是想买醉……” 那老板娘的声音突然停止,目光放在了李璟身后的剑匣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老板娘逐渐向外走,容貌也渐渐映了出来。 在李璟眼中,却好似越来越熟悉。 是她? 而在那老板娘眼中,背负剑匣的这青年,容貌倒是清秀,甚至还带有点青涩感,但身形总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但青年面色平淡,只是随便找了方酒桌坐下。 “取一坛十里香,再随便加点酒菜。” 老板娘晃了晃头,点点妩媚自然而生,使得那里内的青年汉子,似乎连哈喇子也淌了出来。 “当家的,取一坛上好的十里香……” 酒肆后面应了一声,不消片刻,一道黑衣高瘦人影就大步走了出来。 “哐当。” 酒坛忽地就掉在了地上,惊得坐在旁边窥视老板娘身段的青年汉子,就是一个哆嗦。 老板娘惊了一惊,下意识的朝掌柜看过去,不满出声。 “你在……” 就见掌柜嘴唇哆嗦,本就白净的脸更白了几分。 “殿下……” () 第九十九章 黑白无常 城郊酒肆。 店内乌黑一片,本就阴冷的环境,好似又增添了几分寒气。几盏大白灯笼,无精打采的挂在店内支柱间,映着点点惨绿的灯光。 老板娘一身皆白,掌柜一身全黑。 在这种环境内,显得更是瘆人。 身材姣好的老板娘捂嘴咯咯直笑,顿时就是花枝乱颤,引得那青年汉子两眼放光,只恨不得马上就扑了上来。 “发什么疯,还不快去重新拿一坛好酒。” 黑衣掌柜白净的脸一僵,看见李璟默不作声的坐在那里,才缓缓将目光移开,大步又走向后面酒窖。 这桃面红花的老板娘,也忽地出声。 “几位对不住了,今日当家的身体不舒服,小馆稍后就要关门了。今日的酒钱通通做免,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那不住抱怨的屠夫转过头,双眼满是血丝泛布,看起来虽然吓人,倒是很客气的给老板娘抱了抱拳。也不多说,抱着那一小坛酒就摇摇晃晃走出了门外。 中年男子默然不语,将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扔在桌上,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 唯有那青年汉子,面色不虞的指着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的李璟,一双放光的眼睛却放在老板娘那鼓鼓胸脯上。 “这个人,他为什么不用出去?” 他的话音恰恰一落,就见一直以媚笑示人的老板娘,忽然就变了脸色。 “呸!下贱的东西,要不是老娘我要开酒馆,早就将你那对眼珠子给挖出来,趁老娘心情好,莫要自寻死路!” 那青年汉子非但不惧,反而挺起了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掌柜平时不大露面长得又弱小的原因,他这会直接就面露出了放荡之色:“我就是看了你又怎的?自己穿成这副模样,不就是给人看……” 青年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张素白的手,忽地就从其背后透了过来。黏糊糊的血红之物,顺着那张手的手指,滑腻腻就往下落。 掌柜一手持酒,一边将这只手抽了回去。 “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无常的地盘上撒野,留你到现在,不过只是还未到索命的时候!” 掌柜的声音略显阴柔,配上其熟悉的面容,二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正是当初在凤翔被李璟放走的常氏兄妹。 常昊灵、常宣灵。 黑白无常。 青年汉子瞪大双眼的脸,霎时就如失去水泽的死鱼,凹陷了下去。 然后变成了一具干尸。 “黑无常常昊灵,白无常常宣灵,见过殿下。” 处理好那脏眼的东西后,两人才对着李璟一揖到底,恭敬出声。 李璟一手搭在旁边的剑匣之上,一手拔出酒坛的封盖,饶有兴致的询问。 “方才常宣灵这般近都未认出我,你又是如何认出来的?” 常昊灵抬起头,只见那青涩的脸庞间,一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就刺了过来。 急忙低头尴尬的笑了笑:“小人一出来,仅凭殿下一身英武的气质,就远远的认出来了。何需见脸才能识人……” 之前在渝州城,他倒是知道李璟会一手易容术。 旁边的常宣灵,感受到青年的目光移了过来,娇躯下意识的就颤了颤。 “爷,我们可是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李璟只是摆了摆手,其实他又不是李星云那种好管闲事之人,只是好奇,这二人的胆子确实够大。 “之前你二人被玄冥教所通缉,中原大地几无藏身之地,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二人居然就在这汴州城外开了这么间酒肆。” 常昊灵抬起头,低眉顺眼温驯的笑了笑:“之前我和小妹本就是普通百姓,之前受了那玄冥教的辖制,才不得不助纣为虐……幸得遇殿下提点,当初从凤翔离开后,又遇见一慷慨富商所赠银两,才想到这边来开一间酒肆……” 李璟只觉好笑,慷慨富商?只怕也慷慨到了阴曹地府了。 不过大胆不是没有大胆的理由,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就是最安全的。 想必玄冥教众人,也不会知道他二人就会在他们老巢边上,开这么间酒肆。 看了眼低眉顺眼弯腰站在那里的二人组,李璟笑了笑,指着对面的位子:“行了,都坐下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正好你们在这,也好的我去寻其他玄冥教的人。” 常昊灵和常宣灵虽抹去了之前黑白无常的那身鬼艳妆色,但一行一止间,仍有那股不可言状的阴柔感。 “此次来汴州,我其实也就是为寻一玄冥教的人……” “殿下勿忧,只要是玄冥教中的人,有我与兄长在。水里火里,都能给您擒过来!” 李璟的话还没说完,常宣灵就抢先答话。惹得常昊灵在一旁桌底下不住的扯她衣袖,唯恐将李璟惹恼了。 小妹这人,就是喜欢抢上面人的话头…… 李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用手指蘸了酒水,在桌上画了一画,露出一个简易的司南图来。 “我要寻的那人,就是盗圣温韬,你们二人可知道他在哪里?” 他这么一说,之前还胸有成足的黑白无常二人,现在却僵起脸来,最后还是常昊灵苦笑道:“不瞒殿下,那温韬向来都是他寻别人,还没有别人寻他的说法……其通晓寻龙点穴之术,占卜也略通一点……” “能不能为殿下寻到他,我们也不敢打包票……” 李璟有些皱眉,印象中现在能直接单线联系上温韬的,好似只有孟婆。可没道理说,去问孟婆,要知道,孟婆就是石遥。 要让她知道他在寻温韬,没准袁天罡后面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不过殿下,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点……” 这时候,常昊灵忽地出声,引过李璟的注意。 见李璟和常宣灵皆好奇的看了过来,常昊灵笑了笑:“每年立冬,玄冥教内有名有姓的头脑都会去总舵汇聚一次。就是不知道那温韬……” 李璟双眸虚掩,今日已是十月初十。算起来,立冬还有三天。 “不论如何,此人我是势必要找到的,多谢了。” 那坛酒水,李璟倒是一口未动,起身拱了拱手,惊得二人忽地惶恐起身。 李璟笑了笑,才又出声。 “想到,若是我去那玄冥教,倒还要想个法子。” () 第一百章 孟婆 立冬渐至,苍茫大地间陷入到一片灰色之中,天空也渐渐低沉下来。 就是寻常穷苦人家,也想法设法添了衣裳,只有备起来渡寒的冬衣,还未动得。 有钱人家,倒是没有这么多顾及,本就储备有各季节衣物,自然不会惧寒。 从南面迎上这汴州远郊来的两匹健马,其上的两道人影,想必也就是这富贵人家的一员。 特制的薄棉袄,套在这两人的身躯上,却莫名显得别扭。 两人杂乱须髯,腹部配有一条带有玄冥教标志的腰带,使得一路上偶尔出现的人影,远远就慌忙的避了开去。 行在左边的那道干练身影,一路上都沉着脸,显然心中有所思。 右边更显高大的身影,瞅见其阴沉的脸,嗡声道:“大哥,二哥他们被那两个贱人所害,距今已有半年之久,总舵却总是以并未找到的借口推诿。依我看,估计就是孟婆念及旧情,将那两个贱人藏了起来……” 这两道身影,自然就是五大阎君中仅剩的老大和老四。 蒋仁杰及蒋元信。 当初李璟在渝州的玄冥教分舵杀了三位阎君,残留的干尸却显示是被黑白无常吸了内力,故二人一直将怨气放在了黑白无常身上。 想来必是常昊灵和常宣灵两个贱人趁几人不备,偷袭所致! 至于所谓外贼,谁知道是不是孟婆在哄骗他们? 蒋仁杰只是沉着脸,两手攥着缰绳,之前就本欲来总舵大闹一番,却被各种理由拖延到了现在,也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质问一下那孟婆! 真当我兄弟几人,是泥做的不成? 想用就用,想丢就丢? “哼,明日立冬,你我定要给几位兄弟讨个说法!” 蒋仁杰越想越怒,想来他们五兄弟,为了玄冥教出生入死,到头来,连个凶手都交不出来! 这狗屁玄冥教,不待…… “呦,这不是仁圣阎君和元圣阎君吗?几月不见,近来可好?” 蒋仁杰正在暗暗思忖,前面忽地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引得二人定眼望去。 一道身材姣好的白衣女子身影,正正拦在道路中间。 白色的高帽,血白的脸颊,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有阵阵阴风吹动。 “白无常!” 一旁的蒋元信,咬牙切齿出声,就欲拍马上前,却被蒋仁杰抬手拦住。 蒋仁杰紧皱双眉,一双三角眼环顾了下四周。 “黑无常与你向来形影不离,既然敢来拦我两人,何不出来一起露面,躲在暗处又有什么意思?” “呵呵呵……仁圣阎君果然谨慎,我兄妹二人若不出些阴招,恐怕方才二位就已经动手了吧。” 一道冷笑从几人头顶响起,常昊灵的身影,缓缓落在常宣灵身旁。 黑色的高帽,同样也是血白的肤色,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地府的一对勾人无常。 蒋仁杰三角眼一眯,上下打量了眼这黑白无常,就听旁边蒋元信的声音恶狠狠的响起。 “大哥,前面就是汴州城了,这两贱人却活得这般滋润模样,看来孟婆那老东西当真是一直在哄骗我们!” 蒋仁杰冷哼了一声:“这玄冥教本就都是些无情无义之人,有什么惊讶的!四弟,待拿了这两个贱人,我们就去南面讨口饭吃!狗屁玄冥教,谁爱待谁待!” 远处的黑白无常二人,却只是抱胸冷眼而观,看着这两个阎君在那咒骂。 二人骂完,就将目光转了过去,身上的棉衣,也猛地被扯下扔开。 “两个杂碎,去见我三兄弟的在天之灵吧!” 却是一直沉稳的蒋仁杰,赤着膀子从马匹上高高跃起,上来就使出了其威力最为强悍的武学“金锋掌”。 常昊灵和常宣灵对视一眼,随即各处一掌,软绵绵的对上那悍然而来的双掌。 “砰……” 三掌相对,蒋仁杰的身形却在空中向后一翻,倒翻回去。 常宣灵轻松的收回手掌,捂嘴娇笑一声:“看来这几月来,仁圣阎君的武功可是倒退了些呢。” 蒋元信从马上跃下去,将蒋仁杰的身形扶住。 就见蒋仁杰摊开双掌看了看,皱眉出声:“这两个贼子吸了二弟他们的内力,功力倒是深厚了一些,差点着了道。” 蒋元信定眼一看,就见蒋仁杰手上抹抹黑气消散了去。 “千尸万毒掌……” 远处的常昊灵只是冷笑:“怎么?两位阎君这就不行了?想起那崇圣阎君的死状,可真是难看呐……” 蒋元信顿时就勃然大怒:“大哥,我不信这两个东西能敌的了你我二人!弟弟先去打头阵!” 话音一落,其就使出了一手“憾山拳”,飞速的急掠而去。 “四弟当心!” 蒋仁杰眼见此状,也不再留手,使出浑身解数,配合着蒋元信围攻无常二人。 常昊灵和常宣灵自然不是吃素的,四张泛着黑气的手掌,直直的就迎了上去。 一时间,在这汴州远郊的小林里,四人竟打的不分上下。 但仅在片刻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就被打飞了出去。 望眼过去,却是蒋元信。 “蒋元信,你的死期到了!” 猛然间,在蒋仁杰骇然的目光下,常宣灵娇媚的白色身影,就扑了出去。 “大哥救我!” 蒋元信的胸口猛地被一只黑白相间的绣花鞋踩住,两只粗长的胳膊,也被大力提了起来。 “贱人安敢!” 蒋仁杰瞳孔缩小,怒斥出声,却只见常宣灵充耳不闻,娇喝了一声:“厉鬼勾魂!” “啊……” 蒋元信高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一双铜铃大眼,犹自镶嵌在如同干瘪的脸上。 “四弟!” 蒋仁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就不敌常昊灵,被打飞出去,手掌之上,已然出现黑斑样式。 “呵呵呵,蒋仁杰,你们五大阎君,倒真是废物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从旁处响起,蒋仁杰猛然转头,就见一佝偻老妪,突然就走了出来。 无声无息,恰如鬼魅。 “孟婆!” 蒋仁杰瞪大眼睛,看见常昊灵皮笑肉不笑的脸色,胸口血气更加翻涌。 “孟婆,此五人意图背叛玄冥教,当初被我们兄妹俩碰见,才不得不……” 话还没听完,蒋仁杰就猛地吐了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 第一百零一章 立冬 “孟婆。” 眼见那拄着木制拐杖的佝偻老妪走近了,常昊灵和常宣灵又恭敬行了一礼。 孟婆身躯不高,脸上满是沟壑的痕迹,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感。 “蒋仁杰急火攻心,又中了你的千尸万毒掌,只怕是再无活头。心怀反意之人,留下去也再无用处……你二人将其处理了吧。” 常昊灵和常宣灵互相对视,都只见对面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然后拱手而拜。 “多谢孟婆。” 孟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身后,缓缓转过身。 不消片刻,身后就传来二人尖利的声音。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半响后,两条干瘪的胳膊,被随意的丢在地上,孟婆身后传来黑白无常二人的脚步声。 “常昊灵、常宣灵,拜谢孟婆。” 孟婆脸上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过身,脸上除了皱褶外再无他色。看着恭敬跪在地上的二人,缓缓出声。 “你二人本已被逐出玄冥教,但老身念及你二人这些年替老身四处奔走的份上,五大阎君又是心怀反意之辈,老身才舍命保下你二人。今后可要为玄冥教物尽其用……”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不敢言语其他,只是又低头一拜:“孟婆放心,今后我兄妹二人,水里火里,都凭孟婆吩咐!” 孟婆的一双老眼微虚,拐杖在地上杵了杵:“都起来吧,回去后,还要好生给两位判官解释解释。” “是。” 黑白无常起身后,自是先将蒋仁杰和蒋元信的干尸妥善处理了,才准备随孟婆回玄冥教。 “你们二人是私下联络的老身,故回去后,切记要低头做人。勿要为了一时口舌之快,丢了老身的脸。” 说后面这句话时,一双混浊的眼睛却是放在了常宣灵的身上。 常宣灵捂嘴轻笑,就要准备陪笑两句。 常昊灵拉了拉她身后的衣角,拱手一拜:“我们兄妹承蒙孟婆庇护才留有此命,自当尽心维护孟婆的威严。” 孟婆点点头,单手背在身后,拄着拐杖转身。 “走吧,教中不太平,你们二人回去也好帮老身分忧。” 黑白无常自是恭敬点头,各自牵了两个阎君留下的马,紧随而去。 这汴州远郊的小林,终于恢复了静谧,除却遍地残留的打斗痕迹,再无他物。 半响后,一道戴着斗笠的修长身影,才悄然从远处的大树后走了出来。 李璟一袭窄袖青衣短衫,只是负手立在树干旁,静静的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 让黑白无常联络孟婆,是他的主意。 五大阎君去其三,各自内力也被常昊灵和常宣灵吸干。比起实力猛增的两个小鬼,作用变得愈发小的阎君,自然是要被玄冥教舍弃的人。 还有一个原因,毕竟黑白无常一直是听凭孟婆调遣。 自己人用起来,想必是要趁手一些。 如此一来,常昊灵和常宣灵在小天位中,也是不弱之辈了…… 李璟用手捏着斗笠边沿,向下压了压。 就看那温韬,会不会出现在汴州城内。 ………… 十月十四,立冬。 宜祭祀,会友,祈福。 偌大的汴州城,被萧瑟的寒风紧紧包裹住,街上本络绎不绝的行人,今日也龟缩在家中。 不时有阵阵犬吠,从巷道里传了出来。 黑色的衣甲,刺红的秀边,有规律的低沉脚步声忽地在街道上响起。 偶有在街上的闲汉,逃也似的向旁处躲开。 这两日的汴州城,玄冥教的人明显增多了些。 本就是一些小鬼样的人物,寻常百姓见了,只感觉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特别是那被玄冥教的教众抬着的红木棺材,在大街上缓缓而过,更平添了几分诡异感。 这支玄冥教的队伍,拢共也就十来人,却令这方街道上的百姓,都仿若喘不过气来也似。 除却抬着棺材的四个教众,其后的一众戴着铁面的教众里,有一人的身形,却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 李璟幽邃的双眸藏在面具后面,只是静静打量这片静谧的街道。 黑白无常两个微末小鬼,平时出行就有这般阵仗,不敢想那逆贼朱温,出行时又该是何等规模。 不过说起黑白无常,如今功力大增,几个阎君又全部丧命,地位倒是有些许提升…… 队伍行进至一处幽闭的宅院内,那棺材忽地就被放了下来。 两个教众上前,将棺材盖掀开,幽深的棺材内,就闪出黑白无常二人的身影。 常宣灵脸上画着猩红的眼妆,贴身在常昊灵身边,娇笑出声。 “你们在这里候着,待我们回来。” 一众教众只是低头听命,不敢直视。 “对了,下去后还需要一帮我兄妹二人跑腿的,你们……” 二人恰欲进院中那个造型怪异的屋子,常昊灵的脚步却忽地一顿,转身看向这十来个教众。 几个教众明显就激动了些许,就算都戴着铁面,亦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热切。 “那个个子最高的,就是你了。我兄妹带着的人,自然也是要上得了台面的。” 常昊灵的眼睛在人群中晃了晃,随手指了指站在最后面的一位教众,然后才与常宣灵携手走近那屋内。 在其他教众嫉恨的目光中,李璟按着腰间佩刀,大步跟了进去。 屋子外看起来造型怪异,屋内却与寻常屋子没有两样。 普通的木制家具,幽黑密闭的环境,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也好似黯淡了些许。 “殿下……” 房门被关上,将外面众人的目光隔绝,常昊灵才热切的凑了过来。 李璟摆了摆手:“在这里就不要这般称呼了,小心露出马脚。待会到了你们那地方后,也莫要管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只是点头。 几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见常宣灵将墙上贴的画像掀开,在其后的墙上按了按。 李璟的脚边,石制的地板就缓缓移动了开去,露出一座深幽的洞口。 潮湿发霉的气息,忽地就传了上来。 常昊灵和常宣灵自是当先走了下去,轻微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 李璟没有犹豫,抬步踩上阶梯,走了下去。 片刻后,移开去的石板,又缓缓的移过来,将洞口封闭。 () 第一百零二章 玄冥教 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深幽的洞口进入后,向下顺着阶梯走了十来阶,才忽地走到一处平地上。 并非是映像里那种还需要通过一条狭长的通道,从阶梯下去后,眼前就是一片宽阔的空间。 这地底想必虽有通风口,但总觉得空气里还残有潮湿沉闷的气息。 不时有微弱的光芒闪动,李璟脚下踩着一块石头,抬头看了眼。 想必是当初挖掘这处洞穴时,墙壁上掉落的。 远处有好些侍立着的身影,溶在黑暗里,只有面上的鬼面獠牙面具,在牛油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泽。 前面的常昊灵和常宣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李璟轻轻颔首,跟在他二人后面。 几根石柱立在黑暗中,挂着噼啪燃烧的火把。 李璟双眸虚掩,静静打量着这方空间。 如此看来,这方地洞差不多打通了这边的整个地下。 “无常大人。” 黑白无常二人轻车熟路的向前行走,就见那些玄冥教的侍卫持刀行礼。 很明显,只昨日一天,常昊灵和常宣灵两人之前犯下的错事,在玄冥教内就已经重新翻篇了。 孟婆的地位,在玄冥教内不可谓不高。 黑白无常二人只是淡漠点头,随意的走了过去。 李璟跟在后面,也没有出现要交出刀具的要求,跟在他两后面,一直走到一处石门前面。 石门有些规模,两个侍卫守在门口,也不用看什么令牌等等,就在壁上稍稍摸索,按下一处机关后,石门就缓缓打开。 一股暗香味,就从里内传了出来。 猜想中喧闹的场景并未出现,李璟只感觉首先映入眼帘的,只有黑乎乎的一片身影。 奇异的淡紫色光芒,从各个角落散出,照在各种鬼面之上。 若不知道内情的,还真以为到了阴曹地府。 “呦,二位可算是来了。” 忽然间,两个顶着牛头和马面的影子,忽地从角落里站来出来。一边暗有所指,一边开始上下打量起常昊灵和常宣灵。 二人的目光,明显在常宣灵的身上多停留了几分。 “你们两个,识相的就别挡姑奶奶的道!” 常宣灵沉下脸,怒叱一声,显然四人早有矛盾。 按照神话里的传说,黑白无常负责在阳间勾人魂魄,而牛头马面却是在地府内负责镇压恶鬼,四人倒是平级。 而在这玄冥教中,黑白无常本就归属孟婆直管,现在又实力大增,却是完全可以不讲牛头二人放在眼里。 “你……” 那马面瞪大眼睛,抬起的手却瞬间被常昊灵握住,常宣灵只是单手捂在嘴前,娇笑道:“狗东西,莫忘了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那牛头看起来倒是要冷静些,但仍是冷冷出声:“之前你二人残杀三位阎君的事,教中之人可都知道!莫非如今又要对我两兄弟动手?” 常昊灵只是虚眯双眼,还未出声,那边人群中就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就跟着响起。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休得放肆!” 站在二人身后的李璟,顺势就望了过去。 只见人群之前的高台之上,立有一个头戴冠冕,身披黑金长袍,面颊瘦长,留有三缕长须的中年人。 常昊灵眼睛闪烁了一下,将马面的手放开。 那牛头和马面只是冷哼一声,遂冷脸离去。 “此人为大府君崔钰,一身实力颇为不俗……” 待牛头马面二人离去后,那边向这边眺望的人群也撇回头,常昊灵才稍稍偏头,压低声音给李璟介绍出声。 李璟只是用手按着腰间佩刀,双眸虚掩,在人群中快速的扫视了一眼。 人不少,这洞府中又过于黑暗,着实没有看见温韬的身影…… “你们自去,我留在这边缘外找一找。” 想着跟黑白无常这两教中新秀走在一起,实在太过扎眼,李璟遂将身形藏于黑暗之中。 常昊灵和常宣灵对视一眼,只得向前,走进人群之内。 ………… 这洞府内也甚为开阔,四周都设有护栏。似之前李璟他们进来的那种石门,就有不下五处。 除了这些参与立冬会议的大小头脑外,外围也站有好些持刀的玄冥教护卫。 比起外面等候黑白无常的那些教众,他们看起来确实是要精锐些。 李璟按着腰中佩刀,只是缓缓的在黑暗中潜行,目光紧紧的在人群中游荡。虽未寻到温韬,好些从未见过的玄冥教中人,倒是好生见了一见。 洞府中的高台上,光亮却异常稀少,方才那崔钰崔府君也是站在高台边缘,借着下面的光芒,才得以让李璟看了清楚容貌。 而玄冥教一众地位更往下的,都只是盘腿坐在下面,静静等候着。 从李璟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那高台之上有几道黑乎乎的人影。 若是猜想不错,就是那孟婆和水火二判官几人。 “你,是安排在哪里的?为何要四处闲逛!” 忽然间,李璟的前面霎时就闯出来几道黑影,却是一个穿着略显不一样的玄冥教教众,带着几个手下,在四处巡视。 李璟一愣,然后装作迷路的样子摸着后脑勺:“属下第一次来这里,太黑了,一时间忘了地方……” 几人虽都戴着面具,但李璟明显能感觉到那玄冥教头领有些疑惑。 “第一次……” 听见这头领奇怪的声音,李璟上前了几步,藏在侧边的手缝间,闪出几根银针。 “若是哪位大人带进来的,自有安排的地方,莫要随处走动才好。” 就在这时,那头领又低沉出声。听见此言,李璟手中的银针忽地收回袖中,双手一抱:“是。” 那头领点点头,用手指着李璟身后那边。 “你们的位置都在西侧,若是随意走动冲撞了哪位大人,可就是死路一条。” 李璟一低头,就转身欲望他手指的方向走。 “好似现在只有那盗圣还未来了……” 这时候,就听身后那头领身边的教众,低语出声。 “我方才不是见他在那边吗?” 听见第二道声音,李璟眼光一凝。 手指间的银针,又忽地刺了出来。 () 第一百零三章 温韬 洞府黑暗中,几个玄冥教的侍卫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若是仔细查看一番,就会发现他们配着衣甲的脖颈间,皆刺有几根明晃晃的银针。 李璟用手肘将那名说看见盗圣的侍卫钳制住,抵在微微泛冷的石壁上。 那侍卫浑身僵硬,双手搭在李璟的小臂上,却是动也不敢动。 “待会我问,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莫要挣扎叫唤,可懂得?” 因为时间仓促,李璟也不敢保证待会还有没有其他巡逻的玄冥教教众往这边来,只得压低嗓音快速出声。 那侍卫不敢挣扎,只是加重呼吸,呐呐点头。 李璟双眸虚掩,抵在其颈间的手肘稍稍拿开一点。 “咳咳咳……” 那侍卫马上就开始剧烈呼吸,不小的咳嗽声还未发出来,就又被李璟重新狠狠的抵住。 侍卫马上加重喘气,发出呜呜的声音,两只手同时也在猛力掰扯李璟的小臂。 “呜……” 李璟只是稍稍用力,那侍卫的喉结就陷了进去,戴着面具的脑袋无神的瘫倒在一旁。 却是没想到,能进这里面的教众,想必也是玄冥教的死忠。 左手摊开,在一侧轻轻发力,那些侍卫颈间的银针,就忽地被收回手中。 李璟面具后的眼睛闪了闪,将几个侍卫的尸体向里侧移动了一下,转身离开。 既然温韬来了就行,只怕他没来。 有了方才的变故,李璟的脚步放缓,身形恰如鬼魅,在黑暗中行走的速度却是加快了些。 一些在暗处侍立的守卫,只感觉面前拂过一阵轻风,就再无其他反应。 ………… “冥帝闭关修炼已久,老身因此得以代掌玄冥教数年。但半年前自龙泉剑重出江湖至今,教中人心甚是不稳。先是那前朝余孽李星云苟活于世,后有五大阎君尸位素餐,不思报国,心存反意……待冥帝出关,老身何有颜面去见冥帝。” 李璟的目光一边在人群中探索,孟婆苍老嘶哑的声音就一边落入他的耳中。 不得不说,石瑶这人有点影后的演技。 高台上的木杖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在洞府内响起,孟婆继续出声。 “黑白无常二人,虽以下犯上,杀害了蒋仁杰等人,但念及其事出有因,遂不再追究。此二人的功力大增,也算是给玄冥教增添了两份战力。今后教内之人,可要好好同心协力,为冥帝尽心做事,为陛下分忧。” “孟婆说的固然在理,我们玄冥教虽然缺人手,但黑白无常这两个……” 孟婆恰恰落音,底下就响起了两道不岔的愤懑声。 “牛头马面!休得放肆!” 但随即,大府君崔钰低沉的声音,马上呵斥而出:“教中什么安排,还轮不到你们两个小鬼插手!” 李璟从这里望过去,就能看见常宣灵得意的昂起头,其娇媚的脸上,不乏有好些挑衅的神色。 李璟将目光移开,看见人群里也有好些罩着袍子的身影。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温韬。 显然孟婆没有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底下之人,没有点争权夺利的,反而不太正常。 且还是看见昔日地位相等的,犯了事过后,还爬到了他们上头去了。 就好比,看见同事升职,比自己丢了工作还难受…… “教中还有一人,这些年虽一直沉寂在诸位当中,但教中好些事情,却离不开此人。” “大家也都知道,如今大梁四面皆敌,国库不堪重负。遂教中招兵买马的钱财,也大都是各方收利所得。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皆来自墓葬之财……” 听见孟婆缓缓而出的声音,李璟的的目光却忽地一滞。 如此看来,今日这议事大会,还是一场表彰大会。 而这表彰大会上的头彩,还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温韬…… 果不其然,高台之下的人群内,霎时就响起了嗡嗡之声。 “盗圣”,“温韬”的字眼,不断传进李璟的耳中。 下一秒,一个低调的黑袍身影,在孟婆的唤声中从角落里站起身。 中等身材,若光看身形的话,属于那种丢在人群里瞬间就会被淹没的人。 而此人,就是除了袁天罡、镜心魔二人外,唯一一个有能力找到那海岛之人。 “当不得诸位的夸奖,在下武功不行,教中诸事也一窍不通。不过只是出了一份绵薄之力而已,玄冥教能有今天的盛况,却还是诸位大人的功劳。” 那中等个子的温韬站起身,只是客气的拱手,向着众人谦逊出声。 李璟只是不住的打量其周围的环境,心里推算着如何才能将这温韬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离这里。 其坐在角落之处,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高台上黑暗中孟婆的声音又缓缓吐出来:“温韬,你不必客气,你所作的事陛下都有所耳闻,前阵子你还未回汴州,陛下就已经将给你的嘉赏赐了下来。过两日陛下大宴,你也不是没有觐见陛下的机会……” 那温韬只是遥遥一拜,在人群中好些人的注视下,低调的重新坐了下去。 话题也因此转开,无非又是谈些玄冥教什么什么事情,分派给各个分舵的任务等等,却也和温韬没什么关系了。 他在这玄冥教内,除却盗墓搜寻财物以充教资之外,也别无他事。 将怀中的八卦星罗盘掏出来放于掌中,虽心中并无什么计划,但也算有个打发时间的物件。 在黯淡的光色中中,罗盘之上的指针,却忽地调转了个方向,定定的指着温韬的右后方。 覆在罗盘两侧的手指一定,温韬不解的用手指摩擦了下指针,顺着其指向的方向望了过去。 却只见右后方的那边,站有一个高大的按刀侍卫。 他怎么凑得这么近? 温韬心有疑惑,但旁人却也好似没有发现,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坐的位置太过于角落的原因。 但这侍卫只是按着其腰间的佩刀,向着这边望过来。 好像在打量自己? 温韬越发警惕,黑袍下的眼睛虚掩。 恰在这时,视线里只感觉有一道闪着光的残影,忽地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不好! 温韬还未躲避,那东西就精准的刺进了他的脖颈中。 一道恰似实物的气体,稳稳的将他的身体托住。 然后被一股吸力拖进黑暗中。 () 第一百零四章 盗圣 “滴答,滴答。” 待温韬幽幽转醒的时候,耳边只有水珠滴落的响动声。 以及随即响起的“沙沙”磨刀声。 温韬瞬间翻身而起,下摆的甲裙,随着剧烈的动作而无风自动。 他额间绑着发带,口鼻用一块特制的黑巾包裹,一双锐利的双眸,快速扫视了眼周遭的环境。 只看周围的情形,似乎还在玄冥教的洞府内。 但显然已经被带离了方才那处地方所在。 刚才那按刀而立的侍卫,只是蹲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借着头顶石板滴下来的水珠,在一块小石头上专注的磨着那柄佩刀。 温韬简单的探查了下自身,并未发现有受伤的地方。 只有自己随身携带的八卦星罗盘,没有了踪影。 当即后撤一步,沉声而出:“你到底是何人!” “可知此举,可是犯了教规!” 李璟一边用这玄冥教的衣角擦拭着刀锋,一边抬头长笑:“你又不是玄冥教的人,还用遵从什么教规?” 只听此言,温韬心下顿时一沉。 此人不知根底,更不晓得实力如何,但仅凭能在玄冥教一众高手中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掳到这里来,就不是他自己可以对付的。 而且,他为何此言,莫非…… 心下念此,温韬当即躬身抱拳。 “阁下所言,温某不得其解,可否详言一番。” 李璟站起身,但从个头来看,就比温韬要高了大半个脑袋,更何况手中还拎有一柄长刀。 对这武功并不出色的盗圣来说,甚有几分压迫感。 “我注意你很久了……” “天捷星,温韬。” 看见李璟手中的长刀被拎着在地上画了个半圆,温韬又后退半步,沉稳出声。 “你是谁派来的?冥帝还是孟婆?亦或者是朱温?” “还是说,你是不良帅的人……” 李璟的脚步一顿,好笑道:“你希望我是哪方的人?” 他一言既出,温韬反而迟疑了。 若看此景,他身处玄冥教内,但其实并不属于哪派,无非就是如今的玄冥教势力看起来更大,方便他行盗墓之事。 但此人如此之言,莫非是在诈我? 一念至此,温韬才警惕的看着并不近过来的李璟。 “观阁下所为,倒不像是玄冥教的人……只能是藏兵谷,不良帅的手下了吧?” 李璟心中暗叹,这温韬话里话外,居然都未曾透露出他到底是哪方的人。 不论是玄冥教和不良人,都带有一丝距离之感,让人难以判断。 如此警惕,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索性自身没有那么多顾忌,温韬和袁天罡的关系已然破裂,若记得不错的话,他实则在玩无间道。 在袁天罡那里,他是不良人安插在玄冥教的卧底。但在冥帝那里,他又已经背叛了不良人。 此人,可用…… 李璟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自己那张清秀的脸庞,以示友好。 “不瞒盗圣,我既不是玄冥教中人,也不是不良人……若强行说起来,到和不良人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但我此次前来,和这两方没有什么关系。” 对面的温韬却还是警惕,双手藏于身后,想必也是想最后能够反击出手。 “此次前来,是想借用一下你占卜寻物的本事……” 李璟知晓方才给温韬留下了不良的映像,但也只是略显客气的出声。 若是其不从,方才磨刀,就是给予他的示意。 听见李璟最后的一句话,温韬才稍稍松了口气。 若是想让他帮忙,自己现在反而却是安全的。要知道如今天下,到还没有自己找不到的东西。 温韬将目光放在了李璟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上,略略抱拳出声。 “还请阁下细言,在下势当竭尽全力。” 盗圣是个讲究的人,只要利益能够最大化,他也不会管其他事情。 现在,保住他的命,就是利益最大化…… 李璟淡淡一笑,将长刀收回鞘中:“温先生是大才,在下也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但这件事一时半会和温先生说不清楚,待我们出去之后,再详谈如何?” 温韬的眼珠子稍稍一转,明白李璟也不想被困在这洞府之内,只得同意点头。 “这里确实不是谈事的地方,阁下请……” 但对面的李璟却是淡笑不语,立在原处未动。 他又不知道怎么走,这暗洞也是误打误撞才碰见的,他如何请。 温韬袍子下的眼睛转了转,只得走在前面为李璟带路,一边镇定介绍。 “此地是当年开凿河水挖的暗洞,但由于选址错误,才一直遗留了下来。被玄冥教选为教中的秘密场所,非首脑不得进。阁下想必也是第一次来……” 李璟跟在他的身后,右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从温韬那里拿来的八卦星罗盘,一边颔首回答。 “以前确是没来过,我想方设法混进来,也是为了寻到温先生你。” 温韬暗暗皱眉,但只是小心的走在前面引路。 在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性子之前,自己还是不要贸然动作,以免得罪此人。 两人一路无话,温韬也是一个懂规矩谨慎的人,从洞府出来后,一路都捡着人最少的路走。 就这样一直走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后,李璟的前方却骤然闪出一丝外间的光亮。 温韬只是稳着步子,大步向外走。 李璟双眸微眯,发现这里与方才和黑白无常下去的地方略有不同。 此处看起来,更像是另一种样式的通道。 若是李璟有过盗墓的相关经历,就会看出这是一方扩大版的盗洞。 光亮的来源地,就是向外而出的入口。 繁茂的枯草,将洞口遮了个严严实实。 李璟暗暗沉思,一路过来都未行过之前的石梯,莫非是温韬自己开辟的暗道?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走在前面的温韬忽然身形一闪,整个人就向外扑了出去。 也不见其有什么动作,原本还透着光的洞口,忽地就被一块巨石挡住。 李璟,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包裹。 洞口之外,温韬喘着粗气,一边缓缓向后而退。 他现在处于的位子,却是已经在汴州城外的郊林,地上满是已经干枯的杂草,唯有周围好些杂乱分布的坟头,显示出这里是一处乱葬岗。 倒是可惜了自己的罗盘,温韬一边暗暗想着将李璟处理掉的方法,一边转身而退。 忽然间,一道轰鸣声从身后轰然响起。 无数炸裂开来的碎石从温韬身旁掠过,甚至还是细碎的小石块,从他骇然转过来的脸颊边擦拭而过。 空气中如同实质的白雾,实实的砸在他脸上。 “盗圣,倒是有些手段。” () 第一百零五章 达成协议 “……” 温韬瞥了眼那个碎成渣的巨型青石,一时被骇的快速后退了两步,然后看着漫天灰尘里的那道修长身影,默然不语。 现在得考虑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空中灰尘四处弥漫,李璟的脸颊边却形成了一道真空带,将灰尘避开。 “我若是在之前,凭盗圣此举,没准就被困在了里面……” 李璟单手抬起,拇指与食指呈手枪状,对准温韬,笑语出声。 “听闻盗圣很是精通占卜之术,那你算一算,我站在这里,能否打得到你?” 温韬眼角跳了跳,看着李璟那张清秀无害的脸,却仿若他的笑容很是骇人一般。 仅凭方才那动静,李璟说能飞他都信。 “咳咳,阁下的本事在下自然相信……方才只是意外,我并无他心……之前答应阁下的,绝不会做失信之举。” 李璟将手放下,笑了笑,大步朝着温韬走过去。 盗圣只感觉眼前一花,远处李璟的身形就已经到了他跟前。 只见李璟摊开右手,上面静静的躺有一粒药丸。 药丸通体黑色,周身有白色云纹形状,仅凭鼻嗅,却难以闻到什么味道。 温韬面色讶然,心中霎时就已经猜到了李璟的打算。 “此药,名为含笑半步颠,服下之后,只要七日没有得到解药,便会浑身爆炸而死。而此药是结合塞外奇毒以及苗疆蛊毒炼制而成,普天之下能有解药者,只有我一人……” 看见李璟黑亮的双眸只是闪过一丝锐利,令温韬的心神又沉了几分。 “盗圣的本事出其不意,在下也是为了不出意外才出此之举。不过只要盗圣安心替我寻到所需之物,自然给你解除此毒。” 话已至此,面对李璟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其一身实力又深不可测。温韬只能用戴着皮套的手将药丸拿起,掀开口鼻处的黑巾,将药丸咽了下去。 虽并无异味,但温韬瞬间就有种小命被人拿捏住的感觉,强撑着挤出一个笑色。 “定当为公子尽心行事……” 李璟满意的点了点头,友善的笑道:“你也不必忧心,此毒在发作之前,都不会有其他症状影响,大可安心。就是运功等动作,皆可正常而行。” 温韬只是勉强的笑笑,向旁处避开。 李璟这时才好生打量了眼周围环境,只见无数高矮不一的坟头被杂乱安置,还有不少白皑皑的人骨裸露出地表。 本就正值初冬时节,天上阴沉沉一片,又被寒风一吹,真有种阴森的感觉。 不愧盗圣的名头,寻常人哪会到这来,这盗洞通道相当于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若是玄冥教有异变,亦或者是汴州有异变,凭此道可直通汴州城郊。 若是引大军来此…… 李璟神色不变,继续笑道:“此地既是乱葬岗,盗圣怎会将这里打通出一条通道来?” 温韬只是轻咳一声,用手指了指李璟身后的那方盗洞。 “此地是隋代时一座将相之墓,不过因隋末转乱以及几百年来百姓迁徙,此地才沦为一处乱葬岗……” 李璟恍然,虽然此墓被掩盖在这乱葬岗之中,但凭温韬的本事,确是极易找到。 念及此处,李璟才将怀中的八卦星罗盘掏出来,交予温韬。 “此物先前被我所拿,如今物归原主,在你的手中,也才能发挥出它的作用。” 温韬点着头,将这八卦星罗盘接过,就听李璟继续出声。 “盗圣可曾听过李淳风之名?” 温韬先是一愣,然后紧皱双眉,静等李璟下言。 李璟负手向前走了两步,此地虽然景貌不行,但胜在安静,确实是一处相谈的好地方。 “三百年前,将侍郎李淳风将自己平生所用之卦术,尽数写于一书之上,以流传于后人之手……” 温韬握着自己的下巴,暗暗沉思。 “此书名为《乙巳占》,但据我所知,李淳风将此书却并未直接传于后人,而是将其放置在一处海岛之上,以待有缘人去寻……” 说到最后,李璟转过身,看向暗暗沉思的温韬,笑着出声。 “我来寻你,为的就是成为这个有缘人……” 温韬却只是皱眉:“阁下的意思是,让我去寻这海岛?” 李璟颔首而笑:“正是此意,你若是能帮我寻到此道,那乙巳占内藏之法,你也可尽数而观。” 温韬用手捏着下巴只是不言,沉吟出声:“公子所言固然诱人,但温某也不是神仙……若没有可依之物,恐怕难以找到那海岛之处。” 李璟有些皱眉,这个倒是不曾想到,温韬最擅长的就是寻坟点穴,看那风水之术。但仅凭他此言,确实难以下手。 “我倒是有一物,可能有些关联,不过或许也并无用处……” 听见李璟出声,温韬好奇看过去:“何物?可是那李淳风留下来的?” 李璟略略摇头,笑道:“龙泉剑。” 就见温韬本镇定下来的神色,瞳孔瞬间放大,后退一步,不可思议的望向李璟。 “龙泉……莫非你是?” 李璟点头,轻笑出声。 “在下姓李。” ………… “此剑确为天下一等兵刃……” 两匹马并列而行,黑马小白不屑的昂起马头,无视旁边那匹母马的殷勤之色。 它的心中,只有女帝那匹纯白色骏马。 温韬坐在马上,双手持着由檀香紫檀做成的剑匣,将龙泉剑抽出半边,细细观赏后,惊叹出声。 “之前听闻此剑是由天外玄铁所造,一直有心想要观摩一番。奈何此剑一直被各方所争,本以为此生无缘得见,不曾想竟在李公子手中见到了……” 话语间,他的眼中还有异色流转。 要知道,如今天下所争此剑的原因,就是为了得到那龙泉宝藏。 若是他能够寻得,这盗圣的名头,才真正能够名扬天下。 盗墓人若能如此,又有何求…… 旁边老神在在骑在小白身上的李璟,虽一直看着前方,却对温韬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动漫里,确实就是他凭着龙泉剑一路寻得了龙泉宝藏的线索。 “那凭借龙泉剑,可否能找得到那海岛之处?” 但李璟只是淡笑,偏过头,好奇询问出声。 () 第一百零六章 剑庐 这官道之上,因为是初冬之际,两旁的野草差不多都已枯黄衰败。 往深处些,杂草丛林间,还有灰白的斑鸠,急匆匆的掠过。 好在还是临近汴州,倒没有路有冻死骨的场景出现。 温韬面色凝重,将龙泉剑插回剑匣,递于李璟。 “不瞒李公子,若单论这龙泉剑,倒是不好寻那海岛之处……” 李璟将剑匣重新负于背间,皱眉出声:“那岂不是没有法子了?” “李公子不知,这寻物之术温某虽略通一二,但没有方位,倒是不好起卦……” 怕李璟误会,温韬急忙出声解释,面上略有纠结。 李璟在心中叹了口气,之前看动漫时,还以为温韬只凭这罗盘,就能动身了…… 而且那海岛,连大概方位也不知道。 泱泱中华,但是海岸线就何止万里。南海东海,海上岛屿犹如繁星,瞎找的话,何时才是个头…… 莫非还要去太原一趟。 眼前浮出镜心魔的那张小丑脸,李璟暗暗皱眉。 他和镜心魔虽有些年头的交情,但其作为袁天罡的死忠,恐有不妥。 这时候,旁边温韬又沉吟出声:“李公子既然知晓这李淳风有其藏书,其实就不必有如此忧心,须知这天下万物,皆有互相联系的地方。之后若是有缘,可能此物就自己到了李公子手中……” 李璟在心中叹了口气,轻轻夹着马腹,控马向前。 身旁的温韬,只是用一双眸子,热切的看着李璟。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解药给了他吧…… 李璟却是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两粒药丸来。 温韬顿时就喜了一喜,定眼看去,却还是那通体黑色,周身有白色云纹形状的那枚毒药。 “此毒在第七日还未发作时,可服用一粒,潜于你体内的毒物就会继续潜伏下去不会发作,如此一来,你体内的毒可以撑些时日……” 见温韬的面色僵住,李璟只是淡笑,继续出声:“我马上要南下去渝州,六日后你可以服用此药,若是在此其间我还未回来,等六日后可再服用一粒。如此这般,这毒物有药力压制,潜睡的时间要久些,到那时,我也就回汴州寻你了。” 温韬脸上露出的双眸只有苦色,苦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要温某一同与李公子去渝州?” 李璟摆了摆手,淡淡出声。 “有些私事要处理,你和我去不太合适。” 李璟都已经这么说了,温韬自然不会再坚持,只是勒马停在原地,遥遥拱手。 “即是如此,温某在汴州左近等李公子便是……” 李璟也淡笑着回了个拱手礼,然后拨转马头,向着南面而去。 和李星云约好的十日之约。 也差不多要到了…… ………… 青城山,剑庐。 半年未归,湖光水色,却依然宜人。 但竹制的廊桥,因少了主人打理的原因,铺满了青色的、枯竭掉的竹叶。 院中青石板的缝隙中,也升起了些许杂草。 远边小湖中,因为寒冷而起的薄冰,被灰蒙蒙的天空照射着,也泛出白亮亮的光色。 密布的芦苇和灌木绵延,苍莽不见边际。从剑庐这里望过去,隐约可见陡峭的山壁和湖岸,竹林间也是横生杂草,与湖中的芦苇和灌木连成一片。 却是许久未回来了…… 陆林轩用手擦了擦桌上的灰尘,默然无语。 犹记得八年前,阳叔子将她和师哥领回来时,就是在这间草屋里拜的师。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伴有她和师哥快乐的剑庐,竟也有些许残破之感。 “师妹,想什么呢?师傅他老人家怎么不在屋里了,莫不是去了后山……” 身后忽地传来李星云的声音,让沉思的陆林轩稍稍吓了一吓。 拿起桌上的断剑,陆林轩皱起眉转身。 李星云的身躯要高了一些,脸上的青涩不知何时也褪了些许,看起来要比之前初次下山的时候要成熟的多。 但模样,却仿佛与那位李璟,好似没有那般像了…… 陆林轩晃了晃头,轻轻出声:“早上才回了剑庐,师傅他在马车里歇了近十天,想必是出去透气了。” “这剑庐,我们也好久没回来了……” 李星云靠在门栏上,听见小师妹最后一语,也稍稍默然。 自下山伊始,自己安稳的生活就没有那般平静了。 先是玄冥教,又是不良人。 先是身份暴露,再是袁天罡想要扶持他称帝。 到最后,师傅中蛊…… 脑海里江湖上那种快意恩仇的样子,好似在这个世间根本不会存在。 但看见小师妹惆怅的样子,李星云还是哈哈一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要多想了,师傅不也是好好的吗?待那李璟把师傅身上的毛病彻底排出去,咱们就在这剑庐上隐居起来,陪着师傅逍遥快活一生,哪管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听见他的话,陆林轩勉强笑了笑,脑海里却忽地想起之前那林中李璟冷峻的模样来。 百姓皆苦,哪里能有闲云野鹤的生活…… 摆了摆头,陆林轩快步走了出去。 “去后山看看吧,师傅之前就最喜欢去后山了。” 李星云挠了挠后脑勺,跟了上去。 只要师傅被彻底救好了,也就能安心隐居了…… ………… 青石做成的石板,铺在上山的小道上,别有一番意境感。 岁月在其上留下的痕迹,令李璟稍稍恍惚了一下。 与阳叔子互为师徒的那段日子,好似就在昨天一般。 沉默了一下,李璟只是抬起步子,继续走了上去。 和李星云约定的不同,他此行的目的,却是直直的走向这青城山的后山所在。 在那里,也是他与阳叔子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李璟有预感,这里可能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地方。 片刻后,皂色的布靴,终于迈上了最后一处石阶。 微风簌簌刮过竹林,片片飘落下来的竹叶,从李璟的身旁飞舞了过去。 林中端坐在巨石之上的中年人,却好似不复当年模样。 记忆中乌黑的长发,双鬓也染上了雪色。 眼角的鱼纹,也更加紧皱了些。 阳叔子一身素色长袍,宛如一介老人,手中持有一本医书,面色慈祥。 脸上只是带着淡笑,远远的看着那个负着剑匣,一身皂色长衫的英气青年。 阳叔子稍稍恍惚了一下,却只是点头致意,微笑出声。 “你来了。” () 第一百零七章 弑师 寒风阵阵拂过竹林,带来一片密密的簌簌声。 足以让寻常百姓缩手缩脚的寒风,却没有令李璟的脸庞产生一丝波澜。 只是隔着无数飘落而下的竹叶,望着那边坐于石头之上,双鬓有些灰白的阳叔子。 微微张嘴,轻轻出声。 “我来了……” 与映像里还是一样,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徒弟,阳叔子扮演的从来都是随和的长辈。 不同于对待李星云的苛刻严厉,阳叔子每次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是温和的。 或许,是由于对待两人的心境不同。 皂色的布靴踩在铺满竹叶的地上,传来阵阵软绵的触感。 李璟却忽地发现,自己曾经压抑紧张,强迫自己变得冷血的心情,这会竟已变得随和。 “个子怎地如此高了……面相成熟了些,可有娶妻?” 阳叔子两腿盘起来,持有医书的手就静静的搭在胯间。先是好生的自下而上打量了李璟,然后才一手抚着短须,微笑出声。 其眼角与两鬓间的鱼尾纹,因笑色而轻轻皱起。 李璟将背上的剑匣取下,先是放在一旁,然后盘腿坐于地面。 两道背脊都直挺的身影,一高一矮对立而坐。 恰如那副师徒论道的场景。 李璟双手搭在两股间,只是淡笑出声:“现在倒是娶了一房,很是乖巧伶俐,你见了想必也会喜欢。” 阳叔子微微颔首,微微躬身,笑道:“如此就好,你性子虽素来稳重。但男儿一旦有了家室,也才真正知晓了那责任之心,也算是一大幸事。” 李璟只是微笑颔首,并不出声。 阳叔子却没有停顿的意思,继续嘱托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仰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你可懂得?” 李璟默然,明白阳叔子这是在提醒他修君子之身。 却又见阳叔子突然指了指他的胸口,笑着出声:“但行大事者,也勿要拘于小节,随众不成,要随己……” 李璟心中凛然,霎时就恍然过来。 这剧中一直充当工具人的阳叔子,原来却是什么都明白,都知道…… 他一开始就晓得自己不是那种会遵守约定的人…… 李璟抬头,向石头之上看过去,却只见阳叔子好似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笑着摇头。 “往事随风而散,既已经过去,就不必拘泥曾经了。我之前传授你和星云医术,本想以医者之心约束你二人,但现在看来,却还是错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阻拦就能阻拦的,也不是星云想躲避就能躲避的……这么多年,我倒是看明白了,如今天下,不是用医术就能够救治。我本意是想让星云远离江湖险恶,避免权力争夺,但却是忘了,你们这种人,一出身就代表有自己的责任所在……” 话说至此,阳叔子顿了顿,将目光定定的望了过来。 “所以,当年能与你偶然相遇,却是我之幸事。星云为人洒脱不羁,但缺乏果断之心,在江湖势力这种大染缸里,未必能走到最后。我知今日之后,他必将与你势同水火。却只盼,若能真到那一步,你能放过他的性命……” 李璟只是沉默,双眸抬起,对上阳叔子诚恳的目光,一时竟有些犹豫。 话虽如此,可谁能保证最后身死的,不会是他? 阳叔子却又只是摇了摇头,抬手示意李璟不必出声,笑道:“你也不必给我承诺什么,老夫此生,能教授两位帝胄之身,却是无憾了……” 事已至此,李璟却发现他也并无什么可说的。 想必这几月来,阳叔子等这一天,也是许久了。 继而就见阳叔子的面色突然肃穆,方才与李璟谈话而稍稍弯曲的脊背,也挺立起来。 “老夫身之蛊毒,老夫自己却是最清楚,若没有你来,老夫苟活之日也不会有太久。老夫能在这最后时日,再与你交心一道,也是舒坦了……” “动手吧。” 最后三字从其口中缓缓吐出来时,阳叔子就已轻轻合上了眼。 手上持着医书,宛如一位坐等飞升的老道,肃穆而又平静。 “其实……” 李璟嘴唇嚅嗫了一下,心中想说之语,却终究没有吐出来。 只是缓缓起身,静静的注视着眼前双鬓灰白的中年人。 曾几何时,他也算是收留了一副初来这个世界的灵魂。 阳叔子只是轻合双眼,手中医书在寒风的吹动下,扑簌簌的翻动了几页。 竟是如此刺耳。 一枚银针从李璟的指缝间滑出,微微闪着白晃晃的光泽。 “若能换个活法,我更愿意,好好的当一遭徒弟。” 银针刺入眉心,这被蛊毒缠身的最后一缕生机,悄然飘散。 阳叔子略显古板肃穆的脸庞,嘴角淡淡的上扬些许。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高兴之事。 ………… “还可以开一家医馆,到时候我坐诊,师傅他老人家……” 竹林旁处的小道边,传来青年男子高兴的声音。 似藏有对未来无限的美好期盼。 其身旁的紫衣少女,也因其描绘出的场景,轻松的展出笑颜。 然后二人的视线,恰恰落在李璟的身上。 以及阳叔子眉间的那枚银针上。 “李兄,来的这般早啊,这就开始……” 或许是因为太过雀跃的原因,李星云虽然有些奇怪李璟怎会出现在后山,但还是客气的给李璟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向阳叔子。 他本以为李璟已经开始给师傅治疗,但见到阳叔子的脸色后,才忽地一惊。 “印堂穴?” 而纵是距离稍远,他都能感受到阳叔子身上已无生机…… 陆林轩看了眼沉默站立的李璟,又看了眼脸色忽然涨得通红的师哥。 “师傅他……” “混账!” 陆林轩的声音还未说完,就听李星云忽地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瞬间就急速向前掠去,仿若携了全身之力的一掌,就是狠狠的朝着李璟拍面而去。 李璟神色默然,但也只是一掌淡淡的迎了上去。 “砰……” 一道沉闷的掌声响起,陆林轩瞪大眼睛,却见一直无人可敌的李璟,瞬间就倒撤了出去。 李星云面色潮红,出掌的掌心泛着热腾腾的气体。 在他身后,是戴着斗笠,铁甲遮面的蓝衣身影。 其套着皮套的手掌,只是轻轻的放在李星云的后背。 () 第一百零七章 悬崖 满是竹叶铺盖的地面,被李璟的双脚直愣愣的滑出两道痕迹。 甚有尚且湿润的泥土,被直直的翻了出来。 李璟将右手往旁边一甩,卸去其上的掌力,体内的气往下一压,止住胸口处的翻涌。 但嘴角还是渗出了一丝血迹。 用手随意的擦拭了一下,李璟凝重的望向李星云身后的那个蓝衣铁面人。 虽知道袁天罡就会在这附近,但还是大意了…… 好在受伤并不重。 袁天罡单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淡淡的放于李星云的脊背处,丝丝热气就从李星云的身上散发出来。 方才对掌之时,因为李璟并不想和李星云在这时打一场,故而留了一手。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受到重创。 若是也如李星云般全力出掌,有袁天罡的内力加持,只怕自己现在就不是这般轻松了。 就是隔着数丈远,李璟都能感觉到那张铁面下,因为得意而扬起的嘴角。 以及面具之后,那道直射过来的漠然双眸。 “畜生!何故残害师傅!” 李星云双目布满血丝,面色因极度的愤怒而透出异样的潮红,两只手死死的捏紧,怒吼出声。 也就在这会了,武功远远不及李星云的小师妹,才愣然发现阳叔子眉心间的那枚银针。 以及,面上带着淡笑,却已无呼吸的师傅。 内心所有的希望瞬间崩塌,那一抹指引她前行的光亮,也仿佛骤然湮灭。 泪水浸满眼眶,陆林轩飞奔过去,一把就抱紧了阳叔子的尸体,因抽泣而抖动的娇躯,却怎么也止不住。 自从陆佑劫死后,这几年来,师傅就已经成为了她另一个父亲。 授她武功,教她道理。 虽在生活上,一直都以严厉要求她与师哥,但她又何尝不知道师傅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如今这片唯一的港湾,就丢失了…… “殿下还请节哀,故人已逝,还望保重圣体才是……” 袁天罡将双手负于身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李星云耳边响起。 语气中,也甚为落寞。 李星云双手只是不住的颤抖,双拳捏紧,死死的看着立在对面漠然而立的李璟。 唇齿张合,不带感情的声音一字一顿。 “袁天罡,给我杀了他……” 远处的李璟只是面色淡然,右手在空中一抓,不远处地上的剑匣就朝他飞了过去。 “噌” 龙泉剑出鞘。 面对袁天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不带小妖女来是对的…… 站在李星云身后的袁天罡,斗笠下的双眼,只是就这般看了过来。 李璟面无表情,单手持剑,立在脚边。 “殿下所求,恕臣不敢所为。对面那人虽然残暴不堪,但也实为殿下之兄长……李唐家的血脉,臣……” 袁天罡沙哑的声音还未落音,李星云就已经漠然的转过了脸。 “你只要杀了他,我就答应你去做天子。” 袁天罡稍稍一愣,然后低沉出声。 “如此,甚好。” 只听“哧”的一声,袁天罡那具伟岸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两匹恰恰飘落下来的竹叶,霎时就飞速的突向了李璟面庞。 龙泉剑的剑锋在地上由下向上一划,空气里就响起噼啪爆裂的声响。 两团被挑起的泥块,精准的砸向了两片竹叶。 “咔嚓。” 竹叶宛如刀片,轻而易举的割裂泥块,然后被泛着寒光的剑锋劈成两段。 龙泉剑在李璟手中打了个转,又挡下直扑而来的两团罡气。 “铛……” 剑锋闪着火花,但李璟还未细看。一团黑影,就从侧面忽地向着他的脸颊而来。 左手迎面挡住,身形却被袁天罡的那道腿鞭击飞了数米之远。 龙泉剑咔嚓一下斜插进侧边的地上,李璟眸中闪过寒光。双腿在地上一蹬,修长的身躯就携着龙泉剑直直的冲向对面负手而立的袁天罡。 “噌。” 宽长剑锋的尖端,被两只泛着暗金色光芒的手指淡淡夹住,又向前进了半寸,就再也不得。 李璟单手持着剑柄,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扭转了一下,两只脚就猛力踢在了袁天罡的腹部。 这位老妖怪的身子甚至都没有摇动半分,只是轻哼一声,李璟的身形就以剑柄为中心退了出去。 李璟的面色冰冷,双脚稳稳的立回地面。单手持剑,与袁天罡对持而立。 “砰……” 实质的白雾,顺着剑锋喷涌而出。 纵是袁天罡,也松开了两根手指,略略偏头,身形飞速的退回几步。 李璟也因此急速后撤。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袁天罡硬碰硬。 “袁天罡,你在等什么!” 身后传来李星云低沉呵斥的声音,袁天罡轻哼一声,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缺损一角的铁面。 李星云面色愤怒,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身形急速向石阶而退的李璟。 然后就见袁天罡周身的空气突然波动了一下,再看留在原地的身影,已是一道残影。 一息未至,一张有力的大手,已经死死的捏住李璟的咽喉。 而那石阶,就已在李璟的脚下。 残缺一脚的铁面之后,露出了像似被火烧灼过的暗沉皮肤。 强烈的窒息感,霎时就笼罩住李璟的全身。 袁天罡铁面后的双眼,满是欣赏的看着李璟瞪大的双眸。在身后李星云急促的脚步声中,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做的很好,本帅很满意……” 李璟一手持剑撑住身形,一边用手掰扯着袁天罡的手腕,挣扎着嘶哑出声:“你以为……他,真会给你当天子?” “你始终不过是臣子……如何干涉的了,他的想法……” 袁天罡灼灼的双眸沉了下去,捏住咽喉的手悄然松开些许。 就在这时,李璟的手腕忽地一扭,宽长的龙泉剑携着无边的剑气就向着袁天罡的腹部刺来。 “找死!” 剑气恰恰划破蓝衣的表层,一道闪着金光的寸拳,就直直的锤向了李璟的腹部丹田处。 李璟沉闷的暗哼了一声,在迎着那拳的同时,一脚在袁天罡的腹部借力瞪上一脚。 整个人的身形,就顺着力道倒飞了出去。 石阶旁的悬崖,漫着无边的云雾。 在李星云愣然的目光中,李璟就直直的掉了下去。 那柄被他一直攥在手中的龙泉剑,也在空中之时,终于松了手。 “袁……” 李星云的声音还未响起,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划破云雾,瞬间就将李璟的身形稳稳接住。 一张手也恰似递出,将飞落在空中的龙泉剑攥住。 李星云赶至袁天罡身旁时,就见那巨大的鸟形风筝中,探出一个浅金色头发的男子脑袋来。 颇为得意的朝着袁天罡眨了眨眼。 然后消失在云雾之中。 () 第一百零八章 丹田 悬崖峭壁的山谷间,只有漫无边际的云雾缭绕。 山峰千丈如塔,高耸入云。 峰顶云雾飘荡,浩浩荡荡。 无边的云雾翻滚间,还有一条直直的向崖底坠下去的痕迹,在袁天罡和李星云的注视下缓缓消散。 然后被雾气遮掩住。 袁天罡双手负于身后,静默不语。 唯有脸上残缺的一角,可以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 身形略略站于他身后的李星云,只是双目赤红,额上余有因愤怒而渗出来的汗珠。 “袁天罡,为何要留手!” 他之前虽没有近身来,但却一直关注着两人的打斗。 就在最后一刻,要不是袁天罡留手,李璟早就已经下去给师傅赔罪了! 哪有机会等到那金发男子来救他! 听见李星云愤怒的质问声,袁天罡只是淡然转身,沙哑出声。 “殿下,此人丹田已被臣所废,武功尽失,现在无外乎废人一个。对于他这种人,没了武功,与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李星云将袁天罡推开,站于石阶之上,只是隔着石阶旁的些许灌木,向下眺望。 除了不住翻滚的云雾,就再无他物。 “且此人武功不俗,今日若不是臣在这里,只怕殿下难不住他……” 袁天罡看着李星云潮红的侧脸,只是在旁边淡然解释。 李星云愤然转身,看着那边阳叔子的尸身,以及师傅旁边泣不成声的师妹,双拳紧握。 “他不死,我无颜面见师傅的在天之灵……” 袁天罡淡然立在他旁边,轻轻摸索了一下残缺一角的铁面,默然不语。 唯有那边身子不断颤抖的陆林轩,虽泪流满面,自身却也强行镇定了些许,。 那不良帅能够瞬间出现帮助师哥,是不是说明…… 方才师傅身死之时,他就在场…… 若是如此,他为何不出手救师傅。 ………… 木制的翼骨,因为方才降落时技术还并不熟练的原因,稍稍有些损坏。 特制的翼面,耷拉在溪水旁边的碎石滩上,随着寒风微微颤抖。 这具耗费了侯卿近一月心思的滑翔翼,就这样被随意的扔在那里。腰间别着红伞的侯卿,只是搀扶着李璟,一边将其靠放在树干旁边,一边不住皱眉。 李璟的脸色苍白,额间还有豆大的汗水渗出。却也只是睁着眼,望着阴沉灰白的天空。 侯卿将手指搭在其腕间,沉默不语。 方才袁天罡那一拳,虽没要了李璟的命,但却极其狠辣的击在了李璟的丹田气海。 气海被破,李璟体内的内力就再也无法储存。 而且,现在其残余的内力也在不住的向外流失…… “尸祖,你怎会在此……” 半响后,侯卿正在沉默间,李璟却勉强挤出一个笑色,轻声问道。 侯卿将没了剑匣的龙泉剑放在树干的旁边,沉吟出声。 “你离开凤翔后的当日,老师就请求我跟在你身后。她知晓此行可能会有些危险,好让你在必要之时也好有个援手……” 眼前浮出女帝明媚的容颜,李璟扯着嘴角,摆了摆头。 “此次也是我鲁莽了,才造成这般下场。” 侯卿却只是沉默,若是换作其他人,李璟断不会被废掉丹田。 但奈何对手是不良帅…… 李璟稍稍呼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几根银针,在自身几处穴道处缓缓刺了下去。 少海,太渊,支勾…… 这些皆是活血行气的穴道,在银针的刺激下,能够暂时稳住自身的内力流失。 但就在方才袁天罡那一击时,自身的内力就已经耗费了七七八八…… 强忍着疼痛,李璟并未把住侯卿伸过来搀扶的手,只是自己用手持着龙泉剑的剑柄,缓缓起身。 之前体内贯通全身的内力,现在差不多已经尽数枯竭。 侯卿看着李璟被汗珠浸湿的鬓发,面色凝重。 “如今你丹田被废,又有那老妖怪虎视眈眈,今后又该如何?” 李璟微微摇头。 他也不知道丹田气海被毁这种重伤,靠珠子的能力还能不能恢复过来,但自己身死都能被体内那神秘人复活,想必应该不成问题…… 加上自己还学了气经。 李璟没有犹豫,从怀中掏了一把通体黑色的药丸,一股脑的全部灌进了嘴里。 若是温韬看见此景,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尸祖,还得烦请你替我守关,我要在此耽搁一会。” 见李璟说的诚恳,侯卿稍稍一愣,然后拱了拱手:“李兄放心,只要侯某在,你必然无虞。” 李璟抬头看了眼宛如刀削的峭壁,扯出一个笑色。 老东西,险些弄死我…… 转身绕过树干,用龙泉剑向两侧推了推密密的灌木丛,走进深处。 守在外面的侯卿皱眉,但深知李兄的神秘之处,也并未前去干涉。 将腰间的骨笛取下,寻了一个干净的地儿盘坐下去。 笛声悠扬而起,缓缓向外飘荡。 ………… 李璟扶着腰,不过走了一会,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体内无法凝气,内力又在缓缓消散,托着一柄龙泉剑,着实有些累人。 随意寻了一处地面,瘫坐了下去。 将装有补血药丸的小瓶摸了出来,放在身旁。 龙泉剑横放在两腿之上,剑锋铮亮,散发着自带的抹抹剑气。 双掌覆在上面,向一侧狠狠划动。 鲜血汩汩而出,淌在剑锋之上。 片刻后,体内本在缓缓消散的内力,骤然停歇。 破碎的气海内,重新传来淡淡的气机。 内力在恢复,被袁天罡毁掉的丹田气海也在恢复。 腹部传来阵阵剧痛,但李璟只是微微皱眉,双眼轻合,犹豫龙泉剑的加持,掌心的伤口一直就未愈合过。 过程虽然很变态,但似乎确实管用。 不过太慢了些…… 李璟睁开眼,感受着腹部丹田处传来的疼痛感,以及重新凝聚起来的那片气海。 过程慢可以等,只要能重新恢复即好。 恍若有人拎着石锤,一遍遍的锤击自己的腹部…… 李璟咬着牙,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 好不容易获得的一切,岂容如此就被人毁掉。 老妖怪,惊喜还在后面。 () 第一百零九章 回汴州 不知是第几首笛曲落毕,侯卿也不着急,只是静静欣赏着这谷底弯弯曲曲的溪水流淌。 手中持着刻刀,给骨笛稍稍雕刻些许。 这时候,身后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侯卿转过头,就见李璟面色稍稍红润了些,只是在那攀着一颗老树,挺直腰杆向周边眺望。 “尸祖,可知这崖谷怎么才能走出去?” 侯卿站起身,细细打量了眼李璟。 只见他看起来比方才面色好一些了,但分明又更加虚弱了些。 “应当是往东边罢……” 侯卿用骨笛指了指溪水的下游,沉吟道:“顺着溪水走,总能走出去便是。” 李璟点点头,手撑着剑柄,缓缓吐了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方才将一瓶药丸全部吃完,那片气海也仅恢复了三分之一。 现在顶多保持内力不再流失,却是很难再凝气。 再补下去,只怕自己也得失血而死…… 侯卿用骨笛拍了拍手掌,建议道:“道路崎岖,李兄你要不还是让我背着走。” 尸祖这也确实是个好建议,顺着溪水一线往下,基本都是鲜有人活动的迹象。 除了这片开阔的碎石滩,其余地方再无道路可言。 但李璟只是摆摆手,虽然现在有些虚弱,但也是武夫之身,不至于沦落到由人背着走的地步。 “等出了谷,有了坐骑就好了……” 见他态度坚决,侯卿自然不会继续多语,只是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就跃上了一旁的树枝之上。 “那我去前面看看情况,李兄可要跟上……” 看着尸祖的身影潇洒离去,李璟晒然,将目光放在掉落在一旁的滑翔翼上。 之前在凤翔,尸祖一天神出鬼没的,想必就是在鼓捣这东西。 只要能量产,未必不是一件利器…… 李璟叹了口气,搞忘了让尸祖将它毁了再走…… 面色微沉,将插在碎石滩上的龙泉剑抽起,腹部稍稍提气。 伴随着一道低喝声,龙泉剑自下而上轻轻一挥,一道剑气就凭空而起。 “轰……” 已有些残破的滑翔翼瞬间就被剑气撕扯成碎渣,木屑横飞,掉落在溪水之中,被稍稍湍急的水流冲击而下。 腹部隐隐作痛,嘴唇又白了几分。 李璟将渗出嘴角的血迹擦掉,暗自苦笑。 “看来在恢复之前,都要尽量少运功了……” 这般想着,脚步却顺着溪水往前,也不能让尸祖久等了不是。 虽是负伤之人,但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然是崎岖山路,也依然大步而行,不消片刻,身影就已离开了这片碎石滩。 人迹消散,崖谷又陷入静谧。 只有缕缕散落在河滩上的布条,显示这里有人来过。 ………… 自崖谷走出来时,竟已在渝州城远郊,距青城山已有数十里之远。 好在有尸祖在。 李璟戴着自己那张前世容颜的假面,只是坐在一处茶摊上缓缓饮茶,心里想着那海岛之事。 正好尸祖来了,可以一同返回汴州,将温韬引荐给他。正好两人都是浪迹天涯之人,可以一同去寻找那海岛坐在。 没记错的话,动漫里就是温韬和上官云阙四处奔波,寻找龙泉宝藏的线索。 但耗费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 毕竟现在提升自己实力已经是重中之重,那海岛上的《七星诀》,似乎潜力也很大。 李璟一边思量,一边用手持着茶杯,缓缓饮了一口。 就在这时,前面就传来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响动声。李璟抬头望过去,就见侯卿骑着一匹杂色健马疾驰而来,旁边跟着的就是他的黑马小白。 当初还是在地宫附近的野外,捡到当时的小黑马,一直养到了这般大。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马儿通灵,很对他的胃口,跟自己养的儿子一样。所以一直舍不得丢弃,走到哪里也是喂的最好的马料。 小白四蹄飞扬,远远的看见李璟,就发出一阵激昂的嘶鸣声,惊得茶摊里的客人都好奇的望过去。 在现在这个世道,有一匹好马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乱世之景,马儿可比人贵…… 不过好些起了贪念的强人,看见装扮古怪的侯卿,却也不敢有什么作为。 敢孤身带着这种骏马招摇过市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果然,就见那金发男子一来,茶摊里那个一看也不是好相与的高瘦青年,就起身迎了上去。 那青年持着一把用布条紧紧包裹着的宽长兵刃,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仅看那形状,恐怕也是把利器。 一时间,起了抢马心思的人,纷纷坐了下去。 侯卿好奇的看了眼茶摊,目光放在坐了满满一桌壮汉的那边,暗暗点头。 这行人若是死人,用来守门却是合适。 抬轿的话,好像也不错,就是丑了些。 “尸祖,正好与我去汴州一趟。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人,就在那里。” 李璟走过去,先是摸了摸小白漂亮的鬃毛,然后将用灰布包裹着的龙泉剑挂在侧边,与侯卿建议道。 侯卿偏转过头来,好奇的看向李璟。 “那人?” 然后才是想明白应是那盗圣…… 李兄果然厉害! 念此,侯卿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勒紧缰绳,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李淳风、《乙巳占》、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好久没有让自己心动的事情了。 看见侯卿一副罕见的欣喜神色,李璟后面还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还是先去汴州再说,等见了温韬再看他俩打算。 自己也正好去购买药材练些药丸用用。 ………… 汴州。 立冬已过了有些日头,每日寒风萧瑟,这城内城外却是更冷了些。 街上两边商铺,也因为久无顾客上门,显得有些萧索了起来。 但再往前边走上些许路段,里巷却传来一阵很是热闹的动静。 往来进出的,却尽是一些男人。 从里内出来的,浑身上下不是满身刺鼻的酒气,就是沾染了好些胭脂气息。各个走的歪歪斜斜,依然在身后老鸨的奉承声中,高声叫嚷。 却是一条烟柳小巷。 那挂着翠红楼牌匾的小楼旁边,还有几家矮小寻常的小院。 其中靠后的一家院子里,两枚通体漆黑的药丸,静静的摆放在桌案之上。 温韬皱着眉,只是细细的观察着这药丸的不同之处。 今日就是李璟南下渝州的第七日,按照他所说,这药丸需在今日服下第二粒,不然就会毒发爆炸身亡。 但如今已过了午时,体内却好似并无异样…… 温韬有些犹豫,却又不敢再赌,他素来其实就是一个谨慎的人,不过却是不喜欢这种小命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 犹豫半响后,还是拿起了其中一枚,打算吞服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两道低微的脚步落地声。 “别吃了,吃了也没用。” () 第一百一十章 计划 熟悉的嗓音,漫不经心的话语。 给温韬带来的伤害,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什么叫吃了也没用? 温韬虽以黑巾遮掩了半张脸,但依稀能看出他脸上呆滞的神色。 就连李璟身旁的浅金发美男子,也下意识的忽略了过去,只是愣愣的看着戴着斗笠的李璟。 听见邻旁小楼里传出来的阵阵调笑声,李璟微微皱了皱眉。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听到其中参杂着的好些靡靡之音。 不过这里虽然吵闹,但却是极好的避居之所。 且这小巷四通八达,不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能立即做出应对之策。 眼见身旁的侯卿面不改色,一脸平淡的样子,李璟笑了笑,大步向着满脸呆滞之色的温韬走过去。 伸手拾起桌上的那枚药丸,在温韬的震恐之色中,李璟面色淡淡的将其扔进嘴中,瞬间就嚼的嘎嘣脆。 “那枚也给我,你吃了确实用不着。” 李璟将用布条包裹着的龙泉剑放于桌上,对着石凳就坐了下去,顺便还伸手讨要温韬手中的那粒药丸。 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补血丸,就剩这么一颗了。 温韬则是瞪大了一双柳叶眼。 什么意思?这东西不是吃了要爆炸而死吗? 那边的侯卿,只是用骨笛拍着手掌,一边环顾这院内的环境。说起来,其实他是不大喜欢居在城内的,不太清净。 就像现在,隔壁的那些单调的声音,实在过于乏味。 最后,才将目光向着李璟那边看了过去。 那称为盗圣的男子,上身着了一套窄袖白色套袍,套袍之上还有一些古怪花纹修饰。两臂有黑色对襟相套,脖子挂了一狼牙之物,唯有胸口斜挂着的那枚铜镜,稍稍引起了侯卿的兴趣。 不过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奇。 这边的温韬,这才愣然出声:“李公子何出此言?你不是说七日服用一次此毒吗,为何你也……” 经历过许多次的哄骗,李璟早已对此波澜不惊,只是大手一挥,就将温韬手中的药丸拿了过来。然后将其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放于温韬眼前。 “此药,是上次给你拿错了。这枚是没有毒的,下次有机会给你拿有毒的。” 然后利索的丢进嘴里,轻描淡写的咽了下去。 唯有温韬,像似石化了一般,愣愣的坐在李璟对面。 李璟却只是摆了摆手,淡然出声:“毕竟你上次险些将我困住,才使些小手段而已,也是担心你不等我回来就跑了……” 才明白过来的温韬一阵默然,然后才苦笑:“公子何至于此,就算没有此药,单凭你说的那海岛之上李淳风留下的书,就足以让我舍命相陪了……” 李璟笑了笑,也不论其言真假,只是看向了那边长身而立的侯卿。 “尸祖,这位就是盗圣温韬。极其擅长风水之道,就是那卦术,也很是精通。” 侯卿脸上闪过喜色,但也只是客气的拱了拱手。 “今后可有劳盗圣了。” 但温韬却忽地就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又震恐的瞪大。 尸祖? 哪个尸祖? 帮助冥帝成立玄冥教的尸祖? 李璟却只是淡笑,伸手给温韬介绍:“此为尸祖侯卿,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名号……” 血染河山侯卿! “头不低来腿不分,走影浮火隔凡尘,葬久不覆魂滞魄,内明外阴赶尸人。” 纵是其离教已经多年,但作为在玄冥教潜伏多年的盗圣,温韬如何不知其的大名。就是这首流传下来的赶尸曲,也听教中人吟了好多遍。 万万没想到…… 温韬眼珠子一转,看来要重新评估评估这李姓人的实力了……之前本以为其拥有龙泉剑就是一大震惊之事,却不想和神秘至极的尸祖,居然也有不菲的关系…… 心中这般想着,温韬的动作却是不满,双手并排而扣,只是躬身一拜。 “晚辈温韬,见过尸祖……” 侯卿作为玄冥教的创始人之一,温韬在他面前确实要称一声晚辈。 尸祖只是淡淡点头,骨笛向上一挥,温韬就被一股实气扶了起来。 “有李兄的关系,咱们不必这么客气。” 温韬心中震撼,却也只是神色不变的坐了下去,与李璟的谈话,也很自然的客气了下去。 看起来是条大腿,可以抱…… “如此看来,公子可是有了寻那海岛的计划?” 不止温韬如此所想,就是侯卿,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很明显,尸祖理所当然的以为李璟已经有了安排。 李璟将双手随意的放于石桌之上,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前本来是打算想让你帮我们寻找那海岛,但如今看来没有线索却是不曾了。” 温韬皱起眉,而侯卿却只是神色淡然,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骨笛拍着手掌,等着李璟的下言。 “那海岛虽然隐蔽,但还有一人却是知道,想必盗圣也应当认识……” 李璟沉吟了一下,出声道。 温韬面露疑惑:“此人是谁?” 看了眼疑惑中同样有些期待之色的温韬,李璟用手指敲了敲石桌,缓缓出声:“天罪星,镜心魔……” 温韬的瞳孔缩了缩,眼前浮现出一张记忆里皮笑肉不笑的小丑脸。 此人素来阴险狡诈,笑里藏刀就是形容镜心魔这种人的…… 况且,其是唯一几个在不良人解散后,还与不良帅单线联系的不良人。 可谓是不良帅的死忠! 这么说,那神秘海岛,不良帅也是知道的? 温韬不自然的底下脑袋,咳嗽了一声,心底里莫名闪过一抹恐惧。 李璟自然将其的神色看在眼里,但也只是笑着安慰:“盗圣不必惊慌,不良帅并不知此事,况且我们就算去寻了镜心魔,你也不会被暴露出去。” 这时候,侯卿却大步走了过来,用骨笛拍着手掌,皱眉出声。 “原来李兄你说的三人,就是盗圣、那镜心魔以及不良帅?” 李璟微微颔首,记忆中那方岛屿确实是只有袁天罡和镜心魔知道在哪里,至于温韬,不过只是单纯以为他寻得到罢了。 温韬抬起头,询问道:“那公子你们,是打算……” 李璟这时却忽地皱眉转头,视线放向那边的院门处。 三人的动作瞬间都戛然而止。 一时间,院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崔钰 院中寂静无声,三人皆微皱双眉。 外间的脚步只是在外面不住徘徊,细碎的声音悄然响起。 李璟单手搭在桌上,就站了起来。 温韬皱眉,对着二人摊开手,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李璟搭在桌上的手向一侧移动了些许,轻轻放在剑柄上,给侯卿使了个眼色。 尸祖马上会意,脚尖稍稍一跃,就飞身至房顶之上,将身形掩住。 将龙泉剑拿在手里,李璟看了眼温韬,闪身走进屋内。 片刻后,温韬微微皱眉,大步走向院门,听着外面碎杂的声音这会止息了些。缓缓吐了口气,将院门拉开。 外间瞬间就传来一阵弓弩拉弦的声音,温韬双眸虚掩,只见本就不宽畅的小巷内,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黑衣红甲的玄冥教教众。 好些明晃晃的长刀,已经被抽出了鞘。 当先两个领头的,却是套着牛头和马面的身影。在其后,正是一个头戴冠冕,身披黑金长袍,面颊瘦长,留有三缕长须的中年人。 大府君崔钰? 他来做什么? 温韬面不改色,还有时间看了看一众玄冥教身后,已经被骇的不敢动弹的老鸨及好些嫖客。 难怪嘈杂的声音变少了…… 温韬的眸光闪了闪,只是在那崔钰颇显威严的目光中稍稍拱了拱手。 “不知崔府君携如此阵势来此,有何贵干?” 说起来,温韬在玄冥教内其实只是类似于客卿的身份,毕竟是和冥帝单线联系过的人,在玄冥教内的束缚要少得多。 自然也不会像那牛头马面一样,对崔府君惧的要死…… 崔钰只是从宽长的袖袍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了抚须髯,狭长的眸子微眯,自然而然的向温韬身后的院内望了望。 “之前城门处有暗探来报,说是有两个打扮怪异的人进了城,却是朝着这边过了来。本君恰巧正在附近,便带着人赶了过来,却不曾想这小院就是盗圣的府邸……” 说起来也是凑巧,自从上次那云生小道在北城门痛打了一顿玄冥教的教众后,汴州的四处城门便刻意的增添了些玄冥教的暗探。 毕竟是天子脚下,这达官显贵不知有多少,各方的探子也层出不穷,必要的措施是要布置起来的。 而恰巧尸祖那头浅金色头发,加上其身上红伞等各类显眼的物件儿,自然就入了这玄冥教暗探的眼。 传递给牛头马面后,正好碰见这崔钰出府,也不知道崔钰是对这浅金色头发感兴趣还是对那红伞感兴趣。反正这么一众携弩持刀的恶人,就赶了过来。 温韬只是淡笑,也不刻意挡住崔钰的视线,身形向旁边侧了侧,将空旷的院子展示给众人。 “府君莫要说笑,温某习惯使然,就喜欢买一些偏僻的宅院存着……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就喜欢这种环境……” 崔钰略显上扬的双眉只是皱了皱,当仁不让的就跨过院门走了进去。 按照暗探的回报,那二人必然是进了这小巷无疑,只是并不知道进了哪里。 其他院子都被控制住,唯有这最后一件院子还未搜擦,如果这里都没有,只有旁边的…… 崔钰眸光闪了闪,将目光从旁边的翠红楼移了过来。 若真是那位,不可能去这种场所…… 温韬双手抱胸,只是淡淡的斜眼看着守在门口的牛头马面,心中暗道晦气。 这两个货,在玄冥教内的名声并不比黑白无常差,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偏偏今日就撞了上来! 好在许是这两个货也未想到这里就是他的居所,在崔钰走进院内之后,也并未像其他地方一样蜂拥而入。只是带着人守在门外,颇有架势的等候。 崔钰在院中稍稍踱步,也并未走进屋内的打算,只是随意的环顾了一下院内环境,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石桌旁的两张石凳上。 “盗圣这居所,倒是简陋了些。” 崔钰口中谈笑出声,身形看似毫无目的的瞎转,却是离那石桌越来越近。 温韬眼角跳了跳,轻轻咳嗽了一声,走了过去。 “温某虽是行盗之人,却是明白那些所得之财不是干净的,故也不敢拿来用以自身奢侈之用……” 听见此话,恰恰走到石桌前的崔钰却忽地停了下来,好笑的偏过头。 “堂堂盗圣,我玄冥教的温先生,也怕这些?” 温韬却只是尴尬而笑,放下来的双手搓了搓:“毕竟这……” 声音恰恰说出,就见几步之外的屋门处,露出李璟的半张脸来。 因为崔钰和他的站位原因,站在院外的一堆玄冥教教众,就并未看见这一幕。 而崔钰也因为背对着屋门的原因,造成了视线盲区。 温韬只吐了一半的话卡在嗓子里,只是看着李璟朝他使了个眼色。 是叫他避开? “盗圣?” 见温韬愣了几息,崔钰眉头轻皱,只是顺着温韬的视线向后望了过去。 就在这时,温韬的身形忽地向后疾驰而退。 原本大开的两扇院门,也随着一阵劲风砰然紧闭。 崔钰这时才恰恰转过身子,就见一清秀的脸庞骤然出现在前侧,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柄闪着寒光的宽长剑锋。 崔钰心下一沉,右手瞬间就摸向了别在腰后的一支巨大毛笔。 但长剑并不减速只是瞬间就刺破了他仓促而起的护体罡气,冰冷透体的剑锋,就是软软的搭在崔钰的颈间。 而主要令崔钰动作以及防御变得缓慢的原因,却是在其身前不停翻转的一面红伞。 侯卿那白玉绣着红字的下衣裙摆,这会才缓缓的顺着裤沿向着大腿及腰间搭下去。 却只见其双脚勾着房屋瓦檐,倒立而下,单手撑开红伞,将崔钰的面庞罩住。 只短短一息,大府君崔钰,就被控制而住。 从温韬这里望过去,还能看见其右手正正握住毛笔的圆润笔杆。 方才还本洁白无色的笔尖,只瞬间就渗出了无数泛着黑色光泽的墨汁。 “大府君?大府君?” 这时候,被气机死死抵住的院门,才传来阵阵激烈的拍打声。 观其动静,马上就有跃身上墙的打算。 李璟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嘴角渗出了点点鲜红的血迹。但只是面上带着淡笑,用龙泉剑的剑锋轻轻拍了拍崔钰的咽喉,挑了挑下巴。 崔钰看着这个面容清秀,但看不清具体实力的青年。又感知知着那红伞带来的眩晕感,只犹豫了半息,就低沉出声。 “莫要喧哗!” “本君与盗圣有要事相商,只管守在门外。”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北上 “砰。” 侯卿轻轻跃回地面,将红伞收回别在腰后。 看了眼面色潮红的李璟,皱眉出声:“可有什么大碍?” 李璟摆了摆手,上前用几根银针将崔钰的穴脉封住,才喘着气坐下。 那边的温韬眸光闪了闪。 李璟此次南下受了伤? 虽然心中这般作想,但他还是大步走了上前,站在李璟的身边。 “温韬,你胆大妄为!居然胆敢背叛玄冥教!” 一旁不得动弹的崔钰,只是转动着眼珠子,低喝出声。 温韬双手环在胸前,斜眼瞥着崔钰,发出一道嗤笑的声音。 玄冥教上下,还有几个真心为玄冥教做事的人? 李璟向下压了一口气,方才那一通动作,可是耗费了好些内力。偏偏这崔府君在这个节骨眼上闯进来,还是大意了的原因。 好在尸祖在…… 心中思忖着待会去购买药材炼药,李璟看向面相颇有威严感的崔钰,却发现其只是皱眉打量着侯卿。 而尸祖只是波澜不惊的坐在石凳之上,细细的看着手中骨笛。 “崔府君,我们只是在盗圣这歇个脚,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寻来吧?” 大手轻轻一覆,放于石桌之上龙泉剑就被宽长的灰布包裹住。 听见李璟的声音,崔钰才将目光放了过来。 此刻已然能够确定这浅金发男子就是四大尸祖之一的侯卿,那这位年轻男子又是…… 以崔钰的眼力劲,自然识得方才那柄重剑就是名动各方的龙泉剑。但在他的映像里,龙泉剑最后似乎是被幻音坊所得,但为何又在这青年手中…… 他作为玄冥教内部掌管刑罚之人,平素得到的消息自然要少了些许,但记忆里那李唐的遗孤,好像模样不是如此。 心中虽然如此所念,但崔钰只是对着温韬冷哼了一声,才稍显客气的向着李璟出声。 “某在这玄冥教多年,不过也只是早些年才见过侯卿尸祖一面。阁下既与侯卿尸祖相识,想必也不会是泛泛之辈,敢问阁下是……” 毕竟现在自身难保,对面又有一尸祖坐镇,言语不敢过于激烈。 听其此言,侯卿才堪堪抬头看了眼崔钰。 但毕竟自己也挺忙的,这人还没啥特别大的映像,继而又垂下了头。 李璟接过温韬倒的一杯茶水,缓缓饮了口。 “我观崔府君也是明事理的人,既然能够坐下来好生相谈,李某自然乐意至极。今日在此地与崔府君相见,实属误会,又实在是草率了些。不如今后寻一合适的时机李某再登门拜访,崔府君就当今日之事并未发生过,如何?” 姓李,又有龙泉剑…… 再结合之前北面传过来的消息…… 此人的身份瞬间就呼之欲出了。 崔钰咳嗽了一声,现在他的身份是玄冥教之人。对面既然没有说出其具体身份,自己自然不会挑明。 也是给双方寻个台阶下。 “某今日前来,也是因为听了下面人所报上来的情报……当年玄冥教初创之际,某曾远远的见过侯卿尸祖一面,今日听见下面人所描述之人颇有侯卿尸祖的特征,某才一路寻了过来。但既然真是尸祖,那也皆是一场误会了……” 一番场面话,直接就化解了当下的矛盾。 李璟微微颔首,不愧是文化人,果然上道。 “既然如此,对于今日得罪之处,李某给崔府君要道声抱歉……” 起身将崔钰身上的银针取下,李璟笑谈出声。 也不怕他胆敢呼援,不管李璟实力如何,只要侯卿在这里,崔钰就不会落一个好下场。方才之所以不想起冲突,无非只是不想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身上的束缚被解,崔钰松了口气。握在笔杆上的右手这才重新放回身前,然后对着淡然坐在石桌旁的侯卿就是一拜。 “属下崔钰,拜见侯卿尸祖。如今玄冥教人才凋零,尸祖既然现身汴州,何不随属下一同回归教中,振兴……” 他说的激动,但侯卿却只是漠不关心的将骨笛一举,止住崔钰的慷慨直言。 “大家都挺忙的,你要么赶紧离开这里,要么就继续将穴脉封住。” “不要说这些废话了,我也没什么兴趣。” 崔钰激动的神色一僵,躬下去的身子也是稍稍一愣,却也只是哈哈轻笑,直起身来。 “尸祖不想为世俗之事缠身,属下自然理解。但玄冥教的大门,一直为几位尸祖所开,侯卿尸祖若是哪天在外面游历的心烦了,可回玄冥教看一看……” 侯卿眼帘垂下,仿佛对于崔钰的声音只是过耳不入。 崔钰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才将目光重新放回了面色上饶有兴致看着自己的李璟。 “李公子实乃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实力,今日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今日算是某先得罪了……” 这崔钰倒是个明白人,顺着台阶就下去了。 李璟的双眸闪了闪,这玄冥教漏洞百出,纵是那水火判官都对冥帝没有什么忠心,保不齐这大府君崔钰,也是哪方势力的卧底。 就是不知会是哪一派的…… “既然如此,这小院也是过于简陋了些,后面再寻一良地与府君再叙。” 李璟只是稳稳的坐在石凳上,脸上带着淡笑。 崔钰明白这是已经打算放他出去,便松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看了眼温韬,就欲拱手离开。 “对了,盗圣本事不俗,李某恐怕要向玄冥教借用一段时间,在这其间,还望崔府君通融一二。” 就在这时,李璟却又忽地出声。 看着面色忽地一僵的崔钰,李璟只是眯眼淡笑。 心中发苦,现在这局面单凭自己和外面的人指定是掌控不了这几人了,这些要求除了允诺还有什么办法…… “盗圣的来去,玄冥教自然不会干涉,还请李公子放心便是。” 见崔钰这么上道,李璟自然面上满意,只是缓缓饮茶。 崔钰见此,只是向着李璟和侯卿拱了拱手,然后缓步向外离去。 见其身形走出院门,李璟才站起身,看向温韬,一脸慎重。 “盗圣,你这里可有暗道离开?” 虽然方才这崔钰很是客气,但不能保准待会还有另外的麻烦,当务之急就是尽快离开他们的监视范围。 温韬只是快速应声:“后院有一处,是早先温某开设的一处。” 李璟点头,转身就欲往后院走。 侯卿站起身,好奇出声询问:“离开这汴州,我们下一步又去哪里?” 李璟脸上带着轻笑,一双眸子只是闪着灼灼的光芒。 “北上,太原。”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太原 院外一众玄冥教的教众都只是翘首向前张望,企图从紧闭院门的门缝里,看见里面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因为崔钰进的急,又忽然将院门紧闭,倒是很难不让人心生猜想。 牛头马面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道这崔府君究竟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区区一个盗墓贼,能有什么要事相商? 因此对身后嗡嗡的低哗声,二人也并未干涉,只是大眼瞪小眼,遵守着崔钰的命令,在门外静候。 倒是因此,就将旁边翠红楼的老鸨,吓得不得了。 这些爷堵在巷道里,外面的客人进不来,里头的客人也都叫嚷着要从后门溜出去。 却是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木制的双扇院门,忽地被拉开一条门缝。 原本稍显嘈杂的玄冥教队伍,瞬间就静了下去。 “府君……” 见崔钰的身形从只掩了一半的门缝里走出来,正面面相觑的牛头马面瞬间就躬身迎了上去。 两人的目光正要顺势从门缝探进去,却见恰恰出来的府君转手就将院门掩住。 崔钰的脸色只是阴晴不定,单手抚着须髯,狭长的双眸微微虚掩。 在牛头马面两个小鬼惊愕目光的注视下,良久后,才沉吟出声。 “走,都带各自的人回去。” 马面瞬间就傻眼了:“可是府君,那两个可疑之人还未寻到哇……” 崔钰只是双眼一斜,冷声道:“什么可疑之人!那二人实乃我玄冥教中人,却不是你们该管的!你在质疑本君的判断?” 被颇显威严的双眸斜视一瞪,马面瞬间就打了个战栗,只是呐呐不敢再言。 牛头却是要镇定一些,躬身拱手:“依府君之言,我们此次调兵之事,该如何回报?” 崔钰将宽大的黑金长袖一甩,负手抬步向巷口离开。 “本君自会处理,你们只管安心便是。” 余下的一堆玄冥教教众只是面面相觑,忙活了这么半天,却是白跑了? 牛头拍了拍马面的肩膀,自身却是追着崔钰的步子快步赶了上去。 自家这个大人,平素就是对下面人严苛得很,偏偏也只得忍声受着…… ………… 晋地,太原。 不同于南面平白受寒的诸地,这座受晋王李克用所镇的重城,却是早早的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雪皑皑的白雪,铺满了青砖黛瓦的宫墙。 几株小树上仅有的残枝,终是没受住大雪的重压,哗的断裂开去。雪堆砸在青石制成的地板上,传来沉闷的响动声。 正缩在廊下打盹的宫人,瞬间就被响动惊醒,待见到那树底的雪堆,急忙就持着扫帚赶了上去。 轻飘飘直落而下的雪花,瞬间就将其肩上青灰色的宫衣覆满白色。 这宫人却只能忍着寒意,颤抖着身子将积雪向旁处扫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的廊下传了过来,宫人的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急忙转身望去。 就见一披着厚重披风的灰白人影,在一众脸上涂满各色妆容的伶人簇拥下,从远处的廊道转了过来。 廊檐之下的八角宫灯,挂着彩色的丝带,愈加衬托着这群人的奇异之处。 当先那披着厚重披风的身影,脸上也同样画着浓重的妆容,但相较于其他伶人,却是不太一样。 两颊尽是雪白之色,嘴角两边染着两团大红的红晕,看起来甚是怪异。 却是世子殿下身边的近侍,镜心魔。 宫人急忙垂下脑袋,抖着身子就远远的高呼了一声。 “见过大人……” 镜心魔却只是目不斜视,在一众伶人的簇拥下,顺着廊道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却是连看宫人的眼光都未给过。 毕竟,他的地位在这晋王世子府中,也仅次于世子李存勖了。 …… 在廊外大雪的笼盖下,镜心魔很快就领着一堆伶人走到了一处偏殿之外。 不同于这座世子府内其他各处都是静谧的场景,这偏殿之内,却是传来了阵阵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镜心魔的嘴角微微向上挑了挑,双手一伸,侍立在殿门外的宫人就走了过来,将他身上的厚重披风取下,然后交与另一个专门管理衣衫的宫人。 镜心魔的身子稍稍弯了一弯,脸上也瞬间浮出小丑笑脸来,伸手推开殿门。 “殿下,您看小奴又给您带什么来了?” 偏殿之内,在暖炉的烘烤之下,却是暖意浓浓。 几名体型小巧的伶人,正在两边帘帐后曲声的伴奏下吟唱着戏文。 而在殿上的一张紫檀木制的拱形条案之后,一位面戴戏子面具,头发披散在脑后的年轻男子,只是慵懒的半靠在座椅之上。 听见伶人吟唱戏文的声音被忽然打断,这年轻男子也是不恼,只是抬头向着殿门之处望了过来。 本波澜不惊的一双眸子,待看到镜心魔身后那几名更为清秀的伶人时,却是忽地一闪。 原本慵懒靠在坐垫上的身子,也挺了起来。 “镜心魔,你又在哪为本世子寻的好人儿?” 不同于那年轻男子高瘦的身躯,从其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却也是如同唱戏般的咿呀之声。 其修长的手指,也顺势捏了一个兰指。 但其身上的气质,却并非常人那般的阴柔感,只是大气的富贵之气,就扑面而来。 到这时,这殿下之人,却是呼之欲出了。 正是晋王李克用的嫡子,在十三太保中排行第二的晋国世子,李存勖。 镜心魔微微一笑,身子向旁处闪了一闪,同样吟唱而出。 “启禀殿下,此乃南唐之地的伶人,都是打小就调教好了的,都唱的一手好戏……” 李存勖明显很是满意,顺手在一旁悬挂着十来张面具的木柱上,取下一张淡蓝色戏子面具来,覆在面上。 “镜心魔,待会下去领赏。” 镜心魔顺势就跪了下去,行大拜之礼。 “小奴,拜谢殿下……” 李存勖发出高兴的声音,却是挥了挥手,让殿内连同殿门口的伶人都一同退出去。 “镜心魔,你上前来,本世子有要事要与你商议。” 听其此言,镜心魔瞬间就爬起身,待一众伶人次第下去后,向那拱形条案凑了过去。 就见李存勖面具后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忽然就冷了下来。 “近来那通文馆,可有什么动静?”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戏曲 通文馆门下号称十三太保,但李存勖作为晋王嫡子,因常年在外领兵的原因,在馆内并不设自己的门户。 而且,晋王李克用也不允。 通文馆作为江湖势力,招揽之人皆是各方其才,每一门主手下都有属于自己的不俗势力。就像那礼字门门主李存礼,其手下就有巴尔、巴戈、巴也三大高手,每一个拎出来,都是既能领兵又能出任务的良才。 每每李存勖有处理江湖事务的需要时,还得请通文馆派人过来…… 而这通文馆如今名义上的圣主——李嗣源,却是很不和李存勖对付。 其作为晋王李克用的首位义子,不但在整个天下都有不俗的名声,在通文馆内,更是笼络了好些门主为其死忠。 像老三,亚圣李嗣昭,老六李存礼,老九老十等等。除却晋王能压他们一头,就是李嗣源才能指挥的动。 故而李存勖,平素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哥,都多有提防。 不是担心其有能力夺他未来晋王的位子,在李存勖眼里,倒还没有人有这个能力。他之所以对李嗣源提防,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哥素来是阴险之辈,自己在前面领军克关,他在父王那里吹冷风的事情,确实不少…… ………… 而在这晋王世子府的偏殿内,听见李存勖沉声发问的镜心魔只是稍稍一愣,就恭敬的如数家珍般将自己探得的情报尽数奉出。 他在李存勖这里受宠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他唱的一手好戏。 “禀殿下,据小奴在通文馆内的暗探回报。在一月之前,通文馆在凤翔的最大的暗桩被歧国的人拔了出来……” 脸上戴着淡蓝色面具的李存勖只是手指稍捏,并不出声打断。 “但这暗桩虽被毁掉,圣主遣往凤翔的人,却是传了好大一个情报回来。” 镜心魔身子微躬,右手做出扭捏的阴柔姿态,却是悄然出声。 李存勖面具后的眸光闪了闪,听着镜心魔其后的声音。 “当时圣主派去凤翔的,正是其义子张子凡,为的是探得岐军在蜀国大胜的内情。而那张子凡在凤翔时,却是探得了另一个李唐后裔的消息……” “另一个李唐后裔?当今天下不是只有那李星云一个李唐遗孤吗?” 李存勖将面具摘下,露出自身那张俊朗的面容来,只是皱眉出声:“这么说,歧国是想以此携令诸侯?” 镜心魔神色不变,淡笑道:“这其中内情,小奴倒还不曾探得。但是听歧国传闻,这李唐后裔倒是颇有些手段,岐军能在蜀国大胜好像也有其的影子在内……” 李存勖脸上露出凝色,只是用手指敲着长条桌案:“通文馆那暗桩,本世子也知晓一些情况,据说都布下了好些年,歧国的人是怎么将其拔掉的?” 镜心魔的眼神稍稍闪了一闪,恭敬道:“说来也奇怪,那通文馆少主张子凡刚刚在凤翔安下身来,就被人一眼认了出来。” 见李存勖面露疑色,镜心魔才将当日在那听潮阁发生的事,好生讲了一遍。 说到当中李璟那四首诗时,又尽数将几首诗写了出来。 看其熟练的手法,倒是写了好多遍来。 “而那日最巧合的事情就是,将这少主认出来之人,正是那歧国的李唐后裔……李璟。” 见李存勖只是埋头欣赏那四首诗词,镜心魔脸上瞬间就闪过几丝复杂的神色。 他前几日得到这个情报时,内心的震惊不亚于一场惊涛骇浪。 自从大半年前李璟拒绝与他一同赴太原共事,并私自离开地宫后,他就只身回到了太原,也就因此失了李璟的消息。 却不曾想,这个之前本不看好的假冒之人,却是仅在半年之内,就混成了这般模样。 但能从他身上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少,镜心魔这会也不能知道这易名为“李璟”的假殿下,到底要是个什么打算。 大帅想必是知道的…… 镜心魔又陷入了这几日的思绪中,耳旁却瞬间传来李存勖惊喜的声音。 “此子当真可谓大才!” 却见李存勖面露喜色,一手执着写有诗词的纸稿,一手捏着花指,就欲想吟唱出声。 镜心魔心中苦笑,他之前初次看到这诗词时,何尝不是震惊万分。 若不是那暗探在三肯定情报上就是这么写的,他绝对是万万不敢相信李璟那厮能写出这等词来。 只在短短几日,镜心魔记忆里那人为人低调,性子执拗的形象,瞬间就发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李存勖一时兴起,竟也忘了询问其他情报,只是再三欣赏纸稿上的诗词,然后按着戏文的样子清唱了几句。 虽然总是不太对胃,但他也并不生恼,反而乐在其中。 良久后,才忽地叹了口气。 看着一脸愣然的镜心魔,李存勖幽幽出声。 “倒是可惜了,此人乃李唐后裔,却是不能请来专门为本世子写词……” 镜心魔心中晒然,对于李璟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其虽然为人处世都甚是低调,但却是实打实的心高气傲。 纵是面对大帅,好像也有种并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殿下勿忧,天下词人何其之多,此人请不得,小奴还有其他人可以请来。” 李存勖却只是面色淡淡,将纸稿放于桌案上,然后戴上一张青灰色面具。 “将这几首词拿去,叫人写几首曲子出来,明日本世子要听新曲。” 镜心魔只是将纸稿拿在手中,躬身行了一礼。 李存勖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无趣的神色。 “乏了,退下去吧。” 今日若不是这四首诗词,没准晋王世子还会听一听那几个新伶人的曲儿,但见了这词,李存勖却是没了兴致。 镜心魔拜了一拜,躬身缓缓退了出去。 关上殿门,还依然听见“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呢喃声。 ………… 与此同时,覆满白雪的太原城外。 一道肩头落着白雪的青衣人影,牵着黑马止步。 远远的看着百步之外的城门,嘴角淡淡一笑。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腿 道路两边的野草早已枯黄衰败,裸露出其下土黄的地脊。 临近太原城的路段,都被遣人清扫了些许,厚厚的雪层堆积在道路两旁,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百步之外的城门虽然大开,但进出的行人极少。偶有几个身影晃出来,都是无所事事的闲汉模样。 城门口的哨卡堆拨,也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守军,披着加厚的棉甲,远远就将审视的目光投了过来。 天下强军出晋地,当年李克用就是凭借手下这些悍勇的军将,当上了大唐警察。 “李兄,侯卿尸祖他……” 李璟正眯眼打量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雄城,身后的温韬牵着马凑了上来,低声询问。 之前侯卿认为自己的形象太过扎眼,就没与李璟二人一同动身,说是隐匿在暗处。 但这马上就要进太原城了,温韬左看右看,也没见着侯卿的身影,不由好奇他该如何进城。 李璟拍了拍肩上的些许积雪,牵着小白大步向前。 “尸祖自有他的法子,必要时刻他就会现身的。” 嗯……按照尸祖的说法,只有到了最后一刻才现身,才算有品。 温韬身上虽带些武功,但稍稍低微了些,还做不到用内力时刻在体内循环增温的效果,故除了自己那套衣衫,还加了一层棉衣套在外间。 虽然其以黑巾缠面看起来有些可疑,但如今本就是遍地都是行武之人的时代,也并未引起城门守将的怀疑,两人很顺利的就进了城。 因为天寒的原因,城内行人也是极少。 李璟站在这城门入口处极目望去,也只能在这外城的几条街道上看见三三两两步履匆匆的行人。 倒是街旁的酒肆,因为积有热气的原因,倒是有酒客在里内聊着闲话。 冬日里,天下各地都少战,所以各方势力都出现了短暂的和平期。 李璟先前就与温韬吩咐好了,进城后温韬先去寻找落脚的地儿,他自己则去城中药铺买些药材。 两人因此在互道一声后,就分别而行。 从汴州一路北行的这些日子,李璟也在沿途的城镇购了些药材,因为不着急赶路的原因,也慢慢练了些药丸出来。 在药丸的辅助下,利用珠子的修复功能,丹田气海倒是已经恢复了十之六七。 但就是最后这么一点,却是愈加难了,单单凭借自己放血,所需的药丸就需要一个量级。 或许,可以试试吸其他人的血? 这些年来,李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但奈何一直没开发出如何吸别人血的方法,也没寻到什么实验的机会,就一直搁置了下去。 待回了凤翔,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手中牵着小白,李璟顶着斗笠冒雪而行。龙泉剑也重新购了一方剑匣,搁在马鞍旁边,倒也没那么显眼。 之所以没有骑马,因为不论在哪座城池内,在城内纵马而行都是一件极其招摇的事情。 在这座布有重兵,还藏有无数高手的太原城内,李璟只想低调行事。 捉了镜心魔,就一路回返凤翔…… 如此向前行了小半个时辰,李璟才终于寻到一个规模不俗的医馆。 这座医馆位居贯通内城外城的正街上,占地也不小,轩敞开阔,上上下下足足有二层。 敞开的正门上悬有一张印着“宝药林”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 虽是严寒之日,但进进出出求药的人并不少。 从外面看进去,也能看见好几个坐诊的老先生,不厌其烦的对患者把脉。 李璟暗暗点头,将小白粗略的拴在外面的马桩上,把剑匣提在手中,取下斗笠就大步走了进去。 不同于其他门口显有人迹的商铺,这医馆里的小厮,却是精神的很,纵是外面飘着大雪,其身上也直直的冒着热气。 “这位爷,买药还是问诊?” 待看见一身直缀青衫,手持剑匣,身材颀长的李璟抬步走上阶梯。这小厮马上就堆起了笑色,快步迎了过来。 李璟一边打量着馆内的布局,一边将怀中早已写好的药方递了过去。 “买些药材,在哪里取?” 小厮笑容满面的接过药方,粗略的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些山药、当归等寻常药材,而且所需还不少,当即就伸手往里面招引。 “客人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去让人取药拿来。” 李璟微微点头,在其的招待下坐在一处靠椅上,看着小厮利索的跑上了二楼。 想来这医馆布局,是一楼看诊,二楼存药…… 听着那些坐诊老先生看诊的声音,李璟又环顾了眼这医馆环境。 只看这些老先生三言两语就可以下诊的能力,这“宝药林”的实力也可见一斑。能将这么多能力不俗的医师聚在一起,想必这医馆的背后也有些背景。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敲击青石的嘈杂声。 单听声音,凭李璟的经验来看,能判断出外间这队纵马的人起码有十骑左右。 “吁……” 就在李璟暗思的时候,外间纷乱的马蹄声却忽地在一道慵惫女声中有序而止。 “好马!” 李璟眉头微皱,将一旁靠在椅背上的剑匣握住,站起身来。 果然,外面马上就传来有人翻身下马的声音,然后其脚步声就直直的朝着这医馆而来。 是不是该把小白换了…… 李璟捏了捏眉眼,暗暗叹气。 漂亮的女人,漂亮的马儿,总是能引起旁人的窥探。 霎时,一道披着漆黑棉甲的高大兵卒,就大步走了进来。 一身浓厚的血腥味,加上其面上刻有獠牙的铁面,瞬间就将馆内问诊的百姓慑的不敢言语。 医馆内,就是忽地一静。 “外面的黑色骏马,是谁的?” 那披甲兵卒步入医馆后,只是按着腰间佩刀,冷声发问。 一时间,馆内的人都是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的马儿引起了哪位大人物的注意。 李璟叹了口气,举了举手中的斗笠。 “军爷,在下的……” 都尽可能低调了,怎的还有麻烦事。 那黑甲兵卒只是上下打量了眼身材颀长的李璟,对他手上的剑匣也并未多看,只是冷声道:“我家大人看上你那匹马,叫你开个价,我家大人买了。” 李璟只是苦笑,身子稍稍欠了欠:“可否让在下见那大人一面……” 那黑甲兵卒也并未蛮横不讲理,只是冷冷的扫了眼馆内众人,转身向外走出去。 “随我来。” 在周围人悲悯亦或者好奇等的目光中,李璟将斗笠和剑匣一同拿在手上,叹着气走出医馆大门。 只见外面大雪纷飞,数十道骑着高头大马,皆身披漆黑棉甲的骑士,簇拥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冷面女人。 但李璟的眼睛只感觉像似被人拿着亮光一晃。 妈的,好白的长腿……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加入 从医馆一出去,只感觉外面寒风伴着鹅毛雪花呼啸。 满是雪白之景的街道中间,十余黑甲红缨的高大士卒骑马而立,呼吸间吐出的白气缭绕升腾,别有一番肃杀景象。 十余名晋地士卒,骑着的健马只是低声嘶鸣,同样吐出长长的白气。在队伍的最中间,是一穿着柔韧贴身紧身衣的冷艳女子,在这个冰寒雪冷的天气里,其左腿却是裸露在外。 先前让李璟感觉刺眼的,就是这条腴润雪白的长腿。 这女人面容不似汉人,双眼勾着邪魅眼影,嘴唇嫣红。一头淡黄的长发用红绳束在脑后形成马尾。额前的红心绑绳间,垂下了一缕直达颈间的发丝。 悬着蛇形耳坠的右耳边,却是扎成了异域模样的几束小辫,一同向后束扎起来,使其看起来愈加添了几分冷艳。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其身上的高傲冷然气息,只有跨在马上的那双长腿,显出了几丝柔软活力的味道。 感受到那女人的目光投过来,李璟垂下眼帘,加快了脚步上前。 “草民王景,见过大人。” 先前那披着棉甲的高大士卒,也同时抱拳出声:“禀都尉,此人就是那黑色骏马的主人。” 马上的女人,其实方才就习惯性的用狭长眼眸将李璟扫视了一遍。 这自称王景的青年,身形颀长,面容清秀。身上穿着一袭直缀青衫,腰间用一皮质腰带加以修饰,看起来倒是用得上这种骏马的人。 目光在其手上的剑匣停了几息,她才望向那棉甲士卒,淡然出声。 “如何?价格可谈的妥当?” “这……” 那棉甲士卒不敢与其直视,只是埋头迟疑。 李璟直起身来,将剑匣竖立在脚边,然后把斗笠放在上边。 瞥了眼这女人颈间悬挂着的那条红色小蛇,李璟才拱了拱手,苦笑道:“这位大人,这马儿是家父弥留之际留给草民的。草民不是不识抬举之人,但这匹马确实不忍出手卖出……” 高骑马上的女人神色冷冽了几分,跨在马腹边的两条长腿微微夹了夹,就向着李璟凑近了些。 “趁我心情好,这匹马,给你五百两。识相的就拿着银子滚,若不然……” 随着这句话落音,其颈间本纹丝不动的红色小蛇,就突然缓缓吐起了信子。 李璟只是叹气,自身实力顶多恢复了六成,这城中又到处都是高手,实在是不好打架。 不是说没把握离开,凭自己现在的实力,自保完全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还有尸祖在暗中。但这一动手,可就影响了之后的计划,到那时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捉到镜心魔,可就有些麻烦了。 “这位大人,草民……” 李璟恰恰出声,背脊处的寒毛就瞬间竖起。一道红色的影子,霎时就闯进了他的余光之中。 其速度极快,竟是直直的冲着他的咽喉扑过来的。 但李璟的速度更快,右手边本静静躺在剑匣上的斗笠,霎时就被猛然拿起,侧身躲闪的同时,一斗笠拍在这小蛇的身上。 “嘶……” 通体皆为血红之色的小蛇,在地上打了个滚,昂首吐信。 其蛇头间的双眼,满是阴冷狠毒之感。 李璟一手搭住剑匣,一手将表面竟稍稍泛黑的斗笠持在手中。 本来最妥当的应当是用气经护体防御,但那样暴露的实力过多,得不偿失。 现在还不是起冲突的好时机…… “噌。” 只瞬间,周围十余黑甲骑士,瞬间就抽出了腰间长刀,目光警惕的望着李璟。 “看来武功不低。” 骑于马上的女人啧啧称奇,出声点评了一句。 李璟后退一步,将剑匣拉到身后,语气微冷。 “大人莫要欺人太甚……” 异域女人只是不屑的扬了扬嘴角,右手稍稍一伸。那在地上高昂蛇头的血红小蛇,就瞬间腾空而起,顺着她宛如羊脂的胳膊,重新爬回颈间。 “能躲过我这毒蛇,确实有些本事……” 李璟面色微冷,持着剑匣的手已然稍稍用力。 若是再起冲突,只能出手了,之后再择机行事。 “小子,看你本事不低,有没有兴趣加入通文馆?” 就在这时,那高坐于马背上的女人却是双手握着缰绳,完全没把李璟放在眼里似的又策马上前了些许。一边扬着下巴出声,一边用淡棕的双瞳,直直的望了过来。 “当然,这匹马还是你的,但是本都尉要用的时候,你得乖乖交与我。” 只听其声音中的语气,倒是对李璟这个有点实力的路人,有了些许兴趣。 李璟微微皱眉,能不起冲突把此事揭过去自然是最好的,但入了这通文馆……好像镜心魔跟随的那李存勖,不太和他们对付。 不过,多了这层身份,却是在太原城中方便了许多…… 在李璟沉思的期间,马上的女人只是又将其打量了几分。看着李璟细细思虑的样子,也不出声催促,只是在漫天雪花里坐在马上,静等李璟的决定。 半响后,才见李璟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躬身一拜。 “属下能入大人的眼,是属下之荣。属下的东西,自然就是大人的东西……” 正仔细打量着自己指甲的女人只是忽地一笑,若不看其狠辣的手段,倒是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很好,你本事不低,今后就跟在本都尉身边,也不枉你一身能力没了用处。” 李璟只是低眉,心中虽早就对这女人的身份有了判断,但还是顺势出声。 “恕属下斗胆,不知今后属下应是隶属何职……” 那异域女人并不答话,只是翻身下马。宽长的黑色腰带将腰身紧紧束缚住,更衬得腰枝盈盈一握也似。 纹边刺金的下裙随着走动向两边散开,一双有着勃勃力量美感的长腿在其间若隐若现。 李璟双眸虚掩,却只见其竟直直的向着小白走了过去。 小白对于旁人可有些暴躁…… “大人隶属于通文馆礼字门下,乃是晋王的嫡派沙陀族人,名讳巴戈。” “跟了大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异域长腿美女自然就是李存礼门下三巴之一的巴戈,见其并不搭理李璟,旁边自有骑在马上的黑甲骑士出声为其介绍。 李璟当即就对着巴戈重重一拜。 “属下王景,拜见都尉大人!” 恰恰走到小白身旁的巴戈却淡淡的转过身来,只是将一双狭长的美眸放在李璟身上。 “起身吧,天气干燥,去医馆里给我买些红油来。” 李璟并不多问,将剑匣一提,就将其甩回了背间负着,然后大步走进医馆内。 看着李璟修长的背影走进去,巴戈美眸虚掩。 “大人……” “派人把他的底细好好查查,他的武功不低,恐怕有些端倪。” “是。”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巴戈 “将这些药材存储在这里,之后我再来拿,可行?” 李璟将两枚银锭放在医馆的桌案之上,看着低眉顺眼的小厮,心中叹了口气。 恶霸竟是我自己…… 这位爷方才被请出去后,外面的动静医馆里头可是听的清清楚楚。小厮如何敢拒绝,急忙点头如捣蒜。 “可行的,可行的……您把药材放在我们宝药林,随时都可以来取。” 李璟微微点头,拿着小厮递过来的几瓶红油,负着剑匣就大步走了出去。 就见外面的大雪中,十余个鞍上挂着骑弓,身披黑甲的骑士,都只是扭头看着马桩那边。 李璟脚步微微一顿,偏过头,只见巴戈用手扯着小白的缰绳,口中还不停的发出驯马的低喝声音。 小白拧着脑袋,任凭巴戈如何拉扯都不肯就范。 更是随着巴戈的用力,还不停的向后倒退。 竟是形成了角力的局面…… 巴戈冷艳的面颊上带着些许恼怒,但这骏马实在漂亮,一时又没舍得用狠厉手段,竟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李璟暗暗鄙夷,轻咳了一声。 “都尉大人,这马儿性子有些烈,且自幼就跟着我,未让旁人骑过,还是让我来吧……” 巴戈本来还强忍着怒意,听见李璟的声音,马上就转过身来,美眸冷视。 “今日本都尉非要骑上一骑不可!” 李璟心中凝然,生怕她一个刀子就捅进了小白的马肚里,急忙大步走了上去。 “都尉,这马通人性,让我来劝劝它……” 巴戈脸上闪过恼色,但终究只是冷哼一声,撒开马缰。 李璟将几瓶红油揣进怀中,三两步走了上去。 这不比还好,两人距离这么一拉近,李璟才觉得这沙陀女人当真是高挑,差不离都要达到他的鼻尖。 一身柔软贴身的紧身服,只是紧紧的裹在她身上。从李璟的视角看过去,正好看见其胸口处的沟壑。 配上其右臂上的蛇形护腕,颇有几分烈性美感。 李璟面色淡然,绕过巴戈。一手摸着小白的脑袋,一手为其顺着漂亮的鬃毛。 巴戈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冷傲而视。 待看见李璟附在马耳边低语时,她才稍稍错愕了些许。 一匹马,真能听懂人语? 果不其然,这黑色骏马只是吭哧吭哧的打了几个响鼻,竟顺从的低下了高昂的脑袋。 巴戈面色一喜,一把扯住李璟的胳膊。 “现在就好了?” 李璟不动声色的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后撤一步,拱手而拜。 “禀都尉大人,此马通人性,妥善沟通后它就明白了。” 巴戈脸上现起狐疑之色,上前两步,伸手拉住缰绳。 方才还誓死不从的骏马,却是不再反抗了。 李璟站在一旁,看见巴戈脸上浮起得意的神色,然后一个翻身就骑上了马背。 小白的一双卡姿兰大眼,只是幽怨的看着李璟。 装作没看见,李璟向旁边撤了两步,为巴戈腾出空间。 巴戈用双腿夹了夹健壮的马腹,策马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脸上浮起高兴的神色。 “不错不错!你,什么景来着?” “王景。” 李璟站在侧边,拱手回答。 “王景……行,这两日马儿归我骑了,你现在骑我那匹马,随我回通文馆。” 巴戈美眸一眯,用马鞭指了指自己原先的那匹坐骑。 李璟微微点头,就见巴戈重重的一夹马腹,就纵马奔了出去。 那十余黑甲骑士,也瞬间就策马跟了上去,只余一匹孤零零的棕色健马留在原地。 铺满青色石板的正街上,霎时就响起了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李璟向来时的城门放向望了一眼,心中也满是无奈。 世事无常啊…… 然后也不做多想,三两步走过去,翻身骑上了巴戈原先那匹坐骑。 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一路驶进了内城。 ………… 作为通文馆新招揽的成员,李璟本应先去通文馆内领了代表身份的告身,然后才真正算进了通文馆的门。 但自白日进了内城后,就被安置在了巴戈的府邸中。 作为李存礼的得力手下之一,巴戈自然有自己的府邸,不过却只是一个堪堪两进的院子。但在太原内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仅凭其都尉的身份,也是殊为不易了。 李静作为下属,本应该和其他通文馆低阶的人混住在一起,但巴戈以随时调遣为由,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府邸的前院。 然后就骑着李璟的小白扬长而去。 一直到了傍晚,李璟都未曾再见过她。 作为沙陀族人,虽然已被汉化了多年,但巴戈府上的布置却只是满满的异域味道。 几株还是幼苗的槐树,被重重的积雪覆盖着,竟也无人打理。 李璟在这院内转悠了大半天,竟发现这府里没几个仆人。 倒是有几个长着鹰钩鼻的壮妇,扫了扫堂前的积雪。 就是午饭,李璟都未曾吃过…… 由于只在前院活动,自己那个用于住处的房间又甚是简陋,李璟这会竟有种无聊的错觉。 气海还未恢复,药材又未取出来。待那个动漫里自傲的蛇蝎女人回来,晚上骑了小白溜之大吉算了。 本以为有个通文馆的身份也好,结果连个什么令牌都无…… 李璟搭着一张胡凳放在堂前阶上,看着庭下又积起了厚厚的积雪,暗自思忖。 本来打算的是先去找到温韬嘱托几句,修改一下计划。但由于大门口外面站了两个持刀的棉甲侍卫,还时不时进来看他在不在,李璟索性也淡了心思。 他怀疑巴戈招揽他就是为了小白。 若说去查他的身份,一个假名字,一张假脸,她能查出什么来就有鬼了。 “无趣……” 将双手搭在脑后,李璟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脑海中思考着袁天罡后面会有什么计划,一边在体内缓缓凝气。 虽然缓慢,但积少成多不是。 就在这时,外间终于传来了熟悉的马蹄声音。 李璟双眸虚掩,直起身来,一边听着门外小白被人牵走的方向,以方便夜间行动。 然后才看见稍稍有些昏暗的天色里,巴戈迈着两条大长腿就走了进来。 李璟站起身,客气的出声询问。 “都尉大人,属下在这院中待了一天并无他事,是否有些……” 巴戈摆了摆手,李璟就看见一块铜制的令牌丢了过来。 刚刚一把接住,就听见巴戈随意的声音响起。 “现在你的任务来了。” “今日买的红油拿来,给本都尉抹腿。”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演戏 大雪飘零之中,铺满厚雪层的小院里只是响起一阵细碎的踩踏声。 巴戈蹬着一双牛皮长靴,三步两步就踏上了石阶,却是只将目光从李璟错愕的脸上划过去,然后大步迈过门槛。 “随我进来。” 李璟摊开手,看了眼手心上因互相碰撞而发出轻声响动的两瓶红油,稍稍皱了皱眉。 继而将刻有“礼”字的铜制令牌揣入怀中,施然跟了过去。 有了身份令牌,暂且就先在这里面待两天。 跨过门槛后,就进了内院。 相比于外院略显粗糙的布置,内院里的装置就要稍稍讲究些。 从垂花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株需二人合抱才可丈量的大树,挂满绿荫的树梢高头铺满了厚厚的积雪。 内院两边的厢房前,立着两盏已经点燃的明灯,将光亮幽幽的投散出来。 两个明显不是汉族的健妇,先是向着巴戈行了礼,待巴戈理也没理的大步走进正房后。才用颇显好奇之色的目光看了眼同样大步走进来的李璟。 李璟颇为客气的向着两个阿嬷点了点头,然后才在两人木然的神色中,走进正房大堂内。 大堂内烛光正亮,李璟走进去时,正巧看见巴戈刚刚脱下一双长靴,然后将臀部搁在堂内上首的桌案之上。 两边烛光晃荡,正好映在她玲珑有致的身段上面。 套着灰色紧身服的右腿支在石制的地板上,裸露在外面的丰腴左腿就轻轻的放在旁边的靠椅之上。 黑金色的裙摆向两边散开,正好露出那双修长玉腿。 不得不说,在这个世界里。这双腿是李璟见过的人中,最长,最养眼的了…… 纵是风华绝代的女帝与其比起来,在一双长腿方面,也都两不相差了。 李璟的目光下意识的看了几息,然后移开,看向大堂左侧的两个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差不离就要溶于暗色之中,因是罩着黑色头袍的原因,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李璟却清晰的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木然的气息,更像是两具傀儡。 若是猜得不错,这两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应当就是巴戈的杰作。 她脖子上那血红毒蛇的杰作…… 被这毒蛇咬过之后,不论武功多高之人,都会成为被其控制的活死人。 在动漫里,上官云阙连同一众不良人余部,可就着了那不起眼小蛇的道…… 坐在桌案上一脸慵懒的巴戈只是翘着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敲击着,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璟皱眉打量那两具活死人。 “此毒蛇乃沙陀族秘法,是咱耗费近十年所研制而出,世间仅此一条。纵是苗疆的虺王毒公,都没办法解开此毒……” 听见巴戈傲然的声音响起,李璟才收回目光。站在堂门口,做出一副恭敬聆听的样子。 巴戈咯咯的娇笑而出,用手指向着李璟勾了勾。 “你,过来。” 李璟稍稍低垂的眼帘下面,双眸只是微微闪了闪。然后抬眸看了眼面庞颇为英武的巴戈,大步走了过去。 “行了,就在这里。” 巴戈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在李璟离她只有半步距离的地方才堪堪出声。 按照李璟的判断,这个距离下,毒蛇的攻击能力恰恰是最高的。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没有提防住…… 看着晃荡的烛光微微映在李璟清秀的脸上,巴戈将右腿收回,放在靠椅之上,然后左腿搭在上面。 “这二人都是违抗本都尉命令的人,扰了本都尉的雅兴,就只能变成一具活死人存世了。” 李璟只是静静站立,心里拿这毒蛇和兵神怪坛比较了一下,却是都差不离奇,中毒者都会丧失理智。但兵神怪坛会直接显著提升原先之人的实力,而且控制的人数也是远无止境。 这毒蛇,顶多是低配版的万蛛蛊…… 心中正如此作想,就听巴戈的声音忽地一转。 “听下面的人说,你并非太原人?” 李璟心下一凝,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稍稍低头:“属下……” “抬头看着本都尉说话。” 李璟的声音还未出声,就见巴戈瞧着的左腿忽地一伸,竟是想要挑起他的下巴。 娘的…… 李璟迅速后退一步,躲过其涂着鲜红指甲的玉足。脸上稍稍带着点恼怒之色,但也只是不卑不亢的出声。 “都尉大人明鉴,属下实乃梁地长安人士。但早些年就离开家乡,在外四处奔波……” 巴戈一双狭长的美眸只是微微虚掩。 “本都尉看你莫不是梁国的细作。” 李璟霎时就做出惶恐的样子,持着红油的手只是向前一抱:“请都尉大人明察,属下此次前来太原,本想做些药材买卖。太原地处三晋枢纽中心,外通塞外,内联中原,天下名贵药材尽可寻得。白日属下在那‘宝药林’,本是想先探明一下那药材的成色,这才碰巧遇上都尉大人……” 巴戈将手搭在左腿之上,看了眼李璟额上细细的汗水,只是淡淡娇笑。 白日李璟在宝药林购了一批数量不少的药材,手下的人自然报给了她,但不曾想这武功不低的小子,竟只是个药贩子? 背后没准能扯出什么线来…… 想到这里,巴戈那张英姿飒爽的脸庞只是大气一笑,然后挥了挥手。 “行了,说来也是本都尉占了你的便宜,以后这什么药材生意就不要做了,平白浪费了自己一生实力。跟着本都尉,什么银子赚不到?” “说起来,你身上已有中天位的实力了吧……” 李璟略略抬头,就见巴戈狭长的美眸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然后李璟故作忐忑,脸上现起紧张。 “禀都尉大人,属下也是不久之前,功力才略有提升……” 巴戈淡淡一笑,对着李璟招了招手:“这么说起来,本都尉手下,你的功力倒还要排第一。” “放心,只要为本都尉尽心做事,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若是也是敷衍了事,表里不一……他们的下场,你可都看见了。” 李璟额间冒着细汗,只是紧张的呐呐点头。 然后就见巴戈掰开他紧紧攥着红油瓶的右手,在他愣然的神色中,将红油倒在他的手心。 李璟只是暗暗皱眉,只见巴戈的嘴角忽然一勾,就将他的手覆在了她丰腴紧致的大腿上。 “给本都尉抹匀净了……” 李璟感受着指间传来的完美触感,只是稍稍一愣。 这戏演着演着,怎么就突然吃上豆腐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包子 朦胧的亮色透着缓缓飘零下来的雪花,斜斜的穿过窗扉照进厢房内。 床上静躺着的人影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头,然后才睁开眼睛,露出其间的一对淡棕双瞳。 狭长的美眸微微眨了眨,然后就在外间隐隐传来的鸡鸣声中,撑起了身子。 先是洁白无暇的玉肩裸露出来,然后才是残有些许伤痕的美背,从被窝里探了出来。 这沙陀族女人,竟是个喜欢裸睡的主。 巴戈舔了舔嘴唇,赤足落回地上。 卧房里虽加了地暖,但在这个愈加寒冷的天气里,她却没有感到一丝冷意。 巴戈虽在太原生活已久,但作为沙陀族人,所穿之服饰自然有异于汉人衣冠。 比如一旁挂在架子上的紧身服,就是她寻人特制的。 主要是便于行动。 待穿戴完毕后,她才对着卧房角落里吹了声口哨。一道血红色影子就霎时跃了出来,顺着巴戈伸出的手臂一路爬到她的脖颈上。 巴戈一边将长发束成马尾,一边抬步向门外走。 刚刚走至门口时,又折身回去,在柜案上拿了两瓶红油揣进怀中。 昨夜那姓王的小子很有些手力,又精通经络穴道,抹个红油却是有些舒服。 若不是来历不明,仅凭这一手按摩之法,就可以留在身边。 还不提其中天位的武功…… 巴戈微微皱眉,拉开房门后,就迈着两条长腿走了出去。 若是制成傀儡,就过于无趣了…… “主人。” 庭院内有一健妇正在清扫积雪,看见巴戈走出来后,便弯身而拜。 巴戈却是看都未看其一眼,逗弄着颈间红蛇就向着外院走出去。 两个卑贱奴隶,若不是沾点沙陀族的血脉,自己都懒得收进府里。 那持着扫帚的健妇脸上只有木然之色,看着巴戈大步走向外院,便又垂下了头。 “对了,昨日本都尉那新收的属下,睡在哪里的?” 恰恰跨过垂花门的巴戈却忽地转过身,眯眼望着庭院内的健妇。 “在外院的倒座房内,和门房住在一起的……” 巴戈微微皱眉,转过身子,迈过门槛就走了出去。 步履行进间竟有些急促。 两个守在门外的门房(侍卫)察觉到巴戈大步走出来,原本紧缩着取暖的身子就是一挺,笔挺挺的目视前方。 五间倒座房就依次从正门旁列出去,从来只混迹在军营和通文馆内的巴戈稍稍皱眉,她平素从未关心过府上人的安排,自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安排住处的。 只得用挑了挑下巴,示意那两个门房看过来。 “昨夜那新来的人,是睡在哪间房的?” 那两门房具是一愣,然后恭敬回答出声:“五间房都设有床具,正一房和正二房是我们两的……” 然后就见巴戈摆了摆手,向着第三间倒座房走过去。 方才她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这五间房内有活人的气息。那小子不过中天位的实力,她想探查也不是很困难,但确实没发现这人的气息存在。 第三间和第四间都没有人活动的踪迹留下,巴戈眯了眯眼,一把推开第五间的房门。 这间屋内倒是有人活动过的迹象,置于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半,木床上的棉被像是被人精心叠过的一样,呈现出一种豆腐块的样式。 还有人这么叠被子的? 巴戈大步走了上去,一模被窝,上面却是半点温度也无。 心中当即笃定李璟昨日夜里就出逃了。 其中天位的实力,瞒过两个废物溜出去自然是轻而易举…… “你们两个,去马房看看……” 巴戈略带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堪堪转过身时。就见李璟顶着一扇满是积雪的斗笠,一手提着一个袋囊,一手拍着肩上的雪花。然后一脸惊讶的看着长眉竖起的巴戈,疑惑出声。 “都尉大人,你怎知道我买了包子?” 巴戈愠怒的神色就是一僵。 现在单看她堵在房门口的架势,确实有等李璟的样子。 包子?什么包子? 巴戈的目光往下,看了眼李璟左手提着的袋囊。当即就顺势冷哼一声,寒声道。 “你当府上没有吃的还是怎的?我巴戈的手下,何用自己出去找吃食?” 李璟面色古怪,这悍妞分明就是以为他逃了,没想到也是一个给了梯子就下的人。 不过巴戈确实猜得没错,李璟离开的时间正是半夜。 有尸祖在暗中的帮忙,他轻而易举就与温韬碰了面。 与二人说了当下的情况后,又重新拟了之前的计划,才顺手买了一袋包子,返了回来。 既然有巴戈这个官方的身份,李璟没理由不用。 起码在进出内城的时候,却是方便了许多…… 李璟拍打下肩上的积雪,在巴戈冷眉的注视下,一边取下斗笠,一边向前走了几步。 “都尉大人误会了,属下早上吃惯了这种吃食,才贪嘴出去买了一袋。没有得到大人的应允,属下请罪……” 巴戈板着脸挥了挥手,大步走进屋子。 “本都尉还没这么小气,不过只是今日通文馆议事,准备带你去见见世面。” 李璟眸光闪了闪,也紧跟着走进去,恭声道:“多谢都尉大人抬爱。” 巴戈不知可否的冷笑了一声,待在桌边坐下后,才看见木床下横放着的剑匣。 当真是多想了…… 就见李璟提着一袋包子也不说话,束手紧张的站在桌边。 巴戈面色缓了缓,敲了敲木制的桌案。 “取两个包子来,给本都尉尝尝。” 旁边故作紧张的李璟只是马上就从袋中拿出一副竹筷,递于巴戈。 巴戈摆了摆手,直接将右手探进袋内,抓出一个巴掌大的包子来。 不知是路程较近还是用了何种方法的原因,这从冰天雪地的外面转悠回来,这包子竟还散着热气。 巴戈虚掩了一下美眸,缓缓咬了一口。 是鲜嫩的肉包,点点汤汁先是黏在她嫣红的唇上,然后才被一条丁香小舌卷进去。 满意的点了点头,巴戈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矮凳。 “坐下说话。” 李璟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然后移动凳子,离巴戈远了些。 察觉到他小动作的巴戈只是微微皱眉,然后瓜子形的俏脸一沉。 “坐过来,吃完后随本都尉一同去通文馆。” 李璟心中一叹,只能凑过去。 “夜里,再给本都尉揉揉腿。” “很不错。” () 第一百二十章 通文馆 寒风当中,城门被缓缓向两侧推开。漫天飘落的雪花,霎时就迎着朔风刮进了门洞之中。 几个开城门的军汉,铁甲里头都套了层厚厚的棉袄,但仍是被寒风吹得身体蜷缩,人人都冻得清鼻涕长流。 城头倒是繁盛的紧,老远都听见街边酒肆里传来闲汉哄笑的吵闹声。 数十缩着身子守在城门口的军汉只是四面相顾,寒风伴着大雪,刮得又紧。让这些今日值守的军汉,都是止不住的互相抱怨。 城门虽已大开,但城内城外往行的,却是连个屁也没有。 “赶明儿晋王灭了大梁,南下去了。老子定要把家搬到南面去,真是冻死求了……” “不好说,这几年与梁国交战,不也是负多胜少?这两日那军报飞也似的,听说是又要开战了,前阵子潞州那边……” 其中一军汉的话还未说完,通往内城的主街那边,就传来一阵踏踏的马蹄声音。 几个正聊着闲话的军汉,顿时就收声,然后挺直了腰杆。 能在城中策马的,除了揣有军报的信使,就是可以无视律法的大官了。 远远的,就见两骑不紧不慢的奔马而来。 因早晨清扫过的街道又覆上了积雪,当先那条黑色骏马的乌蹄,直直的就将路中间的积雪踩踏的四处飞溅。 待两骑近些了,众人才好生看了清楚。 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身为通文馆中的人,有些特权是理所当然的。 “快给都尉大人挪开……” 身上甲饰略显不同的小军官,连连招呼自身的下属,将卡在城门口的堆拨移开。 这从城内出来的两骑,自然就是李璟与巴戈二人。 两人皆是习武之人,体内又有内力护体,自然不惧霜寒。巴戈除了自己那身标志性的紧身服外,背后还挂上了她特制打造的武器,一个名为卷丝盘的物件儿。 这东西说是武器,但更像是用于辅助的东西。其造型独特,从巴戈背后延伸出的六根包铁木柄上,每个木柄上都能衍射出不可记范围的丝线。 配合巴戈脖子上能将活人变为傀儡的毒蛇,正是在好用不过了。 也是因此,城内不少值守的军将,也是好好的将这个脾气暴躁的蛇蝎女人认识了一遍。其昨日带人出城狩猎,可就抽了两个不长眼的士卒。 至于跟在后面的李璟,只是一身玄色短衣,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模样。若不是身后背了一个宽长的剑匣,恐怕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两人骑马行至城门后,在值守军官谄媚的笑色中,疾驰而出。 “头儿,这谁啊?啧啧啧,那腿,那腰身……” 待两人策马奔远后,其中一个军汉许是平素和这小军官关系好,加上又是寒冷的紧,一边想着巴戈那冷冰冰的模样,一边不以为意的说笑出声。 那小军官却是面色一黑,一巴掌打到他这个小舅子的后脑勺。 隔着一层铁盔,这军汉都觉得这一巴掌打的嗡嗡作响。 “直娘贼,你小子不要命了!这可是通文馆的活阎王!还是晋王的同族!你有几个脑袋敢非议她?” 那军汉捂着脑袋,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一脸傻然。 ………… 从灰白的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只是在快速奔驰中擦着脸颊向身后倒飞而去。 李璟骑着那匹棕色的健马,眯眼看着四野的景象。 由于是临近太原,在这宽阔的官道两旁向外,还能远远的见着村庄的轮廓显现。 大雪铺天盖地,纵是以李璟的眼力,也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形状。倒是不时腾升而起的炊烟,在一片雪白的景色中引人注目,给这方被大雪淹没的天地里,增加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一直吊在后面,在磨蹭什么?” 前头骑着马快速新进的巴戈,却忽地缓下速度来,将那张瓜子形的俏脸,就皱眉转过来。 李璟回过神,夹着马腹上前,目光下意识的从她充满力量美感的大长腿上划过。 “都尉大人,你我如此急匆匆的出城,不知却是去往何地?” 李璟的小动作如何瞒得过巴戈,但虽被李璟明目张胆的观赏,她却只是勾起嘴角,傲然的夹了夹马腹。 “本都尉方才不是说了,带你去通文馆。” 李璟这才恍然,原来通文馆并不在太原城内…… 于是两人有向前行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堪堪抵达一个占地不俗的大型庄园前。 若单以规模来看,其足以媲美一座小型城镇。 青灰色的城墙,沿着一条河水逡迤蜿蜒出去,不知道有多远。方圆数里,尽在其占据的范围之内。颇有书卷气息的大门口,只是无数冒着大雪进进出出的人影不断闪烁。 自门口向外,具是青砖铺垫而成的道路延展,本是大雪覆盖大地的天气,门口向外数十丈,却是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这里,正是李嗣源奉晋王李克用之命修建的通文馆总舵。单从外间看去,就足以看出这里内构建之盛,布局之广。 立在门口的两个白色布甲侍卫,远远的就要抬手将李璟二人止停。 巴戈却是不理,竟一路奔马过去。 有她顶着,李璟自然不惧,也是拍马赶上去。两人差不离在距离门口几丈的地方,才勒停马来。 巴戈蹬着牛皮长靴,就跳下马去。 “这匹神驹,可要给本都尉好生照料着。” 两个侍卫这才看清巴戈的脸来,然后在她随意的嘱咐声中,将二人坐骑的缰绳接过去。 看不出来,巴戈在通文馆的地位好像不低。 不过也可能是也与其暴躁跋扈的性子有关…… 李璟负着剑匣,昂首跟在巴戈的身后大步走进通文馆内。 有这明面上的身份,却是好生惬意。 “你先随我去见了校尉,昨日本都尉与他提及你时,他就想要好生见见你。” 巴戈迈着大长腿走在前面,李璟虽落后两步,但两人的距离也一直未曾拉开。 “记着,这馆内最不缺的就是大人物,你虽是我巴戈的属下,但行事也要小心点。各门门主虽一般不会来这前面,但保不齐会被他们撞见。” 见李璟只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到处打量着周围景色,巴戈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沉声嘱托。 李璟微微点头,示意他已经听进去了。 按照巴戈的说法,这通文馆内分为前后两面。 说白了,像李嗣源这些人,一般都待在通文馆的深处,并不随便到这前面办公的地方来,这前面人影错乱的地方,就是以巴戈这种身份的人最高了。 不过李璟的剑眉一挑,却是看见一个银发飘逸男子,施然从通文馆深处走了出来。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巴尔 那银色短发青年单手负于身后,尽管是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里,依然手持一把写有“文”字的折扇。 一身绸缎对襟长袍,内饰一件圆领的淡棕绣金长衫,轻摇执扇,却是好生潇洒。 迎面而去的人,在看见他后,都微微躬身向他行礼。 “此人是圣主之独子,张子凡,我们都以少主相称。” 见李璟一脸莫名之色看着远远走出来的张子凡,巴戈稍稍皱眉,板脸出声。 总感觉进了通文馆后,这小子就不大留意她的话了,四处张望。 莫真是细作…… 见巴戈脸色阴沉,李璟才好似回过神来,歉意道:“谢过都尉大人,属下自幼在外飘荡,却是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假山。” 巴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巧看见张子凡大步走出来的地方,正正摆有一座奇石组成的假山。其内里被凿开的小池,早已被冻成了冰块。 以前自己在这里进进出出,倒不曾留意过。 巴戈斜眼看着李璟,微微冷哼了一声,这才稍稍打消猜疑。 “属下见过少主。” 就在两人对话之间,那边的张子凡就已走了过来。两方都在正道之上,却是不好躲避。 作为亲近李嗣源的礼字门手下,巴戈自然对张子凡要恭敬许多,两方还有两丈之远,就遥遥的拱手拜了下去。 张子凡身后跟了两个扈从,步履略急,像似要出去办什么事情一样。 巴戈作为李存礼的三大得力手下之一,张子凡当然认得,但应是知道巴戈是什么样子的人,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喜意。瞟了眼巴戈脖颈上的血红毒蛇,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就大步离去。 至于站在巴戈身旁的李璟,只是随意的扫眼而过。 巴戈嘴角泛起冷笑,也不以为意,直起身来就继续往前走。 “待会见到巴尔校尉后,可能会试试你的本事。” “是。” 李璟只是默默点头,跟在其身后。 而已踏上廊道的张子凡却忽地一顿脚步,皱眉转身,向着方才李璟站立的方向看过去。 两个扈从不明所以,也跟着望了过去。但巴戈连同她那个负着剑匣的手下,早就消失在了假山后面。 “少主?” 听见扈从小心询问,张子凡皱了皱眉。 方才还未觉得,但这会却突然感到巴戈旁边那人,自己似乎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但当日在凤翔,李璟一袭精致长衫,身旁又有美人相伴,还并未背着剑匣,张子凡自然不会联系到他的身上。加上还换了一张脸,更不会把二者联想起来,顶多只是从李璟的身形找到一丝熟悉感。 张子凡虽自幼记忆超群,但终究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只是在两个扈从的注视中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 这通文馆占地不俗,从那假山走过去后,又经过了几道曲曲折折的长廊,巴戈才带着李璟走进了一座类似官衙的建筑里。 几个套着黑色棉甲的军官,戴着铁盔,盔顶插着红色的野鸡翎毛。像似窝了火似的板脸大步走出来,正好撞见李璟二人抬步上阶,挡在他们前面。 几个军官正欲呵斥出声,一抬头,看见的却是满脸不屑之色的巴戈。几人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僵,然后闷声行礼。 “见过都尉……” 巴戈嘴角泛着冷笑,径直的就走了进去。 李璟在一旁冷眼而观,却不明白这两方到底有什么冲突。 但又不管他的事,他只管跟在巴戈后面进去便是。 一路上巴戈脸上沉郁,也不在与李璟谈话,只是大步走在前面。 李璟自然落得清闲,一路上把这个应是那巴尔的衙署仔细打量了个遍,然后在穿过一座搭有擂台的甬道后,就到了一处节堂的外面。 两人刚到时,里头正巧传出颇有嚣张之感的声音。 “大哥,我沙陀族的人行事,哪还用管这么多的规矩?我那几个属下不就抢了几个女人吗,若不是他们,那几个女人还不是要冻死在外面!” 在外间这么一听,李璟才恍然明白了方才那几个军官的身份。 若是猜的不错,那几人正是这里面正出声之人的下属。而这人,恰巧又因什么事得罪了巴戈,故而巴戈刚才才会没给那几人什么好脸色。 果然,听见这声音的巴戈脸色又低沉了几分,脚上的步子陡然就加快了。 李璟知晓规矩,作为被引荐之人,自然要在外面等候着。 在这其间,节堂里的声音依然还在往外飘。 “他们那是只抢了几个女人吗?若是只抢了几个女人,能到晋王的耳朵里去?他们是屠了一个村子,恰巧还是老三出任务的地盘。” “你这不是纯粹在挑衅她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许是察觉到外面有人,声音向下压了几分。 然后就听那嚣张的声音继续响起。 “她算什么,谁不知道我巴也向来战无不胜!有什么事,尽管……” 这时候,李璟正好看见巴戈一把推开节堂的木门,里头那人的声音也因此戛然而止。 巴也? 李璟面色古怪,还说谁能和巴尔这么嚣张的说话呢,是他的话就不奇怪了…… 就见巴戈进去后,冷哼了一声,顺手就将木门关上了。 里头的动静,也瞬间被隔绝住。 半响后,木门才在李璟的等待中再次打开。然后大步走出一个头戴乌纱幞头,身着类似于后世飞鱼服的墨色官服的年轻男子。 此人面色倨傲,眼角泛冷,脸上带着因愤怒而产生的潮红之色。 待他走出来后,一眼就看见了负着剑匣而立的李璟,却是重重的冷哼一声,拂着衣角大步向外离去。 莫名其妙,傻了吧唧的。 李璟虽没把这巴也放在眼里,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下嘀咕。 “王景,校尉命你进来。” 这会,巴戈才从节堂里内走出来,对着李璟唤了一声。 李璟颇为紧张的整理了下衣衫后,在巴戈的注视中,才缓缓走了上去。 巴戈眉头微皱。 这小子看起来确实不太像身份有异的人,莫非真是自己想岔了? 但李璟已在她的沉思之中,直直的走入了节堂之中。 就见节堂之内,一个同样头戴幞头的高大中年汉子,只是负手背对着门口站着。 待听到李璟进来后,也不等旁边的巴戈出声,这高大中年就已经猛地转身过来。 一双眸子冷电也似的就向着李璟刺了过去。 “小子,你到底是何方细作?如此混进我通文馆内,是欺我巴某手中长刀不利否?”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入门 若是换作旁人,被这么一双眸子一刺,再伴着这么一声低喝,倒也没准真要脸上露怯了。 但李璟扮演的人设是,武功不低,面对上司会有一丝紧张,但关键时刻又属于不卑不亢的人。 眼前的巴尔,身形虽不甚高大,但落在人群里也属于那种一眼瞩目的人。浓眉下的一双三角眼只是恶狠狠的看着李璟,其眉间的川字纹紧皱,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凌然的怒气。 似乎李璟只要稍稍回答不慎,就要将他拉出去砍了。 但李璟只是静言不语,长身立在桌案之前,淡淡的与其对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什么场面他没见过,纵是和袁天罡,也能对坐饮茶。若是这巴尔真只是为了将他拿下,何至于让巴戈把他提到这里来。 若真是露了怯,反而更会起了疑心。 在巴尔一双眸子眨也不眨的注视下,李璟在半响后才终于冷哼一声,拍了拍两边袖子。 “在下本以为通文馆上下,皆是知书识礼之人,不曾想巴尔校尉却是如此蛮横不讲理!真以为在下甘心入你们这通文馆行卖命之事?若不是巴戈都尉昨日招揽,在下在外面做些些商贾之行,远离江湖纷乱,岂不是比在这痛快?” “可笑巴尔校尉真以为是在下费尽心机才拜得这通文馆来!想我堂堂中天位的实力,天下哪里快活不得,何至于入你这门受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站在门边的巴戈只是眉毛一挑,摸着颈间毒蛇,目光灼灼的顶着这身形颀长的青年。 若说其是细作,但确实是她自己将他招揽进通文馆的。而若说他只是想探查些太原之事,但如此如购买药材的事情,何至于让一介中天位高手亲自下场。 若真是哪方势力派来的,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些。如此听其一言,倒是有些道理。 以中天位之身,行商贾之事……实在是有些快活。 细想之下,她就站在李璟身后,向巴尔递着眼色。 巴尔却是没看她,一双虚掩的眸子只是上上下下将李璟打量了一遍,然后才在李璟愤然的脸上定住,接着就做出一副不屑的神色来。 “区区中天位,也敢妄言高手之列?想我通文馆上下,就是大天位,也数不胜数!小子,姑且信你不是别国的细作,但既然进了通文馆的门,就得把自己的脑袋向下低上一分!” 李璟冷冷一笑,就是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枚铜制令牌来。 “在下实力低微,却是不敢高攀通文馆了,校尉,就此别过!” 随着这道凌然的话语落音,那枚令牌就忽地向前一刺,霎时就直挺挺的扎进了石制地板之间。 细碎的石子飞溅到巴尔的布靴上面,巴尔眼睛稍稍一眯,就见李璟转身就大步向外走。 巴戈一愣,但李璟却只是冷着脸,径直的从她身边穿过去,拉开木门就向外走。 “校尉……” 巴戈皱起眉,心中稍稍有些不满。 这人怎么说也是自己招来的,如此就将人逼走,自己岂不是损失了好大一个得力助手。 巴也都有三个马仔,自己难道一个都留不住? 就见巴尔嘴角一扬,双手撑在桌案之上,整个人就轻松的翻越了过来。 李璟的前脚刚刚落下石阶,身后就猛地传来一道劲风。 双眸虚掩,李璟的嘴角微微上挑。 上钩了…… 一张大手忽地就搭上了李璟的右肩,巴尔冷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通文馆,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李璟只是稍稍发力,就将巴尔的手挣脱开去,但脸上却是一副很是吃力的模样。 内力虽然现在只有七成,但自身的实力摆在那,摆脱掉巴尔倒不是很困难。 不过这沙陀族第一高手,倒是有些本事…… 李璟装模作样的揉着右肩,眼睛看着后面走出来的巴戈。 “都尉大人,通文馆素来就是这种作态吗!” 不待巴戈回话,就见巴尔脸色一沉,一只鹰爪就飞速而来。 李璟躲闪不及,玄色短衫的胸口霎时就被抓破出三道缺口,露出里内的白色汗衫。 “欺人太甚!” 李璟在急速后退的同时,就是出手拍向巴尔的手腕。却见巴尔的鹰爪一转,堪堪从他手边掠过,将李璟的长袖抓破。 巴戈站在石阶之上,只是皱眉看着缠斗的二人。 巴尔作为沙陀族第一高手,是李嗣源亲自请来的沙陀人,实力不在李存礼之下。如此全力出手之中,那王景虽然狼狈,却是还能招架的住。 在她的注视之中,两人的身形不断变换,虽然多是李璟在躲避,但巴尔竟然一时奈何不了他。 此人虽内力不甚雄厚,但身法却是极佳,实战经验也是不错。 若真按他所说的自幼浪迹江湖来看,自身积攒的这些实战经验却是够看的。 但战况并未持续多久,李璟的身形不断被向后打压,渐渐的就退到了廊道之内。 巴尔却还是全力出手,眼神沉稳,不断的向李璟全身各处要害攻去。 见已经到了退无可退之处,李璟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再惊险避过巴尔的两爪后,一掌就拍向了这沙陀第一高手的胸口。 “砰……” 两掌相撞,李璟沉闷的哼了一声,身形猛地向后急退,直到撞到廊墙之上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观巴尔,却只是向后退了三四步而已。 李璟有些皱眉,这沙陀族第一高手确实是有些实力。纵是丹田未毁之前,想要解决他,恐怕也要费些手脚。 但由于是藏拙,自己不可避免的就受了些暗伤。 好在只是毛毛雨。 嘴角配合的渗出了些许血迹,李璟却只是随意的擦拭而过,目光灼灼。 “校尉若今日真想将在下留在这通文馆内,就尽管放马过来吧!但须知,困兽犹斗,何况是人!” 看见李璟一副决绝的样子,巴戈终于皱眉出声:“校尉,此人是我领回来的,按理说也该由我来处理。且观他并不像细作之人,是不是就此罢了?今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巴戈一人担着就是。” 但巴尔并不出声,只是沉默的负手而立。 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李璟,巴戈上前了两步,还未开口。就听巴尔忽地哈哈大笑出声,然后将一枚镀银的令牌向着李璟扔过去。 “行了,你通过了某的考验。今后你就是我们礼字门的人了……” 李璟一把攥住扔过来的令牌,眉头舒展。 总算妥当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补缺 甬道之上的棚顶被积雪覆压着,发出细碎的响动声。 三盏茶杯散着热气,静静的摆放在桌案之上。 一张袖口稍稍破碎的手将茶杯拿起,缓缓吹了口气,然后细饮了一口茶。 巴戈皱着眉,不停的摸索着颈间的血红毒蛇。她不明白为什么巴尔会给李璟一枚银色令牌,要知道在通文馆内,持有这个令牌的人,起码在通文馆内比她的身份也差不了多少了。 今后她还怎么管这个手下? 细想之下,巴戈就将目光放在了正饮茶的李璟身上,目光稍稍闪烁了一下。 莫非巴尔想跟她抢人? 这边李璟将茶杯放下,向着眯眼看过来的巴尔就是抱拳。 “校尉大人此茶甚美,香如兰桂,味如甘霖,真乃上好佳品。” 李璟这话倒不是说的什么假话,在凤翔那几个月,本不喜喝茶的他口味也被女帝养了起来,天下四方的好茶都喝了个遍,巴尔这茶叶确实是不错。 巴戈却是皱眉,她一向不喜欢喝茶,喝下去也如漱口一般,倒还没感觉到哪好喝了。 巴尔挺直着腰背,额间的川字纹稍稍舒展,笑道:“这茶是圣主赏给某的,平素都是珍藏着,你却是享了口福……” 听他这么一说,巴戈心里更是不得劲了。 什么意思,这是我领来的人,你当着我的面明目张胆的笼络,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巴尔绝对不对劲! 心念至此,巴戈连看巴尔的目光都怒了三分。 待看见李璟也是满脸淡笑的时候,牙龈都要咬出血了也似。 吃里扒外的东西! “巴尔校尉,今天你人也见着了,身手也试探过了,现在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听见巴戈像似吃了火药的语气,李璟只是低头饮茶。 这巴尔在动漫里,最后实则就是三千院的身份。但那会袁天罡已经死了许久,时间点起码要在现在向后推四五年,尚且确定不了这人到底是真的巴尔还是三千院。 而且一直没搞明白的就是,这巴尔到底是被三千院替代的,还是他其实一直就是三千院…… 这些事情不好下结论,李璟自然不会莽撞行事,只是在心中细思。 按理说他这个来历尚且不明,而且还是刚刚加入通文馆的人,巴尔不应该费这么多心思。 没太想明白。 而那边的巴尔看着巴戈脸上带着淡淡怒色的样子,如何猜不到她的心思,但也只是用手握着茶杯,笑着出声。 “巴戈,你这次倒是做了一件靠谱的事。之前某虽说通文馆内大天位数不胜数,但大都只能按而不动,且还分在各个门主手下,如今这王景一来,算是弥补了一些空缺。” 他话虽这么说,但巴戈却只是皱眉。 她心里怪不是滋味,自己招进来的人,总有种要被随时调走的感觉。 早知道不与巴尔说了…… 但巴尔却是不大有心思理她,看着李璟将茶杯放在桌上后,才又起身去拿茶壶,给李璟添了一杯茶。 李璟当时就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属下谢过校尉……” 见他俩这副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李璟是他巴尔的手下! 巴戈越想越不耐,更觉得巴尔想抢她的人。 要知道,巴尔虽然说的厉害,但通文馆这些大天位高手都是有数的,且身份都不低,不然她和巴也为何能坐到这个位置来? 还不是缺人的原因。 现在刚刚抓了一个中天位的手下,自己还没怎么使唤,就要抢过去了? 但还未等她发作,巴尔就已然继续出声。 这声音却是略显低沉了些。 “巴戈,某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莫要摆出这副姿态来,某还缺几个得力手下使唤了不曾?某此次听闻你新收手下,之所以如此上心,还不是上头又给了任务下来……” 听巴尔这么一说,巴戈只得按耐住自己的脾气,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李璟,也暗暗提起神来。 但又想到自己作为新来之人,当即又站了起身,像似知晓规矩抱拳出声。 “两位大人尽管议事,属下去茅厕一趟……” 巴戈微微皱眉,看向巴尔。 单单这会,她是把李璟当自己人看的,这人身上除了身份太过苍白外,倒还没什么疑点。 巴尔却是摆了摆手,让李璟坐下。 “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秘密,你既然入了我们礼字门,也坐下听听。” 然后才看向旁边坐着的巴戈。 “此次巴也那几个手下闯了祸事,之所以能传到晋王耳中,让晋王大发脾气,却是有原因的……潞州那边现在的情况,你可知晓?” 巴戈只是摸索着颈间毒蛇,皱眉出声。 “听闻要被梁军围了近半年了……” 旁边的李璟,却是心下一震。 在动漫里,潞州就是那朱有贞屠城的地点,但那会朱温都已死了,冥帝都被袁天罡一脚废了,怎的现在就要打此战了? 但随即转念一想,潞州作为梁晋两国的缓冲点,向来就是这两家的争夺之地,历史上两家围绕着这里打过的大小战争却是不知其数了,未必就是动漫里那一战。 然后就见巴尔缓缓点头。 “近些年朱梁势大,我晋国与其交战也多以失利告终,此次潞州被围半年之久,遣派过去的几波援军都是无功而返,晋王自然恼怒,巴也此事又刚好撞了上去,不过只是晋王发泄郁气的由头罢了。” “而最近有传闻,晋王欲以世子殿下为帅,领兵解潞州之围。某之前本不当回事,但最近世子多次遣人来通文馆,正是为出征潞州提前作准备。听闻九门主和十门主已经被圣主派了过去,但那梁国玄冥教有些棘手的人物,摸不准还要调遣咱们礼字门的人手……” 李璟只是皱眉,却见巴尔向他看了过来。 “通文馆内九个门主都各有其职,每个门下的人都有差遣,这一时调人出去的话,怕是不好安排。若是我们礼字门要出人手,你却是正好补了空缺。” 李璟这才恍然,眸光微微闪了闪,当即就起身而拜。 “皆听校尉之命!” () 请假 今天同学聚会,在外面玩一天,已经晕倒了,没有更新……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排 呼出去的气体化成白雾,在大雪中缓缓消散开去。 李璟脚上的黑色布靴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脚步声。 前面的巴戈拎着马鞭,只是皱眉站在廊檐之下。 李璟的眸光闪了闪,万万没想到这次太原之行,能够走到如今的局面。 若真是如巴尔所说,他代表礼字门援助李存勖,作为其紧身相伴的镜心魔,必然也能轻易得见…… 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心中虽如此作想,但他的脚步未停,依然大步的向着巴戈走了过去。 远处的马房里,小白和那匹棕色健马也被下面的人牵了过来。 看着巴戈皱眉不动的模样,李璟只得顺着廊道的石阶走下去,从那人手中将两匹马接过来。 “都尉大人,我们现在是……” 冒着大雪,李璟手中握着缰绳,向着阶上的巴戈出声询问。 巴戈却是冷哼一声,迈着大长腿大步走过来,从李璟手中夺过小白的缰绳后,就是翻身上马。 “本都尉待会去哪,你就不必跟着了,有校尉的提携,你哪还用跟着本都尉?” 瞅见其狭长的眸子只是斜视过来,李璟唯有苦笑。 “都尉大人说的什么话,若没有都尉,属下也不会入得通文馆。一个人浪迹江湖固然自在,但若是背后顶着通文馆,却是在如今这个世道里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属下感激都尉大人还来不及,怎会去做攀校尉高枝这种背德弃义之事……” 虽听见李璟这么一说,但巴戈却依然只是冷笑,看着李璟挺直站立的身躯,手中马鞭就是挥打了下去。 视线里马鞭的黑影不断放大,李璟的手下意识的就想一动,但随即又暗暗皱眉,硬生生的受了巴戈这一鞭。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暂时稳住当下的身份反而是利大于弊。 那巴尔身边不稳定的因素太多,反而是这脾气暴躁的女人身边更要安全一些。 心中这样想着,李璟便又硬挺挺的受了几鞭。 但眼见胸口前的布衫都被打破了,巴戈都没有停手的意思,李璟眼中就是寒光一闪,猛然攥住那浸水枝条制成的马鞭。 “若是能让都尉大人出气,属下受几鞭也便罢了,但都尉若是把属下当成奴役使用,属下却是受不了这份气!” 感受到马鞭传过来的一阵大力,再看见李璟微微涨红的脸颊,巴戈就是一愣。 以往她打下面人的时候,还没有遇见敢出手反抗的。 李璟还是第一个。 不过此人的脾气她倒是相知一二了,可能是由于从事商贾之事的原因,虽然待各种人都比较圆滑,但其又有自身的傲骨,不是轻易能够刚折的。 想到李璟还是受了她几鞭子,巴戈原本不虞的心情也便淡了几分。 狭长的美眸稍稍斜视过去,冷哼道:“罢了,念你也是一片忠心的人,今日就放过你。记着,今后不论是面对何人,都要以我巴戈为主!” 李璟微微皱眉,感情这女人真把自己当成她的奴仆来看了。 但也只是松开手中的马鞭,退后而拜。 “谨遵都尉之命。” 巴戈心情舒畅了些许,只是微微扬了扬马鞭。 “上马吧,随本都尉进城用午膳,也好让下面的人给你认识一番。” 李璟只是颔首,矫健的翻身上马。 唯有胸口处残破的衣衫,稍稍引人注目。 巴戈将目光收回,嘴角莫名的扬了扬。似乎能让李璟臣服于她,就是一件极为舒坦的事情。 ………… 巴戈带着李璟进了城,就是寻了一家酒肆包了,将自己手下能露面的人都使唤了来,好好认识了李璟一场。 作为巴戈手下第一高手,又在短短两日之内颇得巴戈看重,一众通文馆的的门人自然对李璟恭敬了几分。 作为巴戈手底下的老人,这些人自然明白李璟有多么厉害。 不提这小白脸的本事,就单论他能讨得巴戈的欢心,就是一介狠人。 如此一来,李璟竟在这场宴席上第一次听到了数不尽的恭维话,来敬酒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幸好李璟作为习武之人,能够以内力驱散酒劲,不然今日非要醉上一场不可。 就这样散过席后,竟已到了傍晚之时。 路边散着光亮的灯笼被积雪笼盖着,只能发出淡淡的微末光亮来,路上的行人也是稀少,都窝在房里不再出来。 李璟骑着马,行在巴戈的身边,看着前面巡街的晋国兵卒大步而过。 得找机会把药材拿去练成药丸,怎么也要在去潞州之前把丹田气海完全恢复了。 摸着缰绳上的纹路,李璟向着城南就是望了一眼。 之前给温韬他们说的计划,却是又要变上一变…… 巴戈许是饮了酒,瓜子形的俏脸上满是熏红之色,一路上也不再纵马急行,只是领着李璟一路回到了她那处都尉府里。 两个健妇早就备好了温水及醒酒汤,用以巴戈沐浴醒酒之用。 巴戈一面大步向着内院而去,一面招呼着向倒座房走过去的李璟。 “今日之后,你就随本都尉一同住在内院里,给本都尉添几分人气。” 李璟脚步就是一顿,然后暗暗皱眉。 如此一来,自己夜晚该怎么出去寻尸祖他们。 但也只是转过身来,迎着巴戈灼灼的眸子淡笑:“属下不过只是一介……” 巴戈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后语。 “行了,你晚上就住厢房内,本都尉有事也好直接就招呼你。” 既已如此,李璟只得应下,双手抱拳出声。 “属下谢过都尉。” 巴戈只是虚掩了下双眸,摸着颈间的毒蛇,在李璟的目光中大步走进内院内。 …………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就已至深夜。 李璟将剑匣横放在一旁,然后坐在房内长条桌案的前面,迎着烛光缓缓聚气。 自己还有些许补血药丸没用,无事之时都在修复体内的气海。 手掌处的血迹缓缓渗出来,又慢慢消散开去。 半响后,李璟睁开眼,察觉到外间有人过来的动静。 下一刻,他还未站起身来,木制的房门就被推开,两条白皙有质感的长腿就晃了进来。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营 烛光摇晃,映的本早已漆黑的屋内亮堂一片,两道身影围坐在桌案旁边。 外面呼啸的雪声中夹杂着远远的梆子声,显示着这深夜太原城中的静谧。 温韬给李璟和侯卿一人倒了一盏茶,才也跟着坐下来,看向仅披着一袭素色长衫的李璟。 “但如李兄所说,晋国若想解潞州之围,恐怕也要等到开春去了。” 李璟脸上表情不变,丝毫未有寒冷的感觉,只是握着茶杯缓缓饮了一口茶水。 “若是按照常理来看,恐怕李克用真得等到开春之时才会让李存勖领大军出征。但潞州被围已有半年之久,城内若非是有亚圣李嗣昭坐镇,恐怕早已失守,但想必情况也不容乐观。” 看着旁边的尸祖只是淡然的饮茶,李璟才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副草图。 “晋国的沙陀骑兵纵横天下,近些年虽在和梁国的征战中损耗不小,但也是罕有敌手。如今渐至深冬,河水早已被冻成坚硬的冰河,纵是万马踏过都没有什么问题。若是李克用决意现在用兵,大军可以从太原一路直下潞州……” 对面的温韬露出凝重的神色,他们几人从汴州北上时,河水就已经差不多结了冰层,这么一来,李璟说的可能性并不会小。 旁边饮茶的侯卿只是眉毛一挑,看向李璟。 “这么说来,这镜心魔随着李存勖出征的时间也不会太晚了?” 李璟用手指敲着桌子,清秀的脸庞上只是面色如炬。 “晋国休养生息了大半年,等的这个机会就在眼前,没有理由不出兵……” ………… 大雪飘零,本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一连串蹲伏在大地上的营盘,却是各个都灯火通明。 马儿嘶鸣的声音,士卒谈吐间吞吐的白色烟雾,飞溅在空中的唾沫,无不显示着今夜晋军大营中不寻常的气氛。 甲士行径间刀剑碰撞的响动声到处都在响起,持着火把夜巡的晋军士卒,在这个巨大到不知边际的军营中随处都是。 一道踏踏的马蹄声自营门处响起,然后不紧不慢的直直向里而入。 早已恭候多时的晋军将领,都恭敬的迎了上去。 深夜而来的这队人马不过十余骑,但气势都正盛,几个甲士持着火把骑在马上,将领头的那瘦弱身影照的发亮。 唯有其脸上雪白瘆人的戏谱,令人不敢直视。 而他却也只是落后半个身位,伴在另一个高瘦人影的身后,转着瞳孔观察着营内环境。 迎上来的将士也都是簇拥着这高瘦人影,对其皆口称“殿下”。 这二人自然就是李存勖及镜心魔一行,两人趁着夜色冒雪而来,却是早早的就安排好了的。 李存勖略略披散着长发,只露出大半张清冷的面颊来,一双丹凤眼扫视了下周边冒雪而立的老壮将领,才矫健的跳下马去。 “周指挥使,军容尚佳,不错。” 见李存勖笑着夸赞出声,当先的一个壮硕的中年武官才不卑不亢的向前迈了半步抱拳出声。 “儿郎们知是殿下领军,皆士气大涨,末将却是不敢居功。” 紧跟着李存勖一同下马的镜心魔这才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这武官,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人的身份。 正是此方军营的行营指挥使,周德威。 其早年就是跟随晋王李克用起家的老人,近些年也是战功无数。今年潞州被围,也是他领命多次援驰潞州,虽屡破梁军,但由于梁军势大,晋军将士又不多,始终不能解除潞州之围。 倒是晋国排得上名号的骁将。 似是察觉到镜心魔的打量,立在李存勖身前的周德威刚刚抬头,一双虎目就直视而去。 见镜心魔一身伶人打扮,他只能在心中一叹。 晋王世子文治武功皆是不俗,他日若是袭位,恐怕还要比晋王盛上几分,但唯独这宠爱伶人的毛病,甚是让人污垢…… 但也只是瞬间收回视线,高大的身躯往旁边一侧,伸手向军营里内作邀请状。 “风雪甚大,殿下请往帐中议事。” 李存勖脸上含着淡笑,单手负在身后,将镜心魔唤过身前来,才在一众高级军将的簇拥下向着帅帐而去。 路上所奉巡营的将士,也都是远远的止步,然后恭敬的向着这边行着军礼。 晋王世子李存勖,在晋军中有“战神”之称。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声望甚至一度超过了早已未领兵的晋王。 李存勖看着那边止步的军卒,只是偏头低声嘱咐周德威。 “天色酷寒,多给将士们备点棉衣,库存若是不够就向府库讨要,我去与父王说。” 周德威面色欣慰,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伴着李存勖走入帅帐之内。 帐内生有火盆,温暖之气瞬间就将众将包裹住,皆是面色一缓。 李存勖当仁不让的坐在帅案之后,让镜心魔弯着身侍立在一旁。然后才又环顾了一眼帐内两侧席地而坐的军将,最后看向坐在左上首的周德威。 “梁将李思安其人,我也听闻过他的名号,可惜尚没有与他交过手。这次援驰潞州,可得好好领教领教这梁国名将的手段。”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就响起一道粗狂的大嗓门。 “世子出手,只怕是有他使手段的时间了!” 帐内瞬间响起一阵哄笑,李存勖也是面上含笑,看了那出声的武将一眼,然后才缓缓收敛笑容。 “冬日出战,最是艰难。我晋国虽有骑兵之优,但梁国人数不少,近十万人在潞州盘踞了半年,这仗不是那么好打的,诸位切莫心生大意……” 众将皆是面色一凝,望着上首的李存勖,静听他的出声。 “近些年来,我们与梁军交战皆是胜少败多,此战若是能大败梁军,才能真正的稳固了我晋国的民心!父王将五万大军交给咱们打,诸位可要好好尽心尽力啊。” 听其此言,众将哪还敢再说浑话,皆是爬身而起。 “为大晋效死!” 李存勖摆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然后才缓缓的看了眼众将。 目光灼灼,声音铿锵。 “三日后,起兵!”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睡觉 深夜的太原城,在漫天大雪的笼罩下安安静静,冷冷的伏在这三晋大地的枢纽之处。 城墙之上,几盏用以照明的灯笼忽明忽暗,更夫的梆子声音,在雪声当中能传得好远。 街道内传来阵阵沉闷的队列脚步声,铁甲与兵刃轻轻撞击的金属响动声传了过来。 李璟伏低身子,看着青瓦房顶下边的晋国巡夜兵卒顺着长街走远。 素色长衫稍稍有点湿润,李璟拍下肩背上的积雪,在瓦顶间迅速跳跃而过。 正沿着街道巡更的更夫,转过身,疑惑的揉了揉眼睛。 却只看见一片浓郁的夜色。 李璟重新赶回巴戈的府邸外面时,时间应当是后世三点左右的样子。 他在墙角边侧了侧身子,确认没有人后才大步走了过去。 脚尖不过在地上轻轻一点,就翻越上了院墙。 守夜的门房正在来回踱步,观其模样应当也是睡了一阵才起来的。 李璟将目光收回,身形在院墙上快速闪过。 再落在地面时,已经在内院之中。 抖了抖肩背,李璟站在门口呼了一口气,用内力将略有些湿润的长衫蒸干后,才缓缓推开房门。 屋内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道,弥漫在温暖的空气当中。 李璟双眸平淡,坐回桌案旁的矮凳上。 床上的薄被被曼妙的身材勾勒出形状,随着平稳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李璟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把玩着装有药丸的小瓶。 昨夜巴戈只着亵衣来访,自然就是要求李璟用他独到的手法为她捏腿。 因为有了一次的接触,李璟倒也没有多大的抵触感,反正他又不吃亏。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捏个女人的腿又当得了什么。 但是李璟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发展的有些始料不及。 由于巴戈只是身着一条亵衣,顺势就半躺在了床榻之上。后面也不知是巴戈有什么想法还是李璟手法太过娴熟的原因,她居然就留宿在了这房间之内。 李璟虽有心回避,但在其的要求之下就留在了房内。 一张床,两个人。 那双长腿带来的压迫感真是让人惊喜,纵是现在还让李璟留有余感。 草原上的女人,果真是有些野性。 李璟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了被人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果然气氛到了,什么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李璟有些皱眉,自己不该贪图方便,刺激她的经脉穴道,不然也不会变相的促成这件事。 巴戈这女人在动漫里纯粹就是作为反派存在的,若不是有一双大长腿,长得也不赖,估计会被骂的更惨。 但若是换作这两天的情况来看,李璟倒是对她没什么坏的感官。 二者还没有什么正面的利益冲突,自然不会莫名的就心生厌恶。 其实刚才是能拒绝掉的,但这巴戈实在太野了。 而且作为一名女上司,她既然都挑明了,如果自己还无动于衷,这不就是变相的说这个女人没什么诱惑力嘛。 李璟转了转手中的小瓶,偏头看向黑暗中盘在角落里的血红毒蛇。 其身体上面还扎有一根明晃晃的银针。 方才自己出门时,就趁着巴戈在熟睡之际在房内下了自制的迷香药,又为了保险起见给毒蛇扎了一针。 药效应当是要过了…… 巴戈毕竟有中天位的功力,这迷香药对于实力越高之人,作用就越小。 之前在苗疆给女帝和蚩梦下的迷香,恐怕顶多让女帝昏睡了半个时辰。 不过那毒蛇倒是不用担心了。 李璟抬手向着毒蛇那边一抓,其身上的银针就被收了回来。 刺入它体内的尖端,已然是乌黑一片。 李璟暗暗皱眉,用内力将这蛇毒从银针上逼了下去。 用布巾把银针擦拭了过后,才将银针收了回去。 想到巴戈恐怕药劲就要过了,李璟就将瓶中的药丸尽数倒入嘴中,准备上床。 “你在吃什么。” 这时候,床上的曼妙身影翻了个身,看向李璟这边的方向。 李璟面不改色,缓缓向床榻走过去。 “活络补血的东西而已。” 巴戈撑着身子直起腰来,瞟了眼地上散落的亵衣及李璟的衣物,咯咯的娇笑出声。 “以你的身体还用吃药?” 李璟只是淡笑,看着她在黑暗中都犹自闪亮的玉颈,绕过地上的衣物就准备上床。 一条有质感的长腿从被窝里探了出来,轻轻的抵在李璟的腹部。 然后微微上下动了动。 虽然对这个人没什么感觉,但李璟的腹部霎时就腾起了一团火焰。 巴戈舔了舔嫣红的嘴唇,直起身子,用手捏住李璟的下巴。 “既然都这会了,那就别睡了。” ………… 巴戈醒的时候,外间早已大亮。 朦胧的日光化成光圈,透过窗扉照进厢房中来。 她原本英武的脸庞间带了点娇媚,瓜子形的俏脸上恰似三月的春水,透着抹抹妩媚丰韵。 将散乱的长发向后束拢,巴戈撑起身子,就是下意识的嘶了一下。 旁边李璟的身影不知多久不见的,地上散落的衣物也消失不见,床头摆放着崭新的衣裙。 巴戈面色如常,只是先穿了新的亵衣,才迈着长腿点地。 缩在角落里的毒蛇,此刻依然还在呼呼大睡。 巴戈没去管它,三两下将衣物套在身上,然后将长发梳理了一下,束在脑后。 她狭长的美眸转了转,停留在嫣红点点的床单之上。 微微皱了眉,随手将床单拂起。 虽然昨夜是有些冲动行事,但草原上的女儿,哪管这么多繁文缛礼。 当时那种情况,自己当然就不会将就。 没看错这小子,反正是让她满意了。 吹了一声口哨,那边缩在角落里的毒蛇忽地惊醒,然后昂首看向这边。 王景那小子,莫不是不敢见本都尉了…… 巴戈皱了皱眉,没去管床上的被单,准备向外走。 她不会像中原人那样还会把这东西收藏起来,也是之前没有过这种机会,不然哪轮得到王景这小子吃她的第一次。 这时候,门外突然就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然后就在巴戈的注视下将房门推开。 李璟手上端着一碗浓粥,提着一袋肉包,正巧撞上巴戈冷冷的目光。 这悍妞,该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遇李存忠、李存孝 自从那日过后,李璟每日就被巴戈带着在太原城中晃荡。 通文馆的势力遍布整个三晋,就是在中原歧地,也有消息在其间往返传递。 故巴戈虽然不过李存礼的一个手下,但要处理的事情也是颇多。 也就顺便带着李璟熟悉熟悉事务。 自从那晚过后,巴戈虽然还是一副悍妞的模样,但是对李璟倒是没有那么苛刻了。 每天晚上也都是留在李璟的房内。 以至于每次结束过后,李璟都靠在床栏上,一边想抽烟,一边暗自感叹。 实在是太野了…… 也就在两日后的今天,上面就如巴尔说的那般,给李璟传来了一纸调令。 不过一同带来的,还有巴戈的调令。 李璟随着巴戈站在府邸门口的石阶上,望着那传令之人骑马远去。 眸光微微闪了闪,瞟了眼巴戈手上的调令。 内容和他的差不多,都是奉命去援助世子出征。 都是李存礼的笔书,不过就是她的调令写的详细一点罢了。 很明显,对于李璟这个中天位新人,李存礼也是有所耳闻的。 “竟不知都尉也要去……” 这会,看见巴戈随手将调令揣回怀中,李璟才笑着出声询问。 巴戈斜眼看了他一眼,摸着脖子上的毒蛇冷哼出声。 “你一人去潞州,怕是要丢本都尉的脸。” 李璟只是面不改色,笑道:“都尉出马,自然比属下要妥当的多……” 巴戈略略昂首,迈着长腿大步走回门内。 “自去收拾了衣物,午后随本都尉去军营。” 李璟在她身后应了一身,然后微微虚掩上双眸。 终于要见面了。 镜心魔…… ………… 用过午膳后,李璟穿了身墨色的窄袖短衫,内饰素色的交领汗衫。下身也是轻便的长裤配套,再穿一双玄色布靴,拿上剑匣背上,就算是准备妥当了。 巴戈的装扮依然还是那身黑色的紧身服,腰间用扣带修饰,充满勃勃力量美感的左腿裸露在外。若是让李璟观察,定能观察出其与之前的不同之处来。 愈加充满活力了些。 但李璟只是皱眉打量着巴戈身后的四具套着黑甲,覆着铁面的高大傀儡,亦或者说是活死人。 这四具,却是要比先前看见过的那两个傀儡要强得多…… 因是出行任务,巴戈同样也将那卷丝盘戴在了身后。 如此,两人就在十余通文馆的扈从簇拥中,一路出了城门。 作为李存勖特意向通文馆请的外援,李璟他们可以凭着令牌直入晋军大营。 还未进入营中,李璟就能听见整座晋营,号角声一声连着一声响起。 在经过繁琐又细致的盘查进入大营后,只看见营内的望楼上,旗号飞舞,不时有大队骑马的沙陀人控马而过。 速度虽然不快,但是气势异常旺盛。 一个个晋军的将士,都顶盔披甲的被军官从营帐中唤出来。各处营门都暂时打开,大队大队的杂役涌进来,将后续补填进来的器物用牛车等推入营中。 这也只是李璟看到的冰山一角。 大军明日就将开拔,各方实质性的命令也才这会由各级军官传达下去。 所以李璟才能见到这番看似忙乱,实则有条不絮的景象。 李璟面无表情,跟在巴戈旁边只是暗暗打量晋军的实力。 好在这营中骑兵最多占四成,余下的也都是步卒。 骑兵一旦上万,可以发挥出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而且还是这些天下有名的沙陀族骑兵。 好在歧国也并不缺少战马,就是纯粹的骑兵并不多。 培养一个骑兵的资源,都可以养几户人家了。 就是晋国这么庞大的骑兵力量,其实也都是闲时为农,战时为兵的府兵。 纯粹的那种每日都要进行高强度训练,每天都要耗费大量给养的骑兵,其实也就是少数。 但就是如此,李克用当年凭借着这支沙陀骑兵,成为了天下第一强藩,横扫黄巢,长安勤王…… 但既然只要能坐到火器达到量产…… 李璟微微虚掩了下双眸,将目光收回。 他看见了一巨一小的两道身影。 此时,他与巴戈也差不多进到了大营的中央,主将议事之处。 一张张大帐篷被撑起,地上的积雪被践踏的融进泥土里,但由于天气严寒,使得泥土都是硬邦邦的。 那一巨一小两道身影,站立的地方就是帅账旁边的帐篷。 地位可见一斑。 巴戈扯了扯小白的缰绳,将速度稍稍放缓了些。 “此次南下潞州,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护得营中一些主将的安全,以免被梁人暗杀了,其他之事就没有我们要做的。该做的本都尉会让你去做,不该管的切记不要管。晋军中势力繁杂,没准十二大门主连同世子的人都有,若是被拿了把柄,本都尉也难保你……” 李璟面上含笑,只是不住点头。 然后就在离那二人不远的地方,巴戈率先下马,大步走了上去。 “属下见过两位门主。” 李璟在其后当然也同时下马,抱拳而站。 这一巨一小两道身影,就是当时在陕州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存忠及李存孝两人。 以他们两个门主的身份,自然就住在李存勖旁边。 李存忠还是那副猴子脸的模样,身材矮小,但站在李存孝肩上,倒是能俯视二人。 “你是六哥门下的人?本座有些映像。” 李存孝憨憨的站在帐篷口,仍由李存忠站在他的肩膀上。半赤着上身,被大雪淋着,也没有什么反应。 巴戈只是点头,也不用介绍李璟,看着李存忠恭声出语。 “门主大人多次提过忠字门主,称兄弟二人因琐事繁多不能随时相聚,甚是遗憾……” 李存忠摆了摆手,笑道:“行了,日后有空闲时间再去寻六哥讨杯酒喝,如今大战在即,就不说闲话了。圣主有令,通文馆中人皆归我与老十调遣。这营中的地方差不多都有将主住了,所余不多,你来得早,还可以寻一个安静的地儿。” 巴戈向着二人拱了拱手,也没去看被严密守卫的帅账,转身就欲上马。 “走,寻个地方把帐篷撑起来。” 李璟点点头,毫无痕迹的扫视了眼占地不俗的帅账,转身骑上马。 在两人渐行渐远后,李存忠的目光在李璟的背影上停了一息,然后转开。 却是莫名有些熟悉。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起兵 三顶帐篷被撑起来时,天色已经临近傍晚。 李璟他们选择的这片空地略略有些靠着边缘地带,地上的积雪被清扫开,露出泥雪混杂的土面来。 三支上书“文”字的旗帜,被几个巴戈的扈从拿出来插在三座帐篷的门口,被傍晚起来的晚风刮的猎猎作响。 李璟靠站在一座木杆边,远远的看着另一方营盘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重重帐篷间,几缕红色的野鸡翎毛随着马匹的前进而上下起伏。 巴戈在帐篷内歇息,吩咐了李璟需在吃晚饭的时候才能唤醒她。 雪花稍稍小了些,李璟伸出手,将一粒粒飘落在掌心的雪花握住,然后揉散开。 此间事了,就该回歧国准备了。 倒是不知道袁天罡能把李星云推到什么位置上去…… 稍稍聚了聚气,李璟将手心里的雪水蒸散。 经过这几日明里暗里的调养,自己的丹田可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现在内力倒是不担心不够用,但若想实力再上一个层次,恐怕还有的等…… 就在李璟沉思间,两个巴戈的扈从捧着一堆吃食大步走了过来。 军营里行的是伙房大锅饭制度,除了好些营中的高级将帅会行特例开小灶外,基本都是等同规格的。 但巴戈作为一介武人,倒是没这么多讲究,只要不至于太难吃,她也能吃得下去。 什么场合行什么规矩,若是在太原城中,恐怕她就不会这般将就了。 “功曹大人,这些就是营中今夜的吃食。” 作为自己手下的第一人,同样也准备培养成心腹的李璟,巴戈自然给他安排了一个官职,称为“功曹从事”,主要考察记录她手下人的业绩。 就是扈从,巴戈都在太原城中给李璟安排了两个,但并未带来。 此次能带来的,起码也是星位的实力。 对于李璟这个小白脸,巴戈手底下自然大部分人都是不服气的。 这个看着一副小白脸模样的人,不过只来几天的功夫就瞬间爬到了他们头上去,甚至有传闻都已经爬到了巴戈都尉的床上,怎能不让人气愤。 但巴戈的威名对于自己手下这些人肯定是最盛的,没人敢说一句异样的话。 而且根据透出来的消息是,这小白脸也有中天位的实力,故而手底下的人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谁叫爹娘没给自己一副好面容…… 没准人巴戈都尉就好小白脸这一口…… 话虽如此,李璟眼前的这两个着黑甲的扈从,却是毕恭毕敬的将两个食盒递交了过来。 李璟对着二人点了点头,单手拎着两个食盒,掀开帐帘就大步走了进去。 因生有一座火炉的原因,帐篷内要比外面暖和的多,同时还有几盏牛油烛灯点着,倒是显得很是亮堂。 巴戈两条白皙如玉的胳膊搭在床被之外,被橘黄色的灯光照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而就在李璟进入帐内的一瞬间,巴戈一双狭长的眸子就忽地睁了开来。 冷厉中带着杀气的目光,就直直的射了过去。 李璟只是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的毛毯上。 “下面人将晚膳送过来了,再不吃恐怕就得在潞州城外才吃的上了……” 一方矮桌,正正摆下两张食盒。 巴戈掀开被子,赤足走下床榻,然后坐在矮桌的对面。 菜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闻起来倒是还行。 李璟将筷子摆放在旁侧,准备等巴戈动筷他才动筷。 巴戈皱了皱眉,但还是持着筷子开始吃饭。 平素李璟没什么话给巴戈说的,交流大多都是凭着巴戈的行为产生,如此一来,二人只是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安静吃饭。 巴戈虽是个女人,但吃饭是极快的,纵是和素来快吃快喝的李璟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紧紧一刻钟不到,两人的食盒就已见底。 李璟将已经差不多空了的食盒拿了出去,交与下面的扈从,然后才又缩回来。 在军营中生活,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 不论是白日还是夜晚,都不能在营中随意走动,当然,夜晚更甚。而且在军营中基本没有异性的影子存在,都是一帮糙老爷们。 所以才有“当兵有三年,母猪赛貂蝉”的说法…… 不过李璟倒是没有无聊的想法,他的帐中就有一个身材火辣的悍妞。 巴戈坐在床榻上摸着颈上的毒蛇,一边看着李璟在那里用打来的水洗漱。 说起来,这小子的身材倒是不错的,还带有一股子书卷气息,看起来温润儒雅的。 巴戈以前相处的男人,都是一副莽汉模样,自己虽然也是草原上的女子,但见多了也有种审美疲劳的感觉。 唯独李璟,给她的感官不太一样。 性子有点小心谨慎,又不缺少男人该有的魄力,平时做事也是看起来有种赏心悦目的样子。 巴戈就喜欢这种小男人。 心中念此,巴戈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方,看着李璟的背影唤着出声。 “王景。” 李璟正用柳枝刷着牙,闻声就是将涑口水吐了出来,转身看向巴戈。 “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却见巴戈一只手放在大腿之上,狭长的美眸微微虚掩,一条宛如蛇形的灵舌在嘴边舔了舔。 “本都尉有些乏了,皮肤受了风吹,有些干燥。” 李璟就是一愣,然后看向她拿出的一瓶红油。 服了…… 当夜,门外值守的两个扈从只感觉昏昏欲睡,原本随时在外面听候命令的他们,却没有听见帐篷内有丝毫动静传出来。 好似帐篷里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一般。 ………… 天色尚在朦胧间,一道浑厚的号角声就呜呜的响了起来。 从晋营的深处,不断的向外扩散出去。 然后才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号角声,从各处营盘响起。 原本紧闭的晋军大营,各处营门都次第打开。一队队士卒都涌了出去,令骑背上的一面面青骑,在奔腾之下不断飞卷。 从各处营门涌出来的刀枪丛林,似乎没有断绝的时候! 营中帅账旁的望楼之上,李存勖单手撑着木制围栏,一手捏兰花状向前探出。 口中咿呀之声响起。 “此战,必破梁军!”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潞州 “嘶嘶嘶……” 一条白色小蛇被摆放在桌上,被两只戴有银制手镯的少女小手随意摆弄着。 蛇头高高昂起,愤怒的吐着信子,然后被一巴掌按在桌上。 身着苗疆服侍,头戴苗制弯角银冠的少女愁容满面,一手摁着小蛇,一手撑着下巴。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两名充作侍女的小姑娘瞪着眼睛,看着那白色小蛇硬生生的被玩到没脾气。 这白色小蛇,可是连梵音天圣姬都不敢招惹的东西,称其体内有大毒物。 当时这小蛇不慎跑出去,差点惊动了女帝。 但是就这般被眼前这个小主子玩的无精打采的。 这撑着小脑袋唉声叹气,愁容满面的苗疆少女,自然就是被李璟丢在凤翔的蚩梦。 自从李璟离开凤翔后,她是吃也吃不得劲,睡也睡不舒服。 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李璟已经离开多久了,但总没数到头。 今天已经是第四十八天了。 小锅锅还没有回来…… 蚩梦皱起眉头,忽地一下就站了起身。 小锅锅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但是又呸了呸嘴,将脑袋里的想法甩掉。 小锅锅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出什么意外。再说了,不是还有尸祖一起去吗!天底下,哪里困得到我小锅锅! 心中又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蚩梦才又坐了下去。 旁边的两个小姑娘早就大惊小怪了,自从李璟离开凤翔十来天后,蚩梦每日都要先安慰自己一番,然后才又去给那位殿下祈福,保佑他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两个小姑娘对视了一眼,皆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那位殿下是怎么想的,居然忍心将这么一个少女就丢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 果然,这会蚩梦又将已经无精打采的小白蛇揣进兜里,然后扬起笑脸,就准备出去给李璟祈福。 这凤翔城内有一座大庙,听说挺灵验的,蚩梦每日都会去一趟。 两个小姑娘自从跟了李璟及蚩梦后,倒是因此经常出入幻音坊。 蚩梦推开房门,却见外面还在飘着雪花,不由撇了撇嘴。 以前李璟说过会带她一起堆雪人的。 但甩掉脑中的想法,她接过旁边递过来的纸伞,就准备向外走出去。 这时候,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间响起,积了雪的地面被踩得咯吱作响。 蚩梦疑惑的抬起头,就见姬如雪英气的脸庞间带着热气,急匆匆的大步走进院内。 “蚩梦姑娘,殿下给你的信。” 蚩梦的脑袋忽地一僵,一双大眼睛里,只有姬如雪手上那张米黄色的信封。 此时,在幻音坊内的另一边。 一座足以俯视半个凤翔城的高楼之上,女帝一身红中刺金的男装蟒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着一张信纸。 将信纸从眼前拿开,女帝用手把着木栏,一双明眸定定的望向远处。 “潞州……” ………… “哐当……” 被焚毁的攻城器械再度倒塌,围在周围的晋军兵卒霎时就轰散开去。 整个潞州城墙,似乎都被鲜血碎肉涂满。 从潞州城头向下望去,似乎整片大地都是漫无边际的人影。 一次攻势接着一次攻势,好似没有断绝的时候。 在潞州这座扼守王屋山和太行山两座天险豁口的重城左近,只有一阵无止息且震天动地的厮杀声,哭喊声。 城头向下飞射而出的羽箭,也好似铺天盖地,遮住了天际的光影。 不时就有一排排的晋军倒下,甚有将死未死的兵卒,在尸堆中辗转翻滚,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但更多的晋军士卒,只是在攻城器械的掩护下,朝着城墙处的一处豁口不断冲杀。 那是之前遭受梁军和晋军两方猛击之下被打穿的缺口。 远处晋军阵营里,因大军攻城才停歇下来的投石机,都有好些因不堪重负而倒塌。 雨雪交加,飘落在梁军和晋军两方兵卒的身上,然后流向地面,混杂在泥水与血水交融的泥泞里。 往后面些的宽长护城河,早已被填了个干净。 无数披着重甲的晋军兵卒,都嘶吼着冲在前面,但也只是平白的填进这血肉屠场之中。 终于,不断涌上来的梁军在丢下无数尸体之后,还是将城墙豁口堵住了。 远处晋营中的金鼓声霎时响起,冲杀在潞州城外的晋军士卒,如退潮般有序向后退了回去。 在离潞州城遥遥近三里的晋军大营中,李璟面色严肃,只是皱眉看着这场攻城惨状。 终究还是大雪误了情报,这潞州城,在晋国大军到达的前一天,被梁军攻陷了。 但梁人余留在潞州城外的有生力量,不是被李存勖打垮,就是撤离了开去,以至于如今只能龟缩在潞州城内。 局势因此瞬间反转,原先攻城的梁军换成了晋军,之前守城的晋军,如今又换成了梁军。 但李璟却是知道,晋军的士气虽然旺盛,但是却是时刻都有倾覆的可能。 如今梁人拿下潞州,虽然城外的人马都被李存勖用沙陀骑兵吃了干净,但梁人数十万大军在这边盘踞了近半年,岂是那么好打的。 之前本来行的就是援驰潞州的策略,但如今潞州城已经沦陷,对方只要坚持到梁人的增援赶到,李存勖自然就得退兵。 拼的就是时间。 晋军只能尽快重新夺回潞州,然后将这些梁军打垮,才能避免潞州真正被梁人拿下的情况。 只要将潞州的梁军打垮,那么大势则定。 若是如此无功而返,还丢了潞州,那么晋国从此以后,可能都要被堵在中原之外。 但李璟只是叹了口气。 这些说白了都与他无关,他来此地的唯一目的,就是将镜心魔带走。 战乱之世,就是如此残酷。 身后传来长靴踩过雪地的声音,李璟转过头,笑道:“都尉不在营中待着,跑到外面来作甚,这里可是属下防范之地。” 巴戈只是摆了摆手,冷声道:“情况有变,我们通文馆,今晚可能有其他任务。” 李璟微微一愣,然后皱眉出声。 “是太原那边传来的吗?” 巴戈冷着脸,哼道:“是那位世子殿下下的命令,本都尉若是猜得不错。” “应当是夜袭……” () 第一百三十章 夜袭 深夜的潞州城外,唯有一片黑色。 数十道身着墨色劲装的人影,皆是沉默而立。 严寒天气,夜晚更甚。 风雪呜呜的在耳边吹刮,暴露在外的脸颊被被雪粒粗犷的拍打着。 李璟双手负于身后,静静站在巴戈的身旁。 在她的身后,那四具高大的傀儡,也都无声无息的迎风而立。 正好给二人挡住。 其他通文馆的人倒是没这么好的遮挡物,但好在都是些武人,也不惧这点寒冷。 为了这场夜袭,晋军中通文馆的人除了李存孝及李存忠二人,皆在这里了。 此时正值后世凌晨一二点的时分,正是人困马乏之时。数十名通文馆的好手聚在军营的右侧角落里,皆是相顾无言。 用一只手指敲打着另一张手的手背,李璟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扫过。 没有一个相熟的,而且实力应当都在大星位到小天位之间。 最次的,估计连巴戈的一招都接不下。 但以这些人的能力,起码能在潞州搞一场大混乱出来。 巴戈脸上挂着冷笑,以她的性子,确实不太喜欢与这么多人一同共事。 估计也是嫌弃的紧。 这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一道沉闷的脚步声,以及两匹马的马蹄敲击在雪地上的声音。 李璟神色不变,只是将淡淡的目光放在随着距离变近而愈加清晰的惨白小丑脸上。 “参见世子殿下,九门主,十门主。” 见这几道身影缓缓而来,一众通文馆的人皆是弯身行礼。 李存勖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抬手做虚扶状。 “诸位都是通文馆中一等的人才,我厚着脸皮将各位从通文馆内请来,本不该让你们去行如此冒险之事。但形势如此,诸位都看在眼里,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之策,还望诸位见谅……” 站在最前方的巴戈就是拱手下拜,出声道:“殿下客气了。” 李存勖脸上带着淡笑,摆了摆手:“请诸位放心,今晚不管结果如何,我回去后都会在父王及圣主那里为各位请功,该得到的封赏绝不会少了诸位!” 连同李璟在内,众人又是一拜。 这时候,眼见李存勖的话差不多说完了,站在李存孝肩头的李存忠才嘿嘿一笑,低笑出声。 “世子之命就是晋王之命,尔等可莫要辱没了我通文馆的名声……” 他还未说完,李存勖就摆了摆手,制止出声。 “老九,此言差矣!战场之上,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局势,谁能保证就一定能够马到功成,切勿以此话相论。” 李存勖都这般说了,李存忠只得向着他抱了抱拳,终止这个话题,然后才看着巴戈低沉出声。 “巴戈,你作为六哥的心腹手下,能力在众人当真也是最强的,待会行动之时,可要谨慎行事!” 巴戈只是应允回答出声。 该嘱咐的也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只是按照惯例过来鼓舞一下士气而已。 李存勖微微颔首,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遥指远在几里之外的潞州。 “我就在此地,静候诸位的佳音!” 自始至终,李璟的目光都未再去看李存勖身旁的镜心魔一眼,只是随着巴戈一同拱手听命。 人影散去,原本杂乱的场内只余李存勖四人停留。 倒是镜心魔,有些奇怪的向着巴戈离去的方向久久凝视。 这女人身旁背剑匣的小子,怎的和那假子的身形如此相像…… ………… 噼啪的牛油火把烧的正盛,将整个潞州的北门城头照的恍如白昼。 城头之上,因是用积雪粗糙处理了的原因,倒没有尸首恶臭的气息。 只有城墙上头,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依然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味。 站在城头之上,向着外边顾目望去,不知道有多少尸体伏尸在城墙之外。磷火点点升起,在空中飘荡,尸臭一阵阵传来,天地间,仿佛只这一股气味,催的人泛呕。 恰恰换值的梁士卒,虽然经历了几番大战早已疲惫不堪,但仍然只是死死的瞪着大眼,向着远处的黑暗中望去。 晋国铁蹄在城外横冲直撞,杀的他们血流成河跪地求饶的景象,好像还历历在目。 上头的将主说晋军的统帅是那什么世子,此人鲜有败绩,摸不准就会丧心病狂的发动一场夜战。 但好在已经到了深夜,想必那晋人就是铁打的筋骨,经历了这几日的大战后,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个值守的梁军将官,由几个次一级的军官陪着坐在城头升起的火盆边取暖。 身上的疲惫与寒气,好似也瞬间被暖意化解了开去。 “晋人凶狠,指不定明日还要攻一次狠的,不知道又要死伤多少将士……” 那官衔最大的武官摆了摆手,沉声道。 “晋人也是人,在外面打不过沙陀骑兵,我不信这李存勖也舍得让沙陀人来攻城。且等着看吧,只要陛下遣的援军一到,晋军自会退去……” 几个军官马上附和着点头,像是缓解压力,也更像是给自己安慰。 实在是晋国的沙陀骑兵太能打了,草原上的人,最是擅长冲杀。 前几日在外面野战一场,梁军基本上瞬间就被凿开了一道口子,若不是大军占据了潞州,差点要被撵回中原去。 那武官眯着眼,一边将手探在火盆旁边,一边不无得意的出声。 “况且晋人留在潞州城内的粮食,可够我们吃上一两个月了,只要防守得当……” 这时候,他的耳尖却是稍稍动了动,然后惊疑站起身,向着城内眺望过去。 城头上值守的上百兵卒,也都悚然转过身子。 就见原本近乎漆黑的城内,有两处已经升起了大火,越来越高的火焰像似燃透了半边夜色,妖异又明亮。 从位置看上去,不正是城中粮仓的位置! 无数城中梁军兵卒的惊呼高喊声响起,数条被紧急召集起来的人马,都持着火把化为火龙向着那边着火处急奔。 武官原本身上的热气,一瞬间就化为了冷汗,被夜晚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竟是寒冷刺骨。 “晋人有高手夜袭……” ()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了结 借着到处都在急奔而出的火龙,只能远远的看见城内到处都是人影,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可谁也听不清,谁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这时候,又有一处粮仓升起火来,照亮了半边夜色。滚滚的浓烟随着火光升上夜空,由内翻卷,压在众人的心头上。 武官脸上错愕的神色瞬间转为悚然,马上转身大呼。 “传老子的将令,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把城头盯死了!谨防晋军夜间攻城!” 所有转过身的梁军兵卒都才恍然,然后都嘈杂的哄闹起来。 那将官骂了一句娘,转身看着几个还围在身边的军官。 “还跟着老子干嘛!都分散城头,把自己手下人都看好了!” 几个军官都是狠狠一埋首,然后大步四散开去。 ………… 潞州城内,西北粮仓处。 李璟一脸淡然,身后的粮仓燃起烈烈巨火,烤的他背间发烫。 一队梁兵的尸体也同样烧毁在粮仓之内。 向这边赶过来的火龙越来越亮,将官的呵斥声也愈发清晰。 纷乱的喊叫声笼罩在四周,只听声音,向这边赶来的人就不下几百之数。 李璟面色轻松,两脚只在地上一踩,身形就飞身上了两边的屋檐之上。 而正是飞身上来,才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一道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急速向这边赶来。 看其的模样有点像玄冥教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潞州被袭的原因,看起来有些恼怒。 那人反应不慢,几片青瓦被踩踏下去,他也快速的持刀迎了上来。 “通文馆的狗贼,速速报上名来,爷爷我不杀……” 其手间的长刀被诡异的扭转了一个角度,正正的捅进他的腹部,从后背穿透而出。 李璟的身形从他旁边掠过,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人瞪着眼睛的尸体就顺着屋檐倒了下去。 “以为在拍武侠剧啊……” 他的身形在房顶上快速跳跃,只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赶来支援的梁军视线中。 一道刺眼的光亮在城内某处冲天而起,然后就是数道火筒信号被发射升空。 速度却是快…… 李璟没有停顿,向着最近的城墙就掠了过去。 今夜,就是一切了断之时。 按照既定的计划,这批通文馆参与夜袭的人分为两拨。一队人只由几个人组成去城内搞破坏,动静越大自然越好,尽可能的将守军吸引过去。 另一拨人,则是伺机打开西大门或者处理掉西边城头上的守军。 晋军虽将潞州围了三面,但进攻主力依然是北城门,城墙缺损最少的西城门,反而有了些可趁之机。 观这些信号筒的规模,只怕是已然得手。 而他,也差不多是去和尸祖他们汇合了。 今晚夜战攻城,李存勖行的是破釜沉舟之势,若是通文馆的人能得手,必然会让晋军倾巢而出,彻底吃掉这支梁人的主力部队,拿回潞州。 而如此纷乱的情况下,正是尸祖拿下镜心魔的最好时机。 神不知鬼不觉,要的就是让其活生生的在李存勖的面前消失,那样,才能真正的避开袁天罡。 若是上次在苗疆寻找十二峒偶然得到李淳风指示是意外,袁天罡没有干涉,但是那海岛之上不谈《乙巳占》,那《七星诀》就足以让其出手阻拦李璟。 何况现在两方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 李璟心中想罢,一跃就跳上了一处稍矮的城墙。 却只见其上的几个守军都已经瘫倒在地上,被四具高大的黑甲傀儡死死摁住。 他们本该持在手中的火把,也散落在城头之上,被积雪浸灭。 远处的巴戈挑了挑眉,右手的两枚手指竖起,向回招了一招,那四具傀儡就停止了动作。 “你来的正好,任务差不多完成了,后面已经不关我们事,可以离开回去了。” 李璟迟疑了一下,他之所以没去走之前定好的路线,为的就是避开巴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晋地之中,这样也没人会怀疑他的身份,顶多会以为他是哪方的细作而已。 但却没想到巴戈也正好在这里…… 没有多言,李璟点了点头,跟在巴戈的身后急速向前奔去,将城内四散的火龙远远的抛在身后。 潞州城内有些玄冥教的人,但是不多,且实力都不甚高强。 但由于守军众多的原因,还是有好些通文馆的人被留在了潞州城内。 巴戈脸上毫无波澜,就是她自己的手下死了她都没什么反应,更别说是其他门下的人了。 听着远处杀声震天的动静,她只是转过身向外走。 “若是去西城门,可能还可以捞点军功,有意者自去。” 李璟能看到几个通文馆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消失在了远处。 但所谓个人的武力,在战场之中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稍有不慎就有失手的可能,其他通文馆的人没有犹豫,都跟在了巴戈身后。 巴戈脸上带着疲惫,但还是近着李璟。 “此次回去之后,门主可能会面见你,升官也有些可能……” 李璟笑了笑,只是偏头看向远处的晋军大营。 不知道尸祖他们得手没有,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发生。 镜心魔的实力,纵是他也没有搞清楚过。 一来没见过镜心魔出过手,二来其一直扮演的都是奴才,臣子的身份,对谁都是一副笑面虎的心机模样,影藏的很深,不知道单靠尸祖一人能否拿下他。 所以还得自己确定了才行。 众人都是抄着小道折返,又不必如方才那般警惕,没过多久就返回了军营之内。 整个晋军大营被火把燃的通天亮,无数令骑来回奔走,一道道将令被急速传出。 本住着沙陀骑兵的营盘,已经完全搬空。 远处的潞州城内,只是响着冲天的厮杀声。 巴戈去寻李存忠复命,李璟自然就是返回那处帐篷。 但还未走近,就见重重黑影间,站出一个浅金发色的美男来。 几个留在这里的扈从,却只是都昏沉了一般,连李璟回来都未曾发觉。 李璟大步走过去。 “尸祖,可有异变?” 侯卿用骨笛拍了拍手掌,严肃道。 “这个人,有点情况。”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面 “这个人,有点情况。” 听见侯卿说完如此一句,李璟不由有些皱眉,低声询问出声。 “尸祖的意思是?” 侯卿用骨笛随意的拍着手掌,出声道:“先前我们盯着那镜心魔时,并未从此人身上察觉到什么端倪。近些日子到了军营后,因为把守过于严密的原因,很是丢了一段时间他的踪迹。” “直到了昨日,我突觉此人有些察觉到我的存在,其手下那些精通剑术的伶人,也都被派出来暗中寻找我,不过他并不知道是何人在监视他而已……” 听着侯卿的一席话,李璟眉毛一挑。 要知道尸祖的身法可以说是当今第一流的存在,之前本有镜心魔实力不俗的猜测,却不曾想居然能感知到是侯卿在监视他? “而那盗圣,因为担心误事,已经去我们约好的地方等候了。” 这时候,侯卿又对着李璟补充了一句。 李璟一手搭在腰带上,最终还是沉吟出声:“无论如何,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了。我本顾及此人之前与我相识,才想请尸祖动手,但既然如此,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了,先将他拿下带我们找到那海岛再说。” 侯卿没有意见,只是向外间瞟了一眼。 “这人就紧跟在那什么世子身边,待会可能会闹些动静出来,我先去准备准备。” 李璟点了点头,就见侯卿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溶于夜色之中。 而他也感知到了,巴戈向这边回来了。 侯卿一走,那几个巴戈的扈从都瞬间清醒过来,茫然的甩了甩脑袋,非常诧异李璟多久回的营中。 看着巴戈高挑的身形不断走近,李璟微微顿了下脚步,然后才像是迎着上去。 “都尉大人,如何?” 巴戈冷哼了一声,出声道:“前方战事吃紧,世子这次是把能派遣的人都压了出去了,这会帅账那边乱糟糟的全是人,却是没见到忠字门主……” 李璟微微颔首,询问出声。 “我们接下来又有何安排?” 巴戈舔了下红唇,摸着颈间的毒蛇出声道:“潞州已经打成了这样,我们就静等战事的最终结果便是。” 李璟点了点头,眸光微微闪了闪,随着巴戈大步走入帐内。 一股奇异且淡淡的香味,就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巴戈却是毫无察觉,将背间的卷丝盘取下后。也不脱长靴,一下就仰躺到了床榻之上,然后用手腕撑着脸颊,偏头看着站立在门口的李璟。 “回去过后,巴尔若是见你,你知道该是什么表现吧?” 但出乎她的意料,李璟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巴戈皱了皱眉,一张俏脸冷了下去,直起身坐在床榻边沿。 “你过来,本都尉倒要看看你在想什么!以为你在潞州烧了一座粮仓,杀了几个人,回去就能不受本都尉的控制了?” 李璟并无所动,只是忽地叹了口气。 巴戈愣住,然后皱眉出声:“你这是何意?莫非真是如此作想的?” 李璟没有回答她,只是上前了几步,走到巴戈的身前。 “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巴戈冷笑一声,脸上镀上一层寒霜,就欲站起身来,却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脸色一变,瞬间就将手搭在了床榻旁边的木栏之上,撑住欲往后倒的身子。 “你给我下了毒!?” 李璟并不躲闪她惊疑、茫然,又瞬间转而愤怒的眼神,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将她抱住放在床榻上,然后给她盖住那床被子。 巴戈脸上带着怒色,沉沉的睡意却是止不住的袭来。 “你……到底是谁……” 李璟沉默了一下,他之前本只是单纯的利用下这蛇蝎女人,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和她做成了那事,他不是那种穿上裤子就可以洒脱离开的人,却也不会困守这点男女之事。 本想直接悄无声息的离开,却最终还是造成了这点局面。 巴戈强撑起眼帘,只是直直的望着李璟的脸。 李璟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巴戈心中虽无比愤怒,但身上却使不出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眼睁睁的看着李璟越走越远。 “以后少杀点人吧。” ………… 帐篷之外的扈从也都被顺手放倒,李璟却并未伤了他们的性命,只是将他们丢在阴影之处,就向着营盘外大步走出去。 一路上有无数令骑从帅账的方向奔袭过去,人人脸上都是匆匆的神色,却是没人有时间顾及到甚是低调的李璟。 纵有拦住他盘问的人,有通文馆的令牌,也是被轻易放行。 只眨眼间,他就已经走到了帅账之外。 李存孝高巨的身形,像似在假寐般站在帐篷之外,震慑着外面之人。 而从中出入的披着轻甲的人员,都是步履匆匆。 还是一个将官注意到了远远走过来的李璟,抬手客气询问了一番。 李璟将令牌递于他查看,一边出声道:“世子身边的镜心魔大人,可也在帐内?” 那将官将令牌还了回来,点头道:“却是也在帐中,你寻他可有事情?殿下在里内忙碌,却是需要他在旁边侍候着。” 李璟恍然,将一枚银锭悄悄递了过去。 “劳烦将军进去替在下通报一下,就说通文馆有要事上报,局势紧张,不敢惊扰殿下,传达给镜心魔大人也是一样的。” 那将官就是一愣,然后顺手将银锭收进腰中,狐疑的看了眼就站在一旁的李存孝。 但随即又恍然,这种事只怕与这傻大个说了也是白说,另一个门主又不在…… 心中如此作想,他就准备向里内走去。 “你且侯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李璟只是点头,向一旁后撤了些许,给往来的人让开通道。 不消一会,一张惨白如鬼魅的脸就先是探了出来,然后镜心魔的身子才走出来。 那将官正欲给他指认李璟,镜心魔的一双眼睛,就皱眉向这边看了过来。 李璟脸上带笑,出声道。 “大人,我家都尉有要事禀报……”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逐 巴戈醒来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差不多蒙蒙亮了。 她的双眸瞬间睁开,原本恍惚的意识也霎时就清醒了过来。 被子被随意的抛在地上,蹬着皮制长靴的双腿骤然就从床榻上跃至地面,然后再将卷丝盘一下子拎起来。 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只有满满的杀气。 右腿先是迈出帐篷,巴戈神色阴沉冰冷,看也未看几个瘫倒在地上的扈从,手指只是在眼前一勾,四具黑甲傀儡就从旁边的帐篷里骤然冲出。 “王景……” 这时候,旁边有一个扈从这才幽幽的转醒过来,瞪着一双眼睛,骇然的看着脸上满是冷厉之色的巴戈,竟就在地上不自觉的就向后退了退。 “都尉大人……” 巴戈转过身,骑上自己的那匹棕色健马。 “将咱们的人都叫起来,随本都尉去追细作!” 说完也不待那扈从有什么反应,就狠狠一扯缰绳,策马狂奔出去。 她恰恰赶至帅帐所在的营盘时,就看见整座营盘如临大敌,到处都是持着长矛巡视的兵卒。 巴戈心下一沉,将两个拦上来的将官用马鞭抽打开。 “滚开,忠字门主在哪里!” 两个将官吃了一记鞭子,一时却不敢发怒,只敢往里内一指。 “方才有两个贼人闯入营中大乱了一场,现在两位门主正在集结骑兵去追人……” 这两人的声音刚落,巴戈就猛地一抽马鞭,急急的向里内闯去。 直到帅帐之前时,她才看到些许打斗的痕迹存在,但对面显然很厉害,能看出在这里纠缠的时间很快,就脱身离去。 她甚至能看到李存勖沉着脸,站在众人之间。 而方才不见的李存忠,此刻也站在李存孝的肩头,将目光向她投了过来。 “巴戈,你手下那人到底是什么人?” 巴戈只是勒停坐骑,急促道:“属下知罪,请殿下与门主给巴戈一个机会,让属下将人追回来……” 李存忠阴冷一笑,但确实是时间不等人,只是摆摆手。 “我与老十一同去,你且跟在阵营之中,那两人实力高强,等闲之人不会是对手。” 巴戈余光一瞟,只能看见校场内已经集结了约莫三四百着甲骑兵,都喘着白雾等候命令。 看来潞州已经被拿下…… 李存勖并未多言,镜心魔在他的营中被掠走,他虽然吃惊又愤怒,但这里离不得他,他堂堂晋王世子的身份也没理由为了一个宠信的伶人亲自去追人。 “他们往西面逃走了,速速追上去,别是想窃取我晋国的机密!” 几人皆是领命,出了营盘后就向西边疾驰而出。 ………… 潞州战场向西十里处。 一座差不多被积雪掩埋掉的残破木屋内,却是晃悠悠的点起了几根蜡烛。 温韬坐于房内,眼中精光四射。 他作为天下之盗圣,虽是迫不得已被李璟撸上贼船,但那李淳风遗书,却是让他甘愿在这个贼船上待下去。 况且,那拥有龙泉剑的李氏之人…… 那龙泉宝藏也就相当于就在眼前。 值得一投。 这时候,外面却是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慢慢的由远及近,向着这木屋行来。 温韬并未防范,只是大步走出去,看着李璟和侯卿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李璟的马背上,还躺了一个身着伶人服侍的白面男子。 “侯卿尸祖,李兄……” 看见温韬迎出来,李璟“吁”了一声,缓缓将马速控制下来,最后停在木屋之前。 温韬见状,就准备上去接过马背上眼睛瞪得溜圆的镜心魔。 却见李璟摆了摆手,沉声道:“方才险些被缠住,但好在有尸祖掩护,才一路奔了过来。但晋国的追兵肯定马上就会追上来,你和尸祖带着他一路向东南面而去,我去给你们把追兵引开。” 温韬大为不解,疑惑道:“我们为何不一起离去,都有坐骑,晋国追兵又不会飞。” 李璟低头看了眼横躺在马背上的镜心魔,笑着出声:“若是一同行动,没准就暴露了我们的目标。” 温韬恍然大悟,他这是在防不良帅。 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晋国的骑手都是自幼长在马背上的,追到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李璟拍了拍镜心魔的后背,将扎在他背间的银针又稳固了几分。 “镜心魔,来日再叙。” 因被锁住了穴道,镜心魔只能默然不语,被李璟一把丢到了侯卿的马背上。 “李兄,我们应当在哪里汇合?” 尸祖一手轻轻按住镜心魔的后背,转头看向李璟。 李璟一边拨转马头,一边高声而出:“我会带着旱魃尸祖去找你们。” 言罢,就策马向东面而去。 温韬还是一脸疑惑,他们在哪里汇合又和旱魃有什么关系…… 侯卿面上淡然,拨转马头向着东南面。 “跟上了,我的速度很快。” ………… 近五百骑战马奔腾在初亮的晨色之中,如风一般呼啸而过。 巴戈一马当先,冲在骑阵的最前头,身子伏低,将马速提到了最快。 有雪地上的痕迹,他们的目标自然明确,只是一路向西。 旁边的李存孝不用马匹,只是赤足在地上狂奔,速度就能和他们骑兵差不多。 如此向前疾驰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众人就能看见雪地上的痕迹愈加清晰了。 直直向西的马蹄痕迹在雪地上直线而进,直到视线远处的一处小丘上。 巴戈的神色愈加寒冷了几分,最终银牙紧紧的咬住,只恨不能立马让李璟被毒蛇咬上一口,练成傀儡供她折磨。 就在这时,视线远处的那小丘上,忽然就现出了一道骑着黑色骏马的身影。 巴戈的视线,也瞬间定在那身影之上,两耳听到的动静,也霎时消失不见。 狗娘养的王景! “冲上去,将其留下!” 随着巴戈的这一声怒喝,后面的数百骑士也瞬间提高了马速。 更有无数骑弓被拉到最开的声音响起。 巴戈却是不管不顾,她只要人,不管活人还是死人。 但那骑着黑马的身影,也瞬间就拨转马头消失在小丘之上。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马蹄声 见李璟消失在小丘后面,巴戈就是用马鞭狠狠一抽马臀,瞬间提速冲上去。 几个将官却是犹豫不前,迟疑的看着李存忠。 “门主,镜心魔大人好似没在这细作手中……” 李存忠站在李存孝的肩头,只是嘿嘿低笑:“拿下此人便是,其他一切由我担着,只管追击便是。” 话毕,李存孝就是向前一跃,瞬间跳到了前面数丈之外。 既然李存忠都这般说了,下面的一众骑兵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且还有大部分都是一人双马的主,都是快速奔腾向前。 但只这会的功夫,巴戈已经策马奔上了小丘。 远远的看着那前面黑马上的身影,她双眸虚掩,也不握缰,俯身就将鞍鞯旁的骑弓拿上来。 张弓搭箭,撒开箭弦,箭如闪电,只瞬间,就刺破空气射到了李璟的背心处。 但也没看清李璟到底如何动作,只是随意的一个转身,就将那支箭一把攥住,然后随意的丢弃在一边。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巴戈只是冷笑,双腿紧紧一夹马腹,整个人就猛地窜了出去。 她只是想拉下李璟的速度而已。 李璟并不回头,他只听身后奔如雷震的马蹄声,就知道晋国的追兵都是冲他而来的。 正合他意。 听见后面一阵扑簌簌的响动声瞬间响起,李璟只是将头深深的埋在马脖颈处的鬃毛处,整个身子都放低,用罡气将自己和小白都笼罩住,避免受到箭矢的伤害。 视线里,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只瞬间就落下无数泛着寒光的箭簇,扑簌簌的插进雪地之中。 背间传来一些撞击感,但李璟并不在意,只是腿夹着马肚,让小白快速前进。 灰白色的乌蹄飞也似的撒开,将泥雪踏的四处飞溅。 从天空俯视下去,就能看见一道孤零零的骑马身影直直向西而去,在他身后,是无数组成锥字形的黑甲骑士在紧紧追逐。 这方宛如狮子狩猎的景象,径直从一方残破木屋旁冲过。 ………… 这两日晋地往西到歧国的州县,都涌入了大批装备精良的骑兵。 他们不但装备甚优,穿着漆黑泛亮的黑甲,持着各式不俗的弓弩,座下也都是好马,不乏还有好些属于晋王亲族的沙陀人。 这么大规模的骑兵按理说走到哪,只要是属于晋国的地盘,都要用好酒好菜招待着,事实上各州县的官员也是如此作想的。 但这些明明装备精良的骑兵,似乎都是不大爱护马匹的主,看起来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座下的健马往往都已经跑的汗流浃背只差吐白沫了,才会由州县提供好新的坐骑,重新上路。 而就是这般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样子,他们也只是换马不换人,如发疯般不断向西而出。 就是各州县内,也被勒令出了些骑术不俗的斥候随他们向西而去。 一时间,晋国某位大人物叛敌的消息,开始四处谣传。 事实上,李璟也有些打不住了。 其实他倒是还好,就是小白有些吃不消了。 连续两天一夜的狂奔,小白已有脱力之感。 而连同巴戈在内的晋国人,此刻都在各州县的支援下配备了一人双马,这会都紧紧的跟在他后面约莫一里处。 其间他虽停下动了几次手,割下了好些大好头颅,但追兵实在太多,又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往往他刚刚降低些许速度,就有刺耳的鸣笛声从周围响起。 他实则已被暗暗围困了起来,但是大多都是底下实力低微的斥候,只敢向外传递他的踪影,却是没胆子对他动手。 在这个世界里,对于那种实力已然超脱的高手,除了找一个比他更强的人来对付他,就是实行人海战术,以大军围困。 很显然,包括巴戈及李存忠在内的晋国追兵,对李璟实行的策略就是后者。 若是李璟停下来,他们则是派小顾人马骚扰,然后再策动大军进行攻击。 不论是以弓弩远程消耗,还是人马近战肉搏,都是已经领教的手段。 晋国的人不好受,他自己也难受的紧。 若说去将巴戈捉过来,他的踪迹又随时被好些斥候紧紧盯着,稍有动作就不断向外传出去。 巴戈正巴不得他这么做…… 胯下的黑色骏马浑身汗渍,抚手摸一把都是腻腻的触感黏在手上。 李璟呼了一口气,夹在马肚边的腿缓缓松了开来。 但小白依然在死命向前奔,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李璟稍稍提了提缰绳,将小白的速度缓了下来,一边用手给小白梳理着鬃毛。 两边远远跟着的斥候,瞬间就吹起了刺耳的鸣笛声。 身后遥遥坠在后面的马蹄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小白缓缓停了下来,马头偏转了过来,一双炯炯有神的马眼眨了眨,示意它还能继续跑。 李璟只是一笑,手中仅剩的几根银针就是甩了出去。 旁边还在不停鸣笛的斥候,瞬间就从坐骑上栽倒了下去。 “失策了失策了,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能追。” 李璟轻松的从马背上跳了下去,摸了摸小白脖颈处的鬃毛。 “你走吧,他们追不上你。” 事实上,没有了李璟这个累赘,小白确实能轻松的甩掉后面的追兵。 伸手撤下小白身上的鞍鞯及马镫等物,李璟拍了拍它的屁股,摆了摆手。 带上小白,目标反而太大。 这里虽然地处平原,但周围也有些许稀疏的小林,对面的骑兵虽多,但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自己。 反正他是有在被大军缠住之前,彻底摆脱他们。 主要也是如今大地一片白茫,不论是谁走在其上,也太过暴露了些。 但小白却是迟迟不肯挪动步子,只是低下马头,在李璟的肩膀处轻轻摩挲。 李璟有些无奈,只能向旁边推着它的脑袋,示意它快点离开。 但这会,后面的骑兵就已经眨眼及至。 冲在最前面的,依然还是神色冰冷的巴戈。 她远远的就搭弓上弦,将一只箭簇射到离李璟脚步半丈之外的地方。 “怎么,跑不动了?” 她一将速度放缓,后面的大队骑兵也同时将马速控了下来,同时抽出腰间的长刀,明晃晃的持在手中。 而所有箭术最佳的沙陀骑兵,都将身上的骑弓拉了开来。 李存孝“轰”的一下跳到了巴戈的身边,稍稍喘了口气,然后看向立在前面的李璟,眼中闪过奇怪的颜色。 这人怎么停下来了? 他肩上的李存忠嘿嘿一笑,双手背在身后,高声道:“小娃娃,你倒是能跑。我早就觉得你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以前,我们有过几面之缘……说吧,你来我晋国,又混入通文馆内,所为到底是何事!” 而旁边的巴戈,只是冷冷的目视着李璟。 看着其熟悉的脸庞,只是冷哼一声。 “老实交来,尚且可以留你一命……” 李璟只是一笑,拍了拍身边小白的脑袋,无奈出声。 “其实……” 这时候,大地突然好似突然震动了起来。 骑马立在李璟不远处的巴戈等人皆是一惊,抬目向着李璟的身后望去。 是无边无际的马蹄声。 是足以震得大地颤抖的无数马蹄声,遥遥的从远处传来。 到了最后,已然是连成一片,变得愈发清晰,向着这方世界飞速接近。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身份 起先还虎视眈眈将李璟半围住的晋军上下已经变了脸色,只听声音,对面过来的兵马,就可达千数! 李存忠站在李存孝肩头踮了踮脚,听着愈发清晰的马蹄狂奔的声音,面色凝重的看了眼李璟。 “晋国西面……阁下到底是何人!” 李璟也暗自皱着眉头,不明白向着这边过来的这支人马到底是哪方的人。 晋国边境的驻军? 还是歧国的人马…… 他对面高骑马上的巴戈面色复杂,但只是瞬间就咬了咬牙,手中骑弓就是一抬。 “把他留下再说!” 但还未等她身后的晋国骑卒射出手中羽箭。 远处雪白的地平线上,终于跃出了一面黑色火焰纹边的唐字大旗。 当中烫金色的“唐”字,在地面雪光的折射下,灼灼亮眼。 还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唐”字大旗后面,先是七八面大旗随着奔腾的战马猎猎卷动而出,再然后就是一片随着劲风上下高低起伏的铁盔上的野鸡翎毛。 到最后,人影渐渐显现。 当先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之上的,是一个身着暗红刺金蟒袍的俊朗男子,一枚朝天的发冠将发须尽皆定住,但两鬓间散落下来的些许发丝,仍然随着快速奔腾而起的烈风向后张扬。 在她的身旁,是一个略矮一点的苗疆少女,银冠上的弯弯牛角,也闪着耀眼的光芒。 而再往后,是无数顶盔披甲的骑士,策马跟在二人后面。 这无边无际的骑士,皆由高大汉子组成。都身着赤红铁甲,集合在一处形成赤色的一片。奔腾翻涌的赤红浪潮,似乎就要马上闯入阵中,将他们瞬间吞噬。 李存忠愕然的瞪大眼睛,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已经屏住了。 “唐”字大旗? 当今天下哪还有什么大唐? 这突然冒出来的彪悍骑阵,到底是哪方势力! 也就在所有晋国士卒都剧烈呼吸准备迎战之时,对面愈来愈近的骑兵队伍却突然响起了长长的号角声音,前面捧旗骑士,纷纷单手勒马,一排健马长长高声嘶鸣,泥雪被刨的乱飞,一排排战马都被强行收住脚步。 而最前面的那身着蟒袍的俊朗男子,也不用出声,只是轻轻一拉缰绳,其座下的白色骏马就嘶鸣一声,前蹄扬起,瞬间止步。 但那苗疆少女,却是不管不顾,直直的骑着马向李璟冲去。 最后在距离李璟几丈外的地方,才终于缓下马速来,一脸委屈的看着李璟。 李璟站在小白旁边,略显失措的摸了摸脸颊。 “你们怎么来了!?” 而远处搭弓上弦的巴戈,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那苗疆少女,瞬间就从马背上跳下去,然后飞扑入李璟的怀中。 一瞬间,她的呼吸就是加剧,手中羽箭不受控制的就远射了出去。 却是射歪了许多。 “巴戈,莫要冲动……” 待对面那个蟒袍男子近些了,李存忠才悚然认出来,对面正是能与晋王平起平坐的岐王李茂贞! 就是圣主,也要对他客气相加…… 可他为什么会带着这么一支骑兵人马出现在晋地? 还持着“唐”字大旗? 心中的念头愈发清晰,到了最后,他的微微眯起来的目光只是定定的放在李璟的身上。 此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果然,对面身着暗红刺金蟒袍的岐王只是将目光在一众晋国兵卒的身上扫视了过去,然后看了眼几个躺在雪地上的斥候尸体。才跳下马来,迅速上前几步,对着李璟弯腰而拜。 “小王李茂贞,特来恭迎殿下。” 只这一声,李存忠就无奈的闭上了眼。 须知当今天下,晋王也是奉大唐正朔的…… 之前李璟遇见张子凡匆匆外出那次,就是去准备暗访李璟这个第二个李唐后裔的事情。 如此看来,这傀儡已然握在了岐王手中。 而在旁边的巴戈,只是愕然的张大瞳孔,看着那个与她有数夜交欢的男子背影。 他不是姓王…… 而正处于两方中心点,且怀中还拥着蚩梦的李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至于搞这么大阵仗吗…… “岐王免礼,远道而来,却是有心了。” 对面的女帝只是淡淡抬头,看了眼对着李璟射了一箭的巴戈,然后看着李存忠和李存孝二人。 “本王本欲在边境迎接李璟殿下,但受大雪影响,一时迷了路。若是晋王有什么误会,还请回去替本王道声抱歉。” 话说的倒是客气,但观其脸上淡漠的表情,却是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李存忠心中顿时闪过一丝荒诞的猜想。 歧国的人,莫不是一路杀过来的…… 心中如此念想,李存忠却还是从李存孝的肩头跳了下来。 虽然局势突然反转,但歧国的人马闯入晋地,而且还是如此大的规模,已然是和入侵没有两样,李存忠自然就要摆出愤懑的神色。 “岐王要接人,早点遣使告知晋王便是!如此之举,晋王不得不心生误会!” 女帝只是淡笑一声,双手负在身后,甚至都未将目光放在李存忠身上。 “实非本王之错,只能说你们晋国的大门张的太开了些,本王不慎就闯了进来。若是晋王想要个说法,本王可以在凤翔等他。” 说罢,理也不理面色肝红的李存忠,向后招了招手。 “恭请殿下,大驾凤翔!” 后面一片赤潮的歧国骑阵,也都大喝出声。 “恭请殿下!” 李存忠心中憋屈的紧,女帝所说的意思,不就是相当于晋国的门户在她眼里宛如虚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但如今两方实力悬殊,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回去禀报了圣主和晋王才敢做出后续决定。 而李璟,只是被蚩梦亲昵的抱着胳膊,想要带他去骑她那匹马儿。 但李璟却偏转了脑袋,看了眼对面骑在马上的巴戈。 这本视人命如草芥的沙陀女人,在太原城中确实待他不错。 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心中只是带着些许愧疚,对着面色复杂且显得茫然的巴戈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蚩梦的坐骑,抱着蚩梦一同骑上马儿。 身上了无牵挂的小白,只是紧紧跟在旁边。 拨转马头,向西离去。 浩荡而来的歧国人马,也同样浩荡跟随而去。 唯有巴戈,仍然面色怔怔。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唐 无边无际的赤色浪潮卷过天际,从雪色的那头,涌入这头来。 一路所经过的晋国州县,皆城门紧闭,人人都上了墙头,如临大敌。 其实遭逢乱世,在歧晋这些北方之地,稍稍有点实力的地方豪族都是结寨自保,但还是会认朝廷,听调遣。 若是一州府县遭到了流寇亦或者外敌的入侵,那些结寨自保的坞堡,都会遣人参与守城,亦或者是派人送上规模不俗的粮草。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当中的好一部分寨子,多多少少都存了点别样的心思。 如女帝此次率一千五精骑直入晋地,再大摇大摆的回转过来。好些自以为看出点端倪的寨子,都悄悄遣人面见了女帝,同时也会送上一些例如健马、大军所需的粮草等等。 女帝倒也没拒绝,一面照单全收,一面也并不做承诺。 两方行的都是你情我愿的原则,晋国的人顺水送个人情向堂堂岐王卖个好,来日若真是到了不敢想的地步,也好过这么一番交际不是。 至于女帝认不认,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路上蚩梦都紧紧粘着李璟,叽叽喳喳的说着小话。 她是苗疆女子,向来就不会像中原女儿那般含蓄委婉,对于李璟离开这两月的思念,她是一点未少的全向着李璟诉说了出来。 说到委屈的地方,直接就要张嘴大哭。 李璟虽然心中有些无奈,但作为随着自己跨越万里远到歧国来的小娇妻,如何也得自己好好哄着不是。 明日大概才会到凤翔,但既然已经到了临近歧晋两国的交界处,也没了那么多顾虑,趁着夜色还未完全笼盖下来,女帝早早的就下令扎营休息。 待李璟大步走出他与蚩梦的帐篷时,深夜燃着的篝火正烧的正盛,点点星火随着微风升腾起来,然后才缓缓消散。 蚩梦这几日都拨紧了弦,又是如此加急赶路,李璟心疼她过于疲惫了,便让她早早的就歇息了下去。 一千五百多人的营盘,加上还有大批大批用来驮甲及用物的马匹,自然是规模不俗的。 女帝和他的帐篷,都搭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坡顶上方,方便能够将营寨及四野的情况都尽收眼底。 至于一些近侍亦或者主将等,皆守在下面,然后规整合理的向外铺展开。 李璟站在帐篷外边,依然能看见好些持矛的高大兵卒,正尽心巡视着,泛着寒光的矛尖,随着移动而被照明的火光映的点点闪烁。 李璟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准备向女帝的帐篷过去,却听见耳中传来一阵旗帜响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正见这方坡顶的正中央,那枚被高高立起的唐字大纛,顺着晚风而被吹得猎猎作响,向着东面尽情的舒展开来。 其上由金丝绣成的图纹,也因此活络起来。 那枚龙飞凤舞的“唐”字,却是在风中飞舞。 李璟稍稍愣了神,默默的打量着这面从未见过,也难得一见的旗号。 也许在百十年前,这面旗帜一出,则会令四方夷服,让各藩震恐。 但如今,大唐已经灭亡了将近六年。 纵使长安那个形同虚设的天子还在,这面旗出了中央,就再无用处。 心中微叹,李璟想象不到那个仅凭唐使的一个身份,就能一人灭一国的时代。 那时候,诺大个大唐,才是真正的四方夷服,万邦来朝。 心中如此作想,李璟一时竟入了迷,只是负手立在那里,定定的看着那面随风飘展的大纛。 许久后,他才恍然发觉不远处的帐篷外面,静静的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高挑身影。 烧的噼啪作响的篝火,尽情的散发出光亮,将女帝的腰枝长腿展现的淋漓尽致。微风还在吹动着她的衣摆,向下垂落的衣带,随风向旁处斜动。 勾画着男儿妆容的面庞,只是英武俊美。 一双淡媚的凤眼,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呆立的李璟。 李璟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抬步就向她走过去,顺手就搂住了女帝的柳腰,然后略略低头。 “也不披一件外袍,若是冷着了怎么办?” 他倒也不是平白一言,此刻女帝站在帐篷外面,身上只着了一件素衣,那件平时穿在外面的蟒袍许是挂在了里内。 但女帝只是嘴角一扬,看着李璟无限贴近的胸膛,轻笑出声。 到了她与李璟这个境界,早已不惧严寒,身上所着之衣物,也大都以修饰为主。但李璟也不过只是寻了个理由好搂着她罢了,她也懒得点破。 轻轻推开李璟的脸颊,女帝望着那面仍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大纛,沉默半响。 李璟站在她的身旁,伸手搂着她的肩,低语出声。 “不该如此的,从今以后,歧国可就成了众矢之的……” 女帝上扬了些许嘴角,偏过头,一双凤眸淡淡的迎视着李璟的目光。 “那该如何,是看着你在太原给别人低头称臣吗?” 李璟一下子就哑然住,他先前给女帝和蚩梦各写了一封信。两人信上的内容虽然不大一样,但都刻意的隐瞒了他在太原城内的行动,却是没想到女帝居然能知道他的踪迹…… 如此一来,那自己和巴戈…… 李璟心中顿时就是一凝,略有些心虚的偏转了目光。 女帝却是好笑的挑了挑长眉,却是知道李璟的小心思一般,看着他笑而不语。 李璟脸上浮起笑色,正欲好好将前后进入通文馆的缘由给她说一说,却听女帝突然沉吟出声。 “此次回凤翔,不如就将这面旗竖起来吧……我以岐王的身份助你称帝,之后再慢慢去掉岐王这个身份。” 李璟面色一正,严肃了起来。 但女帝却是不待他出声,缓缓道:“只要你得了先机,天下一半的诸侯都会先入为主,不良帅手中的那位,还太嫩了些。须知你在军中的名气,也慢慢在立起来……” 李璟只是将视线放在那面大纛之上,心中百般心思在转动。 他方才本想说的是“广积粮,缓称王”这一后世计策。 但如今,谁先称帝,似乎谁就先占了这一大唐的名义。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李嗣源 天色还是朦朦的样子,岐军驻营里,就已有收拾军械等响动开始响起。 李璟睡得正憨,忽觉口鼻处传来一阵瘙痒,才猛地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却是蚩梦那张娇憨的笑脸。 “小姐姐都醒了多久咯,你还睡得像懒猪一样!” 见李璟笑着醒了过来,蚩梦才咯咯的将自己的头发甩到脑后,做出一副娇蛮的样子。 “昨天夜里我醒的时候你不在帐里,所以本圣女没有睡好,你也不准睡好!” “行行行……” 蚩梦因是跨做在李璟的身上,李璟遂把双手环在她的腰后,笑着出声。 四目相对,却是发现蚩梦的眼中浮起一阵雾气。 李璟有些傻然,一个咕噜的就要坐起来,蚩梦却缓缓的伏下身子,将脑袋轻放在他的胸膛处。 “以后,要是天天醒来的时候,都是这般就好了……” 李璟心中就是一顿,一股五味陈杂的思量,瞬间就涌上心间。 蚩梦对他,一直是义无反顾的。 不论是随他跨越万里从苗疆一路到凤翔,还是坚定不移的一直支持他,信任他,依靠他,都已经俨然将他视为和虺王鲜参他们那般的亲人。 但自己,对蚩梦到底是爱吗,是喜欢吗,还只是当初对这个少女发自心底的怜惜…… 李璟自己也说不清楚,但看着眼前这个娇憨的少女,他只感觉心底里尽是柔软。 他只是将手轻轻搭在蚩梦的后背,缓缓轻语。 “会的。” ………… 不过只在帐中温存了一会,蚩梦就先自己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了帐篷。 终究是少女,就算是出身苗疆,仍不可避免有一些娇羞在身。 李璟收拾好了后,准备去外面随便抓把雪擦擦脸。 他独自在野外行动时,就是如此粗糙的解决了。 但还未走到帐门口,就看见有一盆还散着热气的热水,正正的摆在架子上面。 李璟笑了笑,洗漱过后,才准备出去和女帝他们汇合,然后再动身返回凤翔。 不知这两个月,旱魃尸祖又有什么尽展…… 刚刚大步走出帐篷,就听一道急促的鸣笛声从东面狠狠响起。 从李璟这里看过去,刚好看见有一骑飞速的从东面奔进营盘内,口中似有呼声。 所有正埋头忙碌的将卒,尽皆警惕起来,瞬间就将手中大大小小的东西放下,向着东面张望过去。 一直在外围警惕放哨的游骑,也霎时就聚集起来,随时静候着将主的命令。 旁边传来蚩梦急促且细碎的脚步声,惊讶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 她身后的,还有依然一脸镇静的女帝。 李璟只是摇头,看着女帝正色道:“怕是在东面发现了敌情……” 女帝微微颔首,将双手负在身后,静观下面将卒的反应。 不一会,就有将官骑马向着坡顶这边而来,待看见李璟三人都在后,就飞也似的跳下马来,略略的行了礼,然后语速飞快出声。 “禀岐王、殿下,东面五里之外,发现有晋国的人马正快速向我们而来。” 李璟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只是站在女帝的身边。 “来人有多少人马。” 听着女帝淡淡的询问声,那将官又一拱手。 “据游骑来报,应当只是在百骑之内。但恐其只是晋国放过来的烟瘴,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李璟微微点头,下面的人警惕性很强,这是害怕晋国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心中正想看看女帝会下何令,却见女帝忽地望了过来,笑道:“殿下以为,我们应当如何?” 此言一出,那将官的目光,也放在了李璟身上。 虽然有点意外,但李璟只是笑着出声:“晋王此刻派人飞速赶来,想必也有要事相商,不妨打开大门,将他们迎进来。” 那将官面露思索之色,就见女帝点头道:“善。传下去,左右两翼不动,中军向后撤二里,准备迎接晋国的客人。” 那将官重重拱手,然后骑马折返了回去。 蚩梦尚且还在蒙眬间,就见李璟看着女帝一笑:“既然如此,我们也准备去看看吧。看看李克用派过来的,到底是哪位大驾。” 三人皆以收拾妥当,李璟将剑匣提在手上,就带着蚩梦与女帝各骑了坐骑,向着下面策马而去。 整座营盘之中,此时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 唯有尚还有些余烬的火盆,还在飘着余烟。 李璟三人缓缓策马行到主帐外,在众将的簇拥下,先进去吃茶等候着。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就有游骑又奔了进来。 “晋国使者,已在大营之外!” 李璟挺直脊背,手上握着茶杯,就见一武官沉声发问。 “来者可说名号?几人同行?” 那游骑没有停顿,马上低头出声:“来者自称是十三太保之首,通文馆圣主李嗣源。其手下之护骑,皆在一里之外,只带有五人前来。” 李璟微微皱眉,他却是没想到会是这个人来。 若说不良人里面最令人生厌且一直笑到最后的反派,就是这个李大耳…… 这么多年,倒是还未见过真人。 旁边的女帝并不多想,只是面色淡淡的坐在帅案之后,缓缓饮了口茶。 “来者是客,请他们进来。” 那游骑只是重重埋头,然后大步走了出去。 但迎接李嗣源的,却是几位官阶不小的武官,无须女帝出声,就自己起身行礼,然后按剑向外。 蚩梦坐在李璟的身旁,一双大眼睛只是好奇的瞪大,向着外面望去。 李璟心中闪着思绪,却也只是淡笑着饮了饮茶。 自己在原剧里,好似和这个李大耳还是合作的关系…… 片刻后,几道沉稳的脚步声,就在外间响了起来。 先拾阶而上的,是几位岐军的武官,都面露威严的按剑大步走上来,然后侍立在帅帐两侧。 其后而来的,就是一道身着白衣儒衫的中年男子。 此人面相方正,两缕八字胡精致的向两边散落下,双眼细长,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其脸颊两侧的一双大耳,别有一番模样。 而跟在其后的,则是两个头戴乌纱帽的青壮男子。 一黑一白,侍立在其后。 但还有一位面色冷厉,身材高挑,身着紧身服的女子,冷冷的走在最后。 李璟瞳孔一缩,正正与其的双眸对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会见 走进帅帐的这四人当中,除了李璟已然熟悉无比的巴戈,其他三人,也是再熟悉不过。 那温文尔雅的儒衫中年,手摇一面张子凡同款的白色折扇,被几个武官领进来后,先是望了一眼帅案之后的女帝,然后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左上首的李璟身上。 “小臣李嗣源,参见殿下。” “李存礼,巴尔……巴戈,参见殿下。” 李璟用手掌抚着温热的茶杯,只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很明显看得出巴戈得见他的真容后,面色又冷冽了几分。 但他只是扫视了眼李嗣源身后的李存礼及巴尔两人,也并不起身,只是坐在案几后面淡淡笑语。 “早就对圣主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倒是补了许久的遗憾了。” 李嗣源哈哈一笑,右手微微一抖,就将折扇铺展开来,在胸前轻轻摇动着。 对于周围那些岐军将领的虎视,也不甚在意一般,就满面诚色的望着李璟。 “当时小臣那义子在凤翔城内面见过一次殿下,回来后就对殿下是崇仰至极,一直说着要找机会好好再面见一次殿下,但可惜此次他外出未归,所以未曾前来。日后犬子若是相邀,还请殿下能大驾太原一叙……” 李璟只是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茶杯,笑而不语。 相比于听李嗣源说这些客套的废话,他倒是更想见张子凡一些。 而自始至终,李嗣源未拜女帝,女帝也就懒得理会这个笑里藏刀的老狐狸。 这会与李璟客套结束了,李嗣源才看向帅案之后的女帝。 “岐王,别来无恙,近来可好?” 女帝淡笑一声,慵懒的靠在坐榻上,摆了摆手。 “李嗣源,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本王大军开拔在即,有事就早些说明白了,别浪费了时间。” 那头戴乌纱帽,只露出鬓角些许银发的李存礼,先前一直只是将双手环扣在胸前,让两只银白刺绣的宽大袖口自然垂落,使之严丝合缝的笼罩在一起,把双手完全影藏在其中,低头微垂,望着地面。 直到察觉到现在帐内的气氛忽地紧张起来,才虚掩双眸向两侧虎视眈眈的众武将扫视了一眼,然后才又默不作声的垂下脑袋。 听见女帝的这番话,李嗣源摇了摇折扇,面上虽然带着笑色,声调却变了些许。 “前日岐王率军直入晋国腹地,晋王听闻消息后,特命小臣来好生拜访一下。说是务必要请岐王及一众将士在晋地犒劳一番,才方能回转,也免得给晋王落下待客不周的名声……” 周围几个武将,腰中长刀瞬间就抽出了半截,目光沉沉的盯着几人。 李璟饶有兴致的将手搭在案几上,打量了一下这个李大耳。 单从字面意思来看,他这话明上说是要犒劳岐军,但在如此场合内,却颇有要将岐军留在晋地的意思。 但女帝只是风轻云淡的扬了扬嘴角,淡声道:“多谢晋王好意,但年关将至,底下的将士都急着回去过年,就不贪图晋王一次犒劳了。” “既然你的事已经了了,就无需多言。回去告诉晋王一声,殿下在凤翔城中,却是静候晋王能来凤翔一见。” 李嗣源伸出手,缓缓的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须,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嘴角。 “小臣定会将此话带到,但晋王也有一语。” 说罢,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恭敬的向着李璟拜了一拜。 “岐王率大军迎接殿下固然没错,但天下生乱,还请岐王顾及两方百姓,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战端。” 女帝摆了摆手,示意周围武官勿要冲动。 “晋王如此一说,本王倒是有了兴致。当年沙陀骑兵的风采,本王只是远远的观了一番,今后若是有了机会,倒是可以两军互相切磋一番。” 李璟微微颔首,其实若说两军交战,岐军之前可能会比晋军稍稍逊色一点。 但如今有了火炮加持,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火器之利,正好克制住奔腾如风的骑兵。 若是李克用想在正与梁国交战的时机再与歧国交锋,女帝倒是不介意让火炮试试锋芒。 但李嗣源并不知晓内情,他眸光微微闪了闪,面色沉了些许,凝重的看了眼女帝。 在之前,歧国一直致力于和平发展,尽力减少战乱,但似乎如今,气势要盛上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此子在手的原因…… 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一旁一直淡笑不语的李璟,李嗣源哈哈一笑。 “岐王既然急着回师,小臣就不多叨扰了。但小臣得知殿下在太原城内的时间里,小臣有一属下对殿下多有得罪,前些日子还因一些误会很是和殿下起了冲突,今日前来,也打算给殿下赔罪……” 李璟面色一肃,就见李嗣源身后的巴戈,霎时就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然后向他望了过来。 果然,只是下一秒,巴戈就被她旁边一直装聋作哑的李存礼瞬间一脚踢在后膝盖上,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就跪倒在了地上。 帅帐内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得愕然。 纵是女帝和蚩梦,都将目光放在了忍痛屈辱跪在地上的巴戈身上。 李璟双眸虚掩,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李嗣源的脸上。 “圣主此举,却是何意?” 李嗣源摇了摇折扇,淡笑道:“先前殿下微服潜访太原,小臣这手下却是不识人,竟是平白的冲撞了殿下,之后还领人追杀殿下,今日小臣就要给殿下一个交代。” 李璟并没有去看面色骤然惨白的巴戈,只是缓缓饮了口茶。 “依圣主的意思,是想如何处置她?” 李嗣源面上挂着笑,但说出的话却是阴恻恻的。 “依小臣的意思,不如将她的首级取下来,也好给殿下泄愤。” 跪在他旁边的巴戈,只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眼站在她旁侧的李存礼及巴尔,但二人都是目不斜视,直挺挺的站在李嗣源的身后。 而李嗣源,只是一直将目光放在李璟的脸上,眼中带着莫名的颜色,静等李璟的反应。 旁边的蚩梦,也傻然的偏过头,望着李璟。 李璟迎着巴戈冷漠,却又带着些许异样之色的眼神,缓缓饮了口茶。 然后才笑着出声。 “圣主既然舍得,不如就杀了吧。”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折返 随着李璟淡淡的声音响起,巴戈原本莫名的神色就是一僵,连带着眼中冰冷的颜色,都瞬间黯淡了下去。 旁边原本傻然的蚩梦,此刻也呆滞了一瞬,瞪大了眼睛,看着李璟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坐在帅案后的女帝,只是慵懒的靠在坐榻上,淡淡的打量着放在案上还冒着缕缕热气的茶杯。 而李嗣源,也稍稍愣了愣,然后瞬间虚眯起细长的眼睛,认真打量了眼李璟。 却发现李璟的神色并不似作伪…… 他忽地将折扇一收,重重的拍在手掌之上。 “殿下此言当真?” 李璟只是淡笑:“圣主若是下不去手,我可代为。” 李嗣源身后脑袋下垂的李存礼,嘴角微微上挑。 见李嗣源僵在原地,面色变了再变。 李璟站起身,面上的笑色也缓缓收敛了下去。 “圣主若是诚心来与我交个朋友,我自是欢迎。但圣主既然非要如此两面三刀,再三试探我的底线。我也无意与圣主、与晋国相交!” “众将,送客!” 事实上,李璟不论说什么,李嗣源都不大会真的杀了巴戈,但他可以借此试探李璟的性子与脾性到底如何。 李嗣源可能清楚巴戈与李璟两人相处时发生的事情,但李璟现在已不是随便容人拿捏的人,他不欲让李嗣源在这上面做文章,李嗣源就得给他硬生生的憋回去! 随着李璟这一道低喝,围在帅帐两侧的兵卒武官,尽皆站了起身,虎视眈眈的盯着晋国一行人。 虽然他们效奉的是岐王,但最近这段时间里岐王都表现出一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样子,他们自然也乐意去捧着李璟。 李嗣源只是打了个哈哈,先是好生给李璟行了礼,才让巴戈站起身来。 “殿下莫要误会,小臣确实是诚心想要给殿下赔罪……” 李璟只是冷笑,并不回话。 马上就有武官大步上去,面色低沉,伸手向外一探。 “诸位,请。” 李嗣源笑着摇了摇头,向着李璟及女帝拜了拜,然后大步向外离去。 马上,李存礼和巴尔两人,也并未行礼,就紧跟其后而去。 巴戈只是将双眸放在李璟脸上注视了片刻,然后冷哼了一声,生硬的向他拜了一拜,就迈着长腿大步走出帅帐。 从李璟的视线看过去,正能看见她脖颈上的毒蛇微微扭动了一下。 见李嗣源几人离开,女帝只是向着下面挥了挥手,众将及亲卫也就次第退下。 “你若有意,可以将其留下来,也好过如此让她回去。” 听着女帝的声音,以及旁边蚩梦关切望过来的眼神,李璟只是摇了摇头。 “这样就正中李嗣源的下怀了……晋国,不论现在是如何作态,今后也无论如何不会倒向我的……” 案首上已经起身的女帝,将双手负在身后,明亮的脸上只是稍稍闪了闪。 ………… “你观此子,如何?” 李嗣源在外面李存孝的等候下骑上坐骑,回头眯眼看着仍然虎视这方的歧国精骑,淡淡的向着李存礼发问。 直到上了马后,李存礼的一双手才从袖中放了出来,轻轻的勒住缰绳。 银发之上的乌纱帽,被沾上了点点雪花。 “如少主所评之语相差无二,只是……” 李存礼顿了顿,想起方才李璟让李嗣源杀了巴戈时的淡然神色。 李嗣源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眯眼看向他。 半响后,李存礼才沉吟出声,语气也稍稍压低了几分。 “此人的心性,已然不会随着外界事而有所波动。我以为,今后有必要开始防着此人……得不到的,就毁掉他!” 李嗣源想起方才在那岐军帅帐内见到的种种,明白李璟已经再无拉拢之事,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 “恐不能为义父分忧,竟让那女人先钻了空子……” 但李存礼的脸上忽然就挂起了笑。 李嗣源皱起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神色落寞,且满是冷意的巴戈。 “得不到的,就毁掉他……” ………… 歧国天佑八年,腊月二十八。 在凤翔城的东城门之外,虽早已被大雪铺满成白皑皑的一片,但今日却是罕见的喧嚣起来。 在整个护城河往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 此时此刻,当正值年关之际,正是置办年货,清扫房屋的时节,但好些被随着带出来的百姓,都只是不明所以的垫着脚尖向东面眺望。 打头顶在最前面以及中间的,是歧国有名有姓的一众文武百官。 不管是有品阶的还是没有品阶的,只要是城内空闲的官员,都被拉了出来。 更有持戈披甲的高大兵卒,直挺挺的侍立在两侧,隔绝出官员与百姓的距离。 各色节日以及重大活动时才会摆出来的幡旗,也在四周飘舞。 除了百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外,众官员却已然心如明镜。 今日,迎接的是岐王,以及那位极有可能被岐王在凤翔捧上帝位的殿下。 站在前面靠前但只在武将方第二排的刘知俊,虚眼扫视了下嗡声作响的官员队伍。 这些人当中,有的漠不关心,有的满面笑色,有的面如潮红,有的忧虑不安…… 而刘知俊自己,其实就是属于忧虑不安那一类。 两个月前,他的小儿子在那听潮阁诗会上借着自己的威风狠狠冲撞了女帝及那位殿下,岐王本意是让他将那混账狗东西的脑袋亲自割了献上去赔罪,但最后终究是被那位殿下赦免了,他那狗儿子才免了一命。 当时他还在兴元(汉中)驻防,待后面赶回来时李璟已经离开凤翔多时,他也没有能感谢的地方,只能将他那混账狗儿子往死里揍了顿。 至今还未下床来。 之前虽然和那殿下共事了半月,还一同在军营里生活了许久,但其实对于李璟的脾性,他是摸不准的。 这位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称帝的青年,会不会因此对自己,对自己家人心生芥蒂…… 刘知俊微微叹了口气,只感觉手上发痒,直想回去将那不成器的东西再暴揍一顿。 这时候,一面黑色火焰纹边的大纛,终于从地平线上跃了出来。 () 第一百四十章 千岁 “岐王已至!” 派出去迎候李璟他们的十几骑飞也似的奔腾而来,随着这一声大呼,凤翔东门外已经列队等了许久的歧国官员嗡的就发出一阵低哗,人人都不自主的开始整理袍服衣冠,旁边的马匹也随着座上的主人而躁动起来,却被用力勒住,在原地不住的刨着马蹄。 刘知俊理了理袖口,一张已有些许沟壑的脸庞上,莫名的却红润了起来。 但他也只是恭敬的站在队伍里,眯眼向着那边越来越近的赤色浪潮望过去。 在他前手处,是一位配着兜鍪,身着明光铠甲的中年武将。 此人面上留有一副被整理的一丝不苟的长须,眼神温和,脸上挂着老实人的笑色,让人很容易生有亲近之感。 这人名为李彦德,是岐王嫡系中的嫡系,现为成州刺史一职。 其初为吕姓,但得到李茂贞的赏识,赐其李姓,连名字都是赐的,不可为不重视。 且此人除领军有些能力外,还有些许经商的天赋,歧国好些塞外到中原的货物商道,都是此人在负责。 若说在歧国的武将中,谁能将降将刘知俊稳压一头,此人就是其中一个。 但最近也有传闻,说是岐王太看重刘知俊这一降将了,对此李彦德心有怨气。而且那日刘知俊小儿子冲撞女帝与那位殿下一事,其实在高层中不是什么秘密。 刘知俊有点担心这个老匹夫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心中忐忑啊…… 远处之外稍显模糊的身影渐渐显现,最前方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之上,正是李璟与女帝二人。 而蚩梦,则是稍稍落后了些许,伴在李璟的身旁。 原本还有些声响的官员队伍,此刻都不自觉的静声下来,皆是肃穆迎立。 两侧无数高大的甲士,也都将热切的目光向着正前方远远望去。 而周围原本还略显嘈杂的无数百姓,也在对面骑阵中传来的一道又一道厚重号角声中,渐渐缓息了下来。 李璟与女帝身后大队大队的赤甲骑士,有序的次第停下,在于人群数百步之外的地方止步。 原本被这股浩荡气势惊得不敢再出声的无数百姓,这会才瞬间松了口气。 换作是谁,如此赤裸裸的站在上千向前奔动的骑兵洪流前面,都会随着距离渐近而不可制的屏住呼吸…… 以金线绣成的“唐”字大纛下,李璟微微皱眉,偏头看向女帝。 女帝只是轻笑,向前微微探了探手,示意李璟先行向前。 蚩梦一脸惊讶,她虽然不太确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迎接他们,但心里却是明白应该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在女帝眼神的示意下,李璟缓缓呼出一口气。 然后面色肃穆,轻轻夹着马腹,缓缓策马而出。 在场所有的将士,都停在原地,下意识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而女帝,只是静静的勒马停在原地,将微微闪烁的目光,放在李璟的后背上。 蚩梦此刻也莫名紧绷着小脸,一脸严肃的望着李璟不断向前而动的背影。 而在凤翔城外迎接的一众官员中,刘知俊略略抬头,将目光放在了那道高骑在黑色骏马之上的年轻身影上,能看见那张满是英武之气的脸庞上,逐渐锐利的双眸。 他心中正感叹着,但他却突然敏锐的发现,站在他身前的李彦德突然嘴角上扬了一下,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这个不怎么和他对付的老匹夫突然上前一步,从人群中脱离出去。 刘知俊心中一凝,就见这人趁着李璟还有不俗的距离,就远远的行大礼跪拜下去。 “臣李彦德,参见殿下!” “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老匹夫! 刘知俊暗骂一声,但也迅速的就随着其他也刚刚反应过来的朝臣一同跪拜下去。 “臣等,参见殿下……” 周围的百姓,霎时就哄闹了起来,都拥挤着上前,争先恐后的踮起脚向着那边张望。 “真是龙子吗……” “额滴亲娘,看样子是有点像,当年俺在凤翔见过大唐皇帝……” “牛老头,你个卖豆腐的,也见过天子?” “嘿!不是俺吹,皇帝他老人家还吃过俺家的豆腐哩……” “……” 喧杂的哄闹声宛如一粒丢尽大海的沙石,被瞬间淹没在沸腾的百姓群中,但又随着李璟距离的不断缩近,所有人又乍然的平静了下来。 李璟双手握着缰绳,身后的大红披风随着微风缓缓向后飘荡,垂搭在马臀处,使他的身形更加高大。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女帝不再让他背着剑匣,还要重新给他整了一套锦缎平金绣四爪蟒袍穿在身上,原来只为在这里造势。 李璟身上这套蟒袍,有异于女帝身上那套暗红刺金蟒衣,而是通体杏黄色。 蟒袍,自古就是象龙之服,与九五之尊所御龙袍相肖,但减一爪,与龙袍一般绣着“江牙海水”。皇帝之下,一般只有亲王可绣九蟒五爪,也唯有皇族才可用明黄色以及杏黄色做底。 之前还看不真切李璟身形的百姓,随着李璟身形不断的清晰,也因此激动了起来。 他们不懂这是不是真的风子龙孙,他们只用看那身极像龙袍的杏黄色蟒衣,心情就已经激动了起来。 没看见人岐王都只能远远的落在后面…… 咱凤翔,也要出一个皇帝…… “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起的头,反正周围簇拥着的百姓,就这样随着大众一齐跪了下去,行大拜之礼。 远在数百步之外的女帝,看着李璟挺直的背脊,微微扬了扬嘴角。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而身在焦点中心的李璟,只是默默的看着无数跪拜在地的身影,缓缓扫视了过去。 身下的小白,也都被惊的躁动起来,刨着马蹄,微微扭动着脑袋。 片刻后,跪在地上的刘知俊,才听见一道沉稳且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诸位,请起。” 不只是他,基本上所有人连同百姓在内,都听到了这道年轻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那面带着和煦淡笑的面容。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准备 若是城门口的阵仗足以让李璟微微乍舌。 这座已经修建了大半的皇宫,却是已经让他震撼。 明黄的琉璃瓦,以红木而制的梁柱,汉白玉而成的石阶…… 李璟勒马立在宽敞且带有些许积雪的广场上,环顾了眼四周,心中的震撼已经无以加复。 旁边的蚩梦,好似已经见惯不惯了,只是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李璟的侧脸,然后弯眸静立在旁边 小姐姐给小锅锅修了这么大座房子,小锅锅这次肯定就不会再一个人走了吧…… 远远的就有在劳作的工匠向这边张望,然后负责监工的人,就准备向这边而来。 旁边高大的佩刀甲士,向着那边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过来打扰李璟他们的雅兴后,那些人才作罢。 这会,女帝骑着那匹白马从身后缓缓走了过来。 “这处宫殿,是由之前的行宫扩建而成。想必过了年关,就差不多要完工了。” 听着她淡淡的声音,李璟偏过头,脸上闪着莫名的颜色。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坐好这个位置?” 女帝并不看他,而是策马和他并立,双眼平静的目视前方。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位帝王说出过‘为万世开太平’的话……” 李璟心中哑然,当初说实话确实不过只是想在女帝面前装个逼,不曾想女帝居然一直就将他牢记在了心里。 他能做到吗…… 李璟虽然不敢肯定,但他见过太平盛世的样子。 见李璟陷入沉思,女帝微微皱眉。 “你不想坐上这个位置?” 李璟恍过神来,笑着摇摇头,看着远处殿顶上铺在琉璃瓦上面的层层积雪,沉吟出声。 “我在想,如何才能做好这个位置,或者说,如何才能坐稳……” “当初太宗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往今来,无论是哪一朝哪一代,都逃不过最后倾覆的命运。当初黄巢之乱,不就是深埋已久的祸根而成。袁天罡欲以霸道操行天下,但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坐稳多久呢……” 女帝淡笑了一下,只是策马拨转马头回转。 “只此一言,我就认为你可以是一个好皇帝。走吧,回幻音坊用膳,下面人还等着你的。” 旁边的蚩梦,其间也并不插两人的谈话,只有这会了,才雀跃起来。 “快走快走,都好久没吃好吃的了……” 李璟笑了笑,跟着转了身去,准备返回幻音坊。 不过在将行之际,又回头看了眼已渐成规模的皇宫。 ………… 朦朦的热气不断向上腾起,将李璟的面容遮掩住。 一旁放在浴桶边上的皂角,还泛着淡淡的清香味,慢慢流入浴桶之中。 房内的牛油蜡烛燃的噼啪作响,散出明晃晃的亮色,映在有淡淡波澜的水面上。 李璟忽地睁开眼,然后皱起眉。 他方才在沉睡之时,好似又能进入那个神秘的梦境,但尚还在朦胧间,就骤然醒了过来。 犹记得上次在苗疆过后,那个模糊不可见的白衣神秘人,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了。 若是能再次与其对坐饮茶,倒是可以好生询问询问一些疑惑之处。 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那神秘人操控的? 为何又能神奇的令自己起死回身…… 李璟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有些微微鼓胀的压抑感。 此时差不多已经是临近傍晚,但他先前并没有让人侍候在房内,也让为了早些看见他而一路劳累的蚩梦回去了,所以此时房内仅他一人。 房门这时吱呀的被轻轻推开,一道人影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只听那个淡淡的脚步声,李璟就能听出是谁来了。 “不是说要去百官大议吗,你到这来干什么。” 女帝脸上笑盈盈的,听着李璟略显调侃的话,答道:“今日的正主是你,百官可都在等你……” 李璟舒展开身子,将胳膊搭在浴桶的边沿上,仰起头。 “此生我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你了。” 女帝只是挑了挑嘴,将一双玉手覆在李璟的脸上,轻轻的揉捏了下,笑着沉默不语。 李璟将胳膊收回,将手放在女帝的手背上,握住。 “其实现在可能尚早了些……” “你自己做的手笔,你自己还不相信?” 女帝将双手撒开,四目相对。 “待会见了百官后,自己去城北大营看看。” 李璟愕然,当时就站起了身,一把握住女帝的双肩,惊喜道:“火器有了大进展?” 女帝却是嫌弃的推开他,拍了拍肩上的水珠,向外走去。 “自己赶紧收拾好了,我去换了衣裳,随我去大殿。” 其脸上嫌弃之色,当真是毫不掩饰。 随着房门被拉开,一阵凉风刮了进来,让李璟只感觉下身一阵凉飕飕的。 这会,女帝却又撇过头,看了李璟一眼,然后关住房门。 李璟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用一条长巾将身体围住,才跳出浴桶来。 旁边木架上挂着的依然是一身蟒袍,但颜色却是黑金色,看起来更要庄重肃穆一些。 将其穿在身上,身形看起来却是又要颀长了许多,也更有了些威压感。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李璟才在外面见到了不知道候了多久的梵音天。 对比之前,这会的梵音天对他又要恭敬了许多,言行举止上的礼仪又增添了不少,只是在行礼过后,就带着几个侍女簇拥着李璟去面见了女帝。 女帝却是只换了一身寻常的白衣男装,以凸显李璟的身份。 议事大殿,早已是百官云集。 之前在城门口散开后,众官都只是匆匆的回去喝了口粥,就又赶不及的向这边赶了过来。 但却是让他们候了好些时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歧国虽然只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但各方职位都是齐全。 所以放眼过去,也能看出部分派别分列出来。 乱世之景,自然以武官为尊,文人除了极受主上赏识的那撮人,都比武官的地位低了不止半点,所以这些派别之中,都是以武官为首。 例如这站在大殿之外的,为首的两派就是以刘知俊及那个李彦德二人。 就在众人等待间,原本紧闭的殿门,这会终于缓缓的打开了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从龙 待群臣自殿门鱼贯而入后,就看见满是雕梁画栋的大殿之内,高坐于殿上王座的,却是那多数人还不熟悉的前朝皇子。 所有人皆是一愣,看了眼负手站在左上手处一身男装的女帝,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就依次行礼大拜下去。 “臣等,参见殿下、岐王。” 李璟坐在等同于小半个床榻的王座上,感觉稍稍有些别扭,但只是让自己面色显得更温和一点,然后看着下面一众弯腰而拜的百官,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些许。 “诸位请起。” 众人这才直起身来,但大殿内也因此瞬间沉默了起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目光望向站在那里的女帝,也就是他们的岐王。 但很快,女帝就不负众望的大步而出,将双手负于身后,环顾了眼殿内群臣。 “我李茂贞享先帝恩宠,幸得受封凤翔,之前本以为李唐血脉皆被朱温逆贼所害,才因此一直以讨逆复唐之名号坐于此位,但多年来,仍只能看那朱温坐大却无能为力。” “早些年,璟殿下生于长安,但先帝察明天下动荡不安,长安并非久居之所,遂使人将璟皇子抱出深宫,长于乡野。得先帝庇佑,本王得知了现璟皇子的下落,遂遣人将璟皇子请回了凤翔。而今璟皇子已至弱冠之年,且文治武功皆是不俗,本王欲将凤翔之王位,归还给大唐皇家……” 一番话语落音,殿内满是铿锵之言,震得尚不知内情的官员一愣一愣的。 就是刘知俊,也稍稍愕然的抬起头。 事情怎么有些超出了他的欲想,听岐王这意思,好似是说他自己不配其位,要将这岐王身份归还给早已没了的大唐皇家? 岐王此举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还在猜想中,就听王座之上的李璟沉声而出。 “岐王此言大为不可,当年先帝封你凤翔岐王之位,看的是你忠于大唐,所为之大唐的功劳,何谈如此此言!” 这时候,众官员也都顺着这话语就拜了下去。 “请岐王收回成命……” 但站在侧边的女帝,只是双手负在身后,一脸惭愧的样子,并不出声。 就是坐在拱形条案后面的李璟,也暗自佩服女帝起来。 这演技,若是他不知晓前情,恐怕也会蒙在鼓里…… 但这做托的人,会是谁呢? 李璟面不改色,但双眸却是暗暗的将殿内近百人的身上扫视了过去。 若说其他诸侯国内都各自有些良将能臣,歧国这满当当一殿的人,其实能拿得出手的没几个,不然女帝也不会如此看重一个降将出身的刘知俊,还不是只因为他能打。 但也是因此,李璟将目光从刘知俊的身上移了开去。 刘知俊作为降将,那等功劳不会交于他,不然那会真就是让原来的老臣嫉妒到死了。 最后,李璟的目光落在了武将之首的一个中年武将身上。 此人一身甲胄都是好看的很,身上也是收拾的妥妥贴贴的,一看就是个体面人。 而对这人,李璟也有些映像,今日在城门外,就是此人第一个口呼千岁而跪的…… 好像是叫……李彦德? 李璟的眸子闪了闪,就见这人突然直起身,然后大步而出,向着岐王就是一拜。 “禀岐王,臣下有一言上奏!” 这突兀的一声,却是让好些还依然买着脑袋的官员稍稍偏起了头,向着这李彦德望过去。 人群中的刘知俊,心中就是莫名一沉,也不知道这老匹夫要说些什么…… 负手接受此拜的女帝,只是将凤眼微微虚掩起,然后抬了抬手。 “诸位都先起身吧。” “李刺史,且说上来。” 一众官员这会才直起身来,向着李彦德望了过去,然后也不忘看了看女帝及李璟的神色。 但女帝及李璟的脸上,好似都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都好奇的看着那李彦德。 “殿下,岐王……” 李彦德先是向着李璟和女帝二人拜了拜,然后又环顾了眼殿内众臣,本留有一副美髯的脸上,也愈发显得深沉了起来。 “方才岐王所言,那梁贼朱温,逆君犯上,做出倒行逆施之举。不过侥幸占了中原之地,也敢做出建元之事,当今天下,诸侯混战,乱贼四起,无不是四处战乱。百姓受苦久矣,盼大唐光复而望眼欲穿,岐王若想交换大权与殿下,若不效仿光武中兴,以殿下为帝,光复大唐!” “如此,才真是顺应百姓民心,天下所望!” 此言既出,李彦德瞬间就跪拜下去,双手并扣而放在额前,重重的叩首下去。 “殿下称帝,光复大唐江山!” 老匹夫! 此心中之骂,已不止是刘知俊一人的心声,而是殿内无数嫉妒到眼红的官员,一同愤懑所想。 但这从龙首功,已经被李彦德这老匹夫抢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甘于人后,一个个都激动的跪了下去。 “请殿下称帝,光复河山!” 光听此音,倒是颇有余音绕梁的气势。 高坐在殿首的李璟,不知为何,心中就是莫名的快速跳动起来,原本温和的脸色,也霎时就肃穆了起来。 但他只看见女帝偏过头,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一甩下摆,就是大跪下去。 “百官所请,万民所愿,请殿下为天子!” 所有人,这会也都抬起头,将热切的目光看向了李璟。 不论此举如何,但天下诸侯,起码还有三分明面上还是认大唐正统的,若是这位殿下真在凤翔登基当了天子,他们就是第一批从龙之臣。 自己这些身上什么判官,掌书记的官职,可就得好好变一变了! 箭在弦上,已成了不得不发之势。 李璟猛地站起身,表情肃穆,一身黑金的四爪蟒袍犹自好像在闪闪发亮,更衬的他脸上的神色又威严了几分。 “诸位所请,皆为大唐,我若是不认,岂敢再言是太祖太宗的子孙!但以此身,能扫清寰宇,兴复大唐江山!”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直直的迎着女帝的凤眸,对视过去。 一切言语,皆在眼中。 () 第一百四十三章 除夕 “踏踏踏……” 青城山上的大雪,今年来的要晚些,但整座山头依然被层层的积雪覆住。 陆林轩脸颊红红的,身上套着淡蓝色的棉衣,怀中揣着一壶热汤,紧紧的用胳膊护住,不让热气散出来。 她的脚踩在地面的积雪里,然后深陷下去,直到脚踝之上。 她内力并不高,无法达到寒冷不侵的地步,但依然顶着刺骨的寒意继续向前走。 良久过后,前面竹林里面,才传出来一道幽幽的叹息声。 陆林轩顿住脚步,站在竹林外面,隔着模糊不清的竹林缝隙向前面望过去。 一座坟墓前,只身着红色单衣的李星云,双眼无神的瘫坐在地上,任由积雪化成的冰水浸透他的衣衫,然后渗进去。 他瘫在地上的右手旁,还有一个已经喝空且侧倒在地上的酒葫芦,酒葫芦旁边,是一柄剑出半鞘的长剑。 而在其身前的那方墓碑,从陆林轩这里看过去,还能隐约看清“尊使阳叔子”几个字。 陆林轩眉间闪过一丝忧愁,自从师傅去世后,李星云每日除了练武就是坐在阳叔子的墓前饮酒。 如此两月来,整个人都变得暮气沉沉的。 微微叹了口气,陆林轩正准备走过去,就见李星云已经迅速的偏过头来。 “师妹?” 看来师哥的武功又提高了许多,就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陆林轩走了出去,感受着怀中热汤的热气,远远的就唤着出声。 “师哥,回去了吧,饭菜已经做好了……” 李星云晃了晃脑袋,好似要将脑中的醉意亦或者是忧愁甩开,然后才起身,无奈的看着快步走过来的陆林轩,从她手中接过依然滚烫的那壶热汤。 “下次别来寻我了,外面冷,到了时间我自己就回去了。” 陆林轩垂下脑袋,看着那张刻有“尊使阳叔子之墓”的石碑,心中的悲伤也瞬间就涌了上来。 “我爹被残害了,师傅也去世了,你难道也想让我再次失去一次亲人吗?” 无怪乎她,李星云这幅状态确实不太对劲,每天与她的交流也越来越少,感觉与她之前的师哥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但李星云只是摇了摇头,俯身将长剑拾起来,就抬步向远处走去。 “你回去吃饭吧,不用等我了。等大雪停了,咱们就下山,先给李焕和你爹报仇,再给师傅报仇……” “袁天罡说过,他什么都会准备好的。” 陆林轩看着李星云的身影越走越远,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都是冰冷的气息,终于出声将他唤住。 “师哥。” 李星云的脚步止住,疑惑的转过头来。 陆林轩勉强的笑了笑,眼泪却缓缓的流了下来。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除夕……” 李星云的脸庞,瞬间就僵住。 ………… 噼啪的鞭炮声在凤翔城内到处响起,每家每户都有扑鼻的香气向外飘出来。 就是城外逃难而来的各处难民营,早就在前两日就有官府的人挨家挨户的送上了年货,加上之前发放下来的棉衣,起码能上好些人能渡过此次年关。 这也是歧国每年都能招收到许多难民的原因。 岐王府,也就是幻音坊内,终于在午时准点坐上了饭桌。 但蚩梦的小脸,依然拉跨着,还是被李璟逗弄了许久,才终于舒展出笑色。 也没甚原因,今天是除夕,但李璟仍然在外面奔波,每天不是泡在军营里就是耗在跟随女帝处理政务的事情上,本以为今天能好好歇息了下,结果也是到了饭点才回来。 想到明日初一,那些赶着来拜年的人能将小锅锅的门槛踏平,蚩梦就是一阵忧愁…… 但好在,每天都能看见李璟,也能每天都在一起吃饭。 想到这,蚩梦就开心了起来,眼巴巴的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满的一桌吃食。 幻音坊内九位圣姬,随时都待在凤翔城内听遣的就那么几位,其他的都各自有任务,遂李璟至今还未见全过这九人。 所以这年宴上,倒还是那些人。 如今李璟的身份不同于往日,经过这段时间百官的讨论,一致决定在皇宫完工之后,再择一天地吉日拥李璟登基。 遂就是姬如雪,对李璟的态度也莫名恭敬守礼了起来。 更别说梵音天及玄净天等几个圣姬,每天都生怕哪里让李璟不顺心,女帝就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但好在吃饭这件事,倒是习惯了些,虽然没之前那般其乐融融,但也算是舒心的。 又是都比较了解李璟的人,慢慢的也就安心了。 女帝坐在李璟的左手边,蚩梦则在另一边,紧靠着李璟。 外面传来的一阵阵鞭炮声,令李璟稍稍有些恍惚。 若不看环境,这和后世过年好似没什么大的区别。 “殿下,菜已经上齐了……” 见李璟还在出神,一直在忙里忙外的梵音天,才出声提醒道。 李璟恍过神来,才笑着站起身,手托着还冒着余温的酒杯,向着众人举起,然后笑着出声。 “我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这还是认认真真过的第一个年节,谢谢你们……” 众女包括女帝在内,都起身向着李璟。 这个习惯,还是李璟教给她们的。 每每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李璟总会举起酒杯,说是什么“干杯。” “殿下说的哪里话,若没有殿下,幻音坊内何时会有如此热闹……” 梵音天捂着嘴,娇笑着出声。 这话确实是实话,若没有李璟,这幻音坊内终日都只是些女子在内。 就是老岐王那会,幻音坊还没有成立起来。 可以说李璟,是第一个居在幻音坊的男人。 李璟哑然一笑,好奇的看了眼女帝:“是吗?你以前这么严肃啊?” 女帝只是淡笑,微微碰了碰李璟的胳膊,用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但蚩梦不会管这么多,伸手就掐了掐李璟腰间,嘟嘴道:“小姐姐哪严肃了,你自己瞎说!” 众女都是捂嘴而笑,李璟脸上也挂着掩不住的笑色,将酒杯高高举起。 “来,为了新年,干杯!” “干杯!” () 请假 这两天状态不佳,今天没更新,抱歉抱歉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复仇(一) 过了年关,大地就稍稍回暖了些许。 年前终日不歇的大雪,这会也渐渐止息了下来,每日的天色,都仿佛在向着暖阳转变。 但路边厚重的积雪依然未化,仍然积累堆积在那里。 未铺设石板的道路还是一片泥泞,自南面一路延伸上来,一直抵至汴州远郊的官道连接处。 年前那场在潞州进行的梁晋之战,最终还是以梁国大败告终。 这是近些年来梁国首次受到如此大的重创,甚至有种大伤元气之感。居于汴州城内的百姓,犹记得前阵子被脱到菜市场斩首的官员人数。 自那朱温登基以来,就开始变得逐渐残暴了,也愈发唯己独尊了。 故在汴州左近饿了一个年关的百姓,又开始向南边迁徙。 对比于北面年年不断的战事,他们更向往传说中吴越及楚地相对于平和的生活。 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从逃难大军中分出来,向着西面的歧国而去。 …… 一处路边茶摊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来往的行人坐的满当当的。 喧哗的声音,与从四面茶杯里升腾起来的热气交杂在一起,与道路上暮气南迁的难民队伍,形成了两面对比。 “师哥……” 陆林轩坐在略微靠近路边的小桌旁,看着难民队伍里人人都是一脸麻木的模样,而且这队伍向北一眼望过去,竟是看不到尽头。这会终于皱起眉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李星云。 “怎么会有这么多逃难的向南边去,去年大旱就有一批,今年居然还有这么多……” “嘿,女娃娃,我看你不是梁国人吧?” 陆林轩的话音刚落,坐在他们旁边那方小桌上的人中,有一个光头大汉,瞬间就接过了话茬。 这光头看着陆林轩及坐在她对面戴着一顶斗笠遮住半张脸的青年看过来,才摸索着脑袋,咂了咂嘴。 “年前这梁国与晋国在潞州打了一场,啧啧啧,那场面你们是没见过,书上那尸山血海,就是形容潞州当时那画面的……” “潞州?潞州是晋国的地盘吧?” 李星云有些皱眉,他与师妹在青城山剑庐里待了小半年,对外界的消息自然就落后了许多,但依稀能记得潞州是晋国通往中原的门户。 “小兄弟说的没错,这潞州之前确实是晋国的地盘,但大梁皇帝对其也是想要的很,半年前就发兵十万将潞州围住了。你想想,十万人马,那一天人吃马嚼的就是多少户人的口粮了,又逢中原大旱,普通老百姓早就拿不出粮来了,又撞上了这么一遭。若说大梁打赢了还好,但最后……” 说到这里,这光头大汉的声音忽然就压了下去,一双眼睛左瞟右瞟半天后,才看着一脸好奇之色的陆林轩得意笑道:“但最后嘛,这潞州城倒是被大梁拿下了,但仅仅守了三天,就被那什么晋王世子重新抢了回去……而且我听说,去了十万人,回来的连一万人都没有!如此光景,谁还敢待在这北方。保不准哪天就打到这汴州……” 许是有美女在前,这光头大汉说的正起劲,但好在脑袋还没糊涂完,最后一句还没落音,就及时止了声。 好在茶摊喧杂,来往过路人也都是脚步匆匆,两方桌子挨的也挺近的,光头大汉的话也没人去注意。 看着陆林轩脸上露出了然点神色,这大汉脸上还是略有些得色。 “妹子,听哥哥一句话,反正在这汴州啊,最近都要小心点,若不然今后可能就是这往南边逃难的一员了……” 陆林轩并不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客气的向他笑了笑,就将脑袋偏转了回去。 她和李星云之所以在这茶摊等候,是有原因的。 而若是那大汉仔细些,就能发现坐在他旁边的两桌人,腰间棉衣下面,都是胀鼓鼓的。 这些一边饮茶,一边随意的吹牛谈天的朴实汉子,虎口处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 但光头大汉没有去注意这些,他只是兴趣缺缺的将目光从陆林轩的身上收回来。 这年头,这么清丽的小娘可是不多了。 这时候,向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难民队伍后面,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纷乱的动静。 李星云微微低头用斗笠遮住的半张脸,这会终于抬了起来,向着北面望过去。 而茶摊内的一众人,都自然而然的向着那边的动静看了过去。 却是一队向南骑马疾驰而来的一行人。 那光头大汉一眼就瞅见了这些人身上的黑红衣甲,正是玄冥教标志性的服饰! 光头大汉下意识的就将眼睛心虚的转开,不敢再去看这些人,所以他也没能看见这队玄冥教人马簇拥在正中间的,却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陆林轩的眼眸,霎时就红了起来,死死的盯住向南而来的黑白无常二人。 “师妹。” 李星云却稍稍偏了偏头,用自己的身形将她的目光挡住,一双眼睛只是灼灼。 “别打草惊蛇,放他们过去了再说。” 在给陆林轩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睛还向另外两桌人看了过去,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陆林轩被遮住了视线,但心中的恨意还是丝毫没能减少,依然咬着唇,紧握双拳,面露愤恨之色。 道路中央缓慢前行的逃难队伍,被迫向一旁躲闪开,让黑白无常一行玄冥教的人过去。 李星云侧着头,一边缓缓饮茶,一边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 玄冥教一行人骑着马,迅速的就疾驰而过。 片刻后,李星云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拉着脸上依然稍稍悲伤的陆林轩站起身。 旁边那光头也同时就发现,周围的两桌人,也都紧跟着站起身。 李星云向着他们点了点头,将茶钱放在桌上后,就转身走出茶摊。 一瞬间,茶摊空了大半。 ………… 快速奔行的马蹄骤然被勒停住,然后响起了十余道勒马止步的声音。 “大哥,确实不对劲……” 白无常一脸凝重,望着旁边同样疑惑不已的黑无常。 她和黑无常如今随着功力的增长,自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陆林轩满带杀意的视线。 虽被李星云及时遮挡住,但也因此让他们注意到了李星云的身形。 此人,竟和殿下有些相似…… 但殿下传来的信息是,他现在可是在岐国…… 只能是那个人。 黑白无常对视了眼,皆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色。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复仇(二) 黑白无常一行人停下的地方,距离外边大道已经有了好些距离。 地上的积雪还依然残存,但已被马蹄毁了环境,留下一片杂乱无比的痕迹。 “此子与我们当年的恩怨不是那么好结的,且这人与殿下长的及其相似,身后又有高人护佑,恐怕来者不善!” 身后十余骑虽都是心腹,但以黑无常的性子,素来是不相信这些人的,索性就和白无常一起策马向前远了些。 “怕什么!如今我俩的千尸万毒掌早就被练得出神入化,还怕那个小毛头不成?” 白无常这会惊讶劲儿过了,自然是无所畏惧,眼中只是不屑之色。 “正好将这人抓了,后面献给殿下没准还能捞些功劳。依我看啊,跟着那位殿下才有前途,那盗圣温韬,只见了他一眼,就乖乖的跟着离教了。” 黑无常摇了摇头:“宣灵,这小子可才是天下皆知的唐室后人,指不定是谁在给他卖命呢!切莫再大意了,之前殿下给咱们俩的教训还不够吗?” “算了,孟婆交给咱俩的任务别做了,赶紧先回玄冥教,让孟婆处理此事。城头不是还挂着他的通缉令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俩就不掺和了……” 黑无常的话刚刚说完,身后就传来好几道利器入体的声音,然后就是人体从高处落在地面的沉闷声响起。 一股寒意同时从二人的背脊间腾起,黑无常和白无常两人从马背上瞬间腾起,向前方掠出去。 在两人落地的同时,手中皆骤然现出一柄短刺来,然后面露警惕的看向之前的身后处。 只见他们二人十余手下原本骑马而立的地方,已满是血污一片。铺在地面上的积雪,也被鲜血染得通红,然后缓缓凝固起来,散出来的热气也渐渐消散。 而那十余匹马上,也都重新换了个主人。 最熟悉的二人,就是抢夺龙泉剑时见过的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个。 其他簇拥在他们身边的,虽然都未曾见过,但也能看出来都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 瞅着如临大敌的黑白无常二人,李星云用手指将稍稍遮住视线的斗笠檐边向上推了推。 “二位,好久不见,可还认得我师兄妹二人?” 在他旁边的陆林轩,只是用愤然的目光盯着二人。 “师哥,对付这种恶人,不用多说了!” 对面的白无常斜眼扫视了遍聚在李星云二人周围但沉默不语的众人,捂嘴咯咯一笑。 “不过是两个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罢了,如今寻些不知道哪来的帮手,也想找我黑白无常的麻烦?小子,你可能还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小妹,敌情不明,莫要大意,且先离开这里,回教中再说,到时候不怕他们跑得了……” 但黑无常却是伸手将白无常拦住,看着实力不知的李星云一行人,只感觉眼皮直跳,心中顿时就是大感不妙,低声出语。 但他的话音刚落,也还未等白无常反应过来,他们二人的身后就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嗓音。 “两个小鬼,我们等你们这么久,这就想逃了?” 黑无常心头就是一惊,转身看去,就见那个之前见过的红衣短衫的娘娘腔,和一个矮胖的敦厚男人一同从两棵树后现出身来。 “糟糕!” 黑无常心中瞬间一沉,看了眼这会脸上同样焦急起来的白无常,将目光向那李星云投过去。 “我说孟婆今日为何今日会莫名其妙的叫我们出来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原来就是和你们串通好了在这汴州城外埋伏我兄妹二人!孟婆,是你们的人?” 李星云没有理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孟婆是谁的人。 他只是跳下马背,将斗笠取了下来,然后将长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八年前,你们在渝州城外杀了李焕和陆师伯两人,可还记得?” 在他的身侧,陆林轩也同时跳下马来,目光凌厉,将一柄短剑缓缓从剑鞘中拔了出来。 黑无常面色凝重,一手。持着短刺,一手藏于宽长的袖中,然后小声低语。 “小妹,此地不宜久留你我以那女娃为突破口,寻机冲出去!” 白无常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咯咯娇笑:“八年前的事情,若是平时的话,倒也记不清了,但换作你们二人,还算有些映像。怎么,如今长大了,想找仇人报仇了……” 李星云轻哼一声,长剑在手中挑了个剑花。 “废话就不多说了,领死吧!” 他的话音刚落,白无常就只能看见一团已化为残影的红色直直的向着他二人直扑而来。 其间闪烁着的一点寒芒,就是径直抹向她的脖子。 “小妹!” 黑无常的速度不慢,手中短刺瞬间就接住了李星云的一剑,但他只感觉一股重力瞬间就向他的手腕压过来,然后就顺势偏转了方向,刺向他的心窝。 好在黑白无常二人从来都是打配合仗,黑无常刚刚吸引开李星云的攻势,白无常就立马出招迎向李星云的侧背。 “星云小心,这两个小鬼最喜欢背后阴人了!” 远处的上官云阙就是一急,准备上前助他。 但挨着他不远的段成天只是出声将他唤住,然后微微摇头。 果然,李星云面对黑白无常两人的夹攻,虽然略有些阻难,但只瞬间就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叮当作响的金属声不绝于耳,却是让陆林轩有些眼花缭乱。 她将短剑持起,愤然出声。 “师哥,我来助你!” 陆林轩的身形不慢,三两步就赶到了三人的旁边,一柄泛着剑气的断剑将青莲剑歌的所有招式尽数施出,贴近黑白无常二人。 但白无常脸上就是一喜,手中短刺凌厉向着李星云一刺出,双掌就已泛着滚滚的黑气扑上陆林轩。 而她的身法也比陆林轩高了不知多少,面对杀意不俗的剑气,她只瞬间就闪了开去,然后一掌拍向陆林轩的后背。 “千尸万毒掌!” 但被黑无常纠缠住的李星云只瞬间就脱身而出,在黑无常紧跟而来的一掌前,他的长剑只在手心打了个转,他的手掌和黑无常泛着黑气的手掌就隔着长剑拍在一起。 不理会被震退而去的黑无常,李星云的身形猛然加快,几根银针从指缝中闪出。 在白无常的千尸万毒掌拍向陆林轩的前一息,他就隔着半丈的距离,将几枚银针脱手而出,然后精准的刺进毫无防备的白无常身上。 仔细观察那些穴道,正是袁天罡传授给他的,用于专门克制黑白无常二人的华阳针法。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常 “师妹!” 在白无常因身上穴道受银针刺激而稍稍受阻之时,李星云就一把将陆林轩拉扯了过去,挡在身后。 而被他一掌击退的黑无常向后倒翻了一个跟头,才堪堪稳住身形来。 却见之前李星云使用的那把长剑,因受二人合力一掌,此时已然断成了两截,甚至能看见那面断截处,还泛着他千尸万毒掌的黑气。 此时眼见白无常身中几根银针,黑无常立马就紧张起来。 “宣灵,有没有什么不适!” 而白无常只是一掌将身上的银针拍落下去,然后趁势与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拉开距离,回到黑无常的身边。 “这小子的银针没甚威力,大哥莫怕……” 黑无常看了眼白无常的状态,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创伤后,才放下心来,然后扫视了眼依然将他们围困住的不良人一众。 尤其是他们后面那个娘娘腔和矮壮敦厚汉子,更是不清楚他们的实力。 站在黑白无常二人不远处的李星云将惊魂未定的陆林轩挡在身后,偏了偏脑袋。 “师妹,你就在此为师兄掠阵,且看师兄如何给陆师伯和李焕报仇!” 陆林轩脸上露出略有些沮丧的神色,但也只是点了点头:“师兄小心,这两人的腐尸掌不好对付……” 李星云沉稳的点了点头,然后上前两步,将长剑存有剑柄的那一半拾起来,看着满脸警惕之色的黑白无常二人。 “你们两个,还是乖乖领死吧!” 白无常只是冷笑,双掌也同时泛起了黑气。 “大哥,今天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黑无常虽然满是不甘,但事已至此,逃肯定是逃不了了,还不如放手一搏。 “小子,再吃我一掌!” 黑白无常的身影顿时就消失在了原地,猛地向李星云扑了过去。 两人配合默契,主攻方向虽不同,但都能分散开李星云的注意力。 却只见李星云手中残剑飞速挑动,依托着此剑迅速就躲闪开了两人的合力攻击,但出招却多以防御为主,慢慢的,就被黑白无常逼着向后退了去。 但也就在此其间,李星云手中的银针也不断出手,每次在两人身上刺入过后就迅速抽回来,然后又择机继续出手。 在三人缠斗之间,黑白无常没有受到半点损伤,李星云倒是不断向后退了几丈,身上的衣物也在打斗中被弄破了些许。 终于,在李星云再一次被黑白无常二人击退之后,常昊灵和常宣灵两人对视了一眼,皆一同大喝一声,双掌猛地就散出了更强烈的黑气。 “小子,结束了!” 从陆林轩的角度看过去,正见黑无常瞬间就从李星云的头顶翻了过去,两掌猛然的就拍向了李星云的后背。 而原本还在他身前的白无常,也趁势一掌拍向李星云的前胸。 若是这几掌受了下来,只怕李星云会当场身亡! 陆林轩的瞳孔直缩,但因为距离尚远,自己也只能提剑冲过去,却不能立即出手拦住。 但在她的视线里,只见李星云的身子一转,双手各自在黑无常及白无常的手腕处一推,然后顺势而下,在贴近二人的腹部时,一枚银针就瞬间从指缝间闪出来,然后狠狠的刺了进去。 这两针刺出去过后,黑白无常两人原本散着凌厉气息的身躯,在各自毒掌还未接触到李星云时,就骤然倒退了出去。 黑无常稍稍皱眉,一手就将扎进腹部的银针拍打掉,但之前毫无感觉的身体,这会却突然感觉有一股气积在丹田处。 隔着李星云与他对立而站的白无常,此刻也是同样的表情。 “小子,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看见李星云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陆林轩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奔到他的身边,持剑看着面色突然凝重的黑白无常二人。 “师哥,他们这是?” 李星云哈哈长笑,这会才俯身将银针拾起来。 “方才我一直向后躲避他们的攻击,就是要以内力点遍他们二人的周身要穴,阻断他们的经脉……此刻他二人身上的内力,已经开始消散了……” “可恶!” 愈发感觉身体不对劲的黑无常捂着腹部,双腿突然就踉跄了一下,瘫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我的内力怎么可能会自己消散……” 而同样如此症状的,还有对面不远处的白无常。 两人一黑一白,皆瘫倒在已被踩踏的乱糟糟的雪地上,面露痛苦。 李星云冷哼一声,抱胸冷视二人。 “你二人体内的内力,想必不全是你们自己的吧?须知这内力,不是自己的,终究不会是自己的!不论你们如何想要融会贯通,终究是属于别人的,我只是将他们引导出来罢了。” 而此时,黑无常及白无常的脖颈及掌心处,也开始出现了尸毒的迹象。 陆林轩一脸愕然,看向李星云。 “师哥,他们怎么会中了自己的尸毒?” 眼见着越发慌乱也愈加痛苦的两人,李星云的脸上却只有冷色。 “此二人吸取了别人的内力,自己身上的尸毒也因此以量级增长,但如今他们体内的内力被我散去大半,那些尸毒没了应有的内力掌控,自然会反噬给他们自身。” “这就叫做,自食恶果!” “可恶……” 黑无常嘴唇此时都已然有些泛黑,他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起来,想运功压制自己体内反噬的尸毒,却发现尸毒更会加速扩散开来。 到了这会,自己双目都已经差不多失明了。 “宣灵……” 此时此刻,黑无常已经顾不得再去唾骂李星云,只能睁着眼睛,看向对面不远处的白色身影,挣扎着向白无常爬过去。 地上残存的积雪,也因此被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大哥!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若是直接被李星云一剑杀了,二人可能还不至于如此恐惧,但被自己的尸毒反噬,心底里的恐惧却愈发被放大。 这千尸万毒掌的残酷,没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看着黑无常爬动的动作愈发缓慢下来,脖颈处的黑色也越来越明显,李星云冷笑一声,一脚将黑无常的背脊踩住。 “你们两个,此生害了那么多人,让无数无辜的人失去了家人,如今,我却也要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下一秒,他就一脚将黑无常的身躯向后踹飞了数丈之远,让白无常和他的距离无限拉远。 “师妹,我们走!” 在天色之下,黑无常愈发无光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白无常的身影慢慢的向他挣扎着爬了过来。 然后归于黑暗。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朱家 汴州,玄冥教总舵。 幽暗的环境之内,只有几盏闪着昏暗光亮的石灯在幽幽的燃着。 偌大的石殿,却只有三道身影静默而立。 紧紧关闭的石制大门,也仿佛将这方世界与外界隔离开来。 三道身影当中,其中一佝偻老妪,撑着一张木拐。一双浑浊的双眼似睁非睁一般,静静的望着殿首之上。 孟婆单手负在身后,终于缓缓踱了两步。 算着时间,黑白无常这会想必已经被李星云处理了,但不知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要知道,只要那鬼王不死,这两个小鬼就活得下去。 就是不知大帅为何会突然这么快出手,竟要赶在冥帝出关当天行事…… 心中正如此作想,孟婆的眼睛却看向站在两侧的水火判官。 这杨炎杨淼二人,虽说在玄冥教的地位要低于她,但实则是冥帝留下来的耳目,将她的所有动作都记在了心里。 不知道此次那冥帝出关,他们二人又会不会说什么话…… 但也不重要了。 孟婆浑浊的双眸微微眨了眨,看向殿首上的石壁,缓缓向两侧移动开去。 今后,一切皆定…… …… 高耸的石壁向两侧移动开,良久后,才走出一道矮小似幼童的身影来。 这个侏儒将双手负在身后,周身黑气环绕,一头暗红的头发被精心的束缚在头顶,用带着发带的长冠定住。 额间长出的两枚牛角,配上其幼童的容颜,怎么看都显得怪异。 但这侏儒一出来,孟婆与水火判官皆向下而跪。 “恭迎冥帝出关,冥帝神功大成,可喜可贺……” 这外形与幼童毫无二致的侏儒,自然就是玄冥教的龙头老大,以一己之力孤身打入玄冥教内部的冥帝,朱友珪。 他自上次闭关修炼九幽玄天神功后,就将教中事务交给了孟婆打理。 此次出关,竟已过了大半年之久。 朱友珪双手负在身后,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要高大一些,环顾了眼殿内三人。 “怎的,就你们三人再次?”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细,更偏向女人的嗓音,故配上他的身形,看起来更要不伦不类一点。 但孟婆的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杵着拐杖微微低头。 “冥帝不知,年前在潞州与晋国打了一仗,最后却是我大梁惜败。陛下因此震怒了许久,教中好些人手都被派出去出任务了……” 若是按照常理,这朱友珪理当因此叹息一番,可他听见孟婆此话后,竟瞬间就讥笑了起来。 “这老不死的东西,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越久,本座就知道越会坏事。这潞州城,本座闭关之时就差不多开始围困了吧,竟然一直拖到了年前,果然是没用的老废物!” 在石阶之下,孟婆微微低垂着脑袋,嘴角上扬了些许,却是并不答话。 而两边站立着的水火判官,面容都藏在宽厚黑袍内,并看不出什么神色。 朱友珪挥了挥手,顺着高长的石阶就往下走。 “本座闭关这段时间,可出了什么趣事?” 孟婆杵着拐杖,跟在他的旁边,缓缓将天下这半年的听闻说与朱友珪。 半响后,朱友珪停下脚步,用乌青泛白的手摸索着下巴。 “李星云?前朝遗孤?本座不是记得李晔的几个儿子都被阎君他们杀了吗,怎的还留有这么一个在外面?” 孟婆垂首,声音沙哑的回答出声:“当年洛阳大火,有一位皇子被烧的面目全非,不能辨别身份,或许正是由此换了人。” 朱友珪讥笑了一声,偏过头。 “那老东西让你们抓人,这么大半年了,没给你们降罪?” 孟婆迟疑了一下,沉吟道:“陛下之前倒是很是催促了一番,但之后因是琐事缠身,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还是最近这阵子吃了败仗的气,才又提了起来。” 朱友珪只是大笑,继续向着殿门走过去。 “那老东西莫不是知晓本座要出关了,才又将此事拿出来,好压一压本座……哼!老不死的废物,本座姑且见你一见,看你还能活多久!” 宽厚的石门打开,将亮色照进来,映在朱友珪乌黑泛白的脸上,让他微微虚掩了下双眼。 这天下,马上就要属于本座了…… ………… 大梁皇宫。 从宫门一直往里而入,入眼之处皆是雕梁画栋,奢侈非凡。 穿着华丽耀眼的宫人,从各处殿内穿行而过。 但时不时,就有哭哭啼啼的宫女和太监,被人拖着从大殿出来,转向另一处偏院。 若是从那偏院而过,能很清晰的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而每一个被拖进去的精致宫女,再出来时,脑袋都被撞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站立在大殿廊下的一众侍卫,面色都稍有些泛白。 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凝聚在这大梁皇宫之内。 往大殿进去,只见装饰极其奢华的殿内,无数侍立在两侧的宫女太监,皆是两股战战,面色惨白,惊恐的望着摆了一地装着头颅的盒子。 每一个,都是刚刚还站在他们身边的人。 其中一位太监,脸上挂着已经流至下巴的汗珠,却是擦也不敢擦,之敢将手揣在宽长的袖中,佝偻着身子,死死的盯着地面。 这时候,一个被捏成圆形的纸团,却忽地被丢在了离他半步之远的地面,然后缓缓向他滚动了过来。 只一瞬间,他的大脑就骤然变成一片空白。 一股尿骚味,霎时就充斥在了大殿的空气中。 但没人去顾及这些,他甚至能明显的感受到,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抬肩,瞬间就松了口气。 这会,一道粗犷且嗓音极大的声音,才从殿首传了过来。 “怎的又是个太监!拖下去,脑袋别送回来了。” 放眼过去,就能看见殿首之上,一个肥胖到足以撑满整个龙椅的中年大汉,一边解下缠住眼睛的黄稠丝带,一边望着下面被他扔出去的纸团。 待看到那纸团落在一个太监脚下时,他略有些失望,随意的摆了摆手,就有两个高大的侍卫上前去,将已经瘫成了一团软泥的太监拖下去。 这肥胖男人,自然就是这大梁皇宫的主人,梁帝朱温。 而差不多被他占据完全的龙椅上,除了他自己,还挤了一个妆容艳丽,身形窈窕的宫装女人。 这女人一边依附着朱温,一边看着下面,却是不敢说出话来。 朱温今天的心情不好,这会已经砍了十来个人的脑袋了。 但那太监还未被拖出去,就只见殿门外小心翼翼的闪出一个太监的身影来。 他没敢看殿内的情形,马上就跪拜了下去。 “陛下,冥帝朱友珪求见……” 一瞬间,朱温因肥胖而被挤成一条线的两只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而他身旁那宫装女人,脸上的表情也不自然的变了变。 “让他滚进来,让这些人都滚出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汇集 一辆马车迅速行驶在主道之上,宽长的车轮碾过地上薄薄的积雪,留下两道直通往凤翔城的痕迹。 前面赶车之人,额间绑着发带,口鼻以黑巾掩住,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眸子来。 其套着皮套的双手,只是随意的勒着缰绳,控着马车向前行驶。 他身后用以遮挡视线的马车帘子,忽地就被人掀了开来,露出一张英俊面容来。 只看其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就能知晓他的身份。 正是刚从吴越之地折转到歧国境内的尸祖,侯卿。 他仔细打量了眼周围行人皆是步履轻松,一脸喜色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候,坐在前面充当车夫的温韬稍稍转过头来。 “我上次到歧国还是多年之前,如今看这这歧国治下,果真是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了,在这里见到的百姓都要比中原的多……” 侯卿点了点头,他素来不太关心这些,只是望了眼距离渐渐近些了的凤翔城。 城郭的形状,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城头之上的一排排“歧”字小旗正中,是一面“唐”字大旗随风舞动。 所有持戈而立的兵卒,都一副精神抖擞,面色轻松的样子。 而光只是城门处进出来往的百姓,都是络绎不绝之感,使得负责值守的将卒,显得很是忙碌。 温韬一阵恍惚,就是在汴州城下,都没有这般景象。 他侧了侧头,从侯卿与车栏的缝隙中看向马车深处。 只见那一直定定躺在那里的身影,原本嘴角一直向上翘起的雪白小丑脸,这会也垮了下来,变得一脸麻木。 唯有察觉到温韬的眼神望过去,他才活络过来,一双眼珠子转了转,死死的盯着温韬的脸。 温韬耸了耸肩,偏转回脑袋。 镜心魔被锁了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能和同样无聊的侯卿尸祖一同待在马车内。 想想都难受…… 且这一路过来,每日都是如此。 好在这种状态马上就要结束了…… 马车很快就顺着人流来到了凤翔城门处,在经过如蜗牛前行的速度后,终于进了这凤翔城内。 而到了城内,才愈发拥挤起来。 半年来,天下各地向歧国汇聚而来的流民暂且不提,就是好些商贾士绅,都在凤翔城内购置了房产,经营起了商业。 没办法,这里人多,比起年年战乱的中原及北地来,还要更加安稳。 而且如今歧国手握关中及汉中两处产粮大地,囤积的粮食除军队供给之外,对于各方来的难民也能及时提供一些救济。 近半年来的流民,在各方政令的推动下,良家的青壮年可以当兵,亦或是在这个人口愈发充实的歧国境内寻找一份帮工或者苦力的工作,总能够活得下去。 而更多的人,是被引入了汉中地带,作为屯田所用。 就是温韬及侯卿一路过来,都能看见好些歧国境内的村镇,有新建的窝棚及房屋开始搭建。 百姓寻求的只是一个安稳,哪里吃得上饭,哪里活得下去,就会往哪里跑。 故从晋地及中原流失的难民,一部分一路往南而去,一部分向着歧国涌进来。 或许刚开始歧国的裤腰带会勒紧一点,但一年之后,所带来的好处绝对是显而易见的。 ………… 迎接温韬与侯卿的,是与侯卿见过几面的梵音天及妙成天、玄净天三位圣姬。 因是提前知晓过的,这此间的过程很低调,马车特地在凤翔城内饶了小半个圈,才不动声色的拐入了幻音坊的另一间暗门内。 温韬这会,已经是极守规矩了。 他自进入幻音坊内,是目不斜视,只敢盯着脚下的青石地砖。 作为那位李璟的后花园,他不敢肯定看到的哪个女子和李璟没有关系。 但好在梵音天也只是将侯卿与他安置在了幻音坊的前殿,就是镜心魔,也就直挺挺的坐在他们的身旁。 这会四下无人,温韬才舒心的打量了眼四周的布局,然后看着对面只是淡然饮茶的侯卿。 “侯卿尸祖,李兄他真要……在此地?” 他这会想到之前书信上的内容,只感觉脑袋发麻。 这天下的皇帝其实不少,但近十年了,还是首次有人打着李唐的名号上位…… 但是大帅好像不知道此事? 还是说,他知道了但是默许了? 而听见温韬的发问,侯卿仔细想了想李璟和女帝的关系,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但这种事,理当不会瞎说才对。” 说实话,尸祖现在就是有些想去外面军营里鼓捣鼓捣他的滑翔翼。 自从从袁天罡手里救李璟离开,而损坏了那个滑翔翼后,救一直没时间重新搞一架出来。 至于坐在两人手边,不得动弹且不能言语的镜心魔,只能转了转眼珠子,猜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哑谜。 这时候,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终于自外间响起。 温韬的脸色亮起,向着外侧看过去。 不论之前怎么样,李璟若真是要称帝,以后他若是依靠李璟的力量,说不定也能组建一个什么摸金校尉搞搞。 同样,镜心魔那张雪白小丑脸上,也转动着眼珠子,向着外边看了过去。 果然,自外面廊下走进房内的,正是李璟。 对比于将近一月前见到的样子,李璟这会看起来愈发要英武了些。 不知道他是不是刚刚从军营里紧赶回来,身上依然穿着窄袖的武服,且还前所未见的披着一身软甲。 也不知是不是心生错觉的原因,温韬竟觉得只一月未见。 李璟年轻的脸庞间,竟已有了不敢久视的威严之感。 “殿下……” 心中如此作念,温韬就欲跪拜下去,但却被李璟赶了两步,伸手稳稳拖住。 “我还以为尸祖与你过两日才能得见,却不曾想到今日就到了!千里之遥,如此赶到凤翔来,却是辛劳了……” 以侯卿和李璟的关系,自然不用如常人一般起身迎接,但他却依然站了起身,很严肃的拍了拍手中骨笛。 “虽然很是想要见一见那本神书,但逢李兄如此大事,赶回来是应当的。” 李璟深之尸祖为人,话不尽言,只是哈哈一笑,拉着二人就是坐下。 然后才看向口不能言的镜心魔,一根银针从手间甩了出去。 “镜心魔,你我如今可能好好叙叙旧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叙旧 银针刺入穴道之内,镜心魔瞬间就狠狠的呼了一口气。 “这么些天来,小奴其实一直不清楚,殿下将我带到这里来,所谓到底是何事……” 镜心魔虽然能出声了,但实则身体还是被定住,只能坐在木凳之上,眼珠子转动,看向在他正前方坐下的李璟。 李璟掀了掀衣摆,随意的坐了下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我相识数十载,其实倒也不必绕这么多弯子,我也便直言了吧。” 说着先是一顿,李璟抬起手中的那盏茶杯,缓缓饮了一口后,然后笑着看着皱眉望着自己的镜心魔。 “对于李淳风,你了解多少。” 其实不光是李璟,纵是侯卿和温韬,这会也一同将目光放在了镜心魔身上。 镜心魔稍稍一愣,两条明显修整过而显得稍短的横眉就是紧皱。 “殿下此问……” 他又看了眼一副饶有兴致的李璟,又转着眼珠子看了眼同样好奇望过来的侯卿两人,才又沉吟开口。 “李淳风,乃是大帅此生唯一的挚友,但可惜小奴未曾得见过。只有家父,之前还在世时与小奴提过他……” 李璟恍然的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镜心魔起码都是父子两代跟随袁天罡了……若说他们这种身份,可能传了还不止三代,难怪对袁天罡格外的忠心。 “原来如此,那我再问你……” 李璟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张来,走到镜心魔旁边的小桌上,将其铺展开来。 就坐在镜心魔旁边的温韬偏了偏头,认出上面画的是一副天下九州图。 看得出来,这图画的有些许潦草,但很是细致。 特别注意的是,这上面还很简单的勾画了天下藩镇的局势图。 这是李璟自己画的? 温韬揣着这种疑惑,就见李璟的手指在地图上显示是海域的地方勾画了一圈。 “李淳风遗留下来的物件,在哪个海面的岛上?” 镜心魔也如温韬一般正在细细打量这副草图,但李璟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却是让他更加愣然了。 “小奴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璟淡淡一笑,将一张木椅搬到镜心魔的身旁,然后大大方方的坐下,看着镜心魔略显无辜且疑惑的眼神。 “这,其实就是我找你想做的事情。” 说着,再次用手圈了圈海域图,笑着出声。 “这上面,有一处你熟悉的海岛,你只要告诉我们位置就行了。” 镜心魔看着这副很是熟悉,但又愈发陌生的脸,迟疑了一下,犹豫出声:“不知殿下,是在何处知道这桩事的?” 李璟沉默了一下,原本脸上的笑色也掩了下去,半响后,才沉吟出声。 “是曾经在梦里见到的,李淳风前辈曾给我托梦,说他有一遗物想要交与我,但当时梦醒,却不曾记下具体方位……” 旁边的温韬就是大骇,一脸惊讶且稍稍怀疑的神色看着李璟。 李璟这也没给他说过啊?真的假的? 但他脸上的神色,也瞬间就转瞬即逝,下意识的瞟了眼坐在对面一脸淡然的侯卿。 尸祖就是尸祖,纵是泰山崩于眼前,恐怕也会面不改色…… 而镜心魔听了李璟此言,微微虚掩了下双眸。 “殿下此言非虚?” 李璟只是沉沉点头,负手起身。 “之前我本以为只是臆想,但却是在袁天罡那里得到了些许线索,只能肯定是在海上的某处小岛,但不知是何处。” 镜心魔脸上的神色犹豫起来,那方海岛自然只有他与大帅知道,若说李璟说的李淳风托梦给他,倒不是没有什么可信之度。 作为跟在大帅身边的人,自身也是浸染了不少占卜之术,也因此愈发知道大帅与那李淳风的神奇之处,想那李淳风能和大帅并肩,想必也是一代神人。 而为何会托梦告知给他…… 镜心魔的眼珠子稍稍转了转,心中就有了计较。 “小奴不敢言殿下所言真假,但小奴确实知道在那东海有这么一处海岛,但至于是不是殿下所言李淳风遗物之处,小奴不能得知……” 温韬皱了皱眉,这镜心魔他是知道的,素来就是狡诈之辈。如今这般摸棱两可之言,东海之上的海岛多了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随便找了个海岛糊弄他们。 而镜心魔显然并不担心,只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李璟。 他已经说了知道这海岛了,到时候就算不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只能说那李淳风托梦托错了…… 李璟挑了挑眉,他对那海岛上的东西倒是很有些映像。 除了有一方别有洞天的暗洞之外,岛上还有石阶木栏等建筑,不是别处随便什么小岛就能糊弄一下的。 心中念此,他索性也没有计较,只是脸上含笑:“既然如此,之后还要麻烦你带我们去寻一寻了,你我一年未见,该是要在这凤翔城内多待些时日。” 镜心魔眼珠子转了转,身上各处也不能动弹,只能脸上摆出一副恭敬之色。 “多谢殿下……” 李璟笑了笑,将那张地图收起来,然后看向温韬:“你和尸祖一路劳累,不如先去休息休息,待会我再叫人来请你们吃饭。” 虽不明李璟为何如此爽快的就应下镜心魔的话,但温韬还是起身一拜:“韬,多谢殿下美意。” 李璟摆了摆手,笑道:“你我大可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李某对朋友,向来是如此。” 温韬笑了笑,只是束手站在旁侧。 这会,李璟又看向了侯卿,长笑出声。 “方才我匆匆赶回来,却是还在和旱魃尸祖在军营里,尸祖待会若是无事,可与我再去军营看看。” 侯卿没有犹豫,只是点头:“尚好,我也有些东西要去处理。” 偌大的房内,只有镜心魔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看着三人在那里谈天说地一般,真是好不快活……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还需要他动刀改脸的小孩子,如今居然能走到这个地步。 心中正慨然间,就见李璟忽地转过头看向他。 “对了,镜心魔,之前你我在地宫分别之前那番话,如今却是我食言了。” 温韬和侯卿不明所以,但镜心魔只是略一思索,就瞬间瞪大眼睛。 () 说明 后面两章有点水,纯粹是为了全勤写的。最近上网课思路有点乱,还请慎重订阅(建议略过去)! () 第一百五十章 火枪 旗帜飘扬的军营里,有将卒一路小跑,将营门打开。 李璟骑在马上,身上还是方才那身窄袖武服,身上且还披着有些明晃晃的软甲。 他之所以要多此一举披着这身软甲,其实也就是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与众不同。作为一个终日都混在军营里的人,若还要穿着那身惹眼的蟒袍,实在是有些不大融于这些军汉当中。 有一句话是,你把人民放在心中,人民把你高高举起。 同理,这句话放在军中,也是一样的。 李璟旁边,就是一同策马过来的侯卿。 尸祖骑在马上,能看见值守营门的将官,甚至能和李璟攀谈上几句话,然后才恭敬的将李璟迎进去。 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里,李璟在这岐军大营里走通了不少关系。 其实明眼人能看出来不少问题。 之前本按照众人所想,岐王捧这位璟皇子当皇帝,不过是想行那曹阿满之举。 但这璟皇子终日接触的,不仅仅是上下重臣,而且所有的中低级官员,也在放手让他接触。 要知道,一支军队真正能够运转,恰巧是依靠这些中低级将官。 高级将官的作用毋庸置疑,但他所能决定的只是战略决策,实际去执行的,还是这些中低级将官。 在五代十国以至唐代时的藩镇里,以下犯上的武夫可谓是数不胜数。 若是跟着你没啥前途,不用等明天,今天就可以举兵将你做了。 当然,如今的天下也实则没乱到这个地步,更不用说是在歧国这种地方了。 但怎么说来,让李璟如此放手的去接触各级的将官,官员,都是一个异样的信号。 不管怎么想,反正李璟在军中,起码是积起来了些许名声。 天生贵胄的好处就是,下层将官自己就会将你捧起来,连带着底层的士卒一起。 “殿下……” 一路进来,营中都有好些职位不低的武将来迎接李璟,但都被打发了去。 眼前这个远远唤着李璟,还能够结伴而行的武人,却是侯卿见到的第一个。 此人面容看起来差不离已至中年,身形中等,嘴角留着胡须,怎么看都不过只是一介平常的武官而已。 唯一较特别的就是,他脸上的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是有神。 或者说是,透露出一股狡诈的气息,不似平常武官看起来那般老实。 这人说是武官,其实也就是身上披了甲而已。 他见到侯卿后,也是像文官那般客气的行了礼,才敢傍在李璟的旁边,跟在马腹旁,大步向前走动。 “据殿下之前所言的三排轮射之法,末将在实验过后,发现此法固然有效,但天下诸侯,都是以着甲步卒为主,那火枪之物是不是略有些鸡肋……” 很显然,这人同李璟的交流不止一次了,许是知晓李璟的脾性,说起话来倒是没那么多顾及。 而侯卿没搞懂那“火枪”是什么东西,但他素来也不关心这些,索性只是将自己放空,跟在李璟的身旁缓慢前行。 而骑在马上缓缓前进的李璟只是淡笑。 “此法不过只是实验之一,王司马大可不必纠结于此。我之所以如此看重此火枪之利,是因为这玩意比起弓箭来,他对兵卒的要求是尽可能低的……王司马,以军中的要求来看,一个合格的弓箭手从持弓到上阵,所需的时间需要多久?” 那名为王司马的武官皱了皱眉,略一思索,沉吟出声:“除却那种生来就在弓手之家的汉子,普通青壮从入军到上阵,起码也要一季的时间之久……” 李璟微微颔首,然后又笑道:“那持火枪上阵的,又需要多久?” 那王司马迟疑了一下,犹豫道:“顶多三天,即可上阵……” 李璟这会才又淡笑出声:“这火枪之利,实则还不止于此。弓箭手难以培养,但弓弩实则也好操作,但射程太短,且手弩威力太低。方才王司马所说,天下诸侯将卒的着甲率都很高,但火枪的威力,恰巧能突破弓箭以弩箭,击穿寻常铁甲……而且若是操作得当,对于来往如风的骑兵,也是一个不俗的打击。” 其实李璟心中还想的是,若是骑兵也能持枪上马,以火枪的威力配上极高的机动力,才真正是对这个时代的人的降维打击…… 就在两人攀谈间,一阵噼啪作响的响动声才从前方阵阵响起。 侯卿一脸疑惑,这声音不算小,甚至能够惊动座下的马匹,但比起之前旱魃制成的火炮来,却又没那么大的动静。 想必就是那什么“火枪”吧…… 他心中正思虑间,就同李璟一同拐入了一座防守更加严密,且兵卒更加多的校场之内。 只见之前校阅火炮的校场内,这会正一列列的排满了只穿了一身很是耀眼的红色衣衫的兵卒。 这些兵卒的手中,都持有一杆形如烧火棍的黑色之物。 他熟知的旱魃,此刻正站在距离这些兵卒的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本类似账本的东西,面色凝重的看着这些兵卒。 而随着一个站在高处的旗官将手中小旗向下一挥,顶在最前面的一排兵卒,手中的烧火棍就忽地发出一阵响动,随着一阵火光及浓烟的的冒起,他们正前方大概七十步左右的标靶,瞬间就倒下一片。 但遗留下来的也很多。 可马上,队列中的第一排俯下身去,其身后的那排士卒,手中的烧火棍也同样冒出火光来。 如此往复下去,原本还未倒下去的标靶,此刻已然全军覆没。 这校场内,瞬间就浓烟一片,然后才缓缓消散开去。 座下的马匹被连绵的响声震动,有些惊恐不安的跳动了下,但轻而易举的就被尸祖勒停下来。 李璟脸上露出思索之色,旱魃现在发明出来的,还是最原始的火绳枪,虽然已经达到了手持点放的效果,但还是要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操作才能搞定,最佳射程也只在五十步到七十步之间,再远些基本上就没啥用了。 但这会,也做不出什么能改进的方向了…… 李璟很是懊悔之前怎么就是个文科生。 远处的旱魃,虽早就注意到了他和侯卿,但这会也才有时间向着这边过来。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四大尸祖 “老弟来了……” 旱魃看起来这段时间很是忙碌,身上的衣物散发着浓郁的火药气息,他个子极其高大,从校场那边过来,只感觉仅有三两步之遥一般。 他与侯卿两人,常年也没待在一起,但关系还一直尚好,也用不着说什么客套话。 而看着李璟,旱魃的态度却是温和且带着些许缓息。 “李兄弟,你这法子真不错,以三排兵卒轮流射击,就能达到连射的效果,这么一波下去,对面冲过来的骑兵差不离就所剩无几了……” 李璟和侯卿两人这会都已下了马来,在你王司马的陪伴下和旱魃一同向里走,他脸上挂着笑色,摆了摆手:“其实此法的缺陷也很多,若要这样来对阵骑兵,起码还要配备足够的刀斧手,且侧面暴露在外,若是受了突袭,也很容易被冲垮。” 旱魃没答话,他其实就是佩服李璟脑袋里的这些法子。 不论是火炮还是这火枪,足以让他废寝忘食了。 更别说李璟口中的那些什么“燧发枪”以及等等他从未听过的词汇。 但想到那种不用手动点火,就能持枪射击出去,就大为激动…… 李璟看着皮肤青灰,但面色间竟依然有点点红润的旱魃,一时也有些为难。 对于什么“燧发枪”,他自己连什么原理也不懂,谁叫他前世不是一个理科生,而且还不是一个军迷……本意是想拿出来引起旱魃尸祖的思索,给他提供一个思路,不曾想旱魃就因此被迷住了,一个劲的想要把这种之用扣扳机就能射出弹丸的火器搞出来…… 他反正是搞不出来了。 但跟在他们旁边的这个王司马,其名为王松元,据说在十多年前还是南面某个道观里的道士,后因黄巢之乱道观被毁,一路辗转反侧最后竟不知怎的就投到了李茂贞的军中。 说是道门中人,但实则在李璟的理解中,更像是那种会江湖杂技的江湖骗子…… 这王松元,在某次偶然的攀谈中,竟被李璟得知是一个对火药也极其有些研究的老江湖,据说其当年,凭着一手烟花之术在方圆城镇中都有些名声。 如此一来,他就被李璟拉到了旱魃的研发队伍当中。 但也因此,其的活动范围,只能被限制在这方军营内。 因为有火器的研发及所有工匠、试用的兵卒,这方军营左近的大营里就有数千步卒拱卫,更有精锐骑兵随时待命,只为将火器之利守在歧国手中。 而且这制作程序,也是分工而为。 整个完整工序,只有李璟及旱魃两人尽数知晓,就是王松元,也只能知晓些许皮毛。 而所有疸族人,则都被李璟撒在了这军营当中及周围,防备一些江湖人士前来,也好及时通知到周围的歧国高手。 这火器,对于似李璟等武夫,倒是几乎没有克制,但再往下去的星位等江湖中人,却能带来极为纯粹的杀伤力。 纵是小天位,这么连着几排火枪过去,估计也没有躲藏的地儿。 更何况对于普通的士卒,只能是降维打击了。 想到晋梁在潞州之战的惨状,李璟皱了皱眉,继续向前走。 “对了老弟,之前你鼓捣的能升天的玩意。那些东西还放在库中,照着样子很快就能复原回来了。” 几人一路步行,一边讨论了下,在王松元离开后,李璟才将话头转到了侯卿的那副滑翔翼上。 对于这个滑翔翼,尸祖最开始的想法其实就只是单纯的觉得酷而已,才给他捣鼓了出来。 但落在李璟的眼中,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功效。 若是用作奇袭之物,那可真是天外来敌……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容易仿制了些,且原料也并不复杂。 侯卿点了点头,他此次随李璟来军营,除了不习惯身处人多的地方之外,也是想重新将这滑翔翼做一副出来。 毕竟李璟之前也说过,这东西可能会有大用处。 一排排以牛油铺盖的巨大帐篷间,随处可见身着特制黑色轻甲,并以黑布遮面的疸族人守卫。 而魁木,也就在这其中的一处帐篷内。 李璟一边温和的向着这些疸族青年打着招呼,一边在魁木的带领下走进了帐篷内。 这间帐篷,就是李璟同旱魃还有其他工匠讨论的地方,有部分无关紧要的图纸,也就放在这里内。 对于疸族人,李璟是放一万个心的。 他们相当于就是蚩梦的娘家人,且还是跟随自己出苗疆,不远万里奔赴中原寻求解除他们族人诅咒秘法。 在这里,他们才是真正属于李璟自己的势力。 “阿郎,上次那些从西域带回来的草药,好像对族人的效果不大。” 在李璟和侯卿他们都进入帐篷后,魁木才犹豫了一下,眼中带着遗憾,低沉出声。 李璟闻言,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这也是正常的,你告诉其他族人,莫要灰心,这才多久,西域的不成,咱就去长城之北。再不济,出海也行,天下之大,咱慢慢找……” 魁木虽然看起来有些遗憾,但也并无什么沮丧之感,只是沉沉点头,就退了出去。 侯卿看着这单臂男人走出去的背影,眸光闪了闪,面色严肃。 “其实不满李兄,这些疸族人身上的诅咒,可能有人治得好……” 李璟就是一愣,将手中的图纸放下,好奇的偏转过去:“尸祖的意思是?” 侯卿脸上还是严肃,点了点头。 “我和旱魃老兄的另两位老相识,萤勾、将臣。” 那边手捧着图纸沉迷其间的旱魃,闻言也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侯卿。 李璟皱了皱眉。 萤勾动漫里出过场,这会应当就是一个小女娃的模样,她还会治病? 至于将臣,看旱魃尸祖的样子,估计也太过神秘,不知其什么本事…… 侯卿用骨笛拍了拍手掌,说道:“他们二人,还算有些本事,没准可以一试。” 旱魃在旁边挠了挠后脑勺,嗡声道:“他俩来无影去无踪的,怎么才找得到……” 李璟也是满脸好奇之色,看向侯卿。 侯卿一脸严肃,然后摇了摇头。 “反正萤勾肯定会找上来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惊变 四大尸祖的关系,看起来更像是四个姐弟。 但不知是结拜的关系还是天生就有的枢纽,反正侯卿说的不假。 萤勾总会找上他的…… 萤勾现在想必已经是阿姐的形态,也就是说,主人格现在是被副人格压制住的,只有自己受到威胁时,萤勾的人格才会苏醒。 看起来,阿姐的能力似乎要比侯卿强上些许。 至于那将臣,看旱魃尸祖的反应,想必也是个苟了多年的老妖怪,不去深究。 比起将希望放在这两个奇葩身上,李璟更相信广撒网的结果。 在军营里耽搁了一上午,旱魃尸祖现在完全吃住都在军营里了,所以李璟只带着侯卿一同返回了城内。 还是一月中旬,路边仍有厚厚的积雪残存,所以路上所见之行人,身上都还套着棉衣。 不过比起年前的凤翔,此时的街道上,热闹程度已经翻了一倍。 对于李璟的出行,女帝的建议其实就是不论到哪都要摆一个排场出来,但李璟素来都是低调为主,且对于这些排场,他也没有什么感冒的,故大多时候就是带着魁木,两个人独来独往。 凤翔城内的皇宫,距离幻音坊尚还隔着两个街坊,居在坐北朝南的正街尽头。 自城门而入,一路向前,就能通往由行宫改建的皇宫。 但由于是新建的宫殿,且李璟在未登基前,对这些也没有特别大的念想,依然居在幻音坊内。 比起空旷且了无人气的皇宫,李璟还是喜欢终日莺声燕语的幻音坊。 既有人气,还住的自在。 因为要宴请侯卿与温韬两人,所以在幻音坊的一处偏厅里,在李璟和侯卿回宫后,就已然摆好了菜肴。 也就是在这里,蚩梦才又见到了尸祖。 因为是初次相见,温韬显得稍稍有些窘迫,只是客气的向着蚩梦行了一礼。 “在下温韬,见过夫人……” “温兄,你我不必客气。这是蚩梦,还是个小妮子,直接唤她的名字就行了。蚩梦,此乃盗圣温韬,我之前在中原一行,很是仰仗他的帮助。” 因为是宴请温韬及侯卿,所以此方厅内,除了李璟与蚩梦外,就再无他人,就是其他侍女,也都在外面静候。 最近的事务很多,女帝时常抽不出身来,所以今日也没有过来。 一介盗圣,倒也没必要让她见一见。 而听见温韬口中唤着“夫人”的蚩梦,原本弯起来的眼眸,也在李璟的提醒下舒展开来,露出一对小虎牙。 “原来你就是之前小锅锅心心念念的盗圣!之前窝都听到好多次了!” 温韬这会已经将黑巾取了下来,将自己的面容完整的露出来,听见蚩梦此言,只是客气的摸着鼻子淡笑。 “李兄谬赞了……” 几人的关系原本就在之前一行中相处的比较亲近,加上蚩梦也是个不怕生的小妮子,四人除了尸祖话不多外,倒是一阵融洽。 而作为此次被南北到处运送的镜心魔,这会就被关在幻音坊的某处密室之内,虽然没受到什么刑罚,但已然是被幽禁了。 除了李璟及梵音天她们,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而且镜心魔的一身内力,都被李璟使针暂时封住了,虽说不可能使其的能力完全封存,但起码七八成的能力是用不出来了。 按照与尸祖和温韬两人的商量,暂定的计划是一切了解过后,就准备南下出海。 而此行,李璟必然是需要一起的。 唯一的担心,就是那时候,估计没法如此随心所欲了。 午膳过后,李璟带着蚩梦将尸祖二人一路送到了下榻之处,才又折返回来。 尸祖和温韬都有腰牌,虽说以尸祖的尿性,估计也只是个摆设之物,但他能够凭此随意进出军营。 而温韬的那块,只是能保证他在凤翔城内的活动,不会受到限制。 尸祖应当是会到军营里去鼓捣鼓捣滑翔翼,然后再研究一点更帅气的玩法,至于温韬…… 说实话,李璟虽然一直秉持的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但这放在温韬身上,还真的没什么把握。 这人就是袁天罡都敢背叛,虽说在剧中一直和李星云保持的是友好的关系,但他和温韬现在终究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而已。 李璟皱了皱眉,将自己脑中的杂念抛开。 自从回到凤翔后,自己的思路也愈发变得更复杂了些,不再似之前那般一人吃饱浪迹天涯的爽快。 旁边蚩梦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她的声音里蕴藏着快乐感,且说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每日发生的一些琐事。 但却总能够,让李璟安下心来,并也同样活跃起心情。 是了,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不止蚩梦,还有女帝、歧国,乃至南疆等待自己回转的虺王和鲜参…… 抱着李璟胳膊缓慢前行的蚩梦突然发现李璟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疑惑的偏转过头,能看见李璟的目光向着东面望过去。 自凤翔向东不到两百里,就是长安…… 那里,是李世民曾经享受万邦来朝的地方。 “小锅锅,你纳闷了……” 蚩梦踮起脚,向着东边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几株开的正盛的梅花,正昂然怒放。 李璟偏过头,抚摸了下她的脸庞,笑了笑:“没什么,觉得这梅花开得正好。” 蚩梦疑惑的转了转眼珠子,嘟起嘴,心中认定李璟又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李璟只是哈哈一笑,将她一把就抱起,向着两人居住的后殿走过去。 “劳累了大半天了,回去好好睡个午觉……” “呀!” 蚩梦被突然而来的举动惊了一惊,将脑袋缩在李璟的怀中,耳尖略微有点泛红。 从廊下路过的侍女,都半弯身行礼,娇笑的看着李璟抱着蚩梦大步离去。 自家这位殿下,可是给幻音坊内带来了好多活跃之气。 ………… 是夜,汴州。 大梁皇宫的焦兰殿前,数不清的火把林立,无数身着玄冥教黑甲服饰的身影,皆向着大殿前中心点的一红衣身影下跪而拜。 “臣等不良人,参见殿下!” 那红衣青年,在无数人的呼声中,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不远处那道自裁而死的侏儒身影,沉默不语。 “殿下,如今朱温已死,殿下大仇已报,何不就在这焦兰殿前登基称帝……” “然后扫平天下,兴复大唐!”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发兵 今日的凤翔城,依然是一片宁静祥和的模样。 百姓安居乐业,儿童无忧无虑,商贩走卒各有所从。 仿佛外界的所有动乱,都远离了这片盛土,有岐王及大唐殿下的庇佑,凤翔城必能永远安宁。 …… 幻音坊前殿,所用之议事的一处偏殿内。 刘知俊满脸凝重,又带着些许不真切之感,只是沉默的坐在木制的靠椅上,淡淡的斜视了眼周围人的表情。 在他的身旁,是李彦德等歧国高级武官以及平时能上得了台面的些许文官。 与刘知俊的沉稳不同,他们的神色略有些失态。 一直以老好人形象示人的李彦德,这会只是不停的扯着自己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丝毫没有再顾及自己的形象。 而那几个平时看着有点用,但是遇到大事就只会吵吵嚷嚷的文官,这会也都面色涨红,互相用眼神示意,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 想起方才进了这殿内才得见的情报,刘知俊也在心中叹了口气。 自己的老东家,坐拥中原大地,这几年将李克用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的朱温…… 竟然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称霸中原数年的大梁,竟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虽说这世间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但刘知俊这会还依然有种莫名的不真切感。 如此一来,梁国起码会乱上一阵子。 心中正如此作想,殿上旁侧终于有脚步声响起。 原本互相使着小眼神的几个文官,这会也正襟危坐起来,目不斜视的看着殿首上方。 然后才见一身白色武人劲装的李璟,与落后他半步的女帝,一同走了出来。 “参见殿下,岐王……” 见二人前后走出来,众人就皆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走到殿中央,对着二人恭敬行礼。 “都是熟人了,繁文缛节就免了,诸位请坐吧。” 虽说如今在凤翔城内,李璟的身份要比女帝的岐王身份高,但他也并未就去坐上首那张王座,而是就坐在左上首的一张空位上,与女帝并肩而坐。 这段时间来,他基本每天都能见到这些人,也就没那么多生疏感,见众人都坐下后,女帝也同样面不改色的坐在自己身旁,李璟才淡笑着出声。 “方才的情报,诸位可是都看了吧?” “禀殿下,看过了……” 众人虽七嘴八舌的出声,但也一同愣住,不知从何下言。 刚开始时,议事的时候面对李璟的有些提问,这些隶属歧国的武将文官,都还会事先看一看女帝的脸色,但每次女帝都是一副不会过问,任由李璟折腾的态度,他们也渐渐发现了些许端倪。 岐王这是,当真要还政给这位殿下? 不管他们心里想的如何,李璟却没多的想法,只是端起旁边才倒好的一盏茶,缓缓的吹了吹。 “今日晨时,有快马来报,那玄冥教的冥帝朱友珪弑父,将逆贼朱温刺死在了汴州的焦兰殿内,可以说如今的大梁,差不多是群龙无首……想必他们下面的州县,此时都尚蒙在鼓中。” 殿内的众人,这会才看了眼李璟的神色,但只见他喝着茶,脸上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似只是见了一封寻常的军报而已。 这会,作为歧国元老的李彦德,才站起身来,抱拳出声。 “殿下,末将倒是有有一问。” 李璟身侧的女帝只是也偏转过头,看着李彦德,好奇他能问出什么问题来。 李璟将茶杯放下,很客气的出声:“李将军请说。” “据情报所言,那朱温既被其子所杀,那如今的梁国伪帝,可是那玄冥教的朱友珪?” 这一问,倒算是所有人心中的问题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人弑父,想必就是自己马不停蹄的就当了皇帝,但情报之上,却没有这一信息。 果然,就见李璟摇了摇头。 “非也,这朱友珪,昨晚也死了。” 也死了! 连同刘知俊在内,所有人都一阵哗然。 莫非此足以震动天下诸侯的大事,还有黄雀在后? 这会,女帝才站起身,一双狭长的凤眸扫视了下神态各异的诸臣,淡然出声。 “昨夜在焦兰殿的,除了朱友珪手下的玄冥教,还有另一方势力……” “在黄巢之乱时,就已然消失的不良人。” 只见那还站着的李彦德面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着李璟。 “不良人?莫非此时是殿下的……” 女帝摇了摇头,自带威势的凤眸将众人淡淡的盯着。 “不良人效忠的,是另一个李唐的后裔,李星云。” 她看了眼一片愕然的众人,声音并未停顿。 “不良人虽然消失已久,但实则势力遍布了天下各地,那梁国的玄冥教,就已被透成了筛子。昨日朱友珪宫变之后,却被不良人摘了果子,其首领不良帅,欲推举那李星云在焦兰殿称帝,兴复大唐的名号……” 她的话音一落,一双凤眸就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反应全看在眼里。 好在,这些殿内的人虽然能力高低不一,但起码都是跟了多年的老臣,除了一阵讶然之外,倒还看不出其他心思。 若是谁有当墙头草的想法,她不会让其活过今晚。 并未落座的李彦德,这会也被这消息冲击的一阵哑然,脸上满是迷茫之色,将目光放在了李璟身上,稍稍有些迟疑。 “殿下,岐王,末将有一言!” 李彦德还未出声,就见坐在他对面的刘知俊,猛地就站了起身,双手抱拳,但目光却定定的看着李璟。 李璟脸上带着淡笑,看着这个早已相识的重将,点头示意。 刘知俊心中稍安,然后又看了眼女帝,才沉稳出声。 “据末将得知,那不良人消失已久,且之前在先帝危难之际,依然未得见他们的身影。如今天下大乱,他们又拥一李星云重新冒出来,末将有理由认为,这个不良人乃至不良帅,包藏祸心!” 在殿内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刘知俊的目光瞟了眼一直含笑看着自己的李璟,额间的汗水竟不可控的冒了出来,但他只是咬了咬牙,不管不顾的继续出声。 “末将以为,此李星云,不论其身份真假,但那不良帅,有那曹孟德之嫌!还请殿下,发兵汴州,讨伐奸贼,还于旧都,兴复大唐!” 妈的,后半生的富贵,全押上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神机营 大殿之上,所有人皆是一愣。 看着身躯高大,满脸肃穆的刘知俊,忽地就大拜了下去。 “请殿下,发兵汴州,讨伐逆贼!” 他们之所以震惊且觉得瘆人的,不是刘知俊说的什么发兵汴州,作为乱世之时,武官最喜欢的就是打仗,没仗打就武勋。而且这刘知俊还是一介降将,虽然极受岐王看重,但在歧国其实没甚根基,所以他这般想倒不是什么能让人惊讶的事情。 众人心中有异的,是刘知俊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将“曹孟德”一事说出来。要知道,这曹阿满所行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正是他们所猜想中岐王想做的事情。 刘知俊如此一说,岂不是摆明了今后效忠的是李璟,而再非岐王…… 一侧的李彦德,意外的挑了挑眉,侧脸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刘知俊。 这老小子,是真敢赌啊? 殿内的气氛,也霎时就一凝,唯独留刘知俊一人跪倒在地,将额头死死的顶在地面上。 但李彦德很快的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小心的瞟了眼上首女帝的脸色。 却发现,素以威严示人的岐王,这会面上竟满是欣赏之色,只是将双手负在身后。 “刘节度起身吧,你此言说的不错。不良帅此人,掌控不良人这般神秘的组织多年,当年先帝受害,却未能出手。如今此举,很难不让人怀疑其有异心……” 刘知俊起身,先是肃穆的看了眼李璟,见他脸上只是挂满笑色,心中就是一定,然后才向着女帝抱拳出声。 “末将正是此意,如今梁国局势动荡,不出两日,此等骇闻之变动定会传遍天下,到时伪梁下面的府镇必然会生乱,此时正是收复大唐河山的最好时机!” “到那时,殿下在长安登基,岂不壮哉!” 最后一言,所谓是慷慨激昂,李璟就感觉刘知俊现在就恨不得马上就兵出凤翔,去收复长安,好以示他的忠心。 不得不说,刘知俊是李璟遇见这么多的将官中,最有能力的一个。 既能打,做事方面还没得说…… 至于旁边的李彦德,李璟的感官倒是没多强烈,这会就能看见他面色突然就僵了下去。 场面和漂亮话都被刘知俊做足了,他这会干啥都只是锦上添花。 不论岐王是真拥立李璟当皇帝,还是想假借天子的名义勒令诸侯,起码在李璟的心目中,这刘知俊的地位又要水涨船高了…… 该死! 李彦德虽然心中沉郁,但此刻也依然适时的向着李璟重重一拜。 “刘节度此言不错!梁国此时群龙无首,各地州县必然是人心惶惶,殿下若是此时发兵,必能克复长安洛阳,还于旧都!到那时,再行登基之举,天下诸侯莫不响应!” 虽然没能抢得头功,但起码能多少补救些许吧。 其他文武官员反应也不慢,这会看着女帝与两个首将的态度,哪能不知道这会不管真假,已然是以李璟为尊了。 起码今后李璟在天下的名号,要比岐王好使。 只一瞬间,众人皆呼啦啦的在殿中央跪了一地。 “请殿下发兵……” 女帝的凤眸闪了闪,嘴角微微扬起,侧身避开众人的跪拜。 “请殿下下令。” 不知道为何,直到了这会,李璟面对众人的跪拜,才真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对比之前各种各样的跪拜,这会,众人因同一种利益捆绑在一起,才算真心实意的对李璟一拜。 “诸位请起。” 李璟沉吟了片刻,才从木椅上起身,先是好笑的将一丝不苟的女帝扶起来,才面对众人负手而立。 见所有人都恭敬起身后,李璟看了眼站在最前头昂然而立的刘知俊。 这会的刘知俊,已然没了之前沉郁的神色,这会若是看他,只感觉他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李璟脸上带笑,然后才淡笑出声。 “昨日夜中,那不良帅欲立我那胞弟为天子,但我那胞弟之前因闲云野鹤惯了,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决定来。所以说,现在的梁国,皇位已空,确实如刘节度所言,正是出兵克复河山的大好时机。” “至于在凤翔登基一事,就暂且不提吧……山河尚未一统,璟何颜登上此位……且璟年龄尚在弱冠,身上半分威望也无,当年太宗皇帝马上取得江山,作为太宗的子孙,岂能坠了大唐的威名!” 说到最后,李璟脸上已经是一片肃穆,铿锵之言在殿内响彻,震得众人只感觉心底发颤。 旁边的女帝稍稍皱眉,她之前见了情报后,倒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却实打实的感受到了压力感,只想着马上将李璟推上那个位子,好抢先不良帅一步。 但如今看来,李璟好似还有自己的考虑。 于是乎,女帝也只是睁着一双凤眸,站在李璟的身后,定定的看着他挺直的背脊。 “诸将!” 这时候,随着李璟的一声沉喝,刘知俊等人皆是半跪下去。 “末将在……” 就是站在旁侧的文官,这会也理所当然的就跪了下去。 没说咱文人不能称将吧。 李璟的嘴张了一张,却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女帝。 只见女帝的一双凤眸只是望着他,然后点了点头,接着就大步走上前,一下子就跪在了李璟的脚边。 “歧国上下,皆听殿下调遣!” 李璟负在身后的手,这会只感觉掌心满是湿汗,但他只是抬头,一双眸子向着众人看过去。 “凤翔北城大营,即刻起成立一支全由火器组成的人马,为‘神机营’,暂且归属刘节度麾下调遣,即日随大军一同出征!” 跪在刘知俊旁边的李彦德,心底就是一紧。 但凡属于歧国高级官员,谁不知道这城北大营最受这位殿下看重,基本每天都会花半天时间泡在里面,且那里面的东西,各个都宛如神器,威力之大,实乃让人震惊…… 但偏偏,这么一支人马,就调到了刘知俊手下。 妈了个巴子! 李彦德正愤懑间,就听李璟又出声。 “同时组建一支由火炮组建的人马,暂且归属李刺史麾下调遣,以作大军援应之用。” 李彦德正愣神间,就见李璟的目光向他望过来,亦或者是向所有人望过来。 “诸位,收复长安,兴复大唐,就在今朝!” 这时候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军马 易家堡,在渭水南侧,三面环山,一面临河,算得上兵书上所写的冲要之地。 在往东面十来里,就是长安城与易家堡遥遥相对,把持着向西而去的咽喉,是梁国境内略微靠近歧国的一家坞堡。 早先年间,大梁多次征讨歧地,一度征调易家堡的男丁。也因此受了好些兵祸,但经受过无数风雨,终究还是屹立在这渭河南畔,长久的扎根于此,并不断壮大。 到了今年,堡内带甲之士已有八百,青壮上千,规模更是扩大了不止一倍。 纵是如今的长安府伊,私下里都和易老爷子私交甚好。 正所谓流水的府伊,铁打的易家堡。 在多年的发展中,易家堡就不断壮大,并开始整理各方的流民百姓,吸纳进堡内,选取青壮,充实易家堡的防卫力量。 而有易家堡在当地的影响力,以及与长安府伊的关系,大梁上下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汴州离这里实在尚远,朱温也管不到这里来。 而易家堡作为这么一个冲要之地,屯些兵,也有些好处。 向西过去,除了大梁用以防范歧国的部分军镇,就是一路平坦。有这么一家坞堡挡在长安前面,也好过充当一个缓冲地带。 故因此,易家堡上下,都认为就算是汴州的朱家皇帝死了,自家的坞堡都只是固若金汤。 之所以如此自信,也是因为易家堡内粮秣丰足,这些年来各样的军械不管是买,或者是自家打造,都尚有积储,就连战马都有来源之地,已然是一方豪强,若是天下生变,未必不能与乱世中取一杯羹饮。 坐镇渭河之南,长安以西,以观未来局势之变,就是易家老爷子以及现任家主易开清现在全部盘算所在。 正因为有如此思路,易家堡的哨探,向周围撒开了数十里。 整个长安左近,无一不是易家堡所掌控的地方,而且周围险要之地,都由易家堡出钱出力,修建了险要关隘之所,让各方有一些影响力的大家族,都要派人去驻守。 故现在在长安这个曾经大唐的京畿之地,易家堡的名声比起长安府伊来,都要盛上不少,更不提其他的末等府县。 这些时日,因为好似汴州出了什么动荡,长安也受了好些波及,原本驻守在长安内的守军,也都被派了出来些许,频繁的进出易家堡。 有些有心人能够发现,长安城中,每日都有大车拉着被牛油皮盖着的东西进入易家堡内,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但不论时局如何,易家堡总不会倒了便是。 易家堡向西数里的一片群山之间,一条官道蜿蜒而过,正是当年长安还是大唐都城时在各朝驰道的基础上加宽的官道。上百年使用下来,道路本已有了些许沟壑,加上近些年战乱,官府更加不会修整这些道路,行走在其间,就宛如走在沟底。 而在夹道的群山之间,正有点点人影在其间闪动,尽是易家堡及各处大家族派出来哨探的青壮年。 说他们是青壮年其实也不大全当,这些人身上都套了皮甲,腰中别着佩刀,有些人身上还挎着雕弓,持着手弩。 比起寻常的哨探来,这些人称呼为甲士更为妥当。 而在人群中间,还有两道身影被簇拥着,近看过去,却是两个都披着明晃晃一身软甲的一男一女。 男的叫易中天,易家堡家主易开清的独子,他生的高大,又有一副好面容,这会身着软甲,看起来很是英武不凡。 而与寻常纨绔不同,作为这左近数一数二的富贵子弟,他爬了这么久的山道,也依然面不红气不喘,一副寻常的模样。 至于这女孩,许是哪家的掌上明珠,看起来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披了软甲,原本稍显稚气的脸庞,这会也英气灵动起来。 “婉清,这刚过了年关,雪都未化尽,哪里打得了什么野物。你若是真想试试自己的箭术,改天去长安的林宛,当年可是大唐皇室才能进去的狩猎场,我带你去了,保管猎个够……” 这会,易中天许是这么走的生烦,索性就停了下来,出声唤着那兴致勃勃的少女。 周围这么一大堆着甲佩刀的甲士,全是护卫他俩的人。 而易中天言语之间,对于那长安林宛,好似正如自家后花园一般,能够随意进出。 那唤为婉清的少女,只是嘟着嘴,不乐意的多了跺脚。 “中天哥,你分明说好了的,我之前可听说了,这片林子里有好大一片梅花鹿,你就当陪我看看梅花鹿嘛……” 这少女一撒娇,纵是从小到大悦美无数的易中天,这会也不禁折服下来。 “行行行,陪你陪你……” 少女闻言一乐,就过来把着易中天的胳膊,撒娇摇动着。 这时候,旁边一个看起来很是沉稳的一个青年甲士,这会出声提醒。 “少主,家主说过,最近可能不太平……” 听他一言,易中天皱了皱眉,然后摆了摆手。 “在这里,能有什么不太平,黄昏之前回去便是,谁敢把我易家怎么样?” 那青年甲士迟疑了一下,但见易中天没怎么放在心上,索性也只是跟在后面。 确实,在长安附近,谁能把易家堡的人怎么样? 这么一支由大概二三十人组成的狩猎队伍,向前又行了大概半里地后,终于在丛林之间,见到了几个鹿角,从林间闪出来。 “中天哥,梅花鹿!” 少女惊喜一声,就欲拉着易中天向前,将那梅花鹿捉起来。 不是没见过梅花鹿,但亲手捉着的一只,却是别有意义。 就在众人小心翼翼,跃跃欲试之间,那只正埋头仔细啃食草茎的梅花鹿,却突然惊动起来,向着西面一看,然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惊慌跑开。 嗯? 众人皆是不解,向着西边望过去。 而在向西的官道间,能见有两支哨骑正拍马飞速的朝着这边奔来。 观他们的样子,显然受了很强烈的惊吓。 而那两哨骑,显然也发现了易中天等人,但却只能焦急的做着离开的手势,然后直直的向东奔去。 “中天哥,你看……” 易中天正皱眉间,顺着少女的手指方向望过去,就见西边天际,一股浓重的烟尘被掀动起来。 显然,正有一支军马,向着此间而来。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军 哪里来的这般规模的大军! 看着西边天际掀起来的那片厚重烟尘,易中天只觉得目瞪口呆。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但看如此动静,西边而来的这支军马,起码上万都打不住。 西边…… 西边! 是岐军! 他脑子里一瞬间就豁通了,西边而来的,除了朱温设在边镇的驻军,就只能是歧国的人马。 但边镇的驻军岂是轻易动得,若是有调令,易家堡总能从长安那里听到什么风声,好着手做好突发情况的准备。 而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遭,不是岐军,还能是谁! 冷汗霎时就从易中天的额间冒出来,他贵为易家堡少主,这会竟一时只是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歧国的人马是如何迅捷的突破了边镇的防御,甚至让边镇的梁军来不及传递情报…… “少主,情况不明,还请暂退!” 易中天这会都傻住了,别说那还唤为婉清的少女,她自出生以来,就被家里人捧在手心,如何见过这般场面。 好在那青年甲士尚还在清明,这会顾及两个小主,急忙出声催促。 他们一行人的马匹都在山下,仅留有几个扈从看管,这会撤回去,还能赶回易家堡。 “对对对!退回去,往回退!” 易中天在这青年甲士的急声提醒中,这会才恍然过来,一把拉着尚在憨傻的少女,出声催促其余护卫甲士。 只怕强敌来犯,只有赶回易家堡,才能保的自身性命。 但他这般折身催促,却只见连同那青年甲士在内,所有身着皮甲的护卫,都突然的向西而望,面露恐慌之色。 这时候,易中天也忽觉大地颤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密密麻麻的马蹄敲击在大地上,仿若震得周围树干都在颤抖。 他骇然转过身,向着西边极目眺望过去。 就见西边原本烟尘大起的天际,忽地就冲出来一展黑色云纹边的“唐”字大纛来,顺着快速奔腾向前,而随风展动。 大纛在前,后面更有无数翻卷的各色旗号。人喊马嘶之声似乎从天边传来,转眼就充斥到了这片山岗之上。 那是无数身披轻甲的骑士,是不折不扣的一支大军! 滚滚洪流,仿若无穷无尽也似,千万骑顺着山谷而来。 密密麻麻的钢铁马蹄,敲击在已然破损的官道之上,仿若有遮天蔽日的能力一般,只让人的呼吸为之一滞。 这些骑士,都是歧国屯居在凤翔的最精锐甲骑,是跟随女帝奔驰千里,迎接李璟的百战之师,是歧国上下,最为能战的一支铁骑。 西北之地产马,更有西域源源不断的马种引进来,只要李璟需要,能马上拉出一支上万的军马来。但所谓兵在精不在多,正是依靠这支一人双马的机动性,配合疸族勇士,才能将梁国百里的防线,一举蒙在鼓里。 有了火炮之力,等闲军镇,只挡了他们半日时间。 其实汴州的动乱传过来后,再得见歧国如此规模庞大的大军,更多军镇则是望风而降。 大唐旗号下的这些西北男儿,各个都高大威猛,骑在一匹匹高头大马之上,甲胄耀日闪亮,兵刃仿若丛林一般,铺满了整个视线。卷动起来的烟尘,仿佛与天相连。 而这样子规模的骑队,在其后烟尘中,只是毫无止境般的突出来,在“唐”字大纛以及各部的旗号下,滚滚向东而来。 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军马。 一批接着一批的歧国大军,突进易中天的视线中,将这个自幼就豪气万丈的易家少主,骇的说不出话来。 仅仅从他的视线中过去的,就起码有了十几个指挥,起码都有三四千骑之多。这些可都是装备精强,人马皆着铠,号令森严,可在万军之中纵横决荡的强大骑军。 这么看来,曾经自以为傲的易家堡的堡卫,在真正的强军前,到底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而这么二三十人聚在山岗之上,一时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变故骇的喉咙里似有火烧一般,就连身下两条站立的腿,也都两股战战起来。 等再想起向深林撤离时,岐军大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也还未等到这些骑兵向着山岗涌上来,易中天他们身后,骤然就出现了好些面上覆着铁甲,身上套着黑色轻甲,同时头顶还戴着斗笠的身影。 在损耗了几个甲士护卫后,他们轻而易举的被这些造型古怪的人擒下。 其中领头的一个身影,只是冷漠的扫视了眼居中半跪的易中天。 对于这会才后知后觉,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他自然而然的无视了过去。 他们疸族人,自幼就在族中有了婚配,对于外界的这些女子,完全可以坐到熟视无睹。 “杀了,将尸体处理干净。” 这领头的疸族青年是去年跟随李璟奇袭汉中的一人,到这时,早就是身经百战,见惯了生死。眼见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梁军的探子,自然不会留手。 而易中天虽然这会突然就成了阶下之囚,但眼见自家小命不保,忙不迭的就大呼出声。 “勇士且慢!我乃易家堡少主易中天,家父易开清正是易家堡的堡主!但求乞命,让我见一见你们将主!” 他身旁的少女,此时已然没了天真烂漫的样子,虽未像周围人那般被摁着身子,但身边那几具还热乎的尸体,以及这些疸族人漠然的样子,都足以让她娇躯颤抖,哭泣出声。 疸族领队青年迟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周围手持短刃的疸族人,就将易中天一把提了起来。 “先下去了再说。” 易中天这会已经没了先前英武潇洒的模样,此时身上的软甲沾了些许血迹,脸上也受了些惊吓,看起来有些不堪,被疸族人带着他们一众,一路提溜了下去。 无数骑军只是滚滚向前,面对灰头土脸的易中天等人,连斜视一眼的也无。 在势如破竹的一路攻战之下,岐军的士气早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终于,易中天在岐军队伍的中央,得见了一个面色儒雅但却透着威严,被众将簇拥着的中年武将。 其旁边捧旗的骑士,手捧了一支“刘”字小旗。 “易家堡?” 刘知俊看着此刻面如死灰的易中天,嘴角露出一抹笑色,向着北面而望。 殿下若是顺利,此刻也差不多到了吧……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易家堡 易家堡内,此刻已然如临大敌,乱作一团。 半个时辰前,有两个哨骑逃也似的奔回来,说是西面有源源不断的人马奔杀过来。 问其来源,却只说对面行的太快,他们还没时间摸清对面底细,人就差不多被掳掠了大半。此二人也是侥幸逃了回来,若不是两人在值守期间耍滑偷懒,这会也必然会连同那些哨卡一般全被岐军拿下。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散了出去,所有在外的堡民,都一齐撤离进了堡内。 而能战之士,只要是青壮,都披甲持弓上了寨墙。 按照那两个哨骑所说,来敌起码都有上十万! 直娘贼,两个蠢东西一路上逃回来,遇见人就这般说,现在易家堡内真就可谓是人心惶惶。 十万大军,就算这易家堡再固若金汤,都起码能给他薅一层皮下来! 易开清的眉头竖成了川字,他这会身上也披了一身软甲,执着腰间的佩剑,只是沉气站在堡墙边的望楼之上,向着西面望去。 他方才还在会见长安那边的来人,府伊派过来的是长安别驾,属于中上层的官员。 而这堡内的动静,他则是瞒住了这个长安别驾。 汴州的动乱,易开清是从长安府伊那里得来的。 早些年间,朱温率军攻伐歧国,易家老爷子还曾面见过朱温一次,那次是因为易家堡给梁军进贡了一批数量不菲的粮草,才因此得到了朱温的赏识,以至于其后易家堡有了现在的规模。 长安府伊之所以派人联络易开清,实则也是动了别样的心思。 长安是几朝古都,曾经还是大唐的都城,居于天下中心。如今整个天下都处于乱世之景,汴州的大梁皇帝朱温也被其儿子杀了,大梁在没有确立新君之前,一定都是大动荡的时期。 纵是新君初立,其威望又怎比得上从黄巢时期起家的朱温。 故这长安府伊,派人联络了易家堡,商妥一些大事。那些被牛油皮包裹的大车,里内藏着的实则就是各式的军械。 其用心,昭然若示。 不过就是想驱使易家堡先摘了这个桃子,他再看情况而动。 毕竟偌大个长安,其实也未曾把区区易家堡放在眼里,虽然这易家堡算得上这关中之地数一数二的豪强,但毕竟实力有限,对于驻军无数的长安来说,也就是比较难打下来而已。 不管什么样的心思,易开清这会都暂时放在了一旁,只是面色凝重的看着西边。 若是那两个哨骑所言非虚,来的只怕就是岐军。 至于为什么没有受到边镇的情报,这也不是他现在考虑的事情。想必歧国也是趁着朱温方死,才急不可耐的兴兵大举入侵。 好在易家堡这些年,做了诸多准备。 自家堡寨,三面环山,一面临着大河,不论是外敌来犯,还是屯兵在此,都只会是固若金汤。 加上自家这两年所招募的青壮,现在差不离人人都可以穿一身皮甲,纵是铁甲,都有几百副。而敌军来袭,却只能自那些小道而来,亦或者翻山越岭,自己以逸待劳,总能和长安遥相呼应,互相援救便是。 但总该看看情况到底如何,若是那岐军势大…… 易开清的眼神闪了闪,看了眼寨墙上清一色着甲的青壮。 总得先保存了自己实力不是…… 所以对那长安别驾,才将其瞒在鼓里,必要之时,未必不能将他献出去,以示自家的立场。 心中如此作想,易开清方才稍稍而起的惊慌,这会才压了下去。 他看了眼四下整装待发的数千青壮甲士,以及好几具随时待发的床弩,而且四周的寨墙,也都是修的又高又宽,堡内还有多年积蓄起来的粮食……瞬间就安下心来。 除非岐军是傻子,才会大费周折的来打自己,最后还不是要遣人来安抚自家? 心中正这般想着,就听见寨墙之上有护卫惊呼。 “大河!” 易开清的眼皮一跳,顿时就向着北边的渭河就望了过去。就见滔滔河水之上,顺着夕阳倾洒下来的河面,蒸腾而起的雾气中间,披荆斩棘似的出现了一支的船队。 这会,也以惊人的规模,蔽河而来! 船队骨干,是数百条足以横渡渭河乃至黄河的大船,其周遭更是小舟无数。当先大船之上,正高高飘扬着一展“唐”字黑底火焰纹边大旗。 这么一支船队,宛如神兵天降,斩浪而来。 自渭河一路向南,便可直抵易家堡临河的北侧。因易家堡地形所致,在渭河南岸还修建了一处规模不大的码头,用以载货载人,故北侧的寨墙,也因此比其他寨墙要简略一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易开清的眼睛骤然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足以横截河面的船队,双眼霎时就泛起血丝来。 歧国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大船! 骤然,他的脑袋里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在渭河上游,朱温曾修建的一处遏制歧国与晋国的一处渡口。 那是存储了上百条大船的渡河之处,若有变动,梁军即可从其一路渡河北上,亦或者南下黄河之中。但由于近些年西北方的战事逐渐消停下来,对于那处渡口,也不再受到之前的重视,前些年还有好些船只被送往了下游,顺着黄河到了汴州之前的白马渡口。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易开清目眦欲裂,不受控制的抓住望楼之上的木制围栏。 他是如何也想不通岐军是如何在数万梁国驻军中,夺得了这么大一批船只! 寨墙之上,原本还能沉稳住气的一众青壮,这会也开始慌乱起来。 “慌什么!所有人,先去北寨!堡墙如此之高,我不信他们仅依靠这么一块河滩,就能够站稳脚跟!” 易开清厉喝出声,同时疾步向下而走,就连旁边搀扶他的亲卫,都被他一把甩开。 如此一来,原本涌在这边堡墙上的青壮,也都在各自约束下向着北面而去。 渭河南侧到易家堡,就那么一点河滩,敌人要想攻进来,也不是那么好打的。 易开清脚步匆匆,心中正如此侥幸作想,忽听河面之上,响起几道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大船之上,还有投石车? 易开清的念头还未落完,就见北边的堡墙,骤然落下一个不明物体。 “轰……”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网 那个不明物体落在寨墙之上,瞬间就爆裂开来。 巨大的热浪将寨墙之上的易家堡青壮,纷纷震荡开去,好些人尚还未落地,就已然吐血而死。 细碎的石屑四处飞溅,一股年前放过的烟花的硝烟味,瞬间就弥漫开来。 易开清只能看清那物体类似于圆球形,其就在寨墙上头炸裂了。 寨墙之上因为才有一批青壮赶过去支援,站位都尚还密集,只这一下,就有数十青壮非死即伤。 而这还未完,在易中天的视线里,这种圆球形的物体,随着一声又一声宛如雷鸣的轰隆声,自渭河之上飞速的向着自家而来。 他原本白皙且稍稍有些发福的脸庞,这会变得愈加惨白。 “轰……” 北面的堡墙,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浓厚的烟雾,被巨大冲击力击碎的石块到处飞溅,每一道圆球物体落下来,都能瞬间带走无数人的性命。 巨大的惨叫哀鸣声,从无数易家堡子弟的口中传出来,堡墙之上,此时也升起了点点火光,硝烟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北面易家堡内。滚滚的浓烟,也随着一枚又一枚炮弹腾升而起,由内翻卷,压在堡墙之上。 而岐军的大船,尚在距离易家堡尚有二里之外的渭河之上。 纵是如此,那边传来的雷鸣声,依然仿若就在耳边。一道又一道爆炸而起的火光在堡墙上头亦或者堡墙外面亮起,宛如天神雷罚之物,毫无止歇的不断抛射过来。 只一瞬间,这些方才还自信满满,士气高昂的青壮甲士,就已然崩溃。无数走投无路的青壮,亲眼见过断肢碎肉从自己眼前飞过,就是扯着嗓子大喊。 谁也不知道谁喊得什么,只是丢弃了兵器,慌不择路的就往堡墙之下跳下去。 幸存下来的易家堡青壮,此时已然破胆,无数人慌乱的翻过垛口就往下跳,如下饺子般落到数丈高的地面之下。 堡墙之上不是水,而是被冻的跟石头一般硬的泥土,当即,堡墙之下就已经枕尸无数。 就是别处还未赶过来的青壮,此时都已经满脸骇然,呆立在远处,看着宛如天神雷罚的东西,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原本坚固不可摧的堡墙。 无数都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百姓,此刻都已然不顾先前禁止外出的禁令,从家中奔了出来。而有些失了准头的炮弹,也被抛射进了易家堡内,就是带走了半座小楼。 整座易家堡,此刻都满是凄厉哭喊之景。 而居于中间的恢弘建筑中,一个身着梁朝官服的中年男人,此刻满脸惶恐的奔了出来,摊开手,无措的抓着自己的几个护卫。 “出了何事!出了何事!” 可这会,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纵是易开清,这会脑子里都已然混乱了。 他引以为傲的易家堡的堡墙,仿若只在眨眼之间,就已然被打下了一块缺口,而堡墙上的青壮男儿,此刻也已经肃然一空。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去制住他们,让他们死守在堡墙之上。 自始至终,对面的敌人都未曾见到过。 而自家的壁垒,就已经被打碎。 “家主,向回撤吧!北面已经守不住了!咱们带着老太爷,去长安!” 几个常年跟在易开清的幕僚,这会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只敢扯着易开清的衣袖,就欲逃离这个危机之地。 长安城高墙厚,还有近万驻军,怎么也守得下去了。 而在他们的对面,就是无数溃逃下来的青壮甲士。此刻这会,也都是丢盔卸甲之相,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没了斗志。 易开清的脸色,这会在重重火光的照耀下,只是难看万分。听到身后幕僚之言,他瞬间就转过了身,一张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脸,这会已经黑到了极致。 “我易家数代都未曾丢下的堡寨,你想让他在我手中丢掉?没了这易家堡,我易家今后在长安还如何立足?” 几个幕僚看着易开清在火光下愈来愈狰狞的面孔,就是呐呐不敢言,只是环顾四周,自这里向前,整个北面都是到处残破,火光冲天,更有好些靠近堡墙的房屋,都被那天神之物轰的粉碎。 易开清脸色愈发狰狞,只是偏转过头,看着溃逃下来的青壮甲士。 “没了易家堡,我们易家上下,只不过就是丧家之犬……儿郎们,守住北城,待长安来援,咱们就无忧了!” 但这会,谁还肯听他的话,不过只是碍于他家主的身份,没有一哄而散罢了。 这会被后面支援过来的其他青壮堵在这里,也只是彷徨不敢再前。 这时候,外面敌人的船只,终于抵达了堡外的渡口之处,他们距离这易家堡内,也不过只是片刻的距离而已。 易开清闭上眼,深深的无力感自心中而生。 数年的准备,竟只在一朝之内,毁于一旦! 这会,他看着畏惧不敢再前的青壮甲士,终于偏转过头,看着手底下的几个幕僚。 “你们带些人,护着老家主和少主,到长安去吧!歧国这些人不清楚状况,先保存了堡内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有两个灰头土脸的甲士,大步向着这边而来,他们的额头之上,这会也满是汗珠晃动。 “家主!少主他,被歧国的人虏去了!” 这两人,却是易中天在那山岗之下,留着看守马匹的两人,在易中天恰恰被俘虏之时,两人还算机灵,就先一步撤走了。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易中天这会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但总归是栽在了对面的手里。 易开清这会,才终于两眼一昏,险些没站稳跌下去。 对于他这个独子,他向来是不曾多管的,今日其外出,他自然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家主,咱们先走吧!大好家业固然不舍得,但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护着老家主,先一同去了长安,再行下一步的打算!” 这会,堡内基本所有的带甲青壮都汇聚到了此处,其中一位幕僚搀扶着易开清,只是焦急劝到。 但他的话还未落音多久,只发觉,这易家堡除了临河一面,三面都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 易开清自然也听的了这些动静,他嘴唇微颤,抬头望过去,就见易家堡三面,同时响起一阵扑簌簌的火筒信鸣声。 不少青壮都抬头而望,就见天际上,宛如张开了一张大网,将整个易家堡笼罩住。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收网 从天空俯瞰下去,只能看到这些带着燎燎烟迹的火筒信号,宛如一张大网,将半个易家堡都笼罩住。 而易家堡设在外面的无数哨卡堆拨,此刻也已然被拔得干干净净。 数千铁骑,将整个易家堡三面围住。 天知道这几个幕僚此刻是什么心情,但这会被堵在易家堡进出不得的长安别驾,想要生吞了易开清的心都有。 这个狗东西,早先瞒着老子不说,现在被堵在这里面,真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至于易开清这边,虽然已经聚集了近千甲士,但此刻被火炮都轰的斗志全无,如今眼见这般被合围住了,都已经临近了溃逃边缘。 此时此刻,心生降意的人,绝不在少数。 易开清这会虽然被独子被掳,堡寨被围的一众情况震的神智都差不多混乱了,但还是强撑着站立起来,想要再鼓动这些人一番,起码争取到一个足够他和易家堡一众高层从地道跑出去再说。 但马上,随着三面火筒信号的发出,渭河南岸渡口处的靠岸船只,这会也放出了踏板来。 从易开清他们这里看过去,正好朦朦胧胧的看见一排排套着马铠,身披重甲的骑士,从船头跃了出来,然后一排排持着马槊,腰佩长刀的重甲骑士,就纵马一下跃到了码头之上。 由于距离尚远,易开清不能看清这些重甲骑士的全貌,但只一瞬间,全身就渗出了止不住的冷汗。 周围的青壮甲士,都惊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如今堡墙被轰出了一个大缺口,加上现在众人的斗志全无,谁能够挡住这些精锐甲骑? 而这些在“唐”字大旗下的黑甲重骑,在半数上岸后,都猛地一提缰绳,策马向着堡墙缺口处奔腾而来。 堡墙河滩之上,瞬间就响起了如雷的马蹄之声! “弩手呢!弓箭手!快快组阵,将来敌挡住!” 此刻,易开清方才还仅剩的一点斗志,现在全都随着这阵轰隆的马蹄声烟消云散,就欲撒手向后边离开。 见易开清此态,手底下一众青壮还如何肯战,皆撒丫子就跑。 家主都跑了,谁还留在这里等死? 这会,易开清周围除了好些忠心护主的贴身侍卫和跟着他逃命的幕僚,皆是乱哄哄想要逃散的青壮甲士。 推搡奔跑箭,他回过头去,正正看见堡墙缺口处的烟焰,向两边分开而去,然后就听见一道骏马怒嘶之声响起。 当先踏烟冒火闯进来的第一人,胯下一骑全黑神驹,身上则是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重甲。 马背上的挺拔身影,此刻也犹自有丝丝烟气向上升腾。 星眉朗目,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严肃的威严之色,手中提着的一杆马槊,锋刃闪亮,胯下黑马鬃毛飞舞,许是其胯下骏马受了刺激,一入堡内,就人立而起,奋声长嘶! 这一人,真是恍若神明! 只这一眼,易开清就感觉自己胆色已破,惊慌转头,奋力奔逃。 而其后的甲士,也都策马鱼贯而入,直入易家堡中。人人身上都带着丝丝升腾的烟气,所有跟后而来的甲士,脸上都扣上了狰狞铁面,黑黝黝的双眼开口处,好似都向外冒着光亮之色。 若是细数之下,这一批先入堡内而来的甲士,其实也不过五十之数。但无数溃逃离去的易家堡众人,差不离都已丧胆,已是任由宰割的牛羊一般。 当先那位重甲骑士,只是冷眼看着混乱的易家堡内,掂量了下手中马槊,沉声而出。 “莫伤了百姓,先擒住领头之人。” 重骑皆是领命,抖动缰绳,就向着堡内疾驰而去。铁制的马蹄敲击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犹自飞溅出一片火星。 这领头的年轻骑士,自然就是带头冲阵的李璟了。 此前数天,他也有几次带人冲阵之举,为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前面的壁垒。 这会,他脸上满是威严之色,只是冷眼观了一观四处逃散的易家堡众人,掂量着手中马槊,然后一提缰绳,胯下小白就奔腾而出。 同时,他手中马槊自他的手中猛地就飞刺向前,直直的向着护着易开清离去的一众青壮甲士而去。 扑簌簌的利器穿破肉体的声音响起,他的那柄马槊一连气穿透了数人的身躯,只要挡在这前头的,尽皆被洞穿了过去。 而在前头死命狂奔的易开清,听着身后霎时响起的一片惨叫声,只以为来人已经杀到了他的身后,就是恐惧转身。 他的脑袋堪堪偏转过去,就见那马槊终于洞穿了最后一人的身体,直挺挺的停在了他的身前。 不知道混杂了多少人鲜血的马槊上,这会才缓缓的滴落着鲜血下去。其后,就是已经倒成一串的尸体,软软塌塌的瘫倒了下去。 易开清早年上过阵,却是没怎么杀过人,这会如此一幕,好在还没让他晕厥过去。 周遭的幕僚,这会却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只觉得裤裆一热,就尿了出来。 这会也没人在乎这个,因为在这些重骑铁蹄追上来后,基本上所有人就求饶似的跪了下去。 易开清这辈子都没感受到的恐惧,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全部尝了个遍。 他看见那个领头的青年骑士缓缓策马而来,膝盖终于不受控的软了,缓缓的跪下去。 “但求岐王,乞吾易家堡上下一命……这易家堡,就送了岐王罢……” 周遭的所有易家堡中人,加起来也有上千人,此刻却是被五十来重骑逼得不敢起身,都是揣揣不安的跪着,听着他们家主认命般的声音,心底都是一松。 李璟淡淡的笑了笑,之前制定行军计划时,都把这个易家堡认定了是块硬骨头,且一直甘愿受梁国的驱使,只以为是打长安时的一块不小阻力。 好在,今日还算是压倒性胜利。 旁边的重甲骑士却是大喝出声。 “此乃大唐天家,璟殿下是也,若想乞命,还不参拜!” 易开清这才惊觉抬头,看着渐渐淡下来的夜色中,李璟那张淡然的脸色,却满是威严。 可笑哇可笑,之前自家还以长安为囊中之物。 如今,人家真正的主人却是打回来了…… () 第一百六十章 易主 易家老家主,最近生了一场大病,终日只能卧于床榻之上。 临近初春,天色还是一片冰天雪地的感觉,故易老家主的卧房,此刻依然生着暖气。 两个小娇娘,就在床榻边细心照料。 易老家主当年也是叱咤疆场的人物,黄巢之乱时还打过黄巢乱军,后来上了年纪,反而就愈发贪图美色了。 这两个美娇娘,无论在哪里,都是能够惹得士人争相追捧的花魁人物,但只是被收到老爷子的房中,做起了小婢的活计。 这会外间的动静,早已让两个美娇娘面色惨白,但唯独只听见外面乱作一团,却没人进来通报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易老家主此时躺在床榻之上,尚在迷糊之间。 去年时,有一位云游方士路过易家堡外,当时正好遇见易老家主自长安城而归,正好碰到了这云游方士在易家堡外四处打量。老家主本不信天命之人,但年龄已高,莫名的就对这些上了心。在将其带来追问后,其就对老家主言,两载之内,这易家堡或有真龙显现。 当时朱温方才改元,易老家主如何肯信此言,就将这方士赶出了易家堡。 待之后后悔之时,就遣人出去追寻。可怪哉的就是,这方士不过离开半个时辰,方圆数里竟寻不到他的人影。 也是因此,易老家主就对此上了心,一年之内,堡内的存粮就翻了一倍,甲械等器物,更是不要钱似的买进打造。 此时此刻,还在昏睡之间的易老太爷,只听到四面鞭炮作响,阵阵欢呼的声音在周围响动。 在他潜意识里,只觉得堡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或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足以让易家堡更上一层楼的大事,这些,都直接可以颠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 我易家堡,终于在老夫的手中发扬光大了…… 两个正惶惶不可终日的美娇娘,这会却没发现,躺在床榻上面的易老家主,嘴唇边的白须微微颤动了些许,片刻后,才终于睁开一双布满皱褶的眼睛。 “外间生了何事……” 这会,两个小娇娘才听见易老家主略显虚弱的声音,偏头看去,静养了许久的易老家主,这会的一双眼中,却是分外的清明。 “老家主,外间好像生了乱,家主许是带人去平乱了。” 这个时候,方才北面足以惊天动地的动静已经停歇了下来,两个女子心中的恐慌才止住,一个向外而去,其中一个伏低身子,对着易老家主细语出声。 易老家主这会,发现自己的意识格外的清醒,原本虚弱不肯多动的四肢,好似也活络了过来。 他满是横纹的额头皱起,脸上的白须微颤,挣扎的坐了起身。 怎么回事? 生乱? 易家堡怎会生乱? 他心中满是疑惑,在其中一个小娇娘的搀扶下,执意的要下到床下来。 他只想赶紧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因为易老家主需要静养,所以外间都只是设了一些小婢,故而方才岐军炮轰堡墙时,也未能有什么消息传到这边来。 这会,那过去开门的小娇娘,刚刚拉开房门,就霎时发出一声惊呼来。 她只见外间已然被淡淡夜色笼罩住的小院内,这会突然亮起了数道火光,阵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径直的向着这边而来。 却是一队从未见过的从未见过的重甲武卒,腰中皆配着长刀,手中持着火把,提溜着一个人就走了过来。 定眼一看,不是堡内的大总管,又是何人? 而就在小娇娘拉开房门的一霎那,外间这些大步而来的高大甲士,只是瞬间就将腰中的佩刀抽了出来,莫名的肃杀感,霎时就充满了整座小院。 待看见这门口只是站了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时,所有人都才将杀意收敛了些。 那大总管面露苦涩,指着已经被吓得不敢站立的那位小娇娘,颤声道。 “各位将爷,老家主就在里内,如今生了重病,可不敢……” 但这会,门内传来一阵低微的脚步声,就见一个发须皆有些凌乱,但双眼在火光中依然有神的老爷子,从房门探出身来。 在他的身后,就是一个被吓得惨白蜷缩在后面的小娇娘。 “家主……” 大总管惊呼一声,却又霎时的止声,恐慌的看了眼周身的数名重甲武卒。 只一眼,易老家主就明白了现今易家堡的处境。 确实是颠覆了祖宗的基业…… 但老家主毕竟是见过了风风雨雨的人物,此刻一手扶住门栏,裹了裹身上的棉衣。 “敢问贵军,是哪位大王的麾下……” 当先那个重甲武卒,眼神却只是冰冷,单手按在腰中刀柄之上。 “大唐璟皇子闻老家主素有贤明,让我等来请老家主前往一见。” 大唐? 易老家主的眼神有些茫然,唐王朝不早就在数年之前被朱温覆灭了吗,哪里来的什么大唐? 但那几个重甲武卒并不欲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让两个小娇娘给这易老家主重新披了一层厚衣服,就径直的带着这院中之人向外离去。 一路上,易老家主能看见整个易家堡内,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林立,堡内的每家每户,此刻都是大门紧闭,路边还偶有血迹残存,虽然能看出是用清水冲洗过的,但依然能清晰的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 原本精心修整过的街道,此刻两边也是站满了赤红色甲袍的兵卒,手持着火把,一丝不苟的值守着。 他们身上,皆是凌厉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震慑到黑暗中的宵小也似。 而原本属于他们易家的议事堂内,此刻也是亮堂堂的一片,从外间看过去,只能得见里内人影憧憧,但是其中很是能看出,他儿子和他孙子的身形。 易老家主的心底,就是猛地一揪。 自己没能出去就罢了,一把老骨头而已,怎的他两也不懂得逃出去? 心中正叹着气,易老家主就被人送进了大堂内。 “殿下,易家老家主带来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安渡 易老家主进入节堂之后,只见一年轻男子身上还披着重甲,背对着门口站在长条桌案之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节堂之上的那副中堂画。 那是一副早些年易老家主淘到的一副山水画,大气恢弘,气势磅礴。 他相信,从此以后的易家堡,也定当入画中山水一般,气势无二。 而就在这年轻男子旁侧,就是俯身垂首站立的易家堡家主和少主两人,其他的,则是威风凛凛,膀大圆粗的冲阵着甲军将。 而易开清和易中天两人,看见易老家主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后,只是满脸悲怆,然后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什么声音来。 听见外间甲士的传报,李璟才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笑,看着在火光下默然而立的易老家主。 “老爷子,却是久仰大名了。曾经我还在凤翔,可就多次听到了你的名号。” 李璟双手按着腰间的腰带,挥了挥手,马上就有甲士抬了一张木椅,放在易老家主身后。 毕竟身体状况在那,易老家主也没有不领情,只是沉默的坐了下去。 观此方的样子,这人理当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大唐璟殿下了,这般看来,理当是唐王朝的遗孤? “殿下神武,我易家堡不可敌。殿下若是看上老朽这一颗头颅,大可拿去,还请殿下莫要伤害了堡内的无辜百姓……” 在节堂内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易老家主终于抬起了头,颤声而出。 相较于没怎么经历过兵火的易开清,他的骨气终究是要傲一些。 “父亲!” 旁侧已经束手就擒的易开清,这会只是惊恐出声,就欲抬步走向易老家主。 但马上,他的脚只是晃了晃,然后停在原地。 这些岐军,或者说唐军,留给他的阴影是抹不掉的,带来的恐惧也是实打实的。对于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何秉性的李唐殿下,他也不敢惹怒他。 “老爷子多虑了,我若想屠戮堡内百姓,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李璟没有坐在那张精心打造的太师椅上,将双手负在身后,淡笑出声。 “曾经得闻易老爷子德高望重,是方圆无数名门望族的泰斗,可以振臂一呼而万人响应,可是如此?” 易老家主嘴唇嚅嗫了一下,只是用手抚着椅子两侧的扶手。 “不过只是世人谣传罢了……” 李璟这会只是摇了摇头,出声道:“多的关子我也不卖了,当年逆贼朱温谋逆,将先帝残害在了洛阳,但当时我尚还年幼,未得报如此国仇。现在逆贼朱温已死,但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之中,故我发兵于此,只为拯救天下黎民,以战止戈。” 随着他的一番话,旁边的易中天,都是一脸懵然。 大梁皇帝朱温死了? 而在他旁侧的易开清,这会却是捕捉到了李璟话语中的信息。 听这位殿下的意思,是还想保留住易家堡来? 紧接着,李璟继续出声。 “但所为战争一起,受苦的还是百姓。自黄巢以来,长安百姓受的苦难实在太多,我不欲将兵祸牵连到黎民百姓身上,遂欲请老爷子以自身在长安的影响,让诸位豪强望族皆少用兵戈,莫要将战火扩大。” 易老家主只是抬头,看了眼笑眯眯的李璟,心中有点犯嘀咕。 这李唐殿下,这么好说话? “不知殿下,欲让老朽如何而为。” 他能明显的感受到,旁边他那接替家业的儿子,先前待死的样子已经没了,好似已经松了一口气。 他们易家堡这些年,确实是以大梁的名号在这关中之地干了不少事,也帮梁国做了不少事,更是在梁国征讨歧国事出力不小,若是追究下来,难保不是一个死字。 但若是如此一来,却是倒是可以将功补过,或者还可以,更进一步? 曾经效忠大梁,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嘛。 大唐王朝都被朱温覆灭了,我易家堡若是知道有李唐遗孤留存于世,何至于替那朱温逆贼卖命! 心中这般想着,易开清的背脊就稍稍挺立了几分。 只要我易家堡能够留存在这关中之地,所有之事都应下来又如何。 “老爷子爽快,大军征讨至此,所需之粮草暂时缺乏,还请各家都能供给些许……” 李璟只是淡笑,看着对面坐着的易老家主出声,可他的话音还未落完,就听旁边的易开清急切出声。 “这是自然!大唐王师克复长安,各地如何不会闻风而起?殿下勿忧,大唐王师所需之一应粮草军械,各家能在数日之内全部筹措妥当!” 李璟意外的看了眼这易家家主,却只见其原本如丧家之犬的神色早已飞到了天外,这会只是强行挤出笑色,巴结的看着自己。 感觉这家主,很是有当汉奸的嫌疑…… 但所谓他们这种地方豪强,其实也不过只是依附与势力而存,可能一时或有机遇能冲天而起,但更多的,则是被诸侯势力碾成粉碎。 心中虽暗自失笑,李璟却只是回身坐在了那张太师椅上,慵懒的靠在了背靠上面。 “易家主此言甚好,不过还有就是,今后的易家堡,就更了名吧。堡内的近万百姓,可分居长安所属的各方府县中,堡内的青壮,或遣散回家,或收入军中,不失为发展之道。” 易开清的脸色,骤然就是一僵,愣愣的看着坐在上首处的李璟。 之前,你的意思可不是这样的…… 易老家主看着自家儿子的模样,只是叹了口气。 能让易家中人留存于世,就已是天幸了,还能够以易家出身招抚四面豪强,怎能不付出什么代价来。 只怕是十年过后,长安亦或者关中之地,就已再无易家之名了…… “依殿下之意,此堡更名为何名为好。” 自家儿子愚蠢,易老爷子活到了这个年头了,怎能还像他那般犯傻,只是颤颤巍巍的起身,出声询问道。 李璟思索了一下,挺直起身来。 “不如就叫,长安渡吧。” “由此去,则是长安。”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长安(一) 从凤翔出来的唐军,此刻已经日夜疾驰了半旬时间。在拿下易家堡后,终于在二月初,齐聚在了长安城下。 此次调集出来的大军,只是骑兵,加上依附重骑的辅兵,就有九千之数。而披甲步卒,一路乘船而下的,是六十个指挥,三万多步卒。 加上还有随军的杂役等,此次东征,是六万多人。 大军在长安渡,也就是易家堡修整了一日,在各方豪强递上降表以及各式表忠的礼物等后,才将驻营推到了长安城下。 其实早在拿下长安渡时,长安左近就被唐军的游骑封锁住了,但凡有风吹草动,都能立刻传递回来。 实则不需要这些游骑出动,长安散落在外面的梁兵,就早早的就龟缩进了城内。 长安在黄巢之乱时,虽然被黄巢大军攻陷了进去,造成了一系列杀戮之事,但主要的城市建筑基本都是完好无损,与之前并无二致。直到之后,各路平乱的藩镇攻入长安,在剿灭黄巢的同时,还对长安城进行了一系列的烧杀抢掠,致使“宫室、居市、闾里、十焚六七。” 到了昭宗后期,朱温强迫他迁都洛阳,并在长安烧了一把大火,毁了长安的宫室百司及百姓居所,“取其中之材,浮渭沿河而下”,就这样,千年古都才终于被毁于一旦。 直到了后面,朱温以长安为边防之用,才稍稍修缮了一下,派以驻军,用以防范西北的各方藩镇。 因此,此刻的长安城内,百姓十不存一,大多都被迁徙到了洛阳及汴州去了,已然只是一座兵城而已。 对于此种事件,最怨恨朱温的其实也是这长安地带的豪强了。 长安古都的名号不再,他们的影响力与根基也相当于下降了不知多少,现在顶多不过只是关中的一方土豪罢了。 因此代替李璟的易老家主一出面,各方有实力且上得了排面的豪强大族,都纷纷摇旗响应。 大唐王师所至,皆受到了箪食壶浆的欢迎。 虽然只是一些地方豪强,但所谓各取所需,现在要得就是一个大义名分,先将这些世祖的心稳住,之后再腾出手收拾也一样。 所谓细水长流,一刀切的效果,比起温水煮青蛙来,还是逊色不少。 所以如今驻在长安城下的大军,加上各方豪强支援而来的青壮,就有七万多人。连绵而去的营盘,站在长安城头,只感觉一眼望不到尽头。 各式各样的旗帜在飞舞,四野之下,到处都是披着轻甲,负着骑弓,腰间配着长刀的游骑远远观望,整个长安内的近万驻军,此刻都陷入了浓浓的恐惧中。 谁也想不到,易家堡居然会这么快被岐军拿下。 或者说,被这支西面而来,打着唐王朝名号的大军攻克,然后将长安封锁住。 更可恨的是,四面那些可恨的大族,之前享受着大梁的优厚待遇,这会遇见老主子回来了,舔着个脸就上去迎着。 真是可恨! 长安府尹,是一个五十些许的半老之人,他的祖籍在山东,后随着朱温起家,一路虽没立什么大功,但依然坐到了封疆大吏的位子。 前段时间朱温甍了的消息从汴州传来后,他先是惊愕,然后就是狂喜。 作为一个跟了朱温十数年的老臣,将他安置在长安这个半废不废的地方,一待就是数年之景,好不容易把长安修缮好了,吸纳了好些百姓重新入城,居然就有风声说要将他调回朝中。 这年头,有兵的就是爷,调回汴州,他还如何享受这种土皇帝的日子。 前些年,长安的状况有了改善过后,他就让人将一家老小都接到了长安来,还一口气纳了三房小妾,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而就是因此,他的野心反而就开始慢慢的滋生了起来。 长安如此残破,我都能给你修起来,钱粮都是我募集四方大族慢慢凑出来的,还能走到今天这个局面,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做到的? 于是乎,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长安府尹,就开始为自己的大业做准备事项。 先是笼络住实力最强,名号最盛的易家堡,再慢慢吸纳各方流民青壮,充实自己的实力。因此,这段时间他连几房小妾的房中都未去光顾过,只等汴州局势如何,再行打算。 于是,这么一等,就等来了这长安城昔日的主人。 唐王朝的大旗,就如此在长安城下飘展。 如今大梁内乱,谁也想不到素来以安稳为主的歧国,会如此迅速的动兵出征。 就是知道了,想必现在也无心顾及了…… 长安府尹站在城头,只是不停的扯着胡须,皱眉的看着远处连绵向外的唐军营盘。 大唐宗室,怎会有如此强势的遗孤流落在外。 不提其到底本事如何,单看那岐王李茂贞能够真正奉其为主,就不可小嘘此人。 暗探回报的,这支大军的真正主帅,可就是那位李姓殿下。 至于岐王李茂贞,想必都留在了歧国境内。 “府尹……如今麾下儿郎都已做好了准备,城内粮草充足,对面若想强攻,也只会落不得好……” 长安府尹是土生土长的山东大汉,此刻虽有年迈之态,但身形高大,如此经营长安多年,自身也有气势在身。 毕竟能在这个位子坐上这么多年,他不是傻子。 易家堡的防御体系,他是清楚一二的,能在一个下午之内,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下来,想必长安之下,也没有什么安稳之处。 虽然不知道易家堡到底是怎么被打下来的,他心里却已经有了顾虑。 自家是不是需要,派人去对面大营里交涉交涉? 反正朱温都死了,自己这么大把年纪,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东西,若是如此下去,莫不也是个螳臂当车之举…… 因为心中如此作想,他就有些犹犹豫豫了起来。 年长之人,自然没了年轻时斩钉截铁的血性,一下子没下定决心,自然就再也投不起什么斗志了。 也许,有献城之功,起码晚年还能够得以善终…… “派出使者,去唐营中,试探虚实。”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长安(二) “长安……” 一张信纸被攥在手上,然后负于身后。 清风起,信纸也随着缓缓飘动。 藏兵谷一年四季的景色仿若都是一般,无边无际的翠竹,也随着清风摇动。 袁天罡还是那身藏青色衣服,怎么看都和奢华扯不上关系,不过只是寻常百姓都能穿得起的麻布衣裳。 佩戴了许多年却依然崭新泛着光泽的面具在斗笠之下,唯独露出一双看不出年龄的双眸。 自从李星云在焦兰殿拒绝称帝过后,他就重新回到了这藏兵谷中。 李星云所言的是,袁天罡还未帮他将李璟杀掉,杀师之仇未报,这皇帝不当也罢。 可笑哇可笑,若真当了天子,什么仇报不了。 他却是没想到,那名假子,却是能够有魄力,掀起这场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动乱。 朱温初亡,天下诸侯尚在观望之间,歧国打着大唐的旗号克复中原,一路势如破竹,就在各方诸侯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入主中原。 时隔近十年,长安又再次回归到了大唐的旗下。 虽然这不是袁天罡所想看到的安排,但他就是入主了长安。 此时此刻,站在旁边不远处躬身侍立的上官云阙,不能得知袁天罡的心情如何,但他自己是真正震撼的。 在上官的眼中,李星云势必是要当天子的人,如今虽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心绪,但终归会成长起来的,到那时,大帅必当带领他们不良人重新拥护起李星云当上天子。 至于到底效忠的是李星云还是大帅,这个倒也不重要,大帅效忠的是大唐,效忠大帅就是效忠大唐,自然也就是效忠星云了。 可如今,曾经的大唐都城,却被那个素来被大帅排斥的李璟收复了回去。 而李星云尚还未成长起来,人家居然就打起了大唐的旗号。 这不就是……倒反天罡吗! 反正上官云阙是认为,这个天下他是愈加看不懂了。 而这个李璟,他更是看不懂。 想必,大帅可能也不曾看懂过吧…… 心中正揣揣作想,就见那张信纸在袁天罡的手中自燃而起,然后随着清风飘散。 “李星云,现在在做什么。” 袁天罡将手负在身后,只是微微昂首,看着天际远处,不咸不淡的发问。 上官云阙迟疑了一下,身子向下又躬了些许。 “大帅,星云在前些日子说是要外出历练,从藏兵谷离开后,就没了什么消息,他说……待到能够亲手向那位报仇时,他自然就回来了。” 袁天罡转过身来,不屑的一笑。 “那位?在本帅面前,还有谁不能提及名字的?纵是李世民,本帅都不曾顾及名讳!不过只是攻下了长安,待到之后天下诸侯并发而起,他就知道,骑虎难下的滋味到底是如何!” 上官云阙不敢答话,只是埋首看着地板。 袁天罡冷哼一声,用手抚着木栏,冷笑出声。 “不过这歧国研究出来的利器,可是有了信息?” 上官云阙愣了一愣,只是无措的搓了搓手,不安道:“那李璟对于此利器,看管的很严,就是寻常不起眼的工匠,家人都被保护了起来,不得外人接触。我们暂时,还未探得什么消息……” 袁天罡铁面后的双眼闪了闪,在上官云阙手足无措的等待中,终于冷冷出声。 “下去吧,本帅倒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上官如释负重,只是重重行礼,缓步从这处望台离开。 清风不断摇动四野的翠竹,沙沙作响的声音不断传来,袁天罡只是沉默负手。 直到了清风停歇,才缓缓转身离开。 ………… 一尊又一尊被牛油布包裹着的大车被推进长安城内,无数持刀披甲的精锐武卒,都是肃穆的站在街道两旁,严防外人接触。 火器是秘密中的秘密,虽然早晚都会被人知晓,但所谓出其不意,只要将这东西一直领先于他人,就能死死压住别人。 长安府尹老则老矣,虽然没有了斩钉截铁的魄力,但对于投降一事,却是异常豁达。 改个旗,官位仍在,兵权暂时也还留在自己手中,虽然肯定留不长,但起码不至于落一个城破人亡的局面来。 汴州那边的新帝,是朱温的第三子,朱有贞。 作为朱温的嫡子,他是要比相貌可怖的朱友珪要更受朱温喜爱些,早些年就被封为了均王,不过由于朱友珪的强势,一直比较默默无闻了些。 谁曾想,最后这红花,竟然出乎意料的落到了他的头上。 由于是新君初立,国朝暂时不稳,所以对于死而又起的大唐,一时还未做出什么决定来,只是传召各府镇,做好防御,让唐军不得再前。 如此一来,长安府尹反倒有了庆幸之感。 还好投的快,不然面对这十倍于己的敌人,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怎么也要落一个人首异地的下场…… 心中如此作想,他就对眼前这个年轻的大唐宗室更有了些恭敬。 “殿下,长安的所有表册,都在此处了。先帝在长安时,还尚有十万户,之后在逆贼朱温的大火焚毁后,经过罪臣的经营,现在不过九千户……” 用手抚着表册的李璟微微一愣,他虽然能够见到整个长安内的百姓甚少,但确实没想到比起十年前,居然都是十不存一了。 “陆府尹是有功的,朱温一把大火毁了长安,本已是一座废墟,但总归是修缮了起来,也不至于上千年的古都,最后就变成了这般样子。” 陆姓府尹脸上有光,对于其他什么事他不敢争功,但对于恢复长安建设这方面,他是有的说的。 更何况,人殿下金口玉言,亲口说了他是有功之人,自己的受降之身,还不是过去的破事了。想必这李唐殿下,也是个念旧的人,自己有这番功劳,今后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揪住小辫子拿出来说事。 “殿下,城内的数千梁军,该如何处置。” 这时候,一旁坐着一直不曾说话的刘知俊,此刻见李璟终于空闲了下来,才出声询问道。 这兵权是还在府尹手中,但有没有兵,就不好说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长安(三) “殿下,长安守备之军,皆是良家子弟,且都是下官在关中之地所募之兵。对于大唐,都是有一份忠心所在的” 陆姓府尹胸中忐忑,对于自己手中的几千兵士,留肯定是留不住了,但都是自己-手拉拢起来的,怎么也要保一保,起码不会被放逐出去吧。 刘知俊有些皱眉,这些梁军兵土他仔细看过,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五成,剩下的和那些隶属易家堡的甲士皆是一般,是只能打顺风仗的,稍稍遇到大的伤亡,可能就是一触即溃。 若是留下来,这些人一时半会又无法可用,加上皆是关中大汉,再留到这长安城中是不合适的,之后若是生乱…… 但他只是默不作声,静等李璟的打算。 “长安的数千兵土皆是步卒,守城有余进攻不足,且现在刚刚归附大唐的旗号下,暂且就还是驻在这长安城内吧。军中的青壮,可以都调出来修缮城内的屋舍及宫室等,同时也可以用作开亩之丁,将长安左近瘫痪了的肥沃之地都重新开垦出来,引进渭河之水,也不失为一条长久之计。” “而不论何处而来的流民,皆可以引进长安城内,将其安置下来,也算是给长安添了一份人气,也不枉千年古都之称。至于陆府尹及下面一众将士,我相信再次归附到大唐的旗号下,定然也必会效忠一份忠心之事,之前的所有都可以既往不咎。所谓各为其主,臣食君禄,没什么好说的,今后之事,陆府尹可要多多上心呐……” 李璟此刻一身闲居袍服,只是从长条拱案后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出一番话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绝对的优势在于我手,就不怕这陆姓老头还敢翻出什么水花来,毕竟是大梁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官员,怎么也要起一个千金买骨的效果。 至于下面的几千步卒,无非也是拉拢分化之,能打的可以分散融进大军中,以作辅兵之用。不能打的,先留在长安里,和留下的一批唐军一同戍守长安,也足以震慑后路之敌。 不过这长安里头的中低级武职,原来之人也都被撤掉了,换成了唐军中人,倒也能够让一众唐军将领安心许多。 长安坐拥于关中平原,本就是四面水土肥沃之地,历来都是作为一朝国都的不二之选。但也由于千年来先后而起的王朝将此地定为国都,无论是各朝各代的宫殿建造还是庞大的京城百姓所需,都对周围的森林破坏甚大,不提这些大量所需要的木材等自然资源。单单是长安城内之前数十万计的百姓,每日所需要的供水量,就已经不是几条河水所能供给。 秦汉时期,关中地区有“渭、泾、涝、潏、滈、浐、灞”八水环绕的盛景,但失去了森林的涵养,水资源急剧减少,不仅大河的流量缩小,连众多人工渠道都相继干涸了。 加上近几十年各方诸侯对长安的大肆破坏,长安已经不具备作为一座国都的条件。 虽说这里仿若有大唐国运的加成,但李璟并不把这里作为定都之地。 洛阳,相比起来更加有优势。 而近些年兴盛起来的汴州,也就是后世的开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长安,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更像是一个象征意义。 是昔日大唐王朝吞吐天地,万邦来朝的象征。 虽然大唐在百姓心目中的比重肯定是所占不多了,但李璟能打着大唐的旗号重新入主这里,他的意义是比较与战略意义带来的效果是更丰厚的。 这个陆姓府尹,对长安的情况肯定是最清楚的,若说现在谁能把长安治理好,他倒是不二之选。 对于李璟的这番安排,刘知俊倒是也觉得合情合理,他之前的想法是将这近万步卒分散打乱,一部分调到凤翔去,一部分随军出行,但却是没能考虑这些关中子弟的想法。 若是能立于家乡土地上,谁又想到他乡做戍守之兵。 “下官替长安士卒,拜谢殿下!” 陆府尹听见李璟此言,心中就是一正。 从表面上来看,李璟这番考虑不过只是随意的将这批士卒再次丢在了长安城里而已,但落在下面普通士卒的眼里,这无疑就是再次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高举轻放,终究会俘获一批人的忠心。 殊不知,底下的这批士卒,在看到好些中低级军官被卸职后,终日都是人心惶惶,不知道对他们的处置最后到底是如何。 如此一来,他们对李璟的认可度,才会瞬间暴增。 李璟摆了摆手,示意的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处册子。 “只要能安心做事,只要是为国为民,其他的都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再心生他意,就别挂我不讲人情了。” 这话说的没什么重量,好似轻飘飘的出声,但陆府尹抬头看去,就能看见那小册子上满是要被斩首的名册,当即就是重重而跪。 “下官今后,必定为大唐、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璟微微一笑,只是摆了摆手。 “下去吧,我和刘节度他们还有军事相商。下面有不少新安排的人事调动,你且去熟悉熟悉新下属。” 事情都已经妥当,自然就是下逐客令,毕竟是新依附过来的,不能做到自然而然的亲切。 不过从这两日的观察来看,这陆府尹,对溜须拍马这上面的功夫,倒是很有些研究。 见其退出去后,李璟才方又坐回拱形长案后面,看着底下一众随军东征的高级将官。 “按照既定计划,拿下长安后,后面则是號州与洛阳,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甚想法,跟着殿下,还不是遇城既克!就是那王彦章来了,也只能吃一火炮,灰头土脸的束手就擒!” 当下就有一个刀疤脸壮硕武将,扯着粗犷的嗓门出声。 李璟认得他,这手底下一班子人马大多都是刘知俊麾下的,这个刀疤脸之前在蜀中一役中相识过。 名唤褚山,是刘知俊手下第一悍将。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子凡 长安受降,高举大唐旗号。 天下震动。 不提磨刀霍霍正欲亲征的朱有贞,就是太原城内的通文馆,此刻也是没得安生。 一批又一批信鸽飞了出去,然后又携着书信赶了回来。 张子凡最近很忙,很忧郁。 对于有过一面之缘……两面之缘的李璟,他是有种可以一交的感觉的,但竟然不知道,那日在通文馆匆匆一瞥的那人,竟真就是李璟。 原本看似可以拉拢的对象,没想到莫名其妙的就被撮脱了,听下面人的解释,好似现在和通文馆有些不和? 想我老张,向来喜好结交天下英雄,不曾想这最看重的一个,就这么从手中飞走了。 加上最近李嗣源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的样子,索性今日就在城中大醉了一场。 嗯,是在烟柳花坊内。 一等一的花魁亲自服侍了他,但没能上得了他的床。 主要是在上床之前,张子凡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被手下护着在房间内呼呼大睡了。 一觉睡到大半宿,张子凡才昏沉沉的从满是幽香的花魁房间内转醒过来。 摆满女子用物的房内,独有他一人而已,外间偶有轻微的响动声传来,应当是他几个手下守在外面。 张子凡晃了晃头,借用内力将自己身体的疲倦感排了出去,却还是只觉得脑袋昏沉。 应当要喝完醒酒汤…… “张少主这样子,应当喝一碗醒酒汤才对。” 张子凡的念头正起,就听这房间的窗户边,传来一道沉闷的嗓音。 “谁!” 毕竟是逼近中天位的实力,张子凡瞬间就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在落地的同时,一柄折扇也霎时就长了开来。 “张少主莫慌,在下不曾有恶意。” 在幽暗的房间内,仅有淡薄的月光从窗口透了进来,照在地板上,向外延伸出去。 张子凡就能看见,窗户边的阴影处,慢慢走出一道身披黑色头套的身影,胸前斜挎着一枚铜镜,脸上好似用布巾裹着面,但甚是黑暗,不得见清。 同时,其手中才端出一碗用盖子盖住的茶碗。 “这是在下特地寻后厨要得醒酒汤,用一点微薄的内力保持着温度,直到张少主现在方醒……” 张子凡虚掩双眸,他从眼前这人身上没能感到什么内力的波动,实力应当不会很高,但他素来不会大意,只是掀了掀下摆衣裳,半撤一步。 “阁下到底是何人,张某素来守礼,想必是没有什么仇家会寻上门来的吧?” 对面的身影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半点敌意也无的将那碗醒酒汤放在桌案上。 “张少主莫慌,在下是从凤翔过来的。” 张子凡眉头挑动了一下,银白色头发在月色中还有些微微闪亮,他只是将折扇收拢来,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些许。 “你是说,李……” 能从凤翔而来的,他瞬间就想到了李璟。 张子凡平素结交之人,都是对自己胃口的英雄好汉,若说凤翔有什么故识,就只有李璟一人了。 李璟,也算是他的故识吧? “正是,殿下之前与张少主一见如故,恨不能坐下一谈,但却又因这其间曲折,一直未得机会,如今特让我来请张少主去和殿下一叙。” 对面这道神神秘秘的身影,自然就是暂时居于李璟手下的温韬了,自从到了凤翔后,他就一直无所事事,之前在李璟出征前,就想和李璟一同随军而行,也好借此一路观上各处的风水宝地。 但李璟转念一想,就把他派到了这里来。 温韬没费什么周折,就锁定了张子凡。实在是张子凡每日的生活过于单调了,不是去酒馆花坊,就是去酒馆花坊。 今日,就寻了机会借此独处挑明了。 “据张某所知,你们那位殿下如今可在征讨梁国的路上,却是如何请我一叙?” 张子凡的眸光闪了闪,攥在背后的折扇只是微微一转,就打开了来。 虽说想和李璟相交,但终究是两路人,且李璟还未达到可以成为他朋友的地步,作为通文馆的少主,他有必要将此人捉拿下来,问个明白再说。 何况如今,通文馆欲有和其撕裂之势。 “殿下曾言,通文馆上下门主,皆为李姓,独张少主一人为外姓。虽然圣主李嗣源将少主收为义子,但终究有些不同,想必少主,也好奇自己的身份吧?” 张子凡冷冷一笑,能听到外间的守卫想必被惊醒了,有细碎的响动声传进来。 “阁下以为,如此就能对我和义父挑拨离间了?却是没能如阁下之愿,我与义父,虽血脉不同,但胜似亲生父子!” “少主?” 外间传来护卫低声的询问声,但温韬却只是装作未曾听见,语速飞快而出。 “但张少主若是知道,李嗣源就是谋害你生父之凶手,欲有何感?” 张子凡的视线里,只有温韬双手抱胸的模样,但淡然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只是让脑袋一僵。 怎么可能!? 义父对我恩重如山,传授武功,施以身份,怎么可能会是谋害自己生父之人? 心中宛如惊涛骇浪一般,但也能听见外间护卫的脚步声向里内传了过来。 “不论张少主信或不信,在下只是将殿下的话带到了,张少主若是想得知当年的真相,可去龙虎山天师府与殿下一见。在下身份有殊,只在外间等候张少主一刻钟。” 温韬的话音刚落,身形就迅速的夺窗而出,消失在了房间之内。 这时候,房门才被人敲了敲。 “少主?可是醒了?用不用属下命人送一碗醒酒汤来?” 张子凡立在原地,眉头只是狠狠的皱着,脑中思绪频频闪动。 龙虎山天师府? 生父…… 半响后,他才恍若听闻到外间的询问声,惊醒过来。 听到护卫询问要不要醒酒汤时,他只是将目光放在了桌上那碗有些微凉的茶碗上。 “不用了,区区几斤酒水而已,没有什么大碍……你们且先回去,我之后处理一点事再回来。” 外间的护卫明显愣了愣,却好似又想通了什么关键处。 在这里,能处理什么事? 听见外面的护卫离开,且好似有人好心的想要去唤花魁,张子凡却只是冷眉,将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天师府。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乞丐 二月二,龙抬头。 在长安停驻了近十天的数万唐军,终于向东继续开拔。 在这段时间里,除了统筹各地调来的粮草军械,以及重新任命了一批关中左近州县的官员外,还发生了一件让天下诸侯震闻,甚至让百姓都足以侧目听闻的大事。 那就是,前唐遗孤,太宗嫡系子孙,先帝血脉,名讳为璟字的李氏殿下,在长安自称为秦王。 封地在凤翔的岐王李茂贞,献以贺礼。 要知道,之前太宗李世民在登的大宝前,封号也是秦王。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也。 同时这岐王李茂贞也明里暗里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人真是要尽心竭力的将权力还给这位秦王,不是要做那挟天子令诸侯的把戏。 让原本各种猜想的诸侯势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同时,自从攻克长安后,唐字大旗所到之处,梁国所属的州县,尽皆望风而降。 纵有些许欲以抗争的军镇,在梁国的支援还未赶到之时,就被轻松取下。 对于歧国的这支突然横空出世的唐军,天下诸侯除了震惊之外,也只能坐山观虎斗。唯一意外的就是,唐军为什么能够如此迅速突破梁国在边镇的防线,以及不论是什么重城,都能迅速摘掉。 以至于其后的一堆州县,才会如此干净利落的献城投降。 毕竟当年朱温基本上是踩着天下诸侯的脑袋上位的,虽说以笼络之意封了马殷一个楚王,让以湖南为政权中心的马楚,暂时依附于梁国。但如今朱温已死,梁国内忧外乱,楚国就是连声讨都懒得发一个,只是静等其变。 虽说楚国定都长沙,这个政权自建立开始,就处于四战之地,但毕竟是盛极一时的诸侯国,还不至于去抱现在这梁国的大腿。 想起朱温之前的诸多压迫,没扯后腿就是不错了。 故数万唐军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猛进,前日攻克號州,今日就已在洛阳城外三十里处扎下营来。 相较于被朱温一把大火烧的一干二净的长安,洛阳虽有残损,但在如今还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城中的驻军,也在吸纳这段时间从西面溃败而来的梁军后,达到了三万多人。 而根据信报来看,梁国新登位的朱有贞为了提高自己的威势,亦或者存粹只是不想待在汴州让天下人看扁他,亲自挂帅亲征。 朱有贞同时还以濮州刺史王彦章为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兼任行营坐先锋马军使,将汴州留守的大军尽数调出,结合民夫劳力,号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洛阳而来。 按照他的想法,想必是要以洛阳及周围关隘为壁垒,和唐军干一仗。 一仗定胜负,一仗定威风。 ………… 洛阳城外,向西三十里处的一处临水傍山的地方,只有连绵的营盘向外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栅栏高高竖起,营盘之外的壕沟也在开挖。营盘之内,忙忙碌碌的尽是身着赤红色甲胄的士卒在军官的指挥下到处走动。 河边上,各色战马驮马被遛着汲水吸汗,遛马砍柴的唐军士卒都有条不絮的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有的营盘当中,已经有炊烟袅袅升起。 营盘中唐字旗号中间,尚有画着秦字军旗在舞动。 但那位被天下半数人都在念叨的秦王,能够一人动而天下侧目的李璟,此刻却并不在这方唐军大营内。 此次大军东征,名义上是以他为主,但实则一应指挥都交给了刘知俊及李彦德两人。 相比于两位宿将,李璟这个生来就没怎么碰过兵书的人,自然不会强行拦这种大活。 若是让他领着人冲阵,自然是毫无问题的。 以如今李璟的实力,但凡上阵,在没有受到什么纠缠之下,只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更何况还是带着的天下有数的重甲骑兵。 因为一路行军而来,虽然已然是极快了,但终究在朱有贞的大军赶赴到洛阳左近之后,唐军也才行军至此。导致之前所定下的围点打援的计划,现在已然是无法行得通了。 梁国大军与大唐王师,终究要在洛阳城来一场硬碰硬的大仗。 而且李璟他们已经将战线拉的太远,虽然在各处新依附的州县都补充了粮草供给,但终究算是孤军深入,若是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些望风而降的州县,不过只是暂时受于大势所迫,若是唐军在洛阳受了挫,相信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再次转变旗帜,重新投向朱有贞的麾下。 所以,此时此刻,就只是暴雨前的片刻宁静罢了。 至于李璟脱离大军离开,不过只是悄然到了洛阳城内。 梁国的大军虽然还未赶到洛阳,但朱有贞这会,已经带着先头部队进了洛阳城,准备亲手指挥这场盛战。 ………… 虽然已经渐渐要步入早春,但这会天色依然泛着冷意。 天空中只是沉沉闷闷的,乌云笼罩在整个洛阳城上,颇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景。 由于大唐旗号下大军已经赶赴到洛阳外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所以整个洛阳城内,此刻除了负责戍守的军士,基本上见不到半个人影。 只有一些还开着大门的酒肆内,或有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聚集在里内。 因为如今的大梁皇帝都没把这场战事放在心上,他只以为唐军能够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只是沾了梁国内乱的光罢了,有他大梁皇帝朱有贞出马,什么强敌不过只是尽如蝼蚁。 所以原本应该全部禁言的洛阳城,此刻依然只是在寻常运转着。 只不过是兵士多了些,把城门都封了而已。 “我儿子,比起你们这些娃娃来,自然是了不起的人物……” 城头脚下的一家酒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酒肆,不过只是摆了几张木桌,挂了一面幡旗的酒摊子而已。此刻正是有几个腰间配着刀剑的游侠儿,豪气冲天似的围坐着,打趣般的看着一个老乞丐,捧着半坛他们赏给他的浊酒,这会喝的醉醺醺的,说着什么含糊不清的笑话。 一个老乞丐,还能有什么儿子。 若不是贪图其肚子里的一点玄而又玄的故事,谁肯请他喝酒。 “老东西,别说你儿子了,再给小爷算算,小爷今后的武运是何等样子。”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张玄陵 “老东西,来算算小爷我今后的武运如何。想小爷我,自幼习武,腰间一柄长剑,打遍关中无敌手,只恨大好男儿在世,行侠仗义多了,包中没甚盘缠,也没出过这关中,不能好好向天下豪杰讨教讨教……” 这番话说的确实豪气冲天,但旁处的酒摊老板,只是满面愁色。 这群地痞,时常来自家这里讨酒喝,给的酒钱却连酒糟子都买不起,偏偏仗着腰间赔了几把破剑,让人不敢多言。 可怜家的,还想着在打仗前,好好卖点买命钱。 倒是那个只是穿着一双草鞋,衣服也褴褛不堪、满脸邋遢胡须的老乞丐,却也是熟人了。其自称是云游道士,自南边的什么山一路而来的,说是寻找自家儿子,不过最近封城,却是被困在了洛阳城内。 虽然糊里糊涂的看起来像是个酒疯子,但其倒是有些真本事,无论是忽然出声的什么莫名之言,还是腹中的江湖故事,都是能吸引好些酒客倾听,也因此在之前给他吸引来了好些闲汉酒客。 虽然他的故事大多也是掐头断尾的,但胜在精彩,倒是能够让人听下去。 且其似乎还会点什么相术,不论是面相亦或者手相,只要其肯言,往往能够让被看相的酒客大呼震惊。 如此一来,这老板也就不曾赶过他,见其识得自家酒好,还不时赠予酒喝。 那几个地痞说的好听请他喝酒,还不是打的白票。 这会,那个老酒疯子倒像是醉了,只是半躺在桌脚边,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用半睁不睁的两只眼睛打量着先前那位询问的游侠儿。 “小娃娃,你莫看了,道爷我看你啊,这辈子就是和习武无缘了,但若是能够安分回家找个正经事做,今后生个七八房儿子,倒是没什么问题……” 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但是却是能够让人听的清楚。 那个腰间佩剑的游侠儿,当即脸色就是一变,一下就将旁边的一方矮凳踹开。 “老东西,入娘的说的什么混账话!小爷我和习武无缘,谁才和习武有缘!难道是你那个谁晓得有没有的儿子不曾?” “一介江湖骗子。滚滚滚,莫要坏了老子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搓到了这游侠儿心底的痛处,反正他就是不岔,当即就拍着桌子,要让这老酒疯子离开。 旁边的其他游侠儿,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看着同伴吃瘪,满脸嘲笑之色。 “什么江湖骗子,算了算了,道爷我也乐得清静……” 老酒疯子只是低声鼓囊了两句,却是没像他呈现出的醉态样子,只是很利索的就捧着酒坛子爬起来。 “这里啊,风水不太好,估计要死人。店家,早些收拾了寻个安全地儿躲起来吧,莫要溅了自身的血……” 在离开的同时,这酒疯子还不忘提醒这酒摊老板一句,虽然脸上还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但许是喝了他家的酒,才提醒了这么一遭。 还在摊位上的众人都是脸色一变,晦气似的从位子上站起来。 这酒疯子虽然疯,但不时说的几句都是煞有其事一般,由不得不让人相信。 “呸!什么晦气老东西,小爷我去别家吃酒!” 于是乎,在这老酒疯子的随心一句话中,几个赖着不走的游侠儿,皆是骂骂咧咧的从这处酒摊离开了。 如此一来,老板就是乐开了花,抬手就倒了一碗好酒递过来。 “诺,送你一碗好酒喝,这两日城中不太平,估摸着要打仗了,明日这里就不会摆摊了,自己寻个地儿躲起来吧,等过了这阵再去找儿子。” 对于店家的善意提醒,酒疯子好似并未听入耳中,只是将那碗酒水端过来,贪婪的嗅了嗅,才慢慢的开始喝起来。 老板只是见怪不怪,这老头估计脑子也不太好,除了找儿子和喝酒,应该都没什么挂念了。 “店家,这里的酒水我都包了,送给这位老先生,你且收摊回家吧。” 这时候,这城脚边上本没什么人了,就在这酒疯子和酒摊老板分散两立之时,一道年轻的嗓音突然就从旁处传了过来。 酒摊老板被唬了一跳,偏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窄袖青衣的年轻男子,背后负了扇剑匣,就是将一枚足有五十两的银子丢了过来。 “若是不够,我再添点便是。” 酒摊老板心中就是一惊,他家的酒水就是一些劳役民夫歇工后喝的,不过只是几文钱一碗而已,就是今日捧出来的几坛酒,加起来不过也就十两不到的价钱而已。 这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怎的就如此豪爽! “这位爷,给多了给多了……用不到这般多的银子……” 听着老板的解释,李璟只是淡淡一笑,摆手出声。 “你且收着吧,这老先生是我家的一位故交,却是寻了好久,这才寻到他。你收了银子就回家去吧,这两日有战事,你这摊位只怕是也留不住了,多的钱就当我的谢礼了。” 李璟脱离大军来这洛阳城内,却就是为的这个酒疯子老头。 天师府的当代天师,张玄陵。 之前在见到张子凡后,他就让人在中原一带寻觅张玄陵的踪迹,为的就是后面若是需要张子凡时,能够适时的作为一个筹码拿出来。 却是想不到的是,这张玄陵竟然误打误撞的,就到了这洛阳关中一带,混到了这城中。 战事将起,只怕后面又丢失了他的踪迹,才孤身入了城中。 将店家打发了过后,这处尚还摆着几坛好酒的摊位上,就只有他和张玄陵两人而已了。 “小娃娃,你今日请我喝酒,道爷就免费帮你看看相如何?” 张玄陵这会见有人送酒,就是一手抱着一坛,喜滋滋的坐在桌子旁,满是白须的脸上只是直乐。 但见李璟只是一副好笑的脸色,他皱起了眉。 “怎么,道爷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知,不论何事,道爷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了,你不信道爷?” 李璟只是淡笑,将身后剑匣放下来,坐在张玄陵的对面。 “晚辈倒是有一事想请张天师算一算,当年抱走你儿子的,可是李嗣源。”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师府 “你这娃娃……” 老牛鼻子道士张玄陵松开手中的两坛好酒,站起身来,摸索着自己下巴处的白须,绕着李璟走了两圈。 “我儿子失踪了十多年,老道确实忘记他是如何丢失的,不过道爷我方才走了眼,如今看小娃娃你,可真是绝非人间凡品呐……” 不得不说,张玄陵作为天师府的当代天师,自身的本领是极强的。 纵使李璟如今换过一张假面,可张玄陵似乎还是能够看出他的面相来。 听其此言,李璟只是将双手搭在犹有污渍的酒桌上,双眸虚掩,淡然而笑。 “张天师为何对晚辈的问题避而不答,莫非失忆是假,将此执念藏于心底而不敢视是真?” “晚辈得知,天师府的历代天师,都会一道门绝技,五雷天心决……而当代天师张玄陵,更是将此技练到了化境。十多年前,梁帝朱温欲招揽张玄陵入其手下效力,在被拒绝后,便发兵龙虎山天师府,欲铲除整个天师府一派。” “而就在张天师与梁国玄冥教的人缠斗之际,通文馆圣主李嗣源,偷偷潜入天师府内,抱走了张天师的独子……张子凡。” 李璟的声音不低,落在张玄陵的耳中只是清晰无比,李璟能看见张玄陵原本有些疯疯癫癫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惊恐起来。 根据映象里的记忆,他当年在与玄冥教苦战之时,在得知幼时的张子凡被李嗣源抢走后,便又折回去与李嗣源交战。 但最后却是因为内力损耗严重,不敌李嗣源,被其一掌打落悬崖之下,而其子张子凡,也被李嗣源抱到通文馆内,收为李嗣源的义子。 现如今的天师府,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盛况,独留张玄陵的结发妻子,十三省祭酒真人许幻支撑起来。 动漫里的遗憾很多,而其中一件,就是这张玄陵苦寻儿子十数年,却在父子两相认之时,惨死在李嗣源手中。 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李璟若是能够成全父子二人,也算是做了一大幸事。 眼前的这个邋遢落魄老道,不知是被李璟的话戳中了心底的回忆,还是对李嗣源这三个字敏感的直觉,脸上的神色,只是痛苦间夹杂着惊恐。 “小娃娃,你知道我儿子在哪里!?” 许久之后,张玄陵脸上的发须都被他的一双手揉的乱糟糟的,脸上的双眼,也是一片茫然,但却没有像李璟猜想中的那般直接溜走,而是茫然的摊开手,坐在木制长凳上。 “张玄陵……张子凡……” 按照李璟的见解,张玄陵之所以会失忆,一则是当年受了重伤跌落悬崖的原因,二则就是受了天师府被围攻,儿子被夺走的刺激,才让自己的神智有选择性的封锁起来。 现在他的意识里,恐怕只有美酒与女色能让他感点兴趣。 若说找儿子,动漫里他与张子凡面碰面都不得相认,无非只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一个信念罢了。 而如今这面遮挡他心智的纱帐,被李璟一把扯了开来,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也便慢慢回来了。 这就相当于,以毒攻毒之法。 不过,这个过程肯定是要有一段时间的,李璟并不着急。 “张天师莫急,晚辈是普天之下少数几人知晓你儿子现在在哪,是何身份的人。李嗣源野心之辈,就算不是贪图前辈你的五雷天心决,做出此等事情来也是附和此僚的心性。” 看着张玄陵的双眼中,难得的恢复了一抹清明,李璟只是替他倒了一碗酒水,递给他喝。 张玄陵捧着递过来的酒水,面上闪过些许迷茫,然后又好似有些复杂之色。 “年轻人,老道受此心魔困扰数十载,今日得你点拨,才回转过来……惭愧啊惭愧。” 虽说他是好酒之人,但如今记忆刚刚恢复,只是觉得自己蹉跎了数十年光阴,不但没能寻回自己的儿子,连天师府也落寞了下来。 一时间,只是感慨万千。 李璟只是淡淡一笑,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张玄陵毕竟是天下排的上号的高手,恢复过来只是早晚的事情。 “前辈莫要忧心,晚辈与令子,算得上是故交。张子凡他,如今却是被李嗣源收为了义子,留在了通文馆中,虽不知其到底是何居心,但若是得知前辈如今这般模样,想必会拿张子凡来要挟你……” 张玄陵如今不过四十来许,但头发胡须都已经尽白,这会只是怒发冲冠的模样。 “李嗣源无耻小人尔!老道当年还曾误以为其是一介正人君子,却做出了如此丧德之事!老道之前记忆残缺,如今恢复过来了,正好与其算算这些年来的恩怨!” 只见他搭在木桌上的手,这会指缝间就是雷光闪烁,阵阵电鸣之声就是环绕在李璟的耳边。 想来这张天师曾经,也是一个真性情男儿。 好在这五雷天心决不过只是一时性情而起,展露出来了,只一息后,就收了回去。 “年轻人,你的恩情老道都记在心里了,待老道去太原将儿子带回来,再来寻你报恩!” “此酒,算老道敬你!” 见张玄陵这会面色愤然,就欲和自己碰一碗去寻找张子凡,李璟连连哭笑不得的抬手。 没看出这牛鼻子老道有这种性格来啊。 “张天师莫慌,先前晚辈不曾说清楚。在得知张子凡可能会与天师府有些关系后,我一面派人寻找前辈的下落,一面让人去将张子凡从太原请了过来。” “想必在得知真相后,张子凡会来与前辈相认的……” 张子凡要来和自己相认? 张玄陵瞬间就站了起身,他之所以这般急切想要去太原,就是担心李嗣源将张子凡留在通文馆十数年,让张子凡彻底断绝了和天师府的关系,之后不肯与自己相认。 若是能够让他自己知晓其中间的内情,那才真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张玄陵脸上迫切且激动的表情,李璟淡淡一笑。 “前辈离开天师府十数年,怕是还一直未曾回去过吧。”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父子(一) 太原,通文馆。 巨大的深坑,略显突兀的出现在一片园林之间。 一张厚实的木板,从壁上延伸过去,一直到了巨坑的中间处,两边却被铁链拉着,使之能够支撑住。 木板之下的深坑里,则是密密麻麻的巨蟒,静静的蛰伏着,在它们静躺的空处,尚有部分大的小的骸骨,同样静立着。 在木板的边沿处,一袭白衣儒衫的中年人,单手持着精致折扇负在身后,两张大耳下垂,差不离盖住了大半个侧脸。 他只是用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八字胡须,一边虚掩着一双细长双眼,听着身后半跪之人汇报。 “少主他……自从那日在花坊内一夜未归后,属下等就丢了他的踪迹……” 远处,还有一巨一小两个身影,静静侍立着。 许久后,那半跪之人额间的汗水眼间都滴下来了,这白衣儒衫的中年人,才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细长的双眼,只是半睁不睁的看着那人。 “让你们看个人,都能丢了,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让其他势力耻笑我通文馆无能。” 那半跪之人,当即就是狠狠的向下磕着头,只是眨眼之间,额间就有血丝渗出来,但他却是不管不顾,依然狠狠的磕着。 “圣主饶命,圣主饶命!还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这就去把少主找回来……” “不必了。” 只是一道淡然之声响起,那磕头的通文馆中人,就感觉一道巨大的吸力突然从前方传过来,然后他的身躯,就是霎时腾向空中,在他的惊恐惨叫声中,被他唤作圣主的中年人,只是漠然的将他丢进了后面的蛇坑内。 惨叫声戛然而止,远处的李存忠心底瞬间就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当下就讪笑着出声到。 “圣主大哥,我那侄子只怕是又贪耍了,才会悄悄逃了去,你也莫要懂了怒气,毕竟还是少年郎……”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一副阴阳脸的儒衫中年,自然就是李嗣源了。 这些日子,他因为李璟伐梁一事忙的不可开交,一边要应付李克用种种的扼制及什么没头没脑的复杂任务,一边还要把自己的事情安排下去。 待想到要用张子凡时,这小子就没了人影。 要说在平时,张子凡就是出了太原,他都能让人把他抓回来。 但就是这正是用人之际,却是很是混账的私自离开了! 且莫名的,李嗣源竟有种危机之感缠绕在胸中。 不知道是担心义父李克用,还是那位战无不胜的二弟李存勖。 但李嗣源从来都不会,让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脱离自己的掌控。 听见李存忠的这番话,李嗣源冷哼了一声,将手中折扇铺展开来。 “自家儿子我自然是清楚的,但如今天下正乱,而我通文馆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是跑出去惹了什么麻烦,让我这个做父亲的,该是如何做处?” 李存忠旁边的傻大个李存孝,只是茫然的摸了摸后脑勺,没太懂李嗣源什么意思,但还是附和的嘿嘿直笑。 大哥说的有力,弟弟我赞同。 李存忠迟疑了一下,上前两步拱手。 “大哥爱子心切,弟弟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我这侄子素来知晓分寸,想必没什么事情难得到他……若是大哥实在不放心,我和十弟正好没什么事,也好去将侄儿带回来。” 李嗣源沉吟了一下,张子凡离开太原,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上如此大动干戈,但他确实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生事,若是李存忠有办法将他带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九弟有心了,大哥我平素忙,对凡儿的管束也不甚严格,你这个做叔伯的,就代替我管教管教吧……” 李存忠本来就是坚定的通文馆一派,这会自然就是心中一稳,当即就拍了拍胸口,嘿嘿一笑。 “大哥且放心吧,我与老十定把子凡安然无恙的给你带回来。” 李嗣源淡笑是点了点头,就见李存忠利索的跳上李存孝的肩膀,然后李存孝摸了摸后脑勺,向着他嘿嘿一笑,就跳着离开了。 两人的身影渐远,李嗣源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收敛下去。 方正的脸上似有戾气闪过,细长的眼睛眯着,向着南边望去,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凡儿,可莫要让为父失望啊。” ………… 天师府,地处龙虎山中部,南朝琵琶峰,背靠华山,门临泸溪河。据传其祖师乃东汉时期的道教宗师张道陵,然后一直将张家近千年的道统一直沿袭下来。 是为道教第十五洞天第三十二福地、道教正一派兼龙虎宗祖庭。 在十数年前当代天师张玄陵失踪后,祭酒真人许幻就代为管事之人,将天师之位暂时悬空而设。 历代天师,向来都是张家正统而为之,在当代天师及下一代天师候选全部失踪的情况下,天师府上下近些年已经有了从门中挑选一位张家子弟立为天师之言。 实在是,天师府再不能继续如此下去了。 如此,在张子凡与温韬到达天师府的山门之前时,竟连护山之人也无。 只能看见山门前的门楼向里,是连绵不到尽头的青石台阶。 “张兄,前面就是天师府了,殿下所言之真相,或许就将全部揭晓。” 温韬与张子凡都骑在马上,这会偏转过头去,只是看着张子凡沉闷出声。 张子凡皱着眉,他对李嗣源隐瞒自己的行踪出来,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来,不知道会不会…… 这会,听见温韬的声音后,他才回过神来,歉意一笑。 “既然如此,我们且先上山吧……” 两人正一齐下马之时,就听前面山上,有一阵动静传了下来。 抬头望去,只见一袭黄衣长裙的妇人,被好些身着道袍的身影簇拥着,向下而来。 显然,两方都在同时看见了对方。 温韬微微有些讶然,他认得那黄色衣裳的妇人自是祭酒真人许幻,但若是根据殿下所说的信息。 张子凡的生母,不正是她…… () 第一百七十章 父子(二) 龙虎山下,天师府的门楼之前,温韬与张子凡两人各自牵着坐骑,立在原地,与青石阶梯之上的一众天师府中人遥遥对望。 按照天师府的习俗,这两日正是修斋设醮,举办文昌法事的日子。 曾经张玄陵还在天师府时,都是由他亲自做法,但近些年来,天师府的高功法师渐渐稀少了,原本的这场盛会,也简略了下来。 祭酒真人许幻,此刻就是送其他各方道门的人下山,正好碰见了一脸风尘仆仆的张子凡二人。 “真人,这是……” 由于山上的盛会,原本受山门的道士都被召了回去,所以眼见张子凡与温韬两人一副远道而来却无人接待的样子,天师府掌管这方面的长老,就是有些窘迫。 许幻年不过三十些许,曾经也是道门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张玄陵失踪,儿子被人夺走的这十来年,让她的眼角边也生起了数道皱纹。 看起来,也更加温和了一些。 “不碍事,天师府大门打开的,若是有远客,也不会怠慢了不是。” 这会,天师府众人连同各方道门中人,已经走到了门楼下面的平台处,才有一门身着道袍的年轻人,上前招呼张子凡与温韬两人。 至于许幻,自然是以相送客人为主。 “二位,今日文昌法事已经结束了,若是因此而来,恐怕已然赶不上……” 那年轻道士向着张子凡两人做了个揖礼,客气出声。 “若是二位有别事前来还请随小道上山去……” 张子凡和温韬对视了一眼,一时迟疑了一下,他是听温韬的话来龙虎山寻找亲生父母的,按理说确实是旁事。 但他这该怎么开口…… 这时候,温韬掩藏在纱巾后面的口鼻动了动,看着那边越走越远的许幻,出声道:“小道长,可否让我旁边这位兄台见一见祭酒真人。” 要见祭酒真人? 那小道士愣了愣,偏头打量了眼张子凡,然后摇了摇头。 “真人她还有要事在身,两位若是有事情,可以寻山上其他道长。今天,真人确实忙碌……” 说着,这小道士还用手指了指山上。 “不如二位先暂住在天师府内,若真要寻真人一面,待会小道去与真人说了,等后面真人寻了空处,再与二位一见如何?” 张子凡没有作态,他只知道温韬叫他来天师府寻找什么真相,然后再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或许这个祭酒真人,就知晓其中的什么内情。 至于温韬,这会也被哽住了。 按照他的想法,就是将张子凡带到天师府,再去与李璟碰面,其间的什么内情他倒是没什么想知道的。 不如,就先去这山上住着? 毕竟是这张子凡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没准能想起什么来。 “那就麻烦道长了,若是真人有了空闲,还请务必告诉我们一声。” 许幻他们这会已经不见了身影,温韬与张子凡只得跟在那年轻小道士身后,向山上的天师府走。 可他们的刚刚跨进门楼内,就听后面又传来两道马蹄声音。 这会,整个天师府山脚下面,就张子凡两人加上那个年轻小道士而已,听到又有人来,小道士的脸上闪过些许疑惑,就准备折身回去。 就见两匹马儿身上,各自坐了一个青年与一位老年两道身影。 青年人身后背着剑匣,头发用发冠定住,身上一袭墨色窄袖武服,看起来倒很是英挺。 至于那老年人,头发胡须都是雪白了,且胡须还是心修整了的。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点不合身,看起来有些古怪。 温韬的眼睛一亮,他原本以为李璟顶多就是让什么人到天师府来,自己会留在大军之中,不曾想居然会亲身而来。 这么说,他旁边的那位白发老头子,就是当代天师张玄陵了…… 张子凡之前在通文馆见过李璟这张假面的,虽然不过只是匆匆一瞥,但在之后听取了的信息中,他知晓到那日巴戈旁边之人就是李璟,还特意将记忆中的脸画了出来。 何况,还有那个及其有特征性的剑匣。 因此,如何认不出李璟来。 但一时没想到李璟到底有什么幺蛾子,张子凡只是默然不语,静立在那里。 他瞥了眼李璟旁边的白发老头,然后随意的将目光移开,自顾自的沉思着。 那小道士给温韬两人告了声罪,然后大跨步上前。 “两位施主,敢问来天师府,所谓何事?” 这会,李璟与张玄陵都已经下了马来,各自持着缰绳,好奇的向两边张望了眼,然后看着对面神色有些异样的张子凡,心中暗笑。 李璟看了眼张玄陵,只见其脸上带着复杂之色,并未透露出自己的身份来。 想来这年轻小道士,估计也没有见过这位当代天师的样子。 心中想罢,李璟就是笑吟吟的看着那小道士。 “道长,还请将我二人向祭酒真人引见一番,我们寻祭酒真人有要事相商。” 也是见祭酒真人的? 小道士有些疑惑,一时间没能摸清头脑,狐疑了看了眼李璟二人,然后又望向门楼下的张子凡两人。 “这两位施主,也是寻祭酒真人的,你们……” 李璟微微颔首,淡笑的看了眼张子凡与温韬。 “我们是一起的,烦请道长为我们引荐一番。” 温韬并不知道张子凡认出了李璟,他本以为李璟会影藏身份,装作与他们陌路人的样子,却不曾想现在就已然挑明了。 听见他这么一说,温韬自然就是上前。 “秦……” 李璟拜了拜手,看向他旁边的张子凡。 “张兄,曾经一别,不会想到你我再见之时,会是如此场景吧?” 他这话一出,温韬就能看见,李璟身旁的张玄陵,眼睛瞬间就愕然的看向了张子凡,原本复杂的神色,这会也变得激动了起来。 但片刻之后,其激动的脸色,又转变成了犹豫,复杂,甚至还有丝丝怯懦…… 张子凡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拱手出声。 “在下,参见秦王。”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子(三) 李璟心中晒然,他没让温韬在这小道士身前道明身份,就是想要低调一手。 张子凡这下子,就直接一口“秦王”道出,后面还怎么低调。 原本,他只想让,张玄陵与许幻夫妻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就行了…… 旁边的小道士,看着这四人一副熟络又陌生的样子,正稍稍有些茫然,待听到张子凡一口“秦王”,就是一傻。 什么秦王? 这位年轻施主是秦王? 他心中感觉有些不妙,虽然天师府如今是半封闭的状态,但不代表外界事天师府的人会不知道。 前唐先帝的遗孤,前些日子可就在长安称的秦王…… 这下子,自己才是要紧赶着去通知祭酒真人了! “小道……小道参见秦王,请赎小道失礼,还请秦王先去山上暂坐,片刻后小道就去将真人请来!” 小道士有些手足无措,天师府虽然如今有些没落了,但底蕴在这,平素接待什么人,他们年轻一辈就是绰绰有余了,就是遇见江湖上有多年名气的人,才会请出上面的道长来。 如今眼前这个秦王若是真的,天师府今后岂不是就要重新振兴了!? 李璟脸上带着笑,只是一手扶起张子凡,一手对着那小道士就是虚抬。 “莫要多礼,今日我在这里,就是一介江湖客而已,你且不要声张了出去。” 那小道士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将他抬了起来,然后在听到这秦王的声音,就是愣然道:“那小道替秦王……诸位引路,先去山上暂坐吧?” 李璟摆了摆手,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张玄陵,笑道:“你且先去请了祭酒真人来,有他在,我们总不至于在这天师府迷了路。” 旁边的张子凡,这会才注意到这位不时看着自己的老头,心中稍稍有些疑惑,只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老人,怎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至于那小道士,这会也有些傻然,看着张玄陵,下意识出声。 “这位施主是?” 张玄陵咳嗽了一声,单手摸着自己下巴处的短须。 “小娃娃,你师从何人,是什么字辈。” 那小道士心中有些忐忑了起来,观这老人举止,虽然有些不羁,但总感觉有些许道行在其中。 莫也是道门的哪位大家? “前辈,小道师从张正明道长门下,是元字辈……” 张玄陵摸着短须想了想,这张正明都没什么映象,想必是旁脉的,但这么看来,都是自己太孙辈分的了。 “行了,你自去寻了祭酒真人便是,就说天师府,如今齐全了。” 说罢,张玄陵就是随意的挥了挥手,半点生分也无,完全就是把这小道士看成了自己晚辈。 小道士愣在原地,就是看着四人将各自马匹拴好后,就向着青石台阶走了上去。 天师府,齐全了? 天师府不是一直都是齐全的吗? 除了…… 一瞬间,小道士只是看着那个头发皆白的老头,傻然愣住。 回去后,可有给众师兄弟吹的了…… ………… 不提小道士去请祭酒真人许幻,这会的张子凡,心中也开始有些惊色起来。 他如何听不出张玄陵的言外之意,天师府上下,如今就只有天师之位悬空而设,当代天师张玄陵一直失踪未归。 而其能和李璟在一起,还说出这般话。 再结合李璟让温韬把自己带到这来的原因,他有些明白这老头为何老是打量自己了。 但是,自己若是天师之子,为何会长在通文馆内,又是为何会被义父收为义子? 一代天师,又是为何失踪十数年,变成这般模样? 张子凡能感应到身后的目光,但他只是忍着没有回头,只是将视线投向前面李璟的后背。 这位如今贵为秦王的前唐殿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可是这李璟,一路就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只顾着打量周围的美景,丝毫没有与自己交谈的意思。 于是乎,四人就慢慢的,走到了这龙虎山的半山腰处,却并未进入到那些属于天师府的建筑群里,而是被张玄陵带到了一处山崖处。 山崖好似高耸云间,从这里往下望,只能看见无穷的峭壁林立,浓厚的雾气遮挡住其下的视线,只看一眼,便能让人心生恐惧。 “不瞒秦王,此地本是天师府一处绝佳的练功之地,若是在此地打坐吐纳,效果定会提升百倍。但如今,老道却是,对此地产生了恐惧……” 张玄陵没了那副不羁的模样,在李璟三人的注视下站在山崖边良久,才缓缓出声。 言语之中,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这会,张子凡心底突然就开始跳动了起来,不知道为何,他总感觉他曾经来过这处山崖似的。 他并不会就如此相信李璟的话,他此次之所以会来,除了对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好奇之外,其实更多的,则是印证温韬所言中,李嗣源就是亲手谋害他生父的凶手。 他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一手将他扶养成人的义父,会做出这种事情…… “十七年前,在天师府被玄冥教围攻之际,李嗣源也混迹在其中,在老道被玄冥教一众高手缠住而分身不暇时,他潜入天师府内,先是打晕了你娘,再将你抱走。” 一番埋藏在张玄陵心底里多年,也成为他心魔多年的秘密,这会终于被他亲口陈述出来。 “在我赶回来时,李嗣源正要逃走,我与他一路缠斗至这片山崖之上,就在我脚踩的这里,他趁我内力不稳,顾及你在他的手中,将我打入崖底之下。” 张子凡的瞳孔缩小,伴着张玄陵逐渐变得悲怆的声音,梦中常常能梦到的歌谣声这会也好似在耳中响起。 “我如何肯信你!义父待我如同亲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 但只在一瞬间,张子凡就怒然出声,打断张玄陵的声音,言辞之中,满是不可信之意。 “凡儿,他没骗你……” 这时候,一道温婉的女声自众人身后响起,张子凡转过头,就看见那位身着黄裳的祭酒真人这会缓缓而来。 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但此刻,其脸庞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计划 “你……” 十数年不曾回过天师府的张玄陵,此刻再次见到许幻,脸上只有无尽的愧疚与自责,刚要伸手出声,却又马上顿住,然后羞愧点垂下手去。 偌大个天师府,这些年来,也不知道许幻是如何顶着诸多压力撑过来的。 许幻的眼角攒着泪花,原本端庄的神色此刻也不复存在,只是强忍着喜悦,望了眼不敢说话的张玄陵,先是感激的向着李璟行了个礼。 “天师府,定不会忘了秦王今日的恩情!” 十三省祭酒真人,名头固然大的很,但终究不过一介女儿身,在之前,许幻只在梦中见到过这般家人重逢的场面。 就在刚刚,她固执的念想甚至有了动摇:要不,就寻一个张姓子弟当成天师培养吧? 而马上,下面就有小道士寻来。虽然李璟嘱托了那位小道士不得声张他的身份,但在许幻跟前,自然不会隐瞒。 就说是李氏秦王,待了一老一少两人来天师府,说是今后的天师府就齐全了…… 待她匆匆这单时,天师府内没有外人来过的踪迹,只一瞬间她就想到了此地。 就是在这里,张玄陵和她的独子,全部一夜失踪。 虽然张玄陵在江湖上很容易被寻觅到,许幻甚至在近些年都已经探查到了张玄陵的踪迹,但那时张玄陵正是失忆的状态,见到许幻甚至会产生恐惧感而逃离,才没能将张玄陵带回天师府。 如此想来,想必也是张玄陵藏在心底里的愧疚使然。 受了许幻一礼的李璟,只是笑着摆摆手,指着身旁的张子凡和张玄陵。 “祭酒真人不必多礼,张天师为人豪迈,不过正好与我结识,本就是顺手而为。至于张天师的心疾……这个强求不得,今后待心魔过去,自然就会消散。” “而张小天师嘛……早先就是我的朋友,我知晓了此等内情,怎能让张小天师居于贼人之手。且天师府当年抗击朱温,与我大唐同心协力,不过分内之事罢了,莫要多礼。” 说完,李璟顿了顿,望了眼此刻有些愣然失神的张子凡,向着温韬点了点头,然后拍着张子凡的肩膀。 “真人与天师多年重逢,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子凡兄不过受李嗣源蒙蔽许久,待你们将实情托出,他自然就会明白……” 说罢,许幻又是对着李璟感激一礼,纵是张玄陵,此刻也满脸感激之色。 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李璟再待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就与温韬一同离开了那处山崖,向着天师府而去。 张子凡一时半会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毕竟李嗣源对他有养育之恩,纵然是动漫里,没到最后一刻,他都不曾怀疑过李嗣源。 他本就是一个重义之人。 不过,以李嗣源平常在张子凡表现出来的性情,倒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李嗣源此人,为了达到目的能够不择手段,就算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甚至愿意与他一同反抗李克用的李嗣昭,都死在了他的手下。 想想,都觉得此人甚是可怕。 ………… 天师府修建了数百年,又经过不断的繁衍生息,此刻已经扩大了数倍,'占地也是不俗。 从山崖一路过去,随处可见道门风格的建筑,布局严谨,一板一眼的。 只是行走在其间的,大多为穿着青蓝道袍的年轻道士,稍微有些年纪的,都未曾看见过。 想来,十多年前的天师府,颇受了玄冥教的重创。 李璟之所以会如此大费周折的让张子凡与张玄陵在天师府相认一聚,除了真心想让这对父子有个好结局外,其实也是存了拉拢天师府的心思。 天师府作为道门数一数二的领头羊,更是正一派和龙虎宗祖庭,在道门的影响力自然是不容小视的。 如今他自领秦王进兵中原,虽然天下诸侯暂时还无反应,但实际上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朱温之所以能号令天下一半的诸侯,让起码大半天下的人表面上尊崇他,还不是他占据了中原大地。 若是李璟能顺顺利利的将整个中原全盘收复回来,那才是有鬼了。 天下诸侯,等的不过是一个时机。 一个有人领头掀桌子的时机。 若是李璟看的不错,等洛阳一役过后,不论谁输谁赢,就会有人动兵了。 若是李璟胜则罢,或许这些诸侯藩镇不过只是想争夺洛阳以东的地盘。若是李璟输了,只怕是“痛打落水狗”,都不能形容那之后的场面。 之所以让所有人都暂时观望,按兵不动的,除了想坐山观虎斗外,更多的是因为李璟占据了大义。 他打的是复兴大唐的旗号。 而李璟只要在洛阳一败,这面旗帜就会瞬间蒙尘,现在可能占据的三分大义,也会被马上踩在脚下。 岐国带出来的这些将士,之所以能够气势高昂,一路势如破竹,除了拥有火器之利外,还不是有了大义在身。 他们,现在就是王者之师。 只要一场失败,这份堪堪披好的外皮,可能就会瞬间被撕扯下来。 更何况,暗中还有一个不动则已,一动就能够让李璟粉身碎骨的袁天罡,一直在虎视眈眈。 所以,李璟需要更多的实力,不论是自身武力,还是手底下的势力。 天师府,就是不可小嘘的一股强援…… 李璟与温韬两人被两个待客的小道士安置好后,只是一边喝着清茶,一边思索的着看向这周围的风景。 张子凡成长起来,也必然是一份可以独当一面的助力,若是在这个已经不知道走向的世界里,他不去干涉天师府的事,说不定张子凡今后就是他的敌人。 而这个及其擅长造势的李嗣源,看来要先除为敬了…… 鬼知道这家伙后面为了对付我,要使出什么手段来。 如此看来,或许可以挑动一下李克用和他的矛盾? 从李存勖身上下手,可能会有些效果。 心中这般想着,李璟就听见外面有人恭敬出声的嗓音。 “祭酒真人……” “这是?”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开 当代天师张玄陵重回天师府,自然是个足以掀起一阵波澜的重磅消息。 但毕竟散布出去要时间,且必然只会是在道门及其其他江湖势力中流传,一时半会还引不起什么动静出来。 倒是天师府上下,刚刚结束了那个什么文昌法事,还未撕扯下的各式庆祝只用的物品,又可以接着使用了,甚至还大肆张灯结彩了起来。 天师回归天师府本就是一大喜事,甚至小天师,也一同和天师掌教回来了。 这种双喜临门的事,天师府还只嫌其他道门的人离开的太早,恨不能再多摆上几百桌,将张玄陵回归天师府的消息尽快散出去。 原本要低调做人的天师府,今后出门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了。 自家天师,就是一块活招牌,在偌大个江湖上,谁见了不得客气敬酒? 更是有好多从未面见过天师的年轻一辈道士,在趁着大宴还未开始,都是一改须平心静气的令言,一阵吵吵闹闹的。 “天师在外云游十数年,如今一回来,发须皆白,莫不是已然摸到仙人的门槛?” “师兄此言有理,天师年不过半百,已经就是满头白发,定是已经参悟了天机……” 不提其中好奇张玄陵如今实力的小道,更多的人,是将好奇心放在了小天师张子凡及其李璟身上。 张子凡作为天师府下任天师传人,自然能够让天师府上下都尊敬起来,甚至捧起来也罢,但为何那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也那般让天师及真人重视? 看哪样子,和小天师的待遇差不多了。 “我猜,莫不是天师在外面的……” 一个小道士一边扶着自己的道冠,一边悄然出声,下一秒,周遭热闹的众人就是一顿,皆是面色古怪。 别说,还真有可能。 人家天师在外云游,多生个儿子有什么奇怪的。 只有其中一位年轻道士,只是使劲憋着笑,做出低头整理道袍的样子。 天师府上下,除了祭酒真人外,恐怕只有自己知道秦王真正的身份。 不管是道家还是佛门,哪一派哪一庙,历来能登顶冠绝天下道统与佛寺的,哪家不是受了天子的恩泽,一路给他加匾封号顶上去的? 虽然如今天下正乱,但依照小道我的观相来看,这秦王今后必定是不凡之人,何况是人家天师老祖宗。 现在可不得抱紧大腿了? 心中这般做想,小道士只觉得自己聪慧绝顶,连之前自己觉得恍若神人的大师兄,这会也只是一介普通的凡夫俗子罢了…… 正在天师府大殿之内的李璟,自然不知道外间人是怎么猜想他的,这会的他,被许幻特地安排了一桌佳肴,请了龙虎山上有名有姓的高辈老道士亲自来陪酒,只为表达出天师府上下对李璟的重视。 还是李璟不想惊扰了诸位老前辈,才使得许幻作罢。 如此,这大殿内不过就张子凡一家,与李璟和温韬几人而已。 这会,张子凡不知道到底想明白了没有,或者是想通了李嗣源之人怎么样没有,但此刻起码是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和李璟大醉了一场。 值得一提的是,或许是有好酒这个脾性作为媒介,张子凡竟然出乎意料的很快和张玄陵亲近了起来。 不过只是一坛美酒下肚,两人就已经面色通红,口吐不清,互相称兄道弟起来了。 看在许幻的眼里,这位提心吊胆了十数年的妇人,终于展颜宽心的笑了出来。 不管张子凡心底如何做想,但只要张玄陵记忆恢复,重新回归天师府的消息散出去,李嗣源的面目自然就能一见。 李嗣源不是蠢人,到那时,他只要稍稍将张子凡和天师府的事情一结合,自然能想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 所以,张子凡这会不管到底是什么想法,势必不能再去太原了,若是张玄陵的消息穿到太原去,不知道李嗣源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许真人,就如方才我与你和张天师所说,子凡兄和我一同去洛阳,可能现在是最好的安排。” 心中念此,李璟边将手中酒杯放下,看了眼这对互相灌酒的父子,然后望着桌子对面的许幻。 “李嗣源此人,素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不提其对天师府的什么目的,单单就是张天师重新恢复记忆,可能就会让其感受到威胁。通文馆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江湖势力,不论是什么手段,都可能让天师府受到损失。” 许幻的表情有些犹豫,爱子方才才回到自己身旁,怎舍得这么快又分离开去。 但李璟说的有道理,张子凡与他一起,确实是稳妥了不少,既能增进张子凡和李璟的情谊,还能让张子凡多些历练。 这又何尝不是代表李璟对张子凡的器重,人家贵为秦王,将来极有可能会再进一步的人,若是真能看重张子凡这个朋友,那天师府今后就是…… 许幻没想这么多,她只是面色一正,就站了起身。 “秦王的好意,天师府上下必将回报!” 旁边的温韬,就是觉得李璟这一手用的不错。 不过就是找了两个人,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天师府的投效,而且张玄陵作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一大助力。 再利用张子凡,让整个天师府都将宝压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翻手覆手之间,就能促成如此效果。 李璟若是知道温韬想的这些,倒是大感惭愧,或许其间有这些意思,但他确实没想这么多。 只是单纯的想把李嗣源的注意力从天师府上面转移开去罢了,毕竟让天师府把精力折腾在这上面,也是一大浪费。 “既然如此,但请真人放心,子凡兄跟在我身边,只会平安无事。而洛阳战事吃紧,可能近日我们就会离开天师府了,张天师心疾一事,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终究心魔只有自医,恐怖不是短时间能够解决的。” 其实,李璟倒是希望张玄陵,能够会些什么撒豆成兵的仙术。 到那时,自己若是能学来,就可真是威风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洛阳(一) 二月中旬,仲春时节。 唐军以刘知俊为主帅、褚山为前锋,大营向洛阳城行移二十里,呈一面直扑洛阳之势。 这会,残雪已然化尽,正是冬雪初化,河水暴涨的时候。 又因为洛阳周遭水域环境较好,自成一个完整的体系,遂足以构建出一条又长又宽的护城河来,并可以兼作城内的排水渠使用。 但此时此刻,洛阳以西的函谷关、伊阙关、大谷关,皆被唐军尽数连下。而洛阳地处三川河谷,周遭本就是平原地带,所以现在唐军兵临城下,洛阳外面除却一条护城河外,方圆以外几十里,都是一马平川之势。 而此次东征的另一员重将李彦德,这会除了是调动火炮的总指挥外,数万大军的粮草军械也是他一应负责。 毕竟不管怎么样,刘知俊就是比他更擅长指挥战事,这是他自己心里也服气的。 且刘知俊这老小子当前最先一个向李璟表忠心,自然是给刘知俊重用。 至于梁国大军,此时一部分依托洛阳扎起了连绵的营寨,并在护城河的外围,还挖了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 不知道这是那位梁国名将王彦章的手笔,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帝朱友贞的想法。 所以这场战事与众人意料的不同,梁国并没有与唐军硬碰硬野战,而是锁在城内,打起了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想法。 实际上,仅仅过了几日,唐军在十里外设置的营盘渐渐完善时,梁军与唐军两方,就能互相窥探得对面的大略。 与情报上的信息有些许出入,唐军的人马要比实际上看起来多得多。 其中甚至有关中子弟,成群结队的扎营在其中,并秩序井然的听令着唐军将官的号令,每每出营,就势必会接近洛阳,射上几支足以构成骚扰的箭矢来。 当然,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多久的…… ………… “王彦章很警惕,这次与其素来猛冲的打法不同,就是想以小股人马摸清咱们的虚实。” 在洛阳西南方向两三里外的某处山坡上,唐军不知道何时将这处战略要地给取了下来,这会,上面修整了一处宽阔营盘出来,足以能够远眺到洛阳的情形。 李璟这会身上披着甲胄,与一般将士别无他样,只是被几个将官簇拥在中间,虚掩双眸远眺洛阳城外的渐渐以土块垒起来的营盘。 梁军此次号称十万,洛阳城内必然是装不下的,在城外安设营盘,既能够与洛阳城互为犄角,还能够合理的布置下数以万计的大军。 说话的是刘知俊手下的第一猛将褚山,此人年纪约莫三十些许,身形高大威猛,且还有接近中天位的实力,当乃唐军中的冲阵第一人。 不过其看起来一副鲁莽的样子,但在战事中依然粗中有细,只是严格按照军令行事。 不过其在平时中,就不大能够让人能够安的下心来了…… 这片山麓,就是他带着手下的骑兵拿下来的,虽然梁军知道这里能够远眺到自家营寨,但终究只是无能为力,在几次小部队点交锋下都落败后,就只能干瞪着。 倒是这两日,对面好似出动了什么高手,让褚山手下的骑兵有了些许伤损。 故李璟闲着也是闲着,就亲自和张子凡到了这边来。 按理说冥帝朱友珪已经死了,玄冥教被孟婆,也就是石瑶把控着,自然再没什么高手能够让朱友贞调动。 但按照李璟的映象,朱友贞手低下的那个钟小葵,好似有这样的能力。 毕竟是能够单杀张子凡的人物,军中之人又都是只擅长冲杀能力的人,对这种神出鬼没打偷袭的,还真没什么办法。 “大唐王师连克数城,王彦章固然勇猛,但也并非神人,在没有彻底摸清你们的底细前自然不会出城野战的……但是依据对那位大梁皇帝的情报来看,只怕是再谨慎小心,也等不了多久了。” 说话的是张子凡,他前些日子和李璟一同离开了天师府,到了洛阳而来。 张玄陵的消息这会势必已经传到了太原内,但李嗣源到底有什么动作,或者到底有什么想法,暂时都且看不出来。 种种事情都表明,十数年前的事情,并不是张玄陵空穴来风。张子凡只要稍稍去梳理其间的线索,就能牵扯到李嗣源的身上去。 比如说,他是知道李嗣源在练一种可以牵引雷法的武功,虽然只是偶然见到过,但和天师府的五雷天心决大同小异。 因此,张子凡现在只是安心待在李璟身边,等待之后的安排了。 而且,这等行军打仗的事情,是要有意思的多。 “张公子说的不错,根据我们抓到的俘虏来看,这两日对面点试探性又增强了几分,看来那个朱友贞,肯定是等不及了!” 褚山按着自己的腰带,看了眼李璟的神色,接过张子凡的话头。 这处营盘只是做一个窥探对方情景的地方,虽然终会丢弃的,但终究是一处要地。 “只是最近那时常莱偷袭之人,每次形如鬼魅,且其身上的武器更像是暗器一般。每次俺老褚带着人去抓她,都往往无功而返,现在底下的儿郎们都有些烦躁心气了……” 李璟将双手负在身后,听着褚山点抱怨,只是细细思索。 就算王彦章不出击,自己也要动手了,数万大军每日耗费的粮草都是天文数字,人吃马嚼的,再拖下去就得让人破产了。 “且让下面的兄弟今日暂退,有些许功夫傍身的可以先留在这里,本王倒要看看,这人的真面目。” 其实这处山麓倒是可以一直控制在自家手中,毕竟按照距离来看,这里就相当于一处高地。 让李彦德把火炮运到这里来,再配以火枪阵,梁军没个把万人拿不下来。 而且还可以遥轰洛阳城,不至于受到对面骑兵的骚扰。 褚山及周围的将官皆是一愣,他们并不知道李璟的实力,但按照岐王对这位秦王的态度来看,对方也当也是一位有实力傍身的高手吧? 但如何,也不该让堂堂秦王来做这等事情便是。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洛阳(二) 到了最后,褚山他们还是只能听李璟的命令,在黄昏之前率着底下的骑兵,向着西面撤离了一里。 不过终究还是顾及李璟的安慰,还是有小队精锐骑兵,被安置在了附近隐秘处。 如此,一直到了黄昏过后,春日的夕阳完全隐去。 唐军在此地安置的营盘,就是围绕着山麓二建,在山坡还设置了堆拨,用以防备对面骑兵突袭。 虽然不过几十米的高度,但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算得上是一处险地。 一直过了傍晚,已经是夜色浓郁之时,郁郁葱葱的小山林里,才有些许身影闪过。 当先的一道身影,戴着红色帽子,穿着一身红衣服,身材娇小,因此行动间身形异常利索。 褚山手下那群每日呼叫着有晚上红色厉鬼收人性命的士卒,就是这红色衣服的原因。 这一队人不过十人左右,在山林出去之前,十来个人分为三个小队,其中一队,就是这个红衣身影孤身一人。 在浓郁的夜色中,红衣身影轻轻一跃,就跳到了一颗高大树枝之上,隔着不远的距离,远远眺望着山麓上灯影憧憧的唐军营盘。 在她的猜想中,许是唐军的人马不堪其扰,在山麓之下设置的暗哨反而都撤了回去,将夜晚的营盘照的跟白日一般,就是为了防范她带着人偷袭。 但这两日来她每次袭杀了那么多唐军士卒,其实都不过是用以掩人耳目罢了。 唐军的这支人马具是骑兵组成,其领兵的那个大汉颇有些能耐,若是当面迎战,恐怕她不但一时不能得手,反而会陷入唐军的围困当中。 但她这两日将重心放在了驱杀底下士卒的身上,就是让那个高大武夫不堪纷扰,反而自己的警惕性减少了,重心放在了指挥士卒截杀她的上面。 只要能一击得手,将此人的头颅拿回去,不但能让唐军大乱,让梁军夺回这片山麓,而且还能够平息陛下的怒火。 让其不会终日除了伴在那个女人身边,就是让人以性命做赌。 心中想罢,这红衣身影就是几个跳跃,娇小的身躯隐匿在了阴影处,急速向着山麓之上而去。 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以她的速度就是瞬息之间而已,但由于担心显了踪迹,只是慢慢潜伏在阴影中,准备听到其他地方响起唐军骚乱的动静。 只要其他两队人能够将唐军大队人马吸引开去,她就能伺机而上,取下那个高大武夫的脑袋! 但出乎她的意料,愈是靠近唐军的营盘,心中就愈加觉得古怪。 今日的唐军营盘内,似乎过于安静了些,就是巡守兵卒的脚步声,都有些稀疏了。 更何况,按照计划,这会理当已经有骚动产生。 不会是…… 红衣身影没有多加思索,双手间瞬间就有银色发亮的细丝闪动出来,缠绕在手指之间。 她三步两步,就跃到了营盘边缘,隔着木制的栏杆,能看见恍若白昼的营寨里内,竟是半个人影也无。 不对…… 大营中间,还有一个安静的如同鬼魅的身影,静静的坐在一个马扎之上。 那道身影看起来有些瘦削,但胜在挺拔,手中持着一根木棍,拨动着身前的一个火盆,让火苗燃的更盛一些。 糟糕! 这红衣身影,自然就是朱友贞手下的钟小葵了。 她大红色衣裳背后,还有一个笔墨颇重的“钟”字,一头短长发被帽子束在脑后,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她形貌宛如少女,但不论是眉毛还是瞳孔皆为红色,看起来颇为有些怪异。 但此刻,她本就白嫩的脸庞间,就是霎时腾起异样的红色,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底传了上来。 她没有去思考另两队手下现在怎么样了,但自己做套不成反上饵,实在是该死! 同时,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这位应是专门等待她的人是谁,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以让自己不要陷入圈套。 “来者是客,这般急着走却是失了那朱友贞的礼数。不过,本王倒不曾想到今日会在此处见到玄冥教消失多年的钟馗……” 自称本王的人? 李茂贞? 那身影此刻依然坐在那里拨动火盆中的火星,但声音却仿若就在钟小葵的耳边响起。 而钟小葵,此刻听见李璟点声音,竟然下意识的止步,想要看清这人到底是谁。 岐王李茂贞按照消息来看,此刻应当是在凤翔,而此人看起来又是过分的年轻,必然不会是晋王等人。 那么,他只会是在长安自称秦王的李璟! 按照朱友贞的想法来看,此人不过就是李茂贞用来装饰门面的花瓶罢了,这次之所以能够打着他的旗号进攻中原,不过也只是李茂贞的一个幌子而已。 但如今看来,可能并不是陛下想象的那样…… 今日必然是大败而返,钟小葵在想通了此人的身份后,就欲离去,要将这等消息传给朱友贞去。 这秦王可能有些本事,但自己的实力也是不弱,若不是担心待会可能会被困在此处,钟小葵还真想和这李璟比试比试。 因此,她也并未回答李璟的话,就欲转身快速离开。 而就在这时,一点光亮,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余光之中,自李璟那里,径直的向着自己而来。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钟小葵马上一个后翻,拉开两者的距离,却见那已然烧成木炭的余烬,尽然精准的从木栏的缝隙中穿过,然后被她手中的钢丝重力拍打下去。 紧接着,她就看见那处小马扎之上,已经没了李璟的身影。 什么时候! 下一秒,一个鞭腿霎时就出现在了钟小葵的侧脸边,在她还未躲闪之前,就猛然一下击打到了她的脸上。 一股重力,瞬间就带着她向旁处倒飞出去。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钟小葵心中只是骇然,她平时自以为傲的就有自己的身法,但李璟在她的眼中,简直就是无迹可寻! 但她在倒地的同时,就是运功将那一脚的重力泄去,然后将无数钢丝在周身附近铺展开来。 以防李璟再来一个突袭。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洛阳(三) 钟小葵的这套细长的钢丝,和巴戈的比起来好似有些大同小异。 但巴戈是用其操控物体,不论是兵刃亦或者是活死人傀儡都是由其的卷丝盘操控的。 而钟小葵的这些细长钢丝,却是可以铺展开来,形成一个领域展开。若是寻常之人,必然只会轻易不得近她的身。 而钟小葵只要依靠自己矫捷的身法,便能轻松将人锁住不得动弹。 但这会,这位朱友贞手下第一保镖,在玄冥教地位都不算低的钟小葵,只是用手指牵动着钢丝,目光如炬,死死的探查着周围的情形。 红色小帽下的额头,此刻已然有些许冷汗渗了出来。 钟小葵心中明白,今天遇到的这秦王,才是真正的猎手。 不过只是瞬息之间,她竟然就已经不知道这秦王这会到底在何处了! 侧脸仍有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但她不敢大意,连用手去搓揉的时间都不敢轻易分出来,只是偏着脑袋,利用余光与自己的感知,监控周围的动静。 带来的人注定已经全军覆没,这是没得说的,但她一定要将今日所见带回去! 下一秒,她向后猛地一侧,双手继而拉动随着身形扯动。 四野里探出头来的野草瞬间就纷纷断了脑袋,被数道锋利无比的钢丝切割的四处飞溅。 地上的泥土,也霎时被猛地抽打了一般,被夯实的土地翻涌出来,裸露出地表。 这一手,着实是可以造成群体伤害。 但钟小葵知晓一击不中,身形就是猛地向后翻滚,顺着山坡不断向下撤离。 她方才那一招,不过就是想阻断一下李璟追击自己的速度罢了。 但马上,她就能感觉到本该由自己操控的钢丝之一,就被一股大力猛然拉扯住。 她的身形,也因此忽的一滞。 钟小葵只是瞬间,就一掌将那根钢丝打断,然后趁着李璟的身形刚刚显现在她的视线里之际,就是飞射出两个形如飞镖之物。 不远处的李璟,只是单手负在身后,看着这两枚飞镖在不断接近之时,只是微微一笑。 他倒是要看看,能够轻而易举拿下张子凡的钟小葵,到底有多少手段。 能够让她折戟在此,朱友贞身边,也便没了可以倚仗之人了。 而那两个形同飞镖的东西,在距离李璟不过几步之时,才忽的一闪,现出其后用以操控的钢丝来。 这东西,倒是很像是远程武器。 远处的钟小葵暗喝一声,双手同时又猛地飞舞出数道闪着光亮的钢丝来,然后轻而易举的操控着它们从四面攻向李璟。 在她看来,李璟必然会大意,且其手中并无兵刃,单凭肉体凡胎,如何能和她削铁如泥的钢丝作比。 但随即,她就能看见李璟负在身后的单手也瞬间而出,两手先是握住那两个先是被她飞射出去的玄冥丝。 好胆! 钟小葵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这玄冥丝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其实就是主打束缚住敌人的路子。 只要被玄冥丝缠绕住,李璟就能够动弹不得,反而愈是挣扎,就愈会勒紧给束缚住的地方。 她正欲乘胜追击,双眸中的瞳孔就马上猛地一缩。 她能够看见,李璟的双手周边,好似腾起了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气墙,让那玄冥教,丝毫没有碰到他的肌肤。 反而,那玄冥丝轻而易举的就被李璟轻轻握住,然后再微微用力,就是将其断裂开来。 与此同时,钟小葵的后续攻势也刚好迎面而来,李璟只是不紧不慢,一手各自持着一枚玄冥丝,稍稍用力,原本弯曲不好操控的玄冥丝,就瞬间挺直开去,如同两柄长剑,在李璟的手中被挥舞的密不透风。 金属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从庞处看过去,只能看见钟小葵脸色严肃,双手不断舞动,无数玄冥丝就是从四面攻击着李璟。 而李璟,就是一脸轻松,同样将两卷抢夺过来的钢丝飞舞着与她对打。 只是瞬间,他就能够凭借着这两个玄冥丝,将钟小葵压制住。 更是在钟小葵加大攻势之际,轻松将几条钢丝折断,然后快速缩短他俩之间的距离。 不好…… 钟小葵心中叫苦,她只知道李璟的实力可能很强,但没想到居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压制住她。 马上,她趁着李璟再次更换手中玄冥丝之际,就将自己能操控最大限度的钢丝尽数飞射而出,只想着能够争取出一点时间来。 然后,两枚能够制造出烟雾的弹丸从钟小葵的手指间闪了出来,霎时就向着地面拍去。 随着一声轰鸣声响起,一股浓烈的烟雾就腾升而起,钟小葵脸上闪过疲惫之色,就想趁此借机逃离。 但她的耳中只是听到一道低微的金属之声响起,然后就见浓烈的烟雾之中,一道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细丝自烟雾中飞了进来。 玄冥丝? 在她还来不及躲闪之际,那根钢丝就顺着端部的飞镖绕过她的身体,然后将她紧紧的束缚起来。 然后紧接着,钟小葵还来不及利用自己的方法将其挣脱开来,就能够看见再次有数道钢丝飞了过来,将自己的手脚尽数束缚住。 下一秒,本有机会逃离的钟小葵,就因为站立不稳而倒在地上。 李璟微微皱眉,向着前面'走了几步,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将烟雾拍散了开去。 淡泊的月光参杂着不远外军营中的火光,映在钟小葵勾着红唇,脸色有些惨白的脸上。 他多多少少有点失望,本以为钟小葵能在他手底下多撑些时间的,不曾想只是用了这些不痛不痒的招数出来,甚至都来不及让自己近身过上两招就已然准备逃走。 “堂堂秦王,不曾想还是一介大天位高手……” 躺在地上的钟小葵,因为背光,不能看清李璟的脸色,但还是冷哼着出声:“陛下在洛阳十万大军,不是你个前朝余孽能够对抗得了的,我劝你还是快快退去,也好能坐一阵秦王的位子。” 李璟有些失笑,却是不知道钟小葵是穷途末路了,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杀她,才敢放出如此豪言。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洛阳(四) 这会,钟小葵确实是破罐子破摔了,她本就是鬼王朱友文在之前安插在朱友贞身边的卧底,如今失手被擒,只能怪自己实力不够。 但若不是朱友贞非要让自己取了唐军这个前锋武夫的脑袋,自己也势必不会轻易离开洛阳的。 这时候,李璟听着她的话,却是蹲了下来,玩味的笑着出声道:“你真以为,朱友贞那个只想复活自己母亲的人,能够坐得稳那个皇帝的位子?” 这会,在两人距离缩小的情况下,钟小葵也才看清了这秦王的脸来。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李璟过于奔劳的原因,脸颊现在都已经有些瘦削,但更显得看起来更刚毅了点,在之前看起来还稍显温和的眸子,这会只是让人不敢直视。 虽然只是一副年轻人的面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钟小葵现今的心理作用,只感觉其间带着的威严,竟然让人喘不过气来。 且李璟后面说出的话,更是让钟小葵的呼吸猛然一滞。 “现今,鬼王想必已经带着黑白无常两人去满天下寻找龙泉宝藏了吧?” 李璟看了眼钟小葵的神色,只是似笑非笑的起身。 “若是让朱友贞知道你其实也是鬼王安插在他身边的卧底,他会如何做想呢?”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钟小葵的瞳孔缩小,普天之下,知晓她和鬼王关系的,势必只有她和鬼王两人知道! “你到底是何人!我不相信你只是普普通通的前朝余孽身份!” 因为身体皆被玄冥丝束缚住,钟小葵自己也不得剧烈反抗,只是尽力的抬起脑袋,稍稍有些失色的看向负手站立的李璟。 只一瞬间,李璟数道各种各样的身份,就在她点脑中闪烁过去。 但毫无例外的,都只是被尽数推翻。 都只是毫无道理可言。 还在钟小葵暗自失措愣神之际,这片山麓周围,终于传来了一连串奔腾的马蹄声。 “秦王,就是这个女娃娃红鬼?” 褚山和张子凡各自骑了一匹战马,在临近李璟几丈我距离,就下了马来。 褚山的身上犹自残有血迹,方才那十来个跟随钟小葵夜袭的人,就是他亲自带人斩杀的。 至于张子凡,向来都是潇洒的,想必就是杀人,也不会让血迹沾在身上。 周围的士卒,都是好奇的看着此时被褚山一手拎起来的钟小葵,议论纷纷。 之前在夜色中连杀他们数十人的红衣鬼原来却是一个女娃娃。 这会,钟小葵依然只是瞪大着眼睛,看向李璟,迫切的想要从李璟的嘴中听到一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但李璟只是向着褚山点点头,然后看了眼周围的士卒。 “玄冥教的人,不过就是一些喜欢装神弄鬼之人,都莫要忧心,待马踏汴州之日,一切鬼魅都自将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笑着看了眼高声欢呼的唐军士卒,然后偏转脑袋,看了眼钟小葵,淡笑出声。 “你既然觉得洛阳能让朱友贞守住,那本王就让你亲眼看看,大唐王师是如何克复洛阳城的……” 话毕,他让褚山松开抓着钟小葵的手,然后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臂,钟小葵身上的玄冥丝就尽数掉落了下来。 “秦王……” 褚山马上警惕起来,腰间佩刀就是出了半鞘。周围的士卒武夫,也都是兵刃出鞘,好似下一秒就要预防钟小葵暴起害人,然后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钟小葵也是有些愣然,惊愕的看着李璟。 “你回去,代我给朱友贞说一声。洛阳他是待不下去了,若是这会跑回汴州去,尚且还能苟活一段时间。” 王彦章不是拖着不敢出城作战吗,想裹挟着洛阳城内的百姓据守,待看钟小葵如此回去,朱友贞还能让他撑到几时。 褚山虽然不解,但毕竟李璟似乎有他的考虑,且周围士卒都在,他也不好出声询问,只是一脸纳闷,侧开挡住钟小葵去路的身子。 “秦王宽恕爱民,今日放你一马,还不赶快谢恩!” 周围的兵卒,虽然可能心中有所不解,但听到李璟那对朱友贞的一番话,自是亢奋不已,也便没放在心上。 放了就放了吧,能抓第一次,就能抓第二次。 钟小葵虽然心中有许多疑惑不解,但这会自然是保命为先,就是大拜行礼,待拜谢过李璟后,就三两步急速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王……” 褚山心有疑惑,但他还未完全出声,就见旁边的张子凡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向着他摆了摆手。 “褚将军可以下去让诸将准备了,明日,必是克复这洛阳的第一战。” 褚山又是大大的疑惑,但眼见李璟和张子凡都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只能藏住心中疑惑,赶着离开了。 不能问秦王,还不能去问刘节度吗。 在众人举着火把离开后,李璟只是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唐军的这座前哨营盘,远眺着那边的洛阳城发神。 旁边的张子凡,一手扇着自己的折扇,一边摸索着下巴出声。 “洛阳城内尚有近十数万百姓,秦王不欲强攻,却是也极难在野外吃下王彦章的人马。” 对于李璟的顾虑,张子凡多多少少是猜到了。这个异军突起,骇然出世的秦王,似乎是要格外的爱惜民生了些。 纵观大唐王师一路向东而来,所行的皆是尽量减少普通百姓的伤亡,而若是普通藩镇诸侯,必然只是会驱赶普通流民,用以填下攻城前的壕沟等物。 而反观这唐军之中,并无丝毫裹挟的流民在内,甚至就是征召的民夫,也尽可能的在不影响大军调度的情况下让他们吃得饱饭,甚至还有些许银钱能够拿到这些民夫的手中。 这放在这天下随便那个诸侯手中,哪能看到这种样子。 好些诸侯,只恨流民不多,不能满足调度的需求。除却吸纳人口入境外,何曾顾及过百姓的死活。 这秦王,有些不一样。 但李璟只是笑笑,用手指着远处的洛阳城。 “我只是想让这座与长安一般的古都,不会随着朱友贞陪葬罢了。” 爱惜百姓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不知道朱友贞这疯子,到了最后时刻,会不会像朱温一样,给洛阳城放一把大火……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朱友贞 洛阳,紫薇城。 这座巍峨高耸的皇宫,始建于隋炀帝大业二年,在武周时期被称为太初宫,是集数代工匠的智慧凝聚所建成扩大的。 纵是汴州的后梁皇宫,大都是仿制的这处规模庞大的宫殿。 而此刻,这座笼罩在夜色之中的巍峨皇宫,只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无数林立高举的牛油火把燃的噼啪作响。 朱友贞还是第一次入住到这隋唐两朝的宫内,在唐昭宗时期,他被朱温外派在别处,倒是没得有机会在这里逛逛。 所以他就是要在数日之内,要将这个凝聚有数代前唐龙气的紫薇宫好好逛一逛。纵是在夜晚,也都是躺在一处卧榻之上,由数名身材姣好的宫女抬捧着,好好逛了个遍。 这会,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在侍卫森然而立的宫廊之下,一道高挑的紫衣倩影,抬步缓然而前。 两边或有侍卫太监宫女,都是低头,不敢直视此人。现今在大梁的宫内,除了朱友贞,就是这女人的地位最高。 甚而有时,朱友贞事事都是无脑听此女人的话。 只见这女人除了一袭紫色长裙外,一头披散在双肩的长发也是淡紫色。而内衬、裙摆、护腕等,更是皆和衣裳相配,或是淡紫,或是深紫。 且胸前与腰部的衣裳间,都配有金属饰品,随着微微扭动的腰肢而轻声响动。 在她的身后,并无什么侍从跟随,但就是如此行径在廊下,就足以让周围人有了压迫感。 实在是,朱友贞太过宠信这个名为石瑶的女人了。 此刻,石瑶脑后的髻鬟上的步摇,也随着她的腰身而缓缓摆动,一直迈进了大殿之内,穿过了重重宫帐,走到了一处坐榻之前。 虽差不多已经是深夜,但这大殿内依然只是琴瑟和鸣之声缓缓响动,些许只身着丝缕的舞女,同样只是奏乐之下,而舞动着身姿。 殿首上的坐塌上,坐着一个下巴细长,脸颊看起来有些内凹的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身着大明黄色长袍,一眨不眨的看着殿下的舞女们,略显苍白且满是纵欲过度之色的脸上,勾起了捉摸不透的笑容。 直到看见石瑶走了进来,这年轻男子才忽的拍拍手,好似惊喜的出声。 “石瑶?你怎么还未曾歇息下来你们,都滚滚滚,朕不需要你们解乏了。石瑶,你到朕这里来。” 这坐于长条案几后面的榻上之人,自然就是现今的大梁皇帝朱友贞了,他在逛过皇宫过后,没曾寻到石瑶的身影,就命人准备了舞班,用以解除自己的乏困。 倒是没想到,石瑶这会又出现了。 至于殿内的舞女和一众琴师,此刻都是忙不迭的迈过一重重宫帐,疾步退了出去,不敢打扰他们这位皇帝接下来的幽会。 “陛下,如今已至深夜,何不早些就寝,须知这洛阳城内的数万大军,可都是依靠着陛下才可行事的” 石瑶脑后的步摇轻晃,步盈款款的走到了朱友贞的身旁,然后坐在他的身侧,随手取下了长条案几上的水果,递到朱友贞的嘴边。 朱友贞自然是享受石瑶的侍奉,此刻喜滋滋的半眯着眼睛,伸手就像石瑶的脸颊摸去,直到蹭到了吹弹可破的肌肤,才高兴的出声到。 “朕让小葵去城外给朕取礼物去了,待见到了这礼物后,朕再睡觉也不迟。” 言语间,朱友贞似乎对钟小葵此次外出的任务很是感兴趣,就是随意的将右手搭在了石瑶套着紫色渐变白色裤袜的大腿上,一边感受着手间的触感,一边得意出声。 “王彦章说的外边的逆军有六七万之多,又怎么怎么攻城厉害,但朕今日就是要给他看看,就是那前锋大将,脑袋也不过是朕手到擒来之物!” 石瑶不过只是轻轻转动了下眼珠,就猜想到了朱友贞让钟小葵去做的什么事。 她捂着嘴咯咯一笑,不动声色的推开朱友贞的手,站了起身。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不惧外来之敌,但妾身可是听说外间的大唐之军可是好生厉害,陛下也莫要小觑了……” 石瑶自然知道洛阳城外这支打着大唐旗号的是谁的人马,作为卧底朱温手下玄冥教数十年之人,还此刻就是最好的收尾时机,但大帅却传来了命令。 要帮着朱友贞,拦住李璟东去的步伐。 起码,也要把李璟拦在洛阳城外。 虽不知道大帅后手是不是有什么安排,但她是知道朱友贞能够上位纯粹就是运气好罢了。 若是当日李星云同意称帝,说不定朱友贞已经是一介尸体了,但能够安稳坐上这个位子到现在,实在也是侥幸。 此人虽没有其父朱温那般残暴,但比起朱温的能力来,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且胸无大志,还好大喜功,只贪图眼前的一时痛快而已。 若没有王彦章拦着,只怕是只靠着他的昏招,就已经让梁军损失大批人马了。 且石瑶虽然不知道那还在多年之前见过的假子到底有和能耐,但能在大帅的手中走到今天的地步,必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若是钟小葵能得手,反而才是有鬼了。 但朱友贞听到石瑶的话,脸色稍稍变了变,有些低沉了下来。 对于王彦章所说的什么唐军有多厉害,他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只是昔日的歧国人马换了支旗号而已,能厉害到哪里去。且还是他登基的第一仗,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他是不比他老子和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兄长差的。 “王彦章的话,只听信三分则以,这般多日来,这唐军宁肯终日耗费那么多的粮草,都不敢放手攻城,还不是露了胆怯?你且看着,待会小葵取了那唐军前锋的脑袋来,朕必然要王彦章出兵作战,打出我大梁的威风来!” 心中想罢,朱友贞就是站了起身,却是没有向石瑶发怒,稍稍走了两步,就听外间有了动静传来。 “陛下,钟大人回来了” 朱友贞眼中就是闪过喜色,连连大步向前,竟是要亲自去迎接钟小葵。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城 “小葵,快快快,赶紧进来吧。” 朱友贞大步向前,脸上挂着稍显病态的笑色,就是走出了殿门,亲自外出迎接钟小葵,亦或者是去迎想象中的褚山首级。 但他只见,原本一身红衣的钟小葵身上,就是沾了不知道是草屑亦或者是泥土的东西,看起来落魄非常,连形如少女的脸庞间,都犹自有些许伤痕。 那就是李璟一脚侧踢留下的。 “陛下,臣下请罪,未能拿回您所需之物” 钟小葵甚至还没能迈过宫帐,就瞬间重重的跪了下去,任由各种纱制的帐帘遮挡在自己的身上,将脑袋死死的低下去。 尚且还站在殿首的石瑶,只是意料之中的嘴角微扬,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等待着看朱友贞的表现。 而朱友贞,这会就是一愣,然后掀开那些帐帘,借着光亮探查了下钟小葵身上的痕迹,才不可置信的嘿了一声。 “没带回来?” 钟小葵垂下的脑袋间,脸上只有淡然,但还是出声道:“禀陛下,臣今夜出城过后,按照计划来看,本应该得手,但” 她的声音还未落完,就见朱友贞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她的肩头,让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下,然后又重新跪了回去。 “请陛下责罚。” 而朱友贞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之色,就是大步走回殿内,指着阶下的大殿空地。 “跪好!” 钟小葵抬起头,隔着帐帘的缝隙中,只能看见殿首上站着的石瑶脸上,一片淡漠之色。 她也并未抗拒,只是屈膝向前爬了一段距离,跪在了朱友贞指定的位子上。 下一秒,一道破空之声就是传来,然后在末尾之时,钟小葵的臀部就传来一阵剧痛之感。 “朕养你那么多年,区区一介武夫竟也取不下脑袋来!” “陛下臣本已经有了计策,但奈何今夜在那唐军营盘之中,见到了那秦王李璟” 在数道鞭子声中,钟小葵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出来,朱友贞却是好似没有听见,只是闷头鞭打着。 但殿首的石瑶,这会就是双眸虚掩,暗自沉思了一下,上前了几步。 “陛下莫要责罚钟大人了,钟大人虽有过错,但先前已有功劳在身,今夜不过只是一时失手而已,当不得什么事情,还请先听钟大人说完话也不迟” 有石瑶出声阻拦,朱友贞才停下手来,冷哼一声,将手中皮鞭扔掉,愤然坐回殿首的坐榻上。 不过观其模样,倒是还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果然,朱家的人都有些奇特的癖好 石瑶心中冷笑一声,却也并未假惺惺的去搀扶那钟小葵,只是站在朱友贞的身侧,看向阶下依然跪着的钟小葵。 “你且先与陛下说说,今夜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钟小葵喘了口气,在垂首间换了个脸色才抬起头来。 “按照计划,今夜臣利用些许死侍,准备将其他唐军士卒吸引开去,好动手将那唐军的先锋大将枭首。不过臣在进入唐军营盘后,只看见那秦王李璟独坐其间,好似早已等我多时” “狗屁秦王,以你钟小葵的实力,还惧怕一个傀儡样子的秦王不曾?” 这时候,朱友贞就是强行打断钟小葵的话,冷哼一声,出声喝问道。 观他的模样,好似又准备拿着皮鞭动手了。 但钟小葵只是继续出声:“请陛下得知,小葵自身虽有中天位的实力,但在那秦王李璟的手下,却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其戏耍臣下,且在最后,还被其俘获” 朱友贞站了起身,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那李璟,真有如此厉害?” 旁边的石瑶,这会也是面露思索之色。 按理说,李璟在幼时就有大帅为其教授武功,确实可能有些实力,但能够轻松拿下钟小葵,可能就不是有些实力能够评价得了的了。 起码,也都是大天位 而钟小葵虽然跪在那里并未再出声,但朱友贞这会细细看了眼她身上的各种狼狈痕迹后,才狐疑的转动了下眼睛,重新坐了回去。 “那你既然被擒获了,又是如何能回得来的。” 这时候,石瑶却是娇笑着出声:“陛下,何不让钟大人先起身,毕竟外出行了任务劳累了一番,不如坐下来再说。” 这老妖婆,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钟小葵眼中泛着冷意,下意识的瞟了眼石瑶,心中有些警惕感浮起。 但这会朱友贞就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钟小葵自己寻个位子坐下,她才收起思绪,站了起身来。 “臣之所以能够回来,是因为那李璟想让臣给陛下传一句话来” 钟小葵虽然如今受鬼王之命潜伏在朱友贞身边,但朱友贞这些种种行径,却是让她不再想对其维持那点表面上的尊敬了。 “秦王李璟说,这洛阳城陛下是待不下去了,来日唐军就将克复洛阳,而陛下若是此刻撤回汴州,尚有一时苟” 她的声音还未说完,就见朱友贞猛地将那个装有水果的果盘扔向自己。 钟小葵自然没有躲闪,只是不痛不痒的受了这一击,安然坐在那里。 “竖子小儿!朕必要活剥了他的皮!” 石瑶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妙,她犹有深意的看了眼宛如木相般坐在那里的钟小葵,出声劝慰道:“陛下莫要动怒,不过只是” 但这会朱友贞已经在气头上了,只是怒气冲冲的站了起身,大声喊叫外面的守卫。 “来人,把王彦章给朕叫来!明日,朕要亲自出城与唐军野战!” 钟小葵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掀起了一抹笑色,也不知道是嘲讽亦或者是别有他意,但她只是从位子上离开,躬身站在那里。 石瑶双眼微眯,看了眼钟小葵,似有思绪在眼中转动。 钟小葵大可不必说出这番话来的,为何又非要顶在朱友贞的气头上再火上浇油? 难不成 但朱友贞素来刚愎自用,其早就想出城和唐军打一场了,再受今日这么一遭,却是肯定收也收不回来了。 倒可以看看,那李璟的麾下到底能有多大的能耐! () 第一百八十章 野战(一) 清晨,天色尚在朦胧之间,雾气才刚刚散去。 洛阳城内的居民,就被一阵又一阵鼓鸣声惊醒。 面对李璟及其嚣张之言,朱友贞就是不顾一切的要王彦章出城与唐军野战,以打压一下唐军的嚣张气焰。 因此,王彦章则率步骑三万,分三路出城。同时以小股骑兵,迫近唐军大营,以驰射骚扰。 而同样,唐军也是在各种旗号的指挥下鱼贯而出,到了最后,梁军的骑兵就自然而退,只是留下了一批仰躺在地上的尸体,就匆匆离去。 一时间,位于洛阳及唐军大营中间的战场,就被挤压的越来越小,满是肃杀的气息,飘荡在上空之中。 此时此刻,两方不断的试探,也终于停歇了下来。所有梁军中的士卒,都能远远的看到,一面火红色的“唐”字大纛,自唐军大营中高高升起。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充斥在整个战场之上。 唐军大营中,刘知俊按着腰间佩剑,只是大步向着一处山坡之上的望楼走去。 李璟,正是和张子凡站在上面,远眺外间的战场情形。 “节帅……” 有将官向刘知俊行礼,他只是沉沉点头,目不斜视的大步向前走去。 王彦章算得上他在数年之前的军中同僚,但成名要比他稍晚一些,所以他只是听说过'这位“王铁枪”的名声,还素来没有阵对阵碰见过。 且此次又皆是梁国的军中精锐,是他从军生涯中第一次指挥这般规模的大战事。 但就是在刘知俊还离望楼有些距离时,李璟的声音就从高头传了过来。 “刘节帅……” 随着声音响起,李璟就瞬间从望楼之上轻松跃了下来。 周围的将官,就是躬身行礼。 “王上。” 李璟点了点头,扶了把行拱手礼的刘知俊。 “大战在即,刘节帅来寻本王,可有嘱托之事?” 刘知俊这会沉吟了一下,再度抱拳,脸上带着严峻之色。 “王上,梁军此次突然出击,来势汹汹,且又在其中裹挟有百姓流民,臣恐怕……” 这时候,张子凡才晃晃悠悠的从望楼的木阶上走了下来,站在李璟身侧不远处。 他入了李璟的军中,按了一个前军参事的名头,每日就算没有和李璟在一起,都能够在唐军大营中进出如常。 可见这个不过仅有几面之缘的秦王,对他有不知道为何的信任之感。 而就在刘知俊言语之间,李璟就抬手将他的后言打断。 “刘节帅,你我虽有君臣之分,我且又在这军营之中,但打仗的事我是万万不如你的……你为大军统帅,今后一应大军之事,可以不必样样来向我回报,你且自己做主便是。” “我在军营之中,就当做一面大纛罢了。” 刘知俊的声音一顿,看了眼李璟认真的神色,心下就是莫名一正,脸上浮起郑重之色。 “臣,得令。” 李璟淡然一笑,拍了拍刘知俊的手背:“刘节帅的能力,本王是最清楚的,此战尽管放心大胆的打,万事皆有本王给你兜着。” 刘知俊并未再多言,只是俯首一拜,就领着人大步离去。 “秦王对手下推心置腹,底下人必然皆是以命为报。” 张子凡在旁边缓缓摇着折扇,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看起来颇有首席谋士的风范。以至于李璟每次都想给他换一把羽扇,以称托他的气质。 不过,这会李璟只是眯起眼睛,看向战场的方向。 能把王彦章这城外吃掉,拿下洛阳就轻松的多了。 钟小葵,还真是一手神助攻。 ………… 王彦章在朱温还在黄巢手下时,就是追随朱温的一员军将。 后来朱温建后梁时,王彦章以功为亲军将领,历迁刺史、防御使至节度使。又因为他骁勇有力,每战常为先锋,持铁枪驰突,奋疾如飞,军中为其取了个“王铁枪”的名号。 但此次面对有些古怪的唐军,王彦章有些警惕了。 唐军连克数城而下,有时候隶属梁国旗号下的城池连信报都未曾传出来,就被唐军攻破了。 可他始终未曾明白那个溃军口中的天雷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按理说,朱友贞有一个名为“无敌大将军”的神物,溃军形容的东西与这个有些相似,但那个“无敌大将军”造型极大,且朱友贞让他见过一次,发射一枚炮弹过后,就得再准备许久。 唐军中那个无止息的“天雷”,确实是有些神奇。 这其实就是王彦章的思路狭隘了,虽然一座火炮只能发射一枚炮弹,但人家旱魃老哥能够达到量产,直接可以实现火炮范围性覆盖,才让梁国的人马产生天雷的错觉。 不过由于朱友贞的执意坚持,王彦章只能率军出城与唐军野战,也好能够正面直观唐军的虚实。 此刻,战场之上旗号林立,无数持着艳色小旗的骑卒,都是静等他的号令。 虚掩来眼睛,王彦章看了眼唐军大营外面只是摆出了持着立地巨盾的步卒来,微微有些皱眉。 按理来说,他麾下的人马虽是步骑混合,但此刻必然是先使骑兵的,这盾兵固然有些缓冲作用,但骑兵冲过去,还不是能够立即冲散他们。 唐军的骑兵呢? 他正暗暗沉思,但身后就是传来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王彦章心中就是烦闷而起,就见麾下将士正欲拦住来骑,却是看见那人后,都只能作罢。 “王都指挥使,陛下问你,为何还不出军作战!磨磨蹭蹭,却是显得朕怕了那李璟小儿!” 来人一身太监服饰,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一副扯高气扬的模样,对着王彦章就是大喝出声。 “阉贼……” 手下有将官心中不岔,就想顶回去,却被王彦章伸手拦住,但是看那太监的眼神也甚是淡然。 “还请陛下莫忧,这行军作战讲究一个稳字,末将在未能看清对面部署前,不会擅自出击。” 那太监终究被周围的气氛唬到了,气焰不再那么嚣张,却还是板着脸。 “都指挥使莫要贻误战机,陛下可在城头观着战呐……” 王彦章这才偏头,果然见着远处洛阳城头上,竖起了一道黄色伞盖。 他心中微微叹气,又有一股说不清的烦躁升起,却只能偏转过身,看向手下将官。 “传令,前军骑兵出阵。” ()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野战(二) 随着沉闷的号角声响起,在唐军深处的高台之上,刘知俊能看见梁军的旗号动了动,就有数千人马皆披甲的重骑,向着西面的唐军盾阵而来。 几乎是同时,梁军中侧翼的两股轻骑,也同时策马而出。 轰鸣的马蹄声,就是震动在大地上,令此方天地,好似都笼罩在了这片骑兵的威慑之下。 王彦章处于梁军的中军之中,只是紧皱双眉,死死的盯着对面唐军的动静。 很快,梁军的大队重骑就已经奔腾过了战场的一半距离,而对面唐军依然只是毫无动静。 就算这会唐军出动骑兵,也是于事无补了。马速还未提起来,自家人马就已经奔腾了过去。 但王彦章点心中,就是莫名一阵烦躁,他回头看了眼洛阳城头。凭他的视力,自然能见清那方伞盖之下朱友贞激动的站起来的情形,而在他的身旁,就是一身紫衣的石瑶此刻还在捂嘴轻笑。 颇有几分烽火戏诸侯,一搏美人笑的意境。 王彦章心中就是骂了声娘,转过头,极目向着前方远眺过去。这会,大梁骑兵距离唐军的盾阵已经不过数百步的距离。 但唐军大营,此刻依然只是一片死寂。 而且王彦章能够注意到,这唐军所摆出来的盾阵,实在是太阵线过长了些。 坐下的马儿似乎能感受到王彦章的烦躁,摆动了马头,用蹄子刨了刨土块。 王彦章偏过头,命人将自己的铁枪取来,握在手中时,才镇定了些。 至于对面唐军盾阵中,排在前头的兵卒,此刻都能够看到了对面梁兵身上鲜亮的盔甲,手中兵刃反射出来的光亮。 一声一声的马蹄扣地声敲击在地上,更像是敲击在他们的心底。 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虽然有战栗的本能,但都是眼神坚定,一声不吭的紧盯着前方,手中的重盾,也都握的更紧了。 终于,在王彦章的视线中,唐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鼓鸣声,同时,负责传令的旗手就是猛地重重挥下手中军旗。 霎时,视线里连成一条线的黑色重盾就纷纷侧了开去,一排身穿红色鲜艳服饰的兵卒就探出身来。 而在其后,甚还有数排同样装饰的人林立在一起。 且每个人手中,逗持有一个类似于烧火棍的器物。 什么东西! 王彦章虚掩起眼睛,身子下意识的在马背上向前探了探。 而此刻,所有骑兵距离唐军不过两百来步的距离而已。 王彦章身旁骑在马上的将官,此刻也惊异了起来,顾首相盼,议论出声。 下一秒,只听连绵一串的类似于鞭炮声响起,但动静,却远非炮仗能够相比! 随着无边无际的烟雾腾起,王彦章只能愕然的看见,冲在最前面的梁军重骑,忽的就应声从马背上倒了下去。 而他们坐下的马儿,也被这些声音而震慑住,高声嘶鸣起来,猛地就不受控的前蹄高扬,差点就要将尚还在马背上的梁兵甩了下去。 但更多的,是无数梁兵带同马匹,全部倒了下去。 且一声未止,第一排的唐军在发射了手中火枪的弹药过后,就马上下蹲了下去。身后的第二排,又霎时举枪,然后发射出去。 连绵不绝的烟雾,就升腾在空中,然后在天际缓缓飘散。 无数奔腾过去的梁军重骑,就在三排唐军火枪兵的齐射下,身上的铁甲被洞穿,不受控的瘫倒到马下去,然后被飞驰而来的马蹄踩到身上。 更多的,是马匹不得受控,硬生生的止停了奔腾向前的速度,然后被后面飞速驰来的骑兵撞上,向前飞扑出去,最后丧命于马蹄之下。 原本能够撕裂唐军盾阵的梁军骑兵,瞬间就淹没于连绵的烟雾之中,然后在火枪与自家马蹄的结合冲击下损失过半。 至于那些人马的甲胄,都已经被火枪射的破烂,汩汩的鲜血从破洞处渗了出来,再被马蹄踏过。 遍地都只是人马的尸体,而后面还未冲到唐军前的重骑,都纷纷勒马止停,或者被坐下马匹强制停了下来。 所有人,此刻都仿若是被打懵了,傻在原地,任由坐骑乱窜。 不论是王彦章,亦或者是城头之上的朱友贞,还有无数梁军中的士卒将官,都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不可置信的冲击。 就是石瑶,此刻也是瞪大双眸,嘴唇微张,却是没能合拢,惊疑未定的把着城墙垛口,死死的望着远处的战场。 但就在她的视线中,唐军的那处盾阵,无论是刀盾手亦或者是那前所未见的特殊兵种,都快速的向两侧散开。 阵营深处,正有人人披甲牵马的兵卒林立,此刻,随着号角声,所有人都利索的翻身上马,在旗手的指挥下策马向前。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但这会,却是由对面的唐军发出来的。 尚还在战场中央的梁军骑兵,不论是已经被火枪打破胆的重骑,亦或者被强制勒停的轻骑,都有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 唐军的骑兵,仿若只是瞬间就将马速提了起来,人人皆是披着甲,持着马槊,霎时就踏过了战场上还在呻吟中梁兵点身体,抬手就将一名着急忙慌折身逃跑的梁国骑兵刺下马去。 人喊马嘶的巨大声响,在战场上响了起来,顶在前头的梁国骑兵只想逃离战场,跟在后面的梁国轻骑却是想冲上去厮杀一场。而被唐军火枪击毙无数的重骑,此刻差不离皆已丧胆,哪里还肯听什么指挥,就是想要逃离。 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梁国骑兵,被忽闪而至且高速奔腾的唐军重骑,突入了阵中。 一瞬间,人仰马翻,哭天喊地。 梁军阵中的王彦章,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战场上的变化只是瞬息万变,他纵有挽天倾的能力,此刻都已经救不下这批骑卒了…… “让左右步卒接阵,掩护大军有序撤离,依托城外大寨,防备唐军骑兵掩杀……” 王彦章拎紧手中铁枪,策马向前而出。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但在他的视线中,对面的唐军突然发出了一道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却见好似得见他出阵,对面唐军中,也有一道骑着黑色的骏马,披着轻甲的身影,缓缓策马出来。 ()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野战(三) 虽然方才的激战好似都只在瞬息之间,但实则已然有半个多时辰悄然过去了。 虽然在后方深处的望楼之上,但李璟的视线缺一直放在了对面万军之中的王彦章身上。 王彦章毕竟是主帅,一直都处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一举一动在李璟点眼中都只是清晰可见。 而在查看到王彦章想要有所行动亲自上阵后,他就命人取来了一身轻甲披在身上,牵过了黑马小白,持着一杆马槊,在张子凡的注视中缓缓策马向前。 王彦章想必应该有中天位巅峰的实力,整个唐军上下,除了李璟,确实是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刘知俊啥统帅型人物,自身反而武力值不高,顶多就是个星位实力,故一直都是被军中战将重重保护着的。 而褚山那厮,此刻已经领着重甲铁骑杀上去了,若是对上王彦章,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 李璟虽然已经是秦王之身,按理说已经不该让他在上阵,但刘知俊只能无能为力,毕竟王彦章亲自上阵,麾下的将士势必会遭到重创。 而秦王的实力,则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在无数人口口相传中,唐军军阵中人人都能知道他们的秦王亲自披甲上阵了。 若说刚开始出凤翔时,可能唐军上下都会认为自家这秦王就是一个吉祥物的身份,但近一个多月以来,李璟身先士卒带人冲阵的次数数不胜数,而且战必克攻必胜,早已经俘获了一大批迷弟。 就是这会,随着李璟策马缓缓出阵,就是号角连天,金鼓齐鸣。 一声声欢呼,就是从唐军深处不断向前传来,直到李璟出现在阵前,所有欢呼声才汇聚这一起,变成了一声声“秦王”的高呼声。 军营里内的张子凡,用手把着望楼的木栏,一手扇着折扇,有些不理解这些原本隶属于岐王李茂贞旗下点将士,为何会对李璟拥有如此高的敬意。 但李璟没曾去想这些,他只是平静的望着前方,似乎能隔着枕尸无数的战场,看见王彦章,看见朱友贞,看见朱友贞身旁的老熟人。 战阵之中,从来就不兴标新立异那一套,虽然李璟本身用不着披什么甲,但他披甲持马槊,就是缩小他与士卒映象中的差距,让他们能够觉得,秦王不是那种只能高坐在庙堂之上的,也是能够上阵杀敌的。 在这个世道,有兵的人就是大爷…… 故而,就出现了王彦章刚刚举枪出阵,就碰巧看见唐军阵营中同样也有一骑策马而出的情形。 待她听到震天动地的“秦王”呐喊声时,他的瞳孔才微微一缩。 这秦王李璟,名不见经传,若不是有李茂贞碰他,名气可能还不及去年的前朝余孽李星云大。 但如今,竟然在唐军中有如此声望? 好在王彦章本就是万人莫敌的猛将,只是一拎手中铁枪,就猛地一夹马腹,急速策马而出。 而梁军,也在何方旗号下开始向洛阳退守,步卒皆举着圆盾长刀,开始收缩。 至于已经被唐军骑兵砍翻的梁军骑卒,这会在王彦章不断挑飞数人的情况下,也开始慢慢找王彦章周围汇聚起来。 王彦章只是一招龙吟功,就能够击退数十上百点唐军,他主打的本来也就是战阵群体伤害。而已经厮杀的半边身子都已经染血的褚山,只一瞬间就这远处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形。 “贼子,让你褚爷爷来会会你!” 他猛喝一声,胯下坐骑就是高声嘶鸣一声,前蹄一扬,瞬间就从一名已经丢了坐骑的梁军骑卒头顶上跃了过去。更是一矛捅穿了一个上来阻挡自己的梁军骑卒胸口,然后将其挑飞,急速向着王彦章疾驰过去。 路上所遇的拦路梁卒,皆是一矛刺穿,从上空看过去,就能看见有一骑从战场的另一侧,硬生生的刺穿了一道口子,冲进了人群深处。 而王彦章,在看见褚山过后,脸上只是浮起了狰狞笑色。他手中铁枪比寻常人的长枪要粗了一个号,重量也是达到了数百斤,不过就是随意一挥,就是将唐军重骑连人带马拍打到地上去。 两人瞬间家撞到了一起,然后霎时就响起了一道巨大的金属撞击声,直直的让周围人都耳鸣了一阵。 褚山脸色憋点涨红,只感觉这王彦章的力气真是大的要命,手中长矛险些都被打飞。 但他本就是跟随刘知俊多年的骁将,怎肯服气,马上就是拨转马头再次冲杀过去。 王彦章冷哼一声,视线里能看见一道骑着黑马的身影正以飞奔的速度而来,他马上就是双脚脱离来马蹬,奋力向上一跃,手中铁枪就向着褚山重力挥下去。 一道龙吟的罡气声随即而起,向着褚山扑面而去。 褚山大喝一声,手中长矛高高举起,向前刺去,却被王彦章这一击震的长矛都好似弯曲了,烈烈的罡气瞬间就将他掀翻到马背之下,而他身上的衣甲,都顺着手腕破裂开来,一直延伸至肩膀处。 却见褚山手中的长矛断了一半,还紧紧的握在他的手上。 王彦章从空中落回马背,只是冷视了一眼褚山,就欲举枪将其刺死。 马速也瞬间就提了起来,泛冷染血的枪尖甚至距离褚山点胸口已经不足一尺。 褚山双手都使不上力气,这会只能任其宰割一般瘫倒在地上。 但就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在褚山的背后响起,同时还有无数梁军士卒的惨叫声霎时而起,又转瞬而灭。 王彦章只能看到一点寒芒先到,然后才看见一道身影霎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铛……” 一股巨力竟直接将王彦章的铁枪打偏了去,然后那道其后而到的身影,就是霎时出现这褚山的身前,然后一掌拍到王彦章那个已经疾驰而来坐骑颈间。 正高速猛冲的军马,竟是硬生生的被李璟一掌掀翻了过去。 王彦章脸色一正,握紧手中铁枪就是从马背上后翻出去,稳稳的落在地上。 只见那秦王李璟,只是随手就将把柄马槊握住,然后站在褚山的身前。 其衣摆处的黑色甲裙,这会才顺着风迹停止摆动。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城下 这秦王,好生厉害! 王彦章抬起头,看向李璟身后,缺只见但凡挡在方才他与李璟中间的梁兵,此刻才都是脑袋一歪,从马背上翻滚了下去。 竟不知道是如何动的手! 王彦章眼睛跳了跳,虽然他听那个钟小葵说过这秦王李璟有不速的实力,但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变态之相。 “秦……秦王……俺老褚可是欠了您老人家一条小命。” 小命被抢了回来,褚山才猛地咳嗽了一下,将咽喉处的血丝吐了出来。 奶奶的,这王彦章怎的竟如此大的力气…… 李璟能看见王彦章脸上慎重的神色,他用余光瞟了瞟,这边大多都是依附王彦章过来的梁人重骑溃兵,自家的人马还在那边向这里厮杀过来。 “老褚,可否还动得?” 褚山挣扎了一下,用断矛撑起了身子,然后才拍拍身上的泥土,扯着嗓子大声道:“尚且还能追随秦王冲杀几个来回!” 这时候,周围的梁兵自然越聚越多,毕竟是靠近梁军大阵这边,甚至有步卒隐隐要向这边而来的趋势。 此刻,王彦章都已经骑上了部下献出来的坐骑,远远的望向这边。 “秦王,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无比神勇!但此战某虽小败,只怕你是走不得了!” 毕竟是万中无一的猛将,王彦章倒是想看看钟小葵说的厉害的不得了的李璟,到底有什么实力。 再不济,此刻周围有数千的人马向这边汇集,就是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这秦王李璟留在这了。 当然,必须得速战速决。 王彦章此刻已经能看见唐军的步卒开始冲锋了。 梁军的败势,已经无力挽回,不如从他处挽救回来。 心中想必,王彦章不待李璟说话,就是举起铁枪,猛然策马奔腾而出。 李璟脸上一片淡然,他轻声吹了道口哨,小白就高扬着马头奔了过来,然后折身,将褚山一马槊挑到马背上。 “回去好好练练本事,莫要给本王丢脸了。” 褚山心中大愕,只是焦急出声:“末将无能,万不可连累秦王……”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李璟一抽小白的屁股,然后小白就奋力向着外间奔离去。 褚山脸上带着羞愧,急忙想勒马,却发现坐下的秦王坐骑摆了摆马头,就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只得转头看过去,就见李璟的身形在王彦章的铁枪碰到之前,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王彦章眼睛一眯,手中铁枪瞬间收回,然后这身子周遭飞舞,将自己护了个密不透风。 但他坐下的马儿却忽的发出一道悲鸣,前蹄霎时就向前跪了下去。 李璟在躲避这一击的瞬间,就是用马槊将王彦章坐骑的前蹄打断了。 “铛。” 王彦章不愧是军中猛将,只是在落马的一瞬间,就出枪挡住了李璟的一击。 李璟也稍稍有些诧异,王彦章点力气好生之大,竟然能够与他五成之力持平。 身后传来两道大喝声,却是两个赶着来支援王彦章的梁军将官。 他们手中的长刀挥砍而下,却是被李璟轻而易举点抬手握住,然后拉扯了过来。 两人被这么一下大力拉扯,坐在马背上的身形不稳,向前倾倒过去。然后就见李璟手上的两柄一下翻转过去,将二人刺了个通透。 相比较于马槊,李璟还是喜欢这种短点的兵刃。 他点手上带着罡气,自然而然的握住刀锋,然后葱两人的身后抽了出来,独留两匹没了主人的马儿惊慌的跑开。 自始至终,这两人连自己的防御都未曾破掉。 而王彦章,在李璟折身之时,就已经翻身后撤,继而再次使出了自己的龙吟功来。 带着龙吼的声音响起,王彦章手中的铁枪也在其间剧烈翻转,直直的冲着李璟面颊而来。 李璟双手持刀,不进反退,两柄长刀猛地向上挥起。就是还沾染在刀锋上的鲜血,此刻也瞬间被蒸腾掉,化成了血气,随着无边无际的刀气撞上王彦章的龙吟功。 王彦章耳中只听见有一道轻微点“噗呲”声响起,自己的龙吟枪气就瞬间被劈散开去,然后手中铁枪就被两柄长刀挟住。 整个过程,好似李璟都未曾怎么发力一般。 此子不可力敌! 王彦章心中就是跳出一个想法,看着那秦王李璟年轻点脸庞,竟然有种想要撤退的感觉。 再如此折腾下去,自己没准会把命交在这里。 果然,只是下一秒,李璟手中的两柄长刀就不在与他手中点铁枪相持,其中一柄横放挡住铁枪的压势,另一柄顺着枪杆就是向着王彦章快速划过去。 点点火花,瞬间就在枪杆与刀锋之间闪烁出来。 李璟神色如常,能察觉周围又有数人奔马而来,就是松开刀柄,用手握住王彦章欲抽回去的铁枪。 手中的长刀,这会已经劈滑到了王彦章的手侧,然后在王彦章铁枪脱手之际,一瞬间将这杆铁枪向后一甩。 “噗嗤”一声,铁枪捅入了其中一名梁兵重骑的胸膛内,然后顺着惯性被带着从马背上掉落下去。 至于王彦章,也因此趁势拉开了他与李璟的距离。 他打不过李璟! 面对这一事实,王彦章没有半点犹豫,折身就要离开。此刻,自家手下的重骑也奔驰了过来,将李璟围在中间。 但唐军无止境的铁骑洪流,此刻也奔杀了过来,无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 因为想要留下李璟,反而耽误了大军撤离的最好时机。 王彦章马上拾起了一把长刀,随意的骑上一匹战马,略有些气急败坏。 “前军转为后军,后军转为前军,撤进大营!” 但马上,一柄染血的长刀,就从他的脸颊边飞刺而过。 若不是有武夫的意识,王彦章的脑袋此刻想必就已经没了一半。 他似乎心有所感,猛地一夹马腹,就欲向军阵中而去。 而在他身后被无数梁军围困住的李璟,此刻就是踩着几个梁兵的脑袋,飞身上了空中。 在落下的同时,他又踩住了无数林立起来的长矛,猛地向前一跃。 在他的身后,则是又再次领人冲杀过来的褚山。 唐军的旗帜,就这样到了洛阳城下。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敌大将军 战场之上,骑兵素来就是来去如风,故唐军在冲垮梁国大部过后,就是一路掩杀。 在失去了王彦章的支撑后,梁军的前军部分很快就支撑不住,开始呈现逃散的态势,部队也很快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在褚山的带头冲锋下,唐军重骑很快就突破了梁军步卒的防御,只是奋力跃进阵型之内,单单一个冲锋,就将抵在前头的梁军士卒撞的飞去。 无数梁军士卒,都宛如割麦子般齐刷刷的倒下去,更多的人,眼看已经没法随着大军活着进入梁军大营内,就是丢了兵刃,纷纷跪地乞降。 但所有唐军骑兵,看也未曾看过他们一眼,都是操控着座下战马,跟随褚山向里突进。 此方战场,不过就是洛阳城外方圆几里的地儿,梁军在收到王彦章的撤退命令后,就由后军变为前军,想还能够有序撤退。 但此时,梁军的骑兵主力要不都被唐军重骑打的溃散,要不就死在了自家马蹄之下,单单余留宛如活靶子的步卒,就是被数千唐军骑兵一路掩杀。 朱友贞站立在洛阳城头之上,只能看见从战场一路到洛阳城外,都是遍地的身着棕色甲衣的梁军士卒伏尸遍地。 一切的一切,仿若都不过只是片刻之间而已…… 朱友贞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麾下的梁军逐渐溃散下来,而城墙之下的梁军营盘,此刻也有了些许混乱之感。 “陛下,战事紧急,还请先回城内暂避唐军锋芒……” 有将官额间渗着汗水,按着腰间佩剑就要劝朱友贞回到宫内。 在他的视线内,能看见那个完败王彦章的秦王李璟,在万军之中仿若游刃有余。若是此刻大军都且在安分处,怎能容得李璟如此放肆,但此刻大军已经溃败,王彦章又一心只想保住大部梁军,哪里再敢组织人手去困住李璟。 且李璟身上点装束也不过就是寻常将卒的模样,寻常人哪里看得见他的踪迹,但凡碰见的,都只是触之必死。 但朱友贞却仿若已经陷入了癫狂,着将官不劝还好,这么一劝,他就是一脚将那将官踹到了地上。 “混账东西,朕尚有十万大军,王彦章无能,朕岂也是那无能之君!朕避入城去,传出去莫不是朕怕了那李氏野种!” 城头之上,都是人人自危,此刻又是眼观如此惨烈战事。此刻拥挤一处的,又大多都是朱友贞的近侍,没被吓出马尿来就算不错了,谁还再敢忤逆朱友贞。 莫不是嫌自己脑袋太硬? 此刻,所有人都寄希望与那个石瑶夫人,按理来说,一介弱女子,只怕是早已经不敢再待下去了。 但此刻,却只见那石瑶神色如常,只是淡然出声:“陛下此言有理,此次不过一时失利而已,但若陛下在此,众将士看见龙旗,必然重拾士气,大破敌军……” 他马勒戈壁! 所有人都是心中暗骂,瞅着战场厮杀声距离洛阳城越来越近,战场也逐渐向洛阳靠近,都恨不得生四条腿赶紧离开这。 这女人,为了皇帝的宠信连命也不要了? 虽说底下还有近万梁军驻守的营盘,但只瞅唐军的气势,真有马上就要攻破洛阳之感。 但朱友贞却是大喜,他越发觉得石瑶的可贵之处,周围人皆是怕死之辈,只有朕独宠之人,愿意陪着朕陷于危地之中! 下一刻,朱友贞就是侧过脸,看着站在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钟小葵。 “小葵,朕的'无敌大将军'可是在城内?” 钟小葵虽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但却是瞬间偏转过来,拱手恭敬道:“无敌大将军,此刻正在城下静候陛下之命令。” 朱友贞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只是一把攥住旁边石瑶的手,然后指着城外战场。 “将无敌大将军搬出去,给朕轰上一发!” 先前被一脚踹开的将官,此刻就是脸色煞白,连连上前劝阻。 “陛下!城外可还有我大梁的将士啊!” 朱友贞一把撒开他的手,嫌弃的望了他一眼,颇为意气风发的出声道:“只要能打胜仗,朕死一些将士又有什么干系,小葵,还不速去!” 钟小葵抬头,看了石瑶一眼,发现她脸上依然只是神色淡然,当即也没有出声。只是转过身,大步走下城头。 朱友贞单手叉腰,一手握着石瑶的手,能看见城墙下面用以屯兵的营盘寨墙上,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严阵以待,四面的营门,也皆开了口子。 因为要将溃军迎入城中,又有数道骑兵人马自营盘内疾驰出去,去阻击唐军骑兵的突击。 而此时,梁军虽然已经立不住阵脚,但好在大部分步卒都未曾受到什么损伤,不过就是侧翼两边受到了唐军游骑兵的掩杀,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但在王彦章逃离回中军过后,终究没有让近两万步卒就这般溃散下去,在层层号令之下,已经有梁军步卒向营寨内撤入。 事实上,只要到了这营盘梁军点射程内,就差不多已经安全了。 王彦章心中满是憋屈、无奈、懊悔等等莫名的思绪,此刻他的铁枪也丢在了与李璟的乱战之中,且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回过头,只能看见无数唐军骑兵宛如饿狼,在已经乱成一遭的梁军后部中横冲直撞。 一定意义上,正是舍弃这部分人的性命,来保留此次出城梁军中大部分的有生力量。 心中无奈,但王彦章也被众将裹在中间,撤到了营盘之内。 再之后,能撤回来多少人就看天命了。 他甚至能看到无数梁军士卒,都已经认命似的跪倒在地上,乞命求饶。 只此一战,梁军起码都损失了近两万人马。 而还不待他在营盘的寨墙上站稳脚跟,就见洛阳的城门大开,一个庞大之物,从里内被人推了出来。 无敌大将军! 王彦章心中一惊,他霎时就想到了朱友贞想要干什么。 但此刻,尚还有上千梁军在城外。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叩门 不待王彦章多想,就见那个朱友贞的近侍保镖钟小葵,此刻已经让人推着那个无敌大将军,延伸好了炮口。 “不可!” 虽然不知道这上千人马到底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但王彦章怎能看着朱友贞就这般抛弃自己手下的兵卒。 此后,梁军中还有多少人尽心为大梁效力? 因此,他就是瞬间从寨墙上高高的跃下去,大步走向钟小葵。 但似乎是知道王彦章在想什么,钟小葵只是冷冷的坐在一匹战马上,冷声道:“陛下有命,要让外间的唐军付出代价,王都指挥使战事失利,陛下不想怪罪,就自去烧高香吧。” 说罢,她见这无敌大将军已经调好了炮口,就是抬手一挥。 “点火。” 王彦章心中屈辱万分,一股莫名的火气就是缠绕在心间,但却只能干看着一名朱友贞的近侍,将那无敌大将军的火绳点燃。 噗嗤之声响起,仿若只要下一刻,这个足以惊天动地的无敌大将军就会喷射而出。 但这会,王彦章能看见原本坐于马上一脸冷漠的钟小葵,此刻神色大变,瞳孔猛缩。 身后,也是传来两道惨叫之声。 王彦章点心底瞬间传来不妙的预感,但他尚还未转过身时,就能看见一道已经化成残影的身形,迅速从他身边闪过。 而他腰间配备的一柄长刀,也是在其闪过自己身边时被其一手抽出。 浓厚的血腥气,霎时就充满了王彦章的鼻息间。 是秦王李璟! 王彦章只是瞬间就知道了这残影的身份,他本以为李璟陷入了万军之中,怎么也只得重新返回唐军阵营中,但不曾想,居然胆敢到了梁军营寨之内。 这浓郁的血腥味,王彦章不知道这一路上李璟杀了多少人。 而其插在他身后一个部下身上的长刀,刀锋此刻都已经反卷了。 就在王彦章心中思索的这一秒,坐在马背上的钟小葵就是娇喝一声,使出了自己的冥水掌,迎向李璟的身影。 但瞬间,她的脖颈处就传来一阵窒息感,一张大手,就是死死的握住她的咽喉,然后骤然将她猛地向旁侧一甩。 在钟小葵身形重重的落到地上之时,她死死昂着的脑袋能看到那个手举火把的朱友贞近侍,眼睛瞪大,就被一刀璇了脑袋。 这个时候,李璟的身形才真正显现出来,只见他站立在无敌大将军之上,身上的衣甲也不再白净,满是血污遍布。 但他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脸庞间带着傲然之色,只是一刀,就将马上就要燃到头的火绳连根切断。 周围剩余的几个侍从,都是被溅了一脸血,骇然的后退几步,在尖声惨叫声中,瘫坐在地上。 钟小葵剧烈的咳嗽了一下,瞬间翻身起来,手中钢丝闪出,警惕的看着李璟。 按照常理来看,李璟此刻必然已经是内力大损,绝对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拿下他,正是好时机! “拿下此人,封赏万金!” 果然,王彦章与她也是不谋而合,只是拿过一杆长枪,向着李璟一指。 此刻,无敌大将军没得放出去,外面还没撤回来的兵卒也管不上了。 不管是活捉还是杀掉李璟,都是对唐军士气的一个剧烈打击。 这营盘内此刻本来就是人人严阵以待,又有数千败军充斥进来,只是瞬间,就有无数人将李璟围困起来。 更有本就张弓搭箭的弓手,将准头对上了李璟,只要下一秒,就能够把李璟射成刺猬。 “秦王,束手就擒吧!” 王彦章大喝一声,站在无数士卒的前头。此刻唐军的厮杀声越来越接近自家营盘,他毕竟是一军统帅,要考虑大军的处境。 李璟站在无敌大将军的炮管之上,只是环顾了眼周围密密麻麻的刀剑,以及无数指向自己的箭矢。 颇有穷途末路,四面楚歌的感觉。 但他只是挥了挥手中长刀,将刀尖上沾染的血迹甩掉,周围不断靠近的梁军士卒,就是惊恐的向后退了几退,弓弦被拉紧的声音,也是霎时响起。 聚在这边的,都是刚才跟在王彦章身边的败兵,可是见过李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神勇壮举的。 他们不过只是受了万金赏赐的诱惑,这秦王虽说已有强弩之末的感觉,但头一个冲上去的,绝对是死的不能再死的。 “王彦章,射箭,给朕射死这个前朝余孽!” 这时候,李璟高头却忽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却是朱友贞眼见李璟被困住,急匆匆的从城头的另一侧赶到了这城门之上来。 这会,洛阳城墙距离这处营盘,不过只是隔了数丈而已。 李璟就是长笑一声,远处的钟小葵与王彦章两人,眼角就是一跳。 不好,陛下! 却见李璟手中的长刀只是猛地重力向下一挥,一股宛如实质的刀气就是向下穿透他脚下无敌大将军的体干,将其一分两半。 无数箭矢,此刻都是对着李璟倾射而出。 但李璟的身形,这会已经随着无敌大将军倒地,瞬间向着洛阳城墙飞跃出去。 纵有射到他身边的箭矢,都是在距离他半丈的地方受到了阻隔,掉落了下去。 而城墙之上的朱友贞,此刻似乎才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就是倒退一步,连连惊慌出声。 “小葵,小葵快来救驾!” 四丈高的洛阳城墙,李璟只是在城墙上借了一次力,就弹射了上去。 几个憋着拔刀欲砍他的梁军武官,在他还在空中之时,就将手中长刀挥了出去,将他们刺了个通透。 但就在李璟马上登上城墙之时,一个紫衣身影,就是骤然飞身出来挡在朱友贞身前,同时一掌向着李璟拍来。 但李璟只是早有所备,脚尖在城墙一点,一掌全力而出。 一道沉闷的响动声在城头传了开去,两掌对撞的的气压就是将周围的梁军士卒震开。 石瑶的眼睛霎时就不可思议的睁大。 李璟,内力竟还是全盛之时! 而她毕竟是仓促出掌,又没有料到李璟的内力如此雄厚,只是瞬间就与李璟拉开身形,让李璟顺利登上墙头。 此时,一道马儿的嘶鸣声就是在无数人愣神间骤然响起。 只见褚山骑着一匹黑色神驹,瞬间就轻轻松松的越过了梁军营盘前的壕沟,一矛劈开了木制的寨栏。 “大王,老褚来救驾了!” 在褚山的身后,是连绵的唐军铁骑,接连从壕沟跃了过来。 且此时,由于运送无敌大将军而开的城门,尚且也还大开着。 ()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石瑶 此刻,褚山率领轰隆的铁骑洪流踏过壕沟冲进梁军营盘之内,就是一矛挑飞数人,直冲大开的洛阳城门而去,同时口中大喝出声。 “三呼秦王者,免死!” 而褚山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突入梁军营盘内,除却自身有不俗的实力外,还因为此刻的唐军骑兵,不知道何时,竟充斥了一批轻衣轻甲的火枪骑兵。 而先头堪堪抵达壕沟前的数百唐军骑兵,张弓就是一排箭雨朝寨墙上招呼了过去,其中不乏夹杂着不少火箭,落在寨墙之上就马上生烟起火。 而所有火枪骑兵,在对着拦在营门口的梁兵一阵齐射过后,就在浓烈的烟雾之中,利索的从马背旁侧抽出长形弯刀,然后再将火枪别在身后。 不乏有自带武力的唐军武卒,一手持刀的同时,另一只手单手持枪,尚且还能再发一枪出去。 只是瞬间,梁军营盘大门就在王彦章的愕然间被突破了防御。 再有褚山带头冲阵,只是瞬间就将梁军杀的人仰马翻。 梁军的骑兵本就折在了外头,此刻营盘里面,王彦章又身处方才围困李璟的最前线,梁军一时就丢了确切的领导。 在褚山高声的“三呼秦王免死”的大喝声中,竟真有人马上丢了兵刃,在唐军的铁蹄之下跪倒下去,大声疾呼。 “秦王万岁!秦王万岁……” 也不知道朱友贞此刻如何作想,但王彦章看见唐军无数骑兵后面,尚还有无数面飞舞的唐字旗帜时,就是眼睛发黑。 不过只是瞬间,就兵败如山倒了。 刘知俊,此刻竟然斩钉截铁的就狠下心来发起了总攻。 此刻,唐军必然已经呈半合围之势将整个洛阳围住。 而事实上正如王彦章所想,洛阳城头上与李璟相持而立的石瑶,这会只是看见整个洛阳城的西面,到处都是唐军翻滚飞舞的旗帜。 要知道,尚还有几万人马此刻屯在洛阳城东以及城北,没有朱友贞的旨意,都不得擅自调动。 西城门这边的大营,不过只是几千人马而已。 洛阳,危在旦夕矣…… 但她只是心中微微一叹,然后就是护住身后的朱友贞,双手置于腹前,听着两边城头之上的痛苦呻吟声,看着眼前这个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李姓假子。 此刻李璟身上的甲胄满是血迹,头上也并未带着兜鍪,就连之前抢的王彦章的佩刀,也在方才砍杀其他人时丢弃了。 但他身材颀长,脸庞刚毅,神色间自带一股威严之感,纵是单人深处敌营,双眸仍是淡然之色。 再听见底下不时响起的“秦王”之声,石瑶突然恍惚了。 八年前那个还需要依附大帅才能活命的假子…… 不,此刻在天下人的心中,想必此人才是李唐皇室的正统了…… 此人,终究是何时,就走到了这步。 而李璟此刻环顾了眼周围环境,目光从躲在石瑶身后的朱友贞滑过,才落在了石瑶的身上。 脚上的战靴,此刻就是踩过地上滑腻腻的血迹,上前走了两步。 他双手负在身后,无视周围人胆战心惊将他围起来的形势,只是淡然的看着石瑶。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石瑶心中一凝,她微微皱眉,在朱友贞的面前,现在可还不是暴露身份的好时机。 虽然,朱友贞肯定会疑惑她为何会有如此强的实力。 但洛阳西城门失守已经是必然结果,此刻带着朱友贞退守内城或者放弃洛阳,才是最明确的选择。 “石瑶,赶紧拦住他,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此刻朱友贞好似还没有认清当下的局势,他只看见石瑶挡住了李璟,就是从地上拾起了一把不知道谁的佩剑,略显癫狂的指着李璟。 李璟偏了偏脑袋,就是盯住朱友贞的眼睛,微微虚掩了一下。 “朱温虽是逆贼,但当年也是一代枭雄人物,不曾想如今到朱梁皇帝竟只是这般模样。” “自大狂妄,畏人如虎……若是真有几分胆量,可敢上前与本王相对一谈?” 石瑶心中一惊,还真怕朱友贞受了李璟的激将法,就是伸手拦住朱友贞。 “陛下莫要轻信他,此子内力深厚,妾身非其久战之敌,还请陛下先行离去。” 周围的梁国高官,亦或者是将佐兵卒,都紧张的看着朱友贞。 心底里,其实多多少少想看着朱友贞能够上前与那秦王一较高下的。 毕竟是自家的君王,君辱臣死,多少不想让朱友贞让李璟觉得就是一介怯懦之人。 但朱友贞马上就是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随手点了两个看起来有些功夫傍身的武官。 “朕先行一步,待集结大军,再来接石瑶你……” …… 众人皆是沉默,但也同时,护着朱友贞亦步亦趋的快速向后逃离。 待看见李璟没有想拦下朱友贞的意思后,才快步走下城头。 此刻,城墙之上,独留尚且还守卫着的梁军士卒,以及已经凉透的几具尸体外,只有李璟与石瑶二人而已。 与城头下面以后厮杀成一片的梁军大营,形成了两个世界般的对比。 同时,高呼“秦王”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距离洛阳城门也越来越近。 纵使王彦章有万夫不当之勇,此刻想必也是无能为力了…… “本王,当叫前辈一声石瑶,还是天佑星孟婆……” 李璟左右踱了两步,就吓得两旁持矛举刀的梁兵向后倒退,让他与石瑶周围变得愈加空旷。 到了最后,因为城门有被唐军攻进去的感觉,就有梁军士卒已经逃跑了去。 对于朱友贞的这个宠女,他们才不放在心上。 而石瑶,同样也没有把他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她只是奇怪,李璟为何会知道她孟婆的身份。 当年在藏兵谷,她可只是以石瑶的模样出现在李璟的身前过。 “那妾身,到底是唤秦王,还是殿下呢?” 两人对立于此,石瑶也只是淡淡一笑,向着李璟行了一礼。 “你我尚有一些情分,本王此次就饶你一命,若是有机会再见袁天罡,代我向他道声谢。”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宝(一) “若是有机会,代我向袁天罡道声谢。” 石瑶不知道李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单看李璟的神情,倒是颇有诚恳之色。 不过,她淡紫色的双唇只是微微动了动。 “秦王如今,倒是颇不比寻常了,不过妾身,倒还不必秦王放我离开……” 李璟哑然失笑,也不多说,一手依然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向着旁边一扬,一柄长刀就被吸入手中。 只是瞬间,石瑶的身形就化成了一道紫色残影,同时,一柄短剑自她的袖中突了出来。 在清脆的一声响动声中,李璟与石瑶的身子错开,能闻到空中的血腥味中,瞬间就充斥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石瑶的身形很快,她虽然自称不过只是个中天位,但仅看其能与旱魃打个平手以及轻松压制钟小葵来看,起码也是大天位的实力。 所以,李璟一上来,就瞬间使出了全力。 以刀使用青莲剑歌,青砖码成的城墙只是瞬间就被无数刀气划出了数道裂口,石屑在掉落之际,就被刀气参杂的二次伤害击成粉碎。 而石瑶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招法,但一柄短剑却只是神出鬼没,纵是面对无数在空中飞舞的刀气,也能够恰到好处的抵挡开去。 但她不过只是刚刚适应了李璟青莲剑歌的招式,马上就有数道闪着寒光的银针扑面而来,继而,一股浩荡的刀气就是自李璟手中的刀锋间凭空而起。 只在石瑶躲避银针的瞬间,那刀气就是骤然划破了支撑城楼的支柱,向着她直冲过来。 石瑶瞳孔微缩,手中短剑再不敢出手去拦住这刀气,只是脱手丢出去,自刀气中穿透过去。 但那一直好似都坚硬无比的袖中短剑,在刀气之间就裂成了几段,然后生生的刺在地板之上。 而石瑶身上的衣裙,也在躲闪之间被刀气划破了些许,部分雪腻的肌肤,自残透了出来。 至于那刀气,就是生生突入城楼,摧毁了一片器物。 自始至终,石瑶都没有几次近身李璟的机会。 李璟现在,更喜欢利用内力开展远范围攻击。 既爽,造成的群体伤害还高…… 他甚至还有好多招数没有使出来,石瑶的脸上就已经现出慎重之色。 再打下去,她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且此时,城外大营已经被唐军人马占据,城内,此刻都有厮杀之声响起。 李璟心中一动,若是把石瑶留住,岂不是有好多隐秘之事都能从她身上得知…… 但这会,石瑶只是毫不在乎的撕扯下衣摆处的衣物,然后裹在自己腰间残破的地方。 “秦王英勇,妾身不是对手,若有下次,再好好和秦王切磋切磋。” 然后,她身前就是一阵烟雾腾起,在李璟的察觉中,石瑶的气息就消失在了城头之上。 比之钟小葵,她的这个逃生之法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记得钟小葵,还需要自己从怀中掏出烟雾弹。 果真是能够对谁都五五开的半老妖怪…… 李璟沉思了一下,才觉得此刻城头只有自己一人而立,纵使有些许来不及逃离的梁人,这会都是惊慌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高呼出声。 “秦王饶命,秦王饶命……” 李璟没兴趣搭理他们,只是折过身,向着城墙边走了几步,然后才将双手搭在城墙垛口上。 城墙之下,到处都是烟迹火焰升腾,披着甲的尸体遍地都是,没了主人的马儿还守在昔日主人的尸身旁,低声的打着响鼻。 但更多的则是,各式各样的梁军,不论是将官亦或者士卒,皆是狼狈的跪在地上,任由唐军的步卒从他们身边经过。 纵使兵刃就在他们的脚边,也再无一人起身反抗了。 “唐”字以及“秦”字的大旗,四处都是在飞舞展动,无边无际的赤红浪潮,在亢奋的厮杀声中卷入洛阳城内。 天地之下,独有他一人,站在此处。 ………… 梁军在洛阳城内不过只是又据守了一日,最后不知道到底是在王彦章亦或者是朱友贞的主意下,剩下的几万梁军丢下了一千断后的人,就灰头土脸的向着东面逃了。 据斥候的消息,朱友贞带着这两三万败军,退到了虎牢关内。 但有信报称,朱友贞本人却是带着近侍转回汴州了。 至于留在虎牢关的王彦章,到底有什么想法,已经不是李璟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如今的主动权,只在他的手中。 天下中心,几朝古都,就在他的脚下。 此次洛阳之战,攻守两方上十万人马的大战,不过只耗用了半月之久,以唐军大胜告终。 此次,唐军斩首上万,俘获战马数千,兵丁近两万,钱粮无数,就是有名有姓的梁国官员,都有不少在乱军中被俘获。 而洛阳,也被唐军迅速的掌控在手中,不过只是短短两日,周遭有溃军占据的山头、村镇,以及尚还有梁兵驻守的州县,都被唐军尽数扫荡拿下。 自始至终,虎牢关的王彦章,都未能出兵。 天下诸侯的反应,以及现在的想法,李璟不得而知,因为在他正式被迎入洛阳城后。 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转变了。 在所有大唐官员的心目中,李璟就是天下共主,当年太宗之相。 二兴大唐,从龙之功,在这几日都弥漫在整个大唐上下所有人的心中。 不消说,此次跟随李璟一路东征转战的几万将士,今后肯定就是嫡系中的嫡系,是昔日大唐神策军的地位。 走到哪里,都是中央军! 上头的那些各级军中大将,不论是刘知俊等人也好,还是李彦德也罢,这两日,都是憋着一股亢奋之气在心中。 远在凤翔的岐王,早就都被几万人抛在了脑后。 所有的所有,都只在李璟登基之后,皆能实现…… 李璟何尝没感觉到底下人的心思,就是张子凡,在面对他时都有了些许拘束感。 不知道为何,入主这洛阳的紫薇城后,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李璟身上真正罩了一身龙气一样。 但此刻,李璟只是身着常服,在魁木的陪伴下走进了洛阳的天牢内。 值得一提的是,钟小葵,也在乱军之中被俘获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大宝(二) 天牢虽然名称比一般监狱有逼格的多,但就是在京由朝廷直接掌管的牢狱,用以关押皇亲国戚之类或者官府官员的人物。 钟小葵擅长的功法适合单打独斗,虽然能够造成一定范围的群体伤害,但只要对面人数够多,就很快就能将她压制下来。 自从被俘获后,就被关押在洛阳天牢内。 有意思的是,因为朱友贞每日或是心情不好,或是当时与某某做赌,有好些梁国官员也被朱友贞关进了天牢。直到梁军败退洛阳,他们也没有被放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遗忘了还是怎的。 因此李璟此次来天牢,不只是单单去看钟小葵一事而已。 天牢内有些昏暗,里内的光亮全凭些许油灯照耀,才显得没有那般死气。 虽然很明显的打扫整理过,但空气中依然有淡淡的潮湿腐臭气息,闻在李璟和魁木的鼻息里,就显得格外清晰。 但毕竟都是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这点气味也没什么不适的,两人只是在狱丞亦步亦趋的跟随下,走过了一道暗无天日的长廊,才停到一处仅有一个小铁窗的狱房前。 朱温虽是夺的李唐的帝位,但名义上毕竟是接受了唐哀帝的禅让,自然也是继续实行的唐制,在汴州开封府设立了大理寺,洛阳也设有大理寺狱,这座天牢,就是大理寺狱。 而虽然唐军入主了洛阳,清洗的也只是上面的高品阶的朱梁官员,这狱丞,倒还是给朱温效力了几年的。 因此,这位年过四十点狱丞,对于凶名赫赫的秦王,那可是感恩涕零,五体投地而拜。 所以,这半老狱丞就是将双手垂在腹前,身子微微下躬,亲自接过旁边狱卒的钥匙,去开了铁门。 “大王,那钟小葵,这几日都关在这里面的……” 李璟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但多多少少都有些许温和的样子,让周围人都心安了些许,在那狱丞的指引下,才掀了掀下身的衣摆,抬步走进狱房内。 至于魁木,只是蒙面按刀的站在门口,其独臂冷漠的样子,就是让一众狱卒感觉不好亲近,退了下去。 由于魁木身份的特殊性,一直没有给他挂什么官职,但其实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相当于李璟的近侍,类似于金吾卫中郎将的样子。 事实上,李璟对疸族一族的安排就是如此,今后就是可以成立一个类似于后世锦衣卫的部门,以魁木为首领,等等。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李璟抬步进了狱房后,只是一眼便扫过了这狱房的装置。 不大,顶多就是十来平米的样子,毕竟是关押各级官员的地方,倒也显得没那么寒酸。但除了铁门上一个小窗口,以及墙上有一个设有栏栅的小窗外,就再无可以看见外面的装置了。 地上倒还算整洁,没有想象中那般潮湿,就是略显压抑。 一方小床,上面就是坐着双手被束缚着的钟小葵。 此刻她头上的红色小帽也被拿掉了,头发散落下来,显得有些狼狈。 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动静,她都没有抬起头,只是漠然的垂着脑袋,望着地板。 待察觉这人好似一直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她才不带感情的稍稍昂首,神色间带着冷意。 李璟双手环在胸前,脸上倒是挂着很有趣的表情。 “当日钟大人所说的梁军十万,如今可再不复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调侃,只是瞬间,就让钟小葵略显愕然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那会李璟说要让她亲眼看着洛阳陷落,不曾想只是两日,朱友贞就被从洛阳赶了出去。 到底是朱友贞废物,还是这个人太过强大? 钟小葵闭上眼,脑袋轻轻向后,将身子靠在墙壁上。 “秦王来寻在下,为的想必不只是取笑这么两句吧,秦王神勇,却是在下输了。” 李璟淡然轻笑,这狱房中也再无什么坐椅,一方矮桌就放在那小床上,他倒是只能看着钟小葵坐在那小床上。 “本王倒是好奇的紧,鬼王复活这般久,为何没有跟在朱友贞身边。此时,想必他也找不到那龙泉宝藏在哪里。而且,我还好奇的是,你是多久被他安插在朱友贞身边的。” 钟小葵抬起头,沉默了一下,目光看向李璟脚上的长靴。 “朱友贞曾假心假意的想把皇位让给鬼王,但鬼王醉心于武功,对这些权力没有那般看重,他听信了黑白无常的说法,去找那个李星云了……” “而我之所以会在朱友贞身边,都已经是数年之前了。当时四大尸祖出走玄冥教,鬼王一人只能知道修炼那九幽玄天神功点上卷,便让我潜心待在朱友贞身边,以观玄冥教变动。” “但之后,鬼王就被冥帝使用卑劣的手段囚禁了,我也便一直待在了朱友贞的身边……” 李璟微微颔首,到了现在,钟小葵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想她忠于鬼王多年,却一直在朱友贞身边忍辱负重。如今鬼王出世,也还让她处于这般境地。心里,想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气。 而观她的心智以及在鬼王与朱友贞死后害再想回玄冥教的想法,倒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 “你对本王来说,虽然再没有什么威胁与阻碍的地方,但终究是一介可以造成一方危害的人物,本王不可能就如此放过你。但有两条路,本王可供你选择。” 钟小葵抬起头,只是惨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悲哀还是什么别的意思。 她本来也觉得自己再活不下去的。 这会,她只见李璟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白色云纹边的通体墨黑的药丸来。 “要么,带着钟馗的身份去下面见朱温和朱友珪。要么,换掉这玄冥教的身份,重新再换一个活法……” 李璟脸上的神情不变,只是将那个药丸向前一递。 说起来,钟小葵倒是可以和魁木配合,都是擅长夜中行走之人。 钟小葵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李璟。 “这天下,还有什么不同的活法?” 李璟脸色淡然,轻笑道:“你且多看看,这个世道,终究不会一直乱下去的。” 钟小葵看着李璟的神色,稍稍恍惚了一下,才终于从李璟手中拿过药丸,然后毫不犹豫的吞入腹中。 她从床上瞬间跃了下来,利索的单膝跪在地上。 “属下钟小葵,参见殿下。”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宝(三) 两辆马车,在一队精骑的护卫下缓缓自西而来。 当先那辆,规格要比后面的高的多,看起来也更要华贵一些,就是前头拉车的马儿,都要多上一匹。 一支“唐”字大旗与一支“秦”字旗帜,就能够让沿路的州县对这个车队礼上加礼。 外间,倒还有一个身着蓝色短衫的英气女子骑在马上,鞍鞯旁挂着一柄长剑,看起来就是英姿勃勃。 事实上,周围骑卒对她也是尊敬。 虽然这些骑卒现今是大唐秦王的麾下,但对昔日岐王幻音坊内的奇女子,也是含着敬意的。 这蓝衣短衫的女子,自然就是姬如雪了。 此刻她算是这支车队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一路上虽然路途遥远,但紧走慢走,终究到了这洛阳城外。 一个规模远胜凤翔的巨城,老远就显出了一眼望不到头的轮廓来,古朴厚重的底蕴气息,就仿若迎面而来。 尚还有大战的痕迹散布在城外,但皆被刻意收拾过的,除了一些树木被焚毁,以及一些有的没的短戈断箭的残骸外,都再看不出来半月前的那场天下瞩目的大战场景了。 路边的行人,虽然看出来还是有穷苦之色,但起码也有欣欣向荣之感。 她是一路听说了李璟的政策的,免税、开荒、赈灾、放粮…… 洛阳左近因大战产生的难民,也因此能够再安顿了下来。 就是一路而来,都能看见好些人家再进行春耕之事,就是有些荒地,也在村镇官员的带领下进行开荒耕种。 虽然不知道李璟是如何让下面的官员做到这些的,但起码,姬如雪在关中之地听到的,大多是赞扬李璟的声音。 民心在向关中汇聚,她之前还未出凤翔时,就听说又有凤翔的人向关中去了。 但是,天下正乱,各方诸侯又是虎视眈眈,行这些事情,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姬如雪不太懂这些,她自幼也没太接触过这些民事与军事。 她现在倒是才越发觉得,那个之前种种误会的人,确实是在做利于百姓的好事。 就在她沉思间,身后的马车有动静传来,她心有所感,坐在马上就回过头去。 就见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头戴苗疆银冠,身上也都配着苗疆装饰的少女,就是好奇的探出半个脑袋来。 她娇憨的小脸上,带着苦巴巴的神色。 显然,十数天的马车之旅,让这位如今身份显贵的苗疆少女,感觉有些无聊了。 “雪儿姐姐,前面就是洛阳了吗……” 蚩梦眨巴了下眼睛,用手指着前面洛阳城的轮廓,小声的出声询问。 姬如雪距离马车的距离,本就也是最近的。 从蚩梦的称呼来看,她和姬如雪如今的关系已经不同曾经了。 姬如雪咳嗽了一下,虽然路边的行人百姓根本不敢靠近车队,但毕竟蚩梦如今的身份不同,哪里再能让她再向之前那样随意。 有事情,唤她过去在马车边说话就行了…… 但她知道这少女是什么脾性的,只是勒住马,点着头道:“前面秦王就派人来询问过了,这会想必就有人在前头迎接夫人。” 蚩梦大大咧咧的样子瞬间就有些羞涩,自从李璟身份转换过后,下面人对她自然再不能随便称呼蚩梦姑娘了,都是用夫人称呼。 说起来,李璟和蚩梦正式以中原礼仪成婚过后,倒是又要变换一些称呼,就是不知道那时又是什么样子。 得到姬如雪的肯定回答后,蚩梦呆呆的望了眼规模与气势都乃天下一绝的洛阳城,才放心的坐了进去。 一路上,马车里就她和那两个小妮子做伴,她倒是无聊的紧。 好在,洛阳马上就到了。 ………… 高大威猛的持戈将士,鲜亮大气的盔甲,都只是让这个蒙尘多年的古都,再添了不同寻常的肃穆之色。 就是原本居住在洛阳城内的百姓,此刻都是与有荣焉。 人秦王的兵,才看起来是自家的。 毕竟几年前还是大唐的洛阳,面对这些唐军,洛阳百姓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骨子里的亲近感。 虽然之前的唐朝皇室,实在是昏庸无能了些。 但人秦王,实实在在的是坐了好事的,再说这大军门面,也才配得上我大都的气质嘛! 此刻,洛阳西城门就是大开,在距离洛阳城一里远的地方,就有一众身着皆是不凡的人马。 当先被簇拥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就是兴致勃勃的翘首以盼。 他能看见一队车马渐渐近了。 李璟身边就是魁木,身后则是一些高的低的官儿,刘知俊这些人倒是不在其间,一方面见过蚩梦是一回事,军事繁忙也是一回事。 这是第一次,李璟打算让蚩梦在官员前露面。 一个正式的身份,该给蚩梦了。 这些官员里,有新附过来的梁国官员,有昔日女帝手下的老人,但都是这洛阳城运转所需要之人。 新依附投诚的梁国官员,被打压下去的有很多,被提拔上来的也不少,但多多少少是有些拘束的。 今日李璟能带着他们一道迎接蚩梦,也算是给他们安了一针强心剂。 起码秦王算是认可他们了…… 他们也想知道,能让秦王如此放在心间上的女子,到底是哪个,或许,还可以走走这位宠妃的门路,今后若是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内,也好先拜拜码头。 就在万人瞩目间,车队到了,当先姬如雪连同所有唐军骑卒,都是恭敬下马参拜。 此时,一个看起来娇小的少女,才抱着一个宽长的剑匣,从马车上跳下来。 后面马车上,倒是也下来了三个娇媚的女人,但马上也向着李璟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蚩梦了。然后,全部大跪下去。 “臣等,参见夫人……” 却是没想到,秦王宠妃居然是一介苗疆女子。 但这会,蚩梦都没有再去看周围跪了一地的所有人,一双大眼睛朦朦胧胧的望着李璟。 她只一下,就看见了李璟下巴处疏于打理的胡茬了。 “小妮子,可是想死我了!” 李璟看着蚩梦脸上娇憨的模样,只是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就将蚩梦环着抱了起来。 () 第一百九十章 大宝(四) 洛阳,紫薇宫。 这处集隋唐两代不断扩建的宫殿,占地足有六千多亩,纵使是几千人,都不能完全填充下来。 就是比起后世明清紫禁城,都足足大了六倍,是真正的“万宫之宫”。 何况李璟本来就没什么侍从傍身,显得这宫殿就更加空旷了。 在这紫薇宫内,只有李璟一人能策马而行,故他骑着黑马小白带着蚩梦一路进来时,周围已经没有再能跟随的人。 说起来,也是下面的人识趣的没再跟随。 魁木也在前殿就止步,只有姬如雪连同一起先来的梵音天她们,能够到了后宫。 毕竟是一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李璟也能放心大胆的让她们住在后宫内。 这些女子都是绝色,在方才所有官员的眼中,也都默认是李璟房中之人了…… 今后,想必还有更多…… 李璟将蚩梦半抱在怀中,双手持着缰绳,两腿轻轻夹着马腹,与蚩梦一同观赏这处恢宏磅礴的宫殿。 毕竟是数代人的心力所造,古朴厚重的气质,就与幻音坊内大不一样。 但看在蚩梦的眼中,还是清新活泼的幻音坊更有趣些。 李璟满是胡茬的下巴抵在蚩梦的银冠上,只感觉怀中的人儿软软的,这些日子来的劳累,嗜血,仿若都瞬间沉静了下来。 “小锅锅,窝们以后就要将家搬到这里了吗……” 马速并不快,小白仿若也知道李璟只是想观赏风景,只是踏踏的缓慢迈着马蹄,不时打着响鼻,让颈间漂亮的鬃毛甩动一下。 蚩梦扶着李璟结识的小臂,能看见李璟的双手又要粗糙了些,虽然都是武夫的特性,但总感觉,不过只是小半年的时间,李璟的手就变得更厚重了。 李璟双眼微微闭着,静静的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就是将头轻放在蚩梦的头顶上。 “嗯……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就是这里了……你小姐姐也会觉得这里是最好的。” 他的脑中能想到女帝前些日子传来的书信,在信中也赞同了放弃长安以洛阳为都城的想法。 但凤翔不能缺岐王,如今也不是岐王下线的最好时机,故而女帝还得留在凤翔,牢牢的替李璟把守住大后方,供应大军在外的后勤需求。 值得一提的是,蜀国国主王建,前几日遣使到了洛阳,向李璟表达了蜀国的善意。并在明里暗里,想让李璟在登基后,还是以蜀国之主的身份正式给予给王建。 蜀国倒还是除了岐国外第一个认同李璟大唐正朔的诸侯,虽然在历史上,在几年过后王建也会建元称帝。 不知道何时,历史就悄悄的,被拨乱了轨迹…… 李璟闭着眼,没能察觉蚩梦的脸上有些迷茫之色浮起。 小锅锅自她认识以来,自出了苗疆,一路就越走越远,越走越快。直到了如今,已经是万人敬仰的地步。 但自己,仿若还只是昔日那个在苗疆懵懂的小姑娘…… 这个巍峨恢宏的大宫殿,真的能容下自己这个苗疆而来的小姑娘吗? 蚩梦只是单纯,她不蠢。 就是苗疆,也还有妻子互争的故事,何况是在这个中原,这个宫殿内。 她能响起方才那些官员对她的态度,那是她老爸在万毒窟时,底下人都没有对她这个圣女如此恭敬。 这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说这空旷寂寥的皇宫,没有李璟表态,纵使是姬如雪她们都不得擅自在其间走动…… 说起来,还是幻音坊更加自由些。 以及,苗疆…… 蚩梦这会,反而思考的很多,她在李璟面前一直以来都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模样,不过只是不想成为李璟的束缚,想让李璟没有什么顾虑感。 但如今,她是真的迷茫了。 “是不是想老爸老妈了……” 蚩梦沉默半天,李璟老早就察觉到了她的状态,先前他以为是半月赶路疲倦了,但以蚩梦的性子,只会是更加活跃才对,怎可能变得这般沉默。 他垂下头,将脑袋搭在蚩梦的肩膀上,同时持着缰绳的双手也环在蚩梦的腹前。 蚩梦啊了一下,就是嘻嘻一笑。 “和小锅锅在,我怎么会想老爸嘞!这个房子太大了,我觉得好震撼哦,以后住在这里,迷路了怎么办……” 李璟淡淡一笑,其实他多多少少能猜想到蚩梦想的什么了。 若说蚩梦不想虺王和鲜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孤女一人在外,虽然自己尽可能的贴心照顾她,但终究都只是聚少离多,何况现在,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自然而然的就有一些错觉感。 但凡到了帝王家,就是孤家寡人的道路,虽然李璟不可能会造成那种局面,但蚩梦可能会有担心。 毕竟,她是孤身一人在中原…… 是该找机会再去见一见虺王和鲜参了。 李璟微微皱眉,十二峒规定鲜参不得离开死溪林,但上次袁天罡将她和虺王一同带离出去,十二峒好似也没有什么动作。 是不是说,其实这道禁令更像是鲜参自己给自己上的一道心灵上的枷锁。 自家女儿大婚,想必能来吧? 李璟想了想,此间事了,就亲自去苗疆一趟,将虺王和鲜参这对老丈人请来中原吧。 自己无父无母,女帝也是没有父母在世,说起来,蚩梦这对父母倒还算是李璟这一世的父辈了。 他心中这么作想,但脑袋里,却忽然闪现过一个青衣身影。 李璟微微皱眉,只是将想法按在心里。 说起来,自己确实是该好好谢谢袁天罡一下。若是袁天罡执意亲自出手,自己没机会走到这里来。 他带着蚩梦,一同骑着马儿踏上了长长的阶梯。 慢慢向上,整个天地之间,仿若只有他们这一骑,缓缓的到了庄重肃穆的大殿之前。 一方书有“太极殿”三字的牌匾,就是方方正正的置放在殿门之上。 蚩梦眨着眼,能看见原本紧闭着的殿门,这会悄然的自己打开。 一座足以俯视整个大殿以及外面广场的高台之上,就是一张金灿灿的龙椅,正大光明的放在那里。 “蚩梦,我带你去坐坐。”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前夕 万籁俱寂,一明圆月悬于夜空之上。 李璟披着一件长袍,从床榻上下来,回首能看见蚩梦睡的正香甜。 操劳半夜,小妮子这会确实是有些劳累了。 他穿上木屐,绕过几道屏风及帘帐,走到窗户前。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当皇帝,但堂而皇之的住到皇宫内,也没人说什么。 外间有宫人持着小灯笼,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瞌睡。 宫内的宫人,倒还是一直待在这紫薇宫的老人了。虽然被手下面的人清理了一批又更换了一批,但终究还是多用老人,毕竟是一直服侍皇家的,规矩礼仪都懂。 虽然李璟不太看重这些,但他也知道若是将这些人遣散出去,也相当于断了她们今后的活路了。 这年头,送自己儿子入宫反而是延续生存的一种手段。不过李璟只是让那些太监的只是在前殿而已,并让下面的人不再安排太监入宫了。 虽然他心里很同情这些太监之人,但也坚定的认为这些人终究是男儿,绝不会让他们进入后宫来。若是有重物等,多养一些健妇也不是不行。 况且,宫内就算有什么重物,也不是什么太监能抬得起来的。再说了,幻音坊内那么多奇女子,到时候借用一下就行了。 他不过只是一介凡人,这会还做不到废除太监这种事,毕竟是上千年的传统,不是一时就能断绝的。若是今后,倒是没准可以行得通…… 虽然已经到了春日,但夜间还是有阵阵萧瑟的寒风呼啸而过,让外间打瞌睡的宫人就是一抖,惊醒了过来。 李璟侧了侧身,没让其看见自己。他不知道宫里的规矩是怎么样的,所以也不想只是因为这种事就让一个姑娘人家受罚。 见那个小宫女惊醒过后,左右望了一眼,才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气,李璟才放下心来。 明日,还是问一下梵音天吧,想必她管理这些也是有一手…… 李璟本也只是想透透气,发发神,这会通透了过后,就欲回去大睡一觉。 但就在此时,他只是眉头一皱,将身上的袍子瞬间裹在身上,只是轻轻一翻手,就是瞬间闪过了窗台。 外间持着小灯笼的宫女,忽然觉得一道清风从身边拂过,让手中的小灯笼轻轻的晃了晃。 她醒了醒神,望见远处还有一个小姐妹同样在值守时,才稍稍安下心。 而就在她身后,一道身影霎时就从廊道里闪了出去,只是瞬间,就飞身到了廊道之上,脚穿着木屐,踏着青瓦,站在宫殿之上。 李璟双眸虚掩,能看见对面远处的大殿之上的脊梁,遥遥的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高大身影。 只见这身影,身上着了一身溶于夜色的武夫劲装,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面上的铁面,就是泛着月光的反光。 李璟轻轻的皱了眉,他能够确信方才袁天罡绝不会在此处。 是刻意而为,还是别有用心? 他能看见袁天罡也在对面静静的注视着自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踏着瓦片,就是纵身一跃。 他的身形在宫墙上闪烁了几下,就到了袁天罡站立的大殿之上,两人距离不过只有几丈,但李璟能够清晰的看见夜风吹动了袁天罡的衣摆。 “今夜来此,可有何事寻我。” 李璟同样将手负在身后,只是眯着眸子,淡淡的注视着袁天罡。 他能听见袁天罡沙哑的笑声响起。 “十多年前,本帅就在这处宫内,将你从那女人的手中抱了出来。” “当日大雨夹着风雷,却是没有今晚这般的夜色。” 袁天罡的笑声中夹着沧桑之感,唏嘘间仿若就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与李璟叙述着往事。 李璟微微摇了摇头,淡然道:“我虽然不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何事,却是以为,杀害我生母的,就是你吧……” 袁天罡摇了摇头,只是俯身坐了下去。大殿的脊梁够宽,总是当坐椅也是足够了,他对着李璟示意了一下,让李璟也能够与他对坐。 李璟没有其他表示,脸上也是神情不变,也同样盘腿而坐。 “要说是本帅杀害了你生母,本帅也确实不能反驳,但你能够安安分分的走到今日,可是本帅将你收养下来的原因……” “大帅!” 李璟抬起手,生硬的打断了袁天罡的声音。时隔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再次称呼袁天罡为大帅。 恰如时隔多年,他再也不是那个将袁天罡视为崇拜的对象,称他为老大的人了。 “你我大可不必叙这些有的没的旧情,时至今日,你对我是什么想法,你我都是清楚得很。今夜前来,所谓什么事情,直说直做便是。” 袁天罡哈哈一笑,声音中却好似没了先前的沙哑,他只是用套着皮套的手指点了点青瓦片。 “听闻你重新入主先帝的宫殿,本帅特来恭祝一下,可行?” 李璟有些皱眉,同时就是愕然。 袁天罡来恭祝他? 怎会可能? 他沉默的盘腿坐在脊梁之上,就是皱眉看着对面的袁天罡,但只见其斗笠之下的铁面后面,只是无尽的黑暗。 他有些狐疑了,但只是看着袁天罡就那样望着他,并不再出声。 李璟心中一沉,将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沉声道:“大帅真有什么意思,大可放出来便是,我虽然远不及你,还是稍稍接的住的。” 但袁天罡却只是大声而笑,笑声如此爽朗,竟让李璟有了更多的不真实感。 他站起身,极目四顾,却只看见整个宫城内,虽然明火点点,也和他先前所见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总是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你,不是袁天罡!” 李璟猛然转头,双眸虚掩,一张脸上满是冷意,看着对面坐在脊梁上的身影。 只见那人终于停了大笑,同样站起身来。 “你问本帅今日想说什么,本帅那就告诉你……” “你生母是本帅杀的,但更是她自己杀的她……身份卑贱,却欲行逆天之事。不是该杀,又是如何?” 先前爽朗的声音,瞬间就充满了讥讽之色。 李璟的呼吸猛然一滞,睁开眼来。 少女微微的鼾声在身边响起,蚩梦翻转了下身子,紧紧的抱住了他。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分舵(一) 外间的月光依然明亮,竟然能透过窗户,隔着重重的帘帐屏风,将一抹光亮洒了进来。 李璟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出来,微微偏过头,能看见蚩梦依然睡的香甜。 他缓缓将蚩梦的胳膊从他的腹间拿起,放在一旁,然后才压着响动从床上靠坐起来。 方才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些。 以至于李璟觉得,刚才真是见过了袁天罡一次。 他皱起眉,能闻到寝宫内有安神的熏香缭绕。自己为何会潜意识的梦到袁天罡会祝贺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莫非还有一道执念在作祟? 而最后那一句“以卑劣之身做逆天之举”,倒是确实附和袁天罡对自己的态度。 若说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够让李璟觉得有威胁之感的,就是这个一直悬在心间的不良帅袁天罡了。 按理来说,袁天罡必然不会坐视自己走到今天来。但为何,又迟迟未曾见到不良人有什么动作。 不过…… 李璟的双眸闪了闪,听着蚩梦微微的鼾声,心中稍稍宁静了一下。 ………… 次日。 天色刚刚破晓,整个洛阳城内就已然活络了起来。 人马走卒,各类商贩,都是快步的走在洛阳城内宽敞的街道之上。 经过半个月来的整顿过后,民家百姓也都渐渐的敢开门,原先因为战事损毁或紧闭的酒楼店肆,也都重新开张。乡间的农夫,也挑着瓜果蔬菜,鸡鸭鱼禽,在街巷间叫卖。 被战事牵连的这座前年古都,就是在蚩梦的眼中流动了起来。 往些年,不论是昭宗被朱温掳掠到这洛阳亦或者是哪方诸侯你方唱罢我登场,都没有好好约束过手底下的军士。 在唐末至今的这场乱世中,兵卒素来就是各方诸侯仰仗的资本。 但只要那些当兵的大爷们一规矩,这座千年古城,就自然而然的显露出自己点底蕴来。 市场叫卖声此起彼伏,穿着各色衣衫的百姓随处可见,小贩和买家的讨价还价之声隐隐传来,闲汉小厮吹牛打屁的声音大声响起 毕竟是经历过千年风雨的洛阳,如今又是重新归属大唐王师的旗号下,自然而然的就安养生息了起来。 李璟一身寻常服饰,因为如今武风正盛,所以大街上身着窄袖劲装的年轻男子也不少。 而蚩梦嘛,虽然一身苗疆衣饰看起来是有些眨眼,但毕竟是天下中心,丢进人流中,也便没了什么特别大的主意力。 加上李璟一身不俗的气质,纵然身边没有什么侍从跟随,倒也让人不敢心生窥探。 蚩梦一手持着一把羊肉串,只是走马观花般观赏着周围热闹的景色。 这羊肉串还是在一个路边烧烤摊买的,据说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手法及其老道,味道倒还不错。 尤其让李璟惊喜的是,这小贩居然有孜然粉,虽然需要加钱,但味道和后世的烧烤完全差不多。 更是因为不知道是食材的问题,撒上一些辣椒粉和孜然粉的这几串羊肉串,味道格外的美味。 当然,也可能是李璟太久太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而未曾吃过这等小吃的蚩梦,也是吃的津津有味,眼睛也是从街边各种商铺中流连过去。 不论古今,只要是这等小女子,似乎对逛街这种事都有格外的兴趣…… 好在李璟也不再是后世那种弱不禁风一逛街就将视线放在椅凳上的小男生,就是让他提着上百斤重物溜达,也只是脸不红气不喘。 当然,蚩梦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她只要李璟陪着她逛逛长街,欣赏一下中原特有的热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故而,两人只是在街道边喝了一碗粥后,就打道回府,决定结束此次闲逛。 而李璟,才折回了紫薇宫,也不换衣服,只是在一处偏殿内,接见了一个人。 ………… 从苗疆随李璟一起回中原的疸族人,有五百四十八人,加上魁木,将所有人都分成了两批。 一部分阅历不太足的,跟着魁木待在了李璟身边,充当李璟在暗处的影子。 另一部分本就是和魁木同辈以及阅历充足的疸族人,则是留在了凤翔大本营内,听候女帝的调遣,同时也能够作为两人在暗处的沟通线。 李璟没有去过问魁木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安排的,这些疸族人本就是比较纯朴,若说在苗疆可能有些花花肠子,但到了中原来,就是死死的依附着李璟。 他们相当于亲眼见证了李璟的荣辱兴衰,一路上所有的不易,魁木都是一清二楚的。 李璟派出去寻各方奇药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收货,但他们确确实实已经将认李璟为主上这个观念刻在心里了。 这会,这个失了一臂的高大蒙面男子,就是将殿门拉开,将外面之人放了进来。 外面进来的那人个子比较娇小,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劲装,虽然脸庞看起来一副小女孩点模样,但分外严肃,别有一份飒爽之气。 “属下钟小葵参见殿下……” 来人自然就是钟小葵了,她自从前段时间归附李璟后,她就领了些许疸族人,替李璟办事。 这也是她自己的提议,不再想做一个前面之人了,只想藏在阴暗中,做一把能够嗜血的刃。 “你我不必多礼,先坐吧。魁木大哥,你也坐下便是。” 李璟起身给二人都倒了一杯茶水,才又坐回去,指了指两侧的坐椅。 魁木是见怪不怪了,钟小葵则是有些诧异,急忙客气的碰着茶杯,略显受宠若惊的坐在椅子上。 李璟看起来有些沉默,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故钟小葵也只是先闷头喝茶。 魁木又是个闷葫芦,李璟不出声他是不会主动出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沉思的时间耶越发多了。 半响后,李璟才放下手中茶杯,脸上重新浮起笑色,对着钟小葵抬了抬手。 “想了一些事情,你且说吧,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钟小葵点了点头,出声道:“洛阳的不良人分舵,本来不是那般容易能够寻到,但属下发现了一些线索……”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舵(二) 教坊司,长乐坊。 昔年,玄宗爱好俗乐,更将将俗乐引入了宫廷之内。 开元二年,玄宗将教坊重新进行了规划和设置,分为内教坊和外教坊。 内教坊设置在长安蓬莱宫旁边的东内苑,而外教坊有两处。皆设在东京洛阳,此外在洛阳禁城外又设有左、右两处教坊。 右边为光宅坊,左为长乐坊。 而长乐坊内的歌舞艺妓,则是及其擅舞。 在长乐坊内,当今的花魁师小小,算得上的洛阳城无数达官贵人的厅前常客。 但凡能请到师小小的宴会,气氛都要比寻常时日要更热闹几分。 一手琵琶曲,就是能够让人如痴如醉,再加上那舞动起来的身段,不论是皇亲国戚亦或者是达官显贵,都能够折服在她的舞姿下。 朱友贞入主洛阳时,就曾唤过师小小为他跳舞,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李璟狼狈的赶出洛阳了。 长乐坊要比寻常教坊司高级一些,只有从其中挑选出来的舞姿优越之人,才能够有资格进入此处。 而能够进入这里的,也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师小小,更不是寻常显贵就能得见的。 长乐坊的太乐署令是一个发须都已经灰白且身子有些佝偻干瘦的老头子,但凡相见师小小,就得先给这个老头子招呼一声。 这太乐署令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寻常接见的人,倒也都是一些官儿不低的显贵,故而对谁都是一般态度。 寻常人,还上不了他的眼。 但今日,长乐坊内,来了一位贵人。 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灯火正璀璨的紧,原本因为洛阳重新换主人而略显冷清的长乐坊,这两日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不论是原先给朱温效命的官员,还是李璟新提拔起来的各级将官,都有这么一小撮人喜欢在忙碌了一天后,到这里来好生放松放松。 不论是听乐理,还是观赏舞蹈,都是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轻易不得露面的师小小,这会就是被太乐署令着急忙慌的命人去小阁内请出来。 这会,胡子灰白的太乐署令就是陪在一家雅房内,脸上挂着笑,身子也放的很低,恭敬的站在房门旁,视线放在那个随意坐在那里的青年的脚边。 锦制的纹边衣摆,就是垂在长靴旁缓缓晃动。 在这个青年身侧,是一个看起来很是活泼的少女,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但一身苗疆衣饰倒是看起来甚是娇小。 再旁边,则是蓝衣短衫的英气女子…… 要不是外间有大队的黑甲蒙面骑士,太乐署令差点都不会觉得这青年有秦王的身份。 带着两个女眷来教坊司,倒是有些另类。 李璟手边的是一盏茶杯,里内泡着这长乐坊内规格最高的茶叶,只是微微的飘着香气出来。 蚩梦一个人无聊,不好就丢在宫中,同时她也好奇这长乐坊是什么样子,就一同带来了。 至于姬如雪,倒就是被蚩梦一同拉来的。 “令公,长乐坊,想是也有上百年了吧。” 李璟吹了吹茶香,缓缓饮了口,才淡笑的看了眼那太乐署令。大晚上的大费周折的来惊扰人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太乐署令有些受宠若惊,但凡后面加个“公”字,那可就算是敬称了,李璟可是给他了一个好大的体面。 “禀王上,臣下是乾符五年入职的长乐坊,如今也有三十多个春秋了……这长乐坊,自玄宗而建,也有近两百个春秋了……” 他拍了拍袖口,就是双手并扣拜了下去。 蚩梦惊了一惊,板着手指数了一下。乾符五年,那会她老爸虺王都还只是个屁大娃娃…… 李璟微微颔首,乾符是僖宗年间的年号了,也就是那时,黄巢才差不多开始举兵造反。 “长乐坊内的艺妓,是如何筛选进来的。” 他脸上摆出好奇之色,颇感兴趣的继续询问到。 就见那太乐署令并未多想,只是顺着回答出声道。 “长乐坊内的女子,皆来自馁教坊司内,都是之前犯错官员的家眷……而能进长乐坊,都是自幼就通晓音律之女,再加以舞姿教导,其中优越者,才方能选入长乐坊……” 姬如雪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神色,幻音坊内那般多的绝色女子,且还都通晓音律舞蹈,李璟不会单纯就来这里观一支舞。 且坐观其变。 “这么说,这名动洛阳的师小小姑娘,也是经过重重选拔才进的长乐坊的?” 太乐署令不疑有他,同时还赔笑道:“师小小姑娘自然也是如此,且自幼就痴迷与音律,下官不敢夸言,整个关中之地,师小小姑娘的琵琶,可以当为一绝……” 同时,他微微一顿。 师小小今日怎的磨蹭了这般久? 但他的顾虑没有多久,就听外间响起了一道轻盈的脚步声,款款的向着这边而来。 下一秒,就是响起了一道女声。 “令公,小小姑娘来了……” 瞅见李璟脸上挂起好奇之色,太乐署令就是忙不迭的拉开房门,将门外之人迎进来。 只见外来女子,一袭米色长裙,胸前以红色抹胸装饰,脸颊边挂着两缕发丝,看起来清新淡雅的同时,还不失落落大方。 这就是,被念叨半天的师小小了。 她眉心间点了一点花钿,脑后发绾配以金钗,倒是算得上绝色。 此刻师小小手中捧了一张琵琶琴,许是来路上就了解了房内是何人,在见到李璟后,就款款的屈膝下去。 “奴家参见殿下……” 蚩梦又是惊了一惊,没想到小锅锅今晚上专门来这,就是来见这个人。 一瞬间,她就是不服气了,斜眼看了下李璟,只见他双眸都是清明,才稍稍愕然了下。 就听李璟爽朗一笑。 “起身吧。令公,师小小姑娘果真是名不虚传呐,本王倒甚是期待一览小小姑娘的舞姿了。” 太乐署令哈哈一笑,就开口出声:“王上不如先听一曲琵琶琴声,再配以舞蹈……” 师小小这会,脸上也同样挂着温婉的笑色,一双美眸就是飞速的打量了眼李璟,然后微微垂下眼帘。 但她马上,就听李璟打断太乐署令的话。 “段成天,想必令公和姑娘都认识吧。”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舵(三) 华灯初上,灯火不熄。 人来潮涌,洛阳城的夜市是及其豪放的,不论是中原、西蜀、南楚,亦或者是苗疆西域的物件儿,都能够在夜市中得见。 长乐坊位于禁城的左手边,是足足占据了大半个街坊的。 从门口往外出,是一条长街延伸而出,傍着的街巷屋舍,都是鳞次栉比,整齐划分,然后在其间以小巷划分开来。 钟小葵双手环在胸前,头上戴着一顶乌纱幞头,身着的也是皂色服饰,此刻半靠在巷道口的墙上,看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她的视线,正好能够将大半个长乐坊大门完全笼盖住,这会人来人往的,除了灯光映在她略显娇小的脸庞上,还真是不太能够引人注意。 但在她身后的巷子阴影中,是无数骑着高头大马的疸族甲士,他们此刻都是身着特制的黑色轻甲,以黑布遮面,只单单露出脸上的一双眸子。 腰间皆携着短制苗刀,斜挎在鞍鞯旁,都是满满的带着肃杀气息。 只要钟小葵一个手势,他们就能马上策马而出。 在小巷另一头,隔着两个街坊内,也是同样如此景象,不过领头的却是魁木与张子凡两人。 在整个长乐坊的四面,皆有疸族人手严密把控住,或许每一个阴影之中,都藏有一个随时待发的黑衣身影。 钟小葵脸上挂着冷静之色,一双眼睛能将每个人的神色都放进眼中。 长乐坊就是一个点,他们,则是等待猎物入点的猎手。 ………… 针落可闻,蜡烛晃荡的烛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让气氛为之一凝。 姬如雪坐在旁侧,正好将那太乐署令和师小小的神色看在眼中,只见二人先是都愕然,然后才瞬间变了脸色,神色如常。 “请王上恕罪,臣下实在不知王上所说的这段成天,是何方人士……” 太乐署令干瘦佝偻的身干向下弯了一弯,脸上带着惭愧的样子。 他身旁捧着琵琶的师小小,这会也是行了一礼,只是抱着琵琶,神情略显茫然。 任谁听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字,都只会是这副表情。 不过,有些不对劲。 姬如雪虚掩起自己的美眸,上下打量了眼两人。 这艺妓和太乐署令的神色都是如常,看样子倒是真的不认识这段成天。 但奇怪的就在,两人在李璟询问出声到太乐署令回答,都甚至没有互相看过一眼,自然而然,一气呵成。 就像是,早有默契。 但她并没有多言,只是埋首喝茶,她知道李璟自有决断。 果然,就听李璟爽朗一笑,向着太乐署令和那师小小摆了摆手。 “不必如此,却是本王多想了,昔日在洛阳,曾经见过此人几面,有些旧相识。他曾说若想找他便来这里……” 李璟说着一顿,就是疑惑的想了想,摇了摇头。 “罢了,估计是本王记混了吧。” 这个时候,太乐署令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赔笑了几下,却并不知道再如何开口,只能最后憋出一句话。 “王上等候多时,不如让小小这会,为王上献上一曲?” 李璟思索了一下,好似还在思考刚才的事情,但也是淡淡颔首。 “也好,且让我家娘子听听者关中第一曲儿。” 称呼这么一转,旁边的蚩梦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师小小对着蚩梦温雅的行了一礼。 “请夫人观赏……” 这女人很聪明,从座次来看,很明显且大胆的猜出了哪位女子才是正主。 但也有可能,是提前知晓的…… 李璟神色不变,脸上挂着淡笑,偏转脑袋看了一下瞬间娇羞的蚩梦,然后才对着师小小挥了挥手。 琵琶声起,却是甚为悦耳。 师小小身段很好看,这会半揽琵琶挺直腰身而立,看起来很是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尤其是这曲儿,介于高端与俗乐之间,纵使是李璟这种粗人,也能从中听出一种别有的感觉。 太乐署令,这会已经从房中退出去了,想必也是不想打扰李璟的雅兴。 蚩梦有些不解,这曲声虽然好听,但家中就能听到无数乐曲,为何非得找这个人弹。 但毕竟是李璟邀请的,她也便沉浸在乐声之中。 姬如雪虽然也同样精通乐律,这会也是露出赞赏的神色。 师小小的琴力,不会比梵音天差多少。 但李璟却并未想这么多,他只是静静的欣赏了一会,便将目光放在了师小小的手法上,同时暗暗感知空气中的波动。 师小小和梵音天皆是用琵琶的高手,但她不同之处则是,琵琶在她手中只是一件乐器,不似梵音天那般以琵琶做武器使用。 想必此人,或许擅长近身搏斗? 李璟脑海中闪过剧中刺杀李嗣源的场景,记得在映象里,师小小就是刺杀李嗣源的主力,虽然被李存礼瞬秒了…… 一曲落毕,房中仿若都瞬间高雅了起来。 师小小行了一礼,也并未去观三人的神色,只是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等待李璟的吩咐。 “好听耶,雪儿姐姐,你也会弹琵琶吗?” 蚩梦对着师小小竖起了大拇指,这还是她到了这里说的第一句话。 姬如雪摇了摇头,出声道:“我更擅长弹奏古琴,梵圣姬的琵琶曲也很厉害。” 师小小有些诧异,看了眼很是英气的姬如雪,不曾想这女子也是一位乐律中人。 “小小姑娘名不虚传,这曲当乃一绝。本王既已亲眼观赏了,就不再多叨扰姑娘了,姑娘且回去歇着吧。” 师小小弯了下腰,就欲向后退出去离开。 这时候,门外的太乐署令也挤了进来,乐呵呵的笑着出声:“王上要不再看看小小姑娘的舞姿?” 李璟起身,脸上挂着笑,摆了摆手。 “不必了,本王还有其他事情,就不再多留了,今晚麻烦了。” 太乐署令躬着身站在房门侧边,只是不住赔笑。 蚩梦和姬如雪也同时起身来,和李璟一同往外走。 师小小眼见他们三人这会也准备离开,也同时侧身让开。 “段成天有个徒弟,是叫骆小北吧?” 在经过太乐署令的身边时,李璟侧过头,淡笑出声。 “我也是藏兵谷出来的,大可不必瞒我。” () 第一百九十五章 骆小北 一阵轻快的哼歌声在街角响起,少年的身形,自长街远处渐渐踏了过来。 少年身着青灰色衣衫,小腿到长靴处由绑腿束缚住,看起来很是利索。 头发有些杂乱,颇有几分不羁的气势。 他手中提着一袋豆腐,应还是新鲜的,但不知道为何,会在这大晚上的才送出来。 少年的脚步停在一处飘着“唐”字旗帜的正前方,他昂了昂首,注视了良久,才又重新哼着歌,向着长乐坊的后门走去。 他记得师傅给他说过,不良人是效忠大唐的,如今洛阳重新回归大唐旗号下,为何自己还要做这个送豆腐的活计…… 要知道,他可是偷偷去观了大唐军队的军容的,那可真真是太威风了! 威风八面,叱咤风云,南征北战,百战之师…… 少年有些憧憬,他以前以为自己担负的是重振大唐的任务,但如今,大唐好似已经被重新复兴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入军中去,讨一份职位来? 算了算了,跟着师傅还自在点,还能学武,总也是为大唐效力不是…… 少年晃了晃脑袋,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在他的认为里,自己就是皇帝手中藏在暗处的刀,只有到了最危急最需要的时候,才会将这把刀扒出来。 戏文里的高手,都是这样的! 少年哼着歌,很快就走到了长乐坊的后门,这里较为偏僻,看起来就是鲜有人迹的地方。 “咚咚咚……” 敲了敲木门,还是老规矩,先三声,再两声,再重拍一下。 不知道师傅是怎么和长乐坊搭上关系的,经常就是送几份豆腐,但是这里给的赏钱倒是不少。 有幸见过师小小姑娘,那可真是美如天仙啊…… 若是以后的老婆就是那样的,少年感觉这辈子就是值当了。自己再继承了师傅的豆腐摊……不行,豆腐摊没有前途,得找一份俸禄多的,不然养不起师傅。 少年的思绪很活跃,只是瞬间就跳到了天外去了,但他却是发现,今日的长乐坊内,却是没有人搭理自己的敲门声。 是这个时间啊…… 少年狐疑了一下,将耳朵贴在木门上,像听一听什么动静出来。 但除了微弱的琴声已经这边里内的嘈杂声,确实没有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 师傅说了要一定送到的,没准还能再见一面师小小姑娘…… 少年没有犹豫,马上后退了几步,只是一下,整个人就提着豆腐,就翻过了有一丈多高的围墙。 听见轻微的落地声在围墙后面响起,片刻后,在长乐坊后门的阴影处,才缓缓显出钟小葵的身形来。 ………… 少年名叫骆小北,是城西天字豆腐铺的学徒,是土生土长的洛阳人。 在骆小北还在襁褓内,就被他师傅从外面捡了回来。 世道乱的很,能有一命被师傅养到现在就是万幸了,哪里还会去想亲生父母是谁。 在骆小北的心里,自己师傅就是自己爹娘。 何况,师傅还有那么神秘的身份。 大唐不良人…… 这还是这两年骆小北才得知的,去年师傅就是执行不良人中的任务,足足离开了大半年,也让他一个人做了大半年的豆腐。 好在师傅说过,等时机成熟了,就将自己引入不良人内,让自己也成为一名大唐不良人。 到那时,自己或许可以亲眼见过皇帝……哦不,是当今秦王…… 虽然骆小北已经将自己当做了不良人一员,所以他也觉得自己要比之前要更加沉稳了些。 比如说,虽然跳进了长乐坊的院子内,但他并未闲逛,而是非常熟络的,就向着长乐坊的后院而去。 以前是有一个家伙和自己接头的,有一次甚至是那个什么太乐署令亲自来取的豆腐,说是有达官显贵最好这口。 但后院内,骆小北也没能见着什么人。 若不是还有咿咿呀呀的琴声与曲声在响动,他都以为长乐坊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坐在后厨的一条长凳上,看着桌上那袋依然半点未损的豆腐,发愁的撑着下巴。 师傅说要亲自把这东西交到长乐坊的人手中,把豆腐就放在这,万一变酸了怎么办? 骆小北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什么人过来的动静,他等不下去了,直起身来,就大步向前院而去。 那袋豆腐,被他小心的放在了桌子中心。 长乐坊很大,骆小北也并未去过前院,他本来想的是寻个人问问,但见到的,不是已经醉醺醺的外来客,就是一副落魄样子的文人墨客。 他摇了摇头,继续抓瞎似的往前走。 他就不信了,今晚仿佛是中了邪似的,就是没能遇见一个长乐坊中的人。 在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廊门后,他终于停在了一处灯火要比别处更加通明的院子前。 里内虽然没有什么响动声,但骆小北总感觉里面肯定有长乐坊的人。 莫非,在议事? 骆小北有些犹豫,他有点担心自己到时候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但师傅方才严肃的样子就是浮在他眼前。 “一定要亲手交给长乐坊的人。” 他没再犹豫,就是大步走了过去。 但只是在距离院子还有十多步的地方,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向外面传了出来。 “不良人……” 是太乐署令! 骆小北脚步就是一顿,他原本向前的方向偏转了一下,马上就跃上了院墙高头。 但他的表情就是马上一愣。 只见灯火通明的小院里头,乌压压的跪了好大一堆人,有许多他未曾见过的艺妓,也同样跪在其间。 师小小姑娘! 骆小北表情一傻,他看见一众艺妓的前头,师小小也同样跪在那里。 而在他眼里严肃且有些让人害怕的太乐署令,这会也躬身的站在一个青年旁边,好似在介绍些什么。 什么情况…… 骆小北有些晕了,他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但他方才也确实听到太乐署令说过“不良人”三个字。 “喂,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在他身后,立刻就是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 骆小北心中一惊,瞬间就偏转过脑袋。 只见在他方才过来的廊下,就是站着一个怀中抱了一柄剑,身着蓝色短衫,满是英气之色的女子。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良人骆小北 骆小北很轻松的就被逼进了小院内,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姬如雪。 骆小北更想知道,长乐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内的数十人,这会皆是好奇抬头看向这边来。唯有太乐署令和师小小,神色稍稍一变。 李璟脸上挂着笑,将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的看向突然闯进来的骆小北。 在骆小北刚刚步入这边院子附近时,实则他就已经察觉了,故就让姬如雪去外间等着,看看会是哪位客人过来。 刚刚还在念叨骆小北,人现在就自己寻过来了。 师小小偏转过头,原本温婉的双眸,此刻看向骆小北后,瞬间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她是知道这个段成天的徒弟的,虽然一直未曾引进过不良人中来,但段成天似乎有意让这个毛头小子以后接他的班。 但今日,长乐坊可不是耍处…… “你是哪家没有人管的娃娃,怎的到处乱闯?快出去!” 这会,倒还是太乐署令直起腰身,上前了几步,对着骆小北呵斥出声。 他原本在李璟面前显得异常恭敬的眼神,此刻也忽然就清明了起来,神色间满是严厉之色。 看起来,骆小北当真是一个无意闯进来的毛头小子。 姬如雪怀中抱着长剑,靠在院子外的拱门处,静静的注视着院内的情形。 而骆小北一脸愕然,他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原本对他很是熟络的长乐坊众人,此刻为何都变得如此陌生。 “无妨……小兄弟,你到这来是寻谁的吗?” 李璟的神情很温和,抬了抬手,拦住有些愠怒的太乐署令,上前走过去了几步,独留蚩梦留在原地。 这会李璟和太乐署令并肩而立,太乐署令只得换了神色,看向骆小北。 他的眼神中有些不明的寓意,但看样子李璟并不认得骆小北的样貌,只要这傻小子不犯傻,理当不会暴露出什么东西来。 按照李璟所说的,他之前就是藏兵谷中的人,而且此刻他代表的就是大唐正统,所以长乐坊一众不良人,连同太乐署令在内,这会都没了法子。 他们和不良帅之间的沟通人,就是段成天。 换个说法来就是,段成天属于他们的上司校尉,他们隶属于段成天管辖。 而李璟,很明显的就是冲着段成天来的。 一时间,太乐署令就是矛盾了。不良人这个组织,归根到底,还是为大唐皇室服务的。 但实际的掌舵人,却是不良帅…… 如今这个天下半数人都已经承认了的大唐正统让自己为他效命,自己该如何做才好。 要知道,不良人上下可是都听命于不良帅的,而不良帅如今,却并未透露出承认李璟的意思。 这就是,一件特别矛盾的地方。 但面对李璟,他们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进行抗争。若是贸然动手,亦或者是在谁的指引下对李璟动手,那就是乱臣贼子,背叛大唐朝廷…… 此刻,他只希望骆小北机灵点,赶紧找机会脱离长乐坊,第一时间将他见到的事情告诉段成天。 虽然段成天也不一定能做什么主…… 骆小北此刻看着无数道眼睛看向自己,也是有些慌了神。 他一则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则不知道那位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能够让堂堂太乐署令都点头哈腰的,起码也是大唐的哪个大官了吧…… 在骆小北的心里,他并不知道这一院子人都是不良人,顶多的,就是这里面有谁是和师傅有关系的,或许也有几个藏在这里的不良人。 既然是大唐的官儿…… 骆小北心里打了个退堂鼓,但他看见那边跪在那里的师小小,心中又微微一定。 或许是长乐坊犯了什么事,才让这青年来问罪的,自己若是搬出师傅的名头,或许会有反转? 恰巧这时,李璟或许是见骆小北一脸沉思的样子,又微笑着询问出声。 “小兄弟莫怕,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若是实在不方便,可先离开这里。” 太乐署令心中大喜,就是对着骆小北使了个眼色,想让他赶紧离开这。 可莫要乱了大事…… 但本就是夜色中,虽然周围都点了光,但太乐署令又是背光而站,骆小北并未看见他并不明显的眼色。 “这位大人……在下是大唐不良人,骆小北。” 李璟挑了挑眉,就是有些惊讶。 他当然认出来了这是骆小北,但本意也是让骆小北回去,好让钟小葵在其后找到段成天的下落。 却是不曾想,他自己误打误撞的就挑明了他自己的身份。 太乐署令心中就是一声长叹,脸上不可抑制的做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无知小儿,你可知不良人是何?也是你能冒充的?” 但这会,他还是想补救一下,不让这傻小子把什么都卖完了。 李璟却是忽的轻笑出声,摆了摆手,止住太乐署令的声音,在骆小北惊愕的目光中走了回去,坐在那张椅子上。 “我知道你,骆小北……你师傅是段成天,不良人中的天速星,倒是有些意外……这么说,你是来执行什么任务的?” 骆小北也不知道李璟说的有些意外是什么意思,他看见太乐署令偏转过身子,没再看向自己,才强装镇定的出声道。 “你说你认识我师傅,那你又是何人,这些人又是犯了什么事……” “无知小儿!秦王在上,还不滚过来参拜!” 太乐署令终于没忍住了,这会转过身来,就是厉喝出声。 虽然秦王如今没有什么对他们有恶意的样子,但如今就被骆小北揭了底,他真是懊恼至极。 骆小北则是一阵大愕,茫然的看向坐在那边且对自己笑眯眯的李璟。 这就是秦王? 难怪太乐署令对他那般样子…… 骆小北此刻有些兴奋,就是大步走了几步,颇有种见到偶像的感觉。 “臣……属下骆小北,参见秦王!” 李璟淡淡一笑,起身将他扶起,同时一挥手,院中所有跪着的人皆是被一股气力扶了起来。 “你师傅,本王可是有好久未曾见到了。”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速星段成天 城西多是住的洛阳居民,属于平头老百姓的住宅区。 这里的灯火虽然也是沿街设立,但比起城东及城北来,就要黯淡了许多。 许多手工作坊,也都是安置在这边。 长乐坊这边,丢给了钟小葵和张子凡处理,本来也都算是自己人,除了监视一下,也没什么好处理的计划。 底下有人将小白给李璟牵了过来,顺便也给骆小北牵了一匹良马。 至于蚩梦和姬如雪,这会也是先行回皇宫了,李璟给蚩梦说的是处理好了就回去。 不会太久。 此刻他和骆小北两人策马走在大街上,身边并无旁人跟随。 而李璟点手中,还提有给段成天准备的礼物。 骆小北兴奋得很,他是知道秦王年纪并不大,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就比他大上几岁而已。 而且还格外平易近人,看起来和自己师傅也熟络得很。 这可是秦王! 骆小北越发觉得自己师傅厉害了,单从李璟准备的礼盒来看,师傅和秦王的关系绝对就不是见过两面这么简单。 骆小北这会已经开始憧憬后面自己在大唐中的身份了,有自己师傅罩着,怎么也能每日骑着高头大马了吧…… “殿下,您方才说的天速星,是什么意思……” 骆小北毕竟还是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李璟自然不会有太乐署令那种警惕感与恭敬,这会自然熟络的就和李璟搭上了话。 “你师傅可能没有告诉你,不良人中除了不良帅之外,还设有天罡三十六校尉,你师傅就是其中的天速星,洛阳分舵,则是他在负责……” 李璟双腿夹着马腹,速度略有些快,但也不匆忙,只是和骆小北并列而行。 骆小北恍然大悟,有种涨了见识的感觉。 不良人势力这么庞大,散布整个天下,自己师傅居然是最厉害的三十六人之一。 骆小北瞬间就有一股与有荣焉的豪气从心间迸发出来。 两人一路无话,哦不,多数是骆小北不时询问一些觉得很神秘的问题,李璟耐心回答。 如此,就在不知不觉间,绕过了整个洛阳城东,然后远远的见到了一家豆腐铺子。 “天字豆腐”的幡旗在微微摆动,铺子前还有一盏用以照亮的小灯散着微弱的光亮。 偶有行人从街巷中走过,皆是好奇的看了眼李璟两人。 似乎有人识得骆小北,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骆小北只是回以傲然之色。 清脆的马蹄声在街道间响起,青石板制的长街一路铺到尽头,在月色下反着光亮。 “师傅怎么不在……” 还有一段距离,骆小北就挺直了腰身,兴奋的眺望了过去。 一方石磨静静的安置在豆腐铺的一方小棚内,看起来是不久前还使用过的,不过铺子外并无什么人,里内也并未点什么灯。 “殿下等等,属下去叫一下师傅,他许是到后院去了。” 骆小北一脸亢奋,瞬间就从马背上跃了下去,三步两步就跑到了豆腐铺子外面。 李璟只是神色淡然,静静的坐在马背上,他甚至能看见那方石磨上还有湿漉漉的水渍残存,许是方才才洗过的。 这时候,里内却是传来一道憨厚的嗓音。 “小北?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可有把豆腐送到……” 却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腰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腰,身上只着着一身粗制布衣,用毛巾擦着手,掀开铺子门口的帘帐,就走了出来。 “师傅你看……” 骆小北一脸兴奋,只是大声招呼着段成天,并随即用手指着身后坐在马背上的李璟。 但他没看见,段成天的瞳孔就是一缩。 在段成天出来的一瞬间,就马上看见了那个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虽然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但给段成天造成的冲击力不亚于此刻见到了袁天罡。 这道身影,他差不多都映在了脑子里。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各种思绪在段成天的脑间闪烁,但只见李璟没有丝毫表示,就是坐在马背上静静的望着自己。 “师傅,这是秦王……哦不对,你们是认识的,秦王今天可是特意来拜访你的!” 这会,骆小北丝毫没有意识到段成天的不对劲,眼见段成天还站在那里发愣,只以为师傅也同样被惊喜吓住了,就是过去拉扯住段成天。 到这会,李璟也还是坐在马背上,只是夹着马腹,上前了些许。 段成天看了眼骆小北,只见他的脸上满是喜悦之色。 在这个徒弟的心里,恐怕李璟就是大唐,大唐就是李璟…… 他背间就是有冷汗冒了出来,李璟能和骆小北一同前来,也就是说长乐坊那边…… 这会,在李璟的注视下,段成天才狠狠的一扯骆小北的胳膊,带着他这位徒弟一同拜了下去。 “不良人段成天……参见秦王。” 骆小北还不明所以,毕竟是秦王,师傅以大礼参拜肯定是应当的。 高坐在马背上的李璟,这才哈哈笑出声来,然后轻松的跳下马来。 “校尉请起,不告而来,却是叨扰了。” 在说话的同时,李璟还将马背上的礼盒取了下来,提在手中。 段成天在心中长叹,李璟的实力他是清楚的,就是两个他,恐怕都逼不出李璟使出三成力来,何况还有一个骆小北这个拖油瓶。 处在洛阳这个大帅与秦王的漩涡点,他其实能够猜出来李璟为何会亲自找上门来。 这是想看看,自己到底是忠于大帅,还是忠于大唐呐…… 骆小北快步起身,从李璟手中喜滋滋的接过礼盒,看向自家师傅。 “师傅,我今日可就算是不良人了……” 段成天没心思理骆小北,只是勉强的笑了笑,伸手向屋内指引了一下。 “夜间风寒,秦王不如到屋内一叙。” 李璟淡淡一笑,用手拍了拍骆小北的肩膀。 “骆小兄弟很适合当不良人,校尉若是不介意,本王倒是很想把小北调到我手中来,让他多加些历练,今后也好接了段校尉的班……” 段成天脸上挂起苦笑,只是苦涩的未曾出声。 骆小北自然是欢喜得很,眼巴巴的看着段成天,只盼着师傅能马上开口,好跟着秦王去见世面去。 李璟将双手负在身后,就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段成天。 半响后,段成天忠厚且带着些许苦涩的声音才响起。 “这是小北的福气……”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教徒(一) 洛阳不良人分舵,是持有一份不良旗的。 当时段成天嚷骆小北送的豆腐里,有传给长乐坊众人的消息,则是让太乐署令将不良旗帜交给段成天。 时至今日,这份不良旗就转到了李璟手里。 算上当日苗疆死溪林神庙的那展不良旗,李璟如今有两份了。 按照段成天的说法,此物算得上是集齐不良人的信物,且上面还有袁天罡留下的手笔,但寓意不知。 除洛阳外,天下另还有几处不良人分舵,且都是在各方实力的中心点内,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一声号令,各地的不良人马上就能举事而起。 太原、汴州、凤翔…… 不良人,真的可谓是遍布天下。 而洛阳的这一支,更像是袁天罡留在旧都的另外安排。 或许在袁天罡的计划里,李星云一旦称帝,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扫平洛阳的势力,还于旧都,兴复大唐…… 而李璟忙前忙后大半宿,为的也就是很简单。 在所有不良人心里,到底终究还认不认李唐皇室,还是说只要袁天罡一个命令,就能让所有不良人将刀举到自己脑袋上来。 不良人分崩离析已经有十多年,整个不良人又是蕴藏甚广,不是所有人还效忠那个神龙不见尾的不良帅的。 温韬就是一个例子。 而重新兴起的李璟,则是旧时大唐的代表,时至今日,都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虽然袁天罡能够以不良人操纵天下,就是黄巢之乱都是出自他手,但若是以不良人犯上李璟,则是弑君……国贼。 不良人也都是人,都会有自己的权衡利弊。 李璟,就是要分拨开不良人,削弱袁天罡的势力。 没有谁,能够忍让一个终日悬在自己头顶,且还拥有覆手为雨翻手为云的能力的。 但凡昔日太宗李世民知道袁天罡今后有如此妖孽,且武周、安史之乱等一众祸事都是袁天罡操纵的,恐怕会带着袁天罡一同下去磕药。 ………… 骆小北哼着歌,神采奕奕的抬手举脚,打量自己的新衣服。 锦缎的衣服,云纹边的长靴,原本有些杂乱的发丝此刻都束缚起来以发带拢起。 整个人的气质,活脱脱就是新任洛阳殿前司的侍卫长,哪里再见前些日子豆腐小子的模样。 他这会再回街坊,可谓就是衣锦还乡了…… 不过他这回,可是就难得再回旧街坊了。 段成天的豆腐铺子关了门,段成天本人也不知道被李璟调到了哪里去,而他现在则是按照李璟来说,属于不良人的少壮派,正是好好锻炼的时候。 故而他现在,每日除了练他师傅传授给他的无声要术,就是再练一门李璟交给他的名为“青莲剑歌”的剑诀,按照秦王的说法,这是不良人另一个天立星校尉阳叔子的绝技,他是代师传功。 所以骆小北每日还配了一柄长剑,颇有江湖侠客的模样,倒是很符合骆小北心目中向往的样子。 至于师傅,应该是被秦王另有重用了,暂时不得而知。 而且长乐坊的太乐署令及师小小姐姐,在那之后也没了消息。 似乎所有人,都一夜蒸发了…… “润物无声,步须净,身须稳……” 骆小北练功场所在禁城内的一处校场内,除他之外这里就别无其他人了,好在安静,每天都是日落而归。 他此刻小声念叨着师傅传授给他的口诀,一边持剑在手中挥舞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身形就化为了一道残影,速度之快,竟让空气中都响起了破空声。 长剑随着残影闪动,在空中就是劈散了开去,闪起了一片剑影。 破空声四处响起,校场的每处都有残影闪动,但下一秒,就已经在极快的速度下飞转到了另一头。 不得不说,在段成天的教导下,骆小北的还是有底子在的。 也许是骆小北天赋好,但确实是有段成天的几成样子,不过只能用以逃跑支援,打斗实力不行,没法实现段成天万军之中七进七出的表现。 良久后,骆小北才喘着气停了下来,额间有汗水滴落下,使得衣襟都有些湿了。 这青莲剑歌配合无声要术,帅是帅,但是实在是费力,本来以他的能力,把无声要术施展到极致就已经是极限了,再要使用为数不多的内力施展青莲剑歌,就是有些费神了。 “你的练法有问题,青莲剑歌并非是这般用出来的。” 就在骆小北闷头喘气准备歇一会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却是在他身后响起。 骆小北错愕转头,只见李璟同样也是一身窄袖武服,看起来好似都没有自己身上那般华贵。 骆小北下意识的就有些惭愧,自从他被李璟带回禁城后,可就第一时间给他换了行头,他也每日以这些行头在外面奔波。 如此看来,倒还是秦王更显得随意,并不贪图这些外表的装扮…… 李璟倒是没想到骆小北的这些小心思,他只是轻轻招手,骆小北手中的长剑就瞬间飞到了他的手中来。 “青莲剑歌虽然多是绚丽的剑法,但实则是在看似无用的剑法中蕴藏着一剑封喉的绝杀之际。你配合无声要术施展固然是好想法,但如今你内力不足,却是有些勉强了,如此也难以施展出青莲剑歌的最大伤害来……” 长剑在李璟手中随意的抖了个剑花,但却是有缕缕肉眼可见的剑气环绕在剑锋周围。 骆小北愣了神,他可从没有见过这一招。 “青莲剑歌虽然看似华丽,但要真想练好,就要一剑一剑的练下去,就像这样。” 李璟侧了侧身,单手将长剑平举,然后慢慢扬起,在骆小北的注视中,由上而下直臂劈至体前。 虽然看起来不过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劈剑,但空气中忽的就响起一道急促的剑鸣声,空气好似都被劈成两半,掀起一阵烈风。 还未等骆小北震惊,就见李璟又自然而然的向上一提,忽然之间,剑光闪动,前方远处的一处木柱,就是瞬间炸裂开来。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教徒(二) “青莲剑歌虽然讲究轻快敏捷、潇洒、飘逸。但归根到底还是要以基本为根,一劈一提,都要有气力在手,而不是就只图舞剑之美……” 骆小北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炸裂开来的木柱子,心中恍若有万马奔腾之势而过,耳中听着李璟的声音响起。 “一招一式,都蕴含杀机,是杀人术,可不就只图剑招好看了。” 李璟说着,就是将长剑向着骆小北扔了过去。 骆小北接了过来,心中想着李璟方才一招一式的动静,就是神采奕奕。 “王上,属下要练多久,才能够达到你这个实力?” 实在是太酷了! 李璟淡淡一笑,将手负在身后,昂首看向远处天边。 “一切所谓的武功都是花架子,只有深厚的内功才是武学之上乘。我方才之所以能够使出那般威力,除了深通青莲剑歌的要诀之外,还有就是能有深厚的内功为底……你师傅的无声要术很好用,能够提升自身内力。” “你要切记,青莲剑歌不能图快,摆花架子出招,而是要领悟其中剑诀点精髓。而无声要术却是要图稳,以积蓄内力。两者相结合,就可以达到一击必中,中之必死的威力。” 段成天的无声要术和天罡决类似,在能够提升身法的同时,还依然属于一种先天心法,能够提升自己的内功。 但对于同时修了天罡决和气经的李璟来说,这东西就是鸡肋得很了。 以李璟的身法,已经在不需要无声要术来提升了,而内功,自然是天罡决霸道无比,所需要的内力,气经就能源源不断的补充。 而骆小北则不然,段成天培养了他十多年,早就让他适应了无声要术的总纲之法,再修练其他的内功,反而就是适得其反,南辕北辙了。 起初陆林轩虽然练了青莲剑歌,但功力始终只能达到中星位而进展缓慢,直到了后面慧明大师将陆佑劫的乌柳心诀传授给她,她的功力才慢慢提升至天位。 袁天罡修炼了三百年的天罡诀,内功可想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骆小北似懂非懂,李璟说的无非就是两层意思。 一就是要脚踏实地去领悟青莲剑歌的招式,一剑一招的去练习,二则是要以无声要术为根本,提升自己的内力。 两者结合起来,那才算飘逸得很。 “王上,那按照你这么说,当初那位不良人中的天立星,岂不是很厉害……” 骆小北摸了摸后脑勺,才一脸向往的看向李璟。 李璟沉默了一下,沉思了良久。 “他的高度,可能是我永远不能达不到的……” 骆小北愈发笃定了,他就是向着李璟拜了拜,持着剑向校场那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招式,都是认真至极,一边感悟着剑诀,一边施展剑术。 李璟站在远处,看着骆小北的样子,略略有些恍然。 当年的阳叔子,是不是就这般看着自己的? 李璟有些记不清了,他那会每日都陷入对未来迷茫的愁绪中,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提高实力,倒是不曾去仔细观察过阳叔子。 只有在阳叔子传授自己医术时,才会偶有交流。 想起来,他才领悟了阳叔子当时的心境。 无论结果与否,总该是遵循自己的本心罢了。 ………… 虎牢关的王彦章,这两日有些动作。 按照斥候来报,梁军似乎在积极备战……到底是不是积极尚不可知,反正动向看起来是颇为积极的。 虎牢关是天下雄关,是关中向东而去的门户,底下早就有人嚷嚷着要把王彦章干趴了把虎牢关收回来,同时也有实际行动,就准备李璟开口,就大军而动。 虎牢关向东,就是一马平川,王彦章不可能放弃虎牢关再退守,到那时,唐军若是再有想法,可就无险可守了。 而现在最有利的做法,是依托天下诸侯,对洛阳来个联军围剿。 据可靠线报来看,似乎晋国有人开始接触王彦章,当然这肯定是在朱友贞知晓的情况下。 梁晋是大仇,但如今梁国连吃两场败仗,似乎让李克用觉得梁国再不成什么大患,而想要先把日益强盛的大唐扼杀了。 不过这其中出力出策的,是李嗣源还是李克用自己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晋国依然打着奉大唐正朔的旗号,自然是不肯先挑起战争,那只会是师出无名,而到底想让王彦章亦或者朱友贞做出什么让步,自然是一众大唐臣子想要知道的。 而还有南边的马楚和吴越等诸侯,之前本就是依附朱温而存的,如今朱温已死梁国大败,却依然没有什么明确的动静,显然也藏着什么别样的心思。 一时间,凤翔依然有大军向洛阳而来,沿线的驻军,也是调动更换,主要是防备北边的李克用。 西蜀的王建虽然向李璟表达了善意,但还没有到俯首称臣的地步,也是一个未知的变数。 这也是李璟迟迟拖着不肯登基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有必要再去晋国一遭了。 但在这之前,要把此间的事情了了。 …… 时间来到了三月底,春意正浓,洛阳城内也是杨柳依依,万物生长的模样。 禁城东侧在之前有一方宅院,因为种种原因荒废了下来,终年没有人居住。就在月初,此地被官府买了下来,被重新修缮规划,最后变成了一家衙门。 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就是这方衙门的总称。 全军上下,各营中抽调五百精兵募为秦王亲军,其内设有中、前、后、左、右五个千户所,并同时分设了北镇抚司以及南镇抚司两个同级单位,一则分管刑罚及军籍档案,一则分管诏狱。 其间还有很多机构还待完善,但今后李璟出行的一切仪仗,护卫等都由锦衣卫负责。 且大军出行,有锦衣卫负责督军,用以防备有人贪污其间军饷粮草。 值得一提的就是,不良人天速星段成天,领了五个千户中的一个千户位子,同时兼领不良人校尉之职。 () 第两百章 方亭 将段成天纳入锦衣卫的决定,是李璟深思熟虑过后的事情。 段成天作为天罡三十六校尉之一,有本事有本领,不说他有没有什么任职的手段,起码作为一个打手,是合格的。 这还不是主要目的,这更是李璟给不良人的一个信号。 一个想要重新吸收不良人,重新吸纳回昔日隶属于大唐组织的信号。 同时,也是一个分化不良人,要重新组织不良人的影藏信号。 至于段成天心中如何作想,这就不是世人以及其他不良人所知道的了。 要知道,整个洛阳的不良人分舵,可都是被李璟打了包带了回去,组建了一手锦衣卫的班子。 名义上,李璟相当于袁天罡效忠的对象。这会若是想把李星云抬出来,可能会得到其他诸侯的表面支持,但民心大义,可是先握在了李璟手中。 起码整个关中以及汉中之地,都是很满意李璟这个大唐的新主人的。 而李璟也不怕段成天会有什么其他心思,不说骆小北如今算得上李璟的近身马仔,就是袁天罡重新联络了段成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成天现在又接触不到什么核心事件,且经过这两日李璟时不时的与其密谈,且大为重用,袁天罡绝对会将段成天当成第二个温韬来看。 至于还有其他的,已经不是李璟想考虑的事情了。 据可靠信报来看,晋国欲想和梁国组成联军,共讨洛阳。 至于李克用想用什么名义出兵,也太简单了些。无非就是发一篇檄文,要不就洋洋洒洒的列举李璟并非大唐皇室,要不就以“清君侧”的名义,以声讨李茂贞的说法,来征讨李璟。 到了这会,笔杆子也就是让脸面光鲜一点罢了,真正做出决定力量的,还得是枪杆子。 不过具体是多久,又是如何打算,则是不得而知了。 因此洛阳东边的虎牢关,就是唐军势在必得之物。以东可拒朱梁,以北可出关北击晋国。 且晋国若想南下而来,还得跨过黄河天险,只能从梁国借道…… 时间来到四月份,刘知俊已经动员好了大军,准备直取虎牢关了。 有意思的是,自始自终,朱友贞都未曾派人向李璟讨要过钟小葵。或许朱友贞觉得这是一件耻辱的事,亦或者直接已经认定钟小葵死于乱军之中了。 但起码,此次就再无钟小葵夜袭唐营一事再发生。 而钟小葵,也同样并列为锦衣卫千户之一,魁木在身职千户的同时,还兼领锦衣卫中的缇骑,也就是马军所,也就是负责给李璟抓人。 外族人,且充当的就是李璟的心腹中心腹的绝色,这种拿人且抄家得罪人的事情,相当于就是给他量身打造的。 锦衣卫,同样也以李璟亲军的身份从军出征,能够起到一个鼓舞士气的作用。 但此时,大军王帐之内,却并无李璟的身影。 他此刻,只是带了三三两两的红颜知己,几骑自洛阳而出向西去接人了。 ………… 女帝来洛阳的时候很低调,且她是完全的以女帝的身份来洛阳的。 自李璟逐渐掌权以来,李茂贞这个身份,就开始渐渐淡出原属岐国官员的视野。 岐王病重,早已经是回天乏力,不过只是撑到李璟称王后,才开始向底下官员透出这个消息来的。 当然李璟在正式登台后,有安排的提拔且赏赐了一大批原属岐国官员,就是关中这么一片地方,就任命调遣了好大一部分。 到了现在,仅仅只是小半年的时间,岐王李茂贞在上下官员的心目中,真就只是成为了一个只能管辖凤翔的一个藩王了。 虽然不知道李璟为何能够如此让岐王折服,但实实在在的这些事,却是让所有官员多多少少都折服了。 毕竟还有从龙之功的诱惑,一个大唐中兴功臣的名号,和一个西北藩王臣子来比,孰轻孰重是显而易见的。 也就是说,李璟现在已经成为了所有官员中实实在在的掌舵人。 昔日的岐王,终究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至于岐王今后会不会大病痊愈重掌实权,在一些喜欢阴谋论的官员心中,都已经是一个未知数。 抱好李璟的大腿,拼一个大唐中兴的名号出来,那才是实实在在可以载入史册的事情。 就是自己的后代,起码都是几辈子的富贵。 刘知俊之所以如此为李璟拼命,就是因为这些,他可是自绝于岐王的狠人,势必要跟着李璟一条路走到黑的…… 洛阳以西几里外有一处四角方亭,此时停靠了几匹健马,当中一匹全身漆黑的神驹,就是将另外几匹母马压制着,仿若马中王者,高傲的扬起脑袋。 而它们的主人,这会都聚在方亭之内,好似在等待着谁。 李璟一身武服窄袖,腰间以皮制腰带修饰,看起来就是英武不凡,再将长发束在脑后,越发显出一身威慑的气质来。 蚩梦摆弄着手中的那杆大爷送的红竹长笛,但终究没有吹出声来,只是眨巴着眼睛。 待会该给小姐姐吹什么曲子比较好? 值得注意的是,在蚩梦的怀中,还抱着一把宽长的剑匣,精铁泛寒的剑柄从剑匣中露出来,显得格外的冷冽。 旁边,还有姬如雪以及梵音天几人。 梵音天现在属于李璟的宫女大总管,很是给李璟挑选了一部分可靠且好用的宫女出来,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紫薇宫内的一切宫中事物安排的井井有条。 至于玄净天和妙成天两姐妹,则是负责调教宫女新的礼节。当然,这些礼节更多的是以昔日幻音坊内的为主。 不得不说,女帝提前将姬如雪她们连同蚩梦一同送来,实在是给李璟解决了好大一麻烦…… 李璟站在蚩梦身旁,偏着头含笑的望着蚩梦,脸上只是带着宠溺。 终于在片刻后,方亭西面传来了一道剧烈的马蹄声。 在人影还未完全显露出来时,就是一道高昂的马儿嘶鸣声响起。 使得方亭外还是马中王者的黑马小白,就是猛然偏转过头,忽的愣住。 () 第两百零一章 秦王 “奴婢参见女帝……” 一袭白衣从路边尽头策马而来,眉心间还是熟悉的花钿,同时以红绳绑额,青丝被用朝天冠束缚住,显得英气勃勃。 女帝这会骑坐在马上,双手持着缰绳,只是接受着姬如雪与梵音天等人走出方亭的跪拜。 李璟负手站在方亭内,只是脸上挂着淡笑。隔着不远的距离,与心心念念的女帝对望着。 自己在这方世界最大的幸运,当乃就是碰到了女帝。如若不然,自己此刻只怕是已经是一名浪迹江湖的游子。 何来今日的成就。 “小姐姐,你可算来咯!这个洛阳真的不好耍,要不我们回凤翔吧……” 蚩梦同样鼓起脸,这会早就忘了刚才还想给女帝吹一曲的想法了,就是将剑匣给李璟手中一塞,大步跑向方亭外。 这会,女帝也刚好下了马来,让姬如雪等人起身。 她好笑的握着蚩梦的手,只是望了李璟一眼。 “有你的小锅锅在,洛阳又怎会无聊。” 蚩梦嘟起嘴,转头看了眼就是掩藏不住笑意的李璟,哼了一声。 “他一天忙得很,洛阳又空空荡荡的,哪里有凤翔自在快活……” 李璟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过来,在旁边众女的笑色中敲了敲蚩梦的脑袋瓜。 “我可陪你逛了整个洛阳的啊,莫要冤枉我,还不是想念住惯了的幻音坊,到时候再回去住一段时间便是……” 女帝虽然一个人行了几百里的路程,但许是喜悦掩盖了疲倦,只是淡笑着看着两人。 都是自家人,自然没有什么隔阂感,在欢笑的谈笑了一阵后,众人就接着上马向洛阳折返。 但事先都已经知晓一些内情,连同蚩梦,姬如雪她们都缓缓的跟在李璟和女帝旁边,并不打扰他们的谈话。 “李克用为人奸诈,看似老了不理世事,但实则犹自磨砺着虎爪……晋国虽然定会出兵,但与梁军终究有隔阂,互相提防难成大气候。但李克用其子李存勖,你是见过他用兵的,应当知晓他统兵的能力,且还有通文馆一众隐而不出的高手,都是麻烦……” 虽然两人早就在密信中商讨了一些事情,但此刻面见过后,自然而然的要好好梳理一番其间的关系。 此刻女帝缓缓的策着马,偏头看着远方,能看见远处有农夫正热火朝天的行着春耕之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色。 正如她所知,李璟的以工代赈的方法比直接开仓放粮更有效。 但凡开辟荒地达到一定数量,就能够到官府领春耕的种子及用以避过饥荒的粮食。即保证了农耕生产,又使得下层百姓不至于困为战事成为灾民。 整个洛阳连同关中一地,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恢复生产力,所能得到的成效,只需要半年,就能够显然而见了。 她正淡淡思绪着,就听李璟也是笑着出声。 “所以才不得不把你请来了嘛……通文馆高手众多,我幻音坊又差了?不过我猜想的是,按照李克用的想法,可能不只是想要夺取关中之地。” 周围几女都好奇的张望过来,女帝也收回思绪,看向李璟。 李璟顿了顿,一边夹着马腹一边继续出声。 “不管是李克用亦或者是那李存勖,以及那个笑里藏刀的李嗣源,都不是简单之辈。朱友贞若真是放晋国的人马入中原,恐怕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今梁国实力大损,若是晋国眼见不能轻易与我们得胜,未必不会做出假道灭虢这种事。到那时,晋国也同样实现了扩展中原之念……” 事实上,李璟所想并无问题。朱温在世,还能和李克用过上几手,并且还可能将晋国压着打,但换成了能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的朱友贞,恐怕李存勖只要渡过了黄河,就能杀穿汴州。 到那时,晋国坐拥三晋之地,和李璟平分中原,才真是成了心腹大患。 “所以说,这就是你再去晋国一趟的理由?” 女帝沉思了一下,她自然也是想过这个问题,但实在也不想李璟再行太原。 蚩梦之所以抱着龙泉剑,就是因为李璟要带着她一同前往太原。 李璟摇了摇头,沉吟出声:“我让你来洛阳,就是顶替我的身份。这会固然是是紧要关头,但更要稳妥前行。此次不只是去太原,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会去其他诸侯所在一游,再好就是去东海将李淳风前辈所藏之物取出来……” 女帝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尸祖已经带着那镜心魔出发了,说是在吴越与你汇合。” 李璟爽朗一笑,抬头望了过去。 他们只是在不知不觉间,就慢慢的进入了洛阳内。 在进入紫薇宫后,姬如雪她们就行礼退了下去,就是蚩梦,都以收拾行礼为由离开了。 使得殿内独留李璟与女帝两人。 女帝环顾了眼这太极殿,目光有些深邃沉思,良久后,才幽幽的叹了口气。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随兄长一同而来的。转眼一来,就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李璟站在她身后,距离刚好能闻到女帝身上的淡香,他只是自然而然的就从背后环抱住女帝,将目光看向上头那个华贵、威严,又显得如此空寂的龙椅。 “若是我没回来,你就坐这个位子吧。” 李璟一把被推开,女帝愠怒的转过身,一双媚而威严的双眸,就是含怒看着李璟。 李璟哈哈一笑,只是再次把住她的手。 “我的意思是,下面人若是催的急,大不了你先帮我坐着,也莫要让下面人等的太久了。” 女帝先是一愣,然后才忍俊不禁。 “哪有这个说法的,这个东西怎么可能有代替的。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反正不会管……” 李璟淡淡一笑,只是缓缓的凑近了女帝的脸庞。 女帝微张的嘴唇轻轻合拢,然后被缓缓迎住。 …… 时间渐过午后,一轮明日悬在天空之上,刺眼的眼光正好斜射在“太极殿”三字牌匾上头。 殿内的女帝神色默然,双眸似乎还有不舍的情绪掩藏着。 但随即,她的双眼逐渐开始变得冷酷,威严,满是威慑之感。 她抬手将一张假面仔细戴在脸上,身形也在瞬间,变得要高大了许多。 殿门被推开,气质好似要更加冷冽的李璟负手而出。 外间的梵音天一愣,但马上就大拜下去。 “秦王……” () 请假 国庆节,耍一天哈哈哈 祝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 第两百零二章 晋地 自从去年潞州一战过后,直到了年关过后,晋地都是一片和平景象。 这些年,北面的契丹由于连连败于燕国刘守光和晋国之手,也渐渐消停了下来,再没有南侵的想法。 不过由于关中李唐复兴的事情,倒是很给晋地百姓一个巨大的冲击波。 按地理来看,当年晋地就是高祖李渊的发家之地。 当年高祖起兵反隋时虽然政治财力上依仗关陇集团的支持,但其发兵的武力支撑,皆来自晋地。高祖李渊在晋阳(现更名太原)起兵,开始了自己的霸业之后,也在晋地囤积了大量兵马。 因此,三晋之地算得上是李唐的龙兴之地。 虽然李唐皇室后代难免昏聩不堪,但也难免三晋百姓依然多多少少的拥护他。且如今的晋王李克用,也是当年懿宗赐的李姓。 故晋国一直未曾对洛阳那边有什么动作,也很是让三晋百姓议论。 直到最近有风声传起,说是晋王准备联合梁国人马征讨洛阳时,才算真正点了火药桶。 之前大唐被灭便罢了,天下诸侯孰强孰弱亦可观之,所谓能者居上,大家伙拥戴晋王称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是沙陀族人,但反正也是李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今李唐光复,就算是坐山观虎也便罢了,怎的还能联合朱梁一起声讨洛阳了? 也就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得这个大义的优势来。按照后世的话来说,李璟这是掌握了舆论优势,只是一个名义,就能够主导百姓舆论…… ………… “晋王北拒契丹,南讨朱温逆贼,先帝在时,晋王南征北战为先帝肃清逆贼,眼下如何就不能登上正统了?” 路边茶摊,开在一方郊外内,一个发须皆是茂密的大汉,一手持茶,一边与几个与他持反对意见的汉子争辩。 “如今秦王克复了大都,正是扫清寰宇一统天下的时候,晋王此举不是多起战事嘛!你我吃了苦也便罢了,还要让儿孙继续苦下去?” 其他几个汉子却是不同意,直直的摇头。 看模样,这些人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庄稼汉,属于那种南来北往有些见识的人,但所谓隔墙有耳,往往也就是说到兴起,才开口扯上几句。 北方汉子又素来不多废话,到了兴头,只怕是就要动些拳脚。 所以在两方争执之中,茶摊老板就是急忙出声劝和,生怕待会这些人就把自己的桌凳高得损坏了。 茶摊外边的道路上,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骑马而过,与此景相对,倒是显得祥和的紧。 茶摊边上的一方树木上,却是被栓着一匹棕色骏马,不时打着响鼻,望向茶摊内自顾自喝茶的主人。 一身男人武服装束,容貌也不似汉人,鬓间的发丝都被扎成小辫,向后束缚成马尾。 倒是耳垂间的蛇形吊坠,添了些异样风采。 旁人能看出这是个沙陀女人,但不管是这人直直放在桌子上的那柄弯刀,还是其就在路边等候的两个高大侍卫,都让人不敢近身前去。 那几个胆敢妄议晋王的汉子,也是在这女人来了这茶摊后,就各自寻了理由匆匆离去了。 这女人,怎么看都有点像官府的人,且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善茬。 何况还是一个沙陀人,早些离远了才是上策。 不过这里距离太原也有一二十里远了,算不上晋王脚底下,所以对于这女人的敬畏感,反而没那么强烈。 大家都是南来北往匆匆赶路的行人,喝杯茶便走了,这辈子都碰不到第二面,哪里又有人去在意这些。 这女人就是巴戈了。 自从半年前李璟的通文馆事件后,她便慢慢的被搁置了下来,也就是被挂了闲职。 虽然这本也不是她的错,但李璟能混入通文馆,能混入晋军军营再把世子殿下李存勖最宠信的伶人掳走,就是因为她的原因。 李存礼再想用她,李嗣源却是不再想用了。 纵使她是沙陀族人。 就是巴戈手底下的那些搜刮来的人手,都被调遣了去,留下来的,不过都只是通文馆内的一些杂人。 她现在,不过就是每日打打猎,喝酒取乐罢了。 就是太原,巴戈都不大回去过。 以巴戈骄傲的性子,属实是被李璟一夜踩到了地底去,她只感觉李璟把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她在追逐李璟的时候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待他那般好,李璟还会背叛她。 直到知晓了李璟真正的身份,以及见到了那个苗疆姑娘后,才终于恍然了起来。 那时候也便是,巴戈最想杀了李璟的时候。 但到了现在,巴戈反而觉得什么都愈发无趣了。 不管是李璟在长安自称秦王,还是唐军攻克洛阳的消息,亦或者是李克用准备出兵征讨李璟的消息,都似乎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自知这辈子可能没机会能把李璟亲手杀了,着对于一个高傲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的。 所以就算是听到了几个人非议李克用,她也懒得去搭理。 按照她之前的性子,只会是命人将他们捉起来,拴在马尾上拖行几里地去,没死就放了,死了就是命该绝此…… 今天她正巧打算向东过去,听说那边有大虎出没,准备好好去会一会,才在这茶摊歇了歇脚。 加上手下两人,巴戈这一行不过就是三人,这会两个手下连同马匹都在远处等待,巴戈待饮了茶水,就准备再上路去。 巴戈将几枚铜板扔在桌上,拿起桌上的弯刀就欲离开,但正在起身之时,就是微微一愣。 只见南面向北而来的道路上,行人之中有两道骑马而行的身影。 虽然距离尚远,但其中一道红衣身影,却是莫名的有些熟悉。 巴戈只在与李嗣源一同前往当时女帝的大营中见过李璟的真容,当时是好生记过的,仿若都刻在了脑中一般。 虽然那道身影要比李璟稍矮一些,但容貌,却是一模一样! 不过其身边的紫衣少女,却并非那个苗疆姑娘。 () 第两百零三章 小夫妻(一) 眼见那两人越来越近,巴戈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茶桌旁,并让茶摊老板再上了碗茶水。 老板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照巴戈的意思,重新又去煮了一碗来。 远处的两个手下先前看见巴戈起身,还以为打算动身了,但见巴戈又坐了回去,才又疑惑的继续等在那里。 路上的行人不算多,大多都是一副匆忙的样子。 红衣短衫青年牵着马匹,马背上挂着长剑,同时还挂着一定斗笠,神色淡漠,只是依着道路前行。 旁边的紫衣少女,神色倒是有些平淡,眼睛在周围望了望,就微微贴近了那青年。 “师哥,不如在前面歇一会,再继续赶路吧。要去太原,莫要是到傍晚去了……” 这两人,就是早早的从藏兵谷离开的李星云和陆林轩师兄妹两人了。 他们自中原南下,先是回了剑庐,再把楚地游历了遍,便顺着中原再次北上,一路直到了晋国。 陆林轩一直都感觉漫无目的的,也不知道李星云到底想去哪里,到了最后,才打算到太原去。 期间他们自然是听说了李璟的消息,什么秦王啊、长安啊、洛阳啊…… 每一个消息,都是从路边百姓的口中得知的,这仿若都已经成为了饭后谈资,人人都津津乐道的故事。 且李璟的身世,不知道何时也被编了出来。 说是先帝昭宗在得知社稷难安之际,特命宫内的大内高手将幼时的秦王抱出了皇宫,为的就是给李唐留一条血脉在外。 而秦王虽自幼生长于乡野之间,但聪慧过人,怜悯百姓,知晓民艰,更是立志要灭了朱梁,为先帝及大唐报仇…… 再结合关中现在给百姓的种种优惠政策,确实很符合李璟这一人设。 同样,每次听到一个消息,李星云仿若都沉默了几分,也更是显得要冷酷了几分。 陆林轩现在,也不知道师哥到底在想什么了。 而她先前关于那日李璟杀害阳叔子的各种猜想,也因为种种顾忌,一直未对李星云说出口过。 她知道,师哥现在就是想要把这般多年承受的压力,寻找一个目标宣泄出来。 杀父之仇已经在袁天罡的帮助下得报了,但杀师之仇,才是李星云如今最大的刺激所在。 李璟,自然而然会首当其冲的作为李星云的愤怒宣泄点。 ………… “老板,两份茶水,再拿点茶点来。” 马儿同样被拴在了茶摊旁边,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寻了一张干净桌子,就唤了声茶摊老板。 这茶摊不过只是用一方油纸布支撑起来遮掩烈日风雨,也只有几张木桌而已,茶摊内就老板及其妻子两人忙碌,这会行人众多,也算是有些忙,所以老板一边大声应着李璟,一边一时也就没来得及过来。 因此,两人便无所事事的坐在茶桌边,默默的观察着路边的行人。 但这时,李星云微微一皱眉,偏转过头去,向着茶摊另一边望过去。 陆林轩也同时的好奇望过去,但只见那边只有一个身着男式武服的沙陀女人正默默饮茶,并无什么奇怪的地方。 “师哥,你在看什么。” 陆林轩有些奇怪,不解的出声道。 李星云皱着眉,同时也有些疑惑的收回目光。 “方才我感觉那边有人在注视我们……应该是错觉吧……” 陆林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再抬头向方才那边望过去,却只见刚刚还坐在那里的沙陀女人,这会已经不见了身影。 但两人毕竟在江湖上没什么敌人,且又都是一路低调,也便没再放在心上了。 至于巴戈,这会已经远远的离开了茶摊,并让自己两个手下牵着马儿同时离去。 她现在已经笃定,这人必然不会是李璟。 若是李璟,只会在第一时间就会将整个茶摊扫视一遍,在喝茶之前,便将所有不稳定的因素解决了。 主要是,巴戈感觉到了这个青年身上不同于李璟那股成熟的气息。 还是更显稚嫩了些…… “都尉。” 巴戈将两个手下唤了来,两人自然知道巴戈有什么吩咐,只是恭色垂首。 巴戈将手背在身后左右踱了几步,在想了想后,才出声道。 “你们两人都先回去,本都尉有些要事要处理。” 两名手下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他们两人虽然是跟着巴戈的老人了,但巴尔校尉有吩咐,要他俩跟在巴戈身边,定时向他汇报她的情况。 名为跟随,但就是充当监视的作用。 巴戈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她只是斜看了眼二人,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她不过只是沉闷了一阵子,竟让人觉得自己已经是谁都可以骑到她头上来了…… 刀鞘骤然抽到了其中一人的脸上,在另一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这刀鞘又同时偏转了过去,也瞬间抽到他的脸上。 两人只是轻易的就倒飞了出去,几颗碎牙飞了出去,伴随着口中渗出来的血丝,掉落在地上。 “回去告诉巴尔,本都尉的事,用不着他插手。” 巴戈冷笑了一声,未管两人的死活,就是转身向远处离去。 她也同时骑上了自己的坐骑,目标虽然有些大,但胜在快速。 这时候,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才打算从茶摊上离开。 二人骑了马,继续向着太原而去。 他们自然不会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人牵着马,缓缓的从林中走出来。 ………… 自洛阳一路渡过黄河北上过来,李璟和蚩梦能明显的看到路途上的晋军把控很是严密。 李克用要动大军,是不用质疑的,越靠近黄河,就是越严密。 而其间的各种搜查,自然是免不了的。 李璟和蚩梦,在路途中遇见了一家商队,在给了一笔银子过后,两人就轻而易举的加入了进去。 这世道,盗贼横行,但凡商队护卫的人少了,都危险的很,何况是双人在外这种情况。 加上李璟和蚩梦这一对看起来又是那种刚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自然没有理由让人怀疑。 () 第两百零四章 小夫妻(二) 篝火在星空下升腾起火星,随着不时拂过的轻风而显得越发明亮。 这样大大小小的篝火有几处,帐篷同样以这些篝火为中心点搭建,聚拢成一个圈。 再往外,是各式各样的货物车马围成一个圆圈,行成一个壁垒,既可以充当隔绝野物的作用,还可以在敌人来犯之时,以这些车马为依仗进行还击。 春天水汽足,足以形成露珠来,若是直接夜宿野外而不用帐篷,晚上也是会被冻醒的。 好在商队的准备充足,完全能够让所有人都分批次住进帐篷内。 此地是在辽州左近,刚刚从潞州北上过来,本来按理说是可以在夜晚之前赶到辽州城内的,但由于各种各样的搜查,勒索等情况,以至于商队的速度也放慢了不少。 加上又不敢走小道,只能依着大道前行,紧赶慢赶,在落日过后也只能走到了这里,距离辽州城尚且还有三四十里的路程。 晋国和梁国这几年打烂仗是很有些激烈的,不论是人力亦或者是各种田庄等,都遭到了严重的毁坏。 且由于去年梁军围了潞州整整一个年头,自潞州沿线以来,方圆百里都是被掳掠过了的,别说乡镇,就是州镇都罕有遗存。 这个世道,出了州府的管辖范围,差不多就只能依靠自己的能力进行自保了。 故这家商队的庄家,亦很是埋怨那位冒险赶路的领队,卡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外,才真是倒霉的紧。 此刻搭在正中央的那处巨大篝火周遭,只是围坐了好大一群汉子,吵吵嚷嚷的也是好不快活。 这些汉子手中都有把式,长的短的都是有规律分配的,就是手弩弓箭,也都有不少。 这个商队算得上一家大商了,不算这些护卫,光是力夫杂役等,就有两百多人,光是拉货的马车,就有近百辆,骡子等算起来,也是浩浩荡荡一大片了。 也是因此,每过一处哨卡,只是搜查都要耗费大半天时间,且还是给了好处的情况下。 若是不给好处,只怕是就能给你卡大半天去…… 而这些护卫也有差不多一百来许人手,都是商队自家的,放哨探路等都是他们的活计,看起来也都是训练有素,很有些功夫。 这年头,不存在什么请的护卫一说,就是自家人,尚且都可能存在杀人越货的事情,故而现在这些跑商的,一般都是自己招募人手进行训练以及护送货物。 ………… 被庄家一直埋怨不止的领队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看起来很是稳重,此刻坐在篝火边,由旁人给他递着烤的流油的羊肉,缓口吃了起来。 其实今晚之所以卡在这里夜宿,也还是那个庄家闹得鬼。白日从潞州城出发时,就已经是午后了,他的本意是先在潞州城停留一日,明日再出发。 但这小庄家贪图时间,就是催促他赶紧行路,离了潞州后,眼见到周围那般荒无人烟的样子,庄家又后悔了,打算再重新回去。 就这么不上不下的,领队反而就劝他一鼓作气先往前走再说,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说起来,这家南面来的商队也是因为去年的战事而一直被耽搁了下来,好不容易晋梁两国没打了,翻了年关就打算把这一年欠下的货物赶紧发出去,但又逢上大唐征讨梁国……前前后后,才把时间搁置到了现在来。 “三爷,明日太阳下山前能走过辽州吗?” 旁边一个给这称为“三爷”领队的汉子,一边啃着羊肉,一边出声询问。 他们身后的帐篷及马车间插着的小旗上有一个“谢”字,显示这是南面谢家的商队,这上百辆马车点货物主要是由茶叶、漆器以及少许铁器构成的。 他们的目的地,是关外。 因为潞州左近现在是盗贼蜂拥而起,不论是之前溃败而聚山祸害一方的梁军人马,还是早已成名已久的马贼,都是很让这些商队忌惮。 因此赶路的速度,就成了一个重中之重的事情。 “应当是可以的,明日到了辽州补充了给养,再接了小五他们,再往前就是太原,过了太原,就是太平了。” 三爷全名叫什么,已经不大清楚了,只知道人几代都是谢家的护卫,他在这代人中排老三,在其父兄都没了后,谢家花了大价钱再把他请了回来的。 这次跑商的庄家,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谢家人担任的,虽然是主家人,但终究只在南面跑了几次商,寥寥几次在北方来,还是有谢家老太爷带的。 因此此次失误,也有其胡乱瞎指挥的成分在内。 三爷口中的小五,是白日先行一步去辽州上下打理的一个谢家人,明日到了辽州,只管补充给养再赶路就行了。 旁边人点了点头,就听三爷出声道:“拿些肉食给那队小夫妻……出门在外奔波,都是不容易,都是给了银子的,好生关照一下。” 旁边几人愣了一下,才猛然想起来,在过中原时收了这么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跟在商队中倒是安分得很,几百口子人,差点就险些忘了。 “那个青年汉子,倒是很有些见识,想必也是有个出身的人,结个善缘日后也许用得上。” 在旁边那人拾了几块羊肉起身后,三爷又出声提醒了一句,在得见手下人明白后,才继续自顾自的吃起羊肉来。 这对小夫妻自然就是李璟与蚩梦两人了。 之前李璟本来打算的是直奔太原而去,但最后又变转了想法,打算自梁境一路北上而去,也好看看晋国现在是什么部署。 果不其然,自黄河一线到潞州,到处都是晋军在调遣,不管是南来北往的人,皆是要被严格搜查一番。 恰巧这谢家商队,碰上了他们两。 加了商队,也很是方便了许多,既避免了不可少的麻烦和骚扰,同时还能借着商队的名义,收拢很多有的没的消息。 不过在这商队内,李璟和蚩梦这对小夫妻,确实是低调得很。 () 第两百零五章 小夫妻(三) “李公子,可曾歇息?” 帐篷内虽然还有灯光向外渗透出来,但这提着羊肉跑腿的是知礼数的,自然要问一嘴。 下一秒,帐篷门口的帘帐被轻轻掀起,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就探出身来,脸上带着淡笑。 “寻在下可有什么事……” 这跑腿的就是暗赞一声,这李公子生的实在是俊秀了些,不知道是商队里粗矿男人过多的原因,他总觉得这李公子有种男生女相的感觉,就是这过高的个子让人显得有些压迫感。 不过李璟这两日虽然低调得很,但也算是豪爽,和他们这些护卫尤其是三爷都谈得来,人人也都佩服他那口若悬河的口才,又觉得这人深藏不露见多识广,加上又出手大方,也都有些尊敬。 “倒也没什么,三爷让我给李公子和令夫人拿了些烤好的羊肉来,这两日都是吃些粗食,将去给公子补补身子。” 说着,这谢家护卫就是将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递了过去,有些忠厚的了摸了摸后脑勺。 李璟微微一笑,一边接过羊肉,一边从怀中摸出一粒银子递了过去。 “这羊也是你们买的,李某哪能就这般占便宜,这点钱还请收下,替李某向三爷道声谢……我家娘子倒确实是喜欢吃烤羊肉。” 但最后,那谢家护卫却只是连连推脱,不带李璟强塞,赶忙就转身大步离去了。 “小锅锅,好香呀。” 身后传来蚩梦银铃似的声音,李璟看着远处离去的护卫身影淡笑了下,才转身回去。 “喏,看这是什么。” 蚩梦这会却不在是原来那身苗疆衣饰,这会身着的是汉制的淡蓝色长裙,外间着一件外衣,紫红色长发也被扎成了几束长辫,但仍然由一个银冠束缚住。 蚩梦的身高在这个年头的女子间算是高挑得了,但由于终日和李璟以及女帝这种本就高的人在一起,才显得要娇小一些,但如今穿了汉人的长裙,一头紫红色长发,倒是好看的很。 别样的美感,怎么看都有种娇羞美。 但这会,蚩梦却丝毫没有淑女的样子,只是看见李璟手中的那盘切成块的烤羊肉,就是眼睛发亮,“哇”的一声,就扑了上来。 这两日天天吃干粮,都给她吃馋了都。 李璟哈哈一笑,就是坐回了地上铺展好的地铺上,但蚩梦也只是紧随其后,先是眼巴巴的喂了他吃一块,才肯自己吃。 虽然淡了些味,但总要比饼子就水好吃的多。 夜风越来越盛,李璟坐在帐篷内,都能感觉到外间大风刮过帐篷的声响,骡马的声音也是因此更加激昂。 倒是蚩梦显得没心没肺的,虽然在外间人眼中这位好看的小娘子很是有些活泼,但终究是文文静静的,但在李璟面前,可就不得顾忌这些了。 本来她就是这般性子,若是真变得文静了,李璟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小锅锅……唔……我们多久和这些人分开啊。” 蚩梦的脸颊胀鼓鼓的,塞满了羊肉,手指头还有些油光,但她这会笑着眯起眼睛,却是很显得娇憨。 李璟将双手枕在脑后,半躺在地铺上,只是感觉格外的惬意,偏头看着蚩梦,逗笑道:“不如我们也就留下来跑商罢了,天南海北全都能够得见一遍,快活的很。” 蚩梦微微一傻,皱起眉。 “那可不行,小姐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才让你坐上这个什么秦王,你不当皇帝来跑商,小姐姐肯定要活剥了你。” 李璟哈哈一笑,只是眨了眨眼。 “明天吧,到了辽州,晋军的人也便没这么严了……明日到了辽州,咱们吃一碗刀削面,保准好吃。” 蚩梦的眼睛一下子就笑着眯了起来,她其实也不是在意什么吃的,李璟事事都顾着自己,才让她真正开心得很。 但就在这时,李璟却直起了身来,微微皱眉,侧耳倾听了一番。 “怎么了?” 蚩梦脸上浮起好奇之色,就见李璟叹了口气。 “今晚恐怕不能安生了……” ………… 这时候,外间的谢家护卫是分成了两拨的,一队人持着火把在马车围成的避障周围巡视,还有一批人就在营地内,准备换岗歇息。 正缓口吃着羊肉的三爷,这会却突然一愣神,众人正疑惑不解,但也紧接着就是神色惊慌。 远处的黑暗中,仿若有阵阵马蹄声响了起来,且正冲着这边而来! 三爷把羊肉丢了回去,双手只是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就站了起身来,轻轻一跳,就站在了一个载着货物的马车上面。 只见远处有火把晃动,同时有人正快速向着这边跑过来。 “三爷……马贼……大队的马贼!” 本已经差不多都歇息下来的营地,这会都是骚动了起来,每处帐篷的人都跑了出来,大声呼嚷着。 “谢三,怎么了?怎么了?” 庄家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三爷偏转过去,能看见有些矮胖的中年人在几个婢女的服饰下大步向着这边而来。 三爷的神色有些严峻,他能够看到,整个营地的周围,这会都是连绵的火把升起,马蹄声也越来越多,仿若让脚底下的马车都震动起来了一般。 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马贼! 篝火的火星的大风的吹拂下四处飞舞,照的每个人的都是脸色苍白。 “祸事了啊!谢三,我说了回去回去,你非得再走,你看看,你看看……” 庄家自然也是听到了这铺天盖地的动静,这会只感觉双腿都在颤抖一般,只是不住的开始埋怨三爷。 周围人都是闭嘴不语,白日那情形,回去也还不是回不到潞州,在那片到处都死了人的地方扎营,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慌什么!咱们手中又不是没有家伙事!所有人,依靠着马车行事,待某查看了对面的动静。弓不停,弩不歇,决不能让马贼冲进来。” 只见三爷站在马车之上,噌的一声就将一柄长刀抽了出来,虎目看了眼那慌慌张张的庄家,中气十足的喝了一声。 到底是有本事的人,所有人这会仿若都安稳了下来,就欲分散离去。 但就在这会,就听远处有一道呼啸声响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直直的被扔进了营地来。 不知道那人的力气有多大,但这东西,竟就是扔到了众人旁边,在地上滚落了几下,停留在篝火旁。 “……小五……这是小五!” 有人凑近过去,却只看见那东西竟是个带血的头颅! 三爷的神色,这会也是怔然起来。 () 第两百零六章 端倪 小五的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带着血污静躺在篝火旁边,引起所有人一阵惊呼。 三爷心中一沉,握着刀柄的手就是一紧。 小五先行一步去辽州城,既是先去给商队上下打点,亦可以作为先行传递消息之人,若是明日商队不能按时抵达辽州,小五尚且还能带援兵来寻找。 只是如今,为何小五会被截杀…… 不止是三爷想到这些,周围人得见下午首级的人,也是同时能够想得到。 谢家那位三十些许的庄家神色惊恐,这会竟然就被骇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股马贼就是连谈判也不想谈判了,他的本意是想消财免灾,但马贼现今这就是已经表明了态度。 三爷神色微沉,只是大喝出声。 “所有人,弓不停弩不歇,就是死也要啃两口肉下来。其他杂役力夫,也都拿着兵刃上去,但凡哪里有缺口,就狠狠给他补上……到了天明,贼人势必会自己离去!” 其实三爷也不一定能够确定,但如今只能如此出声安慰了。 按照常理来说,用不着天明,马贼就会退去。 也不知是受到了三爷话里的鼓舞,亦或者是存着拼命的想法,总之所有人都持着兵刃向外扑了出去。 这会,已经有喊杀声在营地边缘开始响起了。从三爷站立的地方看过去,只感觉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火把林立。 这股人,绝不会是普通马贼! 在伴随着谢家护卫持弓射击之时,对面马贼亦是有组织性的命人向营地里放箭。 呼啸声在四面都是响起,令人震恐。 拉动弓弦的声音到处都在响起,同时不时就有惨叫声在营地里响起,三爷这会也持了一把大弓,嘱托了几句谢家那位随行的主家之人后,就神色冷静的大步走了出去。 因为有谢家护卫成团的阻击,马贼一时冲不进来,只能成散状的似游骑样的向营地放着散箭,这会多以骚扰为主,存的是消耗商队箭矢的主意。 而夜色深处,还不知道有多少林林立立的火把被举着,不时有大笑的声音响起,仿若见到这谢家商队的处境,很是让这些马贼兴奋。 三爷凝神聚气,手中大弓瞬间松开弓弦,一箭将一个带着挑衅的马贼射下马去。 周遭顿时就响起喝彩声,那嚣张的马贼被三爷一箭射死,很是让周围的护卫亢奋。 同时外间的马贼好似也发现了这边有一个擅射的硬点子,马上就有一阵箭雨向着三爷这边扑了过来。 这些马贼,竟都很是擅长骑射! 连同三爷在内,周围所有人都缩回到了马车后面,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能感觉这些马贼的力道不算小。 两方的这番对射,损耗都是极小的,但三爷有些烦躁,这批马贼他尚还没有摸清底细,自家商队的人手可能就被对面马贼摸清了。 说到底,他们就一百来个能战的,其他人顶多就算是青壮,何况商队里还有不少女人。 “三爷,火……火!” 这时候,不远处有护卫惊呼出声,让三爷的心下就是一沉,他直起身去,果然能见对面骑在马贼手上,这会都持有几只火箭。 之前他命人将火把全部灭掉,就是连篝火都扑灭了,为的就是减少对面马贼的视野,但这会,许是对面领头之人不想等了,打算使用火箭。 到那时,就算侥幸活下来,货物肯定得被损毁严重! “肏他娘的!” 三爷罕见的爆了声粗口,张弓就向一个手持火箭的马贼射了一箭。 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心力不一的原因,这一箭虽然将人射下马去,但那个马贼'只是瞬间就爬了起来,挑衅似的向着这边大声嘲笑了一句。 同时,夜色深处一直静静等候的马贼当中,响起几句听不清的大喝,虽然不知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只看这些马贼将火箭上弓,所有人都是一阵恐慌。 但三爷却是双眼一眯,神色凝重起来。 虽然对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来,但依稀能分辨出不是汉人的语言。 只听其口音和模糊的命令,更像是契丹人…… 但来不及他多想,只听扑簌簌的一阵弓弦松动声响起,天空中骤然就飞跃出一大片明晃晃的箭雨。 多数火箭都落到了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上,但还有不少,这会直挺挺的插入了马车之上,带起一阵火星。 “扑火!快扑火!” 那位谢家的主家人眼见货物有燃起的风险,马上就急声大呼,算上此刻没有上场阻敌的青壮,连同所有女人在内,都是急忙利用各种器物去扑灭马车上的火迹。 但这些火箭上本就夹带着火油,岂是那般好灭的,还不待他们把火星扑灭,下一波箭雨就马上飞射而来,让直面于此的女人都是响起剧烈的尖叫声。 差不多想明白这些人身份的三爷稍稍有些懵然,他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些人竟然会是契丹人的。 这些马贼皆是身着汉服,开始并未听这些人出过声,都只是呼啸着四面骚扰。 但三爷这会也就明白了,为何他们会径直就放弃了谈判,直接就纵兵开始进攻了。 他们本来就是契丹人,不管谈判到底是如何,最后都有身份被暴露的危险。只管其皆着汉人服饰,恐怕皆是掩藏了身份进入晋地来的。 这会火箭一波一波扑过来,就直接就将他们周围的情形开始照亮,火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就见火把林立的马贼深处,一直静静等待的所有马贼,这会都开始骚动起来,无数被火光照的明晃晃点弯刀从他们的腰间被抽了出来,皆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而己方这边的人手,由于都被分散去了,这会每处的弓箭都呗压制点只能稀稀拉拉的回击一点。 按照三爷的估计,这些契丹人恐怕马上就会进攻。 果然,在紧跟着一波火箭泼洒过来后,伴随着一声对面阵营'中的一声大喝,所有契丹人亦或者是马贼,此刻都开始兴奋的呼啸起来。 马蹄声,也随即响起。 () 第两百零七章 契丹(一) 也就在这时,谢家商队才有了能够还击的时间,他们的人数自然是比这批契丹人与马贼混杂起来的贼人要少的多,故也就只能借着这会再射一批箭。 “还射回去!抽刀!” 三爷先是一箭将其中冲在最前头的一个贼人瞬间射下马去,然后就迅速抽出自己的长刀来。 只有一箭的机会! 而此时,谁也顾不了已经燃起火来的货物了,人人皆迅速放出一箭后,就弃弓抽刀来。 但凌乱的火光之下,三爷能看到这乱糟糟的一批箭雨中只射倒了个位数的马贼,更多的人马贼,竟使出了镫里藏身这种高难度动作。 因此冲过来的马贼,似乎就连一点困扰都未曾受到过般,在蹄声如雷中,只是瞬间就高高的越过了由马车组成的车墙。 对冲的谢家护卫都向两边躲闪开去,就听一道两道大喝之声响起,两个顶尖为铁钩的绳索瞬间就套到了数辆马车之上。 由于这些马车只有车板并未承载货物,只是瞬间就顺着惯力瞬间被拉扯着翻了过去。 只是不知道哪个马贼呼哨了一声,所有骑在马上的马贼,这会都直起身来,弯刀一挥,就有谢家的护卫被拦肩斩了下去。 鲜血飞溅,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谢姓庄家尖叫了一声,耶再顾不得什么货物了,拼命就往后面跑。 他身边的一些女人,同样也是放声尖叫,慌不择路般躲在了各种马车后面。 但这会,三爷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在这鞋马贼冲进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这个颇为能打的大汉,马上就将他围困了起来。 好在由于有马车围圈的布置,冲进来点马贼还不算多,后面赶过来的近百谢家壮丁,又呼嚷之人将这些马贼拦了出去。 但紧接着,又有无数钩索飞扔过来,但凡勾到了哪辆马车,都是死命拉开去。 不时有箭矢在空中掠过,但此刻已经无济于事了,刀对刀,步对骑,互相肉搏,才是现在的景象。 三爷这会也才发现,这些围攻商队的马贼中,除了一些疑似契丹人的人外,还有好些汉人在其中。 无一例外点,这些人都是接受了正规训练的好手,不论是马上冲击,亦或者是骑射掳掠,都是熟练得很。 难怪这左近如此荒芜…… 三爷来不及多想,就已经和无数护卫和青壮陷入了混战之中。 至于奔逃开去的谢姓庄家,这会有了手下人拼死拦着马贼,才稍稍喘了一口气来。 这会他已经顾不上什么货物了,只想保一条命下来,先前疼爱得很的两个小妾,这会都是成为了他眼中的累赘。 但若是径直离开,在这野外如何保得住自家性命?他来不及多想,只是让负责保护自己的十来个人赶紧去收拢马匹,竟是就打算抛弃那边阻拦马贼的人自己跑路。 两个小妾哭哭啼啼的,他就是不耐烦得很,又本来就慌乱,当即就是一巴掌呼在两人的脸上。 “还不赶紧去拿点钱财!咱们回去不要钱呐?” 而他这会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酒跑到了李璟夫妇的帐篷前。 李璟和蚩梦两人居住的帐篷因为比较靠内,这会才显得要更加安全了些,但奇怪的是,如今乱成了这般样子,这帐篷都没有人出来的迹象。 整个营地所有帐篷中的人这会可都慌慌张张的出来了,这时候谁不害怕,这小夫妻倒是异类。 这庄家冷笑了一声,正好把两人丢在这里阻挡一下那些马贼,真是活该倒霉! 手下人也很快就牵来了十来匹健马,他忙不迭的就骑了上去,并招呼这些充当近身护卫的人耶赶紧随自己一同逃走。 至于两个小妾,起不来马,只有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反正在这庄家点眼中,是不可能挡住那些天杀的马贼了…… “爷,奴家怎么办!奴家怎么办!” 两个女人这会见这庄家想独自跑路,当然是慌乱的不行,马上就抱着这庄家的腿,想要将他拉扯住。 这会,竟有几个面色狰狞的马贼冲了进来,只是一眼,就望向了这边来。 “他妈的,滚开!” 一脚将两个柔弱女子踹开,着庄家就狠狠的一挥马鞭,策马向着黑暗奔去。 有手下不忍两个弱女子瘫倒在地上哭泣的景象,但无奈何,只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但还是向着那离去点庄家跟了上去。 哭哭啼啼点两个女子,这会眼见没了依靠,又见几个不知道怎么冲进来的马贼冲了过来,只是尖叫了一声,径直的就爬进了属于李璟两人的帐篷内。 外面及其兴奋的呼啸声响起,马蹄声也越来越近,两个女人身子颤抖,却见帐篷内,那位平日里很是低调的清秀公子,这会竟无视外间的慌乱,很是平静的坐在地毯之上。 手中似乎还捧着一盏茶? 他那个年轻的妻子,这会也是同样冷静,手中把玩着一杆竹笛,错愕的看了眼两个慌乱闯进来的女人。 “公子……贼人……有贼人!” 两人生怕李璟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何事,这会就是匆忙起身,想向着李璟跑过去,但两腿发软,竟是站也站不直了。 只听外间一阵狞笑,有脚步落下马背的声音传来,两女惊恐转过头,就见帘帐被粗鲁的掀开,三个戴着皮套帽子、身上穿着戎制的汉人短衫,看起来略显臃肿。 但脸上的神色,真是让人惊恐的紧。 三个马贼各自拎着一把弯刀,先是看了眼两个瘫倒在地这会都惊叫不出来的女人,才扫眼看着帐内情形。 一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青年,还有一个身材高挑且长相很是好看的女子。 三个马贼互相对视了一眼,哈哈一笑。 他们也没去想为何这个青年和那个姑娘为什么这么镇定,只是踏着帐篷内的地毯,就大步走了进去。 两个女人呜咽着向两旁缩开,看着其中一个马贼径直向着李璟走过去,同时用手中弯刀指着李璟的鼻子,口中说着粗矿且听不懂的语言。 两女瑟瑟发抖,只能摸索着互相抱着,不敢再看接下来的情形。 “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有劲风拂过脸颊,紧闭双眼的两女听见有铁器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然后就是什么东西直挺挺倒在地上的沉闷声。 “小锅锅!说好了我来的!” () 第两百零八章 契丹(二) 两女睁开眼睛,能看见原本持在马贼手上的弯刀此刻掉落在她们的脚边,而那两个堵在帐篷门口的马贼…… 此刻竟然就直挺挺的瘫倒在了帐篷门口,半个身子在帘帐之外,只有一双腿,此刻有些僵硬的伸在帐篷内。 两女惊呼一声,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巴,向后倒爬了些许,看向那个清秀公子那边。 只见先前还用刀嚣张指着李璟的马贼,此刻同样也倒在了地毯之上,瞳孔放大,神色僵硬,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若是仔细观察这三个马贼,能看见他们的眉心点处,皆有一枚深深刺了进去的银针。 而其后,这马贼才开始七窍淌血出来,污血染了半边地毯,散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此刻,李璟已经站起了身,淡笑的点了点蚩梦的额头,才从她旁边拿起剑匣,大步向帐篷外走出去。 “你们俩想活命,待在帐篷便是。” 在淡淡的言语中,李璟却是并未看这两个慌乱跑进来的女子,只一步,便掀开了帘帐走了出去。 “姑……姑娘……女侠,救救奴家们吧……” 两女哭得是梨花带雨,这会眼见三具尸体就躺在眼前,却也不敢离去,颤抖着就向蚩梦爬了过去。 蚩梦皱了皱眉,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待在这里吧,不要乱跑了。” ………… 李璟持着剑匣走出帐篷,稍稍抬头,能看见整个营地四面都有火光在闪烁,厮杀声也是激烈得很,很显然这批马贼是有备而来的。 就是不知道这谢家招惹上谁了。 微微皱了皱眉,李璟空出来的那只手向后挥了挥,三枚银针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边,在半空中旋转飘荡。 或者可以打造几柄小剑出来? 李璟想了想同时御几只剑的场景,微微点了点头,应该很符合尸祖的眼光。 门外还有三匹马贼骑用的战马,这会没了主人,孤零零的互相依靠着。 因为下面人都知道自己的坐骑是什么样子,所以小白留给了女帝,李璟这会倒还没有固定的坐骑,只是随便的挑了一匹马儿,就跃了上去。 根据厮杀声激烈的情况,李璟向着北面策马过去。 他将剑匣背负在身后,几根银针就漂浮在他的身边,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点点银光。 越过去,看见起火的货物也越多,无数箭矢插在地上、马车上,显得出今晚这场祸乱的动静很是不小。 能够将三四百人的营地四面围住,起码也有近千的马贼了吧? 李璟有些皱眉,虽说有好些马贼是困于世道而不得已上山为寇的,但这么一股势力活动在境内,晋国竟能安然看下去? “三爷!” 一道凄厉的呼喊声在远处响起,李璟虚掩起双眸,调转了马头,向着呼喊声那边奔马过去。 火光越来越大,这些货物本和李璟没有什么关系,但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李璟一路而来所遇见着火的马车,都是用内力扑灭了。 这时候,却有两个戴着皮套帽子,看起来穿着很有些彪悍潦草的高大汉子,此刻提着血淋淋的弯刀,就注意到了向这边而来的李璟。 在看见李璟身上不同的装束以及他座下那匹明显属于马贼队伍里的马儿时,这两个马贼就是狰狞一笑。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竟然显得是分外的阴暗。 其中一个马贼口中大声叫嚷着听不懂的语言,就狠狠一夹马腹,挥着弯刀快速向李璟奔马过来。 李璟单手持缰,速度不减,也同样直直的向着那马贼冲了过去。 在剩下那马贼的眼中,已经看到同伴手中的弯刀劈砍在李璟身上的情形了。 但李璟好似完全无视那名冲过去的马贼一样,竟然就径直的从那马贼的旁边对冲了过来。 而那马贼手中高高挥舞着的弯刀,却异常的并未挥砍下去,竟依然高举着,直到李璟从他身旁掠过,其座下的马儿还在快速向前奔跑。 于是乎,就在另一马贼的注视下,这个想要将李璟砍下马去的马贼又坐在马上向前冲了一段距离,就直挺挺的顺着惯性向马背后倒了下去。 自始至终,他甚至都没看清李璟到底有没有出手。 而这会,李璟那张清秀的脸已经出现在了他半米之外的地方。 “啊……” 这马贼惊恐的叫了一声,眼中只看见有几点寒光自他面前闪过,然后仿若流星般径直就自他的咽喉穿透了过去。 他想要吸引同伴注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因惊恐放大的瞳孔能看见李璟径直就自他旁边骑马掠过。 在李璟身后,又一具尸体莫名的倒下。 几枚银针在手指边环绕飞舞,完全就是顺着李璟的心情出击,每次也都因为速度太快而飞速掠出,染血而归。 但凡有注意到李璟的马贼,往往还未照面,就倒在了马下。 于是李璟骑着马,很快就冲过了厮杀的战场,找到了人群中被围杀的谢家三爷。 这会,能明显看见谢家的护卫已经被分割开来,伤亡也是及其惨烈。 这些马贼也是及其残忍,每每动刀,都是向着人身上的要害而去,谢家三爷这会,背部和胸口都有几道伤口在渗血。 而幸好还有几个护着他的谢家护卫紧紧将他围住,正与马贼厮杀。 但这会,这些马贼或许眼见那依然睁着虎目怒视敌人的谢家三爷不是那么好拿下,都掏出来了鞍鞯处的弓箭。 也就在这时,李璟才堪堪赶到。 很明显,李璟造成的动静引起了这边大队马贼的注意,很快就依着对面领头人的命令,向李璟围靠了过来。 “李公子?” 人群之中的谢家三爷,这会也同样看见了火光之中骑马过来的李璟,稍稍错愕了一下,才看见李璟背负着的剑匣。 一直未曾注意到,这个文质彬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姓公子也是个习武之人? 但一人之力,如何比得了这般多的马贼? 谢家三爷瞬间就认定李璟是一个仗义之人,只是连连忍痛大喝。 “快走!快走!” 但这会,已经有一队马贼呼啸着向李璟骑马奔了过去。 而同样的,李璟不断向前的马速也并未缓下来些许。 () 第两百零九章 契丹(三) “我等亡矣……” 谢家三爷眼角欲裂,只看见大队马贼纷纷挥刀劈砍向李璟,心中下意识的就是绝望叹息出来。 一道马儿高声嘶鸣的声音却突然高亢的响了起来,这道嘶鸣声如此之大,几乎让所有人都是将目光投了过去。 只见原本骑在马上的李璟此刻从马背上高高向前跃起,座下正剧烈向前奔驰的战马这会四蹄一弯,只差马上就瘫倒了去。 左右围拢过去的马贼都高高昂首,手中的弯刀此刻也才恰恰挥砍下去,但只能挥砍到一片空气。 李璟的身形落到了一个马贼的肩上,双腿夹着那马贼的脖颈微微一扭,那马贼就顿时在马上咽了气。 而所有人都没有看见李璟到底是如何出手,只看见围在被李璟扭脖子而死的马贼周围,骤然就倒了数道马贼的身形下去。 再然后,只听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轻轻响起,声音虽轻,但仿若每个人的耳中都能够听见一般。就见李璟身后的剑匣里,自己就跃出来了一把宽长的长剑来。 剑锋寒冽,在火光中就带出来了一片寒光。 此刻的厮杀战场上,所有人都能够得见李璟高高站立的身影,此刻站在那已经断气的马贼肩上,李璟正好俯视整个战场。 剑柄入手,李璟微微一笑。 有一道错愕以及异常愤怒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只是瞬间,所有持着弓箭的马贼都将箭矢对准了李璟。 同时,李璟也将龙泉剑平举而起,微微沉下一口气,一剑向下猛然一按。 这时候,所有的弓箭也同时倾射而出。 一道在火光中格外耀眼的长波,自剑锋间骤然而出,空气仿若都忽然一滞,然后才剧烈的开始抖动起来。 无数箭矢在接触到那个耀眼的长波之时,都瞬间就炸裂开去,木制的碎屑以及铁制的箭尖混杂在空气中,向着所有射箭的马贼倒飞过去。 但这些碎屑的攻击已经不重要了,剑气只是一息点时间,仿若就冲破了一切,冲向了正前方马背上的那些马贼。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只见泥土四溅而出,一声声惨烈的叫声响起,但凡在剑气冲击范围内的马贼,这会都是肢体断裂,只一下就断了气。 地上有一道深陷的长坑被劈斩出来,深深的出现在地表中。 到处都是人的马的肢体散落,就连周遭已经燃得热烈的火焰,这会都被瞬间熄灭了不少。 自李璟往前,这会瞬间被肃空所有。 这会,李璟脚下踩踏的马贼尸体,才忽的一搭,倒在马蹄之下。 李璟重新坐回马背,将龙泉剑反手插回剑匣,背脊挺得笔直,只是一眼,就将周围所有人都扫视了过去。 地上的无数断肢尸体,在他眼中仿若空气。 这会,呆滞的马贼们才惊恐的恍然过来,不管是骑在马上的,还是持刀立在地上的,都是猛地向后大退了几步。 方才那璀璨一剑,仿若能够把所有人的心气都斩断一般。 那边的谢家三爷,先是呆滞,才是狂喜。 有李公子这等神人,何愁小命不保? “李公子,这些大多都是契丹人!可要小心呐!” 契丹人? 李璟的双眼一眯,这才借着火光仔细看见,这些马贼当中,有好些人皮套帽子下边的两鬓处,都是没有头发。 方才还没仔细看,这会才看见有些人耳垂边,还有小辫垂下来。 同时,这会因为李璟一剑的原因,大部分用于射杀谢家三爷的弓手都被斩杀了干净,这会李璟和谢家这些人中间再无阻隔,两方瞬间就聚合了。 远处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但在这片已经虚弱了不少,有的确实是汉人马贼的脸上现起恐惧之色,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但却被那些契丹人裹挟住,不得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这会,因为李璟的原因,所有人都有些投鼠忌器,但可能又因为是身份被识破的原因,这些人都只是将李璟他们围住,却不敢再肆意动手。 “李公子,多谢了……” 谢家三爷负了伤,但好在体魄够强,一时也觉得无碍,这会持着他那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鲜血的长刀站在李璟的马旁,警惕的看了眼周遭将他们围起来的这些马贼。 李璟摆了摆手,他的本意是不暴露实力就不暴露实力,但一则确实对这谢家大部分人感官较好,二则也是因为已经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地步,索性也便不在留手了。 却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是契丹人? 按照手中的消息,契丹这会还未完全统一吧? 李璟有些疑惑,不论是大唐得到的消息还是动漫里来看,耶律阿保机这会都还未一统契丹,更别说草原了,但这批契丹人却是哪里的? “这些暂且不提,我去给你们开路,你们想办法把所有人汇聚起来,如此被分割,才真是受困与人。” 李璟眼见这些马贼或者说契丹人依然将他们围住,又将龙泉剑从剑匣中抽了出来。 周围所有马贼都惊恐的向后推搡了一下,却是不敢阻挡李璟的锋芒。 而远处那个马贼首领,此时也怒吼了起来,竟是带着些许口音的汉语。 大意则是让所有人都暂且退走,让李璟好生等着等等。 所有马贼,这时候仿若才如释负重,齐刷刷的就调转马头向外间离去,只丢下无数尸体。 但很显然,他们必然只是暂且退去的,势必会不卷土重来。 但如今商队遭此重创,哪里还挡得住下一波攻击。 李璟心下一定,就一夹马腹,撒缰而出。 他的目标,是那个一直藏在马贼中的契丹首领。 倒是要看看,契丹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如何混进这临近中原的腹地的。 而谢家三爷等人,则是马上且战且走,去营救其他被困的谢家护卫。 至于这些退去的马贼,虽然见识过了李璟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但依然在命令下悍不畏死的冲上来阻挡李璟。 虽然无一不是照面就死,但确实是严重阻挡了李璟的速度,慢慢的那契丹首领就离他远去了。 李璟眼睛虚掩,弃马落地,整个人冲入马贼人群之中。 他倒是要搞明白,这其间的真相。 () 第两百一十章 耶律剌葛 此时的草原,虽然是以契丹部落为主。但这会的契丹,是部落散乱,各部落互相看不上眼且还各自为战的状态。 在这之前,契丹族有好几次南下打草谷,都是来几次就有几次被李克用按在地上爆锤的经历。 契丹族有八部,分别为:悉万丹部、何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絜部、黎部以及迭剌部。 后世鼎鼎大名的耶律阿保机,就是现在迭剌部的夷里堇,也就是可汗的位置。 但按照剧中的设定,这会耶律阿保机的位置应当被其弟弟耶律剌葛夺权篡位,一路被追杀至中原。 此刻这支马贼中的契丹人,莫不就是耶律剌葛的手下人马? 李璟单骑追击撤离的马贼时,其他围攻商队营地的各处马贼,也在那个契丹人的命令下开始次第退开。 此刻李璟孤身直入马贼的马队之中,虽然到处都有火把高举着,但李璟身形又快,已经不是火把照明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了,每次恍惚过去,就有马贼从马背上掉落下去。 所有马贼都是互相推搡高喊成一片,有人发现李璟的身影,但弯刀劈砍下去,却连衣角都碰不到。 故就算身边不断有人惨叫着落下马去,所有人都是死命的催赶着座下马匹,极力提起马速,想要将李璟这个宛如魔鬼的东西甩开。 至于方才那个领头的契丹人,这会只是被人群重重簇拥保护着,冲在马队的最前头,就连头也未曾偏转过来过。 而这群人,很显然皆是契丹人组合而成,也显得更加彪悍些,不断喝令调动后面的汉人马贼去补全马队后面的空缺。 所有人的马速此刻都已经提到了最快,李璟自然也是夺了其中一个马贼的坐骑,双手脱缰,伏低身形,在马队之中飞速向前奔驰。 烈风在脸颊边不断向后掠去,空气中夹杂着被马蹄踏出来的泥土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味。 周遭的几个举着牛油火把的马贼,都是骤然感觉手腕宛如被猛地叮了一下,吃痛的丢了手中的火把,李璟周围瞬间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淡淡的光亮在周围闪烁。 有一些没了主人的马儿,这会也被裹挟着向前奔驰,一时间,就远远的将商队营地甩到了身后。 而李璟一直也再未有什么动作,大队大队的马贼出现在周围开始汇聚,所有人虽然拨紧了一根弦,但都以为李璟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也开始放缓了马速。 一股莫名的耻辱感就涌上心间,刚才那么一路过来,他们竟然被一个人追着打…… 李璟混杂在马队之中,由于这会他的四面都没有火把照明,各自又隔着距离,所以一时竟没有人再发现他。 “肏他娘!不是说这个商队都是待宰的羔羊吗!怎么会有那般人物……” 有汉儿的声音在响起,李璟静静骑在马上,双眸闪烁了一下,拨转马头向先前那个契丹首领的方向过去。 而在所有马贼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方才那个出声的汉人马贼这会也同时向那契丹首领靠了过去。 “我们的情报没有假,这家商队经过潞州过来的,什么底细都摸清楚了,唯独没料到当中有这么一方大佛……” 此时李璟距离那契丹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点,他这会下了马,行走在地上,周遭林立的火把都投射着火光在他脸上,但犹豫都是经历了一场战斗,又是无劳而返,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行如鬼魅的李璟。 那个契丹人终于也出声了,还是那口带着异样口音的汉语。 “这支商队本来规模就大,本汉可是听从了亚圣的建议才来祝你一臂之力的,如今这番结果,本汗还损失了一大批儿郎,亚圣可要给本汗一个解释!” 几根银针从衣袖间探了出来,李璟却稍稍停了脚步,目光看向了这个契丹首领。 只见这个自称“本汗”的耶律人,身上穿着一套淡蓝色的窄袖劲装,脸上留着粗犷的胡须,身材高大,鞍鞯旁还悬挂着一张大弓,看起来也是有些武力傍身的。 如此说来,这个就是发动“诸弟之乱”将耶律阿保机赶下汗位的耶律剌葛了? 这么说来,其口中的“亚圣”,则是李嗣昭? 种种猜测在脑中浮现,逐渐疏通并连成了一条脉络。 按照这两人对话的信息,这个起码上千人规模的马贼,极有可能是由契丹人和通文馆的人手组织形成的…… 在映像中,李嗣源在丢失李克用的信任并出逃通文馆后,李嗣昭就提议以耶律剌葛为援助,妄想东山再起。 而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马贼,活跃在潞州和辽州这片地境却一直未曾被晋军剿灭,也说得过去了。 李嗣源作为十三太保之首,又有李嗣昭这个排第三的亚圣为辅助,将这事压下来自然是轻而易举。 而过往商队,皆是携带者规模庞大的货物,每一支南来北往的商队,都能够贩卖得到一批不俗的财物,这批财物不论是用来充实李嗣源自己的实力亦或者是拿来招募人手,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谢家这支南来北上的商队,虽然可能在晋国有些打点出来的根基,但绝对是最好下手的选择之一。 何况还是这批有铁器的货物…… 李嗣源玩的这手看来够大啊…… 李璟疏通完闹钟的思绪,只感觉李嗣源这人太过阴险,就是在这会,已经在打算今后的退路了。 按照剧中的剧情,李嗣源丢失李克用信任的时间,好像也就在这两年。 “大汗莫急,待我回去请示了亚圣,带两个通文馆的高手来,这批货物出不了辽州!到时候,大汗少不了亚圣的帮助。” 耶律剌葛冷哼了一声,只是调转马头,将脑袋上的皮帽摘扯下来,露出耳垂两边的小辫。 若不是抓耶律阿保机需要李嗣昭的帮助,他何苦来做这番事情,但由于其间也有利可图,还能够得到通文馆的帮助,他才不得已领着手下来帮助李嗣昭杀人敛财。 就在耶律剌葛准备调转马头离开之时,却只感觉余光间,有一道寒光显现。 () 第两百一十一章 分化 在寒光闪动之中,耶律剌葛只感觉背间寒毛骤起,一个翻身就向马背下落去,同时高声疾呼而起。 但由于可能是太过慌乱,他这会吐出的语言却是契丹语,让李璟不能听出其中的意思。 但这会李璟哪容得了耶律剌葛逃走,手中银针飞速掠出,将旁边两个护在耶律剌葛旁边的契丹人射下马去。 方才耶律剌葛所见的寒光,则是李璟从其他马贼手上抢夺过来的一柄弯刀因火把光亮反射而至的。 这会这柄弯刀被猛地抛射出去,将正挡在耶律剌葛后面的一个契丹人捅了个通透,李璟就霎时将龙泉剑从背后抽了出来。 所有人才一阵惊慌。 那厉害的汉人竟然还在! “射死他!射死他!” 耶律剌葛在地上一个翻滚,就拉开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这会就向其他契丹人身后躲过去。而那个通文馆中的汉人,则是指着李璟不断高声大呼,同时就是抽出佩刀,向李璟奔马而来。 不曾想耶律剌葛有这般反应速度,李璟本意是将此人劫持下来,才没有动杀机,却让其有了反应的机会。 几声大喝从背后传来,李璟猛地向前一掠,就从耶律剌葛坐骑的马背上跃了过去,在他身后,则是几柄弯刀猛地劈砍过他站立的地方。 而李璟从马背上掠过去后,一掌就将一个契丹骑士拍死,再无视所有的攻击,直接向耶律剌葛冲了过去。 那通文馆的汉子骑马过来,手中长刀直直的冲着李璟面颊而去,但却就在距离李璟身形还有一尺的地方,就硬生生的止住了,任凭他如何使力,都不能再前进分毫。 李璟后脚在地上一掠,单手就持住这人长刀的刀锋,只是轻松一拉扯,这人的长刀就被他夺了过来。 这里的契丹人想必都是耶律剌葛的死忠,就算见过李璟的实力,这会都是悍不畏死的扑上来,想要给耶律剌葛争取逃离的机会来。 李璟从那通文馆中人的头领翻越过去后,眼见这番景象,只是双眸微微虚掩,将抢夺过来的长刀横放在身前,龙泉剑猛地向其撞击过去。 只听一道悦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那精铁打造的长刀瞬间就碎成了无数刀片,骤然就成放射状四散而去。 只是眨眼之间,无数血雾就在空中飘洒出来,但凡挡在前面的马上骑士,这会都瞬间被刀片透身而过,然后无声无息的倒下马去。 李璟的身形继而向前飞身出去,从数匹无主的马背上跃过去后,才终于拦在了耶律剌葛的身前。 而此刻,那个预想拦住李璟的通文馆中人,此刻的背后才后知后觉的渗出冷汗来。 如此看来,他方才可是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此刻耶律剌葛被李璟拦住,环首张望了下,却只见周围再无保护自己的贴身人手,眼中才闪出狠色来。 他手中的弯刀一直是出鞘的状态,这会也并不多话,双脚在地上一掠,就向着李璟的身前疾速而来。 毕竟是草原上的一方霸主,自然有武功在身,其手中的弯刀在空中划出破空之声,竟也有猎猎刀气在闪烁。 观耶律剌葛手中这把弯刀,刀柄处缠有一条条白色的长布,其间甚至还有血迹斑斑的痕迹,很显然也是一柄经历过无数杀阵的兵刃。 而此时,其他契丹人也是亦然拍马向李璟奔来。 龙泉剑在手中打个个转,剑锋很是轻松的就格挡住了看起来势不可挡的弯刀,李璟的手掌继而就从两柄相持住的兵刃间猛然拍了出去。 耶律剌葛这会脸色涨红,眼睁睁看着龙泉剑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弯刀压了过来,但凡想要撤离,就会马上落一个身死的下场。 于是他也同时一掌大力拍出,硬生生的和李璟冲了个对掌。 两掌贴合,甚至连瞬息的时间也无,耶律剌葛的身形就瞬间倒飞了出去,其手间的弯刀也霎时脱手,向旁处飞出去,插在泥土间。 耶律剌葛的身形刚刚落到地面上,就见一道残影忽的闪至他的身前,还不待他出声乞命,就感觉胸口被一只长靴踩住,然后才有一道寒光搭在他的颈间。 “要想活命,就让他们安静下来。” 耶律剌葛听得懂汉话,就简单的多了。 事已至此,向这边靠拢过来的契丹人只得远远的将李璟和耶律剌葛围在中间,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总有种感觉,就算李璟如此被围住,都能够再轻而易举逃脱一般。 而那个通文馆中的人,这会脸上带着惊惧之色,持着一把手下人的长刀,有些犹豫。 眼前的变故已经不是他所能处理的了…… 但耶律剌葛的身份又实乃特殊,若是让晋王知晓……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命人将弓箭举了起来。 这边,被李璟踩在脚下的耶律剌葛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丝,瞪着一双三角眼,杀气重重的与李璟对视。 李璟嗤笑了一下,手中龙泉剑甚至没有用力,耶律剌葛的颈间就有血丝渗透出来。 “这位勇士,本汗认栽……只要你肯饶本汗一命,你想要多少钱财,本汗都取得来给你……你们商队,本汗也敢保证能顺顺利利的到太原去……” 果然,耶律剌葛并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他好不容易夺了耶律阿保机的位子,岂能如此草率的就死在这晋地之中。 李璟淡笑了一声,只是偏了偏眼角,给耶律剌葛示意。 “你们这些晋国朋友,可是不想你活下去啊……” 李璟的声音不小,足以让靠近他们的契丹人和一些通文馆的人都听见,耶律剌葛,也同时偏转过脑袋。 只见那些通文馆中的人,这会也就将弓箭举了起来,指着耶律剌葛及契丹众人。 那位通文馆领队之人,此刻神色并不好看。他不敢让契丹人的消息透露出去,亚圣自然能保全起身,自己势必难逃一死。 耶律剌葛明显愤怒至极,或许他是想分散李璟的杀意,亦或者是想表现出自己手下契丹人的能力,也不顾此刻颈间的剑锋,就向所有契丹人下达了解决这些晋国人的命令。 要知道,这批假装成马贼的队伍中,契丹人可是占了多数。 () 第两百一十二章 决断 那通文馆的领队之人也是一介能狠下心的,眼见耶律剌葛为了活命命契丹人要将他们拿下,当即就撕破了脸皮,指挥手下之人就是射出弓箭。 这些晋国的人马上就和耶律剌葛麾下的契丹人混战在了一起。 契丹人在这批马贼当中起码占据了八成,在损失了些许人马过后,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将晋国的人狠狠的压制住。 这时候,草原上的健儿就显露出优势来了。 通文馆中的人马这会是围在外围的,但契丹人很快就兵分成数个小队,也不近战,只远远的依托骑射,就将这些晋国人死死的缠困住。 但凡被缠住的,就算有些许武力傍身,都会很快被这些契丹人斩下马去。 到了最后,那通文馆的领队之人得见自己人少,在契丹人手中讨不到什么好,就欲带着残留之人逃遁而去。 但其骑在马上尚还未逃远,就忽然感觉背后猛地一阵钻心似的疼痛,似有一根穿透心间的银针扎穿了他的身体,让他瞬间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远处的李璟淡然一笑,将探出去的手指收了回来,看见剩下的晋国人马上就被契丹人围拢俘虏,才低头看了眼耶律剌葛。 “大汗麾下的勇士倒真是骁勇……” 耶律剌葛感觉到脖子处的剑锋被偏移开,直直的插在旁边的土地上,但距离他的脖颈仍然不超过半寸。 “勇士……劫掠你们商队的主意,都是通文馆的人的阴谋,本汗来中原,可一直没有半分招惹中原子民的想法……” 耶律剌葛也许看见有生还的希望,这会虽然胸口仍然北李璟踩踏住,但以后开始连连的撇清责任。 “只要勇士你放本汗一命,本汗可以将你们商队安然无恙的护送到太原,就是一路直通草原,本汗都做得到!” 李璟眯眼轻笑,并未反驳他的话,也没有去看重新围拢过来的其他契丹人。 “你方才说的亚圣,可是通文馆李嗣昭?” 耶律剌葛连连点头,出声道:“正是此人……本汗来中原,实为抓捕一位我契丹族的叛徒,而中原地大物博,以我们契丹人的身份不好活动,才求到了通文馆的身上,这亚圣李嗣昭怂恿本汗对这些过往商队出手为其敛财,他帮我们寻找那位叛徒……本汗才……” 与猜想的想法相差不大,李璟微微颔首,看向那边被契丹人劫持住的通文馆的领队汉子,然后用手指了指他。 “让人将那个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耶律剌葛愣了一愣,但如今小命握在李璟手中,不敢拒绝,只是就用契丹语大声叫了两个契丹人将那人拎了过来。 由于李璟这会还踩踏着耶律剌葛的胸口,所以所有契丹人逗不敢轻举妄动,将那通文馆的领队丢在李璟的脚边,就匆匆折返了。 “勇士,此人就是李嗣昭手下之人,此次劫掠你们商队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见李璟这会才将脚步收了回去,耶律剌葛才猛地喘了几口气,向后退了几步,但一见李璟斜眼看过来,就讪笑了一下,用手撑住身体,在原地也不敢再动。 而那个通文馆领队之人,这会一副半昏迷的模样,李璟只是随手扔出去几根银针扎在他身上,此人就剧烈咳嗽了几下,清醒了过来。 “李嗣昭现今在哪里。” 李璟单手负在身后,一手用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之上,淡淡的看了眼这领队之人。 此人面色有些涨红,很显然知道自己再难逃走,嘴唇嚅嗫了几下,终究还是垂下了头。 “你若是好生说了,我尚可保你一命。若是执意如此,但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我就有不下百种。” 李璟嘴角勾了勾,他能看出此人并非通文馆内死侍之人,想必也是李嗣昭手下排的上号的可用的人。 终于,此人没敢忤逆李璟这个江湖高手,迟疑了一下,垂首出声。 “亚圣……李嗣昭此刻就在辽州城内,等待此次劫掠得手……” 李璟有些感兴趣了,继续出声询问:“他如何得知每次劫掠的结果。” 此人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出声继续道:“每次劫掠得手过后,由我去面见李嗣昭,将每次劫掠的结果告知过后,由他进行分配安排……契丹人得手分三,我们得手分七。” 毕竟是李嗣昭的地盘,确实很是合理分配了。 不知道耶律剌葛有没有怨言,李璟扯着嘴角笑了笑。 “如此劫杀来往商队,晋王就不曾怪罪吗?如此行事有多少例了。” 此人迟疑了下,抬头看了眼李璟的神色,但由于是背光,他只能恍惚见到李璟像是笑了一下。 “此次是第七批……李嗣昭说这次得手过后就不再行事,谢家商队的货物很足。” 李璟微微颔首,负在身后的手稍稍捏紧了一下,继而才又放开。 李嗣昭如此放肆大胆,其间若没有李嗣源的指示,那才奇怪了。只以为李嗣源为利无所不为,却不曾想竟行恶至此! “至于晋王……辽州刺史和亚圣…李嗣源私交甚好,一直将此事拦住,且每次行事过后,我们收拾的都很干净,没个小半年,没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觉得这会引起李璟的不快,此人的话音先是一顿,然后就一直沉默下去。 “勇士,你可听到了,我们契丹人可都是受了李嗣昭的指示,才会劫掠你们商队的,从今往后,我们契丹一族必然和李嗣昭此等败类一刀两断,断绝联系!” 耶律剌葛这会应当是恢复了些许体力,说话声也高了一些,半坐在地面上,见李璟似乎正在沉思,也就急忙大声表态,或许是想要以此换取李璟饶其一命。 但李璟本来就没有想要杀他的想法。 在如今的契丹部落里,这个耶律剌葛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当然,对于李璟来说是个难得的人才罢了,将他留下,今后可能还有大用。 不过,李璟这会却并未去搭理耶律剌葛,而是看向那通文馆领队。 “你是说,每次都是由你去将结果禀报给李嗣昭?” () 第两百一十三章 石头蛊 谢家商队来源自南面吴越之地,属于苏州谢氏,根据那谢家三爷说的,是两晋时陈郡谢氏的分支。 这谢家三爷,祖上还并不是谢姓,但由于世代为谢家卖命,渐渐的也便成了谢姓中人。他单字一个奎,算得上是武艺精通,不但弓马娴熟,且还尤其擅使刀法。 按照李璟来看,这谢奎有小天位的实力,但内力很是稀少,更擅长外家功夫。 陈郡谢氏,自南朝过后,便逐渐没落了下去。 刘禹锡曾作诗《乌衣巷》,便就是最好的写照: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起先的谢氏,所谓是真正的门阀大家,不论是官场军前,都是其插手的影子。但后来经过王朝洗牌,经历隋末以及武周时期过后,更是彻底衰败了下去。 但其中有一脉分支,逐渐南下而去,在吴地苏州开枝散叶,并开始从事瓷器,茶叶等商事活动。也算是当地一方豪强。 不料想此次,就差点翻了船。 这条从南面经过梁地以及晋地直通塞外的商路,可能是谢家人耗费无数心血才开辟出来的,但仅仅是李嗣昭一个念想,便轻松毁掉了。 若没有李璟,此次谢家的损失,是不可想象的。 谢家商队遭受了重创,在李璟的建议下暂时先返回潞州,过后待元气恢复过后,再继续往辽州太原而去。 那个谢家掌事逃跑的谢家人,过后虽然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但已然是遭受了唾弃,而经此变故,这批货物已经不是剩下的谢家护卫能保全得了的。故而谢奎打算就将货物就地解决了,能卖出去多少便卖出去多少,再打道回府。 但耶律剌葛却当即表示能够充当他们谢家商队的护卫,一路将他们护送至塞外,谢奎在怀疑与惊喜中,终究还是相信了中间担保没问题的李璟。 毕竟这个半路捡来的年轻公子,现在怎么看都不似寻常人。 对于耶律剌葛这个契丹族的现任大汗,李璟也是随意得很,也越发印证了谢奎的猜想。 于是乎,两批人便分路离开,一路南去潞州,一路则是李璟带着那个通文馆领队之人以及耶律剌葛还有蚩梦去往辽州。 至于其他契丹人,则是被一个耶律剌葛的心腹带领着,去了他们之前的藏身之地。 ………… 辽州距离太原有上百里的距离,夹在潞州及太原中间,在去年晋梁之战以前,属于晋国的屯兵之地。 这里之前属于晋国抵挡梁军的前沿阵地,故百姓并不多,辖境多设军镇。 辽州刺史名为秦德昭,昭宗时期就隶属于李克用旗下,一直到了现在,也算是功成名就。 这会几骑自南面北上辽州而来,一路上所见军镇之多,倒是令人咋舌。 可见前些年,李克用被朱温压制到了何种地步。 沿路所见的百姓并不多,倒是晋军人马所设置的堆拨哨卡,对沿路之人都严厉搜查了一遍。 有那通文馆领队之人的原因,故而李璟他们也是很轻松的就过了这些哨卡,一路奔行了数十里,才堪堪抵达到了辽州城外。 城墙倒是高耸,却并没有护城河,墙上坑坑洼洼的满是重物撞击残存下来的痕迹,有些地带还是烟熏火燎的样子。可见之前这里是经历过多少次大战。 耶律剌葛身着的汉人服饰,虽然容貌有些异样,但晋地的胡人并不少,加上他还沉默得很,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而有了旁边这位通文馆的人,进入城池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在进入辽州城后,李璟却并不忙着让此人带着他去见李嗣昭,而是寻了一处客栈,暂且安顿了下来,准备先待到晚上去。 这座兵城里百姓也少,街上多是持矛走动巡视的晋军,每处街道的交接处,也都设有人看管。 按照李璟的观察,很显然就在这些日子,有大军驻扎过这里。 而若是猜想的不错,这支大军已经南下了。 李克用倒是果断。 李璟单手搭在窗台上,静静的看了眼下面街道的情况,才重新转身过来。 开了两间房,他和蚩梦在这间,耶律剌葛和那个通文馆领队就在隔壁。 他两人都被李璟锁了穴道,既不能开口说话,也不得动弹,有稍许动静,李璟就能察觉到。 当然,开房的银子是耶律剌葛主动给的。 这个草原上的大汗倒是很能察言观色,相较于映像中的契丹人而言,倒是有些更像中原人。 李璟之所以将此人留下,就是有自己的打算。 不论是历史上和剧中,耶律阿保机后来都平定了这个耶律剌葛的叛乱,成为了草原上的霸主,并称帝建立契丹政权。 不说现在契丹人虽然被李克用按在地上暴揍,但奈何人家在塞外,中原又混乱不已。现今可能单靠一方诸侯的力量就能抵御住契丹的南侵,但契丹总会慢慢坐大,等待实际。 到那时,石敬瑭若是再搞个什么“儿皇帝”的事情来,燕云之地可就不保了。 耶律阿保机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如此一代雄杰,不久后重掌契丹,势必会一统草原。 李璟,没打算让这位将来的契丹开国皇帝回到草原上。 而耶律剌葛,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一个混乱的草原,比之一个可以动辄十万骑兵的草原政权,才更加让人安心。 蚩梦给李璟倒了一杯温茶,坐在房间的桌子旁,用双手撑着脸颊,看着李璟思虑的模样。 半响后,李璟才回过神来,眼睛微微亮了一下,看向蚩梦。 “我倒是差点忘了!” 蚩梦眨巴了一下眼睛,愣神道:“忘了什么?” 李璟有些哭笑不得,哈哈一笑。 “我费这些手脚给那两人锁穴,到忘了让你下蛊了……” 蚩梦也呆了一下,才紧接着开心起来。 一路上,她都是习惯了李璟的安排,虽然有心想要给李璟帮上什么忙,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越发让自己更失落了。 李璟哈哈一笑,站起身来。 “我之前老是发愁如何才能控制这些人,现在可算是能够解决了。” 蚩梦有些开心,略微得意了一下,摊开手掌,几只识不得的小虫子就飞跃了出来。 () 第两百一十四章 李嗣昭 夜幕很快就降临下来,笼罩住这个处于太行山以北的兵城。 与其他城池不同,由于辽州城内兵卒更多于百姓,所以不过只是刚刚过了傍晚,街道上就再无百姓在喧哗闲逛。 而同样,街道两边用于照明探路的灯笼火把,也是更多一些,细微的噼啪燃烧声在各处响起,显得很是静谧。 有持着长矛以及按着腰刀巡逻的兵卒在街道上走动,看起来很是有森然肃杀之意。 耶律剌葛一脸忐忑,其间甚至有些茫然以及无措的神色。 他们一行人待在客栈之中直到夜色渐渐浓郁之时,李璟才从客栈之中出来。 辽州看起来驻守的晋军多,但这会应当也就两三千人马,更多的人是在靠南面的潞州之内,所以跟着那通文馆领队之人从客栈出来后,反而没有想象中那般多的搜查。 进了城内之后,晋军表现的也便没有城外遇见行人那般严格了。 按照这通文馆领队之人的说法,李嗣昭在辽州城中居住之地是李嗣昭自己的宅子,除了辽州刺史,知道的人甚少。 而李嗣昭对通文馆其他人的印象是在外游历,想必在李克用那里,也是如此一样。 若是李克用知道李嗣昭为了李嗣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心中会有何种想法。 蚩梦因为是女子的身份,独自一人待在客栈内,李璟单人压着耶律剌葛和那领路的通文馆中人,渐渐的就到了辽州城的西城。 白日里蚩梦给二人下了石头蛊,并让两人见识了石头蛊折磨人的威力,很是让耶律剌葛两人变得更加安分了几分。 耶律剌葛毕竟是一方部落的领头人,怎么说都是有些心机的,但在李璟绝对实力面前,都是不够看的。且他下令撕破了和通文馆的脸皮,也再没理由和李嗣昭凑近。 而那个李嗣昭的手下,一路上沉默不语,将李璟和耶律剌葛带到了一处很是普通的两进宅院的门前。 见耶律剌葛的神情,显然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讪笑的看了眼李璟,束手束脚的下了马,站在旁边。 李璟看不出什么表情,神色淡漠,只是扫了眼那个李嗣昭的手下,那人就马上识趣的下马上前了几步,叩响了这处宅院的门。 李璟也同样背负着剑匣,下了马,站在耶律剌葛的身后,静静的等待着。 在李嗣昭这位手下敲门过后,很快就有脚步声在宅院内响起,然后才拉开了门。 “你可算来了!事情办妥当了?门主今天还在询问你怎么没递信过来……” 这位李嗣昭的手下只是勉强了笑了笑,侧了侧身,让那个开门的人看见了站在侧边的耶律剌葛和李璟两人。 那个开门之人显然也是李嗣昭的另一位手下,装扮有点类似于文人,长衣宽袖的,这会见到耶律剌葛后,眉头就稍稍皱了起来,但很快就掩饰了下去。 “原来是大汗……此次可还顺利,劳苦契丹族的诸位兄弟了。” 耶律剌葛不愧是一族领袖,比起那位来神色自然得很,这会昂首挺胸的,只是随意两句,就将这人的询问含糊了过去,到了最后,还粗着嗓子大声道。 “李嗣昭可在里头?本汗辛苦了一大月了,底下儿郎们辛苦不说,又都念家的很,托他帮我寻个人,怎么也该有个影儿了吧!” 门口的灯笼晃晃悠悠的,灯光有些微弱,开门之人听出耶律剌葛言语中的不善,又稍稍皱了皱眉,偏头看了眼刚才他敲门的同伴,也便没在意,只以为耶律剌葛就是兴师问罪来了,于是微微一笑,两手向前一拱。 “大汗误会了……亚圣这些日子为了给大汗寻人,整日都在外奔波,这不……亚圣此时才开始用膳,大汗也别站在外间了,还请进来和亚圣一叙。” 此人嘴皮子很厉害,让耶律剌葛的气势仿若打在了棉花上,三言两语就将李璟三人请了进去,同时还让人将三人的坐骑去安置好了。 李璟从开门过后,就一直站在耶律剌葛身后一言不发,装作成耶律剌葛的侍卫。 那个文人装束的人只是看了两眼李璟,可能好奇耶律剌葛何时有一个汉人跟随,但耶没在意,就一路与耶律剌葛谈天论地,一路向里走去。 根据李璟的观察,这宅院内应当只有不到十个人,除了两三个持刀的通文馆人手外,大多都是长袖飘飘的文人样子。 显然之前被李璟轻松俘虏的那个人在李嗣昭手底下地位也不低,和耶律剌葛也一同被请进了内院内。 刚刚跨过内院的门槛,就听一道温雅的爽朗笑声响起。 “大汗呐大汗,何来如此之急,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算受了伤,一时也难以寻找得很……不过大汗放心,我已经让我的圣主大哥封锁了整个太原到潞州一线,没人能走的掉,只要这几日,你要的那人就能给你找出来!” 李璟双眸微微虚掩了一下,只见灯火通明的内院之内,一个身材普通的身影,就急匆匆的从厅堂之上走了下来。 这人面上留着短须,长发由长冠束缚,脸颊消瘦,眉毛斜长,嗓音虽然听起来很是温润,但一双眼睛,却颇为锐利。 此人当然就是十三太保中排行第三,人称通文馆亚圣的李嗣昭了。 此人当乃李嗣源的头号马仔,李嗣源要反李克用,他可能都是眉毛都不带眨的。 但看这份忠心,倒是难能可贵。 李嗣昭大步走下厅前的石阶后,先是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耶律剌葛旁边讷讷的手下,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才看向耶律剌葛。 最后,才很是疑惑的盯了眼站在耶律剌葛身后默然不语且背负着剑匣的李璟,然后就终于走到了耶律剌葛身前,一把攥住了耶律剌葛的双手。 “耶律老哥,可是此次活计不太顺利?你且放心,这笔大单过后,咱们就此罢手,待寻到你要的那人,我就连同你的三成财物全部交由给你。” 耶律剌葛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也并未去看李嗣昭的神色,出声道。 “财物什么的本汗不要也罢,你只要能赶紧将人给本汗带来,本汗就满足了。” () 第两百一十五章 忍字门 听见耶律剌葛的语气,李嗣昭有些疑惑,偏头看了眼一同跟在耶律剌葛身边的手下,不知道耶律剌葛为何忽然对他的态度如此恶劣。 要知道,如今的契丹还是四分五裂的状况,区区两三个部落的首领,还没有底气能够在晋地撒野的。 若不是需要此人给圣主大哥助力,李嗣昭哪里看得上如此野蛮之人。 但这个手下只是一副茫然的神色,表示他也不知道耶律剌葛出了什么问题,李嗣昭才更疑惑了。 但他眼珠子微微一转,就大步跟了上去。 “大汗老哥何出此言,小弟若是有得罪之处大可提出来便是,你我两家的情谊莫要因此生分了。” 耶律剌葛倒是个人才,李璟跟在两人的身后微微颔首,微微晃了眼这内院,确实只有院中这些人,没有别的安排。 可见这李嗣昭,做的都是李嗣源不能出面之事,又是何其低调隐忍。 他嘴角微微一勾,向着耶律剌葛跟了上去。 “非本汗耍泼,实乃你们太过拖沓了些。本汗那兄长的本事,本汗是在知道不过了,这一个月,不说他的伤养好了,若是让他重新回到了草原,本汗的一切安排岂不是就要功亏一篑了……” 耶律剌葛显然也是很愁这件事,并非什么逢场作戏,愁眉苦脸的由李嗣昭安排着坐在了厅堂上的餐桌旁,在李嗣昭给他倒了一杯酒后,就一口闷了下去。 李嗣昭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只是让几个手下连同被下蛊的那位都站在外边候着,但由于李璟是耶律剌葛的人,耶律剌葛又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就任由李璟站在了耶律剌葛身后。 他倒是奇怪,李璟这一副清秀青年的模样,耶律剌葛带着有个什么用。 但他也没多想,只是笑呵呵的出声安慰着耶律剌葛。 “大汗老哥多虑了,就在今日,下面就有人穿消息过来,就在几日之前,有一个身着奇怪的契丹人在一家药铺内买了好些疗伤补血的药材……弟弟我已经派人去捉此人了。” 耶律剌葛眼睛一亮,竟是兴奋的就站了起身,看着李嗣昭高兴出声询问。 “此言当真?” 李嗣昭淡然一笑,肯定道:“这是自然,且队伍里还有大汗你的人手,是不是那耶律阿保机,倒是一观便知……不过消息是从太原那边传来的,着还是圣主大哥的人给弟弟我传的消息。” 这显然触到了耶律剌葛的痒处,这会喜形于色,连看李嗣昭的眼神也有些和善了。 “按照三门主之前的意思来看,这耶律阿保机既然活跃在太原一带,为何直到今日才被你们发现?这一个月来,此人重伤之时都未曾让你们发现,偏偏伤势快要好了,就让你们发现了?三门主莫不是在出言哄骗大汗吧……” 厅上其乐融融的景象,却突然被一道煞风景的声音瞬间破坏,耶律剌葛脸上的神情就是一滞,僵了起来。 李嗣昭也稍稍一愣,眼神瞬间锐利起来,看向站在耶律剌葛身后,脸上挂着淡然之色的李璟。 “大汗老哥,这位是……” 耶律剌葛咳嗽了一下,他虽然恨不得李璟马上被大卸八块,但这会就感觉肚子里仿若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般,一时竟然有些犹豫起来。 他不知道李璟这会出声,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妄自就安排了李璟的身份。 何况,李璟所说之言,未必没有什么道理,虽然略显牵强了点。但总归,李璟是不想见得着李嗣昭的好罢了。 没等耶律剌葛出声,李璟就自顾自点从耶律剌葛身后走了出来,随意的坐在了其中的一处凳子之上。 李嗣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看了眼耶律剌葛,又看了眼外间的手下,心中感觉有些不对劲。 只见李璟一脸淡然之色,甚至还挂着笑色。 耶律剌葛同样有些骇然,他有些不清楚李璟要做什么,只感觉眼角开始飞快的跳动起来。 李璟一剑破千军的本事,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这会,外面李嗣昭的手下,也同时呈规律性的分布,围拢在厅堂两面。 只见李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向李嗣昭,突然冷笑了一声。 “鄙人,忍字门,李宗。” 李嗣昭的眼神,突然就冰冷了起来,有些略显勾长的眼角,只是斜视着看了眼耶律剌葛。 而耶律剌葛,这会也惊疑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确实不知道李璟是什么身份。 但观这其中的意思,李璟也是晋国的人? 他有些纳闷,但同时也沉默了起来,没去搭理李嗣昭的眼神。自己现在本就受李璟所控,且看李璟要做什么。 而同样,外面的人也聚了上来,看着李嗣昭,就等李嗣昭的一声命令。 忍字门,那可是只听晋王命令的一门,其中的“殇”组织,可是厉害得很。 而他们现在,做的可是让晋王不喜的事情…… 李嗣昭轻哼了一声,抬眸看了眼李璟。 “阁下说是忍字门的人,该如何让人信服?” 李璟只是不屑的一笑,将双手随意的搭在桌上。 “三门主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你所做之事,当真以为晋王不曾知晓?三门主以为,辽州刺史是听晋王的调遣,还是听你的调遣?” 李嗣昭眉头皱成了川字,余光却瞥见站在外间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手下。 而这会,却见李璟突然猛地站起身来。 “李嗣昭,这晋国,到底是晋王的晋国,还是他李嗣源的晋国!” 这一声大喝,分明感觉声音不大,却仿若直震心底,就是耳中,都是嗡嗡作响一般。 不单是外间的李嗣昭手下,就连耶律剌葛和李嗣昭,此刻都是神色一变。 就见李璟面带冷笑,来回踱了两步。 “李嗣昭,晋王念及这些年的父子情份,才没对你显露什么杀意,但你当真以为晋王杀不得你吗?区区一个李嗣源,其圣主之位也不过是晋王赏赐之,没有晋王,就是李嗣源,也不过是一介丧门之犬尔!” “七起劫掠之所有财物,若是能献于晋王,尚且能免一死。” () 第两百一十六章 打斗 李嗣昭所住的庭院之内,灯火通明。 凝重的气氛,弥漫在厅堂内外,所有人都是面色难堪,迟疑的望着面色略显漠然的李嗣昭。 唯有李璟,这会双手环在胸前,背间负着剑匣,昂首阔步的站在厅堂之内,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嗣昭。 此人,就是替晋王来敲打亚圣的? 耶律剌葛坐在一旁,看着厅堂的两人势同水火的隔着圆桌对立,悄悄转动了下眼珠子。 这姓李的确实有些厉害,但李嗣昭加上他这十来个手下,未尝不能将姓李的拿下。 而那个小姑娘,实力看起来要比这姓李的差的多,何不…… 同时,耶律剌葛还看了眼站在外间的那个和他共事了好些时间的李嗣昭手下,这会此人眼神躲躲闪闪的,看来已经是不堪其用了。 就是不知道这解蛊之法,需要什么过程…… 这时候,就听沉默半响的李嗣昭终于出声了。只见这个在通文馆内存在感不是很强的三门主双手撑在桌子上,阴冷的双眸就是那般望向李璟。 “小兄弟莫要说笑了,我李嗣昭身为晋王义子,如何做的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倒是你,一个不明来历之人,居然也妄敢代替晋王!来人,将此僚拿下!” 画风就这样忽然一转,李嗣昭将单手负在身后,一手将一把折扇铺展开来,冷眼观着李璟,脸上几乎毫无表情。 或许,李嗣昭此刻已经不在乎李璟到底是不是李克用的人了,他只想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把自己掠夺的惊天财产全部收在自己亦或者是李嗣源的口袋之中。 同时,他那双阴冷的双眸也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耶律剌葛,眼中夹带的含义不言而喻。 既然已经打算鱼死网破了,也不在乎一个什么契丹大汗。 也不知道李嗣昭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或者是有莫名的底气认为李克用不会杀他。但总之,外间的所有人,此刻皆飞身扑入厅堂之内。 那几个形似文人装束的人,这会也是各自手持一把折扇,扇叶如锋,直向李璟的脖颈而去。 “耶律剌葛,莫要忘了晋王的话!” 面对几个敌手的围攻,李璟尚还能云淡风轻,见旁边的耶律剌葛唯恐他自己受到无妄之灾,就跳着脚避开了这边,于是在侧身躲避一柄折扇的攻击之时,一边还大喝出声。 眨眼之间,几人就贴身近了李璟的身边。 而李嗣昭的眼神,此刻看向耶律剌葛也同样满是狐疑之色。 “耶律老哥,你当真是……” 耶律剌葛额头泛出冷汗,心头只能暗骂一声,然后就将身前的桌子猛地一翻,单手从腰间抽出弯刀来指向李嗣昭。 “我那兄长,你他娘的没找到吧!” 李嗣昭向后一退,避开向他倒翻过来的桌凳,冷眼看着拔刀相向的耶律剌葛,还未出声,就见那神秘青年身形一转,竟轻松从一人手中夺得了一把折扇。 而被夺去折扇那人,此刻已经捂着手腕面露痛苦之色。 那折扇在李璟的手中,宛如一把短剑,只是轻松一挥,就破了几人的防御,飘飘的长袖,也被挥斩而断。 不对劲! 李嗣昭面色微沉,到了这会,那神秘青年都没有拔出他身后剑匣内长剑的意思,只怕这几个手下压不住他…… 他用脚尖向一挑,一方倒在地面上的凳子就飞腾而起,猛然砸向李璟的面颊砸去。 而李嗣昭的身形,也同样翻过了挡在他身前的桌子,折扇在手中打着转,扑向李璟。 那几个被李璟轻松压着打的李嗣昭手下,这会察觉李嗣昭亲自动手了,就各自向两旁急退,但只见眼前一花,也不知李璟如何发力的,便轻松跃起,一脚踹碎了空中的凳子,然后身形自众人的头顶飞跃出去,落在了庭院之内。 在这厅堂之外,还有三个持刀警惕站立的人,加上先前被李璟劫持的那人,此刻都小心警惕的看着李璟。 至于里面的耶律剌葛,可能李嗣昭也未曾将他看做什么敌手,看也未看他一眼,就疾步追了出来。 他的眼角微微虚掩,心里明白李璟没那么好对付,一边向自己的几个手下招手,一边缓步走向李璟。 “阁下的功夫,倒是俊的很,不妨透露出真实身份,也莫要来装神弄鬼了。” 李璟淡淡一笑,并不答话,随手将夺来的折扇向旁边一甩,就将剑匣从背上取了下来掷在地上。 索性之前李嗣昭未曾在李存勖的军营中待过,不然也就认出李璟的身份了,但这会他也只是警惕了几分,折扇一挥,身形就疾步而出。 旁边的几个文人手下,虽然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已,也同样紧跟其上,位李嗣昭掠阵。 尚还在厅堂之内的耶律剌葛,这会自然是不肯出去趟这个浑水的,他看了眼那个同样被下蛊之人,此刻其面色也是隐有期待之色,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才又看向马上就和李嗣昭对上的李璟去。 只见李璟手中突然银光闪动,几枚银针从他指缝间飞速而出,轻易的就刺中了其他几个李嗣昭手下的杂鱼,让他们内力开始消散,不再构成什么威胁。 而他自己,竟是直接赤手迎上李嗣昭手中的折扇,手掌间闪烁着金光,只是双指随意探出去,就将那折扇轻轻夹住了。 李嗣昭的瞳孔微微一缩,另只手马上探了出来,向着李璟挥洒了过去。 李璟淡淡一笑,松手将李嗣昭的折扇放开,继而身子向后一番,两脚将李嗣昭挥洒过来的几枚晋星刺拍打开,在翻身过来的同时,一把从立在地上的剑匣里抽出龙泉剑来。 剑锋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就自下而上提起,劈上身后一个偷袭而来的人,长剑和其手中的长刀撞在一起,那人的长刀竟瞬间就一分两半。 那偷袭过来的李嗣昭的持刀手下,此刻面露惊恐之色,在长刀断裂之际,就想抽身离开,但见李璟的脚尖轻轻在地上一点,手中龙泉剑就从他的胸口穿插了过去。 () 第两百一十七章 钱财 此人被李璟一剑刺死过后,李璟瞬间就握着剑柄向回一收,龙泉剑就被抽了回来。 剑锋处寒光闪动,竟然连一丝血迹都未有残留。 而此刻,李嗣昭双掌泛着淡淡的蓝光,就向着李璟冲身而来。 那几个被李璟用银针定住身形的文人,他们手中的折扇皆被李嗣昭全被收拢来呈散射之状向李璟丢了过来。 几把飞舞在空中的折扇之中,李嗣昭两掌同样是裹着威势,猛地拍向李璟的胸膛。 李璟嘴角一勾,没想着和这李嗣昭再玩下去,此人说不定识得龙泉剑,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此院中人,一个都不能走掉! 龙泉剑向上一提,剑锋就格挡住了两面折扇,这看似很是刚硬的折扇,就是瞬间被剑气撕扯成碎片。 而李璟的双掌,此刻竟然两手放在剑锋的两侧,虽然皆隔着一寸远的距离,但双手呈顺时针方向这么一搓,龙泉剑就猛地转动起来。 无边的剑气仿若形成了一道龙卷风,将另外两面折扇,同时卷拂进去,霎时就成了碎片。 李嗣昭眼见这道剑气冲天的卷风起来,身形堪堪停滞,双掌猛地向前拍了出去,两股蓝色气焰就喷射而出,重重的撞在那剑气之上。 至圣乾坤功。 在灯光之下,行如白芒之状的剑气瞬间就将那蓝色气焰卷了起来,二者相互碰撞,蓝色气焰瞬间就被撕扯而尽,但剑气却仿若半点未曾损耗一般。 李嗣昭双眼微微一跳,看着李璟似笑非笑的神色,就感觉大事不妙。 果然,李璟的身形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那一直裹挟着剑气转动的龙泉剑,也同时被他提在了手中。 李嗣昭好歹还是有中天位的实力,早些年就一直在外间游历,至圣乾坤功也练得有所小成,马上就身形大退,两掌不断向前拍动,每次出掌,就有一股蓝色气焰喷射出去。 但却半点都未碰到李璟的衣角,龙泉剑的剑锋在地上划出一条痕迹,李璟轻松躲过了几道蓝色气焰,骤然就闪到了李嗣昭的身前。 李嗣昭脸上大骇,双掌全力而出,拍向李璟。但众人在下一秒只听一道惨叫声从李嗣昭的口中传了出来,只见李璟单手持着龙泉剑向上一提,李嗣昭的左手就奇掌断裂,而同时,李璟还一掌拍向李嗣昭的另一掌。 两掌相对而撞,李嗣昭就在惨叫声中骤然倒飞了出去,砸到了厅堂之内,身子将本就杂乱的桌凳又砸了个粉碎,各种汤料以及吃食的残物裹在他身上,显得好不狼狈。 而李嗣昭的那只断手,此刻被一剑斩断,就冷冰冰的落在地上,手掌还是散开状。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仿若只感觉眨了个眼,李嗣昭就惨败收场了。 李璟一手持剑,一手向后微微一挥,在身后立在地上的剑匣就被吸拢了过来,被他一同持在手中。 将龙泉剑插回剑匣,然后掷在身前,看着躺在厅内的李嗣昭,仿若昏死过去了一般。 耶律剌葛一脸错愕,还提着弯刀站在厅堂的角落,看着生死不知的李嗣昭,只感觉李璟仿若一尊杀神一般。 院中之内,除了李璟之外,尚还有一个被一剑刺死的尸体,以及四个被定住的文人,还有两个通文馆的持刀护卫。 其中也包裹被下蛊的那人。 除此之外,再无能够敢直视李璟之人。 李璟侧了侧脸,单手一挥,那几个被定住之人身上的银针就被重新收了回来。 李璟没理这几个战战兢兢的人,上前走了几步,踏着短阶走上了厅堂。 “李公子……” 耶律剌葛心头一抖,生怕李璟拿刚才他想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说事,就赔笑的弯着身子,上前走了两步。 李璟没理他,用脚尖挑了挑李嗣昭的脸颊,见他此刻头发散乱,嘴角渗血,但仍有呼吸。 自己还是留了手,终究死不了,不然就太弱了些。 “你们,谁知道他把这些财物放在了何处?” 双手搭在剑匣之上,李璟面向小院,看着这残存的几个李嗣昭的手下。 几人皆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但见李璟淡然的双眼投射过来,皆是慌乱的摇头。 “亚圣……所得之财物,门主都是用别人去搬运的,所藏之地我们也不曾知道……” 可能他们对李嗣昭确有一番忠心,但在李璟面前,却总也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一般。 李璟微微颔首,回头看了眼昏迷过去的李嗣昭,露出思索之色。 耶律剌葛大气也不敢喘,独自站在角落,只感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干脆跪下去得了…… 好在李璟很快就将目光看了过来。 “今晚麻烦大汗了,日后在晋王面前少不得赏赐。” 耶律剌葛这会也搞不清李璟的身份了,但此时只能没头没脑的点着头,连连摆手。 他今晚,可是什么都未曾坐过。 但落在外面人的眼中,好似李璟真是李克用派来的人一般,那和耶律剌葛一同被下蛊之人当然知道李璟是假冒的,但他如何敢说,只能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将李嗣昭的断手捡来,若是得当,尚且还接的上去。毕竟是晋王之义子,倒是还能给他些体面。” 外间马上就有人去将那断手拾起,低着脑袋,不敢和李璟对视。 李璟淡淡一笑,用银针向着躺在地上的李嗣昭甩了过去,刺在李嗣昭的身上,李嗣昭就咳嗽了几下,大口喘息着醒了过来。 他披头散发,嘴角还带着血,身上看起来也是狼狈至极,左手断手处由于有李璟银针止血,倒是没往外大淌血。 不过只是半个时辰,他就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 又有何颜面去见圣主大哥…… 李璟颀长的身形站在厅堂门口,又刚好背光,从他这里看过去只有一片黑暗。 “你……到底是何人。” 李嗣昭用手擦拭了下嘴角的血迹,也顾不得去管断手,犹自不甘的看着李璟,沉声发问。 李璟嘴角勾了一下,淡笑出声。 “晋王命你,将钱财尽数献出来。” () 第两百一十八章 取财(一) 火把晃动着,照着左右走动的人影同样也在晃动,嘘嘘掩掩的,被拉出好远。 这是个晋军将官,身着漆黑铠甲,头顶着兜鍪,手上按着腰间佩刀,左右踱步之时,还不停的打着呵欠。 这会已经是后半夜了,正是人困马乏之时,他刚刚才从被窝里爬出来,带着人来这粮仓换防。 左右还有两队晋军士卒,一百人,都持着火把静立在各自的岗位,不时还有昏昏欲睡的,一上一下的点着脑袋。 这里是辽州城的粮库,而作为挡在太原前面的军事重镇,这里在前些年可是存了上万石的粮食,足以让几万人吃两三个月。 但这会里面已经空了大半,尽数被运往了南面的潞州,特别是近些日子,上面许是又想有什么大动作,每隔一些时日就有粮草被运进着粮仓内,然后又在第二日被尽数拉出来,运往潞州。 今日,恰好就有五百石粮食被运了进去,预计明天再启辰,向南面运。 所以着粮库的守卫,今天都翻了一倍,可谓是严防死守,生人勿近。 底下人有些怨言,自己何尝不是,但吃的就是这碗饭,还能干啥,何况在晋王手下当兵,已经算好的了…… 这将官不时的打着呵欠,然后走了两步,又回到旁边哨卡边寻了个坐的地方,坐下去打算打会瞌睡。 四月份的天色,尚还有些冷意,何况还是这后半夜,只是露水,就能浸得人发抖。所以这将官还裹了一层披风,严严实实的将自己裹着,就是要小眯一会。 旁边的手下见了,自然也不敢说啥,有些困极了,还会叫旁人替自己盯着,往往看着上官眯觉后,自己也就拄着长矛眯瞌睡了。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道马蹄敲击青石地板的清脆响动声,却是从街道那头响了起来。 不对,是一片马蹄声,密密麻麻的向着这边过来了。 那将官一下就被惊醒过来,将那披风一掀,就站了起身,开始的困倦之色,早就飞到了天外。 此时能够策马在城中奔驰的,只能是晋军中人,虽然打瞌睡这种不过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在上官看来,很可能就落一个玩忽职守的映象。 果然,对面当先骑马过来的,是这将官的眼熟之人。 是最近这段日子经常出入粮库的李大人,至于到底是哪个李大人,他也不甚明白,但刺史大人对其,也很是熟络。 最近这短日子,就是这个李大人经常命人护着一箱箱东西进入粮库的,至于这东西是什么,他们自然不会去验看,也没资格去验看。 不过运入粮仓的,除了粮草,还能是什么。 且这个李大人,素来也是和睦得很,每次顾念值守兄弟们的辛苦,都自掏腰包请弟兄们吃杂食喝茶水,从不让他们帮忙搬运那些粮草。 不过这大半夜前来,所谓是什么事情? 这将官向那后面瞟了眼,见到这来人中间还夹带着马车以及骡车等空的车辆,足足有数十辆。 这骑马而来的李大人,自然就是李嗣昭了,在他之后,还有李璟以及耶律剌葛等人,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李嗣昭的手下。 这段时间劫掠的货物,就是这几十个手下搬运的。 至于先前那院中的几人,想必是分工不同,不曾让李嗣昭派来护送过这些东西。 “李大人……你们这是……” 那值守的将官待李嗣昭近些了,菜发觉李嗣昭今日有些不同,除了相貌上美什么异样外,李嗣昭的脸色也跟白了几分,且他今日的衣着,也与以往不大一样,今日竟是穿了一身宽袖长袍,除了露在外面持着缰绳的右手外,左手就一直藏在衣袖里面。 李嗣昭今日也再无他日前和睦的样子,这会只是板着一张脸,用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来,给哪将官示意了一下,然后才低沉出声。 “南面伪唐有异动,晋王命我连夜运一批粮草出去,赶赴潞州……” 这值守将官心中一惊,之前是听说过要和南边都秦王打仗,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却不曾想居然来的这般快! 他也见到了辽州刺史的令牌,自然色不疑有他,只是看了眼李嗣昭身后的数十辆马车以及骡车等物,有些纳闷。 “大人,这些车辆,莫不是少了些……” 听着他的话,李嗣昭只是不耐的摆了摆手,沉声道:“情况紧急,又是夜间出行,调用上百辆大车耗费时间又是何其之多?这不是你该管的,赶紧开门。” 将官心中又是一惊,听李嗣昭语中的意思,恐怕战事已经是异常激烈了,这么十来辆粮草都成了紧需之物? 他不敢耽搁,让下面人拿开挡在粮库前的堆拨,就是从怀中掏出一长串钥匙,按程序打开了封锁粮库的大门。 陈谷子新麦的气味交杂在一起,从粮库中弥漫出来,显得很是沉闷干燥。 李嗣昭自始至终连马都不曾下,这会就是招呼着后面的人向里内赶车进去。 不过既然都要进入粮仓,他连同李璟和耶律剌葛在内,自然也要下了马,大步走进了粮库之内。 而见到那将官也热心的想要安排人帮忙搬运之时,李嗣昭却是一抬手,拦住他们。 “除了粮草之外,里内还有些许暂时存放在这里的利器。没有手令,你们也不得入内,可明白?” 那将官瞬间愕然,这利器不放在库房之内,存在粮库里是什么事? 但李嗣昭也没必要给他解释,就是挥挥手,让手下将粮库大门关上了。 因为粮库内存放着及其重要的粮草,所以不能使用明火照明,李嗣昭让人点了灯笼,借着幽幽的光亮,就一言不发的带着李璟向着粮库深处走去。 李璟倒还是头回进这种粮库,之前在潞州夜袭,也未曾进去过,这会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和一代代存封好的粮食,就跟着李嗣昭向里内走进去。 不一会,李嗣昭停到了一处存放着各种各样长梯以及桌岸的地方,对着左右招了招手,他的两个手下就走了过来,及其熟练的在地上微微一摸索,然后再向上一提,一个密道就显现了出来。 () 第两百一十九章 取财(二) 对于七次劫掠所得的货物,因为时间过短,李嗣昭是没办法很快全都贩卖至塞外的,但数量又过于庞大,并不能尽数全都安置下来。 所以只能将其中半数货物,就在辽州及其太原还有着左近的城镇中,寻找一些商贾,以低价将货物售出,折现成规模缩小数倍的现银,然后一批批顺着运来的粮草,藏进这辽州的粮库内。 不过单单是这半批低价抛售的货物,就足足赚了十万两白银,尽数存在这粮库的地道内,亦是一眼看不到边。 而这处地道,很显然是李嗣昭,或者说是李嗣源老早之前就布置的,顺着地道下来,就是一个及其辽阔的平面,除了这十万两白银外,尚还有上百套盔甲及数量可观的兵刃,而更令李璟吃惊的,这里面竟还存放了近千石的粮草。 李嗣源这厮…… 单单是依靠这里面的东西,李嗣源就能立马拉出一批精锐的兵马出来,且是那种各个都兵甲齐备,粮饷充足的兵马。 在这个年头,只要粮饷充足且丰厚,手底下的那些大头兵,只要你说砍谁,他就能够给你把刀砍卷了! 看来,李嗣源显然也是在防备李克用的。 但他不能料想到李克用何时才会对他出手,只能做这些未雨绸缪的心思,想有朝一日或许能够自立山头? 但他可能不知道,李克用若是对他出手,李嗣源是走不出太原的……剧中即是如此。 “三门主好手笔,当真是有气魄……” 李璟赞叹了一声,他本来只是想就将这些钱财取出,但没想到居然给他追到这般多的礼物。 但都想运走,肯定是不行的。 李嗣昭面对李璟这个自称是李克用手下之人的调侃亦或者是嘲讽,自然是无话可说,这会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侧闭眼不语。 他其实猜测李璟并非是李克用手下之人,但肯定是站在圣主大哥的对立面的。 可能是,世子的人? 李嗣昭想起很久很久没见到的那个能征善战的二哥了,他虽然格外喜爱戏子伶人,但领兵作战这一块,确实是没得说。 但也是因为如此,似乎晋王对这个唯一的嫡子,也不甚放心……军中太多的宿将崇拜这个世子了……且晋王常年沉迷于练功并不插手兵事,世子夺位的事情,可是并不少见。 总之,李璟的身份半真半假,更可能是假的,但如今武不如人,自己又不能如此就丢了性命,只能暂时忍受如此屈辱。 自己的手下都被命令着听李璟的安排,此刻都是抬着一箱箱银子往密道上走。 李嗣昭用右手摸了摸左手处手腕的断裂处,那里正整齐贴合的缝拢在一起,出了丝丝痛感外,完全没有其他点异样之感。 他未曾想到,这人除了武力超群之外,居然还有一手足以称为圣手的艺术。 而在接合断手过后,李璟不过只是使用几根银针,就完全让他的痛感消失了,若不是那条断腕处的红线,完全看不出方才有断裂过的痕迹来。 此刻他眼睁睁的看着一箱又一箱真金白银被搬出去,心下满是无奈。他又有些怀疑若真是他义父知道了他和圣主大哥的所作所为,此刻圣主大哥那里…… 李嗣昭摆了摆头,看着幽暗的灯光之中,李璟将剑匣搭在身边,双手负在身后,看着满屋的银子,脸上连半点动色都无。 可见此人如何沉稳,也亦能看出李璟是见过了大风大雨的人,这十万两白银在他眼中连半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若此人是世子手中之人,才真是不敢想象。 而那耶律剌葛,此刻就讨好似的站在李璟旁边,一言一行都看着李璟的眼色,此刻已经完全抛弃他这个昔日的盟友了。 李璟也确实实实在在给耶律剌葛沉诺过,会让晋王帮他找到耶律阿保机,以维护契丹和中原的友好关系。 在耶律剌葛的口中,耶律阿保机就是一个野心勃勃,一直都把入主中原给草原引去祸端当做毕生念想的人,抓他回去,就是他们契丹一族的共同愿望。 反正耶律剌葛这会就将李璟当成了李克用的人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自己小命毕竟捏在李璟手中。 搬运这十万两白银,就耗费了大半个时辰,好在李嗣昭这些手下都是武夫,力气也都大,才得以如此迅速的搬动出去。 李璟也没强撑着去将那些粮草和兵刃甲胄收进自己手中,取尽财物过后,就从地道退了出来。 地道重新被密封住,从地面上看上去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就是知晓的人,连打开的机关都要摸索一番才行。 接着,他们又将一箱箱的银子向外搬,搬运到各处车辆上去,在外间那守将的不解目光中,又耗费了一些时间菜尽数搬上去。 车辆的轮子,好似都下沉了些许一般,两匹马儿共拉一车,慢悠悠的向前进行。 毕竟有李嗣昭在,纵使这些人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也不敢当面提出来,但此时掌管粮册的官员不在,他们也不知道少了多少粮草,只能赔笑着站在一旁,看着李嗣昭他们匆匆而来,又匆匆骑马离去。 ………… 这会还出不了城,车马都驶进了李嗣昭的院子,将整个院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李公子,本汗愿意为晋王出兵护送这批财物前往太原,我们契丹的儿郎都是马上之虎,保管给晋王完完整整的送过去!” 耶律剌葛马上就给李璟保证出声,他认为既然晋王要亲自帮他捉拿耶律阿保机,必然是要去太原的。 但李璟只是淡淡一笑,拿起剑匣就往院外走。 “不用了,先暂且在三门主手中保管一日。” 耶律剌葛一脸愕然,但见李璟要走,他亦是同样跟上去。在李嗣昭的面前,他可不敢再待不去了。 在走之前,李璟只是给了李嗣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并不多语,就策马离去。 “主上,我们是不是应该……” 有手下看着李璟远去的身影,然后凑近李嗣昭的身边,压低声音道。 李嗣昭看不出什么神色,但沉默了半响,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 第两百二十章 疑虑 李璟重新回到客栈时,天空差不多已经是蒙蒙亮色了。 客栈的店家就是在夜晚,都安排有人值夜,主要看客人有什么要求或者有没有新来投诉之人。 李璟将坐骑拴在木桩上后,就重新进了客栈内,然后再走上二楼。 耶律剌葛跟在他身后,脸上挂着赔笑,亦步亦趋的,他现在显然就是将李璟看做一条神秘莫测的大腿了。 李璟稍稍落后了半截,和耶律剌葛并肩而行。 “契丹控弦数十万,平时为牧,战时为兵,大汗可谓是草原豪雄了。” 耶律剌葛一愣,然后才惶恐的低头,他摸不清李璟突然冒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得支吾出声。 “某这个大汗,是众兄弟抬举某才让某坐上这个汗位的,实乃不及晋王万分之一也……” 李璟眯眼轻笑,将剑匣从背后取下来拿在手中,看向耶律剌葛。 “那为何还会惧怕一个耶律阿保机,区区一介被放逐之人,想必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了吧。” 说起这个,耶律剌葛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但只是瞬间就隐匿下去,诚恳出声道:“此人虽然是某的兄弟,但其利欲熏心,竟然妄想把汗位控制在他一人手中,废除某契丹族世代流传的夷里堇,让他的子子孙孙都能够当上大汗!如此,我们一众兄弟如何肯应,当然得声讨他,将他抓回去处死!” 李璟淡淡一笑,没有去戳破耶律剌葛冠冕堂皇点借口,无非就是夺权之争然后斩草除根罢了,话说回来,这耶律剌葛未尝不想统一草原,做上当皇帝的美梦。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耶律剌葛肯孤身带人直入晋地追杀耶律阿保机,也算是一个有大魄力的人,不过比起惊才艳艳的耶律阿保机,可能尚还有些差距。 契丹几个部落能够一统,那可是耶律阿保机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这也是耶律剌葛为何非要杀了耶律阿保机不可的原因,但凡耶律阿保机再回草原,只怕很快就能率领旧部重新夺回汗位。 同样,也是李璟视耶律阿保机为威胁的原因之一。 “大汗莫慌,晋王必能派人将这人给大汗尽快找出来,了却大汗这一心头之患。” 到了最后,李璟只是淡然一笑,也不再和这耶律剌葛客套,就大步走进了自己和蚩梦的房间。 耶律剌葛站在后面,看着李璟的身形消失在门后,才将叉在胸前的手收了回来,直起腰来。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耶律剌葛换了个神色,就回到了李璟隔壁的自己房间里。 ………… 一辆又一辆的车马被送出了辽州城,每辆大车都是由麻油布紧紧包裹着,让人看不出端倪。 李璟和蚩梦以及李嗣昭三人站在城墙高头,两边皆无晋军值守的兵卒,远处城墙上头的人也看不见这边,他们三人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一辆辆大车向南而去。 这批运送银两的人中间就有耶律剌葛,他被下了蛊,只能听从李璟的建议,运送这批银子去和他的人马汇合再去南边的潞州左近。 在那里,李璟告诉他会有人去接应他的。 耶律剌葛自然疑惑为何不去太原,李璟只以晋王有安排便搪塞了过去。 反正他的身份真真假假,耶律剌葛便是不信,也再无什么法子。 若说耶律剌葛能够想办法寻人将石头蛊取出来带着银子跑路,也不值当什么事,李璟不过只是误打误撞碰巧想让李嗣源的计谋破坏一点罢了。 同样,其他剩余的货物,也在这两日被李嗣昭尽数取出然后贩卖了折成现银,一同运往了南面。 根据女帝的消息,晋军此刻已经半数渡过了黄河,估摸着这一个月就能和梁国组成联军,在虎牢关打一仗。 时间不等人,再没有更多的时间蹉跎了…… 李璟眺望着车队渐行渐远,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李嗣昭,螚看出李嗣昭此刻也是及其复杂的神色,心中亦能明白李嗣昭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李克用的人。 “亚圣此礼,在下便收下了……不过亚圣在这辽州经营数年,到最后莫要落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敲诈这李嗣昭了一笔,或者说是敲诈了李嗣源一笔,李璟心头很爽,也懒得再薅李嗣昭点羊毛了,于是边半真半假的给他透露点风声。 要知道,这李嗣昭对李嗣源忠心耿耿,到最后可是死在李嗣源的手中…… 李嗣昭却只以为李璟在明嘲暗讽他,神色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轻哼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阁下将东西运往哪里,也不知道阁下到底说哪方哪派的人,此次就是某栽了一个跟头,打你阁下今后,可当要小心了……三晋之地,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蚩梦不乐意了,这家伙武功平平,现在怎么就敢威胁上了呢! 再说,这人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是,现在倒好像是他们将他迫害了一般。 小锅锅就不该给他把手接回去! 但见李璟只是随意一笑,未曾将李嗣昭的话放在心里一般,她也就懒得做出什么反应,只是站在李璟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点拨弄着自己小挎包中的小蛇。 事已至此,辽州的事情都差不多已经办完了,想必李嗣昭或许会马上将那粮仓内密道的东西尽数转移,但恐怕他自己也是没机会使用了,李璟于是就拍了拍李嗣昭点肩膀,牵着蚩梦的手向城墙下走。 “李嗣源那人,你对他好,可未必能收到什么善报……” 李璟和蚩梦缓缓的下了城墙,各自骑了一匹马,就向着辽州北城而去了。 从那边再出城门,向北去太原。 独留李嗣昭神色冰冷的站在城墙高头,左手藏在袖中,一手搭在城墙垛口上面,双眼定定的看着远处,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东西。 到了最后,李嗣昭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才平复了下来,良久后,才叹了口气,转身走下城头。 () 第两百二十一章 刘忆 太原相比于年前,显得要空寂落寞了许多。 李克用从太原军营抽调了几万人南下潞州,再过黄河去和唐军打仗,所行之民夫青壮,也一同抽调了许多。 而那些兵士,又大多由太原本地人组成,这么一走,太原就感觉空了许多。 对百姓来说,无非就是热闹度少了点,倒也没什么不太适应的。 在之前朱温率军兵临太原城下之时,还出现过整个城内的青壮尽数被抽调的情况,那才真是十室九空的场面。 所以就算是又要打仗了,百姓该吃吃该喝喝,完全没有半点受影响的样子。 在太原外城的西角的一家客栈里,客栈掌柜很是有些着急,急匆匆的带着两个店小二,就上了二楼。 这会正是初晨的光景,大多住客都还未起床,但这客栈掌柜缺没顾得轻手轻脚,只是大踏着步子,就带着两人敲响了在二楼偏僻角落的一间客房。 两个店小二一同敲门,足足敲了老半天,里内才传出一点细微的响动声,向着房门这边走过来。再然后,这房门才被人从里拉开,探出一个头戴发带,身着青灰色武夫长袍的人来。 此人面色皆被一方布巾裹住,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来。 从此人和房门的缝隙间,还能看见客房内的桌子上,还放有一把出鞘的长剑。 同时,亦有一股淡淡的药味从房内或者是此人身上传了出来,缭绕在鼻息间。 “店家,什么事。” 开门之人的双眼中藏着点点警惕之色,见到是这客栈掌柜后,才放松下来,但再见到两边面色不善的店小二,才有些不解的出声询问。 他说话的声音有略略的沙哑,同时话语间的汉话不是特别熟练,带着一股浓烈的塞外风味。 不用说,此人并不是晋国人,更不是中原人。单看装束,有点契丹人的样子。 或许是看见了房内的那柄出鞘的长剑,这契丹人生的又高大,双手厚实的和房门一般宽,那客栈掌柜原先想好的措辞从口中出来时一下子就转变了。 “哎呦喂这位爷,您可有五天的房钱没补齐了,咱家小本生意,一家妻儿老小可都指望着这家客栈养活呐!如今这般光景,您这住房不给钱,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嘛……” 原本,他是想给这契丹人说的话是,不给钱点话就马上将他赶出来,给客栈干几天活补全了就滚蛋的话。 带着两个店小二,也是用作赶他出来的作用。 不过话一出口,倒满是乞求之意了。 这契丹人先是一愣,继而才脸颊好像微微红了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从怀中摸出十多枚铜板来。 “某只有这些了,不过待某后面筹到银子了,某便给你尽数补齐,暂且先让我再住上两日如何……” 或许他的钱被他拿去买药了,或者是干些什么别的去了,但这会,反正是再掏不出来什么银子了。 客栈掌柜也同样一愣,看了眼两边有些傻眼的店小二。 这点钱,也就够一个马桶钱了。 见这契丹人好像是个讲理且不太霸道的,这客栈掌柜底气就提了起来,一手扶了扶帽子,一手叉着腰,斜眼看着那契丹人后,就伸手将那十多枚铜板收进了怀中。 “你这厮,在这白住了五天,到头来就拿这么几个铜板糊弄我?赶紧的,搬走搬走!”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要带着两个店小二往房间里闯。 这契丹人脸上浮起一层怒色,但好似又念及确实是自己理亏,只得无奈的侧身让开,继而出声道:“且慢,某没什么东西,某自己去拿。” 说着,这人就准备回房去拿自己的物件。 那客栈掌柜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这契丹人这般软弱,于是又指着那搁在桌上的长剑出声。 “你还欠我银子,可不能让你如此轻易就走了,不过若是把柄剑拿来,也就差不多补全了。” 把柄剑若只看造型外观,倒确实是一把宝剑,不过若是只拿来替代这几日的房钱,可就有些吃亏了。 这契丹人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但好似又顾忌着什么,终究没动手,只是冷哼了一声,双手环在胸前,又挡在了房门口。 “不过只是几两银子,给某些时日,十倍还你又当如何!既然是经营商道,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客栈掌柜气笑了,这人不给钱到好像说自己没理了一样,当下就要让人闯进去,但就在这时,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店家,这位兄弟欠了多少银子,我替他给了。” 剑拔弩张的两方都停顿了下来,一同向旁边望了过去。 只见这走廊上,隔着几间客房的距离,一道红衣身影以及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裳的少女一同站在那里,看向这边。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但想必也是通晓其间的经过了吧。 这客栈掌柜一愣,却见这两人也是这两日入住进来的客人,想必也是方才动静太大,才将两人吵醒了。 对别人,客栈掌柜自然是一副好脸色,且又听这人愿意帮付,就更加高兴了,同时,他还不忘小心翼翼的询问了一句。 “不多不多,十两银子而已……这位公子,你当真要替这蛮人给钱?” 只见那红衫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莫名的神色,只是一脸平淡的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遇到困难的情况很正常,我也曾遇见过罢了……” 既然如此,客栈掌柜自然不会再多说,在旁边那契丹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收了银子后就退了下去。 这契丹人虽然还是用布巾遮面,但对那红衫青年也看得出很是感激,这会看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上前了几步。 “谢这位兄弟慷慨解囊,大恩无以回报,待今后某拜托困境,定以百倍千倍回报!” 那红衫青年却好似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摆了摆手,意兴阑珊的就要转回房间,但那契丹人却连忙出声道:“在下名为刘忆,敢问这位兄弟以及姑娘……” 那红衫青年犹豫了一下,许是看着这刘忆的样子确实有些诚恳,便也就说了出声。 “李星云。” () 请假 今天没啥状态,请假一天 () 第两百二十二章 画像 两骑缓缓自路边而过,最后拐入一家村庄之中,还是没有在落日之后继续行路,在那里留宿了下来。 李璟花了二两银子,就让他和蚩梦住进了一家不错的民宅之内,那民宅的主人很是大方,特意给两夫妻安排了房屋后,就和自家人搬到另一家小宅院去了,给李璟和蚩梦腾出独处的空间来。 这年头,能带着老婆在江湖行走的,还能够出手阔绰,一般都是有点硬本事在身上的,不然也不敢浪迹江湖。 虽然已经是四月中旬,但在这黄河以北的地界,夜晚还是寒风呼啸,透着阵阵足以刮的脸生疼的冷意。 房间里是一座土炕,炕上是新装的被褥,以及一个小衣柜还有一方小桌,很普通的民家宅院模样。 这几天连着赶路,都是风尘仆仆的,李璟顺便还让这家的主人准备着烧了热水,待蚩梦沐浴过后,他再去清洗了一番。 此刻他只身着一条长裈,赤着上身,在蚩梦面前露出身上比例协调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倒很是健朗。 李璟的长发有些湿漉,但在行走之间,长发就被内力蒸腾干了,披散在两肩处,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帅气。 蚩梦看见李璟如此走进来,嘟起嘴,走过去将房门关上。 虽然她知晓李璟冷不着,但感官上看起来真的是凉飕飕的。 她一边拿着汗衫等贴身衣物替李璟穿上,一边出声询问。 “那些契丹人真能把银子送到黄河边吗,万一小姐姐的人没收到怎么办?” 虽然蚩梦在穿汉装上也是笨手笨脚的,但李璟没有去干涉她,任凭蚩梦摆弄着自己身体。他嘴角含笑,仔细想了一下。 “只要他带着银子走了就行,那银子留在辽州,才真是祸害了。耶律剌葛这人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愚蠢,之前能够任凭我驱使,不过只是他实力不足罢了……毕竟这里是中原大地,等此人回到草原后,才会露出他的真面目来。” 蚩梦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给女帝传信用的就是她训练的蛊虫,用蛊虫控制飞禽,只一两日,便能完整的传递出两方的信息。 按照女帝信上的消息,唐军在虎牢关和梁军相持了十来天过后,接连消灭了好几波出关野战的梁军,现在梁军都龟缩在虎牢关内。 根据信息来看,这两日差不多就要开始炮轰虎牢关了,为的就是赶在晋军和梁军汇合之前,拿下这一天下雄关。 也就是说,李璟和蚩梦不能在外逗留久了,也要在短时间内赶回关中。 和耶律剌葛交涉的另一个方面,是可以在今后利用契丹人牵制晋国…… 将这些思绪在心中想过之后,蚩梦才将汗衫这些贴身衣物给李璟全部穿戴完毕,是新换的,还有淡淡的皂角味道。 虽然是武夫之身,但这么接连行路终究是有些心里疲惫的,李璟此刻心情顿时大好,旁边的蚩梦也是用欣赏的眼光上下扫视自己给李璟穿戴完毕的成果,然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璟露出一口白牙,冲着蚩梦一笑。 蚩梦脸上瞬间愕然,但也同时就想到了什么事,脸颊忽的就微微一红。 “小锅锅又在想坏事……” 李璟嘴角微微勾起,上前一步就将蚩梦拦腰抱起,丢在铺好了被褥的土炕之上。 已经燃了好一会的土炕这会散着温热的暖意,配合着蚩梦酡红的脸颊,让房中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 蚩梦眨巴着大眼睛,按照后世来说,她和李璟正处于热恋期的时候,这会还带着点点娇羞,在李璟炽热的目光之下,就带着羞意将脑袋偏转了过去。 李璟看着小姑娘的模样,微微一笑,手指就是一挑,房中用以照明的蜡烛瞬间就熄灭了去。 李璟身上刚刚才被蚩梦穿上的汗衫,这会又被拖了下来,扔在一旁。 ………… 鸡鸣点声音一道连着一道,天色也渐渐朦胧的亮了起来,从天边尽头洒出一片白光,照耀在大地上。 这户农家的主人显然是将李璟这对夫妻当成了富贵人家,特意给小夫妻准备了平日寻常人家都不曾吃过的早点,又念及李璟起不了这么早,就一直未曾敲门。 但不想李璟两人,早早的就起了床洗漱完毕,从房中已经出来了。 两人本准备就此骑马上路了,但耐不住主人家的盛情,只得留下来吃了一份白粥加饼子的早点。 虽然这白粥有点稀,但看着旁边几个小孩子抿着手指头的模样,想必在这里也是及其丰盛的一餐了。 这主人家可能是觉得李璟给二两银子太过贵重了,才添了这么一餐。 亦或者主人家实在是好客的很,才安排了这么一份早餐。 但不管如何,李璟两人在离开之时,以给小孩子礼物的名义,又给了二两银子塞给这家人的小孩。 于是乎,主人家又是前拥后簇的跟在李璟和蚩梦身旁,足足送出了村外,才目视着两人远去。 这年头,这种好心人不多了…… 众人渐渐回归平静生活,男人外出耕种,女人在家收拾家务缝制衣布。 在半个时辰后,这座村庄的这户人家,又迎来了三个外来客。 这三人同样骑着高头大马,但服装很是异类,当先那人全身红衣红甲,一头极短的红发,红色的浓眉,看起来颇有威势。 而其后的两人,才真是让人害怕。 这两人身着的衣物一黑一白,还皆戴着一顶黑色和白色的高帽,脸上也是及其惨白,画着瘆人的妆容。 就是在白日,都让人瘆得慌。 这是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啊…… 这三人来到村庄后,却并不单独在这一家逗留,而是让村长径直将全村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在那红发高大之人的示意下,那黑无常将一副画像抖了出来。 “你们,有谁看见过此人,谁要是知道,重重有赏!” 众人放眼过去,只见画像上是一个青年男子,模样倒是颇为俊朗…… 昨晚留宿李璟点那家人,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但由于李璟在离开前给了小孩子二两银子的原因,皆是互相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 第两百二十三章 鬼王 “有识得此人的,知晓线索的,重重有赏……” 那画像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持在那黑无常的手中,却是屹然不动一般,让画像上的人清晰可见。 留宿李璟的那家人都沉默不语,默契的垂下了脑袋。这三人装扮怪异,且看起来又不像什么善类,保不准他们找昨夜那位公子有什么目的。 但一个外来人留宿,且又是骑马之人,这种动静在这小小的村庄中如何瞒得住,当即就有一个有心人仔细的看了一眼这画像,马上就兴奋的瞪大了瞳孔。 但此人也摸不清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万一自己说出来后这三人不认怎么办? 但黑无常一眼就看见了此人的异常,如何不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心思,看了一眼旁边的红发男人,然后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 “谁若是能说出什么线索,这锭银子就是谁的了。” 说着,黑无常就是看向方才那盯着画像露出异常神色之人。 那人看见黑无常望着自己,当即就被吓得缩回了脑袋,但又在银子的诱惑下,迟疑的看向留宿李璟的那家人。 “昨夜……好像梁老三他们家收留过这个人……这个年轻人旁边还有一个小姑娘……” 他有些不明白梁老三一家为什么要用那么仇视的眼神看向自己。 有银子不赚,那可是王八蛋啊! 黑无常闻言,和旁边的白无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对上了…… 黑无常将画像拿在手中,却并未将银子给那个出声之人,而是走向那梁老三。 在黑无常阴恻恻的气势下,周围人都是向两旁散开,让黑无常畅通无阻的走了过去。 “你们,留宿过此人?” 黑无常将画像铺展在梁老三的脸前,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憋的有些涨红的梁老三。 梁老三嘴唇嚅嗫了一下,能感觉黑无常身上宛如死亡的人气息越来越重,直直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旁边的妻子终于拉扯了一把他的手臂,哀求的说出声。 “当家的……” 梁老三重重的叹了口气,终究是家人的性命更为重要,他垂下了脑袋,心底里已经认为这几人是那位善良公子的仇家了,但只是无能为力的低声道: “他们……往太原去了……” 声音虽然低微,但对于黑无常来说却是足够了。他忽的一笑,将画像收拢了起来,揣进怀中,又把哪锭银元宝丢在梁老三的脚边。 “很好,赏给你了。” 说完,黑无常也没去看这周围之人,就是大步走向那红发男人。 他看了眼旁边的白无常,向着红发男人一拱手。 “主人,按照着线索来看,这李星云确实是往太原去了……根据我们之前所见的情况来看,李星云身边还有他的一个师妹,和这村民所说直言也相对……咱们没有追错。” 这被黑无常称为“主人”的红发男人,自然就是被朱友珪的鲜血放出来的鬼王朱友文了。 他被放出来后,本来想将来乞求他救命的黑白无常两人顺手宰了,但黑无常说那龙泉宝藏内有天下无数的功法,足以让他的武功成为天下第一,才带着黑白无常两人踏上了寻找李星云的道路。 这么一寻找,就慢慢的找到了这晋国地带。 这其间的艰辛,恐怕只有小黑小白兄妹清楚了…… 他们可是靠着这画像一路问过来的…… 而他们追着李星云,却又误打误撞的碰到了留宿李璟两人的农户……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在黑无常的映象里,虽然他知道李星云和李璟长的有八九分相像,但人秦王李璟可还在虎牢关打大仗,怎么可能会在晋地。 因此,他们也认为这带着一个小姑娘的人,就是李星云…… 而李星云,也确实就在太原…… 在阴差阳错之下,鬼王带着黑白无常马上就赶路向着太原而去,只留下了村庄中满是懊悔之色的梁老三以及那个错愕的高密之人。 ………… 晋王府和晋王世子府,恰是对立而建,一个在内城的北面,一个在内城的南面。 但单论气势来看,晋王府竟然还不如世子府看起来厉害。 晋王世子府的门前,那可都是清一色的高大披甲士卒持矛而立的,又修的气派恢宏,寻常人连多看两眼也不敢。 而这晋王府,门前除了一个打瞌睡的门童,连个护卫的残影也无,普普通通的模样,若不是牌匾之上的“晋王府”,恐怕只以为就是一家富贵人家的大院。 “师哥,我们应当没走错吧……” 在晋王府的对面街道中的一处小巷内,三道身影隐隐的探了出来,正是紫衣的陆林轩,红衫的李星云。 以及一个青灰色长袍的高大蒙面之人。 这人带着一顶毡帽,面貌皆被布巾裹住,看不出什么样子来。 但此刻其高大的身形躲在李星云和陆林轩后面,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 “刘兄莫慌,待我待会见到晋王后,应当能够让他护你平安出关回到草原之上。” 李星云感觉到那契丹人刘忆身上的警惕,便转身安慰了他一番,然后才回答陆林轩的询问。 “必然是了……之前我见过那李嗣源一面,那人的武功就已经是深不可测,这晋王的实力自然也是不可琢磨的,如此,才显得更加神秘一点。” “师哥,咱们真要去找晋王啊……” 陆林轩有些犹豫,终究还是转头看着李星云。 李星云神色不变,当即就大步走出了巷外。 “晋王欲和梁军一同挑动战争,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管的,那个人虽然是我的仇人,但起码看起来对百姓还不错……” 陆林轩有些焦急,但只能跺一跺脚,就大步跟了上去。 而那刘忆,仿若是事先商量好的,纵身从巷子跃上了两旁的高墙之上,掩藏住身子。 而李星云两人大步穿过街道,径直走向晋王府前,也是引起了那守门人的注意。 “来者何人,看不看的见此地是何处?若是无事,莫要在此冲撞!” “我乃太宗嫡派子孙,先帝昭宗之子李星云,有要事要与晋王一见!” () 第两百二十四章 再临太原 因为已经是深春,所有的林子都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模样,树干以及树枝间的缝隙处都生满了茂密的树叶,将投射在这边的阳光尽数遮掩住。 地面上疯长的野草间,有些许掉落下来的树叶参杂在其中,然后随着若有若无的风迹向两侧左右摆动。 在这片密林向西侧过去一里的距离,是一座足以媲美小城镇的高墙庄园。 这巨大庄园外青灰色的城墙,沿着一条河水逡迤蜿蜒出去,不知道蔓延了有多远。方圆数里,都尽在其占据的范围之内。 颇有书生气息的大门口上面,是刻笔横刀写下的三个大字。 “通文馆”。 这里就是通文馆,天下三大组织之一,但如今也仿若只有两个组织了。 玄冥教在朱温和冥帝死了过后,便差不多销声匿迹了,再无之前浩荡中原的气势。 加上冥帝死后的玄冥教掌舵人孟婆也同样销声匿迹,玄冥教的威势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大唐盛起,连着把梁国狠狠在地上痛扁了两章,玄冥教的人也如同之过街老鼠,再不敢向之前那般嚣张。 因此,这通文馆,隐隐有天下第一大组织的名头。 幻音坊和通文馆比起来,在如今天下人的心中,总有一种女人不如男人的想法。因此,通文馆的名号也自然会响亮一点。 李璟站在郁郁葱葱的树干之上,站在树干上方的高枝上,正好将通文馆看个大半全貌。 比之年前和巴戈来点那次,这会的通文馆看起来反而要萧索的多,门口也没有那般人来人往的场景,反而许久才会匆匆走出一个人影来。 李璟微微皱眉,从树枝上跃了下来,在这片林子的深处,蚩梦牵着两匹马,正在等候他。 如此看来,通文馆派去南下中原的人似乎不在少数…… “小锅锅,我们不如溜进去算了,我能够先让虫子在前面探探路。” 蚩梦见李璟皱眉走过来,于是踮着脚向密林那边望了一眼,除了被密集的林子遮掩住的空地,只能依稀看得见远处的青石城墙。 她将手掌摊开,就有一个长着翅膀的小飞虫,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有规律的缓缓抖动着翅膀。 李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晋军的动向毫无疑问是径直南下而去的,进通文馆也见不到什么东西,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他笑着将那虫子从蚩梦手中拿起,放在自己的指尖处,看着这小飞虫抖着翅膀,看起来也确实是很为灵动。 蚩梦很是遗憾的收回目光,她还想好好在李璟面前表演一下自己的能力呢。 李璟当然直到蚩梦的想法,但没必要浪费这点时间,微笑着给蚩梦牵来她的坐骑。 “蚩梦的蛊术我当然明白,那可是一层楼赛过一层楼,不过这里不是用这的时候,待有合适的时机使用出来,才可以发挥出作用嘛。” 蚩梦这才开心起来,和李璟并肩骑上马背,拉扯过马头,向着太原城的方向而去。 路边的野草亦是随着两人的骑行而快速向后倒去,被泥屑波及,向地面砸倒过去。 而在两人刚刚离去之后,通文馆的大门处,有一道白衣儒衫,双耳下垂的身影,缓缓被人簇拥着走出来。 ………… 李璟和蚩梦步入太原城中后,亦能感觉到这太原城的气氛不一般,也是萧瑟了许多,没有这个时代有数巨城的模样。 街道上的行人太少了些,要知道,现在的各个势力,除了战时,都不大设置宵禁了,更何况现在正当是白日,街上的行人感觉像是少了几成一般。 李璟在太原待了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对这里算得上是熟悉,这会脸上戴了假面,便领着蚩梦索性先逛了逛。 而蚩梦,也对这个晋国的首府有些好奇,两人在街道上牵马行走,也便就慢慢的找了一家看起来很是有些奢华热闹的客栈。 这家客栈占据了小半条街,两层建筑间还有三层高楼,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五星酒店了。 李璟现在不缺钱,当然不会再拮据下去,当即就将他和蚩梦的坐骑扔给店小二,和蚩梦一同大步走进客栈内。 这客栈的一楼相当于食肆,但每处坐椅都由屏风分隔开来,显得很是高雅。此时又由于临近午时,亦有好些客栈的人手端着各种吃食在其间穿行。 李璟将这里内的情况先大略扫视过后,没察觉到有不一样的气息,便拉着蚩梦走到了柜台之处。 “一家软床房,安静一点的,吃食都送上去。” 李璟这会没有将剑匣背在身后,而是提在手上,背间背负着一个包袱,蚩梦就从这包袱里拿出两枚银锭出来,摆在柜面之上。 李璟和蚩梦的衣着皆是由上好面料制成的,这客栈掌柜自两人一进来,就注意上了,这会一见李璟出手如此大方,一张脸当即就笑成了菊花,自己也不打算盘了,亲自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这位公子、姑娘,若是要安静地带,这可得去我家的三楼雅轩了,地势极高,能够眺望整个东城,且装置也都是成套的,完全没有一丝杂声干扰。” 这个时代,又没有什么隔音的材料,人声鼎沸的声音很容易就能透过墙体穿进来,住在更高一点的地方,亦是能够拜托这些杂音。 李璟看了眼蚩梦,见她没有什么问题,才点了点头,又塞了一点银子过去。 “将我的两匹马照料好,劳烦了。” 见李璟出手大方,这掌柜也是豪气干云一般,就是大手一挥。 “公子放心,你只管在我家住几日,保管您的马呐,长上几斤膘!” 李璟笑了笑,并没有当成什么事,就和蚩梦一同跟在这掌柜的后面,向着楼上而去。 但就在三人上楼梯之时,就听这一楼的食客中,有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虽然被屏风消减隔断了不少,但在李璟的耳中只是清晰无比。 “听说晋王昨日,见了一个真正的大唐遗孤……还有一个契丹人。” “这么说来,洛阳的那位……” 这话中的信息准确性暂且不提,但李璟的双眸,就微微虚掩起来。 李星云? () 第两百二十五章 巴戈 太原,内城。 二进的院子,看起来很是寻常普通,半点也无折冲都尉府邸的气势。 门口的两个看门的侍卫,也是懒洋洋的模样,各自按着腰中佩刀,此刻见四下无人,还不时摆上几句闲话。 往里去,两个健妇在内院正准备好了一桌饭菜,整整齐齐的摆在餐桌之上,但桌旁却并无主人,她们只得看着大厅坐着的那道手持信纸的高挑身影,也不敢去唤她用餐。 那厅上之人看起来及其高挑,淡棕色长发束成马尾垂在脑后,鬓间的发丝皆扎成一束束的小辫,拢在脑后的马尾中。 耳垂悬挂的蛇形耳坠和她颈间的红色小蛇交相辉映,看起来倒是很是相配。 她双眸深邃,鼻子高挺,嘴唇嫣红,很有异域风情。 再加上在外的丰腴左腿,配上她略显成熟娇媚的气质,也倒是一位难得的美人儿。 不过若只看这女人一双冰冷的狭长美眸,就能够让人打一个寒颤了。 “晋王府……李星云……先帝嫡子……” 巴戈放下手中的信纸,上面记录着手下人收集来的信息,但也是及其粗略的,也不比市面上的人知道多少。 她自那日发现李星云和陆林轩后,就独自跟着这师兄妹两人,却没想到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的目的地就是太原。她不欲做打草惊蛇的事情,也想看看这和李璟的相貌有八分像似的人到底什么来头,就一直让人盯着李星云两人。 但直到昨日,还没来得及巴戈下决定,这李星云竟然就直接去了晋王府,且还顺利见到了晋王……因为他也是拥有李唐血脉之人,观晋王的意思,这人也确实是正儿八经的凤子龙孙。 可如今晋国和大唐交恶,此人难道不知道吗?此举莫不就是站在了李璟的对立面? 巴戈有些摸不清这其间的信息,但也确实想明白了为何这李星云和李璟相貌如此相像了……毕竟是一个爹生的。 至于晋王所发的檄文中,说李璟是假冒之人,那也只是哄骗寻常百姓之人的话罢了,若李璟真是假冒昭宗之子,岐王李茂贞又何至于将权力还给李璟。 巴戈面色怔怔,站了起身,将那个信纸拿在手中,来回走了两步。 她有些理不清这些头绪,一时间只觉得事情太过复杂了。 就在这时,内院外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来人却就停在了内院外,不敢踏进来半步。 “都尉……” 听见手下唤自己,巴戈将那信纸揣回怀中,大步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 那在门口值守的侍卫低了低头。 “巴尔校尉派人来说,让你抓紧时间去寻他汇合。” 巴戈微微皱眉,她现在就是一个闲职,早就没权利管事了,巴尔突然找她干什么? 莫非是为了…… 巴戈想起那李星云见晋王的事,于是也便懒得再多问,就大步向外而去。 “巴尔在哪里。” “此时就在城内,校尉是先派人来请都尉的……” 巴戈轻轻嗤鼻,却也没再说话,只是带齐了自己的卷丝盘,就往外去。 “家主,这饭菜……” 这时候,身后的两个仆妇却有些错愕的看着巴戈的背影出声。 巴戈皱了皱眉,转过身,能看见桌子上摆了一盘还散着热气的小包子,她迟疑了一下,又折身回来,随手抓了两个包子。 “其他的你们自己解决了。” 不知道为何,巴戈现在对这包子有些格外的青睐,特意让两个仆妇去学习了做包子的手艺,在认为还算好吃过后,就让这两个仆妇隔一些日子就做一盘出来。 灌汤包,还不错…… 巴戈咬了一口这包子,缓缓咀嚼了一下,微微颔首。然后才在手下人的陪侍下,骑上自己的坐骑。 ………… 白衣儒衫被一众人马簇拥在中间,骑马步入太原城内。 他两侧的双耳有些厚大,脸型有些方正,看起来倒是颇有儒生气息。 但他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虚着,不可捉摸的神色显得很是有些冷意,让人不敢亲近。 这会,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俊朗的白发儒衫男子,此人面如冠玉,满是书生气息,长袖飘飘,将双手都笼罩住,握着缰绳,落后那儒衫中年男人半步。 “大哥,你和这李星云曾经见过一面,不知道此子和那李璟……” 这白发儒衫男子是李存礼,而他落后半步之人,自然就是李嗣源了。 两人受晋王李克用所召,进太原议李星云一事。 李存礼对于这个名声远不及李璟的昭宗之子,略微有些好奇。 此子按理来将是李璟在这世上唯一的同脉兄弟,为何会和李璟有这般大的差距,且名不见经传,还跑到了这太原来。 他不知道晋国现在和大唐是势同水火,即将开战吗? 而李嗣源听见李存礼的询问,略微思索了一下。 “这李星云在我看来,自然是大不如李璟。当时见这位,给人的第一映像则是举止轻浮,沉不住大气,心无大志,只能是享受一时快活罢了……” 李存礼面露思索,单手探出袖中,摸索了下脸颊。 “此子莫不是嫉恨李璟?才方来寻找义父……” 李嗣源细长双眼微微虚掩,冷冷的轻哼了一声。 “待会见过之后自然就知晓了,义父一代人杰,如此小儿岂能在义父手上讨得好处,还不是要被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走吧,且看此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同时,李嗣源又侧身看向右后方的巴尔。 “那个巴戈,这些日子可都安分?” 巴尔面色一正,抱拳恭声道:“巴戈这些日子皆安分的紧,所有活动都是在太原左近,不曾有过其他动静。” 李嗣源嘴角微微勾起,颔首出声。 “那便好,也不枉留她一条性命。将她召来,她有用处了。” ………… 此时,在太原东城的客栈内,三层高楼之上。 李璟将窗户打开,正好看见远处的马队自城门处鱼贯而入。 这掌柜说的没错,这大半个东城,都差不多在视野之下。 马队当中的李嗣源,这会显得格外瞩目。 () 第两百二十六章 风起(一) 脚步迅速的踏在木制阶梯上,显得格外的焦急。 来人也确实是慌慌张张的模样。 “大帅!大帅!” 这人头发凌乱,脸上画着烟熏妆容,身上是短衣红衫,在呼喊间的声音也有些尖锐,格外引人注意。 这人自然就是上官云阙了,他这会看起来确实是焦急得很,平时习惯性捏起来的手指此刻都是散开,两三步就跑上了阶梯。 但此刻,平日里袁天罡最喜的露天阳台,此刻却并无他的身影。 上官云阙愣了愣,焦急的转了转身,才又匆匆的跑向旁边的一座座建筑房间里面,猛地推开一方木制的殿门,里面却空空如也。 上官云阙焦躁的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然后偏转过身子,又疾步走向旁边的房间,将房门推开。 “何事。” 虽然是在白日,但这间房内却幽暗无比,到处都是黑影遍布,仅有一支蜡烛不摇不晃的静立在房柱的灯台上,散着淡泊的光亮。 青衣甲面,皮制的手套间提着一支毛笔,正在一张白如雪花的宣纸上提染。 淡然且沉静是声音自那站在桌子前的人身上响起,袁天罡背对着房门,高大又伟岸的身形仅仅站在那里,就有一股莫名的威势隐隐散出。 也就是听到这道声音,上官云阙才忽的安心下来,原本焦急的神色,此刻也不自觉的冷静下来。 他微微躬身,双手向前一抱,也没敢去看袁天罡的背影,就盯着石制的地板,暗自喘息。 “禀大帅,星云他……有消息了。” “他可是游历好了?” 袁天罡头也未回,像似只听见一道毫无干系的消息一般,仍然只是提笔在那张宣纸上写画。 上官云阙垂下去的脸微微一愣,但依然只是恭声回答。 “并不曾……只是星云自中原北上……他,他去了太原,见了晋王李克用……” 晋王李克用,那可是和大帅差不多的半隐的老妖怪,李星云实力尚弱,如此单枪匹马独自闯过去,如何不叫上官云阙心急。 何况,镜心魔的消息都断了好久了……整个洛阳的不良人分舵,都被李璟招编了去。 袁天罡这半年好似都一直沉寂下来了一般,对这些都完全不管不顾,此刻李星云眼见落入虎穴,上官云阙怎能再沉住气。 但大帅,总不至于再不管了吧…… “哦?这次倒是兵行险招,他是用什么身份见的李克用。” 终于,袁天罡好似有些兴趣似的,将手中笔停了下来,单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悬空放在宣纸的一旁。 上官云阙抬起头,身子也缓缓直了些许起来。 “好教大帅知道,星云不过只是透露了自己昭宗嫡子的身份,那晋王李克用就让人好生将星云请了进去。但根据咱们掌握的线索来看,晋国如今可是要和李……李璟争夺中原,星云此去可不就是自投罗网嘛!” 说到后面,上官云阙也难掩自己的焦急心情,一手呈拳状敲到自己的另一边的手掌上,有些拿不准李星云到底在想什么。 “哼,李克用但凡还没老糊涂,也便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时候,袁天罡将那支平平无奇的毛笔搁在笔山上,转过身来,双手负在身后,缓缓的向前走了两步。 上官云阙小心翼翼的侧过身,站在房间的一旁。 “可是,李璟毕竟和星云是兄弟……李克用会不会用星云要挟李璟……” 袁天罡没有去答上官云阙的话,走到自己经常用以卜卦的那面桌子前,负手站立。 “不急,事情,才刚刚开始。” 上官云阙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偏转过头,稍稍抬了抬脑袋,想要看清那边桌上的纸上写了什么,但由于房间里太过昏暗,始终也不能看清。 只是依稀看见,那上面画的是一幅画? “段成天,可让人联系上?” 袁天罡好似发现了上官云阙的小动作,但并没有去管他,直接揭过了方才的话题,沉声询问道。 上官云阙虽有心询问李星云后面到底该如何安排,但终究只能有些为难的回答道:“老段……被编入了那个什么锦衣卫中,这会都在虎牢关外的军营里,咱们虽然好不容易让人接触到了他,但他并没有传递什么消息出来……” 说着,上官云阙敲敲抬头,瞟了眼袁天罡,但由于袁天罡的脸上覆着甲面,加上环境又过于昏暗,什么神色都看不清。 他只瞟了一眼,就马上垂下头去。 “而且……长乐坊的老孙他们,都搬了出去,被安插进了皇宫内,主要掌管礼仪以及乐律等事……” 段成天真的背叛不良人,上官云阙是真正如何都不敢想象的,且连同整个洛阳分舵,居然都跟了李璟。 他们难道都糊涂了不曾? 居然敢和大帅为敌…… 袁天罡看不清神色,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沉默的站了一会,才淡淡一笑。 “他的手段倒还挺多。罢了,接下来也用不着他了。” 他一语落毕,又重新走了回去,将那桌上的毛笔拾了起来,提笔执在手中,注视着宣纸上的画作。 上官云阙一脸茫然,只能看着袁天罡的背影,丝毫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袁天罡注视画作良久,才终于缓缓落笔,在宣纸上又染下一处。 “好戏,才刚刚开场罢了。” 蜡烛上的烛光微微摇晃了一下,让灯光照在了宣纸之上。 二龙戏珠图,成了。 ………… 太原,晋王府。 整个大殿之内济济一堂,李嗣源细长的双眼一直虚掩着,让人完全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存礼站在他的旁边,默不作声的打量了眼坐在对面的红衫青年,稍稍有些咋舌。 天地之间,竟有两个人会长的如此相像? 不过单凭气质等来看,这李星云虽然看起来也是沉静的样子,但比起李璟那身凌然的气势以及隐而不发的城府,都差了不少。 倒没有大哥说的那般不堪。 实际上,李嗣源亦是看出了李星云身上的成长痕迹,但除了自进门以来见礼过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沉默不语。 而这时候,殿内却并不见他们那位义父的身影。 () 第两百二十七章 风起(二) 这晋王府的大殿,是依照唐制仿建的宫殿,颇有磅礴大气的气势。 这会陆林轩和李星云同坐一方茶几,脸上有必然的紧张之色,她悄悄拉着李星云的衣角,拉扯了一下。 但师哥毕竟也是见了大风大雨的人,只是给了陆林轩一个安稳的眼神,就偏转过头去,打量了眼对面那两人。 坐在那的是李嗣源,他们之前见过一面,当时他还想将他请到太原来,但自己没理会他。 至于旁边那个白发男子,面貌有些阴柔,此刻揣着双手藏在宽长的袖中,虽然站在那里一副眼观鼻子的样子,但怎么看都是城府极深之人。 至于那几个这两人的手下,此刻自然只能站在他两身后,不过那沙陀女人不时看一眼自己,倒是有些奇怪。 李星云和陆林轩这方茶几旁边,就是刘忆的坐塌之处,他们自昨日见过李克用过后,就向李克用引荐了这个被迫背井离乡的契丹人。 进了晋王府,刘忆自然要紧紧傍着李星云,此刻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依然自顾自的蒙着脸,不以真面目示人。 就在两方互相打量之时,殿内深处的廊道间,终于传来一道轮子滚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多说,一个轮椅就被人从帘帐后面推了出来。 坐在轮椅上的人,头发已经斑白,但依然被梳理的一丝不苟,纵使是双鬓间的白发,都被整整齐齐的梳向脑后,被一个朝天冠紧紧束缚住。 这轮椅和满头斑白的头发倒还不是此人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最奇特的地方是右眼斜戴了一方黑色的眼罩,活脱脱一个独眼龙的装扮。 若不是此人穿着华贵,又气势不凡,倒很让人将他和路边山匪并在一起。 此人,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领衔大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东节度使、陇西郡王,别名“李鸦儿”以及外号“独眼龙”的晋王李克用了。 到此时,李克用已经是早已过半百的年龄,早就脱离战场数年,过起半隐的生活。 而推他这座轮椅之人,则是一个长发皆束成及腰的马尾,面上带着一张全面铁甲,身着米白色紧身服的高挑女子。 这女子将李克用推出来过后,坐在或者站在李星云对面的李嗣源等人,这会都是起身后微微躬身。 “见过义父/晋王。” 而李星云,则是没有起身来,只是对着那李克用微微点了点头,算得上是打招呼了。 他实则也不知道为何李克用要将他和李嗣源一同汇聚在一起,到底要商量什么事情。 虽然昨日李克用只是让他暂时在晋王府小住,对于他的停止用兵的建议直接提都未提,今日又将他请来,莫不是就要说及此事了? 袁天罡说过,天下诸侯在他的眼里皆如土鸡瓦狗一般,必要时,或许自己可以搬出袁天罡的名号…… 就在李星云暗思之间,那戴着铁面的女子就推着李克用到了大殿的中央,而李星云和陆林轩亦能听见李嗣源向这位女子打招呼,称其为“十三妹”。 若是猜的不错,此人就是十三太保之末的李存忍了,如此看来,倒是最得李克用信任。 “你们且都坐吧,这位就是昭宗的唯一在世嫡子李星云,想必你们也见过了。” 见众人的目光又向自己望过来,李星云微微颔首,算是又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这时候,待李克用的声音说完,李嗣源就将手中折扇扑闪折开。 “去岁在渝州,下官就曾和殿下见过一面,当时还是下官自己的注意,才去叨扰了殿下一次,许久不见,殿下的风采可谓是更甚了……不知道义父将儿臣等唤来,可是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李嗣源脸上带着笑容,折扇缓缓在胸口摇摆,目光和善的看着李星云师兄妹两人,脸上满是谦卑之色。 但落在陆林轩眼中,却总感觉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那和善的目光之下,仿佛要将自己和师哥的心底也看穿似的,让人忍不住泛呕。 但陆林轩只是安慰自己是错觉,也不再去注意李嗣源的眼神,偏转过脑袋,看向桌面。 这时候,坐在轮椅上的李克用也不待李星云说话,就淡淡一笑。 “殿下作为先帝的嫡子,大唐的正统之人,心系天下苍生。此次特来太原,自然是为了让我们停止往中原派兵,止息兵戈,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 这会虽然是陈述李星云的意思,但落在陆林轩的耳中,只感觉好似有种调侃嗤笑的意思一般。 她眼睛厌恶的看了眼李克用,万万没想到这老人表面看起来一脸正派,但语中藏刀,好似就再说师哥不配似的! 但李克用如何会在乎一个小姑娘的眼神,此刻直接无视了陆林轩的目光,看向默不作声的李星云。 “殿下,本王不管军事已有多年,大半政务以及军中之事都交由我这长子和老二掌管,但小子李存勖在外领兵,你若有什么建议,不妨在这好生说说,让本王这长子出出主意。” 李星云面上依然还是沉稳,但眼中似有一点怒色闪过,看向对面的李嗣源。 “我的意思就是晋王所说的这般,既然圣主在这,不妨也说说,如此大兴兵戈,苦的莫不还是中原百姓!为何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止息兵争呢!” 李星云一手撑在茶几上面,脑中满是当初李璟对他说的那句。 “天下百姓皆苦,何来闲云野鹤的生活……” 也是因此,他看见那个杀害自己师傅之人坐上那个秦王的位子,成为天下所有人都需要敬仰的身份,虽然依然仇恨,但不得不承认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 但这会,李嗣源却冷哼一声,折扇一收,就出声道。 “殿下莫要忘了,洛阳那位,才是一个假冒先帝血脉,打着大唐旗号到处兴兵作乱之人!我晋国奉行大唐正朔,出兵讨伐此人,莫还有什么错吗?” 李星云被哽了一下,当即就大声道:“他何曾就是假冒李唐血脉之人了!他所做之事皆是着利于百姓,又有何错!” 李嗣源站起身,依然冷哼一声。 “殿下若是真想认这个兄长,还请拿出玉牒来,证明此子的身份!这李璟所推行之法,此时或许有些成效,但谁可预知如此窃国之人今后不是一介残暴之人?” 这时候,李星云被说的面色有些微红,马上就要起身为他这个杀师仇人争论,但就听李克用的声音微微响起。 “只要殿下能够在太原登基称帝,复我大唐正统,給那假子一个秦王之身,让我晋军退兵,又当如何。” “只要殿下以先帝嫡子之身。” () 第两百二十八章 大势 “殿下若能在太原登基称帝,给那贼子一个秦王,又当何妨?” 李克用双手搭在腹前的大腿上,右眼被遮挡住,遗留在外面的左眼死死的盯着李星云。 “只要殿下能够首肯,我晋国大军,全部自黄河撤军北返,拱卫我大唐正统!” 大殿之内悄无声息,所有人的脸上都浮起各样的神色。 震惊、疑惑、茫然…… 方才还要和李星云争个你死我活的李嗣源,此刻却闭上了嘴,看了眼大殿中央的李克用,将手中折扇又铺展开来,悄无声息的坐了下去。 李克用此举,倒是有些大出他的意料。 暂且不提李星云有没有当皇帝的想法……李嗣源自己当然是认为天底下没有人会拒绝这个位子,但李星云背后极有可能就是在半隐江湖的不良帅。李克用就算将李星云捧上这个位子,无异于是替他人做嫁衣? 若就是想以李星云将李璟的军,也是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除非……这是李克用早就和不良帅商量好的,亦或者是,李克用接了不良帅的消息。 不管如何,李嗣源此刻只能埋头坐下去,静观其变。 而在他身后的李存礼,此刻的双眸闪了闪,从李克用和李星云的身上瞟了过去,脸上浮起莫名的神色,但也只是默不作声,做着和李嗣源同样的想法,无非就是静观其变罢了。 至于其他人,如巴尔他们,除了震惊茫然之外,也只能干看着,看着眼前这场争论正统的戏码上演。 巴戈自进入大殿之后,就双手抱在胸前,冷眉打量着那李星云,在得见此人也在为李璟说好话时,心里除了稍稍有点错愕,也别无其他想法。但现在李克用要让李星云当皇帝,她心里就突然莫名的觉得荒缪起来。 虽然如今称王称帝的不知几何,但大唐正统天子自然是只能有一个,若是让李星云当了皇帝,李璟又该如何? 且李星云是晋国的大唐皇帝,本就和洛阳那边是对立势力,将来不管和李璟如何相处,李璟若是也称帝,岂不就是谋逆之辈? 但以李璟的能力与脾性,岂能就坐视不管? 一介皇家贵胄,能甘心在一个女人当近一个月的手下,只凭这份心性,岂是寻常人可比得上的。 晋王此举,其实也就是抽车保帅的手法而已。李星云称帝,晋军可能也会撤军,也会以李星云这位新任大唐天子的名义正式授予李璟秦王的身份,可能还会将李璟堂堂正正的写入李唐家的宗谱里,让李璟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问题是,李璟需要这个吗? 人自己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秦王了,何需你去册封一个…… 这种浅而易见的问题,李星云自然也是想的通的。他自李克用出声以来,瞳孔就微微缩了一下,沉默的立在原地。 诚然,李克用就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再冠以大义之名逼李璟就范,但问题是李璟若是惧怕这个,怎么可能会走到他今天这步来…… 但让晋军退兵又是自己的想法,李克用的意思又是大唐一统,扫清了李璟这个他们口中的“逆贼”,晋军才会退兵…… 无论如何,这就是李克用提出的条件,表面上是要拥护他称帝,无非就是要将李璟此刻举起的大旗打倒罢了。 李璟现在之所以能得到关中百姓的民心拥护,除了所行的利民政策,更是因为他打的是复兴大唐的旗号。 现在若是李星云在太原称帝,将这面旗帜从李璟手中抢过来,到时候李璟无论如何行事,都在不得正统名号了。 此刻,李克用的独眼灼灼的望着李星云,好似李星云一开口同意,他就要马上将一件黄龙袍披到李星云身上似的。 你不是要让我们撤军吗?不是要给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吗? 现在条件给出来了,你不答应就别怪我们不管百姓死活了。战争这种事本来就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最后必然是要分出谁的拳头大的,你若是想干涉,自然得有所付出。 “师哥……” 这会,陆林轩只感觉心口砰砰直跳,她当然也被这突然的一句话震的头晕了,此刻悄悄拉着李星云的衣角,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出来。 如此一来,师哥不就彻底站在李璟的对立面了吗。 到那时,必然只会落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必然会争出一个正统出来。 而显然,师哥并不会希望这样的…… 李星云皱着眉,单手握紧,看向对面神色莫测的李克用。 “晋王非要如此,才肯退兵吗!” 李克用毫无顾忌的点点头,甚至笑着出声。 “这是自然,贼子李璟妄想盗取我大唐正朔,身为唐臣,自然会替先帝扫清这一叛逆之举,维护我大唐的正统……” “而殿下只要登基称帝,大唐正统的名号自然就定下来了,那贼子再猖狂,也再无济于事。” 他脸上带着笑,让身后的李存忍将自己向李星云那边推了推。 “何况殿下本就是先帝嫡系血脉,再给那贼子一个皇家身份,只是那贼子的几辈子荣幸,到那时,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何不快哉?” “且伪梁如今不过苟延残喘,那朱友贞草包一个,殿下只要能奉行大统,他只会马上顺势受降,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李克用身上本就自带气势,如今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也同样是正义凛然,仿若李星云若是不答应,就是天下百姓的罪人一般。 仿若李星云一答应,整个天下都会安定下来一般。 那边的刘忆此刻露出来的双眼,微微虚掩了一下,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处好戏。 中原王朝的更替,可也事关着草原的生死存亡,但凡遇上一个强势的,没准就能挥手将草原上的部落打成原始时代。 而和他关系尚好的李星云若是能当上皇帝,说不定还能换一个两家交好…… 巴戈双手抱胸,离众人距离稍远了些,靠在殿内的柱子上,看见那李星云沉默着思索了好久,终于正色出声。 “晋王若能撤兵,我暂领这一天子位又有何妨……今后择一贤君禅位与其则是……” 一道细微的冷哼声,从她的胸口传了出来。 () 第两百二十九章 潜行 一枚烟花冲天而起,在夜色间划出长长的烟迹,然后绚烂的四散的炸裂开来。 紧接着,无数烟花自太原城内的河水间一同冲起,将整个夜空染的绚烂无比。 这般热闹景象,可是许多年都未曾见过了。 而且,放这烟花的,可还是官府的人。 这是盛世之时才能够经常看见的。 无数小孩子,欢呼雀跃着奔跑在街道之间,一个个都张开了手臂,向着天空。 每个孩童的脸上都是兴奋的模样,仿佛他们这么一张手,就能将整个天空拥进怀中一般。 在这个世道渐渐疲倦的太原百姓,这会也是拖家带口的,依着西城的河边,看着漫天的烟花散落。 官府说的是,晋王要让整个太原城与天同庆。 虽然不知道庆的什么。 除了这河水两岸,基本上整个太原城都看得见这夜空中的烟花,尤其是在城东的三层高楼上。 不对,是三层高楼上的房顶。 青瓦一片片铺成的客栈房顶之上,龙泉剑的剑匣被横放在脊梁上,完全足够坐李璟和蚩梦两人。 而且够宽,不用怕硌屁股。 蚩梦手上拿着一串李璟方才给她买的糖葫芦,一边细细抿着糖葫芦表层的糖味,一边笑眯着眼睛看着对面天空上满天的绚烂烟花。 这糖葫芦还是刚才李璟正好看见大街上人流中有卖糖葫芦的向西城而去,才跃下去买了一串过来的。 今夜,西城的人流势必要比东城多上几倍,能看见好多商贩都往那边汇聚过去了。 “哇,今晚居然这么热闹。” 李璟坐在剑匣上,蚩梦却单手叉腰站起,她这会已经换上了自己最喜爱的苗疆服饰,银铃随着她的小动作轻轻晃动,响着悦耳的声音。 她眉眼如画,成长的痕迹在不经意间显现,少女特有的娇憨浮在蚩梦的脸上,这时候她偏转过来看李璟,脸上的笑容衬着背后耀眼的漫天烟花,真是让李璟痴了也似。 不知不觉,蚩梦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小锅锅,等我们回去后,也要给小姐姐放好多好多烟花!还有老爸,老妈……唔,还有幻音坊那么多姐姐妹妹……” 蚩梦板着手指头,脸上自然而然的浮起幸福的笑容,之前在洛阳时的郁郁寡欢早就被抛在了九霄云外。 李璟给她说过,要带着她游遍整个中原的。 李璟斜靠在旁边房顶的脊梁栏上,用手撑着脸颊,微笑着看着蚩梦雀跃蹦跳的样子。 人生如此,也是一大幸事了。 “不过好奇怪哦,这莫名其妙的放这么多烟花做什么。” 蚩梦轻盈的跳到了李璟的身旁,用手搭在自己的额头,眺望着远边的河水两岸,虽然重重的建筑挡住了不少视线,但由于站的高,其他房屋又较矮,能看见那边热闹至极。 甚有持矛披甲的兵士站在河水两侧,让官府中人能有序燃放一批批烟火。 李璟仔细想了想,也并没有想出什么事情来,只能猜想是和今天白日时李嗣源进城一事有关。 且自己出去跟踪过一番,那李嗣源和李存礼一批人自进入晋王府后,就未曾出来过。 当然,李璟也一同看见了巴戈,不过此时心里多是将她当成了过客,也并没有什么多的想法,傍晚的时候,就听见官府派人说晚上要举行烟火盛会。 也不知道,李克用和李嗣源搞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东西。 在太原城内如此是没什么事情能探的,只能潜进晋王府内,才有可能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会我离开后,你知道怎么做吧。” 今夜的烟花秀自然不单单是看天空中的烟花这么简单,除了往天上放的,街道上还有好些民间的烟火表演在进行,西城的河水两岸也亦有官府安排的表演之人。 这会见这烟花表演差不多已经到了尾声,李璟才站了起身,半拥着蚩梦,偏转脑袋看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蚩梦没好气的睁着眼,气鼓鼓的出声道:“晓得了晓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嘱托……就待在客栈里,不到处乱跑,用虫子与你联系,有你的消息我才能够去找你……” 看着这个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妮子一脸气氛的样子,李璟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 虽然蚩梦已经是大人了,但自己总是习惯性点将她当成小姑娘看。 见她满脸幽怨的模样,李璟安慰着凑过去,轻轻在她的嘴角边点了一下,然后才分离开来。 蚩梦气鼓鼓的脸颊,霎时就有些绯红了起来,这里虽然没有外人,但她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娇羞的靠在李璟的怀中。 嗯……一股子糖味,还说不是小姑娘…… 李璟摸了摸她的小脸,用额头碰了碰蚩梦的额头。 “乖乖等我回来。” 蚩梦有些担心,毕竟这太原城内高手重重,但李璟的实力,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视着李璟向她微笑了一下,就从房顶跃了下去。 然后就见李璟的身形在旁边的房顶跳跃了几下,就消失在了朦朦的夜色中。 ………… 晋王府在内城,自然是不太好观赏外城的烟花秀,但李克用早年就让人修建了一处高楼,此刻带着李星云一众,就站在高楼之上,观赏着这副与民同乐的景象。 “殿下若为天子,天下必然处处是此般景象。” 李嗣源这会也不复白日里和李星云针锋相对的模样,用折扇指着底下欢呼雀跃的城中百姓,笑呵呵的出声道。 在他旁边几步之外,就是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此刻两人看着漫天的无边际的烟花,眼中也是朦胧之色。 但听见李嗣源的话,李星云只是摇了摇头。 “多年征战,各地百姓早就贫苦不堪,这种事岂是换一个皇帝就能做的了的……我自认为没有那个能力,若是换成李璟,或许倒还有可能早些见到圣主所说的景象。” 李嗣源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李星云同样在民间也漂流了许久,最后被阳叔子扶养,才慢慢成长到现在的。 “殿下所言非也,那李璟不过只是一乡野之人,关中那些手笔,岂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本王所想,无非也是李茂贞假借李璟之名所做之事罢了。” () 第两百三十章 潜往 这场烟花表演一直持续到了戌时,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这个时代的深夜。 太原城外都是一片漆黑,若不是在城内,普通百姓这会都差不多已经睡下了。 而今夜的太原城,街道上热闹喧哗的人流,也才刚刚开始散去。 路边两旁的灯笼,今夜也是格外的明亮闪烁,足足加了一倍,照的道路都是明晃晃的,能看清每一个从街道走过点路人都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的模样。 一道身影在长街两边的房顶上闪烁了几下,所过之处除了一点细微的瓦片轻撞声响起,就好似全无此人经过的痕迹残存。 他的身形自那房顶跳跃过来之后,继而就轻轻一跃,落在街道旁侧的一处黑暗小巷内。 小巷里仅有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是从一家半开的小院中透出来的,巷子里也是静谧得紧,只有一条被栓住的大黄狗正趴在树根底下瞌睡。 或许是这人落在巷子里的声音吵醒了这只大黄狗,它子惊醒过后,就向着这道高瘦的声音狂吠起来。 好在今夜到处都是喧哗吵闹声,这一连串的狗吠声并没有引起谁的主意。 这道高瘦身影或许也是没有想到会惊醒这只狗子,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只是看了它一眼,这大黄狗就好似收了什么惊吓一般,狂吠声突然就小了下来,然后呜咽了几声,蜷缩回大树下。 “当家的,我就说该把这树砍了,遮了太阳不说,夜间看着真是让人瘆得慌……” 听见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嗓音自那半开的院门内传了出来,这道高瘦身影就收回目光,随手将放在巷口柴堆上的竹笠拿起,然后三两步走出小巷。 那寻常无比的竹笠被戴在此人的头顶,遮住了大半张面容,但明亮的灯光还是让人能够看清他的小半张脸,依稀能看出是一个清秀的青年。 顺着人流,他向着内城而去。 “哪个天杀的贼!把老娘晒在外面的斗笠偷了!” ………… 在夜间戴着斗笠,可能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小怪异,但如今并不以武犯禁,颇多江湖人士,头戴斗笠已经是常惯。 因此李璟戴着这顶稍稍有些大了的斗笠行走在人流中间时,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倒是因为将悬在路边两侧的灯光都遮挡住,反而让人只能看清他脸上只有一片黑色。 按照常理来说,虽然太原不设宵禁,但城门一关,再想进去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但今日不同,由于是晋王亲自开口举办的烟花表演,内城此时依然大开,并不耽误赶去外城观赏的人回家。 也因此,到了最后,去内城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多是驱赶着马车,前拥后抱带着家眷一同去观赏的达官显贵。 此时,李璟看起来倒是有点扎眼了。 虽然这些一同行路的人并没有去注意旁边的李璟,但显然已经有驻守内城城门的军士,将打量的神色看向了李璟。 “今晚的烟花,却是热闹,上回老夫还是在京畿,才看过这般大规模的烟花表演的。” 李璟的身旁,就是一群携家带口的富贵之人,但很显然那位看起来颇有些豪贵的老爷子很是爱护他自家的小辈,虽然身后就有马车驱使,但这会和几个幼童幼女,以及几个护卫,都是缓步而行。 毕竟喝家人一同散步,也是一个颇有意境的美事。何况是已经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也是更加享受这种时光。 自然而然的,李璟就带着斗笠走在了马车旁边,像是护着这辆马车似的,傍着这家人,缓缓走向了内城城门口。 那几个士卒看了眼,似乎有些想询问,但又可能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李璟和这户人家,及其惬意的走进了内城。 这内城内外的人群也不少,所以就算看见李璟混在人群中,也没人多管。 居于内城之人,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只要此人能自己寻到住处,就不干他们的事了。 李璟一进入这内城之中,便将头顶的斗笠一压,随手取了下来,挂在这马车的旁侧,然后身形一转,就与人群分到离开,隐入黑暗之中。 不是没法自城墙上面跃进来,但有些风险,通文馆内高手众多,不知道哪个阴暗角落没准就藏着一个高手,有被盯上的风险。 且又有李克用这个老妖怪在太原城内,若是被困住,李璟不敢保证自己能轻易脱身。 所以李璟离开大道过后,甫一进入阴影之中,步履便开始加快,且又悄无声息,顺着小巷而走。 但凡有路人或者巡夜的兵卒,只感觉身边似有一个黑影闪过,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就只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便不再管问。 李璟之前就是和巴戈居住在内城里面,虽然并未去过晋王府,但大致知道内城的分布,这会目标明确,只是一刻钟,便横跨了半个内城,俯身蹲在一座二层小屋的房顶上。 隔着一条街,便是占地规模不俗的晋王府邸。 晋王府前的这条长街甚是宽敞,门口却并无守卫,但今夜明显看出来晋王府内很是热闹,灯火通明也似。 就在李璟猜想李嗣源等人可能还在晋王府内之时,就见原本就大开的晋王府的铜扣大门里,涌出来了好大一批人。 而旁侧的小门里,也有通文馆的人牵着几匹马,向外走出来。 正是李嗣源以及李存礼等人。 走在前面给他俩开路的,正是巴尔与巴戈,至于巴也,却并不在其间,许是应当都不在太原。 李嗣源和李存礼缓步而出,身子向两侧稍稍偏了点,像是让着中间什么人。 马上,李璟的双眸则是虚掩起来。 李嗣源和李存礼的中间,正正走出一个红衣短衫的青年来,伴在这青年旁边的,还有一个紫衣姑娘以及高大的身着青灰色武夫长袍的人。 是他? 李星云为何会在此处? 李璟脑中的疑云渐渐消散开来,他有点明白为何今日太原会如此热闹了。 而李嗣源等人,似乎是去给李星云安排下榻之处,并非让李星云和陆林轩住在这晋王府内,此刻摆出排场,就簇拥着李星云骑上马,顺着长街而去。 () 第两百三十一章 再见 李璟却是没想到,自己打探消息,还未进入晋王府内,就差不多已经打探完了。 李星云现身太原,更是在这晋王府内,对他来说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这李克用和李嗣源都是及其精明算计与拥有高深城府之人,保不齐就是哄骗李星云与自己作对的。 他自然知道李星云是一个至纯至善的人,但他没有自己这种上帝视角,自然也不会就将李嗣源和李克用归为不善的一类。 且站在李克用的立场来看,他们也没有什么错的地方。 且李星云在这种老狐狸的手中,当然会被哄骗的团团转,之前苗疆一行,毒公就是一个好例子。 至于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无非还是要进入晋王府一窥究竟…… 但能接触到李嗣源以及李克用的,晋王府内除了李克用本人,恐怕也不好捉到知晓内情的人。 或许…… 李璟看向晋王府的眸子在对面映射过来的灯光下闪了闪,消失在这房顶之上。 ………… 时间已经过了亥时,大街上除了更夫已经巡夜的士卒,基本已经没有寻常百姓的身形。 古时候没有夜间娱乐之物,这会睡觉差不多都是很晚了,第二日也都是差不多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起床,所以除了家中富裕有藏书且又买得起蜡烛燃得起油灯之人可能会挑灯夜读,基本上这会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马蹄声在街道小巷间响起,铁蹄扣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回荡在这夜间,别有一番催眠的作用。 如此时辰在城中策马,寻常人肯定是不敢的,但马上之人身材高挑,耳垂边的蛇形耳坠随着坐骑前进的速度不停摇晃,只观其穿着,就不是这不敢策马之人中的一员。 骑马之人明显控着马速,不急不缓的走在这街道上,静静的享受着夜风拂在脸上的感觉。 很能够让人清醒放松。 但如此行进半刻钟过后,知晓这片地带的人就能看出这骑马的女人不过只是在原地绕圈子罢了,又重新回到了原地。 只见她的嘴角冷冷的勾起,单手一勒缰绳,就使座下的棕色健马调转过了马头。 “跟了本都尉这般久,何不现身比划比划。” 她的声音略带着不屑以及高傲,双手只是握着缰绳,颈间一直熟睡的小红蛇此刻仿若也醒了过来,高昂着蛇头,缓缓吐着信子。 人与蛇皆看着一处地方,那里由于路灯微弱,又有一堆货物堆积在那里,所以只有一片黑暗,让人看不清后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蛇头上的两只眼睛只是闪着冰冷的光亮,信子也吐的越来越慢,缓缓转动了下自己的身形。 几息过后,一个高瘦的身影终于从那堆货物后面走了出来,能看见他双手皆是空空如也,装扮也不过只是普通的窄袖武服,让人感觉其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 但那红色小蛇只是在这人出来的一瞬间,就好似事先就接了命令似的,骤然就飞扑出去,速度之快,只能够让人扑捉到一丝残影。 马背上的女人冷哼了一声,腴润雪白的长腿轻轻夹了夹马腹,向前行走了些许。 她已经看见此人被她控制住的模样了。 但红色小蛇的身形瞬间就重新显现出来,原本阴冷且完全让人摸不清的气势霎时就猛地一滞,令女人直愣愣的呆在那里。 只见她的小蛇,此刻被轻松捏住脑袋,尾巴下垂着,同时还略带不服气的摆动了几下。 素来以速度与偷袭著称的毒蛇,瞬间就被单手擒住了…… “许久未见,都尉大人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断。” 马背上的女人,自然就是刚刚和巴尔分开的巴戈了,这会这道熟悉的嗓音,却是让她再次呆滞了一下。 那人的身形,终于完全显现在了灯光之下。 颀长的身形,略有些瘦削,但背脊很是挺拔,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只是被一根不知道材质的钗子定住,配上其清秀且略带些书生气的面容,看起来倒很是温润如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嗓音。 以及,熟悉的化成灰都认得的面容。 “王……景!” 巴戈起先的声音还带着不可思议与疑惑,以及丝丝掩藏住的喜色,但落音之时,却只剩下满是杀意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还敢回来!” 只是瞬间,巴戈单手向前一挥,数条银丝就从她的手间飞射而出,空气都响起了数道破空之声。 在她身后的卷丝盘,此刻就是飞快的开始卷动,似乎有无数道足以虐杀所有人的银丝,此刻皆用以泄愤似的倾巢而出。 只见李璟的身形瞬间暴退,原本在他旁侧的那堆货物骤然就被无数银丝扎了个通透,爆裂开来。 而那银丝仿若无穷无尽一般,跟着李璟的身形猛追。 而李璟,好似也并未用尽全力逃脱,不过只是退了几丈,就任凭这些银丝轻而易举的在他的脸颊、小臂、大腿等地方刺出一道道伤口。 只一瞬间,鲜血便一缕缕的渗透出来,将原本外间的米白色衣物,浸染成血红之色。 巴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又马上略显焦急的双手向回一收,那些直冲要害而去的银丝仿若力有不逮一般,就猛地一滞,继而软软的贴在地面。 “你为何不躲!” 巴戈面色冰冷,单手一挥,所有倒地的银丝又瞬间升腾了起来,悬在空中,如刀剑一般的对着李璟。仿若只要李璟一有轻举妄动,就要马上将他刺个通透。 李璟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色。 “都尉若是单单想惩罚我,我自然要躲。但若是都尉能够以此平息对我的怒气,我甘愿受罚。” 巴戈冷哼一声,策马上前了些许,耳垂边的蛇形耳坠亦是随着她的动作不停的摇晃起来。 “你堂堂秦王,天家贵胄,也会这种花言巧语?” “你乃是我晋国的敌人,本都尉奉劝你一句话,早些束手就擒,免得遭受了些许苦难!须知这太原城内,可不止我巴戈一人!” 李璟的手微微一松,那红色小蛇就瞬间缩了回来,跳跃着重新回到了巴戈的手臂上。 “之前之事,确实是我的过错,但对你的所作所为,实则都是诚心实意。而若说依靠你混入通文馆,才真是绝无此意……” 李璟一路说,一路往前走,巴戈高坐在马背上,冷眼看着李璟越来越近,听着李璟的声音,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来。 于是乎,李璟就这样面色诚恳的走到了她的身前。 “我此行来,无非就是想化解你我之间的一些误会,好消了我这桩心结……你若是愿意随我回洛阳,我便带你回洛阳。” 巴戈却只是面若冰霜,听着李璟的话,也并不出声。 这时候,才冷语出声。 “有人过来了,回去再说。” () 第两百三十二章 弥补 巴戈的院子还是那般样子,但由寒冬转为初夏,院中那株之前落叶掉尽的大树此刻已经是郁郁葱葱的模样,在夜风中被习习的吹拂着。 不过当初李璟睡的那间房,却是装饰全无,除了地面倒还算干净之外,完全看不出是这家二进小院的房间。 料想豪气不缺钱的巴戈,应当是将这间屋子里的物件全部拿出去烧了…… 巴戈双手环在胸前,斜靠在门槛处,冷漠的看着屋内的李璟。 “若此时本都尉发出信号,你走不出这条街坊。” 说起来,李璟和巴戈还未交过手。在巴戈的心中,李璟除了身份高之外,无非就是一个顶多大天位的实力。 纵使自己拿不下他,配合一个巴尔,拿下李璟还不是绰绰有余? 何况城内的高手还不止巴尔一人,若单抡出来或许不太容易将李璟留下,但重重围困之下,李璟绝对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都尉若想抓我,刚才就已经让人发现我了……何况,我现在不正是被都尉擒住了吗。” 李璟双手负在身后,像是审视自己的房间一般好生环顾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找了个尚且还遗留着的圆凳坐下。 自他被巴戈带回来后,就被丢进了这间房内,看驾驶也并不打算要让他能去别处。 巴戈不屑的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掩饰自己的心虚亦或者是对李璟这番话的鄙弃。 但她看见李璟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时,眼中却不可控的闪过一缕异色。 巴戈将斜靠在门槛的身体挺直,一边轻轻抚摸着脖子上的红色毒蛇,一边向房内踏进了几步。 “本都尉绝对不相信堂堂秦王会闲着没事跑来太原,说吧,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在这里,那虎牢关的秦王又是谁?” 她的步子很沉稳,踏在地上发出稍显沉闷的响动声,而她也仿若是尽可能的做出冰冷的态势,让自己的发问显得愈加咄咄逼人。 李璟淡然一笑,此刻他坐着巴戈站着,看起来确实是巴戈更显威势些,特别是一双傲挺,被淡泊的光亮照耀着,显得很是凶猛。 她近似蛇形的脸颊上泛着冷色,但却反而更显冷艳了些。 “若说我是专门寻你而来的,都尉又当我在说瞎话了。但据我所看,这太原城内,除了都尉我实在就没有别的可留念的人和物了。” 巴戈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冰冷点脸色闪过些许迟疑,然后就见李璟忽的就站起身来。 她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但脖子上的红色毒蛇却毫无反应。 显然,她心底并不对李璟有什么防备的。 李璟自然也能看出来这点小细节,他清楚巴戈对自己应当更多的是恨意与不解。 试想谁对一个人那般好,最后却突然翻脸抛弃了他,投向了对面阵营,谁都会憋屈得很。 但李璟其实自始至终也没有对巴戈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来,心灵上的伤害,自然有相关的治疗之法。 因此,眼见李璟忽的起身,巴戈只是下意识的冷哼一声,脸色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却一时再没有出声。 李璟神色不变,眼睛看着巴戈,脚步又上前了些许。 两人的距离如此拉进,巴戈却没有再躲开,一双狭长的美眸只是冷冷的看着李璟。 两人对视良久,李璟才忽的一笑,一口白牙在灯光下让人晃眼。 “跟我回洛阳吧。” 他的声音忽然就温柔了下来,比刚才更显深沉了些,双眸与巴戈对视着,却是大大方方,毫不躲闪。 巴戈原本冷如寒霜的脸庞,这会突然就怔住了,神色也骤然缓了下来。 她只觉得,李璟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刺眼起来,让人不敢再直视。他的双眸仿若一道深渊,一望过去,就好似要马上陷入进去一般。 她不敢再和他对视,身为草原女子的她,生长在马背上的女子,这会的脸颊竟然鬼使神差的微红起来。 她将目光偏移开,原本满是英武之气的脸庞,此刻也微微偏转了过去,心间仿若有小鹿乱撞,乱如麻绳。 多年以来,她何曾听到过这种话语。不论是她的同僚,手下,上属,无一不是将她看做一柄又冰冷又锋利且容易伤手的兵刃。 这般温柔且带着浪漫语气的话,大概只有在她尚还在母亲的怀抱中听到过。 这时候,她又突觉自己的手瞬间就被一张长大宽厚且以及极其温暖的手掌握住。 李璟距离她的身形又近了点,巴戈略显急促的呼吸和李璟的鼻息交杂在一起,但仿若脸颊上还是有李璟说话点声音以及鼻息扑上来。 “跟我回洛阳吧,到了那里,再没有如此般的束缚,再不会过这般刀口舔血的生活……” 李璟和巴戈的身高差不到多少,此刻李璟两只手都轻轻握住巴戈的一双柔荑,同时又靠近了些许,直接将头搭在巴戈的肩膀上,双手顺势而上,轻轻环在她的背后。 “当初我又何曾舍得丢下你在这里低人一等,通文馆里是一群什么人,你难道还不清楚……” 巴戈的身子一僵,她虽然脸庞还偏在庞处,但能感觉到李璟怀中的温暖,他身上宛如花香的淡香味悬在她的鼻息间,令她就如此沉迷了下来。 曾经雷厉风行,行事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点巴戈,此刻心底里只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她先前被李璟握着的双手,现在都好似无处安放也似,就搭在李璟的腿侧,然后感受着两人的心跳宛如融合在一起,才将手缓缓向上,紧紧的抱住李璟的背脊。 “我巴戈,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她的声音中带着委屈与埋怨,却再无恨意以及冷意,双手紧紧抱住李璟,好似再怕他不告而别一般。 和巴戈相拥的李璟,此刻双眸微微闪了闪,心底间也有一抹歉意涌动。 但他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可算搞定了。 但紧接着,自己胸口却被猛地一推,让李璟的身形瞬间和巴戈分开。 李璟一脸惊愕,却见巴戈却突然恢复了之前那般高冷姿态。 “哼,念在你还算有些诚意,我就先告诫你一声……” 李璟神色一缓,心中虽然大概知道巴戈要说什么事,也格外想知道,但他就是要装出不甚在意的样子。 只见他上前一步,在巴戈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将高挑的女人一把拦腰抱起,向门外大步走出去。 “我今天,只想弥补我心里的愧疚。” () 第两百三十三章 软禁 天空差不多已经在朦胧之间,依稀有点点亮色从窗扉照射进来,映在石制的地板上。 自房门口的地方往里,能见到地板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衣物。 长靴,丝织的抹胸,亵衣,半皮制的紧身服,以及一整套男式的米白色武服…… 床帘将视线遮挡住,能看见里面有一个俊朗健硕的青年正半靠在床头,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旁边女人露出来的光滑玉肩上。 此刻巴戈尚还在熟睡之中,双手搂住李璟的腰腹,熟媚的脸颊贴紧他的肌肤,玉肩随着她缓缓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李璟的手掌,就可以让她的肩膀足够温暖了。 至于那条红色毒蛇,也不知道在昨晚的时候被踹到了哪里去。 纵使已经是刀剑不侵的身躯,李璟此刻仍然觉得后腰处有些隐隐作痛,但体内的气息格外平稳,有一种极其放松的感觉。 他的胸腹很是健硕,且随着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小麦色的肌肤上半点伤痕也无。 昨夜巴戈甚至还问过为何她用银丝在李璟身上留下的伤口不见了。 李璟缺依然精神抖擞,巴戈虽然沉沉睡去,但也早就将李克用要扶持李星云这太原称帝的消息告知了他。 令李璟没想到的是,李星云居然会答应了下来。 而巴戈将李星云周围的人早就让人调查了个通透,李璟也就知晓了化名成刘忆的耶律阿保机,居然又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李星云成为了好友。 好在李璟在前世的时候就没有抽烟的习惯,不然此时此刻还真想点燃一根香烟,靠着这床头好好思索一下。 若是如此说来,自己倒是看起来要被动一些。 太原作为当初高祖李渊和太宗李世民的起家之地,反而要比洛阳要更具备代表意义一点。 主要的是,自己打的是李唐的旗号,但如今若是李星云登基称帝,自己要不要向他称臣? 手底下的人之所以如此同仇敌忾,悍不畏死的为他卖命,若是大统不在不在自己手中,会不会再生变故? 而自己若是继续兴兵,莫不真就成了祸乱天下的贼了? 想到这,李璟才莫名的一笑。 若真是李星云先他一步登基,恐怕手底下的刘知俊等众臣,更比他要仇恨李克用一些。 但李星云这个天子,虽然名义上可能要比自己真实一点,但如今自己手握刀剑,麾下数十万虎贲,岂是要害怕这点笔伐加身的? 正所谓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己所作所为皆问心无愧,为了大统,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的所做所为,自有公道评说。 这些,不是李克用让一个天子名声就能压倒的。 不过,总归是有些麻烦…… 李璟稍稍皱了皱眉,李星云若想和他以天下做棋盘对敌,当日在汴州就顺从袁天罡的心思在焦兰殿登基了,为何到了太原,就如此顺从李克用的建议了呢? 当然,若说李克用拥护李星云称帝这件事,袁天罡不知道的话,李璟是一万个不信的。在整个天下的诸侯中,李克用想必是最清楚袁天罡的能力的人,也是在彻底和袁天罡撕破脸之前最顺从袁天罡意思的人之一。 但袁天罡将李星云交到李克用手中,不只是立了一个傀儡似的名义天子吗? 这能得到什么好处? 或许,是该去见见这位不得不与自己对立的胞弟了…… 李璟正在沉思之间,就看见躺在怀中的娇躯微微动了一下,然后能感觉巴戈抱着自己腰腹的手更紧了几分。 巴戈的一双玉臂滚烫得很, “你在想什么……” 怀中传来巴戈略显慵懒酥麻的嗓音,李璟低头望去,却见这美人蛇舔了舔嫣红的唇,蛇形耳坠就瘫在淡棕色的长发间,很有些魅惑的异域风情。 她美眸上扬,正好跨过李璟的胸膛,看见他淡笑的神色。 李璟的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神色不自然的变动了些许。 看清李璟的神色,巴戈非常飒气的一笑,双手探出,上半身也从被子中探了出来。 李璟眼前忽然就呈现出了一片雪白之景,他正在愣神之间,只见巴戈妖媚的舔了舔红唇,一把将李璟推倒下去。 忘记了,这是个悍妞来着。 ………… 李星云和陆林轩下榻的地方,是一处占地不俗的官宅。 七进的院落,单单是园子就有三处,加上各式各样的廊道,门拱,天井……活脱脱像一个大迷宫。 且这宛如王府的宅子,不算上门童马夫等小厮,单单是侍女以及各种伺候人的下面人,就有接近两百人…… 陆林轩还没在过这种环境内生活过。 尤其是,这上上下下两百人每日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她和师哥两人打转的生活。 “师哥,你以前都是过的这种生活吗……” 如此过了两日,两人在院中的一处园林里转悠之时,陆林轩转头看了眼四周并无多少着府邸里的下人后,才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 在他们这个名义上为暂时下榻的宅子里,刘忆,也就是耶律阿保机同样也安排有住处,但平常并不瞎出来转悠,因此此刻差不多只有他们师兄妹两人而已。 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的李星云正埋着头,一边闲逛一边沉思之时,忽然听见陆林轩如此一问,稍稍愣了一下,停下脚步。 “在我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中,我好似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但更多的记忆,是看着李焕在大街上乞讨要钱……” 李星云停下脚步,环顾了眼这片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的园林,略略细想了一下。 “这里,虽然名为是让我们居住,不过只是用来软禁监视我们的地方罢了。” () 第两百三十四章 相见 “这处宅子,不过就是我们的困居之处而已。” 一直到吃过晚膳回房过后,陆林轩脑中都一直想着师哥的这句话。 师哥明明知道这些人无非就是利用他,为何还会甘愿答应那个什么晋王。 他之前分明说过只想闲云野鹤,闲居山野的,难道实则还是想要那个皇帝的位子? 是了,天底下的男人没有哪个拒绝不了这个位子……这两年经过了这般多的事,师哥变了想法也是正常的。 但那晋王存的坏心思,师哥岂不是日后都要处处受人辖制了…… 陆林轩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就是久久不能入睡,这会实则也不过才刚刚过了戌时,但平时正常情况时也都是这个时间点入睡的,这会却总是不能安下心来。 就算是住着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一间门房的宅子,还有上百人的仆从,陆林轩却只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她完全无法安心下来。 良久过后,她终于从床榻上披了一件外套起身,身着一件素色的贴身汗衫,也不点灯,就走到了窗户前边。 她和李星云的房间隔了一个小院,传过去只需要走过一道拱门,就是相通了。且陆林轩的院子中还有两个婢女服饰,每日的衣食安排都是完全不用她操心的。 在剑庐的时候,李星云沉沦那阵子,就是陆林轩给她师哥做的饭。但到了这里,这些好似都不在与她有关系,每日除了在院中散步,发呆,练剑,就再无他事可做。 也就是这种沉闷,让她愈加感觉压抑。 这里就像是监牢,让自己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且师哥虽然还是师哥,但现在好似更加沉默了些,自己不问,他都不会主动提及这方面的事情。 陆林轩将窗户用短杆撑起,让皎洁的月光洒进来,只看见房外院中的青石板上,已经铺满了一层淡泊的月色,寂静无声。 师哥? 但就在陆林轩撑开窗户的一瞬间,只见院中的小石桌边,正正安静的坐了一个人,让本无心理准备的她突然被骇了一下。 好在这人的身形很是熟悉,虽然坐在那里默然不语,又看不清面容,但陆林轩还是安心下来。 “师哥,你在我房外干什么,有什么事吗……”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将单薄的外套紧了紧,还是披在身后,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出房门的时候,她还看了看旁边的耳房,有些担心那两个服饰她的婢女醒过来。 按照师哥所说,那两个小妮子虽然看起来年纪尚小,但极有可能鬼点子心眼极多,有些时候有必要防范一下她们。 但好在隔壁安安静静,毫无动静。 “师哥,你有什么事吗。” 陆林轩的声音下意识压低了些,紧张的向两侧张望了一下,她下意识以为李星云这么晚来找她会是要商量什么要事。 “按照这个辈分来,我倒是还要唤你一声师姐了。” 这时候,陆林轩才看见坐在石桌旁的那道身影动了动,然后就传来一道温润略显低沉的声音。 和李星云的声音完全不同! 陆林轩这也才看清了,这人的身形虽然和李星云大为相似,但要比李星云稍稍高了些许,且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围绕在他周围。 不是师哥……只能是…… 陆林轩的神色骤然一变,心底里下意识的就开始警惕起来。 她虽然认为李璟杀害师傅阳叔子这件事,其间或许多有蹊跷,但对师傅动手的,确确实实就是李璟。 怎么说,他都是和自己对立的。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你且放松……晚上凉,莫要冷了身子。” 李璟看出来陆林轩对自己的警惕感,才淡笑着站起身,让自己看起来没有方才那般神秘。 陆林轩下意识的向着旁边的院子看了一眼,然后才后退了两步。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璟合适,心底里对他的仇恨感其实也没有那般多,而且说实话除了师傅这件事,她和师哥与李璟之间的冲突,都是他们引起的,李璟并没有主动挑起过。 就像是冥冥中有一只手,要将她和师哥专门拨动到李璟的对面一般。 “你……为何会在这里。” 李璟也未曾想到陆林轩只穿一件贴身的汗衫就出来了,虽然她还披了一件外衫,但终究男女有别,何况他们的关系还属于对立,于是稍稍侧了侧身,让自己的视线避开陆林轩。 陆林轩的脸上带着点少女的羞涩,此时也迅速的将那间外衫穿上,看见李璟的身子避开,心里对此人的敌意又消减了不少。 或许……真的是和自己猜的那样…… “我为何会在这里……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但长话短说,我也不向你绕关子了。我是来找李星云的,但阴差阳错……” 李璟余光中看见陆林轩已经穿上了外衫,但目光还是没有移回去,也未曾犹豫,直接了断的出声道。 “李克用的计谋,我已经知晓了……想找李星云谈谈。” 说到这里,李璟想了想,很是正式的转了过去,面向陆林轩,然后一脸正色。 “抛开我的身份,和他谈谈。” 陆林轩神色一怔,能看清李璟脸上的正色,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询问。 “就在这里?” 李璟点点头,指了指陆林轩身后的那间耳房。 “这里面的两人在天亮之前醒不过来,还劳烦陆姑娘去帮我请一请李星云。” 陆林轩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张了张嘴,但终究没有出声来,看了一眼站立在那里的李璟,然后才转身,向着旁边的院子走过去。 其实李璟方才见陆林轩第一时间看向旁边的院子,心里就已经猜测那边就是李星云的住处,但想必自己这般去找他,让陆林轩将他叫过来堂堂正正的一见,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于是,他走了两步,借着月色,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这处布局甚雅的小院。 不多时,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都略显急促。 () 第两百三十五章 相谈 李星云其实也未曾睡着,但虽然仅仅只有一墙之隔,在这之前他也确实没有听见陆林轩这边的动静。 正当他想卧床强行入睡之时,陆林轩就上门来找他了。 待他听闻道缘由,自然是随着陆林轩步履匆匆的向着陆林轩的院子赶过来。 待过了拱门,就见李璟双手负在身后,瘦削的身子背对着他们,站在石桌旁边的草地边。 李星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复杂不明的颜色。 自第一次见到李璟的时候,他其实心底里是异常高兴的。昭宗十几个子嗣,除了他尽数被朱温所害,昭宗本人都未曾幸免,加上李焕也在逃亡途中身死,这世间他本以为已经没有亲人存活。 但突然冒出来的李璟,却是让他重新燃起了亲情的希望,本以为今后会兄友弟恭,但之后总总的误会、矛盾,却是让他和这个之前未曾谋面过的兄长愈加疏远。 直到了师傅被害死过后,这份疏远终于变成了仇恨,厌恶。 但如今李璟就站在他的眼前,他却意外的没有想杀了李璟的想法。 令他自己都非常意外。 这时候,李璟自然也听见了李星云和陆林轩过来的动静,转过身来。 这两个模样异常相似但又仿佛格外不同的青年相对而站,一时竟然静默无言。 “你来这里,是想寻求一死吗!” 终于,李星云才终于抢在李璟出声之前,冷声道。 在他身后的陆林轩抬了抬手,但还是没有去拦着李星云,只能站在她师哥的身后,表示自己的支持之意。 李璟叹了口气,伸手示意的指向石桌。 “你想杀我可以,但在这之前,不妨先坐下来说话。” 说着,他顿了顿,上前了两步,坐在石桌旁的圆凳上。 李星云冷言相向,脸上的神色变幻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与李璟相对而坐。 陆林轩见李星云坐了回去,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终于一缓,松了口气。 “怎么,收到了我要称帝的消息,迫不及待的想要来找我了?” 李星云何其聪明,只是瞬间,便想通了其间的联系,一脸冷笑的看着李璟,神色间满是耻笑之意。 李璟一手搭在石桌上,一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只是正色的点了点头。 “你既然已经猜出来了,我也就不多说废话。我来寻你,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说着,李璟看了眼李星云旁边的陆林轩,见她脸上的神色并无李星云那般冰冷抗拒,心下微微一动。 但他还是看着满是冷笑之色的李星云继续出声。 “据我所知,当日在汴州,袁天罡欲拥护你登基称帝,只在那时,你只要振臂一呼,加上袁天罡的安排,天下诸侯必然会尽数响应……但那时,你并没有接受袁天罡的建议,而是直接舍弃了人皆向往的帝位,浪迹江湖。” “我不知道,为何在如此行事之下,你会同意李克用的建议。” 在李璟说话其间,李星云也未曾打断他,待他说完过后,李星云才冷色观之。 “你我同为太宗血脉,你能当得,我就不能当得?” 李璟摇了摇头,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位子,你若是能做的比我好,我立马放下所有权力,皆让与你,自己去快活江湖。但如今的你,真的能够安心坐上那个位子?” 李璟看着李星云的眼睛,然后继续出声:“你就敢肯定李克用让你当上天子,天下就能够太平?其他诸侯就会停止刀戈?” “李克用就是当今最有野心的诸侯,只要他还在,只要晋国还在,当今天下之百姓,头上就会一直悬着一把刀!” 陆林轩神色有些惊讶,她看了眼李星云心中异常担心师哥也会突然暴起,和李璟针锋相对。 她是知道的,师哥别的不说,性子却是执拗的很。 但出乎意料的是,李星云与李璟对视良久,只是哼了一声。 “不可否认,你可能是比我强的多,但我就算答应了李克用,你就会罢熄征战的步伐,甘愿向我称臣?” 李璟很是坦诚的摇了摇头。 “我不会,因为你做不到我想要的样子……就算是袁天罡,我也不会。” 李星云将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向上挑了挑。 “就是说,不管接下来到底如何,你都要继续打下去了?” 李璟看着他,神色不变,双眸却是虚掩了起来,显得异常的严肃认真,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当今天下,正是缺少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天下百姓受苦良久,我就是要用手中的刀,给他们劈一个朗朗乾坤出来!到那时,天下一统,再无诸侯纷争割据的局面,人人安居乐业,再无流民一说……而在这之前,没有人,能挡住我前进的路。” “我知道你也是想让战火停止下来的,但天下安定之前,必然会遭受一遍血与火的摧残……紧紧靠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做不成的。” 言毕,李璟站起身,原本想着在陆林轩身上做突破口的想法也再没有了,只是看着李星云轻笑一声。 “你若要挡我,那便和李克用去挡着我吧。” 说完,他也再不顾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旁若无人的转身,就欲离开这里而去。 陆林轩神色有些焦急,她知道李璟若是这般离去,师哥和他今后就彻底是再无和解的机会了,当即就要再劝劝李星云。 但就听李星云突然出声喝到。 “慢着!” 李璟的脚步一顿,继而转过身来,看向这对师兄妹。 李星云的眉头皱起,神色间带着犹豫之色,此刻见李璟停下来,也站起身来。 “我知道我答应李克用之事,会让天下的争斗或许会变得更加激烈,但你就能保证,天下在你手中,就能一统?” 李璟没有犹豫,只是轻松一笑。 “没有人,能挡住人民的军队。” 李星云稍稍有些茫然,没有搞明白李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眼见李璟又要重新离开,才终于又出声。 “师傅,到底是怎么死的。” () 第两百三十六章 消失 街坊之间,遥遥走来一队人马。 当先之人,俊目朗星,满头白发皆被一乌纱幞头遮掩住,只余留鬓间的雪白发丝,晃的让人刺眼。 这会,长街上依然是雾色弥漫,浓浓的水汽扑洒在脸上,却丝毫未让这宽长双袖的白发男子感到不适。他 脸上波澜不惊,顺着街坊而去,勒马停在早已大门洞开的府邸之前。 已经有管事之人早早的躬身站在门侧,还未等这白发男子下马,就匆匆上前。 “将军,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白发男子面色从容,下了马背过后,同时他身后的队伍中就有一略显老态的老人,被人搀扶着从马背上落下来。 在老人旁侧,还有一个年轻小子斜挂着一个小箱子,扶着他。 这白发男子,自然就是李存礼了。 他身形颀长,眼角微勾,看了一眼身前的庞大府邸后,才看向那老人。 “仲师傅,请吧。” 这被称为“仲师傅”的裁衣匠,非常客气的对着李存礼颔首点头,才在徒弟的扶持下,由那管事领着向里而去。 李存礼双手拢在袖中,不着痕迹的环顾了眼这边的四面街坊,才紧跟着向宅子里面过去。 ………… “将军,天色尚早,我们是不是要再等等……” 一队人自府门进去,就顺着后院而去,管事之人躬身站在李存礼的旁边,小心出声。 李存礼微微皱眉,脚步稍稍停顿了一下。 旁人见他如此,自然也是停了下来。 “倒是我没思虑完全了……那就且让天子再熟睡一会,再去请他。” 在李存礼身后,有两个高大的士卒,此刻皆小心翼翼的各自捧着一段锦制明黄绸缎,听见李存礼这么一说,就犹豫的望着李存礼,想着是不是要捧着这绸缎重新退回去。 但就在这时,只见内院中急匆匆的跑出来一个穿着和管家相同之人。 他一看见李存礼,神色就慌张一变,脸上惊惶不定,一时就只能踌躇不前嘴唇嚅嗫的站在那里。 正准备退回去在前厅等待的李存礼,当即就微微皱眉,沉声发问。 “慌慌张张的,有何事发生!” 那疾跑出来的人,这会被这么一喝,瞬间就跪了下去,脸上满是哭丧之色。 “方才……知晓将军要带人来给天子做大统之物,我便让人想着去看看天子睡醒没有,但……” 说到这,他感觉到李存礼噬人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不敢再出声了。 李存礼此刻就是感觉大为不妙,也再未去搭理这人,脚步加快,向着后院而去。 在他之后的众人,自然也是在错愕中紧跟上去,一群人立马就呼啦啦的涌进后院。 绕过纵横交错的各种小院,就见有四个婢子,此刻满是泪痕的跪在一起,见到众人前来,都是慌乱低头。 李存礼原本阴柔的脸庞上满是阴沉之色,他一眼就看见原本李星云居住的房间此刻房门大开,但里内明显没人。 他眼角微微一跳,不信邪的上前几步,走了进去。 整个房内所有的物件都是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好似完全没有人在其间活动过的痕迹一般。 李存礼闭上眼,叹了口气。 “将军……” 领他进来的管事之人此刻惊疑不定的站在房门口,心中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要死人的大事,颤颤巍巍的出声,却只看见李存礼转过来,双眼满是冷厉之色。 他心中一慌,当即就跪了下去。 李存礼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去,顺着石梯而下,走到已经围拢着的众人之前。 那四个婢女此刻也是浑身颤抖的跪在那里,此刻突觉气氛不对,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婢女抬起头。 “奴婢……” 一道寒光闪过,四人的脑袋齐刷刷冲天而起,血液喷溅而出,将李存礼的白色儒衫染红了一半。 两个捧着明黄色绸缎的侍卫当即上前一步,神色严肃。 李存礼手持一柄染血的细软长剑,面色波澜不惊,但双眸满是冷色。 他将一枚令牌丢给其中一个侍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布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长剑上的血液。 “持我将令,马上封锁太原四门,城墙、房顶、街巷、各家酒肆客栈,一个都不能落下。” 两个侍卫已经将绸缎交于旁人,此刻接过令牌,拱手一礼过后,就大步离去。 “让巴尔,巴也,巴戈,带着人来见我。” 见那两个骁勇兵卒离开,李存礼才又不急不慢的吩咐令一个人。 到了所有命令全部分布出去后,李存礼才看见仲师傅身旁的小徒弟脸上浮起惊异之色,于是斜眼望了过去。 仲师傅的胡须微微一颤,马上大礼一拜。 “将军且放心,老夫及小徒今日并不曾来过此地。” 李存礼冷冷一笑,将手中布巾丢这旁边的四具尸体之上,一边将宽长的袖子襻膊束缚起来,一边向外大步离去。 “都小心些,要死人了。” ………… 天空虽然满是雾色弥漫,但早已经有淡淡的阳光照射下来。 但今日想要进出太原城的百姓却发现,城门此刻居然又紧闭了起来。 且到处都是披甲按刀的大头兵,严防细致的四面守着,不单单是城门处,且城墙之上,街道间,都有持弩的兵卒高高站着。 大批大批的士卒,从军营里被调遣出来,一条街一条街的开始搜索起来,就连小巷,都是亳不放过。 一时间,太原城内人人自危,百姓全都缩回自己家中,唯恐遭到什么飞来横祸。 ………… “看来他们的反应还是太快了些。” 李璟毫无顾忌的就站在窗栏前,看着远处城内到处都是动静,一批批士卒分散开,挨家挨户的敲门,搜查。 虽然距离他们这里尚且还有些许时间,但若真是按照这样一家一家寻找,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他身后,是一脸紧张之色的陆林轩等人。 蚩梦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李璟旁侧,一脸好奇的看着李星云两人。 哦,是三人。 还有一个身着青灰色武夫长袍不明所以的高大之人。 () 第两百三十七章 汇合 “好像说的是要今日请裁缝来做登基用的龙袍……也许就是如此发现我们不见的。” 李星云神色间有点紧张,他将目光从蚩梦手中的剑匣上移开,才缓缓出声。 李璟看见晋军士卒在每次搜索一户人家或者什么建筑过后,都会在那方街坊留下足量的兵卒用以监控,才微微一笑。 在晋王府内,恐怕不知道有几个人正在气急败坏。 他转过身,走到旁边早已经准备好的一盆水前,摩拳擦掌,打量了一下陆林轩的脸型。 “不用慌,只要你们从那里出来了,他们就没机会找到我们。” 陆林轩一手握着长剑,眉头稍稍有些皱起,想起李璟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 之前在凤翔,李璟就同他们展示过的。 蚩梦好奇的看了眼二人,也一同走到李璟的身边,想要给他打下手。 那身着青灰色武夫长袍的人,自然就是被李星云一同带出来的耶律阿保机了,对于他,李璟暂时没有表露出什么。 只要人在自己手中,一切都好安排。 李星云走到窗栏边,站在这三层高楼上,正好将这边所有晋军的动向看个清楚,微微皱了皱眉,转头看了眼李璟。 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 仅仅半个时辰,两张活灵活现的假面就已经戴到了李星云和陆林轩的脸上,完全迥异于他们先前的面容呈现在对方的脸上,让李星云和陆林轩都稍稍诧异了一下。 而耶律阿保机一直蒙着脸,倒也不需要什么假面掩饰只要换一身行头,就差不多让人认不出来了。 陆林轩看着有晋军已经向着这边来了,心中微微紧张了一下,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不确定的看着李璟。 “但是我和师哥的身形都未曾变化,到时候若是有熟知我们的人……” 李星云皱了皱眉,改变身体形状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会的,且陆林轩又堪堪才小天位的实力,完全不能够满足这些必要的条件。 却只见李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这些都不是问题,且先等一等……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这时候,陆林轩能看见蚩梦小小的撇了一下嘴,好似看见她还掐了一下李璟的腰,能看见李璟的眉毛瞬间就上挑起来。 谁要来了? 陆林轩正在诧异间,忽然就听房门外非常突兀的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就连脚步声都没有,敲门声就如此响了起来。 什么人! 李星云霎时就将目光向着李璟望了过去,下意识拿紧了长剑。 李璟脸上带笑,捏了捏蚩梦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的颜色,然后向众人摆了摆手,大步走过去,拉开房门。 几人放目过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帽头蓬,手持一柄长刀的高挑身影。 此时,这人见到李璟后,就一把掀开了戴在头上的帽子,露出其下的那张蛇形脸颊来。 蛇形吊坠挂在她的耳垂上,随着她狭长的双眸转动,让人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感。 而事实上,她的颈间确实缠着一条红色毒蛇。 是那个女人?! 李星云和陆林轩对视了一眼,自然认出来了当时在晋王府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巴戈来。 这时候,李星云才算是明白为何巴戈当时频频打量自己了。 巴戈先是看了一眼李璟,然后再看了一眼站在李璟旁边的蚩梦,见蚩梦鼓着脸想她示威似的扬着下巴,心中倒也没多想,从斗篷下拿出一个大包袱来,看了眼李星云三人。 “都在这里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身形如何,可能不太合身。” 陆林轩有些愕然,万万没想到这巴戈居然也是听命于李璟的人。 她不是通文馆的人吗…… 李璟伸手接过这个包袱,看了眼巴戈,笑着出声。 “倒也不用准备我的,这般显眼,也不怕被发现。” 巴戈微微摇头,虽然看起来她过来时显然应当有些麻烦,但她只是随意道。 “没被发现,放心。” 蚩梦看着李璟侧身让她进来,也觉得巴戈此行过来不容易,倒也没有那般多的芥蒂了。 她本来也不是善妒之人,毕竟她是甘心给李璟做小的…… 将那个包袱铺展开,正是几套通文馆的儒衫白衣服饰,正好连着李璟在内,共有五套。 李璟和蚩梦都是及其合身的,而李星云的和耶律阿保机身形差不多高大,稍稍有些显小,陆林轩的倒是还算合身。 这么一来,就差不多完全掩盖了李星云几人的身形问题了。 “是随我一同下去?晋王已经下令全城封锁住了,尚且还不知道多久解封,先跟在我身边,有一点机会就可以出城而去。” 巴戈看着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的李璟,眼前差不多浮起之前李璟第一次在太原城的样子。 见她如此提议,几人都将目光看向李璟,看他要拿出什么主意来。 李璟沉思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城门如今紧闭,我们人多,一时也难以出去,跟在你身边倒还不容易被发现一些……” 巴戈见李璟同意,脸上微微一喜,但就见李璟又话头一转。 “但我觉得需要分成两拨行事,你身边突然多了这么多生面孔,也容易让人注意,我可以和蚩梦跟在暗中,等安稳下来过后,再和你们汇合。” 巴戈微微皱眉,她显然是不太喜欢这个安排的,自从和李璟重新汇合后,她可是无时无刻都想跟在李璟的身边。 她看了眼蚩梦,心中稍稍羡慕了些许,但她的性子容不得将这份样子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 “这样也好,那我先带着……这三位过去了,你们且自己注意些……” 李璟点点头,侧身在窗栏前看了一眼,他们这边尚还是安全的,但已经有小批人马守在街角。 “如此下去应当没有问题吧?” 巴戈傲然扬眉,点头道:“这是自然,你且放心吧。” 这会,李星云和陆林轩才又看了眼李璟,向他点了点头后,就随着巴戈走出了房间。 在耶律阿保机最后向李璟点头示意离去时,李璟双眸微微虚掩了一下,偏头对着蚩梦低语了一声。 “放一只虫子到他身上。” () 第两百三十八章 吸引 这场骚乱一直持续到傍晚,太原城门都一直未曾开启过。 在李璟所住的客栈,他和蚩梦也在接受过晋军士卒的搜查过后,退了房,向外离去。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直接顺着城门离开太原,但李嗣源的反应太快了些,现今将城门一关,城池封锁警戒,应当只能在今夜趁着夜色逃离这里。 拖的越久,亦是越容易有变故发生,今晚可能会戒烟更加严密,但所谓灯下黑,李嗣源也未尝想得到就算在戒备如此森严的今日,李璟他们就想着要脱离太原逃出去。 今日太原城人人自危,但总算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晋军士卒趁势欺压百姓抢夺财物的表现,尚有几例,也在极快的时间内被镇压下去了。 所以临近傍晚,许多家中没有存粮,饿了半日点太原百姓就从家中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在来往兵丁的巡视下,成群结队的去寻找购买吃食。 谁也不知道前两日还大肆庆贺的晋王,今日怎的突然就全城戒严了。 好在城内的商贩没有受到大的波及,还能够满足街坊上下百姓的需求,一时间人们来往穿行,大声叫嚷呼喊,倒还真是热闹得很。 李璟和蚩梦就如此穿行在人群之中,街道中不时就有持矛握刀的披甲士卒巡视过来,惹得行人都匆匆向两旁避开。 街角口也都设有哨卡,若是要想穿行过去,还得接受一番搜查才行。 也是因此,许多百姓只能困守于自家外侧的街坊,也不敢随意走动,大多都是匆匆购买了食材或者各样的杂物过后就返回家中。 李璟背负着剑匣,倒是没有再戴斗笠,减少了旁人的注意力,此刻见到街角处严格搜查的晋军士卒,便拉着蚩梦拐了个弯,步入一道小巷内。 因为想着和巴戈她们分开行动,所以他和蚩梦并没有身穿那身通文馆的专用服饰,不然这么多巡视的兵卒,吸引注意后免不了生疑。 带着蚩梦步入一道小巷内过后,果然也是见到小巷尽头也有按刀左右走动的兵士,好在巷道内昏暗,并没有引起那边兵士的注意,但李璟还是拉着蚩梦,直直的向着小巷尽头而去。 向这边而去,除了可以避开街角的搜查,也是因为那边也是蚩梦蛊虫指引的方向。 李星云师兄妹两人和巴戈想必都能够在确保身份不被发现之后还能够保证安危。 但耶律阿保机身上不稳定的因素太多,李璟不能保证这个未来草原的雄主就甘愿跟着他们一同离开太原。 且跟着这蛊虫指引,就算是耶律阿保机背弃他们,也能够第一时间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但好在根据蚩梦的感知,他的动向大体上都没有什么大变动,应当也是一直跟在李星云他们身边的。 这时候,巷口对面的兵卒也已经发现了李璟和蚩梦两人,马上就高声呵斥出声。 同时,亦有三个也在这边守候的晋军士卒向这边过来,目光不善的看着李璟二人,按在刀柄上的手看起来也颇有蠢蠢欲动之势。 蚩梦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 跟着李璟出来,她有机会出手的机会寥寥可数,如今这几个小喽喽,其实在之前完全没被她放在眼里过,但如今看见,却分外高兴得很。 没办法,李璟的敌手要不就是太菜了被他一剑秒了的,要不就是太过强悍,她完全没机会插上手的。 李璟知晓她的心思,也没动手,只是上前走了两步,做出一副要解释的样子,也恰好遮住身后蚩梦的动作。 在四个兵卒的眼中,只能看见李璟大步从巷道内走出来,且他背后还背了一把剑匣,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几人还在犹豫要不要呼叫援兵之时,忽然就听一道“嗡嗡”之声响起,他们还正在诧异何处的响动之时,就见李璟的背后,忽然就闪出来了一堆铺天盖地的黑影。 细看之下,才发觉这些黑影竟是一只只虫子组合而成! 四人连惨叫声都还未发出,就瞬间被无数虫子笼盖住,相似被一只只手提溜了起来,一个个都被扔到了小巷子内。 “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能够醒过来,但只会奇怪他们为何会倒在巷子里头。” 蚩梦很是得意,竖起一只手指在嘴边,低声念叨了几句咒语过后,这些虫子就立刻飞散离开,但那四人却已经昏迷了过去。 李璟微微挑眉,稍稍有些惊讶。 这么说,蚩梦的这虫子还带有让人失忆的效果? 蚩梦嘿嘿一笑,也不待李璟询问,就解释出声。 “这是蒙眼蛊……我自己取的名字,就是能够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并且还会让人遗忘之前半个多时辰发生的事情。” “到时候,他们还以为一直在这里守着,但是莫名其妙的就躺到了小巷子里头。” 听着蚩梦的解释,李璟微微咋舌。 他知道苗疆蛊术异常离谱,没想到居然能够离谱成这样子,拥有这大杀器,岂不是自己冲到晋王府刺杀李克用,他手底下人都不会知道自己如何进去的? 不过他又稍稍释然,使出这种蛊术,想必除了自身蛊术高超之外,也需要对面的功力不高,不然所带的效果肯定也相当一般。 好在蚩梦现在高兴了,他也懒得再多想,两人就如此冠冕堂皇的从街道中走了出去,再回头看时,街角的哨卡已经到了他们的背后。 如此这般,他们一路穿过一道道小巷,再利用蚩梦的蛊术放晕巷子口的守卫,穿过一道道街坊之后,竟一直没被人发现。 于是就如此,一路顺着蚩梦点感应,到了西城靠近城墙角的街坊。 从他们隐藏之地看过去,正好看见对面火把林立,依托着一座宅子,将这边的城墙角封锁的严严实实的。 若是猜的不错,巴戈他们应当就在这宅子里面? 李璟与蚩梦对视了一眼,方才所行之法自然是不能再使用了,只能悄悄摸进去,和他们再汇合。 显然巴戈选这边由她带人驻守,是存着方便离开的心思。 但汇合之后,在严防死守之下,也不能轻易混出城去。 除非,有人去吸引开注意力…… () 第两百三十九章 寻到 从高处向下看去,整个太原城内到处都是火把林立,仿若要将整个城池都照成天亮一般,到处都有甲士在走动,到处都有寒光在闪动。 整个太原,仿若都被打造成了铁桶一般,但依然如此,却依然没找到李克用所要之人。 单单就是此事,被斩的武官都过了双手之数,原本用来服饰但实则用以监视李星云和陆林轩二人的宅邸两百余人,基本上都被摘了脑袋。 李存礼没保他们,也没理由保他们。 盛怒之下的李克用,没人劝得。 谁也不知道李星云在如此安排之下,在如此大势所趋之下,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的毫无踪影。 当今天下,还有不想做天子的男人? 李嗣源倒是有些佩服起了李星云了,单单就这份气魄,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之的。 况且,李星云这个天子可不是简单的傀儡天子比得了的。 他背后站着不良帅,纵使李克用所拥的权势要更多,但也绝不会将李星云当成傀儡来看,可能还会在必要之时,将权力放一些给李星云。 也只有李克用,敢在袁天罡手中谋图利益了。 亦或者是他认为晋国在他手中良久,不论何时,都是能够让他一直掌控的,就算是袁天罡想要借此吞及晋国的力量给李星云,都可以凭自己的手段掌控。 但如今,这个机会都溜之大吉了! 无人知晓李克用到底有多么气恼,据李嗣源所知,十三妹李存忍可都是被派出来了。 但就算是掘地三尺,李星云和陆林轩都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全无踪迹可寻。 “六弟,依你所看,是何人……” 李嗣源所站之处,正是南城城头,差不多可以俯瞰大半个南城,他此刻双眼微眯,一手抚着自己下巴处的一缕胡须,一边淡淡出声。 李克用发了怒,他自然也不能缩在通文馆不问事,这种天子丢失的大事,他自然也要尽心尽力。 不然他日义父问起罪来,保不准这也是其中一条。 李存礼就双手揣在袖中,站在李嗣源的身后,他乌纱幞头的两条丝带顺着风迹飘动,同时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以愚弟之见,劫走天子之人,无非就是梁国、岐国两方之人而已。” 李嗣源抚摸着胡须,并未出声打断李存礼的声音,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这个六弟,素来颇有良策,且观人观事及其之准,诸位弟弟之中,他除了老三李嗣昭,也最为重用他。 “但如今朱友贞躲在汴州只管花天酒地,贪一时之快,其下纵有有志之人,可能也无法再出力而为。且如今玄冥教名存实亡,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动作的高手恐怕也没剩几个,所以梁国的可能性也不大。” “而岐国那边,倒是破有些高手……据我们所知,原属玄冥教的四大尸祖,就有两个在岐国。他们的实力,倒是做的出这番事情来。” 他的声音说完,李嗣源才微微张开了些眼睛。 “根据我的了解,那几个尸祖都不是这种能够轻易出手的人,所以不能得算……不过若是幻音坊女帝出手,倒是极有可能……她如今依附李璟小儿,当然是不能见我们拥护一位天子出来。” “不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天子之名尚且还未透露出去,知晓之人也甚少,到底是如何透露出去的。” 他的手指敲击在城墙垛口上,声音带着思索,眉头也皱了起来。 按理来说,除非是早就已经潜伏在了太原城内,不然就算是有人给李璟或者女帝透露消息,也不可能这般快赶到太原来抢人。 除非是内部之人…… 念及于此,李嗣源和李存礼脸上的思索之色都微微一变,继而互相对视一眼。 一个恍然明悟之人,皆浮在他二人的心头。 李嗣源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起先还有些疑惑之色,但最后只是淡笑出声。 “如果是她,事情倒还变得简单多了……不过,我倒是好奇她究竟是如何劝的李星云,随她一同逃离的。” 李存礼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转过头,脸色仿若发黑,马上就有站在不远处的手下躬身走了过来。 “巴戈在哪!” ………… “噗……” 一个身披轻甲的晋军士卒,被轻而易举的踹开去,向后倒飞了数十米之远后,才撞击在墙体上,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气绝而死。 剑匣轻轻抵在地面之上,李璟脸上的笑色在火光之下清晰无比,在他身后,是数道倒地不起的晋军士卒,或是昏死,或是断气,但总之都已经是一动不动。 在他前面,亦还有上百的晋军士卒,此刻都互相无声对视,虽然各自都手持了兵刃,但都推嚷着不敢上前。 李璟的手指向着他们勾了勾。 “晋国上下,都是一帮怂包吗。” 丢下如此一句话后,他能明显感觉前面的这些晋军士卒气势微微上升了些许,遂后撤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向后逃离而去。 亦在此时,这些晋军士卒也才听见四面都有支援过来的声音响起,方才气势一振,追击李璟而去。 大半个西城,好似都被李璟一人惊动起来,除了不得动的士卒,都向着西城墙那边涌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边的阴影之中,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蚩梦的头来,原本那处宅子周遭的晋军兵卒,此刻要不是被李璟斩杀,要不就是被吸引离去。 而那宅子之中,却一直未曾有人出来过。 所以,她很是轻松的混入了宅子之内。 果然,她一进入这宅子里面,就见里内的通文馆的人以及晋军士卒尽数瘫倒在地,巴戈和李星云几人此刻都是严阵以待,一看见蚩梦进来,都围了上来。 巴戈脸上带着焦急之色,她一把攥住蚩梦的胳膊。 “外间的动静是他弄出来的?” 蚩梦点了点头,当即也是迅速出声。 “小锅锅说,趁着这会找机会溜出城去,大半守军都被他吸引了,城墙上的守卫不足为虑,只要离开太原,则万事大吉了哦。” 李星云皱了皱眉,他认为李璟有些冒险了,何必非要今夜突围出去,又不是非要急于这一时。 但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却仿若自天而降一般,将整个宅院都笼罩住。 “天子不告而别,可是令小臣好些寻找啊。” 是李嗣源! () 第两百四十章 激战(一) 随着李嗣源这一声略显阴阳的声音响起,这座宅子外面,就立即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音。不用说,自然是有无数人马已经将外面团团围住了。 院中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 李嗣源为何会突然寻到这里来。 “小心了……待会必要之时先各自突围。” 巴戈神色间有些罕见的紧张以及凝重感,她伸手摸了摸颈间的红色毒蛇,那小蛇就瞬间自她的胳膊蜿蜒而下,跳跃下去,隐匿在黑暗之中了。 李星云和陆林轩一同抽出长剑,警惕的站在巴戈两侧,就是耶律阿保机,这会也同仇敌忾的拿出自己把柄视若珍宝的宝剑来。 蚩梦作为辅助与远程输出,自然是躲藏在众人身后,手指微微一勾,就从袖中探出一根淡红竹笛来。 这时候,这宅院的院门才吱呀一声,被缓缓打开,露出外间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来。 当先的那道俊朗男子,双手藏于袖中,满头白发在火光下灼灼反光,乌纱幞头却并没有随着他弯腰下躬而摇摆。 “李存礼,见过天子。” 站在李存礼之后的李嗣源,一手轻轻摇着折扇,一边用细长的双眼细细的看着几人当中的李星云。 不得不说他还是厉害,李星云纵使是换了一张脸,但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李星云毫无表示,他用长剑挑了个剑花,斜挎在腿侧,向前站了一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李存礼直起身,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那就请天子恕罪了……” 同时,他又再看向巴戈时,神色就瞬间冷了下去。 “卑贱的东西!离了本将军,你就以为能攀上高枝儿了?痴心妄想!不知死活!” 就因为巴戈,他在李嗣源面前丢了好大一张脸。 是在想不通,那远在虎牢关的李璟是给巴戈灌了迷魂汤还是怎的,居然就能够让她如此死心塌地的给他卖命。 巴戈也并未多言,给通文馆卖命多年,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如今也算是两清了。 “六弟,何必多言,还要给天子裁衣服呢,莫要耽误了时辰。” 在李存礼身后,李嗣源言笑着缓步上前,每上前一步,他手间的蓝色气焰就愈加旺盛了几分,走到李存礼身边之时,已经是灼灼燃烧之状。 李存礼闻言,冲着脸色颇为凝重的李星云拱手一礼。 “天子,小臣失礼了。” 几乎是同时,众人只见李存礼单手在腰间一摸,一柄长约四尺的青白色长剑就猛地甩了出来。 起先还是软制摇晃的模样,但与众人猛地一击,却是坚如磐石。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剑,但却仿若携带着巨大的威势,和迎上去的李星云侧身而过,就见李星云右手袖口的红衫就有一缕布条飘落下去。 但李星云也在拉开距离之时,同时就在半空中探手迅速丢出几枚银针,使得李存礼方才躲避开巴戈的银丝,立即又要抬剑格挡开。 叮当几声,那几枚银针被轻易拍开,继而斜刺在李存礼脚边的泥土之间。 院子不大,但由于李存礼如此一个举动,他就和门口的李嗣源对几人呈现了一个半合围之势。 巴戈美眸微微虚掩,单手向前一挥,在银丝猛然向前急刺之时,余光中就瞬间有蓝色火焰开始闪烁而起。 她心中一惊,所控银丝已然没有时间收回,只能后翻而去,然后在落地的同时,一道哨声自她嘴中急速发出。 “哗啦……” 四道身着黑衣黑甲的高大身影,瞬间冲破院子后面房间的房门,每个人都仿若活死人一般,不管不顾的冲着李嗣源全力冲去。 李嗣源嘴角上扬,双掌虽然没击中巴戈,但也硬生生的扯断了她数根银丝,此刻见四个活死人向他而来,不退反进,两掌迅速迎了上去。 当先有一活死人在接触到李嗣源的瞬间,李嗣源的身形就陡然一转,单手握住其迅猛锤上去的一拳,继而猛然一扭,那只手就瞬间软绵的瘫软下去。 好在这活死人本就无痛感一说,另只手又迅速一拳向李嗣源的面颊砸去,但拳面尚未接触到李嗣源的肌肤,其胸口就瞬间受了一掌大力。 只见这活死人的胸口骤然就塌陷了下去,然后被这掌的大力带着向后猛然倒飞出去,砸到另一个冲过来的活死人身上。 不过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四个活死人就已然折损一人。 但其他三个活死人也是凶悍至极,此刻被巴戈在远处操控着,亦能凭借不怕死的身躯,拖住李嗣源的攻势。 而那边,李存礼的剑法仿若出水芙蓉,剑影不断闪烁之间,李星云虽然亦有功力在身,但一时也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亦在此时,忽然就听一道娇哧声在李星云身后响起。 “师哥,闪开!” 原来,陆林轩虽然有心帮助李星云,但奈何一直插不进去,还有被李存礼使剑伤到的危险。这会见李星云再次和李存礼拉开身形,两人中间留下一道空处之后。才迅速起剑,几个跳跃,腾入空中。 李星云见李存礼的神色陡然一惊,当即也不给其反应的时间,几枚银针起手,自三个方向迅速向李存礼飞刺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从天而降的青色光芒急速坠下,已经再没有给李存礼反应的时间。 “六弟,快闪开!” 院中的另一端,李嗣源亦能看见李存礼突然受制的局势,当下也不再留手,双掌间原本尚还在散发的蓝色火焰骤然一灭,两道忽明忽暗不停闪烁的电光就自他掌心蓬勃而生。 虽然只是一掌,但三个活死人仿若是一齐承受了的样子,电流在他们中间不停闪烁,牵连在一起,瞬间就将他们的阵型破开,几人仿若被雷劈了也似,皮开肉绽的倒飞而去。 亦是同时,就听李存礼那边霎时传来一道震动之声,青色剑芒将整个地面都砸开了一个大洞,灰尘夹杂着泥土四溅,只能得见衣衫破败的李存礼狼狈的闪了出来。 但他头顶的乌纱幞头此刻已经被劈开,掉落下去,一头白发散落下来,脸上亦是有缕缕剑气割裂点伤口残存,看起来好是狼狈。 他嘴角渗血,急速后撤,退到了李嗣源的身边。 “不要慌嘛,本姑娘可是还没有出手嘞。” 人群之后,一道手持着淡红竹笛的紫色苗疆服饰身影,悄然跳了出来。 一道竹笛之声,悠然笼罩住整个宅院。 () 第两百四十一章 激战(二) 竹笛声响起之时,一道白色的影子,忽然就从蚩梦的背后飞跃而出。 李存礼陡然一惊,背脊瞬间发麻,将旁侧的李嗣源一推,自己也一同向着旁边翻滚过去。 一道仿若水箭的东西,自那白色影子飞射而出,差不多是完全擦着李存礼的面颊喷射过去,最终撞到李存礼和李嗣源身后的院墙之上。 而两人才方能看见,那白色影子却是一条小蛇,在落地的一瞬间,就身形一扭,不见了影子。 李存礼偏头向后看去,之见石砖所制的院墙之上,已然被腐蚀出了一个巨洞。 他背上一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侧脸。 只差一点,他的脑袋可能就变成那个大洞了。 “是你?” 而李嗣源方才本就警觉,又被李存礼推了一把,身形稳稳的站在旁边,此刻见到了蚩梦的一身打扮,双眼一眯,惊疑出声。 当时他带着李存礼他们去岐军大营中追上李璟,在帐中见到过蚩梦,当时蚩梦由于就坐在李璟身旁,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声,但依然被他记到了脑海中。 后面经过情报探查,能够得知蚩梦就是万毒窟虺王的独女,苗疆圣女。 而就在他出声之时,宅院之外也瞬间响起了嗡嗡之声,仿若有铺天盖地的飞虫,将这片天地都笼盖住了一般。 果然,外间守卫着的士卒,霎时就响起了惊呼之声,混杂着唾骂声,骚乱不止。 很显然,蚩梦躲着一直不出来,居然是去调动了这么一大批飞虫去了。 到了此时,李嗣源才放不能小觑眼前这些人,神色开始慎重起来。 除了李星云几个也不能一时对付的人之外,蚩梦那条毫无踪迹的白色小蛇,也让他们仿若如芒在背,时刻警惕着。 倒是蚩梦,稍稍有些吃惊。 先前李偘将这支十年红竹所制成的竹笛送给她之后,只说只要是这支笛子吹出来的曲子,就有用处,但不知道为何,居然就调动了鲜参送给她的白色小蛇。 要知道,这条小蛇她可是一直就当作吉祥物来看待的。 平时的时候也是蠢萌蠢萌的,平时除了吃些东西,就是躺在她的小挎包中呼呼大睡。 也一直没有发挥过它作为鲜参静心培养的圣蛇的实力出来,跟在蚩梦的身边,已经吃胖了都。 直到今日蚩梦用这竹笛吹了一曲攻击性的曲子,这白蛇才忽然惊醒过来似的,想起了它作为蛊蛇的身份,以惊天动地的方式出场而来。 果然,老妈送的就没有凡物。 当初蚩梦还是看着这白蛇可爱,才勉强接受过来的。 “圣主,门主,属下来迟了!” 这时候,只听外间突然响起了一道沉闷的嗓音,接着仿若有飞虫被刀斩的声音传来,然后才是两道黑衣身影飞身进来。 巴戈面色一沉,神色有些焦急起来。 却是巴尔和巴也,各自带了一队精骑,支援而来。 如此一来,刚才所建立的优势可就又重新偏转回去了。 “小贱人,我早看你不老实了,如今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还不束手就擒!” 巴尔和巴也看见李存礼狼狈的样子,也是稍稍一惊,他们两各自带了人,在北城和东城值守,得了李存礼的消息,就拍马向这边赶。 没想到就这点时间,这么几个人,居然能够让向来以儒雅形象示人的李存礼变得如此模样。 不过相比于此,巴也看见巴戈如今被围困的模样,显得很是得意,他将背上的双钺取了下来,持在手上。 “门主,巴也请命去拿下巴戈这个小贱人!” 巴尔微微皱了皱眉,他对于巴戈这个举动也是有些不解,但他也只是抽出唐刀,望向李星云几人。 相比于此,李星云这边的招数差不多都已经用完了,陆林轩用出一招惊鸿过后,内力也损耗不小,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使出来。 而至于一直未曾出手的耶律阿保机,这会显的有些尴尬,他对于自身武力,其实并不很是擅长,在众人的激战之中,也一直没有机会插进去,显得他很是有打酱油的嫌疑。 事实上,他也只能打打酱油了,不拖李星云他们的后腿,就已经是幸事。 在巴尔巴也赶来过后,李存礼忌惮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些许,他长发散落在两边,用手擦拭了下脸上的细小伤口,一把将自己的长袖撕扯开,单手持剑,脸上隐隐有些怒色。 “大哥,不如趁此,彻底拿下他们!” 但他良久都未听见李嗣源的声音,稍稍有些错愕,偏转过头,才看见李嗣源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 “大哥?” 却见李嗣源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蚩梦,同时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 李存礼神色惊疑,也有些猜到了李嗣源所想。 果然,就见李嗣源淡然一笑,将双手负在身后。 “我若是猜的不错,如今在虎牢关的那位,是假秦王吧?” 说着,他好似有些惊喜,又有些迫不及待,也不待蚩梦回答他,他就自顾自的开始来回走动。 “我早该想到了,也就只有他亲自来,巴戈才会配合他行事,天子也才会萌生放弃的念头……” 李存礼眉头皱了起来,当即就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了一番。 场中之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般,唯有巴也,脸上有些茫然之色,见李存礼四下张望,耶下意识的张望了一下。 却连半个鬼影也不曾看见。 “秦王就是秦王,果真是好魄力啊……” 李嗣源脸上露出了然之色,仿若成竹在胸一般负手而立,看着李星云。 “天子,你莫真要将此等贼子真当成兄长看待了?” 李星云眉头一皱,就欲反驳出声。 但就在此时,一道淡淡的声音却忽然自李嗣源的身后穿了过来。 “我李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李嗣源有资格来评头论足了?” 李嗣源悚然一惊,与他同侧而立的李存礼三人,也是同样场景,皆惊异的转身过去。 只见原本火把林立的宅院之外,此刻已经尽为黑色,唯独只剩一支火把,在一青年的手上,发出刺眼的光亮。 李璟的半边衣袍上,都沾染着鲜血,湿答答的滴着血珠,落在地上。 龙泉剑在他的手中,剑锋如雪,滴血未沾。 火把被高高的丢了过来,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停留在李嗣源的脚边。 “喏,给你,不至于在下面看不清路。” () 第两百四十二 妥协 那牛油火把在地面之上翻滚数道,但依然还在熊熊燃烧,因落在地上而砸出来的火烬跳跃到李嗣源的布靴上,却又转瞬即逝。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巴也,这会只感觉一股凉意自心底腾然升起,同时有数道念头在脑间不停闪烁而起。 危险!很危险! 要知道,外面除了李嗣源和李存礼所带来的几十名弩手之外,可还有他和巴尔一同带来的三十精骑。 真的能够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们尽数解决吗!? 但巴也来不及再多想,站在他身旁的巴尔上前一步,就挡在了李存礼的身前。 “门主,末将认为暂避锋芒才方为明智之举……” 不怪巴尔还未对阵就说出如此丧气之话,实在是李璟身上的气势太甚,他们又未曾和李璟交过手,完全不知道李璟的功力深浅。 但仅仅从他能够瞬秒外间的守卫来看,就绝不会是普通的手段…… 况且,后面还有李星云他们犹自在和他们对持,胜负一时难分,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能够尽快向这边支援过来。 局势只在一瞬间,就陡然翻转过来了。 倒是李嗣源,此刻脸上没有什么惧色,反而郑重其事的前鞠一礼。 “小臣,参见秦王殿下,方才一时口误,还请秦王勿怪。” 李存礼沉住气,但持着长剑的手亦是时刻准备发力,只等李嗣源一个眼神,就能立即拼出一条血路来。 他李存礼,没理由死在这里。 不管是为了李克用亦或者是李嗣源,都不值当。 “大叔,这会说好话,晚咯!” 李嗣源躬身下去,没听见李璟的声音,却听见背后传来蚩梦得意的声音,他不用回头,都仿佛能够看见蚩梦得意的扮鬼脸的样子。 不知道为何,脑中就是想出这副画面来。 “多的话不必说了,我不会让你拖延时间的。要不,让我们出去。要么,分分高下。” 李璟伸手向后一探,阴影之中就霎时飞来一个宽长的剑匣,木制涂漆的表层上还沾染了些许血迹,但也未见李璟做什么动作,只是隔空一抚,那血迹就隐匿而去。 同时,龙泉剑平举而起,先是遥遥的点了点李嗣源,继而又指着李存礼。 “你们俩谁先来,或者说,一起来?” 李嗣源脸色微微一沉,但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忽然又见李璟爽朗一笑。 “算了,一起来吧。” 只听“嗒”的一声,李璟的脚尖只在地面一点,黑暗中顿时就腾起一阵尘雾,他的身形仿若一支脱弦的利箭,锋利且光芒万丈的砸向李嗣源两人。 “六弟!” 李嗣源瞳孔微微一缩,双手闪电不停闪烁,仿若马上就要飞溅出来也似,但他已经来不及躲避,只能一咬牙,硬冲而上。 李璟的速度是在太快了。 而李存礼也是同时,左手在长剑上一抚,整个长剑的剑身上就霎时镀上了一层淡蓝色火焰,继而施展剑法,与李嗣源一同迎了上去。 巴也神色一惊,但却隐隐有些许惧意,同时也自觉自己插不上手,便只站在一旁,摆出一副掠阵的样子,眼神也悄悄望着李星云那边,警惕他们趁势偷袭。 而巴尔,此刻双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却悄无声息的向后退了几步,观摩着瞬间碰撞上的两方人马。 李嗣源的五雷天心决虽然有许多不全之处,但他潜心修炼如此之久,此刻也能散发出不俗的威势,与一旁李存礼的至圣乾坤功交相辉映,硬生生和身形仿若化为残影的李璟撞到一起。 只见一柄宽长的巨剑,就如此堂而皇之的骤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且及其轻松的在李璟的手中稍稍偏转,仿若贴在李璟的手掌间也似,不但瞬间格挡住了李存礼的长剑,也亦是霎时撞上了李嗣源的双掌。 李嗣源所用之五雷天心决,本就是至阳之法,但现进和龙泉剑一个碰撞,却感觉这龙泉剑的剑身,滚烫似火,灼烧至极! 而李存礼被逼退过后,也是霎时偏转打法,趁着李璟和李嗣源相持的一瞬间,骤然腾跃而起,满头白发在狂风中剧烈飞舞,剑锋直指李璟的面颊。 三人这番交手,不过只是呼吸之间,众人得见李存礼这一剑,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亦是只能爱莫能助,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剑好似瞬间就要刺穿李璟的咽喉而去。 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李璟腰间有一道寒光闪过,就听一道金属狠狠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李璟和李存礼之间亦是同时亮起一道火花。 却见李璟一手与李嗣源相持,另只手却瞬间自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和李存礼的剑锋直直的撞击在一起。 两剑相撞,在带起一道火星之间,李存礼的身形也倒翻回去,落回地面。 而在这会,李嗣源也越发感觉这龙泉剑的剑身滚烫无比,心底里忽觉气息不稳,手上所施的五雷天心决也恰似马上要反噬一般,所以急忙撤手,倒退回去。 这时候,他才看见李璟的手掌,有一层金光闪烁,且仿若毫无止境一般,竟能一直维持下去。 李嗣源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相持下去,不消一息,自己就会被反噬而走火入魔。 反观李璟,这么一回合下来,却仿若闲庭散步一般,神色轻松无比。 纵使是方才李存礼一剑之威胁,都不见他完全有一丝色变的样子。 此子如此之年轻,不过顶多比李星云年长一两岁,为何内力会如此磅礴?! 李嗣源倒退回到李存礼的身旁,暗暗运转内力,平稳气息,掩藏在身后的双手却仿若还是灼热无比,悄悄一看,却只见掌心的表皮都已经被烧褪了一层。 如此一观,胜负早已明了。 况且,李璟好似完全没使出全力的样子。 要知道,李嗣源虽然此时尚且不过只是中天位,但浸染五雷天心决数十年,内力何其旺盛,远非普通的大天位可比,而李存礼早就是成名已久的大天位剑术高手,两人合力,竟丝毫不能对李璟构成威胁…… 李存礼还想上前,但李嗣源将他拦住,神色有些难堪。 “秦王,你我如此缠斗下去我们纵使讨不得好,但吃亏的必然是你们。不如就此作罢,你让我们退去,后面你们如何,我们也不干涉,怎样?” () 第两百四十三章 鬼王 尘烟散去,李璟重新将龙泉剑插回剑匣,侧身让开院门,看着李嗣源几人神色戒备的倒退离开,隐入黑暗之中。 这时候,他才有功夫走向蚩梦和李星云他们,神色间带着关切,亦是好生看了眼巴戈,见她的卷丝盘残损得厉害,脸上带着些愧疚。 “都不曾有大碍吧……此事怨我,早该料得到李嗣源可能会猜到巴戈身上,好险。” 好在几人都没有大碍,顶多都只是多了些小伤口,陆林轩损耗了大半内力而已。 而巴戈虽然损失了四个活死人替身,但好在自己没有受伤,卷丝盘之后可以再做,倒不是什么问题。何况李璟也打算重新给她寻一个功法练一练,她这以毒蛇操控活死人的方法实在有些丧心病狂了些…… 蚩梦将小白蛇召回自己兜里,奖励似的拍了拍它脑袋,才将布兜重新盖住。 “这几个人有些凶诶,辛好小锅锅回来的快,不然就危险了。” 李星云眸光闪烁了一下,他知道李璟的实力强悍,且自苗疆之后就越发厉害了,但不知道如今竟然已经是两个强敌联手都不能奈何他,自己先前还想凭自己向他对决,如今看来却是难如登天一般…… 但李璟好似猜想到了他心中所想,拍了拍李星云的肩头,两人身形本就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一个高一些,一个要略显稚嫩一些,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兄弟模样。 “此地不容久待,这边的晋军差不多被我引开了大半,城头防卫必然已松。事不宜迟,咱们先出了太原再说。” 几人都从刚才的激战中回过神,同时收拢了各自的物件,快速从这宅院之内离开而去。 因为是要自城头离开,巴戈也不得不丢下跟随了自己有些年头的棕色健马,虽然有些不舍,但想在应当不至于拿一匹马泄愤,只能无奈抛弃它离开。 ………… 反观匆匆撤离的李嗣源一行人,来时浩浩荡荡气势无二,离去时却只剩四人,且李嗣源和李存礼看起来都各有狼狈,各自都没有坐骑,只能步行重新折返回去。 大半个西城的守卫,都在方才被李璟一人吸引开去。而受此动乱影响,西城百姓都躲藏在各自家中,四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只感觉整个太原仿若一座死城,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看见。 “到底是大意了……他作为秦王不待在虎牢关,孤身跑到太原来做什么……” 李嗣源神色有些气恼,他方才刚刚知道李璟也在太原时,满腔都是兴奋之感,想的只是将二李擒住,天下再无敌手。 但却没想到李璟突然横空一降,竟直接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他若是能够提前知晓,只会提前告知晋王李克用了。当然,前提也是在知道李璟会如此能打的情况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理解李璟为何会跑到太原来的。 莫非真就是来接一个女人? 李嗣源满心荒唐之感,很罕见的没有事事在握的形象,唉声叹气的走了一路。 李存礼更为狼狈,虽然已经将散发重新束起,但衣衫褴褛,脸上的几道伤口,都让他颇为憋屈,亦是有些不服今日之事。 所以巴也和巴尔两人跟在他们身后,唯恐李嗣源和李存礼将怨气撒在他们身上,有些惶恐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如此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们前面才响起阵阵马蹄之声,以及连绵不绝的脚步声,却是各方的支援,以及被李璟引开的晋军士卒,又在各自的将官引领下,折返了过来。 见到李嗣源四人,起先还未认出来,还想着要将他们拿下,认出来之后,才一片愕然惶恐。 谁也不知道巴戈都尉驻守的西城,发生了什么事。 “圣主,我们是不是重新追上去?” 此刻大军齐聚,巴尔便上前一步,询问出声。 李璟固然能打,但在万军之前,也只有饮恨落败的结果。 但李嗣源只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此刻再去追又有何用……只怕是人都已经出城了,收拾收拾,去向晋王请罪吧……” 众人一阵沉默,心里只有戚戚然。 拼死忙活一天,到头来不但折损了好些人马不说,最后还只能落一个请罪的下场。 但李嗣源却还是话头一转,叹了口气。 “还是带些人出城搜寻一下吧,也免得落了口实。” 巴尔低头领命,和巴也一同引领着人马,向着西城门而去了。 起码要给李克用做做样子,不是他们没尽力,实在是出了秦王李璟这么一个变故。 人秦王都亲自下场动手了,你晋王怎的没见动手? ………… 太原城墙几丈的高度,对于寻常人来说自然是高耸,但对于李璟他们这种习武之人,只要其上没有能够压倒人的驻军,还是能够轻松翻越上去的。 但几人登上城头之后,却只见这上面稀稀拉拉的到处都是晋军士卒的尸首,更有甚者,碎肢都断了一地,混着鲜血散落在城墙上面。 “怎会如此……” 李星云紧皱眉头,震惊不已。 太原城内,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作乱之人? 何况就是他们,不得已才生乱的,并没有想残杀无辜的想法,只观这城墙上的手笔,残杀这些士卒之人,明显存着滥杀的心理。 李璟微微皱眉,下意识的看向城楼那边。 “小心。” 在出声的同时,他上前两步,挡在众人前面,脸上露出警惕之色。 下一刻,黑黝黝的城楼之内,瞬间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来,旁边还紧跟着两道看起来略显瘦弱的身影,亦步亦趋,跟在这人身边。 “你们当中,谁是李星云。” 一道狂傲的声音,自那高大之人身上响起,此人将双手负在身后,在另外两人的簇拥之下,向着李璟几人走过来。 只见他一头暗红短发,长相粗犷,双眼满是孤傲之感,身上也是暗红色衣甲,看起来很有压迫气势。 至于他旁边两人,就算是李璟的老熟人了。 黑白无常,外加一个鬼王? 李璟心底一沉。 () 第两百四十五章 交易 “师哥,他们不是已经……” 黑白无常两人造型奇特,自然能够让人一眼看清,此刻陆林轩见到他们二人,顿时一惊,看向旁边李星云。 当日在汴州城外,他们可是亲眼看见黑白无常两人彻底气绝的,且还受到了内力以及千尸万毒掌的反噬,纵使没死,也只会落一个半死不残的下场。 如今怎可能又如此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就算是假死,也不会如此轻松。 “有古怪,先警惕一些,今后再杀了二人便是。” 李星云同样神色疑惑,但脸上更多的是凝重,负手站在黑白无常两人中间的那个红发高大男子,显然是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这是,刚出狼穴又入虎穴? 而且,他从李璟的脸上,也亦是看见了罕见的凝重之色。 要知道,就算是曾经李璟实力远不及现在之时,对上实力莫测的毒公,都未曾如此慎重过。 巴戈也同样一愣,微微皱眉。 “你是何人?” 她在太原当差多时,上上下下的通文馆高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但眼前这人,却从未听闻过。 难道是晋王李克用新培养的高手? 城墙那头,距离李璟他们尚还有些许距离的朱友文眉头微扬,看了眼挡在众人之前的李璟,却也并未放在将他眼里,只是傲然上前。 “本座,玄冥教朱友文。” “哪个是李星云,上前与本座说话。” 鬼王朱友文? 巴戈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向着李璟看去,然后才看了眼李星云。 难怪李璟会露出如此凝重之色,这鬼王朱友文虽然并不如已经身死的冥帝朱友珪名气大,但亦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是和玄冥教四大尸祖可以齐名之人。 若单论功力,只怕是都要排到晋王一流去了。 很显然,李星云也知道鬼王的实力,但仍然大步上前,使得陆林轩都不能拦住他。 “在下就是,你有什么见教?” “别冲动,我知晓他是为何而来的。” 但在他上前之时,李璟却抬手,将他拦住,低语出声。 李星云微微一愣,然后就见李璟挡在了他身前。 先是看了眼同样惊愕他为何在此的黑白无常两人,李璟才又看向朱友文。 “如今太原戒备,此处尚不算安全之地,鬼王不如先和我们一同出城而去,再商讨所需之事?” 朱友文微微皱眉,望了一眼李璟,因为李星云此刻还戴着李璟之前给他制作的假面,所以并未看出两人的相似之处。 所以依然一脸高傲。 “你又是何人?你且让开,我只寻李星云,其他的不管你的事。” 说起来,朱友文到还算是讲礼貌。 或者说,他懒得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这个天下,他只看重绝世武功以及比他强的人。 “鬼王,他就是秦王李璟……算是李星云的兄长。” 再见李璟,黑白无常也想不到会是如此场面,稍稍有些尴尬,也正好借此给朱友文介绍一番,正好和李璟表个态。 起码还是做一个中间派不是。 而他们也同样疑惑,李璟为何会和李星云在一起,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不应该势同水火吗? 秦王李璟? 朱友文听见黑白无常两人的话,稍稍正视了一眼李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他重出江湖,听到最多的消息就是眼前这个秦王李璟了,什么李唐后裔,什么清扫关中,什么重振大唐…… 朱友贞那个废物,就是在洛阳被他打了个大败? 单论身份来说,他还和李璟才算是真正的势同水火,互为对立。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李璟的身份这么一转变,朱友文才对李璟的话这么稍稍引起注意来。 此地虽然已经是太原城头,但毕竟确实不算是谈话的好地方,先暂且离去,倒也方为良策。 “且罢,本座虽然不惧这些晋国的宵小之辈,但难免要受到些许骚扰,就听你的,先暂且出城去。” 他念及此处,就对李璟赞同出声。 他们三人显然是知晓一些太原为何严禁的原因的,见李璟他们要急着离开,朱友文反而还先让李璟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后留在城头之上,做出替他们断后的姿态。 如此一来,李星云几人反而又愈加疑惑了。 这鬼王,到底想干什么? ………… 后面巴尔追至西城门后,又再次看见城墙之上死了一大片之人,手段之残忍,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心想李璟等人必然已经出城已久,遂只能装模作样的出城向外寻了几里,就只能无功而返。 但他却未想到,李璟他们实则尚还屈身于太原几里之外的一处密林之内,若是他们舍得多搜寻两里,恐怕就能遇见李璟他们…… “鬼王此次前来,莫不也是为了追寻那虚无缥缈的龙泉宝藏?” 此时此刻,密林之内的人再次分为两拨,对立而战。 听见李璟的话,朱友文自然而然的点头,双手环在胸前。 “你是个聪明人,既然已经知道本座想要的是什么,就先让李星云随本座走一趟,本座耶不为难他,只要待本座寻到龙泉宝藏,就放了他。” 言语之间,他丝毫未带什么商量语气,反而就是一股自然而然的命令感,自上而下的通知李星云一样。 跟我们走一趟,委屈不了你。 陆林轩脸上浮起愤然之色,但心中明白双方实力差距之大,只能寄希望于李璟,看他能拿出什么办法来。 只见李璟晒然一笑,双手摊开,疑惑的询问朱友文。 “鬼王以为,带着李星云就能寻到这龙泉宝藏?这龙泉宝藏若真是如此轻易寻得,为何十多年去了,却一直无人知道它的下落?” 朱友文眉头一皱,斜眼看向黑白无常两人。 黑无常脸上渗出冷汗,下意识的俯身。 “属下只知道要想取得这龙泉宝藏,只能根据李唐血脉寻找线索……其他的,也不敢妄加揣测……” 朱友文皱起眉,再次看向李璟。 “不管本座找不找得到,反正今日势必要将李星云带走,若是不然,你跟我们走也未尝不可。” () 第两百四十六章 打斗 “若是你跟我们走,也未尝不可。” 密林之内,朱友文傲然之声响起,双眼睥睨的望着李璟,静等他的答复。 他算是看出来了,李璟才是真正的主事人,看来他挂着这个秦王的身份,倒还是有些份量。 “你莫过于得寸进尺了些!这龙泉宝藏本就是传说之物,岂是如此就能轻易寻得的。” 这时候,却听一道娇哧声响起,几人偏头看去,却是本就是暴躁脾气的巴戈,横眉竖眼的看着朱友文。 她本就是悍妞,如此又是彻底斩断了她和晋国点联系,将来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李璟了,眼见这朱友文一次又一次提出不合理的要求,才忍不住喝问出生。 仗你是江湖老前辈,就能仗势欺人了? 朱友文也明显一愣,自重出江湖以来,倒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暴脾气的。 其他的到也不是没遇见,但多在之前,就被他随手杀了。 蚩梦早就气愤了,我们又不是欠他的,好言好语和他商量也就罢了,居然还做出这般欺人的姿态来。 如今一听巴戈的话,当即就极力配合。 “就是就是,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活得久些罢了,真有本事,不能去自己去找那什么龙泉宝藏!” 同样看不惯自家师哥被欺负的陆林轩,也当即应和出声。 “堂堂鬼王,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还怎好意思敢说自己说鬼王!” 着突然一转的画风,就是李璟都有些惊讶失色,有些好笑点回头看着几女,却耶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说起来,也是因为带着一行人,若是他独自一人,也犯不着和朱友文说这般多废话,就算交起手来,也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罢了。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些声音落在朱友文的耳中,却只让他感觉烦躁,当即就怒喝出声。 “够了!” 但李璟却抽出龙泉剑来,挡在众人之前,脸上也亦是微沉下来。 “鬼王所言,确实是恕难从命了,若是真想强行为之,只能来比比高下了……” 朱友文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他之前不过也是念着李璟的身份,才一直多说废话,不然早就动手将李星云强行掳掠过来了,哪里废的上如此时间。 只是瞬间,就有一股阴冷无比的气体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环绕在他身侧周围,连带着周遭的环境,都变得有些阴冷起来。 黑白无常两人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方才还在客气相谈的两方怎的就突然剑拔弩张起来,他们俩如今可没有先前吸了几个阎君的实力,这会真打起来,可不就是现成的炮灰嘛! 但此刻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劝得了的,只能稍稍隐蔽的避开,躲藏在朱友文的身后。 朱友文亦没有将他俩算上,黑白无常两人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两个跑腿的废物而已,真上来帮忙,还会嫌弃他俩碍手碍脚。 此刻他看见对面的李璟几人都做出攻击之态,只是冷哼一声。 “取死之道!” 话音刚刚落毕,他只是单手一挥,一团黑雾就从他的掌心而起,迅猛急速的砸向李璟而去。 亦是同时,李璟全然不惧,以剑气护住龙泉剑的剑身,浑身都有浅金色的罡气自起,随手一剑,就将那黑气劈散开去。 蚩梦的笛声也同样响起,她挎包间的布兜瞬间被顶起,小白蛇飞跃而出,蛇身攀附在一旁的树干之上,一个吞吐,一道毒箭就飞射而出。 朱友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即就施手扑出一团黑气,与那毒箭撞在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毒液形成的水箭,竟然瞬间就刺破黑气,冲他而来。 直到撞到朱友文周身的阴冷气体,才飞溅散开,却对朱友文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李璟微微皱眉,这白蛇的攻击就是石头都能完全腐蚀,却对朱友文的护体阴气完全造不成实质伤害? 心中念此,他左手一展,几枚银针就飞刺而出,同时腾跃而上,贴近朱友文的周遭。 朱友文强就强在他浑厚的内力与毫无破绽的肉身防御,但只要在肉搏中将他牵制住,就能够给李星云他们分担开压力。 李璟的银针,虽然并非袁天罡的那副扁鹊所制的银针,但在他点手中,亦是无往不利,不管对何人,都是轻易能够破开得防御。 但此时,一碰上朱友文的护体阴气,几枚银针都瞬间被融化,变为气体,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显而易见的,能看见背银针刺中的那片区域,些许阴气残损了一些。 银针之上,是附着了内力的。 龙泉剑自李璟的手上猛然提起,尚还在李璟身后的剑身,忽然就被提着拉至他的身前,空气中响起剧烈的破空之声,剑气肆掠,旁侧的树叶都纷纷掉落,然后破碎开去。 纵使是一直傲然站立的朱友文,此刻都不禁微微色变。 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起了李璟来。 无边的黑气自他周身涌起,就算是地面之上,仿若都有地狱里的黑雾腾升而起,霎时久将劈砍过来的龙泉剑包裹住。 “本座对你,有些兴趣了。” 朱友文的双眸闪亮无比,黑雾只是将龙泉剑包裹住,却丝毫不能阻挡剑势分毫,使得他迫不得已退开一步,躲开这惊天一剑。 “噗呲”一声,龙泉剑的剑锋虽然被朱友文躲开,也被李璟霎时握紧,停在空中,但地面之上却被惯性使然的剑气轰然劈开一道裂缝。 “你的兴趣,才刚刚开始呢!” 李璟抬起头,轻轻一笑,但手上的龙泉剑却是不慢,骤然自下而起,向着朱友文的面上而去。 同时,他向着身后亦是准备动手的李星云等人使了个眼色。 “你们先暂且离去。” 言毕,他也再不多说,和朱友文陷入肉搏混战之中。 两人皆是精通于肉战之人,双方一交手,就仿若是巅峰之战,将整片区域都笼盖在其中,让人不得轻易插手其中。 而黑白无常两人,自然是没有能力拦住李星云他们,只能畏惧藏在朱友文身后不远处,不敢上前。 李星云等人虽然有心帮助李璟,但他们对这场对局也帮不上什么用场,只能咬牙后撤,迅速离开密林,向南面而去。 至于朱友文,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与李璟的打斗中了。 () 第两百四十七章 摆脱 剑影闪烁,树叶纷飞。 林中有些许树木匆匆齐根而倒,连带着初夏生起的野草,被压的向两侧倒下。 白色长靴小心翼翼的踩在倒地的野草上,然后拨开挡路的树丫枝干,猫着身子向前探过去。 整个地面到处都被震落的树叶铺满,剑痕触目即是,更有不知被何物震碎的树干,整个干身像似自内向外爆裂开去,以至于略湿的木屑遍地都是。 白无常微张着嘴,看着这种场景一路绵延向里直到密林深处,已经不知道陷入激战的两人打斗到了哪里去。 “大哥,我们……我们还跟上去吗……” 她面上带着犹豫,偏头看了眼身侧同样面色惊讶且凝重的黑无常,迟疑发问。 李璟和朱友文初交手之时,李璟可能还顾忌李星云他们还未走远,基本上都是略有收敛。 待李星云等人离去之后,他的攻势才猛地开始大开大合起来,完全不惧后果以及损耗内力的考虑,怎么凶猛怎么来。 而朱友文的武功本就是霸道至极,又是个极品武痴。一碰上李璟这等有数的高手,且还是他之前从未碰到过的高手,自然是兴奋不已,不论李璟的攻势如何,竟也打的有来有回。 这可就苦了黑白无常两个在一旁摸鱼观战的小咸鱼了,一路躲避掩藏,好不容易躲过了战场波及范围,却跟丢了李璟和朱友文的身影…… 黑无常也是身心疲惫,他和白无常自被朱友文救活过后,实力就再无增进,如今又服用了朱友文的玄冥血丹,处处都要被挟制。 朱友文不比李璟厚道,李璟给他们吃的是假毒药,朱友文给他们多吃点可是货真价实的玄冥教特制毒药。 “跟上去吧……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 他皱了皱眉,掀开一块树干,从地上拾起一片暗红色的布衣残角。 这是朱友文身上的衣服碎片。 “看起来,秦王的功力似乎更加精进了。” 白无常捂着嘴娇声笑了笑,他们二人是最清楚朱友文实力的强大的了,李璟既然能够破掉朱友文的护体阴气,恐怕还有手段对付朱友文。 或许念在之前的旧情,李璟将朱友文收拾了过后,可以帮他们索要解药? 两人心中一念,虽然自知可能性不大,但依然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向着密林深处而去。 越往里,周围环境的破坏程度反而愈加小了,除了偶有几根倒下的树干,其他的差不多仿若无人来过的痕迹留存一般。 但也在这时,两人才听到里内深处的打斗声。 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一眼,都小心翼翼的上前,躲在几株大树后面。 只见李璟的那柄龙泉剑就插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而浑身散着护体金光的李璟以及浑身阴气阵阵的朱友文拳拳到肉,互相对打。 两人的手臂撞在一起,响起的不是沉闷的肉体撞击的声音,而是仿若一种金属之声,刺耳又空鸣。 只见朱友文忽的狰狞一笑,一拳直冲李璟胸口而去,另一拳自旁侧向他面颊砸去,阴气晃荡,仿若空气都在飘荡也似,而空气中还似有鬼哭神嚎的凄厉声音,煞气逼人! 若是寻常人受这一拳,只需顷刻之间,就会灰飞烟灭。 两人对战这么多回合,李璟早有所备,单腿向后一撤,继而一手成掌,紧握住朱友文向他胸口对冲而来的那一拳,继而向后一拉,却并非是要躲避旁边那威势无二的一拳,而是调整好角度,一拳对冲上去。 泛着金光的拳面与仿若可以吞噬万物的一拳相撞,一股气浪,就自其间向四面波荡而出。 躲藏在大树之后的黑无常二人,不过只是将脸探出树后,这会来不及躲闪,只感觉一股宛如实质的烈风,骤然拍打在他们的脸上,险些让人倒飞出去,若不是抓紧了树干,才稳住了身形。 空气中夹带着尸山血海的气势,不论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此刻都有些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朱友文的九幽玄天神功虽然只有上卷,但在他手中早已臻化境,凭借其浩瀚的内力,只这一拳的威势,天下人能挡住的就屈指可数。 而显然,李璟若想硬挡,尚还有些吃力。此刻他拳面上的金光,肉眼可见的开始闪烁起来,眼见就有破碎的趋势,遂双眸虚掩,握住朱友文的手一松,一掌向朱友文的胸口拍去。 朱友文狠戾一笑,同时一掌,拍向李璟。 只一瞬间,李璟就倒飞出去,然后在空中翻了个滚,稳稳的落回地面。 他正是借用朱友文这一掌,脱离开他那拳的威势。 无愧三王之名,此时的朱友文绝对是巅峰中的巅峰,李璟能够与他对战如此之久而不落败,已经是不易。 在剧中之时,女帝也落败于朱友文之手,天地间此刻能完胜他的,或许只有苗疆那一批人以及袁天罡、李克用之辈。 将殒生蛊以及各种功法炼至大成的大舅哥,或许也能够略胜朱友文。 “哼哼,小子,还算有些东西,但比起本座来,可还有些不够看!” 朱友文浑身上下,不过只是些许表层衣物有些破损,但此刻他浑身上下的护体阴气依然旺盛,却是难得破开他的防御了。 反观李璟,身上的衣物同样略有缺损,虽然依然风淡云轻,内力也是依然浩瀚无垠,但对上朱友文,总归是有些吃亏的。 实在是,朱友文的实战经验以及肉身强悍程度远超李璟所想。 “鬼王还是鬼王,本王不及也,那今日切磋就到此为止,咱们江湖中人,点到为止及好!日后再有机会,定和鬼王再大战三百回合!” 李璟还年轻,想学的功法也没有学完全,丝毫没有气馁的样子,洒然一笑,单手一招,就将远处的龙泉剑收回掌中,继而插回剑匣。 如此过后,他才向朱友文郑重其事的拱了拱手,在若有深意的看了眼黑白无常两人藏身之处过后,然后才折身,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第两百四十八章 过河 朱友文负手站在原地,双肩处的青面獠牙麒麟甲衬得他愈加高大威武,仿若天下无敌。 “鬼王……” 黑无常带着白无常畏畏缩缩的走上来,小心翼翼的出声。 “咱们,要不要去追……” 朱友文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罢了!本座多年未出江湖,不曾想如此年轻小辈,竟然也出现了有如此功力深厚之人……” 黑无常讪笑了一下,拍马屁道:“其毕竟是秦王……年轻一辈中也只有此人有如此实力了,比起鬼王您来,还远不及呢……” 朱友文睥睨着斜视了他一眼,冷笑了一下。 “你们,熟知此人?” 黑无常身子一僵,在他旁侧的白无常娇躯微颤,捂嘴赔笑道:“我们这种人,怎会和人秦王相熟呢……鬼王要想知道什么事,小的这就去搜拢信息过来。” 朱友文无所谓的摆摆手,继而负手看向李璟离去的方向。 “此等小辈已有如此实力,赶超本座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们俩个,抓紧时间给本座找到九幽玄天神功下卷,只有如此,本座才会短时间内功力大涨!” 黑白无常神色为难,他们俩固然也想找到这九幽玄天神功的下卷玄天篇,但你这带着咱俩到处奔波,咱俩哪有时间给你找去…… 这时候,朱友文又冷哼一声。 “这龙泉宝藏,看来亦是不易寻找。晋地可以不待了,随本座去别处。” 黑无常一愣,下意识出声询问。 “那咱们是要去……” “虎牢关!本座倒要看看,朱友贞那个废物到底是如何将洛阳丢了的,再去会会李璟此子。” “本座势要拥有龙泉宝藏,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 朱友文实在强悍,李璟虽然表面上看似没事,但身上亦有多处暗伤,好在自身有恢复功能,不过只是用内力运转了几个周天,伤势皆已痊愈。 不谈其他各地之劲敌,单单是朱友文与李克用这种多年避世不出的妖怪,他是拿他们毫无办法的,只能够保证能够全身而退罢了。 所以说,提升自己实力,还是紧要之事。 不过如今,却是先要返回关中再说。 至于尸祖那边,或许可以修书一封让他们先行出海? 但旱魃尸祖和那个上饶公主,可能还得要自己去撮合撮合。 旱魃尸祖为大唐之奉献,就是厚赏一座金山银山都不为过,虽然李璟贡献了大部分点图纸,但都只是粗略至极,实实在在的火器,还是旱魃尸祖搞出来的。 所以说,这种事情,该李璟亲自出马的,自然不能够含糊。 自那密林出来,李璟虽然一路向南,但也不知道蚩梦他们到底向哪里而去的,只能一路小心留意可能留下的线索,一路向南而去。 虽然向南而去的城池关隘都可能会被封锁住,但等到那时候,都已经是明日天明之后,不在李璟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尽力向南,果然往南一段距离过后,就有飞虫仿若闻着他的味道,向他飞过来。 于是乎,李璟越往南面走,身边聚集的飞虫越多,然后这些飞虫又像是追寻得到什么物体也似,都向着一个方向扑翅而去。 李璟自然跟着它们,一路找寻过去,果然在一处早已荒废多日的房子中,见到了蚩梦等人。 远远得见李璟大步而来,蚩梦是又喜又乐,当即就跑着迎了出来。 主要是朱友文表现出来的实力太过强悍了些,强如李璟,此次都好似不能占据上风,蚩梦虽然离开了那里,但魂也一直丢在了李璟身边,几次想折返回去都被巴戈重新拉了回来。 若是蚩梦真返回去,反而就成了李璟的累赘了。 好在他此刻安全折返,尚还在破院内巴戈,也缓缓松了口气。 继而,又开始羡慕起蚩梦了来。 说到底,她不过只是李璟顺手收进房中的女人罢了,且还是草原上的女子,之前还是从事那般生计之人。 与蚩梦比起来,不论是身世亦或者各种各样的宠爱度,她反而远远不如。 一瞬间,这个脾气暴烈且又心理有些过于杀伐果断的女人,看见蚩梦远远的和李璟相拥在一起,竟有些自卑起来。 不过她看见李璟大步向她走过来,又生硬的偏转表情,迈着大长腿迎上去。 “如何,没有大碍吧。” 李璟先是含笑的看了她一眼,才摇摇头,看向众人。 “已经摆脱麻烦了,都请放心,趁着夜色,咱们先行向南而去,寻了些马匹,再赶路也不迟。” 巴戈美眸一亮,点头出声。 “说到坐骑,我想到最近的军镇中有不少战马,如今太原的变乱还未传出来,我可以利用身份,诓骗几匹坐骑出来。” 李璟偏转过头,哈哈一笑,眼见巴戈的目光也看向他,就是朝她点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就动身吧。” ………… 李璟猜的不错,天色一亮,就有数道持有令旗的骑兵自太原而出,向四面城镇而去。 太原动乱的其间原因,自然不会分说出去,只说了原属点折冲都尉巴戈实乃敌国奸细,如今携李璟等五人向南而去,个州县务必设卡阻拦。 但实则,其实也就是李克用想着亡羊补牢罢了,但都能够明白,李璟既然从太原出去了,平常地带又如何拦得住他。 唯有某处军镇之中,负责看管战马的一个小官儿,在听闻消息过后,瞬间就面色煞白。 不过这些,和已经早已脱离晋地的李璟一行人,再无关系了。 …… 奔涌的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自上游携着无边的威势,翻涌着冲向下游而来。 李璟勒马停在黄河之畔,翻涌的河水激荡而起,化成水雾扑洒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瞬间神清气爽。 “渡过黄河,便是关中,你可想好,随我此去,可就只能跟着我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用马鞭指着黄河对岸连绵起伏的地势,看向旁边面色肃穆的巴戈,笑言出声。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给巴戈说了,先前之功法可以摒弃不练,幻音坊以及洛阳紫薇宫内都有好些不俗的功法,足以重新给巴戈另用。 何况有李璟指导,也不至于难以精进。 巴戈此刻神色间有些许落寞,又有更多的释然,她偏转马头,向着北方望去,好似能看到草原,看到早已去世多时的阿娘阿爹。 蚩梦在旁边看着她,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没有对李璟突然带回来的这个妖艳女人有多少排斥,反而因为巴戈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相处得宜。 “以后巴戈的命,可就是秦王的了。” () 第两百四十九章 返回 早已残破不堪的高大铁烨木城门终于再无支撑,轰然倒下。 上千斤的门板倒塌在地面之上,不论是何物,皆被瞬间碾成齑粉,厚重的尘烟腾然升起。继而在许久之后,才有一骑,持着长矛奔腾进来。 而后,是万军蜂拥而入,高大飘展的“唐”字大旗,插在了这个支撑了半月之久的天下雄关之上。 虎牢关之内,到处都是随意倒地的梁军尸身,里内不时就有黑色巨坑出现,兵刃旗帜撒了一地,没战死的梁军士卒都赤手跪在地面,接受唐军的束缚。 纵使是唐军兵卒,此刻见到虎牢关内的惨状,都面色肃然。 在今日之前,唐军损失人马不过数百。但后果就是耗费的箭矢、炮弹成倍数上涨,单单是向虎牢关投射的箭矢,都高达上百万之数。 更有骑乘滑翔翼的唐军士卒,日日侵袭,梁军的士气在每日的炮轰侵扰之下,愈加低迷。 直到今日,唐军发动总攻,以极小的战损,迅速攻破城门,占据城头。然后在经历不到一个时辰的巷战之后,梁军就皆弃械投降。 士气如此摧残之下,还能坚持到今日,这虎牢关的几万梁兵当得上被唐军尊敬。 身着蟒衣银甲,骑跨黑色神驹的身影一出现在虎牢关内,整座关隘向外延伸,到处都是“秦王”的呼喊声响起。 “秦王万岁”的高呼声,在今日达到了最顶峰。 而虎牢关向东几里之外的一处高坡上头,王彦章神色默然的骑马立于其上。 在他周围,不过只剩有百余狼狈至极的梁军将官与骑兵,甚至就是军旗,都在撤离途中来不及拿上,遗失在了虎牢关内。 山呼的“秦王万岁”之声,纵使在这里,都能隐隐听到动静,致使这山坡之上,每个人都面色落寞。 “都指挥使,唐军之盛……还挡的了吗……” 良久之后,王彦章身侧一个看起来官阶不低的文官模样装扮之人,才脸色煞白的颤巍出声。 虎牢关一失,就再无雄关挡得住唐军的铁骑东侵,自此过后,才真算是攻守易形了。 谁也不曾想得到,不过只是短短半载,大梁便丢了关中,又在今日丢了虎牢关。 整个河南中原之地,都彻底暴露在了唐军铁骑之下,真就已经有“虎踞雄关俯视中原”之势。 而唐军之盛,岂是现今国力衰颓,精兵十不存一的大梁挡的了的? 王彦章听见此言,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睛,握住缰绳的手隐有青筋暴起。 半响之后,他才睁开满布血丝的双眼。 “你我皆为梁臣,只管为陛下分忧便是,唐军挡不得,你我血肉之躯也得拼死挡住……” 但他此语一出,若是在平日,势必会引起共鸣,诸将都会激烈的应和。 但此时此刻,山坡之上唯有萧瑟的风意残存,就连方才询问他那文官,此刻都嘴唇嚅嗫,并不出言。 而王彦章目光扫视之下,诸将的目光都躲躲闪闪,不敢与他直视。 也在此时,王彦章的心底,才真正凉了一半。 但对此,他又能多说什么呢? 朱友贞昏庸残暴,朝内人人自危,麾下兵士连军饷都只能取五取一发放,中原富庶之地,都已经被大梁两代国君败了个干净,就在前些时日,就连素来见风使舵的楚国马殷,都彻底和朱友贞撕破脸皮,宣布要讨伐朱梁,以报多年“进贡之辱。” 嘴中苦涩,王彦章只能扯着缰绳,调转马头。 “回去吧,收拢残部,或许尚能一守……” …… 大唐天佑九年五月初,秦王以节度使刘知俊为帅,克复虎牢关,斩敌上万,俘获辎重无数,俘虏近两万。 其后,秦王以“将士离家多年,未曾回返家中看望乡老”为名,将俘获的上万梁军尽皆馈赠盘缠,遣送回梁。 剩下上万梁卒,皆自愿投效秦王,为大唐效力。 值得一提的是,被遣送回返的上万人中,仅有数百梁卒重新投入梁军之中,多数被强征掠进军中之人,其后又鼓动梁卒,逃出军中…… 这一切,恰恰就在李璟折返渡过黄河之前。 他本来想的是回去还能赶上虎牢关破关之战,未曾想女帝却是大魄力,一挥手,三军齐出,就将摇摇欲坠的虎牢关收入囊中。 还顺便给李璟扬了一波美名,趁势立了一个“爱惜军民”的好人设。 如此一来,大唐王师愈加名正言顺了。 咱们也不想打仗的,奈何朱梁祸乱中原,咱们是秦王派来解放你们的,只要弃械投降,立马能领银子回家…… 还得是女帝手段高明,论到立人设这方面,李璟只能是远远叹服…… ………… “民女巴戈,见过岐王。” 烛光晃悠的大殿之内,巴戈一见到女帝,就趁着李璟不备,顺势就向着女帝跪拜了下去。 她也是在今日,才得知女帝就是岐王,岐王就是女帝这一消息的。 也亦是才明白,岐王为何会将大权真的就交于了李璟。 也刚刚才想明白,李璟身旁的女人中,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李璟倒是有些错愕,他回到洛阳过后,都是等到女帝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到现在才有时间和转换回身份的女帝见面。 本来心中亦是忐忑的要将巴戈给女帝介绍一下,但巴戈这个悍妞,居然如此配合的就俯首认小了? 此刻女帝已经转换回自己的身份,身着一身大红色宫装,凤目只是看了眼神色略显尴尬的李璟,淡淡一笑。 “起身吧,不必客气。之前就听秦王提及于你,自家人就不要讲这些礼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见女帝的原因,巴戈这会已经换了那身充满野性的装扮,身着一件素色的女式长衫。但由于她身材的火辣以及略显妖异的面容,看起来却还满是异域风情。 听见女帝柔和的声音,她才客气起身,心间亦是悄悄松了口气。 “对了,洛阳城内,现在只有秦王,可没有岐王一说,今后切莫要唤我为岐王了。若是方便,可以和蚩梦一同以姐妹相称。” 还不待巴戈缓过神来,就听见女帝又出此言。 巴戈一双狭长的美眸霎时就大睁开,先是看了眼旁边淡笑的李璟,才又想给女帝行礼。 能与女帝以姐妹相称,那可真是抬举她了! () 第两百五十章 安排 觥筹交错,众宾欢哗。 整个洛阳城内,都笼罩在欢悦之中,大胜的大唐朝臣,能出席秦王的这场宴席,都是与有荣焉。 又都是多日未得喝酒,所以今日,好似大半个洛阳城,都沉浸在酒香之中。 一直到了后半夜,故作大醉的李璟,才在众人服侍之下,回到皇宫。 皎洁的月色撒在宫墙以及青石板上,满是朦胧的美色,有缕缕丝竹管弦的乐声传了过来,令李璟心情愈加愉悦。 魁木和钟小葵带了一队锦衣卫,就护在李璟的身后,自进入皇宫之后,只有钟小葵才继续伴在李璟身边,魁木带着其他人全部散去。 此刻李璟行步之间步履稳重,哪有什么大醉的模样,无非就是躲避底下那群莽夫丘八一碗一碗的敬酒,又已至深夜,才不得不借机离开宴席。 洛阳最大的酒楼,都被包揽下来,整个大唐有数的朝臣武官都以秦王的名义宴请到那里,大肆庆贺。 李璟毕竟现在还不是皇帝,还不能大肆在皇宫大摆筵席,遂只能在皇宫外安排一场。 钟小葵在方才就已经将多日来的见闻尽数报给他听,此时伴在李璟身旁,远远得见远处殿前有一道红裳身影站立,就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李璟散了散浑身的酒气,才大步上前,隔着几米之远,就出声询问。 “怎的在这里等我,不是说好了今夜我来找你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调侃,有稍许不正经的声调,但女帝也只是微微一笑,顺势在李璟走过来时,用手扭了扭李璟的腰间肉。 李璟毫无防备,眉头一皱,脸上就现起痛苦之色。 但是他毕竟理亏,出去一趟带个女人回来,确实是不像话,该检讨。 好在女帝也知晓李璟两入太原所发生之事,只是轻哼一声,就撒开手。 “你将李星云带回来,有何打算。他可不是寻常可以左右之人,只是他背后的不良帅,就能够使他落于不败之地。” 此次李璟去太原,其间的事情自然给女帝清楚言明了的,也是所幸有巴戈,不然李星云真就在太原登基称帝,掌大唐正统,那才真是天下哗然。 到那时,麾下将士自然士气受损,民心分散,虽然必然还会拥戴李璟,但绝不会达到如此高度。 拼死拼活征战沙场,到了最后被别人摘了果子,若是起兵生乱,又要被冠以一个逆贼的名号,换谁都心里憋屈。 而且,若真是天下两个李唐正统的局面出现,恐怕纷争就会愈加激烈,百姓受的苦难也愈加严峻。 所以,这也是女帝能够接纳巴戈的重要原因。 李璟本也不是什么贪图美色之人。 “既然他真肯认我为兄长,自然要兄友弟恭不是……袁天罡固然顽固,但如今大势如此,李克用此次行动或许就有他在其间策划,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李星云本就不是贪图权位之人,强行如此,反而不能让他如愿……” 李璟将双手搭在汉白玉雕栏之上,青色蟒袍在月色下灼灼生辉,显得他愈加英姿勃发。 当日,李星云责问过他阳叔子死因如何,但其实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单单是李星云自己心头的那杆秤,就已经想明白了其间缘由。 而李璟固然是他的仇敌,但在大义当前,李星云终究还是放下了个人恩怨,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反而认同了李璟。 也不知道袁天罡知晓过后,到底如何作想…… 女帝皱了皱眉,看着李璟的侧脸,稍稍有些愣神。 不过只是短短两年的时间,当日那个在凤翔夸夸其谈的稚嫩青年,真就做到了这一步。 虽然若没有她的支持,这一切不过只是空虚。但若没有李璟,或许她也只有在多年之后,才有机会登上这洛阳的城头,望一眼这冠绝古今的恢宏宫殿。 或者,终身难也。 总之,都是天幸。或许袁天罡也不会料想得到,李璟能够做到这一步来。 “他若真能依附于你,自然是极好的……就怕他有异心……当真有你所说那般无欲无求?” 说起来,还是李星云这种男人过于少了些,也可以说更聪明了些。 李星云更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做不好一个皇帝,或许也是厌倦这种尔虞我诈,终身都只能防备臣子,只能做一个孤家寡人的生活,才想做一个只需要闲云野鹤的人。 李璟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女帝,将手放在女帝的肩上,笑道:“其实,只要他能够做到比我更好,将这个位子让给他又如何。” “天下苦于战乱久矣,自玄宗以来,各地就动荡不止,如今的百姓,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些……只要能够一统,再推行仁政,手握民心,何愁社稷不稳。只是,这其间的压力,或许只是一粒沙,但落在一个人的肩上,就如一座大山……” 说到最后,李璟顿了顿,眼神间露出思绪来。 他是后世之人,当然能够清楚的知道现在的百姓过的到底有多苦。之前他没有能力,自然只能明哲保身。但如今手握了这种能够改变天下苍生的实力,岂能容忍李克用之流,再如此纷争祸乱下去。 一个时代能够延续稳定下去,首要前提,就是真正一统,方能推出决策的意志。 李璟这番突然的感慨,让女帝稍稍愣神,心里的顾虑,也瞬间洒然一空。 李璟如此,又何愁有人能够夺得他的权力。 “不过,这个耶律阿保机……我之前本意是将他杀了以绝后患的,但如今,就将他养在洛阳吧。我给你说过的那个耶律剌葛,固然有些本事,但是在鼠目寸光一些,让他掌控契丹,这几年之内,草原是统一不了的。” 说到这,李璟才想起这个顺手被带到洛阳来的耶律阿保机来,现在就被安置在驿站之内,以国家外使的规格招待他。 他现在也彻底坦明了身份,还想商议请李璟派人将他送回草原,今后世代于大唐为盟,愿为大唐调遣。 但历史上,晋国可就是被他背刺的。 () 第两百五十一章 监国 一道洪亮悠扬的钟声,先是随着钟杵的碰撞,缓缓向外扩散而出,继而才跨过一道道街坊,一座座城楼。 亦是同时,城楼之上的钟声也亦是应和响起,然后才城门大开,通衢开市。 也在此时,沉寂了大半夜的洛阳城,也开始重新苏醒过来。 半年时间,南来北往重新涌进这座大唐都城的人流又给洛阳增添了几分人气。 现如今,秦王摄政大唐,代行天子之事,称监国。大唐这个曾经盛及数代的东都洛阳,才真正开始复苏起来。 向外延伸出去的驿站、官道,以飞速的进程开始重新修整,不论是毁坏、残旧的各类建筑,都亦是出资重新修筑。 而关中百姓,亦是免税一年,不论是新开辟之田地,或是百姓之前的田亩,除官田所获的粮食之外,尽数归百姓自己所有。 而新附流民之数目庞大,单单是在册的新建村镇,都多了近百之数。 半年来,这些新建的屋宅、村寨,都在官府的规划中如雨后春笋般齐齐冒出来,大片大片的田地,重新翻耕播种。 金灿灿的麦田,随着微风齐齐摇晃,戴着斗笠,不时弯腰的农夫老汉远远瞧见平整的田埂之上,就缓缓走来一众衣冠严整的行人。 而远处的乡道之间,亦有牵着马匹的大批随从,正在静候等待。 “许是哪家的公子哥吧……” 老汉将还在田埂上玩耍的孙儿抱起,放在自己脚边,齐腰高的小麦直接就将小娃子完全遮盖住。 “阿爷,我不要待在这里。” 小孩子极其不乐意,扯着老汉泛白的裤腿,撒娇直喊。 二老汉却并不理他,只是狐疑的看着那一行人,缓缓向他这边走过来。 远处亦有三三两两的农夫高高昂头,看向这边。 待这行人走近了,老汉才看清这群人,虽然衣着严整,但都有明显的泛旧感,每个人虽然都看起来气质勃勃,但脸上却都带着些许谦卑,将一位年轻人簇拥在其间。 而那年轻人,纵使被这些衣冠楚楚以及容貌颇显威严的中年人簇拥在中间,却半点不适也无,虽然也衣着简朴,但一举一行间都很有大家风范。 老汉忽然心底里就有些慌了,他不过是河东流民,好不容易逃到关中来后,在官府的安排下和众人忙前忙后开辟了这般多荒地,自己才分上了这六亩上田,这些人莫不是来抢地的? 心中念此,他遂将还有些吵嚷的孙儿抱在怀中,略有些戒备的后退一步,看着田埂上的来人。 “杨老七……” 这时候,老汉才听见一行人之中,隐隐有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唤他,他才望眼过去。看见人群的末尾,他们这边的村正,正脸色涨红的给他不住的打着眼色。 杨老七尚还在愣神间,就见那衣着简朴却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朝他和煦一笑。 “老人家不必紧张,我们途径此地,一路行来见到麦田数顷,唯独你家最盛,可是有什么良法?” 而在着年轻人之后,尚还有一个面貌威严,将双手负在身后的白衣男子。以及一个手持折扇,风度翩翩的银发青年。 此刻随着这年轻人的轻声询问,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杨老七,杨老七亦是有些心跳加快,支吾起来。 “阿爷,你搂疼我了。” 这时候,杨老七搂着的小孩子,忽的就叫了出声,原来却是杨老七过于紧张,反而就将小孩子搂的过紧了。 那年轻人轻轻一笑,用手指了指小孩子。 “老人家,这是你孙儿?确实乖巧伶俐,今后若是肯读书,保不准就是一个状元郎。” 小孩子头上还有两个扎起的小辫子,这会将手指头放在嘴里,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好奇发问。 “状元郎是什么?能吃吗?” 听着着幼童的话,年轻人先是一愣,然后才哈哈一笑。 在他身后之人,也皆是轻快的笑出声,看向小孩子的目光,都满是和善。 那就站在年轻人旁边的白衣男子,也淡淡一笑,目光却落在年轻人的身上。 许是经过小孩子的这么一折腾,杨老七的紧张感也缓和了不少,现在将小孩子从怀中放下,擦了擦沾了些许泥土的手,略显紧促的出声。 “其实也没什么好法子,无非就是多费点神,每日的日光、肥水等等都是掐时掐点的浇灌的……如今朝廷又通了河水,用水也方便的多……” 话匣子一开,杨老七的拘束感也便没了,用手捻着麦子,一边給众人解释出声。 虽然杨老七说的话大多都是白水话,但那年轻人却只是一丝不苟的听着,全程都是笑眯着眼,关键之处还出声询问,恰如一个老农正在传授小辈如何耕种,如何收成。 年轻人已经抬步迈入麦田内,在田埂上的众人也都只是耐心站立着,观看着麦田内的这一幕。 如此絮絮叨叨了许久,杨老七才仿若回过神来似的,惊讶了一声,回过神来。 “哎呦,公子爷,老头子这没收住嘴……” 他面色涨红,满是歉意的扬了扬手,却又碍于身份和手上的泥垢,只能在自己身上不停擦拭着。 但随即,年轻人就很是诚恳的将他的双手握住,所有人的神色都俱是一愣,尽皆诧异的看着被年轻人握住的那双满是沟壑的手掌。 “这江山社稷,本就是你们供养起来的,若没有你们,何谈社稷安稳……该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年轻人的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就像拉家常一般,但如此,就更让人震惊惶恐。 但不待杨老七反应过来,年轻人就已经松开手,然后回过头,向着他身后的白衣男子以及众人洒然一笑。 “诸位,农为本,这其中的讲究,可且莫轻之才是。” 那白衣男子只是轻笑,然后缓缓点头。 继而,所有人都才附和出声。 杨老七然后就看见那年轻人又转过身,然后拿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放心,朝廷不会辜负你们的。” 所有人都面色和善,看见这年轻人友善的拍了拍依附在杨老七腿边小孩子的头顶,关照道。 “长大后好好读书,什么吃的就有了。” 小孩子睁着懵懂大眼,众人都轻松一笑,然后才簇拥着年轻人缓步离去。 到这时,杨老七脑袋都尚还是懵的。 然后就见落在最末尾的村正飞快的跑过来,甚是眼红的看着杨老七的那双满是泥垢的手,继而才羡慕的看了眼杨老七的孙儿。 “老天爷,你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杨老七被村正这番话更整的懵然,看着已经有些远去的一行人,下意识问道:“那是?” 村正搓了搓手,瞪着眼睛压着嗓子出声。 “那是秦王!监国!你老小子就偷着乐吧!” () 第两百五十二章 民意 官道通往乡路的整个路径之上,都被麦香味道充满,整个关中平原,到处都洋溢着即将丰收的喜悦之情。 田埂之外的平整道路上面,静候着一批牵马拉车的高大汉儿。 其间,李星云远远的望着李璟带着一行人先是看了麦田间的麦子,再看见他亲下田埂,和老农交谈,心间亦是有并不平静的心绪闪动。 这会,李璟一行人重新折返回来后,他下意识的对着李璟客气点头。 他心中藏有许多问题,但这个场合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只是和众人一起静候着。 如今方为五月,李璟知晓关中平原的第一季麦子就已经可以收成,遂带着洛阳官员,来田间亲眼看一下,今年点收成到底为几何。 而李星云,自然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关中百姓点生活到底是如何点,亦是和陆林轩,跟在了人群之中。 果然,一路行来所看之村寨、田地、建设等等,都大出李星云所想。 他之前听说过,李璟推行了一种以工时换取粮食的方法,下面百姓都满是积极,不过只是半年,关中就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恢复。 今日亲眼见过,才方知真实。 自然而然,李璟身旁那个白衣男子,就是以男装示人的女帝了,而那个手摇折扇,举止略显轻佻的银发青年,则名叫张子凡。 李星云听说他之前还是通文馆的少主。 倒是不知道为何,很对他的胃口。 “秦王治下,百姓富庶,万物勃发,真乃天下之乐土……” 李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脸上挂着笑色,走上大道。 底下百姓能过的好,他是及其高兴的。前世时,他爷爷那辈,就是纯正的庄稼人,这做农的苦,他是及其明白的。 心底里,也是异常倾佩这些供养整个社会的农民,若没有他们,他哪里能够拥有一支随他南征北战的王师。 而听见这道声音,他才看向人群当中的一个三四十来岁的文人装束之人。 此人名为冯道,之前曾仕力于幽州刘守光,但就在去年,他又由于劝谏被刘守光扔进大牢关了起来,之后被营救出来后,就一路辗转。 直到前些日子,他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搭上了刘知俊,然后刘知俊在与其交谈之中,大感其才,亲自将他引荐给了李璟。 此次李璟外出巡游,实则就有冯道的建议。 李璟前世虽然对五代十国这段混乱的历史不甚了解,但冯道的名字,却多少看过两眼。 这人单说才能李璟不太清楚,仅凭些许交谈,确实看出来很有些谋略以及治世的见解,但李璟却记着了这人的一个名号。 据网络上的记载,冯道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并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且一直都是位列三公,担任将相,被称为“十朝元老”。 管中窥豹,也就可以窥见着冯道的本事了。 因此,李璟也有意看看这冯道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 说到底,冯道不管后世评价如何,但总归是有些治世的本领的,且他如今被李璟的实力折服,奔赴过来,总该用上一用。 而反观冯道,虽然素来久闻这个年方二十的年轻实权君王,但心底里其实多多少少有点轻视的。但经过这几日时有的交谈,他的感官就已经大为翻转。 直到了今日,看见李璟的举措,听见李璟的感言,才真正五体投地起来。 不论李璟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但仅凭这一握手,这一番话,后世的史册之上就足以有他灼灼光辉的一笔。 没看见刚才那个随行的史官连笔都要写的飞起了吗,几十岁的脸,笑的跟野花似的…… “冯先生言过了,为官为政,不正是为了天下百姓。关中百姓不过只是仅仅能够保证温饱,哪里谈得上乐土之说……本王所想,百姓不但能吃得饱,更可以住的好,穿的好……只有这样,才勉强对得起天下苍生。” 不管是不是立人设,反正李璟的这一形象是铁板钉钉的树立起来了。 旁侧的史官,笔杆如风,埋头苦写。 而冯道也亦能想到,李璟的这番话想必在今后极短的时日,必会传遍大江南北,大大收获一波民心。 但这不正是,他所理想的君父形象吗。 不止是他,所有之官员,都神色肃穆的看着这一年轻的秦王。 心中所想,满是史书上所记载的太宗形象。 女帝看向李璟的凤目之中,只有秋波流转,脸上尽是笑颜。 随行之人,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李璟的正宫之主,必然是这位女帝,纵使看见这一场面,都是心照不宣的偏转目光,不敢直视。 李星云看着李璟,心中满是复杂心情,辗转反侧过后,终是这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若没有李璟,他在哪里才看得见这种百姓祥和的场景。 其他的恩怨,终该消散了…… 一众人自然不会就在此地寒暄,除了李璟之外,在场之人基本都是大唐各面高官,除了刘知俊等重将脱不得身外,这里单是文武官员,就有几十之数。 因此,李璟自然就婉拒了村正的好意,决心还是去附近的州县由官府安置吃饭一事。 其实李璟也有心想要去村寨中看看老百姓吃的都是什么,但一来恐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二来也是随行人员之多,恐怕但是准备饭食,就是一个大工程,因此还是带着众人回去再说。 但也是因此,出了一件大事。 一件出乎意料却又让人喜闻乐见的大事。 在不知道何人透露风声的情况下,李璟和众人一进入弘农县城之后,惊讶发现满城街道两旁,尽是各式衣着样式的百姓。 弘农的县令领着县丞等,皆一脸肃然的就站在城门两侧。 李璟稍稍疑惑,身侧的女帝皱起眉头,骑马坠在后面的钟小葵就要上前。 但见城门之内,由两个青壮汉子扶着的耄耋老人,身着正式衣冠,神色肃穆的迈步而出。 城内上千的百姓,逗将目光放在李璟身上。 冯道眼睛微虚,下意识的看了眼前面李璟的后背,心中猜想到一个异常震惊的可能。 果然,就见那耄耋老人虽然步履蹒跚,但走到距离李璟两三丈之外,就肃然跪立下去。 继而,城内数千百姓,也一同跪立下去。 在李璟身后的官员以及一众骠骑,都匆忙下马,纵使是女帝,也亦是正跪而下。 所有人都猜到了要发生什么事。 天地之间,独有李璟一人骑马,看着那下跪的耄耋老人。 “草民,以大唐无数子民之愿,请秦王为帝。” () 第两百五十三章 前夕 藏兵谷,中央建筑群前。 上官云阙瞪着眼睛,死死的扫视了一遍信报上所记载的消息,然后看了眼身前这个传信的不良人,再次看了眼信上的文字。 这时候,他才愕然的望了眼天空,嘴中呢喃低语。 “天大的事了……” 那传信的不良人疑惑的看了眼上官云阙,他自然不知信中消息,但仅观上官云阙的神色,似乎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当即就抱拳,大步离开。 现今大唐另有监国,不良人所存在的意义反而愈加透明,之前所有人逗还等着袁天罡能够领着他们振复李唐,现在却好似都已经没了意义。 所有人都不知道大帅在想什么。 上官云阙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见那不良人离开之后,才缓过神来,终究还是一咬牙,回身折返走上木制阶梯。 藏兵谷其实并不止他和大帅两人,之前本还有很多不良人的,还能做一些清扫或者维护藏兵谷的活计,但这段日子,大帅愈加遣散了人手,只让他们到各地听候,但到底有什么打算,什么计划,所有人都猜不出来。 按理来说,如今李璟所控之大唐,睥睨天下,以无人可挡的气势压服之前不可一世的朱梁,不良人为何还需要隐匿在水下,何不直接去投效秦王,再搏一个功名利禄出来。 但不良人上下,尽皆忠于大帅,忠于不良人这个组织,就算能看见关中的李唐如今顺风顺水,亦是没有丝毫想法。 毕竟也只是一介诸侯藩王罢了,大势可都在大帅手里操控着的呢。 不过,上官云阙此刻只是感觉脑袋发懵,手持着信纸,仔细调整着呼吸,走进了袁天罡的那处房间内。 但袁天罡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消息,双手负在身后,走出门外,继而沿着走廊向外而去。 上官云阙只能手持着信纸,躬身走在袁天罡的身后,纵使心间万般翻涌,都只是压在心里,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天间白云翻滚,阳光普照,却并不刺眼,使的云层涌动其间,显得莫名浩荡。 “李星云,当真如此不争气……” 袁天罡负手站在雕栏前良久,上官云阙亦是陪着站在他身后,周遭的鸟鸣声混着溪水落入山涧的声音响起。 在上官云阙静候良久之后,才方听见袁天罡这么一道沉闷沙哑的嗓音。 上官云阙心里有些凄然,他还是许久以来,听见袁天罡用如此嗓音说话。 他自己固然是及看好李星云的,实则虽然也带着爱屋及乌的原因,他本来就和阳叔子私交不错,李星云又是一个豁达性子,故而上官云阙也亦是很喜欢和李星云相处。 但如今,大帅都已经将路铺成了这样,李星云却仿若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抛弃了。 诚然而论,上官云阙也想不出再有谁能比大帅做的更好。 只要坐上那个位置,什么都能够在袁天罡的手中迎刃而解,但偏偏,李星云却并不在此。 直到了今日这信报送来,上官云阙才似乎感觉得到,大帅对他自己的那份执念,彻底气馁了…… “大帅……这,星云虽然没有听从你的建议踩着那晋王李克用的肩膀登位,但如今他却和……李璟共谋天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上官云阙自然不知道袁天罡在李璟和李星云之间挑起了什么斗争,但如今李星云认同李璟已是事实,大帅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虽然那李璟的为人,上官云阙也不是很喜欢,但毕竟大唐复于他手,怎么也算是振兴李氏了,大帅为何却并不认同李璟呢? 袁天罡高大的身躯依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好似对上官云阙的话全无所闻。 李璟,无异于是这个世界的最大变数。 在两年之前,袁天罡甚至都能算到李璟最后的归宿,不过只是李星云的一块成长的踏板石罢了。在百年之前他与李淳风的卦象之内,李唐固然会亡,但却有一朵“李儿花”依然绽放。 怎么算,这朵“李儿花”都不可能是李璟才对,但偏偏,李璟却莫名做到了这一步。 更甚而,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一个就在他手中成长的孩子,为何会懂得这些道理? 不过只是一个意外产物,竟也能做到如此? “大帅……大帅?” 上官云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袁天罡才仿若回过神来,原来他在不知不觉间,竟下意识点拿出了两枚铜板。 而他方才,竟就是盯着这两枚铜板愣神许久。 “你之前是说,关中百姓竟是衣食无忧?” 听见袁天罡的这么突然询问,上官云阙先是一愣,然后才尴尬一笑。 “其实也略显夸张了,不过听下面人说,那些涌入关中的流民就已有百万之数,洛阳推行的那什么代赈之法,竟也能养起这般多的人落下户来……” 袁天罡负手静立,面具之后的眉间微微皱起,却依然静听着上官云阙出声。 “不过仅仅半年,关中不知为何,就风调雨顺起来,又大肆开辟荒田,这次大丰收,似乎家家都有存粮……” 这些信息都是前些日子进到藏兵谷的,而今日的那封信报,则是弘农百姓请李璟为帝的消息。 消息的时间,已经是两日之前了。 袁天罡静默良久,站在雕栏前望着天际沉思,许久之后,才沉沉叹了口气。 也不知,叹的是谁。 ………… 青黑色的衮冕礼服整整齐齐的挂在木制长架上,其上的每一处五爪金龙,都被极其高超的手法绣刺的极具威势。 李璟身上也是青色长袍,腰间以玉制腰带修饰,并悬挂着一枚女帝赠送的青白色玉佩。 他先前简略的熟悉了下大概流程,现在亦有些感觉到稍稍的繁琐感。 但女帝说这些都是必要之事,他是李唐正统,不论是什么琐事,都马虎不得。 他是承天之人,是万民之主。 其实,李璟还稍稍在心底吐槽。也是他是一个粗鄙的武夫之身,若换作寻常人前来,怕一套走完也就彻底累瘫了。 不过好在,底下百官都会随着他一同走。 “吱呀……” 殿门被拉开,李璟转过身,看见女帝持着一本册薄走了进来。 “百官名单,你看看还有没有要添进去的。” 但女帝抬头,就是微微一愣。 李璟如今已颇具威势的双眸,就含笑的看着她。 () 第两百五十四章 既寿永昌 次日,就是五月十五。 按照礼部所说,今日宜动土、婚嫁、出行、乔迁…… 总之,万事皆宜。 而同样,今日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旭日初升。 整个洛阳城,整个关中,都在今日完全笼罩在一股肃穆的气氛之中。 恰如皇城太极殿,此刻殿内外全都是人。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身着唐制的紫红官服的人,人人面色肃穆,尽皆一丝不苟。 一排排青铜色的编钟,放在宽整的长街两边,由专门的礼部之人管控着,尽皆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前面。 虽然大唐社稷被朱温腰斩了多年时间,但礼法尚存,还没有到五代十国后期礼崩乐坏的程度。 因此,全套登基流程,都是有专门的礼部之人定制而出。 在今日,只有李璟能随意,其他人全部都只能按部就班似的成为一个运转机器。 所有人都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的感受着初升的太阳,将带着暖意的日光撒在地面之上。 亦在此时,钟鼓齐鸣的声音以一种古朴、厚重、庄严的气势腾然响起。 继而,有数道身披铁甲的高大虎贲快步上前,在上千人注视下,拉开太极殿向外而出的宫门。 六匹黑色神驹所拉的车驾,稳稳的停在宫门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驾车之人,正是李璟的贴身近卫魁木,他全身皆是玄红色的飞鱼服,在稳稳将车驾勒停过后,就下座,侍立在车辇旁边。 李璟四平八稳的坐在御辇之上,听着大殿之外宏大的“韶乐”,眼睛亦能从冕疏的缝隙间,看见殿外的广场上,还有拿着盾牌、手持斧钺的赤膊壮汉在跳舞。 他身上的冕袍很合身,是女帝让之前宫内尚衣局的几个大家定制出来的。 青黑的颜色,竟特别称他的气质。 他方一下车,世间仿若所有的视线,声音,都瞬间远离他而去了。 此时此刻,琉璃制的冕疏随着他向前的步子而在他的额前微微晃荡。 原本车辇之后的宫女太监,此刻也止步于宫门之外,躬身站立着,给李璟铺成了一座背景墙。 从李璟的视线看过去,余光中,满是盛装郑重的文官武将,皆手持笏板,随着李璟的身形向前,然后缓缓躬身偏转身子。 整个宫门之内,大殿之外,只有编钟声、鼓声在有节奏的回响。 上千人之中,也唯有李璟一人在走动。 从上空俯视下去,只能看见,玉白石砖的长道之上,只有李璟青黑色的修长身影,缓慢而又淡然的走向太极殿。 太极殿前,还有几个装扮盛大的妇人,甩着长袖在跳一种李璟看不懂的舞蹈,显得异常神圣一般。 但就在李璟走上云龙石阶之后,这些妇人就都排成两列,弯着腰退了下去。 大殿之内,已然全是身着绯红官袍的文武官员两侧躬身侍立。 于是,背脊提拔的李璟,就如此迈过台阶,向殿上的御座走了过去。 “叮……当……咚……” 有规律且及其厚重的音律还在响动,使得原本还略显淡然的李璟,越走向那方御座,就越发肃穆起来。 此刻,他的双手下意识的就按在了腰带之上,余光中能看见所有人都微低着头,似乎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没人能发现似的。 但他渐渐沉浸下来,沉浸在这即将握在他手中的权柄之中。 他的步子极稳,额前的冕疏甚至都没怎么晃动,待迈上御台之后,他却并未直接坐上那方他早就看过多次的御座,而是沉默的看了一会。 所有人都没有抬头,他们或许心有疑惑,或许会有些好奇,但所有人的脑袋都是低着,静静侍立着。 终于,李璟轻微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轻轻抚平了袍袖,再转身面向大殿,将手搭在两侧的扶手上,坐了下去。 他的视线,先是从微微有些摇晃的冕疏间看见了御案之上的一尊玉制印玺,然后才看向大殿之上的百臣,大殿之外重重叠叠、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时候,底下的这些低头俯首的大臣,却突然就同时跪伏在地,然后三叩九拜,继而齐声高呼。 “陛下万寿无疆!” 大敞开的殿门之外,外间的上千人影,在李璟的视线中整齐的跪拜下去,然后就随之传来了更多的声音。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声音,在天地之间、宏伟的皇城之上久久飘荡,向外流传。 原本的钟鼓之声,也渐渐停歇了下去。 李璟原本平静的心底,此刻骤然就有些激荡起来,但他的神色间也只有淡然,他压下心绪,只是放缓语速,出声道。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圣恩!” 所有人都好似彩排过了一般,尽皆整齐的起身,然后躬身持着笏板站在原地。 他们不能也不敢看李璟,但坐在御座上的李璟却能清晰的看清他们所有人的神色,甚而能透过殿门,一直向外看去,看见宫墙,看见整座皇宫。 “先帝昭宗……” 在众人起身过后,才走出来一个文官,手捧着一卷诏书,开始大声念出来。 此人李璟认得,是还在他为秦王监国之时,认命的礼部尚书。 事实上,这殿内几乎所有人,他都认得,基本上所有人都是他亲自提拔起来之人,再不是凤翔之时,他连官员都认不清的时候。 冯道站在文官第三排,他从一介白身,连升二十五级,现为御史大夫、领银青光禄大夫。 他的存在,即是李璟爱才的表现,亦是千金买骨的代表。 但总之,殿上的文武,现在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官员,再无什么秦王、岐王之分。 在礼部尚书念完过后,又有一个身着袍衫,头戴幞头的太监躬身而出,先是见李璟点头过后,才展出一面明黄色的圣旨来。 “诏曰……” 先前礼部尚书所念之诏书,无非就是纪念昭宗的功绩,阐明李璟登基的合法性等等。 而这太监所念之诏书,则是李璟亲拟,且亲自加盖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玺的。 上面之内容,就是加官晋爵,大赦天下,减一年赋税…… 这份诏书,才是新朝开端的真正凭证,他虽然只暂时只能在这方大殿之内传递,但今后,就会以飞快的速度借着邸报、口传等方法,迅速向天下传播而出。 政令传及之地,就是李璟的皇权所及之地。 () 第两百五十五章 使者 晋国,太原。 轮椅被人缓缓的自廊檐之下推出来,继而停在台阶的雕栏之前。 今日天色倒是不错,就是阳光有些刺眼。 李克用神色略有些阴沉,但他依然还是迎着刺眼的日光,向天空看了过去。 “老十三,老大和老二,近日有什么情况。” 在他身后的李存忍双手脱离开轮椅,走到一旁,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来。 “禀义父,世子殿下在上月领兵过潞州过后,便随军停留在黄河北岸,并无其他动向。大哥终日待在通文馆内,其十八年前所收之义子离开过后,他的闭关次数越发明显的增加了许多……但除此之外,也并没有多余动作。” 李克用半百的胡须随着他的轻笑带着弧度微动了一下,却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天际,手指毫无顾虑的在轮椅的扶手上敲击着。 李存忍明显早已习惯,此时将纸条揉碎,又侍立在李克用的身后。 半响过后,李克用的声音才又响起。 “使者过了黄河,在潞州停留多久了?” “禀义父,至今已有三日,当时使者所载之船,还是世子殿下命人送到河对岸的……黄河沿岸之船只,已尽被世子殿下收拢。” 听见此话,李克用才轻松的一笑,敲击扶手的手指也不动了,而是自顾自的操控着轮椅向旁侧行进了些。 “让老大派人,将使者迎到太原来。新帝登基,本王耶不能失了礼数才对。” 李存忍低头,抱拳一礼,继而才大步离去。 在她身后,李克用的脸色愈加阴沉了几分,许久之后,才冷哼出声。 “竖子小儿……” ………… 潞州向南十里,则是连片连片的大营所在。 李存忍所说停留在潞州的使者,实则就是停留在这片军营之中。 使者是一名身材高瘦的年轻太监,此刻被两个将官护卫着,略有些畏缩的缩在帐篷之内。 其实,出使太原的使者不止他们三人,原本有几十人之多,但那个晋王世子李存勖只允许三人渡船而来,故他这个负责传递诏书的只能挑选两个看起来最为得力的将官,一同渡河过来。 外间是连片的马蹄之声响起,更有胡人肆无忌惮的嚎叫声,大笑声。 年轻太监神色有些萎靡,他连着好几天待在这个环境之中,刚开始的几分豪气,如今可都给磨没了。 倒是两个随行的大唐武夫,此刻披甲按刀,神色间满是愤然之色。 “他娘的,等圣上腾出手来,第一个就把这李鸦儿收拾了!打着我大唐的旗号,好敢摆圣上的谱,老子若能回去,到时候登上太原城的第一个人必然是老子!” 两人声音都不小,外间必然是听得见的,但索性也没人来管,这几日来,除了送食的人,这帐篷内也没有谁进来过。 倒是那年轻太监,生怕两个莽夫将外面的人引进来,到时候就是刀剑伺候他们。 好在他们两个叫嚷了这么半天,也一直没人进来过。 但就在此时,外间却是马蹄声声响起,与这几日刻意在帐篷外横冲直撞的那些人马不同,听这声音,分明就是冲着这边来的。 两个武将马上按刀肃立,神色也愈发狰狞起来,偏头看了眼年轻太监,虽未出声,却好似比出声更管用。 他娘的能不能给老子站直了,圣上的脸面都给你他娘的丢尽了。 或许是这两个莽夫武将的气势够足,年轻太监咳嗽了一下,竟也有些安全感在身,当即挺直胸膛,看向帘帐口。 这时候,帐篷的帘帐就被粗鲁的掀开,有一道不矮的身影先是弯腰进来,然后才被两个面色肃然的武将惊了一惊。 不过很显然,也只有如此了。 来人方面大耳,一身白衣儒衫,手持折扇微微下躬。 “使者舟车劳顿,想必可是已经歇息好了?本官李嗣源,奉晋王之命,特来请使者去太原面见晋王。” 两个武将神色隐隐发怒,这厮好生无礼,堂堂天使岂是一个“使者”就能打发的了的?听起言语似乎没什么毛病,但圣上所遣之使者,见一个晋王还用得上面见? 但他们只是冷哼一声,主使之人并非他们,这太监是上头指派到来的,且看他有什么样子。 果然,这年轻太监虽然方才看起来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但毕竟大唐威名在外,他又手持圣旨,再无一丝怯懦神色。 “李大人何出此言?若不是将我等囚禁于此,圣上之诏书何至于等到今日,圣上诸事烦身,本就还等着本使回去上奏,晋王此举,怕是有些不妥。” 听见他这么一说,两个武将才微微点头。 如此,才不算坠了圣上的威名。 李嗣源微微一愣,然后才洒然失笑般的点点头。 外间有晋军士卒好奇的探头进来,就见李嗣源拱手行礼。 “此次是下面之人做的错事,使者放心,之后必然严惩之……如此,使者可愿意动身去太原了?” 帐中几人才如此作罢,也就只能先占个如此的口头便宜了,再多,恐怕就不是如此简单说说了。 几人出去之后,能看见外面居然早已围了一圈人,人人皆是高大披甲的晋地男儿,人人面色狰狞,虎视眈眈的盯着出来的三人。 年轻太监脸上稍带着些许畏惧之色,但两个毫不服软的武将将他簇拥在中间,亦是同样瞪着虎眼顶回去。 大家都是高大汉子,不过只是仗着现在人多罢了,有本事真刀真枪上战场干一架,看谁最后趴在地上服输。 而李嗣源显然是喜见如此的,只是命人给三人牵来坐骑,却并不让人遣散围观众人。 而三个从洛阳来的使者没有看见,在军营深处的望楼之上,有一披散长发身着软甲的俊朗男子,一手把持着木栏,一手下意识的想要捏起唱吟几句,但方一张口,就停了下去。 他的身边,并无镜心魔。 李存勖的神色变冷,看着三个洛阳的使者随着李嗣源离开,偏头询问出声。 “父王可曾说过,几时南下。” () 第两百五十六章 立后 明黄色的身影坐在御书房的书案之后,其下是几个正值壮年的官员静静坐着,看着年轻的天子在奏折上御批了几个字。 “马殷称臣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他素来是没什么骨头的,远交近攻,才方为上策。晋军南下在即,朱友贞虽然苟延残喘,但毕竟架子还在,这些诸侯还暂时以安抚为准。” 李璟语速稍稍有些快,但殿内几人却是都听的清晰,当即点头称是。 环视这几人过去,都是李璟亲近熟悉之人。 刘知俊,现今除了领汉中节度使之外,还是大都护、光禄大夫,封世袭侯爵。 可以说是,他一族之人尽皆因他而一步登天。 其他几人,也都是跟着李璟随军征讨的文武,最末等的官员都是冯道这个从三品的官了。 此刻听着李璟说话,刘知俊才从只坐了边角的椅子上起身,躬身出声。 “圣上,大军所造船只皆在长安渡口,晋国边镇一带的船只皆被李存勖收拢,晋军南下仅在其一念之间,如今李克用听诏不听宣,势必是灭梁的最大威胁……而燕地的刘守光却自降为燕王,我们是不是遣使让其对晋军……” 李璟坐在书案之后,却是及其随意的靠在椅靠上面,听见刘知俊说完,才淡然一笑,看向坐在殿中末尾的冯道。 “冯大夫之前在刘守光帐下当过幕僚,对刘都护的建议,冯大夫不如先说说刘守光其人。” 众人的目光都向冯道看去,冯道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起身,先是对着李璟弯腰一礼,才继续抚须出声。 “圣上所言之远交近攻,实乃良策,但刘守光之人,只能示好,却并不能对其有更多期望。刘守光杀刘仁恭自立燕王,却昏庸至极,只懂得骄奢享乐,若要臣比起来,此人比朱友贞尚且还不如。而刘都护所言之以燕攻晋,恐怕再给刘守光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李璟只是淡笑的看着冯道,且见殿上之人的兴趣都被冯道吸引过去,同时也微微坐直,静听冯道出声。 “去年晋军大将周德威攻伐燕地,就将刘守光困了整整大半年,燕地州郡莫不迎风而降,其后刘守光便不再敢挑衅李克用,若是如今让其攻晋,恐怕并不能如意。” 李璟微微点头,就见刘知俊有些失望,但也亦是腾然起身,向李璟抱拳。 “既然如此,末将向圣上请命。麾下将士修整半月有余,不如趁此机会,直捣汴州!若是等朱友贞真迎晋军入中原,敌我兵力悬殊,恐颇为棘手。” “刘都护此言差矣……若是晋军真是南下,第一个惊慌的反而先是朱友贞。如今梁军精锐尽失,晋军若是此时南下,汴州可就岌岌可危。李克用不是善茬,必然不会冒着丢弃大唐旗号的名义先攻我军,而不去吃已在板上的梁国的。” 听见冯道点此番话,众人皆是轻笑。而李璟此时也才出声。 “不过料及晋军近些时日必然不会南下,刘都护此言也是应当的……大军在虎牢关准备多日,该是收复大好中原的时候了。朕还担心朱友贞脑子不过弯,就将晋军放进来了。” 刘知俊听见李璟开了口,神色有些激动,当即抱拳,坐了回去。 为将者,没有不喜欢打仗的。 李璟知晓这个道理,但这也不是一个随便说说的事情,大军如何调配、分几路进军等这些问题,都要先让兵部出了方案,才好真正开打。 起码这个月,刘知俊也只能再练练新募的人马了。 然后,殿内君臣又谈及了其他朝事,这些都是在朝会之时还未解决完成的,才拿到小屋子里来重新商量商量。 说实话,李璟已经尽可能的将这些事情交给冯道等人去处理了,但奈何还是有很多政事需要他亲自批文才行。 新帝初立,有数不尽的朝事日夜繁琐着李璟。 好在李璟本身也比较关心这些让新朝运转的问题,再加上他武夫丝毫不感疲惫的身体,才完全承受的下来。 如此过后,众人都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才尽皆舒心的点头。 君臣洽融,实在和睦。 何况他们,可是大唐中兴之臣,之后史书尚可都要重重留名的,哪个不想做好点,起码百年之后,让后人多添两笔不是。 倒是李璟,没想这么多,见事情处理完了,才看向事情本该最轻松但现在由于天下局势而又显得异常忙碌的礼部尚书。 “樊爱卿,立后大典一事,可曾安排妥当了。” 事实上,礼部尚书最近忙的事情,就是这立后大典。 主要的是,天子特别关注这件事情,特意强调要在本就隆重的基础上,再添上几分。 其实,听见李璟如此询问,几个重臣的目光也向礼部尚书看了过去。 天家无小事,何况是立后这件格外的大事。 再加上,天子今年翻年,可就二十一了,却连个子嗣也无……能不让人忧心吗。 也是因此,朝中许多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大臣,可都想着将爱女向宫里塞进去。 但这之前,就等着天子把皇后立了。 姓樊的礼部尚书丝毫不敢耽误,当即起身下拜。 “禀圣上,大典所用之一切所备,皆已备齐,其中有所完备之处,就等圣上首肯了。” 李璟淡淡一笑,先是让礼部尚书起身然后又和几位重臣寒暄了一会,才从殿内散去。 他自己,则是由几个太监伴着,向后宫而去。 但在后宫的宫墙之外,这些太监就止步,只有李璟一人进入。 宫内的宫女,已经尽数换为幻音坊的女子,差不多皆是绝色,李璟之前还商量着让女帝将这些女子分批次的遣送出去,也好嫁娶生子不是。 但令李璟所诧异的却是,幻音坊的这些女子,皆是自幼孤苦之人,若不是有幻音坊收留,早已夭折身死。 如今反而,幻音坊,或者说女帝以及李璟,才是她们的娘家人了。 偌大个皇宫,也才是她们的娘家所在。 () 第两百五十七章 冯道 “噌……” 箭矢稳稳的插在百步之外的箭靶之上,箭羽微微颤动,但仔细观之,能看见这支羽箭已然插透了整个箭靶,箭杆深入两尺。 “圣上威武!” 冯道在一旁高声喝彩,手上持着一把羽扇,一缕长须在风中摇晃,很是让李璟怀疑这厮就是在模仿诸葛武侯。 说起来,让李璟来射这箭,才是真的不公平,他目能视百丈之外都清晰可见,手上也力大,就是不用弓,都能将那支箭丢到箭靶上去。 但底下的士卒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他们的陛下英勇无敌,在战场上是万人敌,在朝堂上亦是能一言定天的圣人。 果不其然,校场之内的士卒儿郎,尽皆发出雀跃欢呼的声音。 他们其中,五成都是关中汉儿,对李璟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 这里是虎牢关军营,李璟隔两日便会亲入此地,检阅鼓舞将士。 很明显,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李璟尚能和将士一起操练些许时间,更能让整个大营中数万虎贲愈加振奋。 李璟今日身着一袭青蓝色绣龙常服,并配以软甲护腕,头发皆以冲天冠束缚,见自己三箭皆射中一个点,心中也有些高兴。 冯道这些时日跟他接触最多,都算得上“宠臣”的名号了,李璟只是大笑一声,将长弓交于随身跟随的太监手中。 “如今神机营火器翻新,弓弩手已然并不如之前所部之多,但弓弩也方为利器,其间的优劣要分好,不可轻易摒弃。” 跟在李璟身边的将校都是一起作战多时的老人了,听闻李璟此言,皆是点头称是。 如今火器确实差不多占据唐军中的主要装备,上下将军确实有些不大重视弓弩的作用,这已经不是李璟第一次说这个话了。 火器虽好,但也有麻烦之处,如今旱魃尸祖随侯卿去吴越了,关于火器的研发就暂且停了下来。现在所用的火铳都依然还是火绳枪,若是遇到下雨天气,可就没有弓弩方便了。 刘知俊和冯道一左一右伴在李璟两边,此刻在向大帐行走其间,又继续商讨了下作战计划后,算进入大帐之中。 再之后,就是李璟和冯道等几个兵部的官员听着刘知俊以及营中的几个大将,在沙盘地图之上进行推演,该如何才能在时日最短的过程下,将整个朱梁都彻底打趴下。 值得一提的是,现今的军中大将以及兵部的几个要臣,也都是李璟以及女帝重新挑选出来的善兵之人,倒是不会像之前除了刘知俊两个好用之人外无人可用的时候了。 如此一直待到和众将在营中一起用了午膳,李璟才带着这些人,返回洛阳。 实则,这些日子除了李璟忙,女帝也是忙得很。 她这种大婚的事情,自然也要处处准备,不但要礼部准备,她作为堂堂女帝,也是要准备许多。 说起来,她自己或许也是紧张得很。 李璟何尝不是有些紧张。 他在这个世界,若说和女帝的关系,朋友更要胜似伴侣多一些。 女帝的种种恩情,他都无以回报。女帝待他,可以说是重新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种种心绪,都不能不让他格外上心。 不过也是因此,两人反而白日里没什么机会见得上一面。 两人都忙得很。 连带着蚩梦和巴戈,好像都跟着忙了起来…… 李璟和冯道等人回到洛阳之时,都差不多已经到了傍晚,由于冯道的很多见解都有些新颖,李璟遂就让人回宫说一声自己晚膳不在宫里吃了,打算去冯道家蹭一顿饭。 冯道由于是半路跳槽过来,又是一路要打通路子,在如今已然是寸土寸金的洛阳城内自然没有自己的宅子,他现今的宅院,还是李璟听说过后赏赐给他的一座官宅。 李璟出手自然要大方,虽然洛阳城内现今被天南海北的各面富商、显贵等等迅速充入涌进,大部分宅院街坊都被他们购买占据了,但之前朱梁那些官员所留下来的官宅以及皇家掌控的那些街坊,亦能满足李璟赏赐官员所用。 三进的院子,不过只有冯道家人以及一个老仆,些许健妇而已。 李璟随同冯道一同乘车返回之时,能感受得到冯道尚还有些受宠若惊。 李璟自身也没带什么跟随,就连钟小葵和魁木都没有带着,孤身一人就和冯道乘着车去他家了。 待冯道家里的老仆开门过后,看见自己主人还携着一个年轻人回来之时,还有些奇怪这年轻人居然走在冯道身前。 也就怪在李璟从军营中出来后就换了一身寻常衣裳,他在军营中之所以穿的那么显眼,为的就是让底下将士都能够知道他的身份,用以达到鼓舞军心的目的。 到了洛阳城后,就不必如此高调了。 老仆不过以为主人又在哪里结识的青年才俊,心里尚且还有些认为李璟有些狂妄了,但他知道冯道素来为人低调,也不敢多事,连忙就要嘱托家中仆妇去准备热水。 “阿郎回来了。” 李璟正在欣赏冯道家中布局之时,就见一三四十来岁的妇人许是听见前院的动静,从后面迎了出来。 若是猜的不错,此人就是冯道的妻子了。 根据李璟知道的消息,冯道此时已经有三个儿子了? “夫人来的正好,这样,今日你亲自带着下人下厨,准备几个好菜,用以招待贵客。” 李璟很讲为客的规矩,到了冯道家中,也不拿天子的架子,看见这妇人听见冯道此言,居然半点异色也无,只是脸上挂着客气的笑色给李璟行了一礼,就招呼人去后厨忙活了。 “冯大夫倒也不用如此让夫人费心……” 李璟心中对冯道一家人的风格有了初步判断,也只是淡笑的出声,然后被哈哈笑的冯道迎入内院厅堂之内。 而那老仆,亦是明白这年轻人不是普通的青年才俊,赶忙跟在二人身后,听候安排。 而在这之后,李璟亦是见到了冯道的三个儿子。 () 第两百五十八章 夫妻之前 冯道早年奔波在各方诸侯其间,晚年才得子,长子冯平今岁也才不过十七八岁,次子与三子也不过十岁左右。 李璟难得性质来了,考究了下三人之后,在等待用膳之前,让冯道家中的老仆,取来了一副棋盘。 李璟在近些日子,迷上了下棋。 他在前世本来没有下棋的经验,棋艺还是最近才开始练起来的,冯道显然是下棋多年的棋手,但和李璟下棋之时,却仍然有来有回。 李璟下棋,都是棋谱上固定的路数,旗子摆好,就是一通胡乱落子。 但也乐在有冯道这么一个练棋之人,两人一路下,一路讲着之前还未说完的话题。 冯道对于治世很有见解,这些恰巧也是李璟所欠缺的,但李璟又由于胸怀后世的各种不同的、偌大的整个网络名言,两人一谈,竟然也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但毕竟李璟是天子,冯道这人不管如何,都是及其恭敬且客气的,半点逾矩的地方也没有。 就连李璟这种向来不讲究这些的人,和冯道谈话都有种清风拂面的舒适感。到了这会,李璟也方才明白冯道为何能够成为十朝元老了。 就这智商情商,恐怕落在哪里都能混个好身份。 在冯道家中用过膳后,就差不多已经是夜色尽黑,此次用膳坐上唯独就李璟和冯道两人,两人又是一番谈论,直到李璟离开之时,尚有中意犹未尽之感。 “父亲……” 看着李璟在几个身着飞鱼服锦衣卫的服饰下骑马离去,冯道的三个儿子也都站在离家门口外许远的地方远远注目。 冯道捋了捋胡须,看向他身后的三个儿子。 “可知这贵人是谁?” 他的长子和次子对视一眼,亦是点头行书生礼仪。 “儿子知晓。” 只有三子尚还年幼,茫然的睁着眼睛。 冯道微微一笑,点了点长子和次子的头。 “今日表现不错,无愧为父之前的教导,都回去吧。” 很显然,对于李璟的问答,三个儿子方才的回答让冯道很是满意。 李璟屈身来他宅子用膳,就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他冯道前半生时运一直不好,都是在各面诸侯手下辗转,直碰到了李璟,才算是平步青云。 他亦是决心,要辅佐李璟开创一个大大的盛世出来。 到那时,当年太宗所创之凌烟阁,或许当今这位之后也会创一个出来。 我冯道,怎么也得拼个位子上去才是…… ………… 李璟回到皇宫之时,就已经是深夜了。 如今的后宫,也没有之前那般空寂之感,除了原先的宫女之外,增添的幻音坊众女,都给后宫添了好几分人气。 挑着灯笼巡视的幻音坊侍女,远远看见李璟深夜归来,就要下跪行礼。 李璟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自行离去,该干嘛干嘛,自己则是负手散步向前。 根据礼部所言,立后大典理当在五月二十九这一天,恰巧就已经是后天了,两辈子加起来四十年的时间他可还是第一次结婚,不止是女帝,他自己也有莫大的期待感与紧张感。 去看看女帝这会在做什么…… 心中如此一念,李璟原本想要去陪陪蚩梦的,这会就偏转方向,向着女帝的寝宫走了过去。 灯光透过宫殿的门槛渗透出来,使得李璟能看见里内依然有人影在闪动。 这般晚了,她们还在做什么? 李璟心中好奇,本想着偷偷潜行过去,却正巧被捧着一堆珠宝用饰推开殿门走出来的梵音天看个正着。 “陛……下?” 梵音天正要惊呼出声,实在是李璟一个人突然出现在门外有些骇人,但李璟一把就将她的嘴巴捂住,自己则用手指做嘘状提醒她。 其实看见梵音天碰着的这些器物,李璟就已经猜到女帝在干什么了,但他只是心中发笑,向着瞪大眼睛的梵音天挥了挥手,然后压着声音出声。 “你先下去吧……” 梵音天娇媚一笑,心中知道差点坏了李璟的事,只是弯腰行礼,小心退了下去。 李璟悄悄探头,看见里内还有三道身影在内室之后,他方一进去,就看见玄净天也走了出来。 她稍稍一惊,却并没有出声,李璟亦是向她做嘘状,缓步向着屏风后面过去。 “你们觉得这两样到底哪个要好看一点……” 女帝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却带着点焦虑的嗓音,与李璟平素听到的平静、温婉的嗓音都是不同。 玄净天微微一笑,向着李璟行了一礼,并连同方才侧身出来的妙成天一起拉着,悄悄走了出去。 还顺便轻轻带上了门。 李璟将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憋着笑意,探过屏风后,就险些笑了出来。。 只见女帝一手持着一条金珠混杂的项链,背对着屏风站立,正仔细抬起打量着。 那模样,哪里有半点之前霸气侧漏,唯我独尊的样子,分明和寻常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并且,她可能也由于方便查看哪面好看,身上也同样身着了一件华贵的宫装,但只是从背后看去,就能体会到那道雍贵的气质。 “两个小妮子……” 半天没听见玄净天两人的声音,女帝凤目一皱,就转过身来,正好和含笑的李璟撞个正着。 两人四目相对,李璟的眸中满是笑色,双手负在身后,就站在女帝身后不远处看着她。 女帝原本皱起的眉心骤然一愣,竟露出李璟从未见过的呆愣模样,然后才双颊霎染娇红。 “她们人呢!你怎么在这!不是说今夜不回宫……” 女帝耳垂都径直羞红了,她一手持着一条华贵珠链,无措的站在那里,但偏偏身着盛装,却是一副及其明艳的模样。 李璟本还想着多多打趣一下女帝,但这么一下,心头却仿若有一股火气腾然而起。 “心中念着家有娇妻,怎舍得不回来。” 他脸上勾着笑,身子却向前一去,直直的看着女帝明艳的面容。 女帝尚还有些方才的娇羞,此刻都还未缓过来,就忽然感觉自己被李璟横抱起来了。 殿内的几株烛灯也被忽然挑灭,只留内殿两盏,晃着幽幽的光亮。 女帝也一时有些惊愕,却也并未挣开李璟,只是在这之前,睁着凤目强装镇定出声。 “也先容本宫脱去衣物……” 却见李璟嘴角一扬。 “不,就这样。” () 第两百五十九章 红绸 李璟醒来之时,鼻息间满是幽香浮动,但旁边已经并无熟悉的身影,空荡荡的寝宫内也点着熏香,缭绕着笼盖住整个宫室。 女帝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但此时天色早已大亮,李璟不愿醒,除了紧要朝事,也没人敢来烦扰他。 李璟嘴角不自然的扬起,昨夜女帝难得的顺从他,让他做了很多荒唐事,却也并没有像之前那般羞恼,而是也一直配合着。 如今天亮,许是就难掩羞意,自顾自的离开了。 李璟心中舒坦,脸上也是难掩笑意,但自己从床榻上起身过后,却依然有侍女进入寝宫之内,替他更衣洗漱。 侍女也不是别人,正是玄净天和妙成天两姐妹。 “夫人去哪里了。” 两姐妹看起来都是美娇娘的模样,但实则都已经有二十些许的年纪,但此刻在李璟面前,也径直就用手碰着一面小盆,好方便李璟吐出漱口水。 好在李璟已然习惯了这种侍奉,一边在两姐妹的服饰下,一边随口询问。 明日就是立后大典,今日女帝恐怕也没有什么要事要继续忙的,自己今日没什么安排,倒不如好好陪一陪宫内几女。 玄净天和妙成天只是微微一愣,然后摇头。 “夫人并未与奴婢等言及,陛下要见夫人,奴婢等这就去找……” 李璟方才称帝,如今宫内三女都还未封妃,宫内都是以夫人相称,倒也不算奇怪。 李璟想了想,女帝有自己的安排,自己就不必多干涉了,既然如此,就好好陪一陪蚩梦和巴戈吧。 于是,在女帝这边的寝宫洗漱然后收拾妥当过后,李璟又去蚩梦那边吃过了早膳。 初夏时节,天色虽然大亮,但实则也不过只是后世七八点的样子。 李璟去寻蚩梦的时候,蚩梦不过也还在睡懒觉。 李璟主政,女帝掌管后宫,但后宫九成以上的让都是原来幻音坊之人,本就没有那么多刻板的规矩。而李璟又是新帝,上面也没有什么太后皇太后,因此在皇宫之内,众女反而是绝对自由,并未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一日都要被人唤着这边来那边跑。 又和巴戈交流了下武功,等这么闲散的过了午膳过后,李璟才抽空去见几个要面圣的官员。 ………… 到了夜晚过后,李璟陪着蚩梦和巴戈用完晚膳,本还想着再去前殿处理一些奏折,却见玄净天来请,说是女帝请他过去。 那堆奏折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李璟想着拿去交给下面的几个宰相勾了也无事,也想看看女帝有什么事见他,就又向着女帝寝宫过去。 到了女帝寝宫之时,灯光也依然照的恍如白昼,梵音天却带着玄净天几个侍女向外而去了。 李璟身上穿着黄色的绸缎衣物,负手走了进去,脸上带着笑色。 “大夫人寻本夫有何事啊……” 他踏步进去,正好看见女帝明艳洁白的脸颊,此刻她低垂着脑袋,手上整拿着一面红绸,正轻轻的摸索着。 听见李璟这道略显调侃的声音,女帝菜抬起头,没好气的给他翻了个白眼。 “如今贵为天子了,怎么反而更加放浪形骸了……” 李璟嘿嘿一笑,上前几步,看着女帝手中攥着的那面红绸,稍稍有些好奇。 女帝缺径直的将红绸拿起,递给他。 只见红绸不过也就方巾大小,上面却用金丝细致的缝出了一只朱雀出来,活灵活现,却很是精巧。 李璟呀然一惊,用手捧着接过,看向女帝。 “这是你自己绣的?” 女帝点脸颊却有些熏红,她只是故作镇静的颔首点头,然后淡淡出声。 “本宫之前在军营之中,看见好多将士都有一面红绸辟邪护佑,念及你经常在外,又要领兵出征,便也给你缝了一面带在身上。” 她的语气淡淡的,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红绸似的。 但李璟却知道,女帝何曾做过这种细致的针线活,她虽然是为幻音坊宫主,但这种事情却从来未曾上过手的,顶多就是研究音律等物,若说这种针线活的女儿事,她可还真没做过。 而这朱雀绣的这般细致,能看出女帝是很下了心思的。 李璟将红绸拿在手心,嘴上说着“你我还信这种事情……当今还有几人能伤我……”。 但身子却也紧挨着女帝坐了下去。 女帝的脸颊有些许淡红,但她看见李璟视若珍宝的将红绸仔细揣入怀中,就微微一笑。 李璟牵起女帝的双手,烛光映在她的手上,玉白的收拾好似都在闪光一般。 女帝平素看不出来,但如今日夜都是女儿装扮,在这夜色烛光中衬得她的肌肤很是白净光洁,额头光滑圆润,脸美艳而又均匀,整体呈鹅蛋形,但下巴却微尖,在大气的气质中更有几分美艳感。 女帝被李璟的目光看的偏转了脑袋,脸上的熏红也在克制下消退了下去。 “红绸也交给陛下了,陛下该有什么事就自去处理吧,我还有事情……” 李璟却只是揉捏着女帝的一双柔荑,她的手很光滑,手指也及其修长,看起来就颇有中赏心悦目的感觉。 其实李璟能明白女帝在立后大典之前将着红绸送给他是什么意思,两人都不能说是互相扶持了,都只是女帝扶持着他,如今这红绸,更像是夫妻成婚之前的定情信物。 或者说,一个普通妻子对丈夫平安的期盼。 而女帝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的温柔美好里,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妩媚,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风情,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且由于在寝宫之内,女帝圆润的身子轮廓,以及婀娜的线条很容易就讲单薄的衣衫撑了起来,李璟只是一眼,配着这么一些情绪,就有些冲动起来。 女帝脸颊微烫,她是知道李璟的厉害的,她也是习武之人,但每次之后都有些身体发软,她现在只是略显调皮的将手从李璟的掌中抽了出来,然后又将李璟推出寝宫。 “谁还陪你胡闹!明天可还有要紧事!” () 第两百六十章 洞房花烛夜 五月二十九,吉日。 迎接女帝的车辇,就停在洛阳的一座牌匾为“岐王府”的门前静静候着。 当今圣上在困弱之时,幸得有岐王效忠,才终得复兴大唐,克复洛阳。 而岐王之妹,也亦是为幻音坊之主,在圣上攻战途中,也贡献颇多,多次与圣上生死相随。在多次生死相依之中圣上与其共生情愫,最终收入宫中,择今日立为皇后。 岐王病重多时,早就只能待在凤翔养病,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圣上念及岐王之功,仍然在洛阳给岐王修了好大一座王府,如今大婚立后,也正是从岐王府开始,将女帝迎入宫中。 皇帝大婚之事,自然是经久不衰的热闹场面,无数百姓拥在长街两旁,瞪着眼睛看着那仿若一眼望不到边车队。 岐王府外聚集了锦衣卫缇骑,华贵的仪仗,人人都是高头大马,飞鱼服饰。 礼部尚书在王府的大殿之上宣读了皇帝的圣旨。迎娶岐王之妹为后,并追封女帝之父为魏王、太师……等等。 在良久之后,各式各样的贵重礼品并入收进王府过后,女帝才终于身着礼服,在前呼后拥的簇拥中现身于王府大殿。 大殿之上,朝廷使臣和岐王府的人聚在一起,早已等候多时。 青色打底的宽大长袍,复杂的图案和佩饰加在她的身上,这是很正式的礼袍。宽大华贵的装束让她更加雍容天气,肩背挺拔、姿态从容,气质天然有一股尊贵。 众人观之,仿若她本就是天生的皇后,本就是天生的贵胄一般。 岐王家中,本还有些子侄辈的人,或者四面请来的家中长辈,此刻都是执礼祝贺,并要下跪行礼,口称皇后。 女帝头上是灼灼闪亮的凤冠,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殿内满是向她下跪的人,很是有种百鸟朝凤的场面。 到最后女帝口称“免礼”过后,所有人才得以口呼“皇后千岁”起身。 女帝只在洛阳百姓的眼中出现了那么一瞬间,就已经被无数的锦衣卫、禁卫,以及各式各样华贵浩荡的仪仗遮挡住,进入车辇之中。 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不知道铺了多远的红妆大张旗鼓的前行,路过的街道两侧,都是无边无际的百姓围观,热闹之景百年难见。 女帝坐在车辇之中,整个马车之内只有她一人,她所带的近侍姬如雪等人,也都只能步行跟在车辇旁边,马车之内,只有她一人能坐。 迎接她的队伍很有气势,唯恐别人不知道皇帝对她的重视感一般,一路上所行之处都要散礼出去,单单只是今日所散给围观百姓的金银,恐怕就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因此,亦有无数百姓下跪口呼“皇后千岁”之声,尽皆感念皇后的恩情。 就是如此,车驾就在洛阳无数达官显贵以及旗下百姓的瞩目之中,进入了皇宫之内。 而这时候,册封大典也才正式开始。 女帝被搀扶着下了车,她浑身上下都是华贵威严的样子,姬如雪和梵音天带着圣姬弯腰跟在她的身后,走在玉白石制的宽长宫道之上。 李璟身着大红色的绣龙礼服站在太极殿前的高台上,女帝的车驾一进入铺满红毯的宫墙之内,他的眼中就已经难掩激动之色。 整个大典的规格,都差不多要赶上他登基之时的样子了,朝中官员,尽数在列,编钟齐奏,琴瑟和鸣。 这一切典礼,都是普天同庆的样子,处处都是喜庆之色,处处都洋溢着满心的祝福。 在最后,李璟满怀笑色的给女帝授予金册凤印之后,册立典礼才算彻底顺利结束。 当夜整个洛阳城都是张灯结彩,更何况皇帝所居的寝宫太极宫内。 等到女帝真正册封为皇后过后,她才算是从她原来所住的那座寝宫搬到了这座皇帝的起居宫殿,成为这整个后宫的真正主人。 而亦是同一天,蚩梦被封为“淑妃”,巴戈被封为“德妃”。 尽管朝堂有朝臣对于沙陀族出身的巴戈颇有微词,但李璟出声过后,这些调调自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拢共就三个女人,怎么安排还需要谁来多嘴? 李璟和女帝坐在床榻之上,整个太极宫都被大红的颜色装饰的极具喜感,此刻女帝依然还戴着凤冠,脖子上是由李璟挑选的珠链,整个人都是美艳的不可方物,只是坐在那里,就好似能够将李璟的魂勾走一般。 李璟自持不是贪图美色之人,但不知道为何,每次见到女帝,自己就总是控制不住对女帝的迷恋。 而此时,两人面对面,红烛的光亮映在两人的脸上,使得两人都轻轻的笑了出来。 仿佛有太多的千言万语,有无数点回忆可以述说出来,但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比起这个皇位,我更不相信有一日真能娶到水云为妻……真真实实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真是我做梦也不曾梦到过的……” 半响之后,还是李璟才开口出声,他轻轻抚摸着女帝明艳的脸颊,眼中有亮色在闪烁。 也只有在女帝面前,他有时候才会露出这种并不成熟的姿态来,就是在蚩梦面前,他也一直是那个成熟稳重,仿若事事都成竹在胸的小锅锅形象。 而在那些大臣武将的面前,他则是一个极具威严,抬手举足间就能轻易决断生死的君上。 只有女帝,方知他之前的窘迫,知道他差点丢命时的无奈…… 李璟很自然的握住了女帝的手,捧在手心里,然后拿出那面一直放在他怀中的红绸朱雀图。 “能够走到今日,水云对我的恩情……真是无以回报。” 女帝只是淡淡一笑,她其实也有种恍若大梦的感觉,连带着李璟略显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手时,她都有种不大实际的感觉。 明明昨天就握过,但如今的感觉,却真是不样了。 她终于柔声道:“你我夫妻,有什么恩情可谈的,你是我的丈夫,我对你的一切,不都是天经地义的……” 李璟心中感动,脸上却是淡然一笑,将女帝的凤冠轻轻取下。 “那么,娘子,咱们是不是该洞房花烛夜了。” () 请假 三个月的全勤拿完了哈哈哈,终于不用每天憋着那个全勤字数写了……水字数都要水好多。 这两天先耍两天,后面估计在二十万字内就是收尾填坑完结了,每天憋字数思路都没这么多了……下本书肯定先存稿! 诸君容我先玩两天哈~ () 第两百六十一章 城楼 偏处的小门被偷偷打开,随着“吱呀”的声音,一个脑袋先悄摸探了出来。 精致的青石长街,在视线中一直向外延伸出去,纵使是后门街巷,道路都修缮的及其修整。 此刻天色还未全亮,仅有鸡鸣的声音在远处次第响起,朦朦胧胧的街道上,不时有身着飞鱼服的缇骑提着灯笼骑马而过。 这里是天街御道,是整个洛阳城的中轴大道,此处也是最靠近皇宫的街坊。 这里的宅子,基本上全是官宅,在李璟登基过后,洛阳的人口愈加升多,房价也越来越高,就是这片御街,都有大半宅子被赏了出去,从这里经过,很容易遇上在大殿上能够指点江山的紫衣绯袍大官。 因此,这里的巡街人都是有专门的锦衣卫负责。 探出脑袋的那人看见提着灯笼的锦衣卫骑马而过,下意识的就缩回脑袋,看向她身后的红衣短衫青年。 “师哥,今天真要离开这里啊?” 在她身后,那红衣短衫青年正将些许包袱往马背上挂,然后顺手提起一柄长剑,将其挂在腰间。 “我不是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嘛……” 一身紫衫的姑娘吐了吐舌头,她身上还有些许华贵的饰品,配在衣衫上面,衬得她如今也有了贵人的气质。 “你既然要走,留我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是不是有些……” 红衣短衫青年只是淡淡一笑,牵马向外而去,看见小巷外边已经没有旁人,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 “这么离开,才没那般多麻烦……这里很好,你其实可以留在这里的,没必要和我回剑庐。” 他身后的紫衣姑娘只是对他的话置之不理,同样牵着自己的坐骑,跟着走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上小门。 “我陆林轩岂是贪图富贵的人?” 李星云笑了笑,也不上马,就牵着缰绳,向巷子外面外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御街,长街上面很干净,早晨的烟火气息已经开始弥漫开来,有喧闹的声音在远处的街坊里响动起来,空气中有各种食物的香气开始飘动。 两人并肩牵马而行,从御街出去,百姓安居的生活气息愈加浓厚,有从街道里抱着小孩子出来的妇人,熟络的向着街市走过去。 再过些许时辰,外间的蔬菜就会被运送进来,以供她们选择购买。 街道两边的特定位置上,亦有热气腾腾的包子铺,开始有生意上门。 有尚还醉酒不醒的诗人,瘫在街道边上的桌子上,不时嘟囔两声含糊不清的诗词,酒坛子就放在他的脚边,坛身上聚集着些许晶莹剔透的露水。 各式各样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与关中以外的地方相比,仿若有隔世之感。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每个匆匆行过的路人身上都仿若有花不完的干劲,两人从内城一路出来,仿若看见了真正的人间烟火,看见了无数的富足之景…… 陆林轩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心事,只是低着头牵马缓步而行。李星云抿着嘴,眼睛不断的看着这些景象,心里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只是一个月,这洛阳城,怎的就又热闹了几分。 从御街过内城出来到南边城门,天色已经就完全大亮,行人愈加多了起来,远处城门上高大的禁军士卒,披甲挺立的身姿迎着亮光,显得异常雄伟健硕。 李星云在脑海中想了想,已经记不起上次见到这种景象是什么时候。 好像自李焕带他流浪以来,他也再没有看见有这般雄姿的士卒,他们似乎都特别骄傲,各个都挺胸抬头,连眼神都是锐利而又温和的。 在别处,李星云只看见过眼珠子里好似随时都在盘算怎么敲诈百姓的兵士,那些人不是本意当兵,也没有保家卫国的想法。 或许只有见到这番百姓安居的景象,才真正明白他们兵士之人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而让人不如意的就是,天下诸侯的各家地盘里,极少有洛阳城的这种景象……甚而是关中随处一处村寨,放在别处都有种世外桃源的错觉感。 李星云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他看着脚下厚实的街道地板,突然感觉有点留恋这里了。 这时候,陆林轩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师哥你看!” 李星云抬起头,稍稍愣了一下。只见远处的城门处,虽然百姓来来往往,但亦有一道身着黑色儒衫的银发青年,旁边跟着几个锦衣卫,手中持着折扇微微摇晃,同时眯笑的看着这边。 陆林轩很是吃惊,迟疑的看着李星云。 “我们还过去吗……” 李星云皱了皱眉,然后牵马大步上前。 陆林轩看着对面那个近些日子和师哥熟络的银发青年,思索了一下,亦是跟了上去。 路过之行人虽然都是来来往往,但几个跨刀而立的锦衣卫站在那里,都有些稍稍畏惧,向旁处绕了绕。 如今锦衣卫的名声虽然还未打出来,但在李璟还是秦王之时,抄家一应事情都是锦衣卫在做,特别是之前从凤翔一路东征而来的州县,在关中安定下来后也调查出来了好些贪官酷吏,这些宛如天子亲卫的人在关中随处可见,各个又都是锦衣华服,很容易让人莫名心生畏惧感。 “子凡兄,你们这是……” 李星云牵着马,带着陆林轩大踏步走过去,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看着手摇折扇一脸淡然站在那里的张子凡。 张子凡哈哈一笑,也没有去看李星云和陆林轩各自坐骑之上的包袱细软,只是将折扇一收,继而双手微拱。 “信王殿下,圣上可是在城楼上等候多时了。” 陆林轩惊了一惊,看向李星云,能明显看见她师哥也稍稍一愣。 “圣上说,信王终究是留不住的,但离去时,他不能不送,或许城楼叙事,信王又能留在关中……” 张子凡颇有些成竹在胸之感,他作为时常跟在李璟身边的人,如今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他现在是国子祭酒,是当今朝堂最年轻的紫衣大员。 值得一提的是,在李璟登基大典时,龙虎山上下也都有德高望重的高功天师参加了的。 李星云抿着唇,下意识的向城楼望去,然后就见张子凡伸手向前做引领状。 “信王,请吧。” () 第两百六十二章 送别 有锦衣卫替李星云和陆林轩牵着坐骑,目视着二人在张子凡的引领下迈阶走上城楼。 自城墙的石阶走上城头,就看见身着大红飞鱼服的魁木按刀站在那里,同时在侧的还有几个时常跟在李璟身边的锦衣卫近侍,疸族人和中原人皆有。 魁木原本丢失的左手此刻已经用假肢替换,令李星云稍稍有些意外的是,经常以布巾遮面的魁木居然也很有些俊朗。 在上月,遣往西域塞外的人马终于回来。这些遣往各方的人手中除了大队精骑外,都各自夹杂了好些疸族青年。 而西域回来的这队人马,不但带回了一种名为“蔽日草”的草药,而且还带回了几个当地的西域名医,经过研究试药过后,终于解除了疸族人不能接触光亮的魔咒。 因此,魁木现在也可以随时以真面目示人。 如今魁木在中原生活良久,一口中原话早已流利无比,和李星云见礼过后,就侧身让开道路。 有锦衣卫想要收缴李星云和陆林轩的兵刃,被魁木阻拦了。 “信王,请。” 张子凡依然摇着折扇,他是与李星云较为熟络,但他如今亦有很多事物缠身。他身为国子祭酒,不但要重新开设翰林院,且八九月的秋闱临近,作为新朝的第一次科举,自然也需要他诸多重视。 因此,其实和李星云的接触也只是在正式场合之间,私底下反而并不很多。 朝堂上明眼之人可以看出,李璟是要将张子凡当成宰相培养的…… 李星云客气的向张子凡点点头,带着陆林轩抬步向城楼那边走去,才看见一身白衣锦服的李璟一手搭在城墙上面,一手负在背后,眺望洛阳城外。 在他身后,还有一张案几,几盏还飘着热气的茶杯放在其上,老远就能闻到淡淡的茶香气息。 “臣弟参见圣上……” 李星云和陆林轩快步过去,就要见礼。 李璟这才转过身来,哈哈一笑,双手将二人托住,让两人不能拜下去。 在之前,李璟亦是想要给陆林轩封爵开府的,若是陆林轩同意,她可就是当朝长公主,是皇帝姊妹的身份,但陆林轩却在私下里向李璟婉拒了。若是她真被封了长公主并且还要开府,可就再不能和李星云住在一起了…… 李璟拉着两人,却没有安排他们坐在茶案周边,而是一起站在了城墙边上,一起看向洛阳之外辽阔的广大土地,一面宽整平坦的道路一直延伸出去,直到天边尽头。 无数来来往往的百姓,顺着这条道路走近洛阳,通往远方。 “当真要离开……” 李星云和陆林轩两人随着李璟迎着初升的日光看了良久,才看见李璟偏转过头,看向两人,淡笑出声。 李星云如今的脸庞上,成熟更多于青涩,实际上,他也不过只是比李璟小上两岁,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但两人相比起来,李星云一路所受的苦是不比李璟少的。 但偏偏,他如今是要比李璟天真的多。 “这种生活固然好……但总感觉不是我喜欢的样子……闲云野鹤,快意江湖,或许才是我这种人最终的归宿。” 李星云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洒然轻笑,初升的日光慢慢洒在城头,有淡淡的金光映在几人的头顶,鬓间的发丝微微闪着光亮,看起来很是让人舒适。 李璟笑着点点头,回身走向那方茶案,在拾起一杯茶水之时,同时向李星云两人招手,将另外两杯茶水递给二人。 “我禁锢不得你的自由,但天下尚乱,处处都非净土,你心念之闲云野鹤的生活,尚且也能见到许多不公的事情。到那时,你又当如何?” 李星云低头,看着袅袅腾起的热气,沉思不语。 陆林轩若有所思,只是缓缓饮了口茶,并不出声。 李璟淡笑,他说这番话其实也并无其他的想法,但就看李星云如何做想。 李星云所说,无非就是想要的那种超然世俗,无所拘束的生活,但他若真想要这样,那尘世间的事情就不该他管,也轮不到他管。抛弃了这份责任,也就没有资格再管这些事。 看见李星云有些皱眉的样子,李璟终于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茶杯碰了碰李星云手中的茶杯。 “其实也没那般多的顾虑,你大可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天下之大,不必困于这些条条框框的事情,也是极好的。” 说着,李璟看着李星云有些愣神的表情,用手指了指脚踩的地方。 “这片土地,我相信今后也会更加的欣欣向荣,你若是还喜欢这里,今后也随时可以回来。” 李星云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璟淡笑,然后才看向陆林轩,继而又看了眼她右手手腕间的一块玉镯,露出一口白牙。 这块镯子是下面人进献给他的一块宝玉雕琢而成,他本来是赠给女帝的,但女帝在召见陆林轩的时候又将其赠给了陆林轩,用的是李璟的名义。 李璟的家人很少,李星云接纳了他,他又何尝不是接纳了李星云,自然而然的就将陆林轩当成了妹妹看待。所以女帝也爱屋及乌,对这个很有灵气的姑娘也颇为喜欢。 与李璟多日的接触,陆林轩与他现在也很是熟络,没有之前的那份生疏,只是轻轻一笑。 “圣上……” 李璟摆了摆手,同样用茶杯和她手中的茶杯互相碰了碰。 “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你也会一同离去,也再无什么可以多言的……今后若是有机会,也不要忘了洛阳还有你们一个家。” 陆林轩心中莫名一动,但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李星云同样面有动色,但他却好像突然下定决心要真正离开这里了。 李璟说的不错,人这一生,当然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就见李璟突然又和他们两人手中的茶杯碰了碰,哈哈一笑。 “今日以茶代酒,也算是正式给你们送别了,今日分别,希望你们今后也能一直安好。” 李星云面色一正,同样双手持杯,和陆林轩对视一眼,然后仰头吞饮下去。 三人再无多言,只是又再叙别过后,李星云和陆林轩就大步离去,在经过远处静候的人群时,和张子凡点了点头,就下了城楼。 旭日东升,将两人骑马的身影拉的老远,李璟将手负在身后,静静的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沉默不语。 “用不用遣人……” 张子凡在后面看着日光照在李璟身上,映得他全身都是金灿灿的,背影却是暗黑一片,让人琢磨不清。 李璟转过身,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缓步向石阶处走过去。 “用不着了……” () 第两百六十三章 联军 一望无际的宽敞大河,因被缭绕的大雾笼罩住,站在岸侧极目眺望,却也只能看清数十米的距离。 天上还有点点星光残存,云层中残月的影子也已经有些淡泊,遥遥有鸡鸣声在不知何处响起。 南岸上列有一排排顶盔披甲的士卒,一旁的大旗因为没有风,耷拉着垂在旗杆的侧边,只有站在旗下的士卒能看清旗面上的“梁”字,很有些垂败的样子。 这些士卒都是精挑细选的高大兵士,兵甲都擦的锃亮,各个都是昂首挺胸的样子,但若是让真正懂兵之人来看,还是能感觉到这批人马身上颓败的气息。 唐梁两次大战,精锐俱伇殁,余下之军也只有个地方的守备人马,无非都是矮个子里面挑高个子,他们重新被征调出来不过只是粗略训上两月,就被重新拉了出来。 此地是黄河南岸,再向南过去就是滑州。 此地现在还属于大梁的地界。 王彦章的身影远远的在最前头,他骑在马背上,旁边有兵士帮他拎着大枪,周遭是各色官服的大梁官员在侧。 王彦章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要威武霸气一些,但若是细心观之,能看到他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有皱纹呈现,神色间也有些许疲惫感残存。 周围的官员队伍中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王彦章没去管,也管不了,只是沉气望向满是大雾的河面远处。 终于,在梁军等待许久之后,河面上才传来了橹浆拍打水面的声音,在这之后,就是船体划破水流,向南而来的动静。 周遭官员的声音愈加大了,甲士也纷纷有些慌乱的样子,更有后侧之人,踮起脚向河面眺望。 王彦章皱起眉,向后方看了眼,人群中的骚动才止息了几分。 “大都督,咱们是不是该……” 旁侧,有一文官小心翼翼的提醒王彦章。 王彦章皱起眉,又看了一眼河面,迟疑了一下,终究才挥了挥手。 见他此举,旁边那官员也才向后面招了招手,然后就有一系列传令下去。 如此过后,一道沉闷的号角声就从梁军之中响了起来,透过大雾,传向河水对岸。 与此同时,大雾中的黑影之物终于显露了出来,却是一座三层楼高的楼船,上面旗帜飞舞,也有号角声响起。 在其后,则是更多的船体破浪而出,齐齐向南而来。细数之下,只觉有密密麻麻之数,让人辨不真切。 “若是此时用火箭袭之,晋军起码也要损失过半……” 王彦章双眼微眯,心中如此作想。然后他环首而顾,只见大部分梁卒都面有惧色,连方才的嘈杂之声都一扫而空。 就连周遭的官员,此刻都是一副屏气的样子,瞪着眼睛看着河面上数不尽的晋军战船,却一言不发。 见到此状,王彦章心中一叹,却是将方才的想法作罢。 军中将士如此,陛下邀晋军南下,岂不就是假道伐虢,自取灭亡之举…… 王彦章心中微叹,河面上的战船却已经直接抵进岸边修好的码头,让王彦章得以见清那为首楼船之上,立有一脸配戏子面具,披发的白衣男子。 他正在心中暗想此人的身份,就见那人身侧,有一高大武官向前而出,高声呼喊询问。 “岸上骑马者,可是大梁都督王彦章?” 此人出声,当真是及其粗犷,隔的这般远,都让人听的及其真切。 旁边有部下要答话,王彦章却是伸手一拦,然后控马上前些许,目视那楼船之上的披发男子,不卑不亢的高声道。 “奉大梁皇帝命,本都督率军特来此地迎讨唐之晋军,阁下可是晋国世子李存勖!” 楼船之上的人倒是没想到王彦章居然如此硬气,倒是还想再回话,却是被李存勖挥手拦住,然后才亲自出声回话。 如此再三,两方彻底表明身份过后,王彦章才准许晋军船只全部抵岸,然后领着一种梁国官员去迎接这位南来讨伐李璟的晋国世子。 楼船上放下甲板,在王彦章等一众人的注视下,当先那略显瘦弱的披发男子也在晋国数位武将的簇拥中走下码头。 王彦章双手抱拳,和李存勖互相见礼。 在其后,还有一个高约两丈的巨人跟在李存勖的身后,单单是此人一出场,就让梁军士卒又再次被唬了一唬。 王彦章认得这个大个字,晋国十三太保排行老十的李存孝,在战场上确实是一位冲阵的好手。 两方主要的官员都介绍认识了一番过后,也算是初步定了下来,王彦章作为梁国的主要人员,确实有资格和李存勖并肩而行。 对于看起来有些外强中干的梁军士卒,李存勖倒是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取下面具笑谈道。 “虎牢关之战过去三月有余,本世子以为大梁再难起攻唐之举,倒不曾想……” 王彦章只是牵强的笑了笑,也找不出什么能答话的,只能偏转话题,和李存勖去大军营地一观。 王彦章也以为朱友贞已经完全丧失斗志,却不想他不知道怎的又突然起了和晋国联军征讨李璟的想法,才促成了今日这一幕。 由此可见,不久之后的时间,中原又将掀起一场大战。 ………… 刚刚到了九月,天气就瞬间由酷暑转成凉下去,倒算是老天眷顾,起码没有去年那场大半年的大旱。 凡属于大唐的管辖之地,各地的府县都已经经过了乡试科考,又计划在今月进行会试考举。 今上重视人才,虽然这科举制度确实略显仓促了一点,但对百姓民心也算是强打了一针镇定剂,短时间内就引起了一番浪潮。 已经有考生向洛阳汇聚而来,张子凡近日忙的合不拢脚,李璟也索性没派人去叫他,只是召集了在洛阳的几个重将和兵部在殿内小聚。 “朱友贞倒是难得有魄力,他不怕引狼入室,咱们也犯不着束手束脚,到时放开了打便是。” 李璟坐在拱形条案后面,仔细扫了一眼军报过后,便轻轻放在案几上面,然后笑着看了一眼下面的几个武将文官。 冯道如今迁为兵部尚书,一系列军事计划都要在他手中过一遍,这会听见李璟出声,才笑呵呵的摇着羽扇道。 “圣上高瞻远略,之前遣人所造之船只尽数在黄河上游,如今晋军南下,我们北上也就再无阻拦。” 李璟摆了摆手,从御座上起身。 “饭是一口一口吃的,咱们急不得。先破联军,再下汴州,才考虑北上之事,船只还是留在那里,也以防晋军突袭背后。” 殿内几人都点头称是,又仔细商议了几番,无非就是讨论谁领哪路兵,谁从哪里出的问题。 到了最后敲定之时,才有官员出声提醒。 “圣上,那秋闱一事……” 李璟想也没想,只是淡定挥手。 “不过只是两路联军,稍稍棘手而已,影响不到秋闱。” “朕得胜之时,且看看张子凡能替朕招收多少人才。” () 第两百六十四章 乙巳占 波涛随着船体向前而被逐渐向两侧劈散开,坚实厚重的船体足以完全规避海浪的汹涌,随着两侧探出的几十浆板整齐滑动,大船继续向大海深处驶去。 海风中似乎夹杂着咸味,吹拂在脸上让尚还有些晕厥的温韬稍稍振奋了些许精神。 尸祖依然范气十足的站在甲班最前沿,单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悠闲的转悠着骨笛。 “呜……” 温韬压住心底的呕吐感,手持着罗盘定神念了念咒语,并及其有规律的晃动了下罗盘,但其上的指针却依然没有转动。 稍稍有些泄气,温韬皱眉转身,看向甲板上被几个兵卒看守着的镜心魔。 大船的桅杆上悬挂着一张“吴”字旗帜,这会也随着海风晃悠,整个船上的兵卒官员,都是吴越国王一同派遣而来的。 美名其曰是为大唐陛下献一份绵薄之力。 “镜心魔,你莫不是在骗我们吧?这出海将近半月了,我怎么总感觉在绕圈子。” 将罗盘收回怀中,温韬上前几步,从一方桌岸的茶壶里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才稍稍缓解了下晕船的感觉。 被俘虏将近半年,镜心魔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他不过只是略有些傲气且带着些许神气的看了眼温韬,阴柔发笑。 “李淳风之宝岛,岂是这般好寻的。我也不过只是早些年随大帅来此一回,你若是不相信我,自己去找大帅问去。敢吗?” 对镜心魔这番明里暗里的奚落温韬倒是不以为意,一则这些天来他听的够多了,二则他所行盗墓一事,对这些风评又何曾放在心上。 他只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你有能耐,我就不自寻麻烦了。” 这出海一路枯燥无比,镜心魔本就被锁住不得随意走动,这会还想再出声奚落这叛徒两句,也好过过嘴瘾。正前方那白衣金发男子就转过身来了,正巧不巧看了他一眼。 镜心魔刚想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当时在晋军大营里他本没有这般轻松就被李璟擒住,还是这尸祖突然现身,好似顺手就将他拿下了。 这其中的恩怨,怎如何解释的清楚。 侯卿手中的骨笛在掌间滴溜的打了个转,然后被定定执住,看了一眼镜心魔后,用骨笛顺手向着大海深处一指。 “这座岛,总归没错了吧?” 正欲找个椅子坐下的温韬闻言一惊,和镜心魔一同顺着侯卿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远处弥漫掩盖一切的海雾渐渐消散开去,一座方圆不过十里的海岛突兀的就出现在大船的前面。 只见海岛之上绿荫葱茏,有云气弥漫,一泼瀑布顺着岛中山崖垂流而下,就算隔着这般远,好似都能听到那叮铃之声作响一般。 不用镜心魔回答,温韬就已经激动起身。 这海岛,和李璟给他形容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莫非李淳风真给圣上托梦了不曾? 镜心魔神色恍惚的看了一眼,在甲板上十来人的注视中,缓缓点了点头。 他不过也只是给了一个大致且模糊的范围,居然就冥冥之中让他们这么快就寻到了。 侯卿淡然一笑,将骨笛收回腰中,双手按着船体护栏,和一脸欣喜的温韬并肩站在船头,看着他们和那恍若仙岛的距离开始不断拉近。 不过只是一刻钟,大船就渐渐抵近了海岛的沙滩,此时天色渐至黄昏,周遭掩盖方向的海雾在这里就瞬间消失,泛金的光亮洒在沙滩上,也正好让侯卿两人看清了沙滩上的一方小舟。 方才远距离看来,两人只以为是一方石头而已。 温韬有些惊讶,侧脸看了看侯卿,同样看见侯卿微皱着眉。 镜心魔在身后看不见下面的场景,依然被吴越兵卒看守着。 “不似老船……” 温韬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凝重,低语出声。 侯卿神色不变,只是让温韬安排船上的人准备下船扎营,起码这几天是要在海岛上过夜了。 在找到李璟所要的东西之前。 “待会我先去看看,不行你们就驾船返航。” 心里思索了一下,侯卿又对正在安排人下船的温韬出声道。 这处海岛离最近的陆地都有十数天的距离,一般的船夫是不大可能会闯到这里来的。 但就在这时,距离沙滩不远处的山崖间,忽然就闪出了一个红衣身影,就算隔着距离,也依然让人看得清楚其行走间略显娘气的身姿。 “上官云阙!?” 温韬神色大变,猛地一拉几个准备放下甲班的兵卒。 “情况不对!我们先撤!” 稍稍可以活动的镜心魔这会却突然一喜,他先是看了看沙滩另一头的小舟,然后一边看着向沙滩过来的上官云阙,一边开始奚落温韬。 “大帅定在此处!温韬啊温韬,你背叛不良人,大帅定不会轻饶你!” 温韬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他能看见上官云阙的距离正在飞快缩近。 甲板上的兵卒都茫然起来,一时不知道是放下甲班还是要趁着这最后两波潮水返航。 侯卿没有去看有些得意的镜心魔,脚尖不过只是在甲班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就轻盈的飞了出去,落在沙滩上。 温韬有些犹豫,但还是命人放下甲班,自己也快速下了船。 他看着上官云阙的身影越来越近,似乎已经想到了袁天罡正藏在海岛的某一处,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温韬?你怎么在这里?” 上官云阙有些气喘,他仿佛是看见大船就一路赶过来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小包袱,远远看见温韬的身影后,就缓缓止步了。 温韬咳嗽了一声,有侯卿在身边,他倒不至于胆怯,下意识的看了眼海岛深处,出声道。 “上官,许久不见了……” 上官云阙很有些再见好友的欣喜感,不过碍于侯卿也在,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 “你们可等苦了我啊,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待在这荒岛上是什么滋味?好在紧等慢等,你们可算来了!” 他的语速很快,倒确实符合一个人待久了的样子,仿佛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孤寂全部宣泄出来一般。 温韬有些愕然,皱眉询问。 “大帅不在此处?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侯卿松开握住伞柄的手,若有所思的环顾了眼这方仿若仙境的海岛。 “当然是大帅让我在这里等的!前些日子带咱出海,在这里待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天说会有故人来访,让我在这里等待,没想到故人居然是你!” 上官云阙一边说着,一边将包袱从身上取下,远远的抛了过来。 “大帅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是让你把他交给该交的人,待时机合适了,大帅会亲自登门拜访他的……” 温韬还在愣神之间,倒是侯卿淡然伸手,将包袱一把接住。 解开过后,能看见里面正有两本略显古朴的书籍,正上那本,封面上赫然就是笔锋略显苍劲的三个隶字。 “乙巳占。” () 第两百六十五章 不良人 飞沙走砾之间,旗帜的残破一角卷在其内,被呼啸而过的秋风袭走。 原本尚还有些林荫与原野的开阔地带,时至今日,早已经被一扫而空。遮挡视野的绿荫尽数被伐倒,尚还有点绿色的草茎也被踩踏的露出黄土。 李璟背后有一袭黑色披风,正好顺着风将坐下的马臀完全笼盖住。黑马小白也随着主人的心绪变得格外安静,轻轻刨了刨马蹄,将脚下的黄土踏出些许碎块出来。 在对面远处,也有几骑登上一处高坡,正对着李璟这方指点对谈,被簇拥在其间的那个披发男子,就遥遥与李璟互相对视。 “李存勖也真是胆大!圣上在此,也敢出城远视!” 李璟正虚掩双眸细细打量已经被打的一片狼藉的战场,身后就传来了褚山粗犷的大嗓门,颇有种要夺马过去将李存勖斩下马的意思。 旁边还有其他将领的调笑声,李璟也只是淡然一笑,漫不经心的远远望了一眼对面远处的高坡。 他能感觉到李存勖正死死的盯着他。 在李璟周围,有各员大将骑马随从,以及冯道等文官伴在身侧。张子凡留守洛阳,并不在此列。 女帝同样身着戎装,骑着白马稍稍落后李璟半个身位。 这两日大风,又裹着沙石,并不适合两军作战,故李璟才能将这些有数的大将带出来看看对面局势。 对面高坡往后,就是一座城墙早有残损的巨城,其下的护城河都被填的七七八八,仿若只差临门一脚,这城就将破了。 但唐军上下却知道,这一脚有多难进去。 唐军被堵在郑州城外已经半月了,翻过去就是汴州,就能马上将朱梁这个已经苟延残喘的残废彻底终结。 就是这郑州,真是难打! 李璟心里有些恼怒,现在和唐军交战的,基本都是晋军主力,梁军都只能守个城助战罢了,但就是这样,活活拖死了近万唐军人马。 其他各路东征大军,也都进展缓慢,并且颇有攻势乏力的颓势感。 晋军擅长野战,梁军人马虽然不堪什么大用,但在王彦章的指挥下守个城也是让人头疼不已。 身后都一众将领调笑了一阵,看见李璟并无什么轻松的神色,各自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 时至今日,李璟的威势越来越重,没人敢去触碰这位的龙须。 或许李璟自己也没感觉,自己自从登位以来,身上现代人的影子,就越发少了。 女帝能想到李璟在忧虑什么,如今已经十月底了,再拖下去就是冬日降临,前面大军势如破竹攻无不克,突然被卡在这最后一脚前,换谁逗堵得慌,何况还损失了这般多的将士。 但李存勖本来就是宿将,又有异常独到的战略眼光,配合王彦章这一久经沙场的战将,基本找不到什么漏洞出来。 火炮终究只能是辅助神器,郑州城修的又厚又高,城内守兵比唐军人马要多出一半,硬攻实在难得很。 何况李存勖这厮又老是避战,连骑兵都舍不得放出来打一打。 有火炮之利,骁勇的晋军骑兵已经在前几场大战中损失不少了。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女帝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看着李璟眉头紧皱而无能为力,确实让她足够难受得了。 “圣上,依末将来看,倒不如明日以骑军为翼再强攻一场!纵使硬攻不下,能吸引李存勖野战也不……” 有一名大将小心出声,但是看李璟的神色完全没变过后,声音就小了下去。 冯道用袖子挥了挥吹在脸上的沙石,先是仔细观察了下李璟的神色,然后才正色建议出声。 “圣上,依老臣看,中原过半都已尽入囊中,黄河一线渡船现在也被我军所控。何不暂且罢兵,待来年休养过后再东征讨贼,也不失为良策。” 身后众将听此一言,先是一惊,然后才都看向李璟,静候他的决策。 虽然为将的没有不喜欢打仗建功的,但如今形势如此,大军在外僵持不下,每日耗费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李璟登基过后又给关中百姓轻减了赋税,再供应下去就很是乏力了。 李璟心中也微微一动,他并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人,罢兵回朝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何况,此番大战还是晋梁先挑起来的,他的本意还是等翻年再战。 但打到现在了,若说就这么便宜回去,确实多多少少有几丝不甘心在里面。 他偏头看了眼女帝,正好看见她的一双凤眸也正看向他的脸,脸间的信息很明显。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女帝都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他。 在心底微叹了一口气,李璟双手脱缰,一手向旁处一探。 “取张弓来。” 旁边立刻就有人马上取了一张硬弓过来,他们都知道李璟手力极大,还没有他拉不开的大弓。 对面远处高坡之上的人很明显也看见了李璟张弓搭箭的动作,皆是一愣。 在弓弦响动的声音中,一支锥形羽箭霎时飞射而出,众人抬头而视,就能看见一只盘旋在战场中间的秃鹫带箭而落。 两面的人,皆清晰可见。 “就如此吧!” 李璟也没看那高坡上的李存勖,调转马头,准备从这方斜坡上下去。 众人心里都稍有失落,有将领还在看那只被射落的秃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帝凤眸虚掩,看了眼远处的郑州城,策马跟上李璟的身影。 但就在此时,在几方大营的那边,有一骑突然急速向他们奔马过来,李璟微微皱眉,将坐骑勒停住。 众将都是一愣,看见正是充当李璟近卫之一的钟小葵遥遥过来。 所有人心底都霎时紧张起来。 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还会出现什么事情吧…… 在女帝皱眉的注视中,钟小葵先是简单向李璟行了一礼,然后快速贴上去,将一张书信递给了他。 只见李璟展开书信过后,先是皱眉,然后就忽的瞪眼一愣,最后才哈哈一笑。 “是什么事?” 女帝知晓了不是什么坏事,心底一松,凑近过去。 李璟的眼角都是遮不住的笑意,一手按着腰间佩剑,一手将书信递给了女帝,最后就转身看向还在懵然的冯道等人。 “众将回营,静候破城之时!” 女帝将书信展开,只能看见上面不过及其粗略的几行字,最后一句却是重中之重,让她都不禁一愣。 “朱友贞已死,请陛下即刻大破梁军。” “不良人,石瑶。” () 第两百六十六章 宫变 “李璟退兵,近在咫尺了。” 漆金柄制的马鞭被举起,遥遥指向寂寥大地之间的秃鹫死尸,其目光却看向对面远处的山坡之上。 那位年轻的过分却已经名震天下的青年帝王,方才就是跃马停于其上,败兴而归。 李存勖的嘴角久违的勾起了些许弧度,甚而想趁兴吟唱几句他颇为喜欢的戏文。 “终不过乡野小儿,一朝得势之人仅凭军器之利又岂能称得天数?殿下不过只是坚壁清野半月,李璟小儿只能望城而叹,败兵而归啊……” 李存勖周遭的侍从文武官员自然顺着马鞭所指的放向望去,再听到“李璟退兵”一言,众人竟各自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继而才有一个梁朝装扮的官员谄媚出声,其脸上的得意之色仿若已经忘记了前阵子险些城破出逃的狼狈样子。 这道马屁虽然拍的有些牵强,但也算是道出了晋梁上下官员的心声,气氛也一时轻松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各自提马领兵,大胜唐军于洛阳。 李存勖收敛了神色,脸庞间霎时就看不出喜乐,却也只是回首顾盼,一手两指提起,继而缓缓下压。 “唐军势大,纵使撤兵也不可轻易追击。回去,各自统领兵马,待我号令。” 身后的这遭由晋国将领和梁国官员组成的队伍,此时才一齐正色行礼,依次向下退去。 待山坡上头只留得几个李存勖的亲近之人过后,李存勖语气才稍稍冷了下来,双腿夹着马腹向前微微策动。 “工匠那边情况如何?” “禀世子,整个中原遍地的铁匠都被搜拢来了。但毕竟只是一残骸,恐怕还需要些许时日,唐军那边又防的严密……” 李存勖嘴角扬起,眉眼远远眺望对面远处,讥笑出声。 “待火器在我手,你又怎么和我斗……” ………… 汴州,皇城。 宽敞贵气的长街两侧,皆是披甲持戈的侍卫站立,他们面无表情,额间及外甲前都佩穿有麻衣白衣,冷冷的注视着长街中央的那些面色愁容,低声言语的梁朝官员。 汴州已封城三日,只进不出。四面城墙城门都是兵士弩手密布,不得让一人出城。 皇城之内,更是封锁严密,上下禁军都被抽调而出,把守皇城,其内的梁朝官员都被封的不得出入。 梁帝朱友贞,已十日未见朝臣了。 汴州城内的一应事务,皆由石瑶娘娘代为管束,掌印玺,控百官。 而在今日,皇城禁军皆披缟素,手持兵戈四下巡视。 这时候,被困在皇城的官员才猜出了其间发生了什么事…… 梁帝朱友贞,继位九月,薨于大梁皇城寝宫。 汴州戒严,全城哭丧,发报大梁。 此时此刻,用于朱友贞之前就寝的宫殿周遭,满是身披缟素的禁军士卒。奇怪的是,他们的口鼻处都佩戴着布巾,用以隔绝臭气。 整个宫殿四面以及殿内,处处都悬挂着咸鱼,以至于原本极其奢华的寝宫,此刻显得格外的落魄狼狈。 “吱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殿门拉开的声音吸引过去,就见一道高挑身影跨门而出,身侧有侍女相伴,各个都是神色肃穆。 但令殿外禁军猛然吃惊的是,这些侍女虽然也同样身着缟素,但也亦是身披铠甲,手持利刃。 而被簇拥在其间的石瑶娘娘,此时也不是寻常那副身着一袭紫衣长裙的模样,这会同样是外着一套黑色铁甲,腰佩一柄长剑。 英姿飒爽,野心勃勃。 石瑶一经走出殿门,正当先的禁军统领就毫不犹豫的跪拜下去,其后的禁军也次第而跪。 “参加娘娘!” 石瑶身后的侍女皆按剑站在她的身后,依次向左右排开,静候命令。 而一身戎装的石瑶面露微笑,缓缓踱步而下。 看起来,这段时日砸出的银子没有白费…… “陛下雄韬武略,恰逢壮年,正是统领大梁击退贼子,振兴社稷!谁料晋贼野心,竟勾结贼臣,以药毒害陛下! 昨日子时……陛下已经薨于寝宫之内……” 殿前禁军虽都深知内情如何,但毕竟朱友贞还在那个位子坐了九个月,虽然暴虐无常,荒淫无度,但终究也都勉强挤出了一丝悲切的模样。 石瑶也不必去管这些人是真伤心还是假悲情,只是一脸肃然的模样举起一枚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白玉色印玺,肃穆出声。 “先帝在弥留之际,以本宫所统朝内事务。诸将所在,听本宫号令!” “臣等听令!” “持本宫令箭,管控粮仓、府库、城外大营!请皇城内外五品及上文武官员至大殿听候!解封城门,发丧天下!” “得令!” 刀剑碰撞在甲胄之上的声音响彻一片,殿外的禁军如潮水般次第而退,各自持了令牌快步向外而去。 人人都知道,汴州。 哦不,是整个大梁……都要变天了。 被擦的锃亮的黑甲也不足以掩盖住石瑶傲人的身段,待禁军尽数退去之后,她脸上的肃穆之色就霎时消散,嘴角又再次勾勒起来。 她的面容已然是三十左右的模样,但风韵犹存,面露不明之意。 “将此物,仔细包起来。” 在石瑶将传国玉玺递出去的瞬间,就有侍女手捧着一宝盒大步过来,先以丝巾包裹,再细心放入盒内。 “凭此物,你们后半生也可以无虞了。” 侍女小心翼翼的将宝盒捧在手中之后,石瑶才轻飘飘的如此作声,同时缓步走下石阶,将双手背至身后,举目望着灰蒙蒙的天色。 “戏,演到头了……” ………… 月黑天高,浓雾袅绕。 一袭灯火骤然撞碎夜色,继而就是一对环铁马蹄猛然踏上溪岸,一张颇显风尘仆仆的面容显露在火光之中。 一对明亮的眸子上下扫视四野,只见田地荒芜,路径湮灭,死尸伏地,触目可及。 他沉下一口气,提起缰绳策马缓缓上前。 在他之后,无数火光骤然而起,遍及荒野,尘土飞溅。 “褚山,领军进城。” “遵旨!” 数百骑兵,人人双马,策马从李璟身旁快速而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远处的那座伏地静息的城池。 () 第两百六十七章 汴州易主 一场旷日持久的割据战,就已经让中原百姓无力支撑。朱友贞登基为帝过后,征召民夫、修建宫殿、大肆征讨等等行径本就抽的是民脂民膏。 在今年,又为了抵御李璟兵锋给晋国上贡了大批财物。 中原百姓,终于被抽干了最后一滴血。 千里无人烟,白骨蔽于野。 朱温在位时所勉强撑起来的繁华景象,如此就轰然崩塌。 李璟两年前所致汴州的模样,已然是过往云烟。城郊之大片林木,都被滥伐一空。所过村庄,也是田地荒芜,村镇破败,料想村内也是十室九空。 接连大战,都是以梁朝大败而终,去岁的潞州之战梁国也损失不小,常备军队都被打完了,自然会强征青壮入军。 故整个中原境内,妇孺而多于青壮。民心彻底背驰,所属州郡也逐渐开始阳奉阴违。 因而至此,三逝其帝的汴州,谁先入主,谁就能是这中原腹地的新主人。 ………… 汴州历经二十余年的经营,两代梁朝君主又都是穷奢极侈的人物,至如今已是一座横贯南北的巨城。 直到丧报发出去的第二日夜,整座汴州城内都处处挂满白幡,街角小巷内都是火纸余烬遍布堆积,呜咽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汴州百姓倒不是给那个早该死的朱友贞哭丧的,或许就有他们其中的父亲、丈夫、儿子等等都在这里短短九个月的时间死去了,经此变故,又何尝不让人唏嘘不已…… 街道两侧的白幡之间,尚有些许灯笼悬挂,映着些许黯淡光亮,从皇城向外一路延伸,直至城门之下。 汴州这两日并不安宁,不少官员被请进皇城之后便一直未曾出来过。城内骚乱不止,大大小小事务基本全被禁军接手,其间又有多少人趁乱摸了油水,劫掠百姓,都不可查之。 而被安排负责把守城门的兵马,可就有些不好受了。 过往的时候,梁朝境内虽然被祸祸的差不多了,但城门处总还有油水捞,当值两天就能去快活快活。 现如今,汴州城门大开却连个鬼都不曾进来过。眼见冬日渐近,夜晚当值正是冷的刺骨,禁军士卒皆是抱着兵刃缩手缩颈,呼吸间都吐了一层白霜也似。 城门统领蹲伏在火堆之前,摊开双手尽力吸收明火带来的热量,所用之佩刀亦是随意的扔在一旁,一张脸都变成了苦瓜形状。 这差事并不安逸,远不如躺在家中和美娇妻互相取暖来的舒服。 “这时候大开城门合适吗……唐军可都打到郑州……” “你知道个屁!这可是石瑶娘娘下的令,俺们敢不从?” 两道嘀咕的声音从旁侧传过来,统领皱了皱眉,抄起一旁的佩刀挂在腰间,大步走过去厉喝出声。 “议论什么狗屁?不闭城门是娘娘的召令!如今先帝方去,战事不休,关了城门误了军报又当如何? 唐军若是厉害,此番还不是只能被堵在郑州城外吃土?郑州城防固若金汤,唐军又没有翅膀,我就不信还能飞到这汴州来!” 许是夜间寒冷,又闲着无事,这统领才有空心给二人解释一番。 唐军或许是厉害,但汴州禁军却未见过。之前他们自关中出连下数城之时倒是骇人,如今在郑州打了将近一月都未能向前半步。 还是晋军给力…… 而听到统领一言,那两人只是互相对视一眼,却是不敢再言,装模作样的持矛站好。 不过既然话匣子既开,也好过比蹲在那挨冷来的好。这统领斜眼看了眼周遭十来个手下,语气也低沉了些许。 “你们可知,先帝立谁为储吗……” “福…福王吧?总不能立他两个女儿当皇帝…” “难不成是石瑶娘娘?” “女人哪能当皇帝…” 统领的神色得意起来,将佩刀挎在腰间,来回踱了两步,见众人的眼睛都放在他身上后,他才用神秘且异常惊人的语气出声。 “都错了…石瑶娘娘势必会受降于晋军…… 如今唐军来势凶猛,谁也不知道那洛阳的皇帝想对咱们做什么。可那晋国世子又是个能打的,除了他谁挡得住唐军?” 这统领话毕,斜眼看着向他围上来的一群人,心中得意不止,叉着腰还要继续道一些别处听来的传闻时,就有一道惊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我…我好像听到城外有马蹄声!” 这道惊呼声使得众人都被唬了一跳,统领先是一愕,接着侧耳静听片刻,才不满的回头瞪过去。 “嗓子卡猪毛了?咋呼什么东西!” 出声的士卒神色有些不安,可眼见众人都盯着他,他也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出现幻听了。 谈话突然被人打断,统领咂了咂嘴,正要回想刚才念到哪了的时候,城墙高头就有人扯着嗓子高呼。 “有火!城外有人来了!” 众人只感觉背后悚然一惊,急忙折身过去。透过大开的城门放眼望去,只见有浓雾掩盖的黑色之中,开始传出一阵铁蹄叩击大地的声音。 统领这时候才醒悟过来,他已经顾不得去看方才提醒的那人,明明方才还感觉冰冷刺骨,此刻他的全身已然是冷汗遍布。 “先关城门!先关城门!” 他凄厉的大喊出声,也顾不得城外人马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即就抽出了长刀向前挥舞。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他这般反应的。 汴州承平日久,已有二十余年未经战事,能战之兵不是被带去和唐军打仗了,就是在石瑶的旨意下留在城外大营里。 汴州禁军都只是良家子弟而已,拱卫皇城尚有可为,但战事都未曾打过几次。 此时此刻,眼见浓雾之中无数火把以极其凶猛的姿态冲撞出来,聚在城门口的人竟看的呆住了,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城头之上,此刻也是挑起了无数火把,有些机敏的已然开始张弓搭箭,但更多的都是一副无序的模样,使得城头之上的将领急得脸上直冒冷汗,使劲挥着佩刀大吼。 “上箭!上箭!拦住城外的人!” 他的话音还未落完,城头上的士卒就看见一柄大枪自城下骤然飞刺过来,精准无误的径直透过将领的胸口,继而尸体顺着惯性,从城头上倒飞下去。 而在城门处的禁军士卒,刚刚反应过来去闭上城门之时,那马蹄之声就已经连绵作响,好似就叩击在他们的胸口上似的。 正当先的几个禁军士卒霎时就被一骑撞飞开去,紧接着就是寒光闪动,数颗大好头颅就骤然冲天而起。 无数人马皆披重甲的骑兵自城门蜂拥而入,所遇梁兵都被杂草般收割而死,轰隆的马蹄声直直冲进皇城之内。 “大唐天子已至! 受降者,免死!” () 第两百六十八章 受命于天 “中兴元年癸酉夜,伪梁贼军生乱,祸乱汴州。百姓苦,不敢言。然则陛下提兵至,以甲骑数百,奋而破阵。数千贼军不能敌,遂大崩。 是夜,陛下兵锋所至,贼军皆大溃。降者不可计数,尽伏地而拜,山呼万岁。 陛下威名,传于天下。” ————《皇唐天子录》 ………… 路边杂物横积,破筐断绳,触目及是。从道路中央骑马而过,还能看见街角处被大火烧毁的寨栅横七竖八的躺着。 天色早已过了朦胧的时候,灰沉的亮色洒满汴州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街道上空无一人,原本熙熙攘攘的各处商铺酒肆这会也大门紧闭。有人隔着窗户,小心打量这座一夜颠覆局势的城池。 空气中似乎弥漫有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味,地面上还未干透的水渍因为天寒而形成了一片薄冰。 眼见城内都是一片祥和之景象,就有人壮着胆子欲想跨出门打探打探局势。 不过只在此人的前脚刚刚踏出门槛之时,马蹄之声就霎时自街角外间奔腾响起。数道威猛高壮的甲士或单手持缰,或手持兵戈,皆神色肃然且又夹杂着奋然的样子策马而来,各自的身形都随着坐骑向前而上下颠动,气势却是一等一的凶悍,顾目斜视之间,躲藏在各自房内窥探之人都不自禁的咽下一口唾沫。 密集的马蹄声在街巷间清脆响起,无数双眼睛才终于望见有一道身影被人群簇拥着策马而出。 此人身形高俊,一身素色圆领长衫,脸颊看起来稍有些消瘦,显得颧骨有些突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唯有一双眸子,分外明亮,使人不敢久视。 有人能猜出他的身份,却也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些骑士簇拥着他顺着长街驶入皇城之内。 长街两侧十步一岗,都是随着李璟奔袭数百里而来的精锐骑兵,一直轮到皇城之前。 到这里,建筑已经逐渐稀少,四周都是一片空旷,一堆人影由人带领着,伏在地面上。 “吁……” 李璟稍稍勒住缰绳,将马速放缓。 “据下面人搜查,没有找到那个石瑶的踪迹。朱友贞的尸体已经收敛了,在城外抛了个坑草草埋了了事…” 褚山这时候从后面跟上来,压着嗓子出声。 饶是如此,他的声音依然响亮的不得了,使得皇城外面跪着的一堆人愈加小心的伏低脑袋,最终已然叩在了地面上。 李璟心情不错,他刚刚才安置好城外大营里的降兵,直到现在才有时间到这汴州皇城来望一眼。 实在是人手太少,以数百人控制近万人马实在有些吃力。 好在朱友贞已死,汴州有数的大臣将领都被石遥困在皇城内不得出,此刻就乌泱泱的跪在他的跟前。梁军没有主心骨自然是望风受降。 稍稍颔首,胯下坐骑就上前了些许,整个广场之间只有两道清脆的马蹄声。继而,才响起一道沉稳的嗓音。 “朱家逆贼祸乱中原数十年,致使盗贼蜂起、百姓受难。朕承受天命,奉先帝遗诏,今乃诛灭国贼。 尔等或从朱温、或奉伪梁,当是逆党。但朕不欲多行杀戮之事,若有心念大唐之人,可为唐臣。余者,暂且收入牢中,其后中原安定,朕保汝性命。” 汴州内外大小官员约莫数百人,此刻尽数伏跪在地上,各自本都是战战兢兢的,如今一听李璟所言,大都不可思议的抬起脑袋。 朱温一朝,残害昭宗,鸠杀哀帝,毁大唐社稷于一朝。他们这些梁臣,能保证性命已是天大的恩赐,若还能为官,只恨不能马上去舔李璟的脚趾头。 “陛下宽宏恩赐,臣等既为唐臣,怎敢不为大唐鞠躬尽瘁……” 李璟神色波澜不惊,小白驮着他缓缓向前,下面那些激动的有些面色潮红的官员争先恐后的向两边散去,目视着他被几个骑兵簇拥着进入宫内。 ………… 虽说中原大半都被收复,梁国的都城都被李璟以奇兵克复。但所谓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占而屈人之兵。 李璟是明白这些梁朝官员是在想什么的,按天下人所想,他和朱梁是死敌中的死敌,很难知道他会不会清算这些在梁朝为官的人。 因此方才那一举,则是李璟需要告诉世人。大唐与朱梁之间的恩怨,只是对朱温及其手下等数逆贼的恩怨。 其他之外,各为其主,公私分明。 一行人策马进入皇宫,里内早已有兵士安排等候。李璟将坐骑交给属下,远远就看见有几个女人被人看管着,向这边窥探过来。 “确实在她们手中?” 李璟两手按着腰带,虎步前行,微微侧脸看向旁边的属下。 “末将等不敢窥视,褚将军也不敢确定。只让我等看好她们,再请圣上定夺……” 李璟有些失笑,想起方才一路过来褚山的话。 “圣上是天命之人,定然认得圣物的真假。俺不敢去看,若圣上说它是块石头,俺就知道那是块石头。” 脑中这般想着,李璟就已经迈步走近了。 挥手让周围甲士免礼,李璟的一双眸子就看向了正当先的一个女子。 这几女身上都着了软甲,头发都以发带高束着,只看身段显然有些功夫傍身。 “此物倒有些重要,朱友贞虽死,却为何会落到你们的身上。” 李璟双手按着腰带站在那里,威势不露自显,虽然面上胡子拉碴的,但单只被那双眸子一扫,几女就不敢再视,当即就齐齐跪下,当先那女从怀中捧出一方锦盒出来。 “奴等奉石瑶娘娘命,恐圣物被贼人所盗,贴身保护,以待陛下而来。” 李璟微微颔首,石瑶此次突然递信可谓真是雪中送炭。虽然稍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其后必然是有那个人的影子的。 马上就有属下要大步过去将锦盒取来,但李璟只是挥了挥手,温声道:“宫城动荡,也殊为不易。起身吧。” 那女子先行一礼,起身过后近身过来,躬着身将锦盒递到李璟的身前。 心下稍稍有些动荡,李璟压着略有些加快的心跳,将锦盒打开,就看见一枚被金丝纱巾包裹着的物体。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李璟虚掩着眼睛,将此物取了出来。 这放在锦盒内的物体通体呈玉白色,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下端四角处有一残角以黄金补全。拿在手中,只感觉有一股子冰冷而又温润的感觉传遍周身。 周遭无数属下甲士瞪大眼睛,屏气凝神的望着这枚在天家流传上千年的国器。 李璟略有些动容,将传国玉玺翻转过来,只见印底以虫鸟篆书刻有八个大字。 他固然不认识,但还是极其肯定的轻轻出声。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 中原某地府衙。 其内空无一人,桌木椅凳随意翻倒,各类书籍账册散落一地。独有各种木架上的值钱物件被搬运一空,地上脚印杂乱,凌乱无比。 仿若还看得见先前这座府衙的主人慌乱逃跑时的模样。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站在衙门口,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眼里内傲然负手而立的红发男人。 “大梁…真是完了…” 白衣女子捂着嘴悄声低语,旁边那个黑衣男子却有些面色怔怔。 谁能想到,那个年轻人居然只用了短短两年,就把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彻底击垮了… 白衣女子见大哥面露呆状,有些着急的皱眉抵了抵他的胳膊。 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受制于里面那位杀神。 “你们两个,当真听说李星云到了这边而来?” 正当两人嘀咕之时,里内的红发男人却已然负手出来,语气淡淡,以极其睥睨的目光扫视了下两人。 黑白二人紧张回身,极力点头。 “奴婢二人不敢哄瞒大人。” 红发男人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只是不屑的冷哼一声。 “大梁亡了就亡了,功名利禄,本座不感兴趣。武功第一,本座则要势在必得!” 他背在身后的双手轻轻一握,就有一股子沉闷的响声传来,使得黑白二人快速递了个眼色,不敢言语。 而红发男人话音落毕,就将一枚铜制令牌随手丢在身后的府衙之内,继而跨步走出大门。 “既然没了大梁,此物也就没甚用处。” 黑白两人回头看了眼那个令牌。 那个还是朱友贞当初给他的,说是到了各地都能有皇帝亲临的待遇。可如今大梁都没了,还有个甚么鸟用。 三人向外而出,却听见街道间传来一道拨浪鼓的咚咚声。 “你们三个…一人两鬼,有没有看见过我弟弟?” () 第两百六十九章 功法与功法 汴州郊外,路径两侧的枯草因寒冬渐至而愈加衰败。小道又因久无人至而渐渐被杂草掩埋,终不成模样。 两个着甲的大汉各自持着兵刃,一下一下披斩开阻碍前进的枯枝野草。 “去岁朱友珪身死之后,就被石瑶娘娘命人掩埋在郊外的坟场内。这里平时倒还有百姓前来给亲人烧纸钱,这两年来汴州左近百姓逃荒,不曾想居然破落成了这般模样……” 昨日献传国玉玺的女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璟身侧,同时出声给他介绍周遭环境。 李璟沉沉点头,双手负在身后不断打量周围宛如死地的环境模样。 此地和他之前与温韬走出去的密道并不同处,温韬所修之密道在乱葬岗内,此地虽然也是坟场,但也算是正经的集中土葬地。 现在的土葬选址并不和后世一样,由风水师勘测过后就能择地安葬。而是有集中安葬的地方。古时的去世之人基本都有家族特定埋葬地点,再则就是有官方选址。若是任由胡乱择址,就会影响到耕地开垦。 而就是这么一片本该有无数人前来悼念亲人族人的地方,居然也衰败成了如此模样。 可见中原百姓流失,如今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献玺的几个女子,都被李璟封赏了女官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如今能够领着李璟去寻朱友珪的墓,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亲近恩赏。 众人向前数百步,只见墓地四周坟堆遍布,但杂草丛生,石碑坍塌。更有不少墓坑被极其粗暴的刨挖出来,使得累累白骨随处散落。 李璟神色如常,倒也没有什么值得避讳的地方,只是由那女子带领着继续向前,看见一处无碑的坟洞。 “禀圣上,此处就是前梁伪帝朱友珪的墓葬之处了…” 在女子的指引下,两个高大武士就要上前去将坟洞内的东西刨挖出来。 李璟稍稍皱眉,却是大步上前些许,靠近坑洞处,只能看见坑洞里仅有异常稀疏的些许泥土,显露出其下的一张草席。 “罢了,此地已经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来过了。” 虽然已经猜的到黑白无常二人会来这里给鬼王取《九幽玄天神功》的下卷,但李璟还是想要来碰碰运气。 倒是其后的那女子大为吃惊,疾步上前,探头观看。 其后,她的面色才开始茫然起来。 李璟摇摇头,双手负在身后从原路折回。 “罢了,将此地完整掩埋上。不过只是一苦命人,落此下场也当是罪有应得了。” 若说玄冥教吸引人的地方,只有四大尸祖还有这份功法了。 鬼王仅修了上篇《九幽》,就已经有傲视天下武夫的实力。若是他真能误打误撞将下篇《玄天》也合力修炼,只怕将来也颇为棘手。 固然或许有黑白无常在其间浑水摸鱼,但若能将功法收于自身也是极好的。 按照李璟的想法,是打算将《玄天》赐给钟小葵练的。按照记忆中的印象,朱友珪强行跳过上篇修炼下篇导致走火入魔,应当还因为有性别限制。 《九幽》在鬼王手上,以至其极为阳刚,且并无反噬'作用。反观冥帝朱友珪修炼《玄天》之后,不但身材受到反噬变为侏儒,人也变得很是阴阳了。 加之有尸祖和旱魃同在身侧,或许能够见得到那个传说中创造这个神功的将臣…… 心中念此,李璟倒也没什么沮丧的地方。他并不缺这么一个功法,若是能得到自然是极好的,得不到也仅仅是需要防备愈加凶猛的鬼王而已。 见圣上丧气返回,众人自然也只能重新跟上,余下几人将坟洞草草埋上了事。 …………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朝不认前朝人。 当车队终于抵达洛阳过后,上官云阙才极为尴尬的想到了这么一番话。 “老段,之前你可不是这般样子的……” 一连坐了千里的马车,上官云阙只感觉身子都要被揺散了也似。 待看见迎接之人过后,他心理才愈加茫然起来。 四爪飞鱼纹的红色锦制飞鱼服,头佩乌纱绣金幞头,腰仗绣春刀。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皇家近卫军的华贵气质,尤其是这般装束,整个天下仅有四人才有。 我的乖乖,纵使是不良人,大唐一朝何时有这般神气的装扮? 上官云阙稍有些苦涩,却是极其不岔的打趣车队正前方的段成天。 “老段能耐啊,如今都混成了这般模样…” 段成天的身材虽然略显矮胖,但由于锦衣卫服饰都是特制而成,穿在他身上也甚是神气华贵,哪里还有之前豆腐贩子的低调憨厚形象。 得见故人,段成天也稍稍有些窘迫尴尬,特别是看见马车上下来的是与他私交不错的上官云阙后,令他下意识的咳嗽一声。 “两位大人此去回返,你怎的也被在哪里捎上了?” 这支足有近百辆大车,护卫五六百的车队人马,就是一路北上回返的尸祖侯卿以及温韬一行人了。 作为李璟嫡系中的嫡系,侯卿虽然亦有何处皆可逍遥的心思,但他和温韬都被挂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名头,既能方便行事,且名、权也都有了。 此去吴越一行,不但拿到了《乙巳占》及《七星决》,吴越王钱缪为以示亲近,特上贡了百辆金银财物,并再次起书表示奉大唐正朔。 至于尸祖旱魃,则留在了吴越钱塘,有要事处理,暂时不得回返。 虽然不良人上下多认为段成天等一批洛阳不良人有背叛大帅的名头,但上官云阙素来就另有想法,倒也不会计较这番。这会捏着兰花指,上下打量着这锦衣卫千户,接连称奇。 “这身衣服倒也漂亮的紧,平时看不出来老段你竟适合这种富家翁的打扮…” 段成天只是挥手让他别在这打趣,大步上前过去,向倚靠在马车上的侯卿及站在旁侧的温韬见了一礼。 “下官参见二位大人…两位大人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下官奉祭酒的令,已为大人重新安排住所,迎你们入城歇息。” 温韬藏在面罩之后的脸只是一笑,摆了摆手。 “尸祖与我也没废什么力气,城就不入了,这一批财物好生看管着。我们回来的时候,听说圣上在郑州?” 段成天先是一愣,心下得知侯卿和温韬是去给李璟寻什么重要东西去了,也不多问,只是长声一笑。 “今日辰时方才回报,圣上以奇兵奔袭数百里,已克复汴州!” 一直站在段成天身后抱着手看热闹的上官云阙霎时一惊,接着就不自主的呢喃出声。 “昭宗的大仇得报了…” () 第两百七十章 只身犯险 连绵作响的炮鸣声今日终于止歇了,郑州城外一片狼藉,莫说人影,就是鬼影都寻不到一处完整的。 城内也好不到哪去。 一座城池,除去百姓之外,就是数万大头兵了。且还又是分属不同的两批势力,在长达数月的高压之下,每日发生的摩擦都不可计数。 特别是现今梁军势小,晋军势大。因此晋军上下多有看不上梁军的风气存在,若非有唐军堵在门外,只怕两方早就剑拔虏张了。 …… 王彦章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时,先是侧耳倾听了下城外并无火炮轰鸣的声音,接着才奋然从床榻上跃下。 他夜间睡觉也未脱甲,此刻房内也并无侍从,外间除了没有火炮声外,好似连寻常的嘈杂声都不可听闻。 心下正是欣喜,王彦章也就将这等异常之处忽略了。 “唐军可是撤兵……” 房门正当拉开,他就见房外院内廊下尽是甲士将领遍布而立,人人面上都茫然失措。只听房门一响,无数目光就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几个亲将面色灰白的站在阶下,看见王彦章凝眉出来,都踌躇着不敢作声。 心下欣喜仿若被泼了一盆凉水,王彦章脸色有些微变,沉声发问。 “可是城门被唐军攻破了?” 院内甲士有低微的嗡声响起,几个亲将却是互相看了一眼,皆犹豫着不敢上前。 多日疲倦的王彦章正感觉心底有一股无名火起,其中一人就已然用一种带着些许哭腔的嗓音颤声道: “大都督……汴州城…丢了…” “什么丢了!?” 王彦章愣在原地,脑中只觉有一道霹雳闪过,壮硕的身躯竟不能站立,就要向后踉跄倒去。 “大都督…” 所有亲将都一拥而上,将他搀扶住,人人脸上都带有悲色,却不敢再言。 再看其他甲士兵将,也是各自低头不语,皆是迷茫。 王彦章悲痛的紧闭双眼,任由手下七手八脚的将他搀扶到一张木椅上,一双满是伤茧的大手死死紧握着,良久没有睁眼。 不用多说,梁军上下现在只怕是已然人心惶惶,只差刀悬头顶了。 须知但凡军中将士,不论上下,皆是从汴州禁军中抽调出来的。 家眷亲属,可都在汴州…… 须臾过后,王彦章才睁开眼睛,这位曾经驰骋沙场的中天位高手,这会就像是浑身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半倚着靠背。 “汴州尚有禁军数千,营内上万军马,何至于被如此轻易夺下…” 左右的亲将中有人出声道:“尚且不知是如何被唐军夺城的,但军报今日才传递过来,只怕汴州早有细作…… 且需让大都督知道,传信报的人。正是李…唐帝使臣。” 王彦章本还在沉心静听,待到末尾,就瞬间眉头一皱,身体不自主的向前倾,极为慎重的紧盯着左右手下。 “此人如何入的城?” “此人有汴州密探带着,再由城外探子秘密引进来的,晋军不曾知晓。” “一群蠢货!如此大批人马聚在此处,真当那晋王世子是瞎子不成?” 不料王彦章却是喝骂出声,使得手下将领也都纷纷色变。 汴州城破的消息只怕是瞒不了多久,但如今梁军上下只怕是再难抵抗唐军,若是让李存勖知晓唐军使臣已经进了郑州,恐怕多生变故。 “穿出消息,本督旧疾复发,卧伤在床……你们暂先领着将士都回各营,城头兵马勿动,也莫要打草惊蛇。” 几个亲将都沉沉点头,各自快步而出,领着手下人马疾步出去了。 如今朱梁既倒,他们自然需要转投门庭。 晋军的消息不比他们收到的晚,汴州失守的消息一经散播出去,只怕郑州一朝都待不下去了。 家眷老小都被李璟握在手中,只在瞬间,这些将领就径直将敌对方从唐军转到晋军身上了…… …… 郑州上空的气氛瞬间变得波诡云谲起来,城外没有火炮轰击,城内也没有两军摩擦的事情发生。 朱友贞身死,汴州被唐军攻克的消息只用一个白日,就已然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奇怪的是,晋军方面的李存勖至以下的高官将领也并未出面来寻过王彦章及梁军将官。 唯有梁军上下本就不高的士气,瞬间跌为谷底。 还未到日落,就已经有人偷偷跑出城降唐了。 至于其他,王彦章就再也管不了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以极其奇怪且甚为荒缪的态度接见那位唐军使臣。 无外乎他如此惊讶失措,实在是谁也想不到堂堂九五至尊,名震四海的大唐天子,会以一个使臣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 特别是,他还是这个天子的手下败将。 此时尚不过黄昏,天色暗沉,房门皆大开,院内外除了两个临时找来服侍的侍女外,就再无他人了。 李璟以一种很是舒适的姿势坐在左手边的木椅上,单手持着茶杯,悠闲的吹了吹茶气,再缓缓的喝下一口。 王彦章再怎么沉得住气,心头这会也不自主的有些加快跳动了。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选了一个比较适合的称呼,冷冷的沉声道: “唐主孤身而入险地,固然令某万分佩服。但唐主就不怕某一声令下。将你献给晋军,换取一番功名利禄……” 李璟固然再神功大成,武力绝顶,但城内数万兵马,只要封锁四门,城墙之上弓弩林立,只怕是插翅都再难逃。 且只这一举,完全可以做到以他一人换取梁军上下上万家眷,孰利孰弊,仅在王彦章一人之取舍而已。 不过自进入房内就一直淡然处之的李璟只是缓缓放下茶杯,抚了抚袖子,轻笑着站起身。 “王都督若出此举,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朕就算引颈受戮,将一颗大好头颅送给都督,那晋国上下真能让都督如何吗?真能让都督以朕换取数万兵将家眷? 若是不成,这数万躁动的梁军,晋军又该如何处置?” 王彦章直直的坐在上手处,只是面色冰冷,一言不发。 他并不畏死,心中倒也对这个大梁说不上有几个忠心,他忠的,只是自己的本心罢了。 李璟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置于腹前,一面如真的说客般滔滔不绝,一面左右踱步。 待到最后,他才十分坦然的转过身,直视面色复杂沉默的王彦章。 “王都督若能归于大唐,使得麾下数万中原儿郎止戈停战。 朕,允都督镇汴州,领梁军旧部。” () 第两百七十一章 缚龙 天黑如墨,星月黯淡无光,被浓云遮掩。 凛冬将至,寒霜遍及空气,城内百姓早已不敢出门,此刻唯有挤在自家床榻之上,拥着薄被汲取热量。 偶有竖起耳朵静听房外动静的百姓,都稍稍有些惊疑。 实在是太安静了。 兵士巡夜的兵甲撞击声几乎不可听闻,平日随处可见的将领呵令的声音也毫无反应。 这座被打成了孤城的郑州城,透露出一股奇异的和平气息。 大耳方脸的白衣儒衫中年虚掩着自身那双细长双眼,一手抚着八字胡须,一手按着女墙垛口。 其脸颊两侧的大耳微垂下来,好似另外两张面孔,一齐望向寂静无声的郑州城池。 在他身后,无数身着梁军衣甲的兵将被晋军士卒齐齐按住,且以布巾堵住口鼻,不得轻动。 一排排箭弩皆已上弦,锥形箭簇隐于黑色之中,只等来人上饵,进入射程之内。 城头之下,则是刀枪林立,各营晋军皆在将尉的带领下,将城门死死堵住。 若是此时去看晋军大营,只会发现里内毫无人影,空无一人。 整个郑州内城,都被晋军所控。尚有还不知情的梁军人马,此刻也都分布在外城四面,一时不得集结。 所有大军的围困方向,就在郑州城的中央,王彦章所居的府衙。 “殿下以飞鸽召我同文馆有数高手尽数而来,可有深意?” 儒衫中年以双指捏住一侧胡须,缓缓向下抚顺,细长双眼则自然的向旁侧望去,看向身旁由数位将领簇拥着的晋王世子。 李存勖之前披散而下的长发此刻用发带捆绑,面上也无戏子面罩,面容亦是波澜不惊,只是淡淡一笑,单手向上提起,自然而然的捏了一个兰花。 “大哥莫急,只待好戏登场…自然得知。” 李嗣源的嘴角顺着抚摸胡须的手而向上微起一个弧度,只是向后撇了一眼,看向身后一直双手藏袖静观其变的李存礼。 见大哥看来,李存礼也只是默不作声,继而才缓缓点了点头。 李嗣源轻笑一声,并不知晓是不是在嘲讽他人。 ……… 夜至亥时,临近子时之际,天色已达寒冷之最。铁甲上已有寒霜依附,寒气逼人,森森刺骨。 本已是浓云遮月,此刻大雾渐起,围困内城的晋军士卒心底已经多有埋怨。 城头上的将领都看着闭目假寐的李存勖,各自面容都绷紧,好似只待瞬时而发。 李嗣源将双手负在身后,若有其事的打了个哈欠,略显沙哑尖锐的声音响起。 “殿下此戏再不开演,恐怕这数万三晋儿郎可就失了兴致……” 李存勖睁开眼睛,将双手撑在女墙上面,低声询问。 “几时了。” “回殿下,子时将至!” “起火吧…” 一声令下,数只火把霎时燃起,紧接着就是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外延伸弥漫。 一只只整装待发的精锐晋军,彻底暴露在夜色火光之下。 “大哥可知,梁国亡了。” 李存勖不理内城外响起的些许骚动,反而还有闲心侧头和李嗣源说起闲话。 “听闻大唐天子亲率百骑,一夜而定汴州朱梁大势。” 李嗣源展开通文馆折扇,轻笑而言。 李存勖嘿的一笑,单手抬起,继而猛然一握。 “那就请大哥看看,某如何一夜而定…… 天下大势!” 李嗣源正要皱眉,忽然就听道道铁蹄叩击地板的轰隆声响起。 他和李存礼皆放眼望去,只见内城向里四条大道其间,满是轰隆向前的重甲骑兵。 李嗣源皱了皱眉,原本缓缓摇动的折扇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通文馆众人,本也就安排在黄河以南,随时都做好策应郑州的准备。今日白日收到李存勖的飞鸽信号,匆忙赶到这孤城来,本以为是安定郑州局势,以防范梁军旧部策应城外唐军。 区区一个王彦章和些许梁国残余高手,也值得用这遭大动静? 就在他如此作想其间,就见郑州府衙门前,一硕大身影手持合抱大树缓缓向前,身后一排排持枪重骑亦是随着他的步子缓速前进。 正是天下第一力士的李存孝了。 只见府衙四面街巷满是晋军士卒遍布,重骑向前一直到衙门外百步处就勒马停下,却依然长枪提起,好似随时准备策马冲撞上去。 而稍有些反常的是,纵使外间此刻已经这般动静,王彦章所在的府衙内却依然寂静无声,好似全已被下了蒙汗药,无人听见外间动静一般。 …… 李存孝赤着上身,使得他浑身的鼓鼓肌肉喷涌出来,随着呼吸而以极其夸张的幅度上下起伏。 那两个人合手才抱得住的大树在他的手中好似一根竹竿,被轻而易举的提起,以一头树桩狠狠的撞在衙门上。 随着一声清脆断裂的声音响起,铺有铜面的府衙大门被骤然撞碎,以四分五裂的姿态向里散落飞去。 李存孝低喝一声,亦是闷头冲撞进去。 远边高处城墙上的李嗣源等人皆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李存孝撞进连绵不进的黑色之中。 一声暴喝几乎是霎时而起,所有人就看见李存孝如山般的身躯瞬间就从衙门之内倒飞出来,硕大的躯体撞击在青石地板上头,依然以压碎地板的姿态向后滑动了数步,使得其后的无数重甲骑兵的马儿被惊得倒退一步。 李嗣源虚掩双眸,折扇一合,单手习惯性的摸上了胡须。 唯有李存勖面有奋色,仿若真正确定了也似,猛地一手拍在城墙上头。 “不遗余力,困住其内中人!” 几乎是同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府衙骤然燃起一片火光亮色,无数梁军弓弩手亦是登上府衙墙头,弓弦紧绷,一触即发。 与此对应,外间死守街巷的晋军士卒,此刻都推出一面落地重盾,盾外则是刀枪林立,严防死守。 “大哥现在知道,这出戏…唱的是谁了乎?” 府衙门内缓缓步出一人,身形颀长,剑眉朗目,身着一素色窄袖长衫,腰带间配有一柄环首横刀,以单手斜握。 李嗣源轻抚八字胡的手猛然一惊,竟霎时扯下几根胡须。 () 第两百七十二章 做局 环首横刀被斜挎在身后,可由双手持握的长柄自腰间延伸出来,正好单手握住。 今夜真是月黑风高,李璟仗刀立于衙门高阶之上,放眼望去,只能得见夜色重重中有无数黑影林立,刀剑寒光也被火光照的四处跳动。 街巷角落,空中地面,目光所及之地,真是处处皆有刀光剑影。 杀气腾腾,恰如置之死地! 整个府衙之内,最多仅有百梁军士卒,纵使人人持有箭弩,此刻也不禁脸色惨白,呼吸停滞。 王彦章神色穆然,和手底下亲近将领都分列在府衙高墙之内,此刻眼见李璟一人而出,纷纷心下震动。 方才李璟的声音犹在他们耳边晃动。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 李存勖一双丹凤眼虚掩下来,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斩钉截铁。 “擒下天子者,本世子亲自向父王请功。 封梁国公,享万户,世袭罔替!”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此处城墙之上的旗手已经在火光之中狠狠挥下旗帜。 整座内城之中的上万晋军,就霎时而动。 李嗣源已不多言,亦没有了在此看戏的心情,当即就双手持扇拱手。 “殿下以万军布局,我通文馆亦不能袖手旁观,为晋国天下大势,自当尽用全力。” 平素如李嗣源,此刻都已然有些癫狂感,他在此话落毕,就已经脚尖一点,自城头飞跃而下。 在他身后的李存礼自是紧随其后,向着李存勖扣手一礼,紧跟李嗣源而去。 内城三面城头,这会都各有人影跃下,向着府衙而去。 李存勖身边,高手尽出! ………… 马蹄飞扬而起,轰隆踏地而下,勇猛向前直直冲撞出去。 李存勖尽全军抽调而出的这些重甲骑士,自是晋军最为精锐的沙陀重骑。约莫两百人的规模,前面两排的骑士都手持马槊,紧紧夹在腋下,层层叠叠探出去,仿若一只刀枪不入的刺猬也似。 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可以冲阵千万人的精锐铁骑! 而此时此刻,这支势要撞破天际的铁骑之前,仅有一人而已! 李璟身后,数百梁军弩手不断拉动箭弦,如飞雨般的箭矢铺天盖地的迎向晋军重甲铁骑,却仅仅只是带点火花,半点阻碍都未曾带去。 而第一排重骑的马槊,此刻距离李璟不过步距离,只要不足半息的时间,这连绵不绝的槊锋就会狠狠透穿他的躯体,如秋风扫叶般使他倒飞出去。 第一排沙陀骑兵的铁制面甲之下,一双双黑黝黝的洞孔之中,满是狠戾漠然之色。 火光全被骑兵掩盖的黑色之中,骤然而起一道细长白光,正面撞去的重骑脸上,幽深洞孔里却被这抹刀光尽数填满。 轻吟悦耳的长刀出鞘声中,第一排正探而出的十数杆马槊,霎时折中断裂。 面甲之后的骇然眼睛当中,李璟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下一刻却马上显现一双手指修长干净的大手,握着一柄环首横刀,浮现在他的眼前。 继而,如切菜般从他的颈间砍过。 喷涌而出的黑红鲜血,密而急的砸在后骑的面甲之上,血腥刺鼻的味道霎时充斥在他的鼻间,使得原本紧握马槊的手骤然松动些许。 无人操控的战马载着身上的无头骑士,或狠狠撞向石墙,或冲入衙门。 前面几排的骑兵惨然而死,其后的骑士却也只能接连冲撞过去,战马撞着战马,人声连着马声,嘶鸣不止,惨声不绝。 待浑身染血的李璟落地之际,剩余骑兵已经勒转马头,向两边散去。 轰然一声,长街前的落地重盾之间,重重叠叠的弓弩从缝隙处探出来,几乎是在李璟落地现身的一瞬间,无边无际的箭矢就倾射而出。 李璟手中横刀,刀锋之上尽是鲜血直流落下,此刻也同时挥砍出去,一波连着一波的刀气连绵不绝,犹自颤动的箭矢断裂落下,噼里啪啦响彻一地。 但晋军所布弩手,何其之多。 尤其此刻灯火林立升起,晋军阵中仿若有一只眼,李璟的身影可谓是避无可避。人影落在哪,箭阵就同时向哪边倾射。 李璟所护,仅为自身周遭,铺天盖地的箭雨已经将整座府衙完全笼罩住,里内梁军尽皆躲藏,不敢露面。 纵使是王彦章,在如此环境之下,也只能艰难自保。 但所有人随即就发现,李璟的身形虽然在不断躲避闪动,但原本与晋军军阵上百步的距离,此刻已然缩小到不足五十步! 肉眼可见的,军阵正前的士卒已经有些惊恐了。 而随着距离缩进,弩手上箭的速度,也相应的有些变慢起来。 待到此刻,弩手已经不得不向后而退,无数持着巨盾刀枪的甲士奋勇上前,以隔绝李璟的威胁。 却只见那道素色身影腾然跃起,耀眼亮色森然腾起,一道比之前愈加粗犷的刀气骤然释放而出,如璀璨银河般横劈在铁制重盾间,响起一片金铁撞击声。 正前一排的刀盾手霎时向后翻倒,其后一排的一名晋军士卒只感觉有一道烈风瞬间拍到自己面前,继而就见一张大手森然直探而来。 李璟以手握住那人的面容,仅是向后一推,就响起一道骨裂的清脆响声。 其后的军马亦是只见李璟腾然跃起,无数刀枪矛尖就向其蜂拥过去。但李璟探脚行于其上,却好似如履平地一般,身形闪现而前,眨眼既至军阵中央。 直到此处,他才看见其间指挥之人。 其人身着白色长衫,外有相配护甲,风度翩翩,面容俊俏,唯独一双眼睛以布巾遮掩,不得相见。 而待李璟身至,能分明见到此人稍显慌乱,虽然目不能视,但却极其灵敏的向甲士中躲藏。 “就是你了!” 李璟淡笑一声,脚尖在一晋卒脑袋上一点,身形就要飞跃过去。 但恰在此时,他却只觉身后忽有数道寒气涌动。已然身处敌阵,李璟也不敢托大,未持刀的手单掌向后猛然一推,一道气墙就迎了上去。 只是一息,连同李璟在内的数道身影就纷纷落地。 右手以横刀向后插入地面,将一股动静不小的重力泄掉,李璟身形不退,将双手负在身后,双眸看向方才偷袭自己的几人。 李嗣源、李存礼、李存忠、李存勇,以及已断一手的李嗣昭及巴尔、巴也等通文馆高手。 扫视过去,加上还在外围的李存孝,通文馆十三太保就已来了六个,林林总总的通文馆高手已有上十人。 其间小天位的都是少数,中天位及大天位才是主力。 “差点就齐活了啊…” 方才万箭齐发,李璟周身亦有些狼狈,衣物间多有残损,形成条形样子垂落下来。身上更有无数血迹,甚为狼狈。 反观通文馆众人,李嗣源手持折扇彬彬有礼,李存礼双手揣袖冷然而视,都是一副气势凝然的模样。 “当时太原一别,今日终见天子。多日不见,天子威风不减呐… 不过既已如此,臣下李嗣源,携通文馆及晋国一众,还请天子至太原一叙…” 李嗣源轻挥着折扇,神色淡然的向着李璟大行一礼,细长双眼微眯,其间别有意味。 李璟环视周遭,无数晋军甲士已经蜂拥围来,将此处彻底围了个水泄不通。纵使是那耳力超常的瞎子李存惠,此刻都被安全护住。 插翅难逃,不外如是…… 李存礼双手掩于袖中,神色淡漠的上下审视李璟,已经准备随时抽出软剑,将这何其猖狂自大且愚蠢的天子留下。 “虽然不齐,却也够了。” 但所有人就见李璟骤然轻松一笑,向后半退一步,抬手抽出横刀,持于手中。 李存礼心下忽的一惊,侧首看去,只见李嗣源亦是神色不解。 “此时此景,确实应当奏曲一首。” 风淡云轻的嗓音之间,数万人马一同抬头而视,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府衙中央高楼之上,霎时腾起一只熊熊火把。 一道白中带红的身影极其傲然的立于高楼瓦顶之上,其绣字衣摆随风晃荡,潇洒之意,自不多言。 旁边黑影中手持火把的温韬稍有些沉默,却不多言,拿出一支长形火筒,悠然点燃。 一枚绚烂烟花,霎时冲天而起。 继而腾起的,是郑州城外四面,成百上千的烟火。 () 第两百七十三章 以身作饵 时间回转至前日。 十一月初八,已至仲冬时节,北地多有雪色,中原腹地也都是寒霜遍地,触目皆白。 自汴州东来的一行三人,忽然就被突兀拦住了。 从汴州出来,沿着官道直行百十里,就能到郑州左近。再由已经易容装扮成梁军哨探的温韬负责将李璟带进去。 至于与温韬一齐匆匆赶来汴州又匆匆随着李璟奔赴郑州的尸祖,自有办法进入城内。 依照李璟所想。一明一暗两条线,就要如此插入郑州城内。 但三人一路骑马并行至荒郊野外的长亭之际,就远远望到有两匹骏马正在亭外低头啃草。 其中一匹,浑身皆为雪白,高大英武,气势汹汹。 三人勒住坐骑,温韬就已经侧头望向了李璟。 略略皱眉,李璟用小腿拍打了下稍稍有些激动的黑马小白,然后略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她怎么知道咱们今日启程……” 看见李璟略显狐疑的眼神望过来,温韬被唬了一跳,连连摆手。 “圣上你是知道我的。臣自归附之后,素来就忠厚老实,岂敢偷报……” 至于旁侧侯卿,只是双手持缰,面色奇异的看了过来,既不多言,也不解释。 李璟无奈的捏着眉心,叹了口气。 侯卿自有尸祖风范,想必是做不出来提前报信这种事的。 看来她们起码提前了一日来到此处… 尸祖没有见礼的习惯,见温韬随着李璟向长亭策马过去,就从马背上轻盈一跃,纵身立于一树干枝头上面,负手远看天边夕阳。 而随着距离缩近,李璟方才看见被亭柱遮掩不露身形的两道倩影。 负手背身而立者,一袭宽大墨黑带帽长袍,身形高挑,犹有贵气。 另一个立于亭口的清冷少女,一身淡蓝齐腰长裙,外套同色护颈短衫,双手抱剑,气质出尘。待远远望见李璟已然下马的身影,就弯腰行礼。 李璟面色严肃,步伐迈的也比较大,显得有些步履匆匆。行至亭口短阶之时,先是挑眉给姬如雪递了个眼色。 姬如雪神色有些无辜,还未低声回话,亭内背身站立的身影就已经转了过来。 李璟也不再向姬如雪盘话,脸上霎时就挤出笑意来,哈哈长笑的大步过去。 “军中要事繁重,你跑到这里来不是胡闹嘛!” 在他言语间,亭内女子就已经取下了套在头顶的长袍兜帽,其下的明媚美颜就霎时显现了。 亭外的温韬本还想着见礼,定眼望着李璟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就当即和姬如雪一同转身背向长亭,直走了数十步才方才停下。 亭内两人面对而立,李璟看见女帝脸上隐有嗔怒,才不得不苦笑一声。 “自我出道江湖以来,你又何曾见到我行事失手过,何至于辛苦这遭来堵我。” “营中诸将不会同意的,朝上众臣也不会同意的。” 女帝稍稍停顿,继而朱唇轻启,柔声的低语出声:“我也不会同意的……” 李璟微微一怔,方才心下想好的无数措辞这会全被堵在口中,不知如何吐出来。 一应计划,他早已修书给女帝,其间意义如何,作用如何,早就一一表明。但在女帝这般期盼丈夫平安的眼神面前,他却有些不知如何。 但沉默半响,他还是轻语出声:“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天下动乱多年,百姓早已不堪战事纷扰。若能一举平捣晋国主力,或许……” 他的声音愈加低微,因为他分明看见女帝的眼中有晶莹闪烁。 “你总是自以为是,总是以为自己出手一切皆定,总是自己孤身一人……你是千万人的皇帝,是我的丈夫! 不是一个游侠,更不是一个终日奔波的武夫!” 李璟上一次见到女帝如此失态,还是在苗疆那间破庙。 恰如此景,凤目噙泪,娇躯微颤,浑身英武之气霎时消散,仅有令人怜惜之感。 李璟手足无措,张开嘴却不知道能发出什么声音。 他不论是纵横江湖,还是行走于朝堂战场之上,向来都是独夫,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想过他真正身死过后,女帝蚩梦以及那个北方的悍妞她们该如何,以及这支无比崇拜他并能以一人之意志运转的政权又当如何。 是了,之前他于这个世界,恰如水路相隔,纵然一死,又有何忧哉? 但至此现在,他才终于发现,他与这个世界,已然融于一体。 那个后世的大学生,已然在十年前,就死在了藏兵谷的那个无名山洞之内了。 女帝美眸朦胧,却只是倔犟的看着已经消瘦了一圈的李璟。 是啊……顶着如此多的压力在外奔袭数月,又怎能不消瘦。 半响,李璟只是轻轻将女帝拥入怀中,将有些锥人的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沉沉不语。 “区区一个三晋之地而已,半年打不下,我们就打一年,一年打不下我们就打十年…好不好? 郑州不比别处,若你有了什么意外,打下整个天下又有什么用…” 女帝轻轻的柔声在他耳边响起,鼻息间甚至有令人心安的清香缭绕,使得李璟仿若下一刻就要沉迷进去,不舍松手。 但仅仅是下一刻,女帝就发现李璟的手渐渐的松了开来。 她愕然望去,却只见到一双愈加坚定的眸子。 “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万世太平。 只此一次,还请水云成全。” 李璟的嗓音略显低沉,却又很是慷慨。以双手紧紧握住女帝的双肩,微微垂首,目光沉稳。 “只管信我,只是为你,只是为了大家,我也定会安然无恙……” 半响,女帝才终于紧咬着下唇,轻轻点头。 李璟忽的轻松一笑,望着眼前这个视他为生命的女人,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烟花为号,接我回家。” “……那就烟花为号。” —————— “猛听的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千军万马杀声阵阵……” 李存勖仰头长笑,长发披散垂落,环顾四面,烟火冲天而起,城内亦是火光处处。 唐军大纛,已长驱直入城内。 “以身作饵!以身作饵呐!” 旁边脸色惨白的晋军将领,眼见李存勖已有癫狂之面,狠心上前,一掌将其击晕。 城头晋军残部,慌乱而走。 () 第两百七十四章 囊括中原 刀剑相击,当即就撞出一阵刺耳久鸣的金属回鸣声,使得周遭的普通士卒纷纷掩耳,向后躲避。 余下来不及躲闪的,则嘴角渗血,脏腑受损。 至于接此一刀的李存礼,整个肩肘皆在颤动,收剑之时,犹有后怕之感。 反观对面缠斗数人的李璟,依然游刃有余,身法矫健。 此刻火光四起,杀喊声随处都是,素来冷静沉稳的李存礼心下已有慌乱之感,顾首过去,正好迎上李嗣源同样望过来的一双眼睛。 此时此刻,巴尔迎战温韬,余下众人分战侯卿与李璟。三处战场,皆有不断的缠斗的声音传来。 至于原本分布街巷的军阵,这会也都纷纷散乱,有被抽调出去围堵唐军的,也有继续留下围困李璟与侯卿的。 恰如海水翻腾,混乱不已。 此时不撤,待会可就走不了了! 两兄弟相视一眼,都已然明白了对方心思。却在撤离之前,两人再次向着战阵迎了上去。 而此时的李璟,由于有尸祖分担了压力,一人力压李嗣昭等数位通文馆及晋军高手,若非他们左右配合,已然早已摆脱困境。 但就见两道蓝色气焰去而又返,直逼面颊而来。 正是李存礼与李嗣源的全力一击了。 两人同修至圣乾坤功,虽一个持剑一个用掌,但威力也都大同小异,甚而李存礼的威势,还要比当大哥的李嗣源要更盛一些。 两人方才被打了出去,这会再一同出手而来。李璟自然不会小觑,身形向后半撤一步,而在他一旁不停纷扰的巴也只觉霎时就有一股气机迎面扑来。 心中虽然大骇,但已然避无可避,巴也只能举钺相抗,自身中天位的尽数内力尽皆聚于双钺之上,拼尽全力向李璟横劈过去。 但下一刻,他却只看见李璟向他伸手拍来的掌心中间,骤然有一道几为实体的白色气雾喷涌而出,直直冲他凌冽撞来。 紧紧持握的双钺几乎霎时脱手,巴也顿时只感觉脸上有一座大山突然猛地压过来,顶着脑袋被撕裂的剧痛感,他的身形向后倒飞了数十米后,最终撞裂开一面石墙,继而昏死过去。 其间一招,不过呼吸之间而已。 李璟回手,只见李嗣源的手掌间隐有雷电闪动,他却完全不避,悍然迎掌而上,同时横刀提起,与李存礼的长剑相对而去。 “砰……” 沉闷声音响起,却是李嗣源瞬间收掌脱身,身形向后倒翻出去,双脚停在地面之际,依然向后倒退了数步。 而李存礼亦是同等操作,出剑收剑,恰如游龙,让人眼花缭乱。 但他却在抽身落地之时,忽觉背后被人猛然大力一推,身形再度向李璟撞去。 “!” 李存礼悚然回头,却只见李嗣源的身影在几个跳跃间,藏于夜色重重人影之中。 “噗嗤”一声,他的右边胸口被双眉紧皱的李璟一刀洞穿。 一侧还欲提掌再上的李嗣昭满脸尽是震惊,身形停在原地,傻然的看着李嗣源的逃跑方向。 事已至此,余下的人手再难作战,纷纷鸟作群散,四散而去。 侯卿那边,李存孝与李存忠几人也不是对手,被轻松留下。 大势所趋,晋军终溃。 ………… 李璟抽出刀锋,望见李存礼踉跄就要倒下,却终究持剑插在地上,支撑身躯不倒。 “不做抵抗,朕还能留你一命。” 李璟将横刀向旁侧一甩,使其上的斑斑血迹尽数散去,再反手收回腰间鞘中。 旁边本就断掉一臂的李嗣昭已经束手就擒,一直躲藏在府衙内的梁军蜂拥出来以刀挟持,满脸灰白,嘴唇嚅嗫,不知所言。 很有一副信仰破灭的样子。 至于李存礼,一手拄着长剑,一手紧捂胸口,脑袋极力昂起,看向李嗣源逃去的方向。 本来,他们是可以一起逃走的…… 李璟想到刚才李嗣源一脸毅然的一掌拍向李存礼后背的样子,嘴角也微微抽了下。 实在是太狠了些,他们若真想逃,自己分身乏术也顶多追回一人。可李嗣源为了再给李璟添个障碍,也不惜把最忠心他的李存礼推了过来。 王彦章提着大枪的身影从远处过来,李璟举目望去,此处所剩不多的晋军人马已经基本伏诛,局势也被彻底翻转掌控。 侯卿那边,李存孝的庞大身躯就倒在他的脚下,李存忠几人也被轻松擒获。 如此看来,也就只有早已经逃走的李存惠以及李嗣源、李存勖三人未曾俘获了。 温韬那边倒有些变故,与他交手的巴尔本就是大天位高手,方才却和温韬打的有来有回。最后在李嗣源逃跑的时候,也一同闪退。 心中略有了然,李璟看向脸有不甘的李存礼,手指向他一弹,一道气机就封入他的体内。由此气机在体内存在,他是运不了功了。 “……以身为饵,乃至瓮中捉鳖。在下实乃佩服…” 王彦章面色沉默,最后终于向着李璟拱手行礼,言语赞叹。 李璟却似有所感,回身向着城门方向望去。 只听轰隆之声而起,不堪重负的内城城门终于被撞车冲开,连绵不绝的大唐旗帜被士卒持着蜂拥而入。 火光重重之间,他只看见有一身骑白马的巾帼骑士,以万人不挡之势,策马而来。 ………… 郑州城头,终于在天明之前飘扬起大唐旗帜。随处可见的尸体堆满了无数板车,再次第向外拖了出去。 哄乱了一夜的城池,终于平歇了下去。 但一处小楼外间,却依然有重重叠叠的甲士持刀而围,若临得近了,还方能听见里内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音。 已然换过明黄绣龙衣袍的李璟,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此方小楼之前。 小楼院内尚还有数滩血迹,除此之外,就是数十名浑身抖如筛糠的戏子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璟掀起下身衣摆,迈步踏入院内。身后无数甲士就欲要动,却被他抬手止住。继而孤身一人,直上小楼。 伸手推开房门,一道劲风就迎面扑来。李璟不过只是微微侧身,那人就劈了个空,再被李璟一掌击于胸前,向后飞倒过去。 房内之人,除了这个年至中年的披甲军将,另一个就是之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存勖了。 昨夜两人欲要脱城而走,却因为所跟随的人马太多,被唐军阻挡留下。 战至此时,也就只留这军将跟着他了。 “阁下就是周德威?” 李璟负手站在门口,也不看披头散发身着戏服正咿呀唱戏的李存勖,却是略显好奇的看向那个军将。 怎奈这中年军将只是重重一哼,转头过去。 李璟颔首,再看向仿若疯状的李存勖。 “你是个将才,朕多有欣赏,若非两军之前,倒是有可能把酒言欢。” 就见本捏手吟唱戏文的李存勖停下脚步,双手掀开面前乱发,长声冷笑。 “若非你使如此诡计,我又如何会输给你?” 之前还本想多说几句的李璟一时无语,然后冲他耸耸肩,两手一摊,退出楼下。 继而就有无数甲士,蜂拥而上。 () 第两百七十五章 风云 晋国,太原。阑 夜深人静之时,通文馆某处暗室之内。 “如此说来,他已突破大天位之上……” 沙哑声音先是呵呵一笑,继而再毫无感情的低沉出声:“孤身为饵,倒有几分当年太宗单骑退突厥的血气……” 台下单膝跪地的男子沉吟片刻,出声道: “若没有大帅相助,天子也难以如此顺利……” 台上的人影在暗淡烛光中终于显露出些许面容来,却是一具青黑铁面,仅露黑洞双眼。铁面之上刻有可怖纹路,让人不敢久视。 “哼……李克用经营三晋已久,已有尾大不掉之势,又外通漠北异族,本帅若不敲打敲打,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安禄山。”阑 他随手撩开身下衣摆,坐于长案之后,单手把玩案上茶杯,一时沉默。 台下之人亦是不敢出声,室内一时安静,倒显得气氛凝固。 “你对他,评价几何……” 良久,台上沙哑声音才终于响起,却让跪地之人额上幞头间渗出冷汗,下意识挺直脊背。 “属下…属下虽见过天子几面,但都只是远远一观,只知其武功不凡,天赋绝顶……至于其他,属下就再不得知…” 他不知道台上这不良帅到底如何作想,且大帅向来独断专行,何曾问过他人意见,心下亦是不敢判断,只能如此含糊其辞。 但马上就听沙哑声音响起:阑 “文治武功,倒是尚佳。其中心性,就有些不及太宗了。儿女情长之事,看的有些过重了些。” 台下之人垂首,不敢答话。 这番话看似是说给他听的,倒不如说是台上之人自问自答。 贵如天子,除了大帅,岂是他能够评价的。 “罢了……李存勖所研制之器物,现存何处。” 这个问题好答,台下之人悄然松了口气,应声道:“自郑州运出来的火器,皆被属下亲自拦截,先存放在城内分舵处,只等大帅号令。” “尽数毁了吧。”阑 台上人影起身,双手负在身后。 “毁…毁了?” 那人甚是惊讶,火器皆为神器,在战事中不比寻常天位高手弱多少,何不留存在不良人内部…… “如此神器,远非甲胄刀剑能比,若是一经泄露,乃是能够重创社稷的利器。且不说若是流传于外族手中,恐非大唐之福。” 台下之人抬起头,张了张嘴,最终垂首。 “遵命。” 片刻之后,台下之人退了出去,室内只余那道青衣身影。阑 “时也命也……当真是本帅看走眼了吗…” ———— 太原王城之内,整座正殿都陷入一股静谧的气氛之中。 殿内烛光点点,却盖不住角落阴暗,其间的石柱影子,斜拉至李嗣源脚边。 他脸上已经再无平时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衣物虽已换新,发丝间却有几缕狼狈的披散垂下,此刻俯首跪在地面上,以头点地,满是悲怆之声。 “臣虽死谏世子暂时退守潞州,但他依然极力要以全军围捉那伪帝……六弟九弟十弟等人为护世子安全,受唐军所困,不得脱身…臣侥幸杀出重围,但唐军势大,却再难折返营救世子…… 数万儿郎折损,通文馆元气大伤……臣死罪难逃,还请义父赐我一死!”阑 上首轮椅之上的身影头发已半数灰白,此刻听完李嗣源声情并茂的哀哭声,才终于手推轮椅从阴影中露出身形来。 正是晋王李克用了。 他面无表情,粗长剑眉之下的双眸也毫无感情的望着底下还在不停叩首的李嗣源,沉默不语。 原本稳扎稳打的局面一朝倾覆,黄河以南再无基业,手下精军残损大半,恐怕有生之年都再难南征。 最重要的是,他的亲生独子,折在了南面。 手下十二个义子,也被李璟捉去了五个。十三太保去其六,真乃荒缪! 心念至此,他的脸色开始愈发阴沉,紧握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对这个言语不知真假的大义子也多有恼怒了起来。阑 先前他就对李嗣源多有防备,这个大义子不论对何物都心存野心,对他这个义父想必心底也多有不恭,其间的小动作他也早有察觉。他也已经在寻找机会将李嗣源彻底打压下去自己重掌通文馆。 谁知突发如此惊天变故,这晋国保不保得住尚且都不敢下定论,哪里还来得及对李嗣源下手。 况且现在晋国可谓是人才凋零,真想把他砍了也得等到之后再说了。 军中大将都被俘获不少,李克用甚而已经在考虑自己需不需要重新出山,亲自上阵领军。 重重思虑念此,李克用心中的怒气才勉强平息些许,继而向着还叩首不止的李嗣源沉声道: “事已至此,存勖他们也再难救回来……你身为大哥,此时就不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晋国现今危机四伏,正是用人之际…你通文馆掩的高手也不要掩藏了,能调则调,一切皆以大局为重。” 他的话音落毕,底下悲声抽泣的李嗣源才勉强抬起头来,只见他脸上满是泪水鼻涕,真真是情深意切至极了。阑 “儿臣谨记义父之命,待局势稍定,儿臣定自裁请罪!” 李克用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李嗣源浑身颤抖,却是再一叩首,在狼狈的爬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而到殿门之外,他的神情就霎时一变,继而抬起手腕,以长袖擦面,最后嘴角微勾,神情自若的离开晋王府。 ———— 殿内的李克用神色有些灰败,兀自撑着轮椅扶手沉默半响,最终才低沉出声。 “出来吧。”阑 随着一道轻笑声音响起,一道身着紫色貂衣,头戴雪白貂帽,气质温雅大气,眉眼间也自有风情的女人自阴影处走了出来。 “看来晋王的麾下,也不是上下一心呐……” 此女虽然身着契丹装束,却依然有一口流利汉话,言笑间兀自走到殿中一侧的长案边坐下,倒很是随意。 李克用稍显厌恶的皱了皱眉,却只是沉声道:“如今中原局势变换,本王也不怕王后笑话……但也要王后知道,若此时还想掺和进来,恐怕就不好脱身了。” 契丹女子捂嘴一笑,随即摆了摆手,脸上犹有笑意。 “晋王忘了,我契丹的共主,可还被那李璟囚禁着的呐…” 阑 () 请假 今天着实有些不舒服,状态不佳,一章应当是更不出来了,实在抱歉…阑 最近这甲流可有些猖狂,诸位书友也要爱护身体,多做防范才是。 以上。 () 第两百七十六章 大唐威武 又是一岁年关至,洛阳初雪方落,就已经是白皑皑一片。阑 瑞雪兆丰年,乃是上上吉兆。 加上天子在荡平伪梁,北破不臣晋国后。又再次恩免了中原一年赋税,早已是民心齐聚,天下归心了。 千里大地,尚且都沉浸在欢悦之中,何况是国都百姓。洛阳城内,张灯结彩,人人欢娱。 虽还未到新年,街巷间也早有爆竹烟花声接连响起。小孩子在其中欢呼雀跃,纵使有捂着耳朵不敢近前的,也是小脸通红,高声喝彩。 天地之下,仿若人人沉浸在欢乐之中,喜气洋洋,互相庆贺。 只有在紫微宫内的红墙白瓦间,一人撑栏叹气。 她比去年要长高了不少,身形也较之要消瘦了些。纤腰不过盈盈一握,脸颊却更为俏丽。阑 紫色束腰留仙裙着在身上,腰系淡紫丝绦,颈间佩着的银铃项圈正好搭在愈显规模的胸脯上,反射着抹抹亮光。 少女初长成,就不是之前那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啦…… “唉!” 姑娘幽幽长叹,手托着下巴,漫无目的的望着鹅毛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铺在宫墙黄瓦上,再将最后一抹明黄色遮掩住,使之彻底转为白色。 “唉!” 蚩梦再长叹一声,这在苗疆从未见过的漫天雪景也早就看腻,长眉皱起,唉声叹气的唤了一声。 “大双、二双,巴戈回来没有啊……阑 我好无聊啊!” 在她身后的廊檐下面,正有十来个低头随候的宫女,其间的两个胖乎小姑娘先是一呆,然后异口同声都说道:“德妃娘娘辰时出狩,现在还未归呢。” 蚩梦丧起小脸,早上不过贪睡了些许时辰,巴戈居然就将她抛弃独自去城外狩猎了。 只让人留话说给她带只最好看的梅花鹿回来。 这哪有亲手捉住有成就感! 蚩梦不开心,一脚一脚提着积雪,又长叹一声。 她板着手指数了的,李璟外出打仗,距今都已经过了一百三十八天了。阑 半个月前她就收到了捷报,但直到现在也没再听到有什么消息传来。 可恶!真是可恶! 一想到李璟不允许她随军出征,蚩梦心中就愤懑不已。 本圣女要打包回苗疆!! “娘娘,听说城外新开了家铺子,咱们要不再偷偷出……” 身后传来大双的声音,蚩梦却只是罕见的板着脸,气鼓鼓的一字一句道:“不!去!” 说着,她又指着两个小姑娘身后的众宫女,斩钉截铁的出声。阑 “你们去给我收拾些细软什么的来,再把我以前的衣服收拾好。” “是……” 虽然众人不知道蚩梦想做什么,但作为李璟最为宠爱的淑妃,她在宫里的威望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就算她想打包袱浪迹天涯,这些宫女也只能照办从事。 “娘娘!娘娘!” 就在众人离去之际,却正有一道欣喜声音从宫门长廊外传了过来。望眼过去,只见有一小脸跑的红扑扑的宫女顶着大雪焦急跑来,虽然头顶肩上尽是积雪,却也难掩她的热情。 “哎呀,也不打个伞!” 蚩梦一时吃惊,也忘了追问什么事让她这么高兴,连忙让人拍打下来人身上的积雪。阑 但那宫女却是一脸兴奋,急匆匆的出声道:“娘娘!圣上传来消息了,回转王师已至管城驿。因积雪封路暂停一宿,明早就能抵达帝都了!” 蚩梦还在亲手拍打这亲近宫女的衣衫,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眼睛欣喜一亮,竟下意识的就要欢呼雀跃。 “好耶…” 在她身后的众宫女在欣喜只余,依然有人提醒发问。 “既然圣上回来了,娘娘的包袱还要收拾吗……” 蚩梦的神情一僵,继而就有些窘迫起来,最后小脸一板,严肃脸道:“怎么不收拾!马上就去,不要耽误了功夫!” 众宫女脸上憋笑,却只是“哎”了一声,就要散去。阑 但一息过后,就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算了算了……姑且就原谅他这一回… 你们也别愣着呀!快去快去,把上月新做的那套裙子找出来,我要试穿一下!” ………… 年关既至,洛阳几十万百姓自然有些忙碌起来,购置年货,补办用物,都少不得走街串巷,互相吹捧,其间又有多少谈资,却无人知道。 而在昨日开始,不管是天下局势,还是百姓野趣,都统一转变成了一件事。 天子的亲征大军,已然班师凯旋,就屯住在城外大营。腊月二十八这一日,天子将亲率王师自定鼎门入,允百姓沿街围观,以阅大军献捷。阑 而在献捷过后,天子则将领百官告慰太庙,祭祀先帝。届时文武百官都有赏赐,城内六十及上老人也都有恩赐之物。再后则是除夕之夜,欢至元宵,万民同乐! 想想看,这是何等一场大热闹?灭梁功成,晋军大败,大唐往上五十年,中枢何等有过如此赫赫功绩。 且天子亲提万军自定鼎门入,洛阳百姓中又有多少想一观圣颜大唐忠士激动不已。且听闻南面几个诸侯,蜀、楚、吴等王侯也要一并进京献贺。 故在这两日,京中官员忙的天昏地暗,都中百姓也气氛高昂。各自摆桌言谈中,圣人之名,已直追太宗。 直到腊月二十八这日,百姓扶老携幼,还未天明之际,洛阳天街两侧就已经是人头攒动,挤挤挨挨间,两边楼阁的临窗位子,都被炒到了千贯一位。但就是如此,高价所购者也如过江之鲤。 按照官方消息,王师自定鼎门而入,再沿天街直至皇城玄武门,待天子在玄武门祭拜天地后,阅军方才事了。 因此越靠近皇城,视角越好的临街高处,也就越贵。阑 街上也都各处都是飞鱼着身的锦衣卫面街而立,将百姓浪潮挡在身后,好让天子座驾不受分毫阻碍。 因此在獠牙初显的锦衣卫前,倒少有闹事之人扰乱秩序。 其间再不多加言论,因为在人声鼎沸之间,定鼎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片刻之后,一道紫衣金甲的骑马身影终于缓缓而入。 他身形颀长高大,面目亦是俊朗温和。胯下乌黑神驹在操控之下,先是左右转动了一圈,最后昂首停下。 原本沸腾不止的人声呼声,此刻竟渐渐止息下来,人人垫脚翘首,瞪大眼睛争先恐后的看着这道恰如神明的身影。 一息过后,金甲身影自腰中抽出长刀,继而倾斜高举,肃然出声。阑 “大唐威武!” 在声音还犹自回荡之际,他身后的数丈门洞之内,轰然有无数面旗帜不断飞卷而出。铁甲洪流,亦是滚滚而入。 天地间先是骤然一静,继而就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响起。 “大唐威武!” “吾皇万岁!” () 第两百七十七章 琐事(为城隽老爷加更!) 此间热闹事了,已是近黄昏。阑 一路祭天地,告慰太庙,再郊祭四方,虽让李璟的尊仪好好摆出来了一遭,但也是让他有些精神疲劳。 这些不比其他琐事,如今扫灭朱梁,天下基本依附,确实是应该要告诉一下祖宗。 窥伺咱老李家的仇人彻底被我灭啦!不臣之人纷纷俯首称臣啦!咱没坠老李家的威风…… 礼部与天下百姓着实是有些看重这个,马虎不得…… 因此待李璟吃完百官宴回到宫内,就已经是深夜时分。也方才看见一身新衣裳的小气姑娘。 后天便是除夕,宫内已经四处张灯结彩。泛着淡淡微光的灯笼搞搞悬挂着,只是将些许光亮映了下来。 视线里,是一身白色束腰留仙裙的女子,紫头发,鹅蛋脸,外披一雪白貂绒大衣,将颈间的银铃项圈遮掩了个七七八八。手持着一个小灯笼坐在那里,连肩上落了雪都不知道。阑 两人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互相望着,一眼而定,却只见紫衣姑娘的脸上满是委屈巴巴的样子。 身后的一众打灯太监无声无息的躬身退下,以至大殿台阶下面,只剩这一站一坐的两道身影。 李璟稍稍有些恍惚,半年未见,蚩梦也长成了大姑娘了…… 但他只是脸上挂笑,负手走了过去。低头,用手拈起紫发头顶的雪花,低声道:“怎么不去里面等?” 蚩梦委屈巴巴,用手比划了一下。 “明明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的…” 故作懊恼的拍了拍额头,李璟唉声叹气:“都怪那些老大人,非要让我请着吃个什么庆功宴。明明是老子带兵打了胜仗,倒反着要我请他们!你看看,这不就耽误了和我家蚩梦吃饭了?阑 罪过、罪过,后面我就补……” 他的声音霎时一顿,原本坐在台阶上的身影已然站起身来,脚尖微微踮起,将唇印在了他的下巴上。 继而脚尖再踮,终于印在了合适位置。 小灯笼散着幽幽光亮,耷拉在二人脚侧,似在诉说着突如其来的不甘。 李璟心下一顿,终究闭上眼睛,将怀中的紫发小美人紧紧拥住,再微微低头,与蚩梦鼻尖相触。 少顷,高大身影将娇柔女子环抱而起,向后殿大步而去。 “与夫人的晚宴被耽搁了,不妨再补个宵夜……”阑 “哎呀!” ………… 虽一夜操劳,但一觉醒来李璟只觉神清气爽,浑身利索通透,早早的便召见了后宫众女,共用早膳。 唯有淑妃蚩梦,因身子有些不适,还在床上静养。 “宫内琐事繁多,我和皇后不在这些时日,倒是麻烦诸位姑娘了。” 李璟一身常服坐在主位,左手是女帝,右手是巴戈,其他位子上则是姬如雪和一众圣姬。 他方才那句话,则是对女官之首的梵音天说的。阑 梵音天此人虽然性子有些泼辣,但处理事情那一套是很有手段的。之前毕竟是幻音坊大总管,换个环境也是一样的。 宫内的条条框框都是她在安排,倒还没出过差错。 其他几个圣姬都亦是各有千秋,各有所属安排,加上容貌都是上佳,一眼望去确实是赏心悦目。 “此等琐事怎能劳烦圣上和皇后,本就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圣上是天下共主,亿万子民皆受圣上恩泽,奴婢们可不敢让这些事情麻烦到圣上……” 虽然相识梵音天也有些年头了,可李璟却还没有在她口中听到过一句重复的夸赞之词。不得不说,有这么一位随时都能把你捧起来的随侍,确实是一件雅事… 李璟爽朗一笑,只是摆了摆手,却不多言。 女帝在旁边也是淡然轻笑,顺手给李璟取了一块糕点。阑 巴戈翻了个白眼,英气长眉只是一皱,身下的丰腴长腿就悄悄碰了碰李璟,同时用稍显可怜的美眸望了过去。 女帝终日伴在你身侧,昨日你也没陪我…… 女帝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刚要放进李璟身前瓷盘里的糕点顺手一收,自己轻轻咬了一口。 感受到左边的气息有些不善,李璟后背只觉有些发凉,脊背稍稍挺直,咳嗽了一声,目不转睛的顶着桌上餐食。 “今日好像还约了张子凡商议事情,可不能怠慢了…” “可本宫怎么听说张祭酒昨日夜里就已经回了天师府,现不在京师内。” 女帝偏首过来,一双凤眸只是静静的盯着李璟的脸,语气虽然平淡,却是让人压力倍增。阑 在一旁的巴戈虽然明面上对女帝不敢造次,但桌下美腿却一个劲的紧贴着李璟,口中出声道:“不是听说百官在昨日宴毕后就放假十五日,直至元宵节吗?” 美眸转动,异域美颜间却是别有诱惑。 桌上其他众女不敢啃声,各自埋首吃饭,却连筷子都不敢伸出去。 李璟神色一窘,尴尬的将筷子放下,对着二女商量道:“昨日饮酒颇多,倒是我记混了……是冯仆射!正是要去寻冯仆射商讨国事! 你们还请慢用,莫要着急,我先去了。冯仆射这么大岁数,可不好久等…” 言罢,他也不看二女,就匆匆离席而去,惹得身后几个跟随的宫女不得不半跑才方能跟上。 人就一个腰子,总不能一晚上分成两半吧……阑 李璟去后,女帝对巴戈倒也没有什么大意见。她知道此女遇见李璟算是登天的福分了,但毕竟同位女子,又多日与李璟未曾相见,想要一晚陪伴也是没甚么多怪的。 但毕竟她是后宫正主,若说昨晚是被突然截胡,今日可就不能再这样了。 我的男人,得我自己把握! ………… 自后宫而出,李璟后背还犹自留有凉意。但对晚上陪谁的事情确实没甚么计划,也是一件苦恼事…… 要不,上半夜去女帝那,下半夜再去…… 李璟想了想,眼睛只是一亮,心中似乎已有定论。阑 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说了要找冯道议事,自然也少不得他了。 四十几岁的人,可正是壮年之时,少不得多多传唤! () 第两百七十八章 龙泉 “爆竹声里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釚 笔定片刻,再提笔落字: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宣纸平铺落定,李璟手持着笔杆起身,愈发满意自己的正楷大字,特别是白纸黑字,看起来格外顺眼。 旁边马上就有太监躬身近前,将宣纸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在快速扫过一眼后,就立即大声颂出。 “圣上御笔【元日】,以赠天下子民。” “爆竹……” 颂诗完毕,大殿之内,霎时就响起一片惊叹,人人交口称赞,最后再一齐道喜。釚 “圣上风华绝代,御笔之下,定会再给天下多增一道福气。” 李璟咳嗽一声,将手中毛笔递给一旁的近侍,继而才重新坐回龙案。同时吩咐道:“将原作好生留着,待张祭酒回来后送给他。” 这番话声音不小,殿上大半官员都听得到,顿时都纷纷心生羡慕,同时暗叹天子对那张子凡太过恩宠了些。 不但这除夕日的百官宴可以恩准不来,连这等象征新年气象的御笔佳作都专门留着给他。 怎让人不心生嫉妒! 殿下中人,也只有左仆射冯道颇显得意了。昨日被李璟拉着当挡箭牌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他当时就向李璟要了一首吉祥诗作,拿回家裱好挂起来了。 此间福气,岂是旁人能享受得到的?釚 坐在大殿的台阶最高处,其下百官的神情变化自然看的一清二楚,李璟稍一思索,想着确实不能偏心太过了。 正要再写些什么福字啥的给些许官员一些补贴,其下就有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 “臣马殷,向陛下献福。南楚二十九州世受大唐国恩,方能百姓安居,农桑兴盛。之前朱温祸乱中原,染指南楚之地,臣不堪其势而颇为贼用,勉为楚王名号。 但如今陛下扫灭朱梁,安定宇内,乃真正的天下共主。臣再无颜受这王侯之名,望陛下撤去封号,得让老臣今后得以面见先帝……” 殿内祥和气息骤然一滞,文武百官互相对视,再将目光向大殿正中央俯首跪拜的楚王马殷望去。 再然后,就各自看向坐在殿内坐上手的蜀王、吴越王等诸侯,眼露思索,却无人多言。 虽然事出突然,但李璟只是一手把玩着下巴,一边用颇显玩味的目光看向马殷,却并不马上作声。釚 这楚王马殷是个讲实务的人,之前他本就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在朱温称帝后就向梁称臣获得了楚王爵位,当初李璟才刚刚克复长安时曾邀请了楚国一同伐梁,奈何被马殷委婉拒绝了。 如今这般,是怕被清算旧账? 心下思索如此,李璟却只是面上轻笑,继而摆了摆手,笑道:“楚王何须如此,大过年的就不要讨论这些事情了。爵位一事,本也就是名头罢了,何须如此纠结再三。据我所知,这些年楚地也一直是政事清朗,百姓安居的……快快请起,就不要行如此大礼了,莫要冷了大家气氛。” 在此其间,蜀王王建和吴越王钱缪都稍有些坐立难安,各自面色难看,颇有中不知该不该和马殷一样一同请辞封号的意思。 好在有李璟这般安慰,殿内的几个诸侯王都稍稍心安了些,在马殷终于起身过后,都纷纷举杯敬酒,将气氛缓和起来。 殿内众大臣也不知道李璟到底如何打算,亦是只能在其间谈笑附和。 如今北边还有晋国和燕国尚未平定,若是着急削藩的话,确实是容易步子迈的太大扯到蛋。釚 但李璟却在落杯之后,突然就站了起身,面色和煦的淡笑出声。 “不过天下初定,朕尚还有许多不甚明朗的事情颇为不解,楚王蜀王及吴越王等都是大唐弘股之臣,对朝政天下事恐怕都多有造诣。 加上洛阳翻新,其间又多了好些新鲜物件儿,楚王几位要不就不急返回藩地,在洛阳安居些许时日,待朕处理了解好了其间不解之事,再回封地,以为如何?” “啊?” 蜀王惊讶抬头,口中酒水差点就一口喷了出来,脸色都微憋的有些涨红。但在李璟的目光扫视过来后,就瞬间匆忙低头,稍作掩饰。 这小子,搁这憋着放大招呢! 几个诸侯王互相对视,却也只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奈。釚 李璟虽然说的好听,但其实就是将他们变相的软禁在洛阳城内。回与不回,又岂是他们说了算的。 而且恐怕,能不能再回去都另说了…… 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李璟只是长笑一声,建议道:“若是诸位思家心切,朕倒是不便强留的……” “臣,愿伴在陛下身侧,为大唐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还是马殷率先张口,面上笑呵呵的模样,甚而还对着理解豪饮了一大杯酒水。 老匹夫真是祸害! 其他几个诸侯王只能无奈,纷纷赞同李璟的建议。釚 比起今后突然强行削藩来讲,这样起码还能让全家都能落一个善终。虽然权力是没了,但起码今后落一个世袭侯爵,世代富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配合如此,当然是皆大欢喜,乐师奏乐,舞女伴舞,殿内骤然又是一片轻快模样。 ………… 百官宴散去,李璟才终于有了属于自己一家除夕夜的时间。 今日使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夺了几个诸侯的权,心情还是甚为高兴的,待到李璟回到后宫陪伴众女时,他的心情依然爽利。 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但也总比打仗死人来的轻松。 此时此刻,蚩梦还在几个圣姬的陪同下手做孔明灯,一身大红色毛绒绒的装扮,倒多有年味。釚 巴戈虽然独自坐在另一边装模作样的看书,但眉眼间还时不时的向着李璟挑逗。 昨夜之事,她确实是满意了。 唯独李璟两边跑,胆战心惊的。 女帝娴静的坐在李璟身侧,怀中躺着名为“枚果”的小猫,观赏雪景间,也能不时摸上一把。 姬如雪在身后给李璟捏肩,还能听到他给女帝和众女不时讲的几个笑话,惹得她也一直是轻笑模样。 闲暇时光,人生也不外如此了。 但此后不久,一道装有“信”字令牌的信封,就被人紧急呈现在李璟身前。釚 里内只有几个字。 “以龙泉交换。” () 第两百七十九章 渝州 青城山下,旌旗林立。偦 气势宏大的连绵营帐之内,黄盖仪仗立在中央最显眼处。周遭则是唐字军旗飘扬飞舞,刀枪剑戟亦在其间不停反光闪烁。 河边上,各色战马驮马被遛着汲水吸汗,营中的高大健儿都有条不絮的做着各自手中的活计。 若能靠近些,就能在里内望见有大红的飞鱼服身影,英气甚是逼人。 周遭的蜀地百姓,也是在这两日才知道这些人被称为锦衣卫。 是拱卫天子的禁军。 而天子年后巡游中原,自关中南下后,来蜀地的第一站就是这临近渝州城的青城山。 …………偦 虽还未至草长莺飞的三月时节,但青城山上常年竹叶翠绿,飞竹飘落,也别有一番意境。 “尊师阳叔子之墓” ——弟子李星云、陆林轩所立。 碑前香炉里还立有正缭绕燃烧的香烛,祭祀品虽然简单,但也是墓主人生前喜爱之物。墓堆周围杂草都已完全清理,墓碑亦是被仔细擦拭干净。 目视着碑上刻字,李璟只是将双手负在身后,久久沉默不语。 落在他肩头上的一片竹叶被女帝拾起,继而才听见她温柔的声音。 “人生在世,事非得已之时不止一处,也不在一时。事已至此,你所成就的不负他想看到的,也能弥补其中遗憾了……师傅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怪你。”偦 “他到最后也没怪过我。” 李璟摇了摇头,轻声道:“他半生为了不良人,半生为了徒弟,却从未为过自己。隐世不出,时常表现的严厉冷漠,不容亲近,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却自始至终什么都知道。 我此生来此,最对不起之人,莫过于他了……” 在两人身后,蚩梦小脸紧绷,严肃的看着这个独自立在此处的坟墓,知晓里内的主人生前就是小锅锅的师傅。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是极为难过。 她之前,也是经历过父女分别的。何况中原人素来信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传统。 巴戈站在蚩梦身旁,倒是面有思索。 天立星阳叔子,居然是昭宗两个皇子的师傅……偦 而在李璟说完最后一句过后,三女皆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其中女帝虽然知晓些许内情,但李璟对此事一直都存有心结,不是一言两语就能给他解开得了的。 “所以,这一次我必须得去。” 半响过后,李璟才沉吟出声。 “我之前做过承诺,要保他们两个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的闲云野鹤,何况鬼王若不处理掉,就会一直是一个威胁……” 说着,他也是面露苦笑,之前不让人跟着李星云他们,本来想着是不让他们感到束缚。不曾想鬼王这丧心病狂的居然就将他们二人寻到了,并以此为要挟,要李璟带着龙泉剑去交换。 这一次,女帝和蚩梦倒知道没有理由劝阻了。偦 事出突然,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时间安排。鬼王那厮手段卑劣,竟做出如此土匪行径。 且据来送信之人说,若是五日内他本人没见到龙泉剑,鬼王就会撕票。 “我离去后,巡游路线不变,依然自蜀地出发到吴越去……当初我答应过旱魃尸祖,要给他撮合婚事。如此一来,既可以安整南面百姓民心,亦可以安顿各诸侯政事安排。 此间手段,我还不及你精通,就不一一再多说了。” 接过蚩梦手中的龙泉剑,李璟方才一脸笑色的对女帝如此说道。 此次巡游,实则并非突然安排,只是刚好借此机会使得李璟能够脱离朝上大臣视野罢了。 而他离开行在过后,若有需要,女帝也能扮成他的模样处理。偦 蚩梦的小脸上神色复杂,心里已经把那鬼王骂了个百八十遍,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璟身后,就只差拉着他的衣袖了。 李璟哈哈一笑,只是点了点她和巴戈,笑道:“你们俩都是天子宠妃,皇后留在洛阳倒还说的过去,但此去巡游,天子献身时你们又怎能不见? 好了好了,不过也只是些许时日。如今为夫功力大涨,天下又有多少宵小能伤到我,不担心了……” 李璟面上满是笑色,心中又何尝不是多有不舍,但只是对神色如常的女帝点点头,持着剑匣大步离去。 蚩梦得见李璟的身影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就幽幽长叹一声。 巴戈双手抱在胸前,却是不语 女帝背对着二女,不让她们看见她眼中流露出的哀伤不舍。偦 ………… “神仙日子不过几日而已,怎的就陷入了温柔乡了……” 为了寻求方便,李璟不但改变了面容,连黑马小白都未曾骑上,只是随意骑了一匹棕色健马,匆匆上路。 刚才去过剑庐,里内有不少的打斗痕迹,李星云与陆林轩二人很明显是在此处被鬼王寻上的,就是不知道两人如今处境如何。 也是因此,鬼王的勒索信上,交换地址就在渝州城内。 牵着马,远远望见渝州城墙,李璟也不禁稍稍恍惚了一下。 几年前,自己似乎就是从此处初入江湖的……偦 但时过境迁,昔日城墙上的“梁”字旗号早已被焚毁,再重新立上“唐”字旗帜。 再从城门而过,也再无守卫勒索之事发生。 一阵清风拂在脸上,虽夹着空气中的丝丝寒意,但却让李璟下意识的回头一望。 好在,多年过去,自己还有一片热血。 ………… 渝州城南,一处主人多年未归的小巷民房内,再次传来低语之声。 “主人,那天子行在抵达青城山已经两日。可属下却未曾在城内见过形色有异之人…你说是不是……”偦 若朝里而去,便能见院内有三道身影。其中两人各自身着黑衣及白衣,围在一红发黑衣的高大身影两侧 “聒噪!” 红发男子以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呈半掌举于身前,掌心亦是随着他口中所语而不断有黑气缭绕。 但随后,他就收回手掌,继而背在身后,微微侧脸过来,冷声道: “先前是你们二人让本座去将这李星云抓回来,如今那李璟却不如你们所说那般带剑过来。 不过既然战书已下,若那李璟不来,本座也只有杀了那李星云再去找他了……” “谁说我不来的。”偦 () 第两百八十章 高低 这道不高不低的嗓音一出,院内三人都霎时一惊,向院门方向望过去。暬 只见来人毫无形象的半蹲在院墙之上,身上且不过一身寻常的棉衣长袍,面貌也甚是普通,只是用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三人。 也不知他在那里看了多久! 鬼王眉头微皱,双手虽负在身后,但手掌间却已经隐隐有黑气缭绕而起。 此人武力之深,不在他之下。 自玄冥教的地宫出来,还没有人能在他的感知范围中悄无声息的掩藏起来。 更何况,此子居然是如此堂而皇之的蹲在墙头! 常昊灵向常宣灵看了一眼,心下念着有鬼王作靠山,遂上前了几步,抱拳道:“敢问阁下是?”暬 墙上青年轻松跃入院中,一手单手负在身后,一手置于腹前,继而在黑白无常的目光中打量了下院内的几个房间,淡淡发问。 “李星云夫妻二人,在何处?” 常昊灵只感觉背后一凉,回头与常宣灵对视一眼后,才迟疑着出声。 “您是…天…李璟?” 李璟并不回答,只是掀开长袍衣摆,再随意的坐在院内的石桌旁边,最后才看向脸色有些狐疑的鬼王。 “我可以用龙泉剑交换二人,但所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这之前,总得让我看见他们二人平安无恙吧。” 黑白无常二人早就不知道李璟的底细了,且没有看见龙泉剑的影子,都只能等待鬼王指示。暬 在这期间,常宣灵还将院门打开,确认外间再无他人过后,才略有些不解的回禀鬼王。 “只他一人……” 他们兄妹二人都有些疑惑,在半年之前,李璟与鬼王交手时尚且处于下风,今日又为何敢独自一人来赴会。 这皇帝位子坐着不舒服吗? 但马上就听鬼王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的功力,为何会增长的如此快速…” 李璟只是不耐烦的出声。暬 “先让我看见人在哪。” 鬼王冷哼一声,推开黑白无常二人,负手走到距离李璟只有一丈的地方。 但他脸上的倨傲,却并不如之前的盛,反而夹杂着稍许恼怒。 “你是不是已然找到打开了那龙泉宝藏了?! 若非不然,你的功力怎么可能会增长的如此迅速?” 李璟心中无语。 莫非我接连放了几升血的事情也要告诉你?暬 他只是耐下心,解释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你先让我看见他们二人,我也就自然让你看见龙泉剑了。至于那龙泉宝藏有没有打开,你自去寻找便是。” “胆敢消遣本座!” 不料鬼王却瞬间暴怒,浑身黑雾阴气腾然升起,且黑白无常只看见他的身影在原地一恍,下一刻就骤然瞬移至李璟身前。 继而,就一掌猛然拍了下去。 这一掌之下,却只将李璟的残影拍散,再隔空将其下的石桌轰了个粉碎。 滚滚黑雾夹在碎石之间,向四周飞溅出去。 而一道颀长的身影,却霎时出现在鬼王身后的半空中,且有一道破空之声响起,径直向鬼王后颈扫去。暬 鬼王冷笑一声,护体阴气霎时浮现在他魁梧身体表面,然后也不回身,只是右掌不停蓄力,将周遭的空气尽数裹挟在他的黑雾之中。 但马上,一道重击就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后颈处,就连后劲的护体阴气都霎时消散大半,使得鬼王不得不向前踉跄了几步。 李璟的身形在空中翻转了一下,最后稳稳落在地面。 此番变故不过只在呼吸之间,黑白无常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鬼王脸色暴红,周遭的护体阴气又再次旺盛,身形不过一闪,就与李璟又斗在一起。 轰隆之声瞬间连绵不止,二人所过之处,地板皆深陷破碎,灰尘四溢,笼盖整个小院。 常昊灵护着常宣灵,只敢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却又实在看不清缠斗二人的身影,也不知道谁处于上风。 但也能看见漫天黑雾中有金光渐起,却是李璟以木枝为剑,再将内力凝聚其上,以一种异常大开大合的剑术与鬼王相斗。暬 金色剑芒宣泄,竟然能够轻易撕裂开鬼王的护体阴气,两者相触之下,往往是黑雾恰似野草被焚烧般四下挥散。 常昊灵与常宣灵心下震撼,只是愣然的看着阴气不断消散,而鬼王每处被破裂开的地方虽然都能马上凝聚起黑雾,但也再难压制住李璟的金色光芒。 两人就是鬼王的亲传弟子,所学的千尸万毒掌就是鬼王所授的功法,而鬼王的护体阴气有多强悍,他们二人也是最清楚的了。 加上鬼王如今已然修炼了九幽玄天神功的完整版,功力早已不复当年,居然也会被李璟压制住? 不过短短半年,李璟居然能增长如此功力…… 当真是找到了那龙泉宝藏? 两人互相对视,在心下思索间,院内缠斗的二人却终于停手。暬 两人各自负手立在两边,李璟神色如常,鬼王的脸色却有些凝重。 方才所执的树枝在撤去内力的瞬间就化为了齑粉,从李璟的手中飘落下去。 而鬼王的身上,肩肘腹前的衣物都有些许破损,原本盛气凌人的气息也好似弱了几分,虽然身躯依然魁梧高大,但对比李璟来说,气势却已然不如。 “本座的九幽玄天神功天下!若非是学了龙泉宝藏之内的东西,你又怎能破开本座的护体阴气?” 他脸色有些难看,龙泉宝藏被李璟捷足登先,里内的绝世功法肯定也被搜刮一空。 若是如此,他还怎么成为天下第一! 但他却见李璟冷笑一声,继而就好笑道:“你这厮好不讲道理,我好生言语你却不听。龙泉宝藏在哪里我又如何知道,我今日来不过是想把人带回去,剑归你便是,却非要和我过过手?”暬 鬼王心下震怒,却不敢再鲁莽动手。 李璟身怀无名绝技,此番缠斗下去他也落不到好,也只有再将九幽玄天神功臻于化境后,才方能有优势。 而那边的常昊灵眼珠子一转,然后急忙劝阻道:“鬼王莫急,他说的或许不假。龙泉宝藏闻名天下,里内乃几代帝王的积存,若真被打开,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哥说得对,龙泉宝藏现在指不定就在哪躺着呢!” 常宣灵也符合出声,却是不想鬼王待会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要知道,他们体内还有鬼王的玄冥血丹,需要定时服药的。 鬼王紧皱眉头,看见李璟的脸色满是冷笑之色,终于挥了挥手。暬 “将他们带出来。” 李璟闻言,只见常昊灵和常宣灵进了一处屋子,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座地窖,片刻后,就将两道昏迷的身影搀扶了出来。 但他还没有所动,鬼王的身形就挡在了他们中间,并且单手一张,由常昊灵扶着的李星云就被吸到了他的手中,且就用手掌捏住了李星云的脖子。 “人也看到了,本座的龙泉剑呢?” () 第两百八十一章 阿姐 “本座若没有看见龙泉剑,这李星云你也带不走。”蔒 鬼王脸上冷笑,扼住脖子的手掌间也有黑气缭绕,若他有意,便能瞬间取掉李星云的性命。 至于被白无常扶着的陆林轩,又有多重要。 李璟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黑无常,沉声道:“我可以让他去取剑,但你得先把人放下来。” 被李璟这么一指,黑无常下意识背后一凉,但听到他如此一言,就只是迟疑的看着鬼王。 “你去,事后本座重重有赏。” 鬼王却并不看他,有李星云在手,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傲然神色。但也只是随手将李星云丢在地上,将双手负在身后。 “只要将龙泉剑交给本座,人就交给你,本座决不食言!”蔒 李璟快速在李星云和陆林轩的脸上扫了一眼,确认两人只是单纯昏迷过去后,才低声将龙泉剑所在地址告诉黑无常,继而环手抱在胸前,沉默不语。 黑无常不敢耽搁,几人都留在院内对峙,他一人匆匆向外而去,就要拉开院门。 “啪!” 院门却突然被大力推开,以至于门板飞速的从黑无常的鼻尖擦过去,且险些就要狠狠拍在他的脸上。 黑无常恼怒无比,看见来人过后,却只能将怒气憋在口中,匆匆跨步出去。 “这里哪里有我弟弟!连一丝气味都闻不到!” 在这边躁动之下,院内李璟就已侧头望了过去。蔒 先入眼帘的,是一个险些就和院门宽的青绿色大背包,其上物件儿琳琅满目,铃铛拨浪鼓什么都有,行走间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但怨气满满的出声之人,却要将视角再移动些许,才方能看见。 却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黑发小姑娘,一身黑白相间的衣衫间,以两串红线铜钱作为腰带连接下身的黑白开叉裙。 裙摆拂动间,则露出一双秀气的虎头鞋。 院内气氛忽然一滞,对峙两方看着小姑娘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直到走到被轰击成渣的石桌旁时,才猛然一愣。 “谁在这里打架了!” 李璟与鬼王都一阵无语。蔒 院子内险些被打成废墟,感情你这都要准备坐下了才发现…… 马上,身背巨大背包的小身影就矫健一跃,躲在了鬼王身后。 “大个子,可要把阿姐保护好哇……阿姐还有一个可怜的弟弟没找到…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弟弟……” 鬼王一脸不耐,只是气息泄出,就将抱着他大的小姑娘瞬间震了出去。 “啊!” 阿姐在空中翻了几个滚,身后背包都险些脱落,最后才翻身落在地面,身后垫着巨大背包。与那被翻过来的小乌龟倒很是神似。 鬼王冷哼一声,却不搭理她。蔒 之前阿姐与他一见面,他便认出了其就是玄冥教四大尸祖之一的莹勾。本还想着借她的力量寻找龙泉宝藏,谁知这莹勾如今不但实力消散,心智都随着样貌变成了小孩子。 若不是还想探究一下这莹勾身上的秘密,早也就一脚踹远了。 白无常这旁边虽然看的目瞪口呆,但毕竟也无力多管,只是尽心尽力的看管着昏迷不醒的李星云二人。 反观阿姐那边,此刻小身子仰在背包上面,翻了半天都翻不过来,只能气呼呼的不停大喊。 “好你个红发鬼,敢欺负阿姐!等阿姐找到了我那玉树临风的弟弟,定让他收拾你!” 鬼王神色淡漠,只是看着对面的李璟,防备他突然暴起抢人。至于阿姐的威胁,就当没听到。 阿姐喊的累了,还没看见鬼王来扶她,却不喊了,只是一个劲的嚎啕大哭。蔒 “额的弟弟啊,快来救阿姐……” 一阵劲气突然传来,然后瞬间就有一道大力托住她身下的大背包似的,将她翻了过来。 李璟把住下巴,仔细打量着只是干哭却一滴眼泪未掉的阿姐,只觉神奇。 在她体内的本尊,这会也在沉睡吗…… 阿姐被李璟用内力托起,小嘴只是张着,还呈现着大哭的样子,却已经止声。 “诶?” 她惊奇的在原地转了个身,掀了掀裙子,伸了伸穿着虎头鞋的小短腿。蔒 见自身完好无损,她就要迈腿向外跑。 “一群坏人,额自己去找弟弟!” 李璟只是默不作声,也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 莹勾恼怒避世,将身体留给阿姐随意摆弄,却不知道本尊到底是什么心性。 且鬼王还在此处,倒也不必对阿姐呈现出过多兴趣。 而鬼王也只当李璟是觉得阿姐烦躁,也懒得去管。相比之下,他对李璟的兴趣反而要更大一些。 但已经奔至院门的阿姐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小脑袋从背包后面探出来,疑惑的看着李璟。蔒 也不待李璟有所反应,她的身形就突然迅捷的闪现过来,垫着脚在李璟身上用鼻子不停的嗅。 院内三人都有些神色古怪,气氛也瞬间变得荒唐了起来。 “你的身上!有额弟弟的气息!” 阿姐跳到几步外的距离,小脸严肃,围着李璟走动。 鬼王眼睛虚掩,莹勾口中的弟弟,也只有侯卿与旱魃二人了。 若真是如此,李璟莫不也认识那鬼医圣手降臣? 心念如此,鬼王再将前后连串起来,就瞬间通达了。蔒 降臣作为九幽玄天神功的创始人,若真与李璟合作,倒也有可能再专门研发出一款克制九幽玄天神功的功法。 那怪女人的脾气,鬼王是知晓的。 心中冷笑,自知已然知道了事情真相,鬼王也就对那龙泉宝藏愈加感兴趣了起来。 待他学的神功,早晚将这李璟、降臣之流打趴下! 再去寻那什么不良帅,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武学之最! ………… 至于李璟这边,只是轻笑一声,摊开手。蔒 “小姑娘莫要胡说,我孤身一人,又长的这般普通,怎么可能认识你那玉树临风的弟弟?” 阿姐小眉紧皱,昂头打量了下李璟的相貌。 嗯……确实普通的很。 但是弟弟一个光头,满脸大胡茬的,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额不管,你把额弟弟藏到哪去了。” () 第两百八十二章 尸毒 车轱辘重重地碾过土坑,使得坑内残存的积水瞬间就四溅出来,马车也随之剧烈的颠簸了一番,引起里内的乘客“哎呀”的叫了一声。瀄 但好在土坑并不深,否则车轮非得陷在里面不可。 赶车的青年回过头,对着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面露不满的小姑娘歉意一笑。 “赶车技术还不熟练,见谅见谅。” 小姑娘没有再说话,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又低下头去,从一旁的巨大背包中取出一块小镜子,一边查看额头上的青包,一边深沉道:“这么大块疤痕,弟弟肯定该不认识阿姐了。” 再然后,就是什么“阿姐命苦哇”,什么“弟弟多么英俊啊”之类的叹息声音,扰的李璟头好似都大了。 “行了行了,那么小块青包一两天就消了,怪我怪我……你去看看他们两醒了没有。” 阿姐本还是一脸幽怨委屈的样子,待听到后面那句话,瞬间就精神一振,掀开车帘子就爬了进去。瀄 “哎呀!这个女娃娃醒来了!” ………… 马车内的铃铛随着车身颤动而轻轻晃悠,发出空鸣的银铃声。 陆林轩睁着大眼睛,眼珠子也随着铃铛一上一下的转动。同时还能听见马车外面有小女孩的声音在叽叽喳喳的不停絮叨。 她的记忆还留在当时和鬼王等人激战的时候,现下环境不明,她身子又不得动弹,只能尽力听着外面的谈论声分析处境。 但外头那小姑娘说的话简直就是毫无章法,一会一套说辞。 单单就是她说的那个弟弟,陆林轩就听到了“飘逸长发”以及“大光头”两个版本。瀄 正当她在疑惑的时候,才终于听到另外一道男声响起,且正还在猜测这声音为何有些熟悉之时,用以隔绝内外的帘子就被突然掀开。 稍有些刺眼的白光晃的陆林轩下意识的就要闭上眼睛,但她只是努力虚掩双眸,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娃兴冲冲的撞了进来,一边揉着额头的小包,一边用一根草茎小心翼翼的挑动着旁边李星云的鼻子。 待看到李星云一直没有反应过后,她又爬到陆林轩的旁边,将毛绒绒的草茎递了到她的鼻口处。 “咳咳……” 实在忍耐不住,陆林轩微皱着眉咳嗽了几下,最后睁开眼睛。 阿姐看见自己叫醒了陆林轩,就兴冲冲的大声招呼外间的李璟。瀄 同时,她还用手扒拉着陆林轩的脸,一边仔细摸索一边嘀嘀咕咕。 “女娃娃长的真俊啊…阿姐以后也长成这样的话……诶诶诶?”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就感觉身后的帘子被掀开,再然后就被人揪着后领子提了起来。 陆林轩侧头看了下依然沉沉昏迷的李星云,也不管来人到底是谁,就喝斥出声:“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事都冲我来,放过我师哥!” 李璟稍稍一愣,然后将阿姐随手丢在旁边,继而将脸上的假面扯了下来。 “你们中了朱友文的尸毒,虽然吃了他的解药但时日过久,体内已经留有残毒。我虽以华阳针法将残毒尽数逼出,但你们身上也仍有麻醉感,还需要些许时间恢复。” 陆林轩本还在愤怒中,但听到李璟的话之后,脑中就一阵迷糊。待李璟露出本来面容后,才终于一愣。瀄 李璟早年间时,与李星云的面容恰乎九分相似,但随着时光转变,两人的气质与生活习惯等等都大不相同,早就各自长成了两幅面容,却只有两三分神似而已。 一年不见,李璟又是如此常人装束,陆林轩还朦胧的认了好久,才终于讶然。 “你是……皇兄?” 李璟哈哈一笑,让阿姐将陆林轩扶起来,自己则伸出手掌,隔空向陆林轩身后缓缓递去些许内力。 随着气息输入体内,陆林轩先是感觉四肢被活络贯通,再然后才是鼓鼓暖流在体内活动,原本酥麻不能动弹的感觉也渐渐消散。 “九弟体内的尸毒要多一些……朱友文沉浸此道已久,又想以此留下后手,我短时间内也无法彻底根除…但些许时间过后他也就能自然醒过来了,不用担心。” 看见陆林轩还在忧心一旁的李星云,李璟也只是出声安慰。瀄 但阿姐却在旁边阴森发笑:“嘿嘿嘿……这尸毒取自天地间的尸气凝聚而成,可侵入肺腑,轻者丢掉小命,重者就会变成活死人那般受人操控,生不如死哇……” 在她出声的同时,还不忘了伸出手做鬼脸状,语气也是神秘莫测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吃掉十个小孩一般。 李璟一脸无语,将她提溜起来,弯腰掀开帘子,顺手就丢出了车厢。 “别听她胡说,她现在可以看成是脑子坏掉了,神神叨叨的。” 陆林轩一脸讶然,有些不明白李璟为何会带这么个小女娃在身边,迟疑的出声问道:“她是……” “尸祖莹勾。” 李璟从怀中取出针囊,随手排开几根银针,同时将李星云多久外衫解开,继而开始施针。瀄 阿姐虽然有些胡言乱语,但她本身实则是有医术傍身的,且之前就是玄冥教中人,也不全是吓人的话。 鬼王可能还另有小手段,李璟不能不防。 眼睛看着李璟有顺序的开始施针,陆林轩却一脸惊讶,下意识的向阿姐被丢出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尸祖莹勾?……不是传闻说是玄冥教顶尖高手,且说是冥海无涯,小儿止啼……”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但意思很明显。 传闻中那么牛逼哄哄的莹勾,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李璟却是不答,而是静静的开始向银针灌输内力,好以此彻底疏通李星云的丹田四肢。瀄 陆林轩也自知刚才失态了,在打坐完毕后,就起身开始查看李星云的状态。 半刻钟过后,只看见李星云的身上有些许雾气腾起,原本有些紧绷的脸色也渐渐舒缓起来。 最后,他才幽幽转醒。 “师哥!” 陆林轩惊喜一笑,要不是顾忌李星云的身上还插有银针,只怕要飞扑上去了。 李璟长呼一口气,鬼王还是有些不地道,在李星云体内留了些不易察觉的小手段,若之后两人再交手,只怕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控制李星云。 但李星云看着许久未见的李璟,却霎时一愣。瀄 “这里是哪里?” () 第两百八十三章 终南山,藏兵谷 关中,长安。靴 “这么说来,朱友文是以我们交换了龙泉剑……” 李星云脸色还有些苍白,只是倚靠在陆林轩的怀中,低微出声。 他有些气馁,之前没有将陆林轩保护好。而且看这情况,龙泉剑想必也已经送了出去。 很是丧气。 “无妨,龙泉宝藏岂是那般好找的……而且就算他们误打误撞侥幸找到了,也打不开便是。” 李璟却是哈哈一笑,摆着手安慰李星云不用自责。毕竟以朱友文的实力,天下间也确实鲜有能和他抗衡的人。 李星云却抓住重点,猛地抬起脸,惊讶道:“这么说来,兄长是知道龙泉宝藏在哪了?”靴 陆林轩也同时一脸讶然的看着李璟。 要知道,她与李星云这几年所受的大多苦难,基本上是和这个龙泉宝藏挂钩的。 且龙泉宝藏太过知名,天下人对其的渴望程度可以说是趋之若附了。 里内不但有大唐皇室几代人的积存,且还有天下无数的功法及各种各样的秘籍,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侥幸进去,或许都有可能迅速成为一个世外高手。 虽然风波早已过去,但恐怕天下依然有许多人依然对这个传闻念念不忘。 见两人以惊讶好奇的目光看着自己,李璟也不避讳,只是淡然点头。 “在苗疆之行时,偶然所知。”靴 李星云一脸震惊,急切出声:“那你为何不将它们取出来,听说里内财物之多,足以撑起一个王国。若是流入他人手里,免不了又生祸乱!” 陆林轩也深表赞同,特别是现在龙泉剑落入到了鬼王朱友文的手中。 其下又有黑白无常那两个诡计多端的,万一成事,免不了又起波澜。 李璟却只是摇头,叹气道:“宝藏地点并不在我的治下,加上规模又大,不能轻易妄动。不过你们也放心,虽然龙泉剑是打开宝藏的钥匙,但也不是找到就能打开的。其间融合了异术,需要李氏子孙的血液才能打开。” 陆林轩瞪大眼睛,一脸惊讶。 “这么说来,岂不是只有师哥和……” 看了眼同样一脸恍然的李星云,李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靴 “先帝深思熟虑,知晓天下诸侯蜂起,李氏大唐终将不复,只能留此手段保护李氏子孙。但他却又忘了,若是后人能力不足,先不论找不找得到这龙泉宝藏,最后打开之后又岂是那般容易守得住的……” 李星云又是一阵默然。 他是自幼长于深宫的,对昭宗李晔也还有很深的感情,也不想多说此事。 “这么说来……龙泉宝藏是在晋地?而我们这也是要跟着鬼王他们后面?” 他也从李璟的话中找出信息,如今整个黄河以南基本都属于大唐治下,只有北面晋国和燕地依然不臣。而让李璟迟迟不肯去动取龙泉宝藏的,也就只有晋国治下了。 陆林轩也是同样所想,但她只认为凭他们三人又能如何,反正鬼王也取不到龙泉宝藏,今后再寻机会把龙泉剑夺回来便是。 更何况,她认为那一个龙泉宝藏是不值得李璟去晋国涉险的。靴 不料李璟只是一笑,出声道:“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说罢,他就已经从车厢内的小床上起身,向外间走出去。 “你们还有些虚弱,好好歇息一晚就差不多了。” 看着他的身影被帘子逐渐完全遮住,李星云只是沉默,最后长叹一声。 ………… 本来天色就已经接近黄昏,李璟出去之时,就已经日落西山。然后就看见阿姐悠哉哉的坐在马车前室,身后垫着大背包,倒很是自在。 待看见李璟出来后,她就瞬间变成气呼呼的模样,冷哼一声:“等阿姐找到弟弟,也要让他提你的领子!”靴 李璟不理她,反手将她一把推到旁边,自顾自的持起缰绳,使马车继续向前行驶。 虽然渐至黑夜,但他记得前面有驿站,可以歇歇脚。 但阿姐更生气了,就要扑上来和李璟扭打。 “行了行了,待会请你吃一桌上等酒席。” “?” “外加一间大床房。” “大床房?软的大床房?靴 快走快走,需要额来帮你赶车吗?” “……不必了,少说话便是。” “哦……咱们明天也有大床房住吗?也有酒席吃吗?这里都能吃什么酒席?” “唉……” ———— 清晨乳白色的雾迷迷蒙蒙,林中大部分的事物都沐浴在晨雾里,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阿姐舒畅的伸了个大懒腰,背着大背包跳下马车,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读着一个石碑上的字迹。靴 “终南山……” 她再抬起头,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石阶蜿蜒向上,最后掩藏在深山里。 “走吧。混的好的话,今夜或许也能有软床睡。” 李璟双手负在身后,从她身边大步跨了过去。 阿姐眼睛一亮,双手把着背包的背带,兴冲冲的跟在他身后。 至于这会才下马车的李星云和陆林轩二人,都是一脸疑惑,他们两人只以为李璟一路北上要去晋国,没想到到了这终南山…… 一想到里面那人,两人就有些心情沉重。靴 之前师傅身死之事,今日或许要问个清楚。 心中念此,李星云拍了拍陆林轩的手,然后也一同跟了上去。 相比于多年之前,终南山的石阶好似更短了些,以往要走许久的路程不过只是些许片刻,就能望见山林中的建筑群。 李璟负着手,一路沉默不语,脚步并不快,却需要他身后的阿姐小跑才能跟上。 时隔两年,他今日或许还是第一次要堂堂正正的和那个人相对。 或许在那个人三百年的光阴中,李璟这个十来年的过客不过只是一瞬间,但知他者,如今或许也只有李璟一人。 之前的恩怨几何,或是仇或是恩,也早该了结了。靴 迈阶向前,李璟的衣诀渐渐随风而起,刚毅的脸庞也愈发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清晰。 旭日初升,一抹日光映在他的脸上。 一个紫裙宫装的妇人,向他下拜行礼。 再稍远处的大殿前的平台间,一道青衣斗笠的身影,坐于棋桌前,向他做出请坐的手势。 他对面的座位,也正好空着。 () 第两百八十四章 棋局与棋子(一) 玉白石制的雕栏之外,就是山林习习,斑驳的日光透过依稀的树影投射过来,使得抹抹金灿的光芒沐浴在李璟身上,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变成了明黄色,使人看他时不得不需要虚掩双眸。蠩 一身紫裙宫装的妇人将双手并扣置于额前,待李璟登上台阶过后,就向着他叩首下去。 “不良人天佑星石瑶,叩见天子。” 阿姐没想到会是这种阵仗,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才看着李璟的背影,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几下,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虽然与石瑶是老相识,但这一拜可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李璟只是轻笑着应了一声,将她唤了起来,最后才隔着几步的距离负手站定,远远看着棋盘上的棋局。 袁天罡手执黑棋,已落子中元。 而在他对面的空位处,还放置有一盏茶气缭绕的茶杯。 李璟长笑一声,向着棋桌走过去,继而在铁面之后的双眸注视下,盘腿坐下。蠩 而在他的身后,李星云与陆林轩此时才姗姗登上来,待看见平台上的场面之后,都只是沉默不语的静静观望。 时至今日,已没有多言可以说。 在李璟迈步过去之后,石瑶也并未再对李星云行礼,而是折身返回了大殿之内。 “大帅早就知道今日会有客人来访?” 既然袁天罡伸手相邀,李璟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在坐下之后,只是极其自然的从茶盏旁的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深思过后,落下。 “非也,本帅在此自弈已有多日,只是常备有浊茶一盏,坐等能与本帅对弈之人。” 这道声音还是依然沙哑,但语气却与之前大不相同,多是平和之感。仿若这个历经三百年光阴的不良帅,终于愿意坐下来歇歇了。蠩 听此一言,李璟只是颔首,眼观棋局,右手却拿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 初入口中,唯有苦涩,但直入腹中过后,只觉此茶沁人心脾,味如甘霖。继而再饮,就感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轻笑了一声,李璟认为这种茶都是浊茶的话,只怕是天下茶农都要哭死了。 但又或许,是煮茶人手法不同。 李璟不再多语,只是尽力下棋。 他先前时常拉着冯道一起对弈,不知不觉也学到了些许棋术,自认为棋艺已然增长不少,再不必如当日在苗疆大寨中那般以巧取胜。 两人各执棋子,你来我往交锋百余手,棋盘局势就渐渐明朗起来。蠩 初始,李璟落子之时还要深思熟虑一番,纵览全局过后,才会慎重落下,但渐渐被袁天罡压制住后,反而不拘束传统棋术,而是大胆落子,秉着能吃一个就不亏的原则,竟然还能再挣扎几十回合。 而大帅落子,只是毫不犹豫便是,仿若全无思考,就能将李璟杀个片甲不留。 待到最后,李璟拿起茶杯,才发现杯中茶水已然饮尽。但也在这时,一直未曾从殿内出来的石瑶,又重新提着一个小壶,给他续了一盏。同时还给李星云三人各自倒了一盏。 李璟也不顾茶水滚烫,抬手就痛饮下一口,直到又撑过十回合后,终于败下阵来。 长叹一声,李璟将已然下无可下的白子丢回棋盒内,继而又笑道:“能在大帅手下走上百回合,已经是酣畅淋漓了,实在过瘾!” 袁天罡注视着被黑色大龙完全盘踞的棋盘,摇了摇头:“并不然,你实则可以走的更久。只是一味求过瘾又能如何取胜,若换作别人来下,本帅只怕仅能落个平局。” 李璟却并不沮丧,持着茶杯起身,单手负在身后,静静感受着茶香在鼻息间缭绕,看着山下树影随风摇晃,淡淡出声。蠩 “大帅所言,可是昔日将侍郎李淳风?” 袁天罡一手摆弄着棋子,一手执着茶盏,沙哑出声道:“当初天下人中,仅有他的棋术略胜本帅半筹。此人落子求稳,且纵览全局,一步一子,环环相扣,本帅也时常落入他的险招之内。” 沙哑声音先是一顿,继而又恰似自语般缓缓出声。 “天下如棋盘,世人为棋子。但行险招,非一味取胜可为,棋子虽为死物,但其间变数,也不得不防。昔日太宗单骑退万骑,纵使最终计成,但其后仍难免心悸。若当时那颉利小儿有几分雄心,大唐江山便将危矣。 但也就是在当日渭水之盟后,那颉利的卦象就陡然生变,紫气衰落,泯为枭雄之辈。而太宗,便是天地间的那一颗变数。” 李璟笑道:“大帅这是要将朕与太宗作比?” 听到李璟终于自称的这一声“朕”,侍立在棋桌旁的石瑶下意识的就看了眼袁天罡。但隔着漆黑的獠牙铁面,终究不能看见他的神色,只能察觉到大帅整理棋盘的手指微微一顿,又瞬间化为常态,转而去拿起茶盏。蠩 “太宗乃千年雄主,纵使秦皇汉武,也不过勉为一帝才方可相提二字。” 李璟哑然失笑,袁天罡现今也学会话说一半,不打直球了? 但其言外之意他也明了,并不纠结。 想罢,他就笑道:“不过大帅莫忘了,昔日太宗初时,也非天命之人。当初玄武门之变,免不了为后世诟病。” 袁天罡骤然抬眼,嗤笑一声:“既为雄主,又怎能被亲情世俗所扰。天下掌控,皆在王霸之人手中。” 将茶盏放在玉石制的雕栏之上,李璟摇摇头:“非也,天下之事,从来不是一家之言,更非一人所能操控的。这世间民心所向,齐力之处,方能兴盛。世间本无长久的朝廷,却有不衰的人心民意。 且天下并非棋局,这世人民心也并非棋子。下棋之人纵使能够操控每个棋子的生死,用则保之,为大局则弃之,但面对人心民意,却不能如此。天下民心归附的,从来不是什么千年雄主,而是那个愿意切身实地的给他们一碗饭吃的人。蠩 天下百姓,看重的从来不是哪一个人,而只是那一碗饭。” 言罢,李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感慨道:“天下诸侯,若有一人看清此点的,又何有大唐兴复之说……” () 第两百八十五章 棋局与棋子(二) “那依此言,天下但凡可得民心者,莫不可以颠覆社稷,扰乱天下?”鸔 李璟之言,袁天罡虽然并不赞同,但也没有径直粗鲁打断反对。 与之比起来,之前的袁天罡真像个蛮不讲理的恶棍。 石瑶早先就有猜测,虽然奇怪大帅的态度转变,但也是屈身上前,要给李璟添茶。 无奈何,他喝的太快了,别人是品茶,李璟就是灌水了。 抬手阻止石瑶的举动,李璟左右踱了两步,沉吟道:“见微知著,能让民心依附之人,可见也是有德之人。既然是有德之人,为何不能取天下而代之?”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直秉持着看戏想法的李星云瞬间就眼睛一亮,深感认同。 在他自己看来,他就不是一个有德之人。只想着能够有个三妻四妾,做一个乡下土财主不时能够布粥济民,也便行了。鸔 反而是石瑶眉头微皱,有些膛目结舌的感觉。 李璟现今可就是大唐皇帝啊,这番话不就是支持他人造反吗? 还有希望别人造反的皇帝? 袁天罡稍有些震惊,他历经三百年光阴,所遇之枭雄乱贼不计其数,所奉的明主也不知几何,但还没有听到过如此言论。 在此之前,不论是皇帝还是各辈枭雄,顶多也就是想着“王侯将相,另有种乎”,然后等自己登上高位后,就是“王侯将相有种”了。 倒还没看见过李璟这般豁达的人。 心中思索片刻,他又沉声道:“若是如此,李氏江山怎能传及万代?”鸔 不料李璟只是哈哈一笑,继而面色古怪的看着袁天罡。 “大帅真以为有万世千秋的江山?朝堂更迭本就是常态,无德者失位,有德者上之,儿孙若是无德,江山倾覆又有什么奇怪的。” 袁天罡有些恼怒,从棋桌前起身,佩戴有皮套的双手猛然握紧,继而向下一挥。 “若非李氏,天下怎可能有太宗时的盛世降临!若是如此,太宗百年心血岂不是泯为尘埃!” “若非大唐,岂有四方蛮夷臣服,万邦来朝!尔为太宗子孙,如此万世基业,岂能如此荒废!” 他很是生气,本以为李星云不堪大志外,李璟尚有明主之资,没成想居然有这般另类想法,实在是思想败坏!焉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一瞬间,他又有些后悔在李璟小时候没有把他教育好,若早些授之以帝王术,何至于会有这般糟粕思想。鸔 怎么会有人不希望自己的江山永固的? 李璟摆了摆手,叹道:“大帅所言固然有理,但朕也深知盛唐之基业也是万民百姓所缔造出来的。若非百姓供养朝廷,太宗又岂能兵发漠北,远征西域,横扫吐蕃? 大帅言朕荒废太宗基业,可太宗之盛唐基业,不早就肢解坍塌了吗……朕现行之事,无非就是再行逆天之举,养育百姓,为大唐重新获取百姓民心……又何谈荒废?” 袁天罡一时沉默,他所行三百年之计划,踌躇数十年,本想给李星云的衣冠如今尽数被李璟各种承袭,且取得的局面似乎更好? 一年入岐,三年灭梁,已经是雄主之资,再多的也难以挑出毛病。 至于出生身份,现今又有甚么重要的。之前之所以处处挟制李璟,抬高李星云。一是秉承昭宗遗旨,二是因为卦象所卜,那“李儿花”就是李星云,袁天罡也只认这么一个天命之人。 但现如今,卦象似乎相孛,昭宗也看走了眼。鸔 或许大唐二十位先帝也会感谢本帅曾经留下了这么一位庶子? 他在那一时沉默,李璟也并不再开口。 如今他在袁天罡眼中才真正转变了身份,从棋子成为了执棋人,且能够堂堂正正的和他对等布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 李璟心境,早就经历了千百遍的锤炼转变,两世为人,十多年的经历早也就将原本那个稚嫩青年杀了个干净。 现今的他,难道还需要袁天罡的什么认可吗? 他对袁天罡,也仅仅是敬佩那份对大唐三百年至死不渝的忠心,至于为人,确实万般不认可的。鸔 反之,袁天罡所奉行的霸道,更可以说是人可胜天,就是要逆天而行,为大唐续命。而李淳风之天道,则是天行有常,顺应天意为之,大唐该亡就亡,自然有人后来居上。 至于李璟信奉的,更像是天道,天下有德者得之。但行动上,却是霸道。 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破而后立。自己不去做就会丢命,所想和所做实在是两码事。 更何况,他有自信能够做的好。 袁天罡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李璟沉思良久,终于转身过来,却是向着石瑶沉声道:“你带着他们去后殿歇着。” 石瑶并不多问,只是向着他与李璟行了一礼,就要引着李星云三人离去。 李星云还稍有迟疑,他本想和袁天罡对峙师傅阳叔子之死一事,但现在的时机好像并不好,也就只能先随着石瑶暂且离开,给李璟和袁天罡留下独处的时间。鸔 至于阿姐,她似乎在见到袁天罡后就变得安静了许多,此时竟也不神神叨叨了,颇为安静的就跟着离开。 ………… 此时此刻,大殿前的雕栏平台前只剩李璟与袁天罡二人。 春风携着漫山的林野呼啸翻滚,无数林叶沸腾不止,好似这藏兵谷中的千军万马,终于遇见了久等的明主。 “大帅避开旁人,可是有要事相言?” 李璟看着久久沉默的袁天罡,终于沉吟发问。 但他只看见袁天罡久久的望着桌上棋盘,半响不语,直到最后,才有一道沧桑的沙哑声响起:鸔 “依你来看,本帅三百年布局,数十年筹划,可有做错?” 李璟一脸正色,只是出声:“大帅对大唐忠心,何错之有?无非以己之愿,强加于他人之身,逆天改命,实非易事……” 他顿了顿,又忽的一笑,转头看着漫山翠绿,感慨道:“但我这十年,又何尝不是逆天改命,如履薄冰……终究也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我二人,又有什么错呢……” 袁天罡身形一怔,突然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的小男孩,想起了那个送他生日礼物的小男孩… 他面具后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终于转过身,看着已然比他高出不少的年轻身影。 想起来,李璟今年好像才二十一岁?鸔 袁天罡将头上斗笠取了下来,感慨出声。 “你长大了……终不似当年模样。” “陛下……” () 第两百八十六章 分舵(为我yuan非凡大佬加更!!) “大床房!”粢 一声欣喜,阿姐撑着圆滚滚的肚子,瞬间就从房门口扑到了造型古朴的架子床上。 抱着枕头,她满脸都是喜滋滋的样子,在床上打个滚,只感觉简直宽无边际。 幸福时刻,莫不如此了…… 陆林轩站在门口,颇显头疼的抱着自己那柄断剑。 她们不过只是相识了两日,阿姐对她简直就毫无避讳,完全就当成多年老朋友般随意招呼。 也不知道为何会与不近人的侯卿尸祖有这般大的反差…… 今日虽是残月,但月光皎洁,外间都满是亮堂的场景,纵使是身处这处处都显得神秘的藏兵谷,陆林轩也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粢 也多是因为有李星云和李璟二人在的原因。 虽然他们二人不知道在哪里去了。 ………… “他就和你说了这些?” 在某处瓦房顶上,两个身影紧挨着斜躺在瓦梁上,各自的手边也都有一坛酒水。 若是凑的近了,便能闻到两人身上浓烈的酒气。 李星云撑起身子,颇有些吃惊的看着旁边的李璟,又再次重复了一遍。粢 “他和你在那台子上待了一天,就全在讲为帝之道?” 李璟的脸颊有些醉红,藏兵谷的酒水有些不一样,他又没有施展以内力逼出酒精的法子,这会连饮四五坛酒,已经多有醉感了。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李星云喃喃自语,他虽然知道袁天罡是个无趣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如此无趣。真就给李璟讲了大半天的废话。 莫非就是想纠正李璟那个不正常的思想? 李星云对袁天罡现在依然多有恨意,但现今也知道当时阳叔子多有求死之意,且实在报不了仇,只能避着不去见袁天罡。 待他再修炼十年,再寻机会把袁天罡的屎打出来。粢 倒是经过白日的所见所闻,他与李璟的关系又拉近了不少,如今躺在一起赏月,竟也不觉得生分。 李璟将手臂枕在脑后,看着星月闪烁,只是轻笑一声:“只是最后说服我不成,说着还要再去练一颗长生不老丹,让我做一千年的皇帝……” 李星云目瞪口呆,挠了挠有些杂乱的头发,皱眉道:“真要变成他那个样子,活一百年都是遭罪。” 李璟明白,他说的意思中不止是袁天罡的样貌,可能还有袁天罡的心性。 也确实,遥想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在一起时还是多么的意气风发,颇有风流倜傥的感觉。现如今活了三百年,除了那副老妖怪的相貌,连脾气性子都好似变成了前年老妖也似。 只是他布局百年,被李璟这个变数突然毁于一旦,难免有些失态。 千年神仙,也难免有失误的时候不是?粢 想到这,李璟长叹一声。 大帅终其一生三百年,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可悲的。除了挚友李淳风,长达两百年的光阴都是孤身一人。无友、无妻、无子,只为了那个卦象与心中的那份盛唐景象,竟能忍受这数百年的孤独。 若说李璟知袁天罡,其实也仅仅是知道他这几百年所图是什么,再深处的心境,就并不知道了…… 李星云也重新躺下,茫然道:“他为什么会对大唐有这么重的执念呢……” 李璟默然,因为袁天罡所见过的那番盛世,李星云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所以他也难免不能理解。 正如李璟从后世而来,是无论如何看不惯这般乱世惨像的。他拼尽全力获得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女帝她们,也同样有为了这天下百姓的想法。 没有听见李璟的回答,李星云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有些醉了,仍然继续出声。粢 “其实不管他如何逼迫我也好,如何想要逆天行事也好,如何布局复唐也好,我都没有怎么恨过他。唯独只有,他逼师傅去死……” 李璟沉默,听着李星云还在旁边慢慢说话,讲他与陆林轩是如何被阳叔子看着长大的,是如何继承阳叔子的武功与理念成长的。 但谁又知道,他也是有过如此经历。 良久过后,他才对着已经不出声的李星云低声道。 “师傅的事情,是我昔日所做的祸事。每每念之,也都满是懊悔。若你想要报仇,大可将恨意宣泄给我……” 李星云笑了笑,轻轻的出声道:“刚才也便是宣泄出来了。” 他知道李璟后悔了就好,至于袁天罡那个老不死的,只能今后为之了。粢 其实他挺亲近李璟这个兄长的。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一同仰望着星空月色,各自不知道这想什么。 不知不觉中,涌出的泪水从李星云的眼角划了出来,使整个眼帘都开始变得朦胧。 然后再隔着朦胧的眼睛,看着天边的星空中,渐渐浮出阳叔子的面容来。 “当你偶尔仰望星空的时候,你会想念师傅吗……” ———— “天天都在赶路!天天都在赶路!”粢 阿姐赖在床上不起,任凭陆林轩如何招呼,就是抱着枕头使劲赖床,口中虽然在叫嚷着,但眼睛却闭的紧紧的。 不过片刻之后,她就猛然睁开眼睛,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床帘外的阳光完全遮掩住。 单单是那个熟悉的气味就让她瞬间惊慌失措,但还没有等她自己爬起床时,就感觉后领子被人提了起来,然后整个人就被一路提到了房外。 陆林轩憋着笑,看着阿姐对毫不客气的李璟完全没有办法,就感觉乐得很。 阿姐特别生气,但看到李璟和李星云二人都已经收拾妥当,自知拖不下去了,只能哭丧着脸去屋子里背自己的大背包。 “师哥,我们现在又去哪里?” 虽然已经和李星云成亲,但陆林轩依然习惯称呼师哥,现在也没有转变过来。粢 李星云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昨夜灌的酒水有些多,又在屋顶睡了一晚上,确实没什么精神气。 “听皇兄说北边出了大事,要先返回洛阳。” 陆林轩点了点头,先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又迟疑的出声询问。 “那咱们还回剑庐吗……” 李星云脚步不停,只是出声:“先不回了,昨天我也想明白了些,既然背负着这个姓氏,就不能一直逃避责任。此番就随着皇兄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陆林轩瞬间就喜笑颜开,她向来就听李星云的话,何况现在看见他们兄弟二人关系越来越亲近,心底也愈加欣喜。 阿姐在后面匆匆追上他们二人的步伐,转过一个走廊,从后殿出去后,就见李璟站在台阶上,像是在等他们。粢 “咦?” 跑的飞快的阿姐停下脚步,惊疑了一声。 李星云和陆林轩抬眼望去,只见台阶之下,密密立着二十几道青衣身影。 “不良人沧州分舵…” “太原分舵…” “成都分舵…” “桂州…”粢 “江陵…” “廣州…” “参见天子!” () 第两百八十七章 漠北南下 不良人,太宗贞观年间始创,主管缉事番役,以便天子监察天下乱事。质 其下分天罡三十六校尉,分太原、沧州、成都等三十六分舵,有不良帅主之。 中兴二年二月初,陛下分拆不良人于锦衣卫,分南北二衙,能者居千户位,余者皆为百户。分掌侦缉、刑事。 仅对陛下负责,可直达天听。 ————《皇唐天子录》 ………… 对于天子南巡队伍还在钱塘吴越,而天子本人却突然回到洛阳这件事,国子监祭酒张子凡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且本已经沉寂许久的信王府又重新活络起来,也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质 先前还有人猜测信王是不是被天子秘密处死了,这会才知道原来信王李星云真是去游山玩水了…… 尚书台左仆射冯道,直到被请入宫中见到李璟后,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天子行在里没有天子,这不是闹吗! “老臣拜见圣上……” 见到另一边神色如常的张子凡,冯道也只能沉住气,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还能够饮下一口茶。 李璟倒是哈哈一笑,一边刷刷的处理堆积的奏折,一边笑道:“冯仆射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便是。” 冯道将茶杯放下,然后咳嗽了一声,面色有些为难道:“圣上本该在南面巡游,让天颜显露,以便安抚天下民心……可这突然微服折返,是不是有些不妥…”质 天下初定,这走秀也得坚持走完吧? 再说了,巡游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带着后宫美人游山玩水,到了每处地方都有地方官员将一切安排妥当,这怎么还要偷偷跑回来…… 难道好些日子没处理奏折,手痒痒了? 后面的话冯道没敢说,只是用给张子凡递着眼色,要让这个未来宰相好好规劝一下天子。 “晋国联合了漠北漠北,不日就要南下了。” 但马上就听见李璟的声音从上头传过来,让冯道稍稍一愣,看见李璟将御批红笔放下,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叹气道: “李克用一代北御契丹的枭雄,竟也肯舍下脸皮做这种事……”质 冯道看了眼张子凡,知晓他想必还早一些知道消息,便微微皱眉道:“漠北就算想要大举南下,也必将受那燕王刘守光的拒绝,难不成这刘守光也被李克用降服了?” “非也。” 李璟摇了摇头,折过身去,以手指抵在悬挂在墙上的天下疆域图上,继而在燕云一地点了点。向案下的张子凡二人解释: “刘守光麾下有一重臣名为石敬瑭,不知冯仆射对此人有没有印象?” 冯道皱眉想了想,最后沉吟道:“臣被刘守光关进大牢时,倒是听说过…据传此人极为骁勇,作战时常有奇策,且还擅长领军冲阵,倒是很受刘守光器重。” 李璟点点头,回过身来,又出声道:“但根据锦衣卫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此人实为李嗣源帐下,且极受李嗣源器重,早年便将女儿嫁给了他。 石敬瑭能在燕地以极短的时间声名鹊起,离不开李嗣源的暗中操作。如今刘守光虽还占有燕王位子,但实权早已被这石敬瑭掌握。”质 冯道有些讶然,摸着自己下巴的胡子,皱眉出声道: “那依此来看,李克用所拥之地实则是整个河北?” 坐在他对面的张子凡接过话,笑道:“是,也不是……” “冯仆射不知,这李嗣源与李克用名为父子,但背地里实则并不和睦。且这李嗣源虽然一直表现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实则是道貌岸然,包藏野心,所以一直不受李克用信任。 这石敬瑭既然是李嗣源的女婿,恐怕也不会听李克用的招呼。” 冯道的眼睛跳了跳,他之前听过传闻,说张子凡之前就是李嗣源的养子,倒是能够晓得这些内密。 李璟点了点头,沉吟道:“不过如今来看,李嗣源还不敢和李克用撕破脸,外通漠北一事,没准也就有他的功劳……之前筹谋的拉拢刘守光的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质 就在这时,张子凡却是奇道:“之前的漠北首领耶律阿保机早就被圣上控制在洛阳,按理来说漠北现在应当还是在内乱的时候。为何会如此迅速的统一,还能联合晋国呢? 难道是漠北之地又出了一个能让诸部信服的雄主?” 冯道也颇为不解,在这之前,漠北基本上是被晋国和燕国按在地上摩擦,他也没怎么关注过。没想到这么几年居然也发展出了不俗的实力。 李璟微微颔首,从御案上拿起一张画纸,摊开给二人看。 “漠北首领是个女人?” 张子凡和冯道看清画上之人后,都稍有些惊讶。 “此人名为述里朵,是耶律阿保机的妻子。现为漠北王后,耶律阿保机虽然一直未曾返回漠北,但她却有手段重新统领了耶律阿保机的旧部,并将那耶律剌葛击败,彻底统一漠北……”质 说到这,李璟叹了口气。 他知道耶律剌葛是个废物,没想到居然废成了这般模样。 早知当初还不如把他杀了,述里朵反而没这么快统一漠北。 张子凡和冯道都皱起了眉,这么看来,漠北南下反而还是师出有名了? 且自古来看,女人掌权都甚为心狠。这女人能把错综复杂的漠北各部统一,说不得是踩了多少人的脑袋上位。 念此,冯道便出声道: “晋国方经大败,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实力了吧。”质 张子凡接过话茬,分析出声。 “说不定,李克用知晓圣上迟早会挥师北上,反而不敢再拖,说不定会举全力南侵,为自己打出一个喘息时间。” 冯道的脸色有些为难,年年作战,底子本来就不多,安抚难民、重整各处衙门、分派官吏、各州免税,哪哪都要银子,户部不敢找李璟,每每见到他都要哭穷。 打起仗来,其实只有武官高兴。 不但百姓遭殃,其实朝廷也难过。 李璟也有些愁,但也只能吩咐:“让兵部拿出个折子来,怎么打怎么守,他们更有经验…… 至于军饷粮草……蜀王楚王不是愿意为朝廷分忧吗,让他们都把家底掏出来,都别藏着了。”质 () 第两百八十八章 石敬瑭 燕地,幽州。枇 燕王宫府内,白幡林立,燕王守卫皆头佩白巾,身着粗麻素衣,持着刀枪剑戟,将宫府守了个水泄不通。 宫府偏殿内,十来个妇人孩童齐聚一堂,有些尚还有些年轻的女人脸上满是泪痕,穿着一身孝服哭哭啼啼的,倒别有一番风情。 至于其他年长妇人和不懂俗事的孩童,有些则是面色苍白,有些则是持着念珠不住求佛念经。其间夹杂着幼儿的嚎啕哭声,显得很是纷乱。 殿外持着兵刃把守的侍卫,也不去干涉,只是任凭她们吵闹。 不多时,才有一个身着素衣的瘦弱男子大步过来,此人相貌很是斯文,满身都是书卷气息,很有种教书先生的感觉。 但殿外廊下的燕王守卫见到此人过后,皆是挺胸抬头,继而躬身行礼。 “石大人……”枇 被几个军将簇拥着的壮年男子只是点点头,然后大步走进殿外。 而殿内原本还哭哭啼啼的一众妇人,在见到此人过后,都瞬间止声,就连还在哭闹的小孩,都被人捂住嘴巴。 男子的目光在有些缩在一起的众人身上扫过,严肃的神情最终一缓,拱手行礼。 “石敬瑭见过诸位夫人……” 众女人推推攘攘,终于推出了一个一直闭眼念经的中年妇人。 她脸色稍稍镇定,用身子护住身后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出声道:“石大人,可是来取我等的性命的?” 石敬瑭淡然轻笑,拱了拱手:“夫人何出此言?燕王去世前,以在下为幽州留守,辅佐世子殿下……燕王生前诸多提携,在下怎敢行此忘恩负义行径?”枇 中年妇人脸色缓和了些许,看了眼石敬瑭身旁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军将:“那不知石大人将我等妇孺困在此处,是欲何为?” “自然是保护世子殿下安全!如今燕王病故,城内人心惶惶,若是有歹人加害世子,我这幽州留守今后怎敢面见燕王!” 中年妇人嘴唇嚅嗫的几下,却是再不知道如何发问,但就在此时,她身后的十岁少年却突然脱离了她的保护,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脸愤慨的指着石敬瑭大声道: “你胡说!父王就是你害死的!你还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中年妇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忙不迭的将少年重新拉回怀中,连连喝骂:“胡说八道!谁教你这么说石大人的!” 接着又向石敬瑭不停道歉:“石大人莫要怪罪,孩子还小,胡说八道的……” 在她身后的其他妇人,这会又隐隐有哭泣声响起,但人人都只敢捂着嘴巴,不敢有大的动静。枇 石敬瑭哈哈一笑,上前了几步,只看见那少年瞪着一双眼睛,恨恨的看着他。 殿内气氛瞬间窒息,石敬瑭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随即阴恻恻的出声:“看来世子对在下多有误会,想必是府内有下人作祟。夫人不如把世子交给在下,在下带回去好好辅佐殿下。” 说着,就已经伸手过去,要将那少年拉过来。 中年妇人嘴唇发白,只是一个劲的抱紧怀中少年,哭腔道:“石大人何必赶尽杀绝,他还只是个孩子……” 石敬瑭脸色愈加阴沉,沉声道:“松手!” 中年妇人使劲摇头,在她身后的众女却只是缩在一起,憋着哭声不敢上前。 而在她怀中的燕王世子却猛然发力,狠狠一口咬在石敬瑭的手背上,痛的石敬瑭瞬间脱手。枇 “呸!奸臣贼子!” 石敬瑭手背吃痛,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脸色异常恼怒。 而一直护在他身后的两个军将已经抽出长刀,几步上去,瞬间就将那中年妇人踹倒,再一刀从她的颈部划过,使得鲜血骤然喷涌而出,溅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同时一把将已然被吓傻的燕王世子粗鲁扯过去,提到石敬瑭身旁。 中年妇人的尸体犹自瞪着眼睛,鲜血从她的颈部咕咕的向外涌出,染红了半边衣衫。 余下妇人和孩童都再也忍不住,纷纷大哭出声,有被吓崩溃的已经跪在地上,冲石敬瑭使劲磕着头。 “不知好歹!”枇 石敬瑭脸上满是狠戾,身上的文人气息荡然无存,看着脸上沾着点点血迹的燕王世子,捏着他的脸嗤笑一声。 “你爹没有我,能坐上燕王位子?” 他有些恼怒,原本想树立的形象无法继续经营下去了,再看一屋子人哭天喊地的,只能晦气走出殿外。 那两个军将提着已经傻住的少年跟在后面,他又停下脚,侧头吩咐。 “挑一个听话的出来,其他的统统处理干净,让太原知晓。” 军将低头听令,又将手中小孩拖回去,顺手就一刀把脑袋砍了。 其后的事情石敬瑭就再不想看,揉了揉手背虎口处有些发青的咬痕,脸上闪过怒色,但马上就恢复常态。枇 “备马,去居庸关。” ———— 幽州再向北,就是漠北了。 居庸关作为抵御漠北胡人的雄关,本身就是长城的重要枢纽,两侧都是高山,高山之上还有城墙。只要在此屯兵,就能把南下来的胡人揍得哭爹喊娘。 但远处天际线边,出现了一批批庞大的黑线时,长城高山上的烽火台却并没有狼烟示警。 无数漠北人骑马南下,居庸关却城门大开,连半点抵御也无。 大多漠北人都散发着一股子穷酸气息,除了战马齐备外,身上的各种甲胄都不齐,皮甲都尚未完全普及,别说铁甲了。枇 兵刃也都各不一样,多以长杆骨朵为主,再佩以多张长弓。 若不是有人约束着,还有几分军纪。不然活脱脱就像是土匪过境了。 一眼便能想到,这些漠北大军进入中原后,会造成什么祸事。 …… “石敬瑭,你卖主求荣,勾结异族,奸臣贼子!早晚不得好死!” 关内校场,几道被剥离甲胄的人影被捆绑着按在地上,其中仍有人还在唾口大骂。 坐在监斩台上的石敬瑭淡然一笑,随手扔出一块令牌。枇 “斩了吧。” 随着头颅落地,校场之上的骂声瞬间止息。唯有北风呼啸,卷起无数旗帜翻滚。 中兴二年三月初,原幽州留守石敬瑭放任漠北骑兵五万自幽云过境。 () 第两百八十九章 听闻王后善舞 初春时节,天地间虽然还留有寒气。但河水上游的冰层已经开始融化,导致水线不断上涨,多地堤坝都在上奏预警。紒 但好在也能控制,反而还能蓄水在库,用以春耕,同时还能防备春旱。除了让水利官员多多记录,同时做好抗洪的准备外,倒没有什么岔子。 因为此时天下人的目光,大多放在了黄河北面。 自燕王刘守光去世过后,幽州留守石敬瑭便奉其幼子为主,并加自己为燕国兵马大元帅,统筹燕地所辖所有步骑。 且在这之后,开关迎漠北大军南下。近十万的漠北骑兵步卒分散在河北诸重镇。所过之处,无论城镇,皆被劫掠一空,青壮被编入军中,充当奴隶。妇女惨遭奸淫,再被掳掠。 虽然据传晋王李克用多次震怒,勒令漠北王后约束部族。但就算如此,凡漠北驻军之处,周遭城镇往往是被抢的十室九空。 这些在关外穷苦了数百年的漠北胡人,一入还尚为富庶的中原,便再难克制,不抢个裤兜塞满,都全不满足。 河北之地的万千百姓,一夜间便陷入了苦难之中。紒 ………… “噌……” 锥形羽箭携着威势,深深的扎在有些泥泞的道路中间,箭尾在落地之后,还依然在微微颤动。 道路中央上绵延数里的人流,霎时就变得惊慌起来,原本还有些秩序的人群,瞬间就变得慌乱,人人都拖家带口,想要脱离队伍。 但已然晚了,人流后面的道路上,瞬间响起了闷雷滚动声。无数带着毡帽身着皮甲的漠北骑兵,挎刀执弓的从两侧的树林里包抄过来,将道路完完整整的堵住。 他们骑在马上,高声嚎叫,不时张弓搭箭,将妄图逃跑的难民百姓射死。 本还有心聚集抵抗的难民群,霎时就土崩瓦解。拖家带口的,丈夫不见了妻子,儿子不见了父亲,皆被慌乱人群轰然冲散。紒 原本用于拖用物品的无数板车也被撞翻,粮食财物洒落一地,却无人拾捡,惊慌失措间,亦有被撞倒的人被踩踏而死。 如此残忍景象,看在这数百个漠北骑兵的眼中,却只是引起哄笑。不时还有人奔马上前,驱逐难民,继而将看上眼的女人掳上马背。 如此乱景,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渐渐平定下来。就算有侥幸逃远的百姓,不是被箭矢射死,便是被重新驱赶回队伍。 长达数里的官道两侧,到处都有狰狞大笑的漠北骑兵来来往往的放肆奔马,将被折磨的不成样的人流重新聚集起来。 “尔等既为北人,何以南去?” 此时,才有一个装束不同的漠北渠帅,用马鞭指着人群中的一个白发老者,用撇脚的汉话大声喝问。 老者的脸上犹有泪痕,他的儿子方才为了掩护他被一刀砍死了,此时也不想再活下去,当即就以手指着那渠帅大骂。紒 “李贼(李克用)与那石贼勾结汝等蛮夷,行卖国不耻行径!我等虽仅为布衣黔首,但也知忠君爱国!汝等蛮夷杀我汉儿,屠我汉地,我等如何不往南去?” 说着,老者愤恨的举步上前,继续放声大骂:“汝等就算杀我辱我,妄居汉地,却终究不过一介蛮夷!汝且看看,现洛阳天子兵强马壮,我等虽死,但天子早晚灭汝等蛮夷全族!” 漠北渠帅脸色铁青,不待老者说完,就狠狠夹着马腹上前,一刀将其枭首。 但效果好似并不显著,他放眼望向难民人群内,只见人人愤慨,更多有青壮满脸悲愤,距离反抗就只差临门一脚了。 这渠帅有些恼怒,不过只是抢了这些南人一些钱财,掳掠了些许人口,怎的竟如此愤恨。 他妈的,逼没装成,渠帅只能狠狠出声:“把他们都赶回去!王后说了,既然生是北人,死都只能死在北边!” 人流中又爆发出无数哀嚎声音,皆是手无寸铁的难民,终究没胆子向这些嗜杀成性的漠北人反抗。紒 距离黄河,可也就几里路程了啊…… 数以千记的难民百姓被呵斥驱逐着重新转向北面,拖着死去亲人的尸体,踉跄北返。 但就在此时,一道雷鸣电闪声,却突然从天地间响起。 被数道轻骑簇拥着的漠北渠帅,在雷鸣声响起的下一刻,自背部到胸口,都瞬间炸开花。 血肉横飞,瞬间就糊了他周遭数个漠北人的脸。 而他本人,连哼都没哼,就从马背上向前栽倒下去。 再之后,数道雷鸣声接连响起,高高骑在马背上的漠北人好似一个个活靶子,每响起一道巨响声,就有一个人栽下马去。紒 片刻之后,自南面响起的雷鸣声才终于止歇。 而这时候,不论是这几百漠北轻骑,还是被裹挟着北返的难民,都惊慌失措的向地上趴去。 再向南边望去,只见道路两边的林中,突兀的腾起了无数烟雾,然后才看见这些烟雾之中,有无数道骑马的身影缓缓显露出来。 这些人,皆是青衣制服,面着铁甲,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笠。且腰配横刀,背挎长弓,都显得极为干练。 但更为奇怪的是,这些人的手中却都各自拿着一杆长约半丈的烧火棍,微微倾斜着向天举起。 此时此刻,在雷鸣声以及渠帅等数十骑兵的惨死状连串惊吓之下,大半漠北人都已经肝胆欲裂,都以为是神明天罚,纷纷落马不断叩首。 余下还有胆量的,见到这些奇怪装扮的人马,却已提不起上前拼杀的士气。紒 草原之人,向来信仰长生天,渠帅等人的死状与突然响起的雷罚声,如何让人敢动。 难民百姓中,倒是有不信鬼神的读书人,但这会也是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实在是太过于骇人。 最当先的青衣斗笠骑士,将目光从惊慌失措的漠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一个已经狂奔到五十步外的漠北人身上。 他将那名为“燧发枪”的烧火棍放在身前举平,继而瞄准,再扣动扳机。 在一阵白雾中,雷罚声轰鸣响起,那逃窜的漠北人肩部中弹,在惨叫一声后,栽向地面。 上千人皆一阵惶恐,漠北人虽都有马,但此时都已经胆寒,尽皆跪在地上。紒 这青衣斗笠人勒着缰绳,面上铁甲下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地上数不尽的尸体,最终才夹着马腹上前,冷声道: “大唐锦衣卫,奉天子命,迎大唐子民南下渡河。尔等蛮夷胆敢阻拦,当为死罪。” 他的声音里含有内力,足以传遍很远。原本伏在地上不知所措的难民百姓尽皆猛然抬头,都是一愣,继而喜极而泣。 “是大唐王师……” “天子没有忘记我们,派人来接我们了…” 只有漠北人浑身抖如筛糠,他们现在虽然知道不是神明天罚,但也已经错失良机,只能任人宰割。 但青衣斗笠人并没有再下令将这些漠北人砍了,只是下马,走到那渠帅的尸体旁,俯身将其的头颅割下,丢给其中一个漠北骑兵。紒 “回去,让李克用把石敬瑭的脑袋备好,同时别忘了把他自己的脖子洗干净些。我等择日,就去太原看望晋王。” 那漠北人只是死命点头,将满是污血的脑袋紧紧抱着,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青衣斗笠人翻身上马,命手下将所有难民百姓安抚好,准备南下。同时将所有漠北人的马匹全部劫掠过来,甚而连刀甲都不放过。 其间纵使有无数百姓向漠北人泄恨,他也不予干扰,只是组织人手,尽快向南面折返。 末了,已经骑在马上到青衣斗笠人又回头,沉声道: “还有,天子听闻那漠北王后素来能歌善舞,既然来了中原,就让她莫要回去了,今后少不得要请她去洛阳舞一场。” 紒 () 第两百九十章 琐事 漠北兵马进驻中原一月后,不堪纷扰的河北百姓便在锦衣卫密探的指挥下,有组织的向南边转移。敽 同时有河北义军,开始袭击漠北军的驻地。 数以万计的难民在抵达黄河渡口后,便能看见无数艘用以运载水军的巨船,被用来横渡难民。 各色的“唐”字军旗,在黄河沿岸触目皆是,且在每处渡口都有唐军营盘,其间有骑兵来往奔驰,显得很是忙碌。 但凡过河之大唐百姓,都能在对岸领到相应的食物,在稍稍整顿过后,便再由官方人员领着去南面安家。 李克用这厮甚是恶心,非得挑在春耕这节骨眼上挑事,耽误了春耕不说,又有不知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好在李璟这个全天下最大的地主,有足够的土地分给百姓。 自黄巢之乱以来,无数累世门阀被杀了个干干净净,更将整个士族社会打了个稀巴烂,原本被世家兼并的千万亩土地又被各家军阀瓜分,李璟起势后,这些土地又统统归为了他。敽 如今天下百姓之所以这般拥护爱戴李璟,其中的一条重要原因,便是李璟重新分给了他们土地。 至于新朝初立,若还有想在其间浑水摸鱼,妄想再创一个世家大族起来的人,就得试试李璟的刀利不利了。 作为一路踏着万千人脑袋走过来的年轻帝王,有的是魄力和时间来打压这些贪腐官吏。 且作为一个见过后代盛世的人,李璟只能尽可能的为自己治下的百姓营造出一个好环境。 起码在他是皇帝的时间里。 也是因此,自三月初以来,好些州府里的官吏都被李璟杀的人头滚滚,尽是血色。 当初在东灭梁国,北逐晋国的时候,有很多城池官员望风受降。当时为了安定,也未摘去这些人的官帽子。敽 这些人在初平定之时,还尚且乖巧,爪子也不敢伸的太长,直到后面自以为摸清了李璟的脾气后,就开始逐渐放肆起来。 在他们看来,李璟这个年轻皇帝虽然武功上等,但文政却稚嫩的很,欺上瞒下的事情,反正他们也最为熟练。 殊不知能要他们命的相关证据,早就被锦衣卫送到了李璟的手上。就连这些人贪污的每一笔银子的来源,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李璟本来还准备等着把这些人养肥了再杀,但事到如今,部队要钱,安顿流民要钱,整顿吏治也要钱。 户部财政都快有些撑不住了,只能提前杀猪过年。 一声令下,各州府的锦衣卫迅速缉拿相关的官吏,继而审问、抄家一条龙。滚滚的铜钱便开始不断流向洛阳,并迅速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再有由原本“不良人”统合而成的南衙锦衣卫,也迅速开始运转,该派出去的人马也出现在战场上,但凡有晋国与漠北的斥候与他们相遇,往往都只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敽 同时,各地的暗桩也被迅速启用,源源不断的各类信息径直涌入洛阳。 这只专属天子所有的猛虎,在创立后的第三年,才终于显露出它应有的獠牙。 ………… 洛阳,宫城。 日落西山,斜阳余晖映在宫墙上头,慢慢的将红色向地面掩藏起来。 由于长安宫城焚毁,李璟在定都洛阳后,直接就将长安太极宫的甘露殿用来作自己御书房的名字。 这甘露殿分为主殿、偏殿和寝室三部分,李璟平时接见重要大臣时,就是在偏殿内。然后他平素经常查阅的书籍以及各种各样的舆图,也都存放在此处。敽 此时,一道高挑雍容的身影端着一盒吃食,只是从檐下长廊静步走过,身后跟着的三两宫女,却是梵音天、妙成天几女。 直到偏殿外,外间侍立的宫女太监也没有敢阻拦。 将殿门推开,昏黄的夕阳便顺着斜入进去,长长的一直拖到殿柱下,使得殿内屏风后面的人有些不满的沙哑出声。 “朕不是说了,晚膳延后再吃……来人,去把钟小葵钟佥事叫来,朕有些要事问她。” 端着吃食的宫装女子微微止步,继而向外间的几个太监点了点头,其中才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然后,她又继续向里而去。 转过屏风,才看见一身靛蓝色长袍的李璟,坐在御案之后,案头是高高的一堆奏折及各种各样的文书。敽 在他身后的一块木架上,则挂着数张各式各样的舆图,多是河北地带以及黄河沿线重镇的,其上还被勾勒有无数痕迹。 李璟,就埋头坐在这中央,仿若坐定了也似。 这时候,他才面有怒色的抬起头,马上就有一股慑人的威势瞬间布满整个大殿,仿若空气中皆是寒意,被那目光扫一眼,就被刺了一下似的。 “朕……水云!?” 他霎时愣住,看见女帝一身绯红宫装长裙,手中端有一盒盛有糕点茶水的食盒,此时放在小案上,还在散发着热气。 她白了李璟一眼,不满道:“事要做,饭也不能不吃吧?” 李璟的脸上瞬间愉悦,将手中笔杆一甩,双手随意的在身上擦了擦,就要往女帝身边凑。敽 “你不说还好,这么一提,我好像还真有点饿了…” 女帝也不去管李璟洗没洗手,只是凤目中带着笑意,看着李璟一口一个糕点,吃的津津有味。 “你还说,下面人早就给我说了,今日你可就吃了个早饭,便一直未进食了。你个武人还好,莫要苦了被你召来的大臣。” 李璟咬着糕点一愣,然后皱着眉:“他们也没吃午饭?” 女帝乐不可支,笑道:“哪里吃了!你大清早的把人叫来,一谈就到了未时,还不留人吃饭,可把御膳房的人急死了。” 微微咳嗽一声掩饰尴尬,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李璟也没顾忌这些,他一个武夫忙起来完全感觉不到饿,倒确实是为难了那些被召大臣了,饿了又不敢说,许是最近杀人太凶的原因? “这有什么打紧,改日宴请他们一回便是……这糕点谁做的,味道还不错,合我胃口。”敽 说着尴尬,李璟自知有些理亏,就只能仓促转变话题。 “当然是窝咯!窝这段时间可是勤练厨艺,狠下功夫,再不能让小锅锅你说我做的不好吃了!” 他的话音一落,外间就有一个紫衣大姑娘神气的闯了进来,一脸骄傲,在看李璟的时候只差把鼻孔仰到天上去了。 李璟莞尔,这两日有些烦躁的心情骤然轻松。 糕点,确实蛮好吃的。 () 第两百九十一章 作势 晋国,太原。韼 整座晋王宫府内处处都是兵士林立,其间或有甲士挎刀巡视,警戒森严,远超平时。 无他,只因今日晋王邀漠北王后商讨军政要事。晋国虽然现今军力颓废,在郑州一战中精锐尽失,但起码在太原这个府城内,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压迫感的。 往里而去,便能从层层守卫中进入大殿。 里内分为两侧,一侧为漠北诸将,一侧为燕晋众臣。 作为联军盟主,李克用自然是居于殿首,此刻坐在轮椅之上,脸色甚是阴沉。 “只短短半月,河北诸镇百姓流失数十万,遭劫掠者不可计数,漠北流骑遍地都是,所过之处皆成白地…王后是否应当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放纵部下抢我子民,烧杀劫掠无恶不极,你当真视我李克用与无物乎?当真视我三晋之地无利刃乎?”韼 随着他的话音落毕,紧闭的殿门之外,也瞬间响起无数脚步声,兵刃出鞘的声音从四面响起,好似只待瞬时而发。 坐在漠北诸将对面的李嗣源一手把着交椅扶手,眼睛细细眯着,却只管静静摸着嘴角两边的的八字须。 在他旁边,就是燕国兵马大元帅,幽州节度使石敬瑭了。此刻其一身文人装束,脸上满是恭敬,只有听到殿首李克用呵斥之后,才稍稍抬头。 与此同时,大殿另一侧的长案前面,已经有两道身影快速起身,将身后人护住,满脸警惕的盯着燕晋众人。 “晋王说笑了…” 在他们二人身后,这时才传来一道女人轻笑的嗓音。继而,声音就低沉下来。 “退下去,晋王面前,岂有你们放肆的地方!”韼 挡在桌案前的男女二人迟疑了下,继而单手环在胸前,向李克用俯身行了一礼,然后向两边撤下去。 同时,被他们二人护在身后,一身淡紫戎服的美妇人,才又重新显露出来。 此人,也便是漠北王后述里朵了。 而方才护在她身前的二人,一个唤为世里奇香,一个叫做遥辇弟弟。前者擅长近战突袭,后者则长于抗打冲锋。 都是极其明显的漠北人面貌,且那遥辇弟弟还多为丑陋,时有人传言其爱好吃人,极让燕晋上下众人厌恶。 此刻,述里朵将头上的毡帽取下,使得一束束向脑后扎成小辫的半扎发完全显露出来。此发型与中原女子流行的各式的发髻完全不同,显得极其英武干练,在述里朵一举一动间,都更增加了几分英气。 说起来,倒是和巴戈的发型有几分相似。韼 “晋王所言,确为不假。漠北数万儿郎在关外苦寒之地挣扎了太久,初入中原,难免就失了几分神智,才给中原百姓造成大祸……但晋王放心,本后已然下了严令,使各部众严格约束部下,不得骚扰百姓,如今已斩了违令将佐上百人,已初显成效。” 在世里奇香与遥辇弟弟退至身后过后,述里朵才向李克用微微拱手,轻笑出声。 但又在燕晋众人还未回应之时,又笑道:“漠北方经大统,各部还未完全磨合归一,就匆匆应约南下,又实在是穷苦太久了,初始有些不听号令,也请晋王稍稍谅解。” 李克用的脸色愈加阴沉了几分,这述里朵好不地道,张口闭口就是受邀南下,还一直说漠北多么穷多么苦,好像是本王的过错似的。 本王是请你们南下攻唐,但没请你们南下来抢人抢钱。 都被你们抢光了,本王今后还能抢什么? 但他最终只是重重的冷哼一声,用仅剩的独眼望向己方阵营的众人。韼 “王后也说了,部下难以约束。前几日本王便让义子李嗣源领军前往各镇,擒住了些许纵容部卒劫掠的渠帅。既然王后约束不了,本王也便替王后约束了。” 他的话音一落,外间就响起兵甲相撞的声音,继而殿门被人推开,数十个甲士各自手捧着一盘盖着绸子的物件儿,次第而入。 燕晋众人明显都知晓内情,李嗣源依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石敬瑭坐在他旁边,也是一副不关我事的无辜样子。 站在述里朵身后的遥辇弟弟骤然一怒,虽然那些绸子还未掀开,但他仅凭空气中的那些血腥味,便能猜到绸布下面盖的是什么。 果然,当绸布揭开后,里内的十多颗留着漠北发饰的头颅,让漠北诸将霎时愤怒。 他们愤怒叫嚷,纷纷从桌案后面站起身来,指着对面的燕晋众人用漠北话大骂。 要不是进此殿前都被收了兵刃,只怕是都已经厮杀了过去。韼 述里朵淡定的坐在原位,缓缓饮了一口茶后,才终于将手下诸将呵止,然后款款起身,也不看那十来颗被石灰腌好的的脑袋,只是向李克用行了一礼,正色出声。 “手下儿郎滥行杀戮,是本后、是漠北的过失。晋王不斩这些人,他们在本后手下也难留性命,晋王此举,实乃正道。” 说罢,她便向身后的世里奇香肃声吩咐道:“回去后,这些人的族人全部充为奴隶,供儿郎使用。” 世里奇香一愣,但也马上躬身一礼。 “是。” 如此,她才又向李克用笑声道:“乱世当用重典,晋王此举也正是本后一直想做而没做的事,本后还应当多谢晋王了…” 看着述里朵声平气和的向自己叉手行礼,李克用的脸抽了抽。人家都这样了,也便不好发作,只能挥了挥手,让殿内甲士退下。韼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在殿外待时而动的刀斧手也隐退下去,大殿总算是恢复了平和。唯有空气中留存的血腥味,让漠北众人神色不善。 妈了个巴子,邀请我们南下打唐军,给点军械粮草就能成了?不让儿郎劫掠,谁肯给你卖力。 若不是大敌当前,少不得把太原都给抢了! 述里朵少不忍则乱大谋,让李克用愈加忌惮了些,但已然施压,想必漠北军马也会收敛,便可以开始商讨正事了。 需知本月月初,黄河沿岸的唐军已然聚集了近十万人,还有源源不断的各方兵马在不断调派而来,逼压河北。 李璟已经拔剑,只差出鞘了。 此战若胜,起码能给燕晋带来数年的安稳时间,甚至可能趁势南下,占据中原些许地盘。韼 燕晋和漠北的综合实力加起来也有上二十万的兵马,其间更有漠北的数万铁骑,不是没有胜算。 反观大唐旗下,虽然唐军连战连胜,但毕竟已经连着打了多年,少不了有厌战情绪。且各地归附的诸侯藩镇也需要重兵接管,支出用度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新生王朝,一直没有好生发展民生的话,矛盾是会越来越尖锐的。 如此合计下来,李克用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无论如何,此战是二十万对十万。 优势在我! ………… 漠北众人簇拥着述里朵自晋王宫府出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韼 遥辇弟弟从晋军士卒那里取过自己的大锤,脸上骤然浮现起狰狞神色,唬得晋军众士卒都稍有些慌乱。 他冷哼一声,得意的狰狞一笑后,才转身离去。 世里奇香给述里朵驾驶马车,他负责跟在旁边贴身保护,其外还有数百骑士在马车之前负责守卫,后面则是其他诸将领着几百骑士跟随。 浩浩荡荡近一千骑兵,也足够护着述里朵来去自如了。 “大元帅现在何处。” 听见马车内传来述里朵毫无感情的声音,世里奇香立刻回道:“大元帅还在幽州练兵,昨日收到的信报说是明日就要南下,驻进潞州。” “李嗣源如何回应。”韼 “李嗣源与那幽州节度使愿意交换,只请王后再调兵马南下,助他成事……” 见马车内陷入沉默,世里奇香也不敢再问,只管闷头赶车。 遥辇弟弟在马车旁拖着大锤子,一张满是褶皱的大脸四面张望,待见到有年轻的中原姑娘时,便狰狞一笑。 良久过后,马车内才终于出声。 “你亲自出关,让赵思温可以准备南下了……幽云之地,各州都可先驻入兵马。” 世里奇香有些犹豫:“可王后您的安危?” “不担心,奥姑已经南下了。”韼 () 第两百九十一章 民生 开封府,封丘县乡下。栤 在今年年初,圣唐天子便升汴州为开封府,建名东京,撤洛阳东都名号,建名上京。撤原长安上都名号,升凤翔为雍州府,建名西京。 开封作为大运河的重要枢纽,又是中原腹地,处于平原地带,水利、商路极为便利,自中唐以来迅猛发展,再加上朱温两代人的经营,商业已极为繁荣。 到后世宋朝时,经过五代王朝的经营,开封才真正到达顶峰,成为当时世界第一大都市。 也是因此,李璟在深思之下,才会将汴州升州为府。 开封之前遭了兵祸,又连连被朱友贞征召民夫青壮,人口流失严重,还是在李璟收复开封后,重新安置移民、细分田地,才又让开封府下乡县重新活络起来。 三月中旬,正是春耕时节,被重新修整的道路两侧耕地里,多有耕牛的身影,泥土被翻新,种子也被播撒下去,其间田埂间或有农民挑着水桶,将河水运送过来用以浇灌。 开封新复,许多水渠修建计划还在规划当中,户部虽然已经拨款,但一时还不能完全照顾到所有乡县,这片地方想必就得等到下半年去了。栤 但总而言之,也是有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百姓战后重整,面上多有笑色。 一路行来,倒是郑州左近的乡县多是惨败景象,如此比起来,此地还算看的过去。再多有些许年头,想必差不多就能恢复到战前的元气。 这个战前,还得是昭宗、僖宗以前。自黄巢之乱以来,河南是被祸害的最惨,加之唐末军阀混战,更有吃人魔王横行,不断有不同的重税,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若说朱温称帝初始,还多有安民政策,到他末期渐为昏庸过后,所施政策就不堪入目了。 李璟放下马车窗的布帘,将目光收了回来,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 “民生多艰,任重而道远呐……” 从洛阳过来,所见的景象一路不如一路,真真让人心堵的慌。关中百姓有这两年的底子,倒还看得过去,出关中后,时常能看到有幼童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样子。栤 加之中原的男人大多都被朱友贞这厮强征了,好多州县下田春耕的,都多为妇女,各地宅屋也是破破烂烂的,不堪入眼。 走的越远,他这个皇帝就越不想说话。 马车之内,除他之外,还有右仆射冯道,户部侍郎敬翔等几位随行官员。 其中,敬翔是大梁降臣,在李璟攻破汴州之前,是大梁的光禄大夫、兵部尚书、金銮殿大学士,算得上是朱温生前的荀彧、萧何。 这等良臣,李璟自然舍不得一刀砍了了事,自然是养在手中,如今虽然给了个户部侍郎的官职,但实则并无实权,在冯道等重臣都没时间时,他都被李璟叫着一起商讨政事。 此刻,车内众人听到李璟这么一声叹息,都纷纷出言安慰,最后还是敬翔出声道:“自黄巢祸乱中原以来,中原百姓十户抽九,但凡青壮,就没有不上阵打仗的。此种景象一直持续到圣上克复开封,现以短短数月的时间,就能有此等景象,已是不易,多是因为圣上仁德。” 李璟稍稍沉默,战事将起,最后苦的还不是百姓。栤 虽然说的是给百姓免税,但这仗一打起来,所需要的粮食就不能停,最后还不是需要分派到每个大唐子民的脑袋上? 民生之艰难,就是如此分摊下来的。 李璟让马车停下,自马车内下去,站在道路边沿。看着连绵至远处的平原田地,看着其间忙碌耕种的百姓农夫,以及在其间不停奔走的妇人孩童,嘴唇紧紧抿着,沉默的看了良久。 马车的周围其实并无多大阵仗,只有轻骑数十人,也都是寻常武夫的装束,虽然各自都佩刀挎弓,但也只会让人想到是富家人的护卫。 李璟身后,冯道及敬翔等五六个官员,细眯着眼睛看着这些场景,面色都多有不同。 冯道与敬翔虽然都带着幞头,但鬓角处的头发都有些花白,被春风一拂,眼角的皱褶就明显的显露出来。 只有立在他们身前的年轻天子,此时尚不过二十三虚岁,春秋鼎盛,足以浏览这大好河山。栤 良久,李璟才沉沉出声:“冯道,大军准备的如何了。” “禀圣上,战兵十万、辅兵民夫十五万都已集结完备,齐聚黄河大营。水师两万,也都将黄河封锁,随时可以整军渡河。” 李璟将手负在身后,微微闭上眼睛,任凭春风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吹起,将青衫拂动,最后,才喃喃细语。 “只希望是最后一仗……” 冯道笑着回应:“圣上乃太宗之天策上将,大唐王师又皆为猛士,斩将夺旗如臂使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自当会一举扫灭李逆,诛灭蛮夷。” 看着远处的田地间有百姓好奇的向这边张望,李璟只是笑笑,继而用手指着他们,回头道:“但愿此战过后,百姓能过得更好。” 敬翔等诸位官员都面色肃然,然后拱手行礼下拜:“圣上所治,当为国泰民安!”栤 李璟摆了摆手,回身登上马车。 “行了,光说好话要不得,真正看得到,才是真的。” 众臣皆称是,跟着登上马车过后,队伍便缓缓驶进了前面的村镇之内。 相比于田野间,村镇里反而显得冷清一些,或许是有移民的原因,还能看见好些新屋子。虽已至中午,房屋其间也仅有些许炊烟腾起。 人口不足,家中但凡有力之人,想必都已经下了田。 倒是有好些儿童在街巷边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这一队骑着大马,驾着大车的人。 李璟看着这些三三两两的儿童,偏头看向一旁的敬翔。栤 “之前让户部拨款筹建各地的学校一事,现在如何?” 敬翔摸着胡须,出声道:“现今也只在关中推行,也只在州城内修建有小学,再往下的,都还在筹划当中…” 李璟点了点头,之前他提出的学校制度,是想让天下各地中,乡一级有小学,州县一级有中学。 全国依然实行科举制,但小学前三级并不收取学费,为义务教育,其后三年便收取书本费,小学毕业后便参加升学考试,考上的才有资格读中学。 而中学毕业后,方能参加各地政府的考试、继而入部门实习,实习合格者,便能分配职务。 至于大学,现在还并未出系统的制度,只能暂时搁置。 总而论之,现在还是没钱,天下钱财大多都花在打仗上去了,要想户部有余钱在天下各地建学校,只怕还得等一两年。栤 龙泉宝藏,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让李璟上心了。 () 第两百九十三章 夜营 北风萧瑟,从黄昏一直拂到日落后,大河上的微波随着风势而粼粼激荡,河水虽然流速较缓,但哗哗的流淌声依然不绝于耳,让南面营寨上的守军都能够听的清楚。翟 黄河其上的渡口大多都被唐军占据,其上的战船也都挂着大唐旗帜,倒是也能让人安心不少。自从去年晋军在郑州惨败过后,黄河上就再没有晋军战船落脚的位置了。 黄河北岸,实则并没有燕晋与漠北联军的营帐。之前还偶有对面的斥候游骑在对面晃悠,在被原不良人所属的锦衣卫俘虏斩杀了几百骑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 之所以现今不渡河起营,盖因还不是打仗的时机。春耕刚过,大军也方才集结完毕,若是渡河过后便是背水驻营,漠北的机动性很强,虽然斥候部队被压的死死的,但也不能强行冒险。 军中有传闻,圣上是准备一举打到木叶山的。 自古以来,也就只有冠军侯过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再就有窦宪勒石燕然。保不准在中兴一朝还能有过刻字木叶呢! 辕门两侧挂着灯笼串,被北风吹得不断晃动,连带着光亮也在左右晃荡。 两个披甲步卒持枪立在辕门两侧,虽然穿的厚实,但在这夜色中他们依然被寒风刮的睁不开眼,脸颊泛红。翟 虽然无聊,但两人也只是大眼瞪小眼,比着谁站得更直,胸挺得更高。 耳边有旗帜不断拂动的声音不断响动,也不影响他们互相比拼。 直到最后,其中一个终于气馁,呸呸的吐掉嘴边的灰尘,却依然站的笔直,小声嘀咕道:“行了行了,算你厉害…娘的鬼天气,白日还是好好的,怎的到了晚上尽刮妖风!” 对面的甲士略显得意,背脊稍稍放松了些,目光却是望着辕门之外的黑夜之中。 “就是妖风再吹大点,又当得什么事……只盼着圣上早点带俺们过河,把狗日的漠北人赶出去!这场仗定要多砍几个脑袋,回去之后保不准能在关中购置一座宅子…” 说着说着,他咂了咂嘴,眼睛虽然看着远处,眼底里却露出期翼的光来。 另一边嘀嘀咕咕的甲士也沉默下来,仰头看了一眼并不显得明亮的半月,最后吐出声道:“我也没有多大志向,回去后娶一个小娘传宗接代,再在乡下有几块田地,也就足够了。”翟 话匣子既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夜色中不时偷笑几声,也算是对未来的几分向往规划。 天降圣天子,这一仗打赢了,只怕天下就能长久的安定下来。 只是军中人依然还有传言,圣天子乃太宗在世,指不定打完契丹还要打党项、打吐蕃、甚至恐怕一直打穿整个西域! 盛唐的传闻早在百年前就断绝了,余留下来的,也在老人都口中渐渐变了样。 只晓得当时的大唐人,能一汉当十胡,能百骑灭一国,能把胡人的可汗叫到长安跳舞。 当时的大唐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大唐的旗帜在飘扬,无论是草原还是高山,都被大唐的铁骑踏足过。 当时的大唐人,真的是强壮啊……翟 无边无际的夜色当中,两人虽然被裹在萧瑟的北风不断忍受寒冷,但兴致却很是高昂,只恨不得马上提马过河,杀进太原,杀到木叶山上去。 直到辕门之外远远的响起一串沉闷的马蹄声过后,二人才倏然警惕起来。 在辕门两侧的寨墙上,持着火绳枪的大队守卫也被惊动,纷纷打起精神,挑起了火把。 但也仅此而已了,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波动。 军中自入夜后,外间每面都设置有外探,一人领战马数匹,在大营十里外游弋,充做营寨的眼睛,以备防范。若有敌情,便能疾驰送回军中,纵使大雨大雪之夜都不得收回,俗称夜不收。 这一队来骑自然能通过层层夜不收都封锁来到辕门之外,自然应当是自己人。 这面值守的将士虽然警惕,但也并没有到准备击鼓的地步。只是奇怪,是什么紧急军情需要连夜赶回来,需知入夜过后,除了当值的将士,军中就再不准随意走动大声喧哗了。翟 远处黑色之中,终于闯出一抹光亮,却是几骑举着火把,不急不缓的控着马速靠近营寨。 营寨上有军将在来骑还未接近营外壕沟时就大声喝问,直到外面传来回令之声后,才有兵士下来让辕门打开,继而放下壕沟上的板桥。 辕门两侧的两个步卒自然不敢耽误,待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这夜色中的一队骑兵才终于持着火把接近。 待近些了,两人才稍稍震惊。这骑马的几骑,竟然都身着青衣软甲,背后都负有一杆半丈长的燧发枪,腰间挎着横刀,好不威风。 须知,现在营中枪手配备的都只是火绳枪,射程仅在百步以内,操作起来也不大方便,而这研发不多的燧发枪却只有天子亲军锦衣卫有资格配备。 且按制,锦衣卫在战时,皆着青衣半身甲,面佩铁面,头戴斗笠。有横刀一柄,步弓骑弓各一张,外加一杆燧发枪。 远远的看去,这几骑当中,还有一道身影略为娇小,形似女人模样。虽然略有些奇怪,但根据装配来看,这些人应当都是货真价实的天子亲军了!翟 两人向旁边避开,脑袋也稍稍低下去,不敢看被这几骑簇拥在中间的人。 不料这几骑从板桥跨过来后,却勒马停在了二人身前。 接着,就传来一道温和的青年嗓音。 “夜中风寒,衣甲可穿配充足?” 两个步卒皆一愣,继而才抬起头,也不看马上的人是谁,就异口同声道:“衣甲皆备,不觉风寒!” 两人只看见火光之中,马上之人却只是一俊朗年轻人,且身上仅穿着一身青衫,但腰带却扎的很紧,以至于他看起来格外的精神健硕。 他们只听见这青年笑了一声,继而就翻身下马,走到二人面前,出声道:“你们叫什么名字。”翟 “禀大人,在下裴乐、赵阳。” “大战在即,可有想家?” “遗书已然写好,圣上北征驱逐蛮夷,我等定当忘死!” “好壮士!” 青年爽朗一笑,继而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又问道:“家中有几口人,可有娶妻生子?” 这个年轻贵人虽然有些奇怪,话有些多,但裴乐脸上却瞬间浮起笑意,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 “家中有兄嫂内侄三人,在下年前娶妻,回营前妻子已有身孕。”翟 青年也显得很高兴,只是轻笑的拍了拍裴乐的肩膀。 “某先在此祝贺一声…” 裴乐嘿嘿一笑,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赵阳年长得多,自言年已三十,家中的人早就在战乱中身死,现在仅他一口人,现在也并未娶妻。 青年面色肃然下来,看着这个年仅三十却差不多四十面容的汉子,只是出声。 “好好活着,此战过后,某赏你一个漠北女人。” 赵阳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天子早已下诏,禁止人口买卖,这漠北人虽然是外夷,但到时说不得也要被编户齐民。这年轻人应当是贵人,但想必也做不得数。翟 何况这么一说,哪能当的真。 但他并未出声,只是轻声道:“多谢大人。” 青年笑了笑,依次锤了锤两人的胸口。 “好好活着,天子不会忘记每一个浴血壮士的。” 言罢,他也不在多言,翻身上马,领着这队骑兵策马进入营中。 赵阳还在沉默当中,却察觉到旁边的裴乐突然瞪大眼睛。 “怎的了?”翟 “赵大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马上的女人有些眼熟?” 赵阳皱起眉,他们都是底层步卒,哪里敢明目张胆的盯着马上的天子亲军看。 裴乐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出声。 “俺在寨墙上值守时曾远远的看见过锦衣卫中的钟小葵大人……方才晃眼一看,好似与马上之人多有相像…” 赵阳先是一愣,继而瞪大眼睛。 钟大人乃锦衣卫中的指挥佥事,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的给旁人做侍从? 那方才的青年……翟 不待他想明白,身旁的裴乐就气急的哎呀一声,看着方才那队人离去的方向垂首顿足。 天子当面啊!天子当面啊! () 第两百九十四章 奎因 一支羽箭自后颈处穿过,锥形的铁制箭矢再瞬间从咽喉处透出去,带着一股血箭飙出,骑手的躯体就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待抽搐了两下后,便彻底气绝。跾 奎因夹着马腹,再度策马向前,拈弓搭箭,瞄准最后一人的后背。 “砰……” 枪声响起,五十步外的漠北斥候瞬间瘫倒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向前又奔了几步,终于倒下马去。 奎因咂了咂嘴,收起长弓,转脸望着恰恰奔马到旁边不远处的年轻身影。 “你小子,说了尽量少开枪。” 骆小北咧嘴一笑,将圆锥形的子弹收回油纸包内,踹进怀中,奔马过去,看见那漠北斥候的整个胸口都被精准打穿,回头笑着喊出声。 “少开枪又不是不能开,周围十里的漠北人想必都在这了,怕什么。”跾 奎因皱了皱眉,环顾了下周围。他这个队伍的人都散落在树林四面,不时抽刀给还未死绝的漠北人捅上一刀。 这里已经是接近潞州,他们这两百骑的队伍属于外围斥候,负责围堵和劫杀漠北与晋国的南下斥候。 这一批漠北人,已经是泽州北去的第三批斥候了,应当再没有了吧。 如今已经是中兴二年五月中旬,大军渡河已有两月。现下已然攻克了孟、怀二州,北征大军如今正对泽州进行围三阙一的攻城战术。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卡在这泽州与潞州之间,围杀截堵两城来往都斥候信使。 也是同样的,晋国与漠北也开始对唐军的斥候队伍进行针对性的捕杀。 两方交战于野外各地,各种陷阱诡计齐出,是正面战场外的小战场,且可以说是比正面战场更血腥,更凶险。跾 漠北骑兵太多了,且都是骑术精湛之辈,往往是刚有斥候冒头,后面便有数百上千的队伍紧紧跟着。 斥候是大军在外的眼睛,现下比拼的也就是谁的眼睛更亮,谁的招子更狠。 骆小北这一枪说不得就要将踪迹暴露,但奎因挠了挠头,最终还是打算不吭声。 他之前是太原分舵的,听说过天速星的名号,何况现下都整编成了锦衣卫,要知晓分寸。 谁不知道天速星段成天是第一批向天子表忠心的不良人,如今可是四大千户之一。这骆小北好像还被天子指点过一段时间武功,他现下虽然是这队伍的头,但也着实不好多说。 将散在四面的队伍稍稍聚集了一下,奎因打算结合之前的信息做好下一步的部署打算。 无论是不良人还是锦衣卫,都是天生做斥候这方面的好手,着实是该活跃在这厮杀的战场上。跾 之前那种每天窝窝囊囊藏于市井的生活,让奎因不是很痛快。 “根据这些漠北人身上的信报来看,泽州内的守城器械差不多要用完了。应当是要有人马自潞州出来,去支援泽州了……” 将地图摊开,奎因半跪在地上,用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眉头紧了起来。 他手下都是精锐,且两百人当中就配备了五十杆燧发枪,不论是对上几十骑还是数百骑都有动手作战的能力。但漠北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外这么半个月,已经折损了二三十来号人。 战场实在太大,横跨整个河北,二十万大军都分成了三路,纵使有上万唐军骑兵如此分下来,每处地方也不过只有几百骑。反观整个燕晋漠北联军,基本上全是他娘的骑兵! 李克用不当人,把河北百姓刮了又刮,硬是支撑起了这么一支庞大的骑兵军团。且步卒也不少,野战可能有些不够,守城却是绰绰有余。 火炮现在有些不堪用了,河北大城都又厚又高,难以轻易轰开,还是只能稳扎稳打。跾 也不晓得漠北人的主力到底在哪…… 奎因思索再三,终于出声:“这样,咱们再撒开些……如今既然知晓了晋军打算,就不能让他们知晓泽州现在的处境。 圣上想以泽州引诱各路人马出来堂堂正正的野战,咱们也不能让李克用晓得泽州已经守不下了不是?” 言罢,他直起身,看了眼身旁的骆小北,最后向着几个小队长命令道:“我们兵分两路好了,我带几个小队向西面撒开,骆小北带几个小队向东面撒开。后面还有其他兄弟在,应当没有人马能穿过去…” 众人都没有异议,骆小北是年轻了些,但也有不少资历了,在这之前可随着天子在中原打了好些仗。 末了,奎因才又郑重道:“漠北人凶悍,我们虽有火器之利但却不可与之缠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慢慢将之耗死在野外才是正经事,若遇对面主力,则迅速撤退,通知咱们的主力。” 骆小北等人都点头称是,继而各自又重新上马,要继续去追捕敌方斥候以及确定对面主力位置。跾 百骑轰隆散去,只留下林子内七零八落的漠北人尸体。 奎因身边的两个小队长也迅速领人散去,只是一个信号便能迅速赶来汇合便是了。 骑着马向西,奎因却愈发感觉不对劲。 按照常理来说,他作为不良人内也算有些本事的高手,如今不过走了这么些距离,怎的就感觉不到骆小北他们的动静了。 “停!” 他勒住缰绳,将马速放缓,跟在他身后的十余骑也渐渐停了下来。 “大奎兄弟,有何异常?”跾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奎因皱起眉,迅速勒转马头,大声道:“回去!” 余下骑士都瞬间精神,纷纷勒转马头,向着方才的林子回转过去。 连绵的马蹄声重新闯入树林中时,空气中的鲜血味却愈发浓郁了起来。 地上的漠北人尸体间,又多了数十具锦衣卫的身形,且各自的坐骑都未能幸免,血流满地的躺在杂草密林间。 奎因的目光狠狠缩了一下,继而怒骂出声。 “他娘的,着了道了!”跾 众人继续向骆小北等人离去的方向追过去,一路所见的锦衣卫尸体更加多,且都是一招毙命的惨状。 将腰间横刀抽了出来,奎因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刀柄,目光警惕的在四周扫视。 身后十余骑都是好手,此刻也都各自警戒,张弓抽刀,扫视四面。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奎因的身后响起。 “方才跑了一个,没想到自己又送上来了。” 奎因的眼睛睁大,但只感觉脖颈处有剧烈的痛感传来,他捂着咽喉嘶哑了一声,嘴中却只吐出了些许血沫,最后,终于不甘心的坠下马去。 在他最后的血色视线里,只能看见一个漠北装束的女人浑身染血的踩在马背上,一手拎着一杆燧发枪,一边冷笑。跾 “如此大礼,还得多谢大唐天子了。” () 第两百九十五章 请君入瓮 太阳不断高悬,天地间的薄雾也渐渐散去。璽 一座又一座营盘坐落在泽州城外,自南向西向东,泽州三面都被死死围住,仅有北面空空荡荡,留出一条逃生路线。 城内状况不管,城外倒都是旗帜飘扬,骑兵斥候自营盘内进进出出,人喊马嘶的,显得很有杀气。 “北面斥候这几日接连遇袭,损失颇重…” 大帐内,李璟内着一套交领的墨色窄袖短衫,外套着半身甲,坐在帅案后面的交椅上,只是默默听着下面人的报告。 “副将奎因战死,手下两百骑几近全军覆没,队正骆小北仅以身免。其中整个北面斥候营被夺枪支共三百杆,折损人马近五百,显然对面是有计划下手的,被围杀的斥候多配有火枪…… 同时,有斥候来报,在泽州西北面发现有大队的漠北主力南下,约莫有万骑规模,另有步卒过万,应当是晋国与漠北联军。” 敬翔作为随军侍郎终日伴在李璟身边,虽已经年过半百,但精神焕发,言吐之间也并不疲惫。璽 “李克用必然认为已然扫清了我们的斥候营,方敢让大军南下支援了。但军力也必然有限,东面澶州城也被开封刺史王将军围困着,西面绛州刘节度那里也遣了信使来,说绛州昨日破城,正在整军北上晋州。 三面起火,若非有漠北人相助,恐怕李克用只能顾此失彼了。” 帐内除了敬翔这个兵部侍郎外,还有其他军将数十人,这里作为北征的中军主力,兵将也自然是配置最高的。 在帅案旁边的钟小葵取过一张地图,在敬翔说话时就已经摊在了李璟身前,并将李克用派来南下支援泽州人马的位置圈了出来,不时低语出声。 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李璟点了点头,看着地图沉思。 帐中有军将咂咂嘴,惊叹道:“漠北此次实乃心狠,为了三百火枪,竟然不惜折损数千精锐骑兵……漠北苦寒之地,抢了些许火枪回去又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时值五月中旬,军中已有些许热气,敬翔摇着手中羽扇,出声道:“只能说这漠北王后倒有些远见,知晓火器之利。”璽 说着,他就向李璟行礼参拜:“圣上,火枪之物乃神器,其中制作虽然繁杂,但漠北此举保不准就是有备而来。若让他们窥探得了火器的关键要处……不得不防呐…” 李璟抬起头,继而感慨出声:“给斥候配备火器,本意是增强战斗力,能轻易把漠北来的精锐胡骑压制住,不曾想居然因此让他们轻易丢了性命。” 但底下的褚山马上就嚷嚷着应道: “还不是漠北人出阴招!圣上,俺去看过了,斥候营的兄弟都是被一击毙命,且敌人出手狠辣,都是从背后偷袭!若非漠北派出了专业高手,俺们的斥候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 “要俺说,俺们也派钟指挥佥事这种高手去把漠北的头头脑脑都砍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出阴招!” 敬翔咳了一声,也就是褚山这种五大三粗的,人钟小葵是天子亲军近侍,干的都是秘书的活计,怎么可能会派出去行此冒险之事。 “褚将军所言不妥,我方大营内都专有应对敌方刺客的准备,漠北人和晋军怎可能少?朝内高手都是精华,万不能拿去如此轻易折损了。”璽 帐中另有谋士出声提醒道。 褚山挠了挠脑袋,嘟囔道:“那也不能只让他们占便宜……” 一直面无表情的李璟这会才终于用手敲了敲帅案,出声道。 “行了,莫要多言。不论是漠北还是晋军,都不是草包,不会就站在那里让我们砍。虽然丢失了些许火器,但漠北以及晋国的工匠一时半会也造不出来,眼下应当是要将这批南下的人吃下去。” 说着,他望向在一旁摇着羽扇,一脸风淡云轻的敬翔。 “敬侍郎可有良策?” 敬翔沉吟片刻,继而出声询问:“不知圣上是想野战取胜,还是以奇计取胜?”璽 李璟闻言一乐,奇道:“何以为奇计?” 帐内诸将都看向敬翔,只见他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继而停在悬挂有地图的木架前,以羽扇指着地图上的“泽州”二字。 “此计名为,请君入瓮。” ………… 澶州,城内大营。 “母后令他们千里袭杀唐人斥候,便是为了此物?” 帐内立有数盏套有外罩的油灯,灯光照耀,正好映在桌上的长杆器物上。璽 一个高大身影伸手将它拾了起来,竖放在眼前仔细打量。 这杆器物的外壳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有光泽,拎在手里很有份量,却比一般的大枪大刀要轻。 “我儿尧光,可莫要轻视了此器物。这东西可不简单,那唐人皇帝能够轻易灭掉大梁,打败李克用的大军,就多有此物的功劳。” 在营帐另一侧的桌案前,述里朵一身轻便戎装,望着这个手持火枪的高大的健硕男子,笑着出声。 “好叫母后知晓,儿臣也早就听说过了。据传闻,此物能在百步之内轻易破开铁甲,百丈距离都依然能够造成伤害。” “当真是破敌重器!” 这一身漠北戎服的健硕男子,便是漠北王耶律阿保机的次子,现下的漠北大元帅,耶律尧光了。璽 根据约定,李克用亲守潞州,他负责领漠北军受东线澶州,那李嗣源则是在攻势较缓的西线晋州。 现下澶州城外虽然有王彦章领军围困,但城内仅有两万漠北步卒,外间还有数万漠北骑兵随时策应支援,倒没有让王彦章轻易前进一步。 述里朵嘴角带笑,从桌案后面站了起来,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些许鱼尾纹,但风韵犹存,不减英武之气。 “我已经命赵思温收拢中原名匠,势必要将此物研发出来。但有此物,我漠北便是如虎添翼,足以南进中原,打下这汉人的江山!我儿尧光,也必将成为整个漠北、整个天下的雄主!” “尧光定不负母后所望。” 耶律尧光将火器放下,叉手向述里朵恭敬行礼。 伸手摸了摸耶律尧光的头顶,述里朵脸上露出欣慰笑色。璽 “李克用心怀鬼胎,妄想以我漠北儿郎的命替他守这河北三晋之地。母后不是傻子,怎可能白白付出?你好生领军,后方一切皆有母后,不用担心。” 耶律尧光点点头,一张浓眉大眼的脸上满是正气,让人看着甚是沉稳。 述里朵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性,只是将帐外的世里奇香叫了进来。 “这些日子你和遥辇辛苦了,后面就跟在大元帅身边,好生保护着大元帅便是。” 世里奇香并不多问,只是叉手向二人行礼。 她左额间的繁复纹身在灯光下显得很是诡异,令耶律尧光稍稍皱眉,但只是诧异询问述里朵。 “那母后由谁护卫?”璽 “奥姑会保护我带着这批火器回幽州,我儿不必忧心。” 在述里朵的言语间,帐帘就被人掀开,一道悦耳银铃声先是传了进来,继而才有一道高挑身影赤脚而入。 耶律尧光转头望去,只见入帐女子上身一件灰黑相间法袍,颈间戴有两串五彩念珠,垂落下来正好与胸口处的银镜交相辉映。 下身则是一面束腰配套开叉袍裙,纤腰显露,倒是显得很有些青春活力。 喂一有些不美的是,就是她面上的那张略显呆滞的面具,虽然通体呈金色,且还有各式繁杂古朴的纹路,但配在她脸上却很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 看起来,不是特别聪明。 她持着法杖甫一进来,世里奇香就躬身行礼。璽 “奥姑。” 耶律尧光稍稍迟疑一下,然后才笑道:“阿妹何时南下的,王庭没有阿妹坐镇,我倒是有些不安心。” 述里朵只是淡笑:“无妨,漠北已经大定,再无人能威胁到我耶律家的地位。倒是我听说南面唐人中有一组织称作不良人,还有一锦衣卫。里内都有众多高手,潜藏在各地……有奥姑在,才方能震慑。” 做出恍然的样子,耶律尧光点点头,目光在桌上的燧发枪上停留片刻,出声道:“有阿妹在,想必那什么不良人或者什么锦衣卫都不足为道,母后思虑,儿臣佩服。” 述里朵笑了笑,本来想拍拍耶律尧光的肩膀,但奈何他太过高大,只能转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夜已深了,我儿早些歇息,为母还有其他事情处理,就不在此多留了。” 耶律尧光随着述里朵走出营帐。璽 “儿臣送母后…” 稍稍抬手,示意他止步,述里朵看向世里奇香与帐外的遥辇弟弟,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沉声道:“大元帅身居此位,关乎漠北兴亡,你们二人可莫要玩忽职守……” 被她冷眼相望的二人急忙叉手行礼。 “属下不敢。” 述里朵满意点头,回头再看了眼耶律尧光,继而就在奥姑的陪同下折身向帐边的马车走去。 “儿臣恭送母后……” 在后面,耶律尧光大声道。璽 述里朵并未回头,与奥姑一起登上了马车。 由大队漠北骑兵护卫的马车缓缓脱离军营,在耶律尧光的注视下,渐渐溶于黑暗。 ………… 马车之内,述里朵与奥姑耶律质舞相对而坐。 耶律质舞将法杖平放在腿上,面具上充做眼睛的两个黑点呆呆的望着前面。 述里朵亦是无言。 待车队离得远了,才听见耶律质舞悦耳的嗓音冷不丁的响起。璽 “那人不是大元帅。” 片刻后,述里朵寒声道:“本后知道。” () 第两百九十六章 效力 “放!”峧 “砰、砰、砰……” 枪声次第响起,街道间便霎时洒满鲜血,数道还欲作乱的身影骤然就横七竖八的重重倒下去。 后排的刀盾甲士上前,将还未死透的漠北人依次补刀。 整个街道此刻到处都是血迹,不说血流漂杵,也已然成注流动,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却只让在场的所有人愈加漠然。 唐军士卒继续向前,身上的甲胄在行走间发出低微的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却是极有声势。 再过一处街道,便能望见还有几十个极为狼狈的漠北步卒,此刻各自扛着不知道从哪搜刮的财物,正慌慌张张的要向北城逃去。 “举枪!”峧 刀盾甲士后面的火枪手从人群缝隙间站了出来,扑簌簌的举起了已然上好子弹的火枪。 “哇”的一声,几十个漠北人呼啦啦的跪下,一齐慌乱大叫,虽然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但想必也是投降之类的意思。 阵前的军官却是大声道:“圣上有令,漠北蛮夷之族,欺我大唐子民,毁我大唐土地,其罪必诛!我等大唐军士,当为大唐百姓,吊民伐罪!” 言毕,他抽出腰间横刀,向前高举。 “神机营,放!”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漠北人刚要爬起来,唐军阵营前的火枪手却已经开枪,连串枪声响起,场内就再无一道漠北人的身影。 如此景象,在泽州城内随处都是。峧 往里内城的主将府里,一个身着晋国衣甲的将领静静听着城内外此起彼伏的枪声,最后终于惨笑一声,举刀自刎。 ………… 大军入城之时,大部分街道差不多已经被清扫干净。各处街道口及城门处也都有将士把守,城内剩余百姓,也都有官员去安抚。 “敬侍郎此计甚好,李克用如今折损了这近三万的人马,想必晚上睡觉也不得踏实。” 骑着马儿,李璟自城门缓缓策马而入,同时向一旁骑马随行的敬翔笑声称赞。 敬翔面上并无得色,只是轻轻摇扇,眼睛虚眯着笑道。 “也是因此次晋国领军之人并无将才之能,居然引大部尽数入城,城外不过仅驻几千人马互为援助。如此一来,圣上便能用城内伏兵封锁城池,将之晋国援军尽数诛灭。若无圣上统兵,老臣纵有千计也是枉谈……”峧 李璟轻笑一声,算是承了这一个小小的马屁。 晋军此次失误,实则也是落了情报不准的下成。唐军的斥候营虽然不如漠北规模,但胜在骁锐,基层军官基本上都是以之前的不良人精锐担任,差不多已经将泽州与潞州之间的信报来往封死。 若无这些好儿郎的拼死奉献,只怕是整个战场都要被漠北骑兵夺了先机。 念此,李璟偏了偏头,在右后侧伴行的钟小葵便夹着马腹近前,低声询问:“圣上有何吩咐?” “朕记得殉国的副将奎因,之前可是不良人?” 钟小葵点头:“正是,奎副将在并入锦衣卫前,隶属太原分舵。殉国之前,归属在北衙的段千户手下,北征入军后,因资历领斥候营副将一职。” 李璟默然片刻,继而询问:“其家中可有妻儿?”峧 钟小葵先是一愣,继而将身后的人唤上来,在一番询问过后,才稍显紧张的回道:“奎副将并未娶妻,亦无子嗣。” 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模样,李璟只是笑着安慰:“是朕问的突然了,这种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莫要多想。” 言罢,他又沉吟道:“这样,你让人在良家子中挑选一个愿意过继的儿童,孤儿也没有关系,但是要身家清白的,给奎副将继承香火。今后就为奎家子孙,清明节日也能有人为其祭祀……” 钟小葵不敢马虎,马上就差人去办。 “圣上爱兵如子,我大唐王师当为虎旅,定皆愿为大唐、为圣上效死力!” 在一旁,敬翔肃穆出声。 此时众官员将领已入内城,也方才看见战势激烈处,街道两侧边的房屋大多被焚烧过,虽然被尽快抢救下来,但也满是灰烬。峧 晋国与漠北败军在内城里面抵抗的最凶,现在都还能看见有兵士在拖动漠北人的尸首,放在一个个板车上面,要拖到城外去焚烧掉。 如今已经是六月,尸体稍稍聚集久放,搞不好就容易引起大疫,马虎不得。 将之一切收进眼底,李璟对着敬翔正色道:“若天下安定,朕又怎需要将士们效死力?” “漠北胡人该灭,李克用、石敬瑭之辈更该死!一方诸侯,本有王霸之心又有何奇,但百姓却又有何辜?天下纷乱多年,本已令他们生计艰难,而今只为了他那可笑的王霸基业,竟然引得胡人南下,且还放任这帮蛮夷大肆掠杀百姓! 若为枭雄,朕自当欣赏,但两军交战,此辈却不择手段殃及百姓,与猪狗何异?朕不及太宗,也不计较那后世的暴君评价,却只想让百姓的生活更好上那么一分!” “此战过后,朕定夷李、石二人十族!为这河北千百万百姓还上一个公道!” 言罢,他提起缰绳,指着街道边一个被甲士押着的漠北渠帅,大声道:“放他回去!让他给那应天王后带句话。”峧 “漠北不灭,我李璟就枉为天子!” 敬翔等文武百官皆面色肃然,翻身下马,下跪行礼。 “为圣上大业,臣等必效死力!” ———— 时值六月,南方早已进入了酷热季节,这燕地幽州地界,却依然还有些许寒意。 但这丝寒意,更多的是从眼前的妇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灭我漠北……呵!”峧 述里朵冷声一笑,坐在城主位上,只是看着底下狼狈至极的一个渠帅,继续问道:“唐人军中,可真是人人配有火器?” 那渠帅点头如蒜,恐慌道:“禀应天王后,唐人仿若天兵,儿郎们方一进入那泽州内,他们便冲杀进城了,拼杀之中,都掌有雷罚之力!我们…我们还是退回草原吧……唐人实在凶狠,那个皇帝也甚是残暴。都是魔鬼转世,只有长生天可以抵御他们啊……”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有颤抖,仿若又想起了在泽州城内的惨状。 述里朵皱起眉,挥了挥手。 “祸乱军心,拖下去,砍了吧。” 马上就有甲卒上前,将他拖了出去。 殿内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各个部族的头人。漠北大军南下,这些头人自然不会留在后方,自然是被一齐带了出来。峧 述里朵面色不变,只是轻笑着举起酒杯,向着殿内两侧的诸部头人遥遥举杯。 “那唐人皇帝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漠北南下,他又能在皇帝位子上坐多久?还想灭我漠北,实乃大言不惭!我漠北乃草原之主,举族皆受长生天的庇佑,岂是中原人能灭的?” 诸部首领都唯唯诺诺,不论心中如何作想,此刻都附和着举起酒杯。 “王后说的是……” 述里朵长笑,从座位上站起身,环顾了一眼众人,又举着酒杯出声道:“不过眼下来看,打败唐人还需长久。前线战事焦灼,或许还得需要各部再献些勇士出来,为我漠北大计,添一把力才是。” 此言一出,诸部首领都不出声了,各自相望,却都只是憋着不啃声。 但马上,殿门便被人大力推开,一道健硕身影大踏步进来,身后跟着十余壮士,却都着甲佩刀,皆为凶狠模样。峧 “现下大王受困南面洛阳,汝等既为大王臣民,岂不思出力乎?” 在诸部首领惊慌之中,那健硕身影又向述里朵叉手一礼。 “赵思温见过王后。” 不料述里朵却是将脸色一板,沉声道:“赵将军这是做什么,诸位大人都是各部首领,岂能容你逼迫不成?” 但她的话音一落,各部首领却纷纷出声道:“赵将军皆是为大王着想,岂是逼迫,我羽陵部还有勇士近万,愿为漠北大计献出一份力气。” “我日连部也还有勇士数千,都是弓马娴熟的壮士,必能杀进洛阳救出大王……” “我……”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又生生凑出了五六万人,让赵思温颇为满意,这才向述里朵与各部首领叉手一礼。 “既然如此,赵某便不扰王后与诸位大人的雅兴了,这就告辞。” 他抬头,只见述里朵朝他淡淡一笑。他亦是点点头,折身领着那十余个高大的漠北壮士退了下去。 述里朵心中大定,工匠那边在狠力压迫下也有好消息传来,现下虽然不能完美复刻唐人的火器,但也能造出粗略模样了。 再给她些许时间,定能打造出一支唐人那样的火器大军! 心中高兴,她让旁边侍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而举了起来。 “为了漠北,满饮此杯!”峧 () 第两百九十七章 大帅 幽室内,一尊丹炉被放在一座高台之上,随着泛蓝的火焰不断在丹壁四周灼烧,炉顶渐有白气开始不断喷出。葯 “不对……不是这样……” 蓝色火焰霎时熄灭,丹炉四面不断翻涌的空气也缓缓静了下来。 袁天罡收回手掌,负在身后,在丹炉前面来回踱步。 “这长生不老药有成丹做辅,为何却再难练成!” “三百年光阴,竟还找不到优解之法……若是你在,会不会另有成效?” 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望向台上丹炉,以手成掌,隔空掀开炉盖。 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味,瞬间就自丹炉内弥漫出来,在室内飘荡。葯 袁天罡上前,俯首看向炉内,却只见里内的无数残渣中,留存有一枚已经不成形的血红色丹药。 伸手一吸,丹药立即附着在掌心间,袁天罡用手指将起捏着举在眼前,久久凝视。 半响后,他才沙哑出声。 “你我君臣二人携手,共造一千年不朽盛世,岂不美哉?” “奈何、奈何,你却不堪忍受本帅这等鬼样。若是三百年前你服下了此物,该是如何……” 长久一叹,袁天罡将这枚残丹放回一石玉制的方盒内,在盒盖掀开的匆匆一撇中,亦能看见里内还有一枚同色丹丸。 拾起一旁的铁制面具及斗笠,袁天罡再次将自己的面容遮掩起来,继而又来回踱步,自言自语。葯 “依古籍来看,长生不老丹需是青色,药香足以延绵十里,可令死人现世,活人延寿千年……本帅以半甲子光阴搜寻配方药材,再以近十年时间炼制……却也只能练出这三枚残次品。纵有长生,但皮囊却需尽毁,且还需要以阴补阳,才能维持这长生秘法……也不怪当初李世民不服用此丹。” 末了,他重重的冷哼一声,迈步走出幽室。 “恭贺大帅出关。” 随着石门向两侧移开,在外间早已等待多日的石瑶就盈盈一礼,笑道:“大帅此次闭关,可有收获?” “长生之法难以追觅,本帅耗费良久,却还是不过功亏一篑。” 石瑶先是愣然,继而才犹豫道:“自古多少仙师皆觅长生,却只有大帅一人促成,何论功篑……” 袁天罡轻笑了一声,负手向外走去。葯 “再寻几株千年灵芝来,本帅尚有几份古法,还可试一试。” 石瑶跟在他身后,只是恭声称是。 两人朝外而去,都再不多言,正当石瑶在沉思之际,耳边却突兀响起袁天罡沙哑的嗓音。 “你今岁也过了花甲之年了吧。” 石瑶稍稍一愣,继而苦笑:“不曾想大帅居然也记得妾身的年纪……” 她望着前面袁天罡的背脊,细细回想了一遍,才笑道:“当年奉大帅之令潜伏进玄冥教内,距今居然也有三十个年头了。” 似乎是又想到了更久之前,她脸上的笑容愈加明艳了几分。葯 “遥想到当时第一次见到大帅的时候,还是在故都长安。当时娘亲领着我,好像是十三岁?还记得当初我仗着有些许本事,还在大帅面前班门弄斧……” “大帅当时倒还没有训斥我,只是让娘亲带我回去好好练练性子。” 石瑶轻笑了几下,两人一齐走过幽深走廊,在望见天间亮色前,她都在柔声的回忆着往事。 袁天罡一直都是将手负在身后,默默的在前面走着,既不回头,也不出声打断。 或许石瑶会想,在那具可怖的铁制面具后面,会有那么一丝笑容…… “这些年,辛苦你了。” 在即将走出密室走廊前,袁天罡终于停步,负手出声。葯 石瑶却是轻笑:“为大帅、为不良人、为大唐,妾身甘愿如此。” “此后没有不良人了…如今天子强壮,既然有心另立衙门,尔等便要忠心从事。” 袁天罡没有犹豫,继续出声:“此次寻找到灵芝过后,你便也离开藏兵谷。” 石瑶急忙道:“妾身愿意终生侍奉大帅!” 袁天罡笑了一声,却并不回答,迈步走了出去。 他这一生,所见之人实在太多了。所经过的离别,也太多了。 自挚友李淳风离世之后,他便再不在意他人生死。葯 “本帅闭关期间,天子到哪了。” 两人离开幽深走廊后,石瑶便又恭敬了起来,此刻听到袁天罡发问,便立刻一一回道:“上月中旬,天子攻克泽州,引昔日朱温首席谋士敬翔的计策,困杀燕晋漠北联军三万人。月底,围潞州,李克用避战不出。” “五月底,漠北据幽州。同时,三千院回报,漠北夺有唐军斥候火器数百柄。有漠北将领赵思温,掠中原名匠数百至幽州,日夜监造火器之物。” 袁天罡猛然回头,沉声道:“可有成效?” “……漠北人不惜重金,不惜匠力,大抵来看,是有些许效果的。” 袁天罡稍稍沉吟,开口道:“漠北蛮夷,竟有这般见识。” 石瑶有些迟疑,犹豫半天后,才不解询问:“妾身有一疑惑,还望大帅能解。”葯 “直说。” “李克用此人野心甚大,不惜引漠北南下破坏民生抗拒天子一统河北,挑起战事至今,毁坏河北无数基业,尾大不掉,实在狡诈。还有那漠北王后,大帅何不一劳永逸,出手将其击杀,令晋国漠北瞬间土崩瓦解,为天子扫清障碍?” 袁天罡大笑一声,负手向前,直到玉石雕栏之前,才沉声道:“自古创业为帝者,武功皆为卓越。昔日太宗击薛举、战刘武周,征王世充、讨窦建德,战功赫赫,威冠天下,麾下将士莫不影从,但有异心之人莫不臣服。纵有玄武之变,高祖却不得不传位与太宗,何也?乃威势也。” “屠万即是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天子征讨河北,驱逐漠北,本帅就是要他杀的人头滚滚,要他杀的天下人胆寒!” 他回头,望向有些被震慑住的石瑶,沉声道:“如此,才方为帝王。” 石瑶沉默片刻,继而环手相拜:“大帅所为大唐,所为天子,皆为苦心也。” 袁天罡冷笑一声,却不看她,而是负手望向北面。葯 “但漠北人妄想窥视神器,本帅却不得不出手了。” “漠北但凡接触火器之工匠,皆要死。” () 第两百九十八章 赶快走!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落日也在长河尽头,完全掩去灼灼血红色。饽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李璟缓缓抚着千疮百孔的城墙头,轻声长叹。 潞州城头上的血迹还未清洗,方才入城的唐军士卒只来得及将晋军的尸首搬开,在城外聚集焚烧。 钟小葵按着绣春刀的刀柄,站在远处。 她回过头,遥望着一身墨色直缀朝服的天子,在那里就要独自溶于夜色之中。 便侧头吩咐旁边的下属:“让城头上的人把火把升起来。” “是。”饽 有锦衣卫百户领命而去。片刻后,一只只照明火把便依次升了起来,让城头上也渐为明亮起来。 这时候,便有甲叶相撞的声音自登城踏步边传来,让钟小葵回头望去。 “禀指挥,有一女子想要面见圣上……” 钟小葵想都不想,直接回道:“圣上正在思虑政事,旁人就不要打扰了。” 那将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抱拳道:“但此人自称是天佑星石瑶,说有要事禀报圣上。” 钟小葵顿时转过身,但先望了眼城头远处的李璟后,继而才眉头紧皱:“她在何处?” “就在下面。”饽 “先带她上来。” 看着那将领又匆匆离去,钟小葵的小眉毛竖了起来,下意识的来回走了几步。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紫衣身影便被人持着火把领了过来,直到距离钟小葵还有一丈远,才盈盈一礼。 “草民石瑶,见过钟指挥。” 挥手让左右属下退下,钟小葵上前几步,小脸一板,大眼睛瞪着:“你怎么还没死?” 石瑶捂嘴轻笑,“钟指挥这是何意?你现今都能为圣上卖命,我又如何不能?” 这老妖婆……饽 看着石瑶咯咯直笑的样子,钟小葵撇了撇嘴,继而压低声音道:“圣上心情不顺,莫要乱嚼舌头!” 不用她说,所有人都知道李璟为什么心情不好。 唐军猛攻潞州半个月,日夜炮轰,打的晋军在城墙上完全不敢露头。到这两日,李克用终于撑不住,领军从潞州城退了出去。 但除了晋军之外,潞州城内的所有百姓亦被裹挟带走,执意不走的百姓,都成了晋军的刀下亡魂。 且李克用这厮,在撤离潞州时,居然在城内还狠狠放了把火,如今城内建筑大多皆成废墟,实在让人可恨。 李克用现在不死都得死了…… “圣上,天佑星石瑶求见。”饽 身后传来钟小葵的声音,让李璟回过头。向远处望去,便能看见石瑶站在距离城楼尚远的地方静静等待。 他略显诧异,上一次见到石瑶都是几个月前了,按道理说,她这会应当在藏兵谷陪着袁天罡炼丹才对。 双手按着腰带,他略显沙哑的出声。 “让她过来。” 片刻后,头戴幞头,身着黑色飞鱼服的钟小葵便领着石瑶近前来。 李璟笑了一声,将双手负在身后。 “不良帅现在可还在炼丹?”饽 石瑶行了个万福礼,先是恭声道:“大帅让妾身问候圣上万安……” 继而才回道:“禀圣上,大帅自言长生丹出了差池,还有工序未完成,现已不在藏兵谷。” 李璟哑然,真没想到袁天罡真是去给他炼长生不老药了…… 心下念此,他只能哭笑不得道:“那他现在去去了哪里,又为何派你来寻朕?” “若不出差池的话,大帅现已至幽州。至于妾身,则是来给圣上送礼物的。” 李璟皱眉,脸庞在火光照耀下也显得严肃起来:“大帅何至幽州险地?” 石瑶轻轻一笑,只是躬身伸手做邀请状:“大帅听闻漠北蛮夷偷了圣上的东西,打算亲自去替圣上取回来。但圣上或许,此时对妾身的礼物要更感兴趣一些……”饽 ———— 幽州,漠北大营。 “禀王后,据老奴仔细勘验,大元帅确实是假冒之人。而大元帅真身在哪…恐怕还得依靠奥姑出手……” 大营中心的主帐内,一佝偻身影手持山蛮杖半跪在地毯上面。 如今虽已至夏日,但此人却还是身着一件漠北半披肩貂绒,内里还有各套衣衫,显得好不炎热。 帐内灯火虽然明亮,但照在此人的身上却好似变得有些昏暗,加之他的脸上被灰布遮了半面,便更加只能让人看见他的一只眼睛。 至于大帐背对他的负手身影,则是漠北王后述里朵。饽 她转过身,面上俱是寒霜。 “奥姑早已探查过,整个澶州都没有大元帅那枚扳指!何论幽州?” 佝偻身影不敢言,只是低头不语。 述里朵冷笑:“大贺蜂,你平时不是说你的幻术有多厉害吗。本后再给你几日,务必要让那假的大元帅在环幻术中吐出我儿现在到底被藏到了哪里!” 大贺蜂唯唯诺诺,却不敢径直应命,只是低头:“老奴不敢保证……” “必须保证!” 述里朵英气妩媚的脸上满是阴沉,此时声音满是寒冷,让人不寒而栗。饽 大贺蜂不敢违抗,只能立下军令状:“但请王后放心,老奴必寻到大元帅所在!” “滚下去。” 述里朵转过身,闭上眼睛。 这两日就算工匠营频频传来好消息,她都毫无欣喜。 拖到现在,奥姑都还未寻到耶律尧光所在,她有些慌了。 红玉扳指虽是漠北圣物,但却也只是一介死物,奥姑能感应到的范围有限,超出范围,便只能确定生死了。 好在直到现在,她还能知道耶律尧光还活的好好的。饽 她吐出一口浊气,招呼了一声外间的守卫。 但接连唤了几声,帐外却都毫无反应。 述里朵皱起眉,侧耳静听了片刻,才发觉帐外居然一丝动静都无。 但她并不马上出去查看,而是瞬间折身,取了一柄横放在帅案后面的漠北弯刀。 她脚步放缓,以刀尖慢慢挑开帐帘。 “快去保护王后!” “来人,护驾!护驾!”饽 “刺客凶险,务必要护着王后先走!” 帘帐之外,却是混乱无比。 原本早已离去的大贺蜂,此刻背对着她环腿坐在地上,嘶哑着声音不断高声念着咒语。 从述里朵这里看过去,却只能看见大贺蜂身前连绵无际的紫色烟雾。 迷雾之中,却好似全无反应。 她向四面放眼望去,整座大营都被大贺蜂引得瞬间沸腾,无数火龙开始向主帐这边汇聚。 几十个漠北护卫马上向她护了过来。饽 “哪里有刺客!” 述里朵厉声喝问。 护卫也都一脸茫然。 述里朵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人,持着刀向前。 但她面前的空气却瞬间晃动,一道持着法杖的高挑身影便如此凭空挡在了她的身前。 “奥姑,营中哪里有刺客!” 述里朵紧皱着眉,看着远处的大贺蜂坐在原地发疯,只感觉他无比荒谬。饽 但挡在她身前的耶律质舞却并不回话,只是定定的望着前方。 最终,她握着法杖的素手瞬间紧握。述里朵便听见耶律质舞有些情绪波动的声音。 “母后,赶快走!” () 第两百九十九章 神 一连串古朴晦涩的咒语不断从大贺蜂的嘴中冒了出来,在他身前的重重紫雾便愈加浓厚。阯 耶律质舞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站在她身后的述里朵能明显感觉到奥姑有些紧张了。 整个漠北,都没有人让耶律质舞感受到过威胁感。 主帐四面不断有甲叶碰撞的声音传来,却是连绵不绝的漠北士卒持着火把赶了过来。 见到耶律质舞的样子,述里朵便不再迟疑,退到护卫身后,一双美眸仔细的望着紫雾,沉声道:“去给本后备马!” 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人能够让大贺蜂与耶律质舞都如此方寸大乱。 ———— 与此同时,紫色雾气之内。阯 随着雾气外间的咒语愈加快速,雾气内的身影便停下了脚步。 他身侧的环境,也霎时一变。 厚重古朴的秦王宫殿内,人影绰绰,武官亢奋,文人皱眉,外间甲士却都杀气腾腾。 “秦王,动手吧!你把太子当兄弟,他可不把你当兄弟!此时此刻,勿要忌惮这手足之情了!” “我等死亦死,秦王乃天策上将,紫薇星君,安能受此辱乎?” 殿内吵杂纷乱,人人却都无视站在角落的他。 “幻术吗?”阯 他不屑一笑,却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原地,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纷乱场景。 武夫文人众说纷纭,上首的那道年轻伟岸的身影却一言不发,任凭他们吵闹。 良久,似乎是底下的人争出了个所以然来,要秦王赶快定夺。 那道身影却回过头,向他望了过来,轻声询问:“袁先生,你认为本王该如何?” 时隔三百年,再望见这一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时,他也不禁愣了愣。 这份兼具英武、机敏、果敢、侠义、豪情、仁义、儒雅,自信、贵气的目光,他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再见到了。 顿了顿,他缓缓开口:“兄弟亲情,与天下百姓,孰轻孰重,请秦王抉择。”阯 上首年轻身影先是一愣,继而豪气一笑,起身,声音转为斩钉截铁:“诸位,随本王问鼎玄武门!” 他负手,久久的注视着那道高瘦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大殿,直到场景变换,身影消散,亦是继续望着。 …… 马嵬驿,雷声轰鸣,大雨滂沱落下,外间的甲士同样杀气腾腾,刀剑出鞘,反射着道道闪光。 驿站内,明黄龙袍的老人须发散乱,身形佝偻了起来,枯槁双手自袍袖间探出,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往日里那双决策万物,威怒自显的眸子,此时却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声音恳切。 “袁先生,救救朕……”阯 他转过头,能望见角落里那个缩在地上的华服宫裳美妇人。 再抬头,天下纷乱,野心之辈四起。盛唐局势荡然无存,兵火连绵,百姓涂炭。 龙袍老人面露哀求:“袁先生!袁先生!你说过安禄山不会反的,你说过的……” 长叹一声,将那双枯槁双手推开,他闭上眼睛,心口发痛,艰难出声:“江山之前,请陛下深虑得失。” 龙袍老人面露呆色,向后倒下去,瘫坐在地上。 须臾,甲士推开房门,以一白绫,将华服宫裳美妇人生生缢死在老人眼前。 最后一缕运势,今此彻底消散。阯 再之后,宦官起复,兵戈不止,纵有中兴,亦再难有盛唐。 …… 一道白衣白发的俊朗男子推开房门,笑问: “长生三百年,可见有盛世?” 他默然。 俊朗男子在他面前坐下,温和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你自误三百年,还不想醒来吗?” 长叹一口气,他举头望天,眼中露出复杂情绪:“舍不得醒来啊……”阯 “那可有盛世可见?” “不远了……不远了……” 听他喃喃自语,俊朗男子轻轻一笑,推开房门,出去了。 世界化为连绵紫雾,他叹出一口气,睁开眼睛。冷漠注视着刚刚才摸到他身前的数道漠北甲士。 声音沙哑:“真的,不舍得醒过来。” 雾气骤然紊乱,连带着数丈空气都霎时被清扫一空,无数旗帜先是不断抖动,继而倾倒。 数十个骁勇的漠北士卒,还来不及哼出声,头颅便皆已落地。阯 大贺蜂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连滚带爬的向后躲。 “他是邪魔、是邪魔!” 他疯狂向前爬的身形骤然僵硬,却是背后已被一只布靴轻轻踩住。 在几步外,他赖以生存的山蛮杖已然化为粉碎。 他牙齿不断打着哆嗦,颤颤巍巍的转过头,正好望见那一具青面獠牙。 “奥姑救我!奥姑救我!奥……” 难听的声音瞬间止住,汩汩鲜血从他的嘴中喷涌出来,流淌到地上,发出腥臭的味道。阯 “倒是个人才,难得让本帅做了个美梦。” 呵呵一声长笑,袁天罡才望向主帐外的那道持着法杖的身影。 数百持刀握枪的漠北人一脸肃然,呈圆形将他团团围住。 袁天罡不屑一笑。 “萨满……真是古老的东西。” 他好整以暇,在杀气阵阵的漠北大营里仿若散步。 在大营深处,述里朵已经骑在马背上,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疯狂向外而去。阯 “杀!” 大营内,漠北大队士卒保持着阵型,开始围杀这个青衣斗笠的神秘刺客。 耶律质舞手持法杖,嘴中开始低吟浅唱。 而袁天罡,只是一拳一脚,悠闲的击杀掉每一个撞上来的士卒。 全当是活动筋骨了。 “山川、天空,皆听吾愿!” 耶律质舞亦是完全漠视每一个被轻易捶死的士卒,她以法杖重重点地,一道波光便自法杖顶端开始闪烁。阯 “愿天神降力,缚住此人!” 波光随即而动,以法杖为中心向四面扩散。但凡所过之处,风力止息、空气止动,士卒挥起的刀剑顿在空中,血液也停止流动。 万物都接下了命令,霎时静止。 只有那道身影继续向前,身上不着一滴血迹,只是将手负在身后,走在被静止的人群之间。 耶律质舞浑身的寒毛竖起,手指还欲再动,却才发觉自己全然不能动弹。 那具青面獠牙停在她的身前,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她脸上那块古朴华贵的面具,继而才冷笑一声。 像是提醒,又像是自语。阯 “本帅,就是天神。” 耶律质舞心底警铃大作,气的脸颊绯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脸上的面具被他随手取下。 她的面容显露出来,袁天罡却是一顿,青面獠牙后面的表情随之古怪一笑。继而又将面具重新戴在了她的脸上,负手从耶律质舞的身旁走过去。 “倒为绝色。” 就是不知天子喜不喜欢。 () 第三百章 本帅,袁天罡 略有些萧瑟刺骨的夜风随着马速加快,开始不断拍在述里朵柳眉紧皱的脸上。玧 她脸颊两边随风向后飘动的貂绒小球,又开始逐渐缓落下来。 “王后,前面便是幽州城了!” 在她前面,有一骑用马鞭遥指前方。 述里朵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下来,只是大声令道:“遣人去叩门,让城内赵思温赵将军马上来城头面见本后!” “遵令!” 当先那骑加快马速,向前驶进夜色之中。 一口气连奔近十里,坐骑马儿都有些乏力,但述里朵依然只是不断催着马速,想要快快进入有重兵把守的城池内。玧 “王后,容末将请令,率众儿郎回去诛杀刺客!” 身后有漠北渠帅大声叫嚷。 不过就一个刺客,就让他们如此狼狈的奔逃出大营,所有人都很是不服。 需知我们漠北人,可是受大萨满、受天神庇佑的! 述里朵并未回头,她只是在想到底是谁能够让奥姑都心生恐慌。 李克用的人?还是中原的人? 而那渠帅见述里朵并不回应他,也不敢再问,只能埋头加快马速。玧 此时,他们已经能够望见幽州城头上的火把亮色了。 亦是此时,在这百骑身后,却突兀的响起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在这之后,便响起一道希律律的马儿嘶鸣声,引得无数人回头张望。 只见连绵夜色之中,一匹战马猛然就突兀的撞了出来,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驱赶着,向他们狂奔而来。 但更为惊悚的是,马鞍之上,却空无一人。 “将那匹马射死!” 渠帅毫不犹豫的下令。玧 部下拈弓搭箭,扑簌簌的射出一连串箭雨。 无数箭矢飞射而去,却在空中忽然一滞,继而在渠帅骇然的目光中,向他们倒转过来。 “噗、噗、噗” 数道漠北骑兵中箭落马,发出惨叫声。 最前面的述里朵回头,顿时脸色大变。 那道诡异战马之上,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道青衣斗笠的身影。他不过单手持缰,好似只是在后面悠闲追赶。 但就是如此,也足以让述里朵头皮发麻。玧 连奥姑都…… 述里朵不敢多想,马上厉声下令:“拦住他!” 数道应令声响起,继而就有她周边的骑士纷纷勒马,调转马头。 “放箭,将他射死!” 箭矢连绵射出,但响起的只有战马的悲鸣声,所有人只能看见那青衣身影在空中不断闪烁,箭矢穿过他,就仿若穿过一道空气。 渠帅瞪大眼睛。 那身影自两个骑兵中间飞速闪过,同时只听两道长刀出鞘的轻吟声响起,寒光闪烁,两个骑兵头颅落地。玧 继而,那寒光便瞬间化为龙卷风,自人群间不断突刺,所过之处,人马的尸骸遍地。 渠帅眼睛瞪的更大,一道寒光自天边腾起,继而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足半刻,前去阻拦追兵的百骑,便人马俱碎。 …… 不足五百步,只剩下五百步。 城头上所有士卒都已经开始戒备,甚而能恍惚听到有军将的喝令声。 述里朵身下的坐骑却突然高亢嘶鸣,前蹄在原地猛然跃起,使她险些坠下马去。玧 她紧紧抓住缰绳,竟依然能镇定心神,不断出声安抚坐骑,如此才让战马前蹄落下去。 但她的瞳孔却猛然收缩,握住缰绳的手也再次勒紧,使得坐骑开始在原地打转。 那道青衣鬼魅,已经淡然负手,背对着站在了她的身前一丈处。 她心跳加快,身后仅剩的十余骑也只敢惊魂未定的护在她身侧。 便听见前面人的沙哑声叹气响起。 “如此河山,若让给你们漠北人,岂不可惜?” 述里朵背后的寒毛乍起,但她依然不改面色,沉声喝问:“汝是何人?若欲取本后性命,直来便是!勿伤我漠北儿郎!”玧 青衣身影转过身,脸上那具青面獠牙在黑暗中竟灼灼反光。 他负手,抬起头,声音不悲不喜。 “本帅,袁天罡。” “久仰大名了——应天王后。” ———— 幽州城门洞开,无数漠北甲士持着长刀呈半圆阵型,却缓缓向后倒退。 述里朵面容肃然的骑在马上,却只能操纵坐骑不断向前。玧 在她旁边,袁天罡亦是骑马伴行,好整以暇,如入无人之境。 赵思温甲胄皆备,骑马立在漠北人群中,脸色有些阴沉。 袁天罡啧啧称赞。 “草原诸部能有如此凝聚力,王后倒是使得好手段。不过也是本帅忘了,群犬争食,总是能出一只犬王。” 述里朵冷笑一声。 在人群中的赵思温深呼一口气,大声道:“阁下劫持我漠北王后,是欲何为?本将在此,只要能放过应天王后,但有所求,必能所应!” 袁天罡用马鞭指了指赵思温,向述里朵沙哑道:“告诉他,本帅要去见见你们的造器所。”玧 纵使刀剑相加,述里朵都能够面不改色,但如此一言,却让她娇躯微颤。 “本后实在想不通,唐人皇帝究有何种魅力,能让大帅如此神人也能为他卖命……”,继而,她又正色道:“只要大帅能放下成见,入我漠北。本后便能够承诺——” “漠北与大帅,共天下!” 她只听的到一声耻笑,袁天罡懒得理她,只是沙哑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让他们,带本帅去造器所!” 述里朵先是一愣,继而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划出。最终悲怆下令:“赵将军,让开吧……” 赵思温沉默,却并未让士卒让开,只是紧紧盯着袁天罡:“只要阁下能放过应天王后!” 袁天罡不屑一笑:“她的命,很值钱吗?”玧 于是乎,大军让开一条道路。 两道骑马身影,缓缓奔驰在无数火把照耀的街道中间,响起的每一道清脆马蹄声,好似都能够敲击在述里朵的心尖上。 离造器所愈近,她的脸色便愈加惨白。 一炷香后,有重兵把守的城北造器所内,高达近千的工匠被聚集在一起。 不少人吵吵嚷嚷,就算是如此深夜,他们大多人都还在连夜赶工。谁都想早点搞完,然后回去短暂休息。 他们当中,不乏有被漠北抓来的,也有许多受重金诱惑,自发而来的。 “可是齐了?”玧 坐在校场高台的一张马扎上,袁天罡手握着已经渐有南面火器模样的粗糙长杆器物,仔细打量了一番。 他带有皮套的手掌在长杆上缓慢抚过,长杆器物便依次散开,露出里内精细的结构。 述里朵站在他旁边,闭眼不语。 造器所的负责人哆哆嗦嗦的弯腰站着,抖着牙齿出声:“禀大人,八百九十七名匠人,都在此处了……” 袁天罡轻笑一声,探出手,隔空抽出述里朵腰间的一柄匕首。 旁边的负责人白着脸,双腿直抖。 袁天罡拾起枪杆内的一个小物件儿,举起来:“此物倒为精细,何人做出来的。”玧 负责人看着那柄在火光下明晃晃的匕首,快要哭出来了:“禀大人,是一中原名匠……此人素有能力,但在中原寂寂无名,此次来为漠北效力,可谓算是大放异彩。” 他还挺能彰显自己的识人能力。 述里朵气的胸脯狠狠起伏。 袁天罡满意发笑,将匕首放到负责人的眼前。 “去,杀了他。” “是……” 那负责人欣喜接令,但一步过后,便瞬间愣在原地。玧 “本帅说,杀了他。” 催命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他浑身一哆嗦。 求救的眼光向述里朵望去,却只看见一双紧闭的眼睛。 他哭丧着脸,走下高台。 半响后,下方人群里便传来一道惨叫声,以及无数的惊慌高呼声。 袁天罡满意的点头,站了起身,负手站在述里朵身旁。 “王后,下令吧。”玧 “一炷香的时间,本帅不想看见下面还有人站着。” 述里朵长叹一声。 ———— 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引得述里朵脸色惨白。 袁天罡在笑呵呵的鼓掌,似是欣赏了一场视觉盛宴。 “王后如此魄力,实在令本帅佩服。既然事已至此,本帅便与王后就此别过了。” 任凭袁天罡负手离去,述里朵气的浑身颤抖。玧 “哦——对了。” 袁天罡的脚步一顿,继而稍稍偏头。 “听闻我家天子想看王后跳舞,今后王后被请到洛阳时,少不得还能与本帅见一面。” “到那时,你也就知道,天子——为什么是天子了。” () 第三百零一章 欲退 “圣上请看……”鵙 潞州城内,石瑶掀开马车的车帘,继而躬身退开。 钟小葵立马接过属下的一盏灯笼,上前探入黑黝黝的马车内。 她回过头,愕然道:“圣上,是个漠北人……” 不用她说,李璟也看清了里内的情形。 一高大的壮年男子,身着漠北服饰,嘴中塞有毛巾,却是已经昏迷不醒的瘫坐在马车内。 剑眉倒竖,李璟有些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石瑶在旁边察言观色,当即就轻笑行礼:“禀圣上,此人正是漠北大元帅、应天王后的次子——耶律尧光……”鵙 钟小葵当即就表示了怀疑,同时马上吩咐身后的锦衣卫属下。 片刻后,一张画像便呈到了李璟手上。 钟小葵跃进马车,将车内的漠北男子提了出来,取掉口中毛巾,继而将垂下的脑袋提了起来。 “真是耶律尧光……” 在与画像对比了过后,她才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 李璟倒是已有猜测,好笑的指着这个漠北的大元帅:“这便是你送给朕的礼物?” 石瑶不理钟小葵嫉妒的眼神,盈盈一礼:“正是……这耶律尧光虽为漠北人,但素通中原兵法,领军之时也多为骁勇。大帅早知此人是个祸害,便设计将他从漠北营中抓了出来。”鵙 原来如此…… 李璟恍然,当初他知道漠北联合李克用南下,就是在藏兵谷时,袁天罡告知给他的。 原来就在那时,漠北营中就已无了大元帅? 他将双手负在身后,沉吟道:“那漠北营中之耶律尧光,又是何人?” 石瑶躬身,恭敬道:“自然是圣上的人。” 钟小葵顿时产生一种挫败感。 初时在大梁,她便被石瑶压的死死的,没想到改头换面到了李璟手下,这石瑶居然也能冒出来。鵙 不良人的势力……到底真的被挖干净了吗? 钟小葵觉得自己应当寻个机会好好告诉给圣上。 作为天子最忠心的鹰犬,她不允许天底下还有锦衣卫不知道的组织势力存在。 李璟大笑,无奈何的摇了摇头,继而沉吟:“据朕所知,那应天王后素有计谋。如今她的儿子被人调了包,难不成还发现不了?” “应当是已经发现了,但想必她并无把握能找到耶律尧光,此时应当是不敢轻举妄动。” 随即,石瑶又想起似的出声:“不过……若妾身猜的不错,那应天王后此时想必已经没了锐气。” 李璟若有所思。鵙 袁天罡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没必要去猜,事已至此,他始终都是把这个老妖怪当成一个吉祥物的存在。 但既然他肯出手,想必漠北那边讨不到好处。 心中念此,李璟就有些啼笑皆非。 打到现在,居然才知道对面的最高统帅是自己人…… 他这时回过头,给钟小葵下令:“遣使告诉王彦章,攻势可以加快了……” 他顿了顿,继而笑道:“若晚了,保不准这漠北人就遁回草原了。” 钟小葵拱手接令。鵙 “同时,让温韬、上官云阙,随时准备协助钱塘水师一同出海,北上辽东。” 李璟方才的阴霾心情现在一扫而空,命令一个接着一个,让钟小葵全数记下。 “刘知俊那边朕不管,但务必要他把李嗣源与石敬瑭部牢牢锁死,不得让燕军回援太原!” “令大军驻城整顿,修筑潞州城池,择日总攻太原。” “遵旨!” 钟小葵一一记下,继而低声询问:“那这耶律尧光……圣上欲作何安排?” 李璟转过身,骑上锦衣卫牵着的马,调转马头,心情大好。鵙 “遣人送回洛阳,将他送到耶律阿保机那里。既然说朕囚禁了他们的漠北王,那便让这漠北大元帅,去看看朕是如何囚禁的吧!” “还有,让敬侍郎他们速来见朕。” ———— 明晃的匕首在灯光下灼灼反光,其上的血迹还未干涸,顺着刀尖慢慢滴下去。 “王后为何要杀他。” 悦耳的声音里带着不解,随着银铃轻晃,耶律质舞赤脚踏上了高台。 渐成水柱的血流顺着向下流淌,却从她圆润如玉的脚趾边绕开,继而淌下台阶。鵙 “留之无用了,为何不杀。” 述里朵坐着不动,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手中匕首。 侍从立马将那造器所负责人的尸体抬下去。 在下面的校场上,无数尸体亦被板车运走,一盆盆净水被用来冲洗血液。 耶律质舞持着法杖,静静的打量着这场劫难般的场景。身后的法袍披风让她显得很纯净,此时却与这里格格不入。 “大贺蜂死了。” 述里朵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着耶律质舞的背影松了口气:“万幸……你还好好的。”鵙 继而,她又不禁询问:“你与他过手没有?有几成胜算?” 声音里,有些许几分难以捉摸的期盼。 述里朵情愿耶律质舞是避战而走的,也情愿是她与袁天罡过上百回合并未发出全力,急着来保护自己才失手的。 耶律质舞诚实回答:“他全力出手,我撑不过一招。” 疲惫的闭上眼睛,述里朵将匕首扔掉。 “依你来看,漠北今后该如何。” 耶律质舞陷入沉思。鵙 述里朵疲倦的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依照天神指引,此次南下理应是我漠北千年难遇的机遇才对……为何走到今日,却是步步受挟,屡出差错?” 耶律质舞偏头,认真道:“我可再请示上天。” 述里朵露出苦笑,看着眼前这个漠北的天之骄女,难得的吐出柔软的语气:“已经用不着了……天神,对凡间的事难免也有失误的时候。” 说罢,她将手负在身后,长久的望着天边残月。 “或许,此时的天命还不在漠北——就是本后实在不甘心啊……”,她又苦笑一声:“倒真想去看看那个中原的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耶律质舞玉润的肩膀微颤了一下,她望了眼述里朵,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憋在了心里。鵙 深思之下,述里朵终于叹了口气。 “来人,去将赵将军请来。” 两人身后便有侍从匆匆而去。 半响后,身披甲胄,一脸肃然的赵思温大步走上台阶,向二人叉手行礼。 “末将赵思温,参加王后、奥姑。” “明日,你就南下,接管大元帅的位子。” 赵思温愕然抬头,稍有些疑惑:“不知王后是想……”鵙 述里朵回过身,一双美眸里已然只有冰冷,声音亦是斩钉截铁。 “接替大元帅后,本后留在澶州的人知道该怎么做。而你南下后,便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中原的数万儿郎带回来!” 赵思温面露震惊,急忙开口劝阻:“王后不可!若是此番撤兵,回去后如何向诸部交代?还有与晋王的盟约,岂不是作废?” 述里朵叹出一口气,语气却依然不容置疑:“赵思温,本后是在替大王下令!你若是不遵从,本后可以换别的人选!” 赵思温依然梗着脖子:“末将不是不能接令,但总得给末将一个原因!” 看着身旁耶律质舞的目光亦是望过来,述里朵不禁怅然。 “去的晚了,数万人的性命……恐怕就要留在中原了。”鵙 () 第三百零二章 野心 “泰山大人,去往太原的探哨一个未回”屷 晋州府衙内,石敬瑭双手抱拳,躬身作礼。 上首的李嗣源,坐在铺满信报的帅案之后,沉默不语的抚着两缕八字胡。 来往官衙之内的传令军官,各个都是行色匆匆,面色灰败难看。李嗣源的命令刚刚颁布下来,就飞也似的传了出去。 官衙内外,戒备森严,大队大队的队伍在城内巡视,城墙上头,不时便有伤患被抬下来,送入医患营中。 整个晋州,都被一股莫名的紧张或者说是一股恐惧的气氛所笼罩。 这几月来,城外的唐军几乎无所攻势,仅仅和他们对峙,让他们这批近三万的燕晋大军不得随意动弹。 本来这样也不错的,你不攻城,我也不出去自寻死路,岁月静好,岂不美哉?屷 但这两日,城外唐军便突然展开了猛烈攻势,晋州城外屯驻的两个营寨几乎被一日攻克,亦对晋州城进行三面合围,不断进行火炮覆盖攻击。 对这种险些吓死人的打法,军中流有传闻:洛阳天子欲攻太原,要让他们这支燕晋联军困守在晋州,不得回援。 来的消息有些延迟了…… 唐军居然就在这么半年的时间里,打到了太原城下? 军中士气低迷,不少燕地汉儿已经后悔跟着石敬瑭南下打唐人了…… ———— “你认为,太原守不守得住。”屷 府衙内,李嗣源终于站了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帅案后面木架上的地图。 石敬瑭看不清李嗣源的神情,只能在迟疑一下过后,方才环手躬身下去,谨慎道:“依小婿来看,太原危矣。” 李嗣源偏过头,细长眼睛微微眯着。 “你就如此不相信晋王?” 石敬瑭做出惶恐状,垂下脑袋:“不敢、不敢!只是小婿以为,晋王虽勇猛……但唐军好似,要更盛一些。” 用手抚着胡须,李嗣源有些白净的面容转过来,眼睛死死盯着石敬瑭,半响才沉吟道:“唇亡齿寒,巢毁卵破……那依你来看,太原当救乎?” “泰山思虑,不过乃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所谓螳臂当车、蚍蜉撼树。欲救太原,也当量力而行,才方有所为。”屷 石敬瑭的脑袋从宽长的衣袖后面抬起来,缓缓出声。 李嗣源笑了一声,坐回帅案,用手指敲着桌案:“继续说。” 儒雅轻笑,石敬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前指点献策。 “军中近日,多有避战之人。据小婿观察,其间多是太原及燕地将卒。太原受困,他们自然欲折返回援,泰山不如就将回援之事交给他们。” 李嗣源单手撑着脸颊,嘴角微微勾起。 李克用让他守晋州,但又怎么可能把将权全部授予他,军中掺杂着一大批太原的将领及太原本地的士卒,都是当初跟随李克用起家的那批老人。 为的就是防范他李嗣源。屷 他呵呵一笑,眼帘抬起:“晋州三面被围,太原如何去救。” “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那我等岂不是依然困死晋州?” 石敬瑭拱手行礼:“泰山早有思虑,何必再考校小婿……” 李嗣源脸上的神情愈加满意,却只是摆手:“那你说说看,我欲作何打算?” 石敬瑭略一思索,继而侃侃而谈:“如今神州颠覆,有新主欲行汉武、唐宗故事,中原草原,都不是可留之地。泰山欲成大事,只有西面。” 做出讶然的样子,李嗣源笑道:“西域近在咫尺,李璟今后焉能不取?”屷 石敬瑭随和一笑:“非也!小婿认为,泰山所思之西面,乃是极西之地吧……” 哈哈一笑,李嗣源双手以掌击掌,称赞道:“然也……” 他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细长双眼望着府衙之外,神色渐有些阴郁:“李克用匹夫,素来轻视于某,某空有千万计谋却不得一用!” 言罢,他一手握拳,放在身前,低头恨言:“他识人不明,某自当潜心筹划,只等待时而动,便能成就一番大业! 只可惜,李璟小儿异数突变,让李克用都即将倾覆……中原也怕是等不到你我翁婿成就大业那天了。” 石敬瑭低眉顺眼的恭敬出声:“江山不改颜色,泰山乃真豪杰,又何须只看这中原之地呢?但待今后,大兴极西之地,再龙归故里,也不失为良计。” 李嗣源冷笑一声,大手猛地向下一挥:“只可惜隐忍了这么多年,一切铺垫皆为白费心机!”屷 言毕,他转过身,侧头看向石敬瑭。 “你下去吧……驰援太原的人选,想必你心中有数。” 石敬瑭拱手一礼:“小婿必为泰山解忧。” 得到回应之后,他才起身缓步离开大堂。 李嗣源久久凝视着木架上的疆域图,手指不自主的在其上摸索。 “可惜了——如此河山……” “大哥有此佳婿,倒为贴心。”屷 大堂一侧的屏风后面,缓缓显露出一道人影,只是身形普通,模样也甚为普通,远不如李嗣源六弟那般好丰姿。 “哼,表面恭敬罢了,还不是一介野心之辈。” 李嗣源冷笑一声,回过头:“此去如何?漠北当真是想退兵了?” “幽州遭了大变故,那应天王后已无意染指中原。” 李嗣源面露不屑,低声唾骂:“皆是草辈,不堪大用。” 来人似乎与他关系很是亲密,对李嗣源的情绪转变并不意外。但他还是出声给漠北解释了一番:“是那不良帅出手了。” “他?”,李嗣源猛然惊愕,随即面露阴沉:“我都险些忘记此人了……事已至此,你可准备好了?”屷 “皆已妥当,大嫂与几个子侄,都从太原安全带了出来。这些年储备的财物,也已遣人开始运转了。” 李嗣源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自帅案后面走了过去,和善的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六弟如今不测,也就只有你和几位兄弟能为我分忧了。” “受大哥培养多年,都是应该的。” 李嗣源郑重承诺:“此去极西之地创造大业,我与你们定共分天下!” () 第三百零三章 天家弃子 “投石车!投石车!你他妈快放啊!”瘉 太原城头,身披锁子甲的将领猫着腰快步奔袭,额头上满是汗水。待猫腰跑到到登城踏步处时,便猛地探出脑袋去,向着城墙底下的投石车队伍放声怒吼。 “再他妈墨迹,兄弟们都死光了!” 在他身后的城楼,现今已经塌了半边,女墙下面猫着腰趴着无数弓手,仅有放在墩台上的床弩,能不时放出一支巨大箭矢出去。 城墙底下十来座投石车的指挥,同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催促:“快准备、快准备!装好了就赶快弹出去!” 晋军已经和唐军打了多次硬仗,也逐渐摸索出了唐军的攻城路数。 先以火炮覆盖城头一遍,继而使用壕桥搭平壕沟,再用井阑搭配云梯近城墙作战。 井阑这种恶心东西,是攻城利器,但并不是没有克制之法的。在李璟之前,守城方面对井阑,往往是以火攻招呼,无往不利。瘉 但现在的唐军,可谓是极其恶心!人人持枪,井阑不用太靠近城墙,都可以居高临下的爆头晋军士卒,无非就是准头差点,耗费弹药多点。 届时,唐军的云梯部队便能在掩护下快速接近城墙,慢慢登上城头作战。 因此,面对唐军的井阑,晋军就拿它全无办法! 只能指望投石车能走运将其击中,继而散架。 此时此刻,唐军的云梯车已经渐接近城墙,但城头上的弓手却被压制的完全不敢露头。 眼看着无数身着重甲的唐军推着云梯车慢慢逼过来,急得晋军的城头指挥直跳脚。 好在城内的投石车终于给力,不断将数块灼灼燃烧的火球抛射出去,给攻城的云梯部队造成了些许伤害,亦能给城外的井阑带去些许压力。瘉 这时候,城墙上的弓弩手与数座威力巨大的床弩便才得以全力开火。 “嗖嗖嗖”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刺在唐军的甲胄上,带起一片火星。 这么几波箭雨,唐军就有近百的伤亡。 同时,太原城内各处又有数座投石车被调集过来,开始发力压制攻城的唐军。 但也仅此而已了,唐军只是被拖缓了些许前进的步伐,轰隆隆前行的云梯车终于抵到了太原城头。继而,便是全身被打造的如同铁桶般的重甲步卒,从云梯车下开始持着器械往上爬。 远处井阑上的唐军,亦是渐渐停止了射击,以便不伤及友军。都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兵士不断涌上城头,与晋军厮杀在一起。 同时,晋军城头上的步卒也聚集结阵,将登上去的唐军士卒重重围住,不断依靠人数优势将他们击杀。瘉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落日之时,唐军眼见再不能扩大优势,终究只能渐渐退了下来。 但今日攻城,却并非没有收获。 所有人都知道:太原守军,要撑不住了。 ———— “今日南城首攻,率先登上城头!” “我说褚蛮子你现在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诸位将军可都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东城先登上去!” 唐军大营,主帐内吵吵嚷嚷。瘉 李璟身着直缀紫色朝服,只是淡笑的看着下面的褚山与另一位三十些许的刀疤脸悍将梗着脖子争吵。 倒是一旁的敬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几声,抬手劝阻道:“二位将军何必争吵,两位皆为圣上爱将,岂不是伤了和气?待到后面破城之时,再争个首功,岂非美哉?” 两个粗鲁武夫这才罢休,那刀疤脸悍将向着李璟抱拳:“圣上,太原撑不住了!明日若攻城,末将请为先锋!待末将把李克用都脑袋砍下来献给圣上,再看褚蛮子服气不服气!” 褚山不屑的嗤笑,但也不敢再在李璟面前争功,只是小声嘀咕:“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李璟脸上笑眯眯的,只是挥手:“二位将军都是虎将,于朕方比拟于太宗之鄂国公、胡国公,于大唐皆为门柱之石也,有何争的?” 说罢,他又笑骂道:“再者说了,独你们二人有攻城首功?帐内其他将军就无功劳了,敬侍郎终日伴在朕身边,待在这营内,也无功了?” 两人先前还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待听到后面,就是被说的羞愧无比,这会一同向诸将拱手:“俺和老褚都是粗人,不晓得分寸,大家都是有本事的人,莫要见怪。”瘉 李璟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让他们两坐下:“战场上自见真章,今日攻城,诸位可看出什么了?” 听他这么一问,帐内顿时就七嘴八舌起来。李璟也不打断,只是笑眯眯的听着他们的讨论。 末了,才有一个军将自长案后站起来,抱拳行礼:“圣上,太原只怕是不成了!将士们围困太原一月有余,大大小小攻城数次,这几日却都能攻上城头,固然太原军还有余力抵抗,只怕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善!” 敬翔在旁边赞同,继而将羽扇拿在手上,向李璟拱手:“前日刘节度那里传来信报言,晋州有一支偏师欲东出驰援太原,皆被斩首俘获。同时,王刺史那里亦有进展,澶州已下,漠北军大肆败退。” 李璟颔首,站了起身,手指在背后的舆图上点了点,肯定道:“太原已是孤城……李嗣源、漠北,都要自寻退路了。” 敬翔淡定的摇着羽扇,显然是早就想到这点了。瘉 倒是诸将都霎时一惊:“漠北败退回幽州必是自然,那李嗣源怎的也想着要逃跑了?又能跑去哪里?” 敬翔正欲向这些粗鄙武夫解释,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道马蹄声,继而马上就有锦衣卫掀开帘帐大步进来,单膝跪地行礼。 “禀圣上,晋贼李克用现身太原城头,欲求见圣上。” “哦?” 李璟惊讶转过身,继而一笑,面向众人点评道:“这老匹夫终于沉不住气了。” 诸将都是大笑。 李璟走下帅台,笑着看了眼敬翔:“也罢,朕就去看看这贼子有甚说的。”瘉 敬翔摇着羽扇淡笑,跟在他的身后。 诸将自然是一一起身,在帐外骑了马,簇拥着李璟向营外而去。 营中军士也无骚动,有精锐锦衣卫在钟小葵的带领下,作为李璟的亲军登场。 待到距离太原城百步时,李璟方才停下。 城外有火迹残存,残废器械随处都是,有一座被轰塌了的井阑,也留在了距离城墙五十丈的位置。 太原瓮城高头,一个轮椅被缓缓推了出来,其上的白发老人却依然还是精神奕奕。 他当着三军上万人的面,朗声道:“本王倒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先帝弃子,居然是在此刻。”瘉 () 第三百零五章 天子 “昔年,先帝于长安登基大位,不芥本王早年祸事之举,授本王三晋之地,赐姓李属郑王籍,本王方得入李唐宗室。鬦 后来,朱温逆贼犯上作乱,毁长安挟先帝于洛阳。本王惊怒不已,多次领三晋儿郎勤王洛阳,惜朱温势大,终不能复,本王多次念起,都屡屡惭愧。 再之后,先帝惨受朱贼迫害,本王悲痛万分,为先帝守灵四十九日。其后多次南下讨贼,虽不能亲斩朱贼,但也多有所破!十多年来,本王都以唐臣自居,以李唐宗室为念,勤勤恳恳多年,搜寻先帝遗孤,只为兴复大唐!” 瓮城高头,李克用深情演出,声音慷慨激昂,犹如加了扩音喇叭,令所有抬头望着他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但至今日,实乃可笑至极!汝李璟小儿,乃先帝弃子,不为李唐皇室所容,不受先帝之认,焉敢窥居大位耶?本王乃李唐宗室,兴兵讨贼,乃是天数!为大唐二十代先帝匡扶正统!汝一介孤魂野鬼,还不快快让位于先帝嫡子李星云殿下!” 不得不说,这李克用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蕴含内力的声音在方圆数里响彻,一经出口,便引起了无数哗然。 其实,李璟的身份不是秘密,但自他登位秦王、自封监国之后,官方给出的信息就是经过美化了的。鬦 几年征战下来,他的威势达到鼎峰,不论是百姓士卒都自发的给李璟铺上了一层滤镜,身份到底如何,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但李克用所说,如今却是蕴藏了很大一个问题。 一则:李璟并不受李唐皇室所认,为何也能登基称帝?今后随便冒出一个李唐后裔,岂不是便能有样学样? 二则:先帝遗诏,是让李星云继位大统,李璟如今若自认先帝子嗣,到底该不该让出大位? 这番话固然有些扭曲黑白,不求实际,但造成的效果是很恶心的。 李璟什么心情无所谓,难道底下的将卒连一分多想的都没有? 李克用不相信,他嘴角勾起,有些洋洋得意。鬦 唐军阵营里的上万将卒,都将目光放在了那道骑在马上到紫服背影上。 但此时,那道背影,却依然是格外挺拔,依旧格外的宽阔挺直。 在他身边,悍将褚山勃然大怒,当即就策马而出,在城下远远的戟指李克用大骂。 “老匹夫!安敢放肆!待某破城,必取你项上首级当做夜壶!” 在后面的敬翔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李璟的侧脸,不由暗骂褚山。 粗鄙武夫行径,终究是落了下成! 果然,下一刻,李克用便呵呵大笑。鬦 “本王乃李唐宗室,汝为唐臣,安敢杀我乎?” 这便是扯皮了,大唐几百年,死在唐臣手中的宗室不知几何,难道还不能多他一个李克用? 但两军阵前,此话确实是让人不可反驳。 若是你说敢,不说李璟,今后李璟的子嗣如何看你? 妈了个巴子! 褚山的脸涨的通红,却只能骑在马上不断打转,进退两难。 年过四十的敬翔咳嗽一声,整理了下衣袖,轻轻摇着羽扇就欲纵马上前。鬦 昔有武侯阵前骂死王朗,今日老夫便要怒斥逆贼,为天子正名! 但他的身前却突然抬起一条胳膊,敬翔愕然抬头,却见是李璟伸手将他拦住。 万军之中,李璟策马而出。 夕阳如火,铺洒在这位青年帝王的身上,如佩金冠,有金甲开路,让万物臣服。 “圣上……” 褚山甚为懊恼,在马上拱手请罪。 李璟轻轻点头:“忠心可嘉,朕心甚慰。先下去吧。”鬦 褚山心下感动,这大老粗眼眶泛红,回头猛地看了眼那坐在轮椅上的李克用,策马回到阵中。 两军此时鸦雀无声,数万人之中,只能听见微风掠过旗角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遥遥望着那道脊背挺拔的身影不断策马接近太原城。 太原城头晋军,顿时面面相觑,继而如临大敌,弓弩上弦,惊慌失措。 李克用微眯着独眼,亦是猜不透那年轻天子的心思。 望着有些慌乱的太原城头,李璟肃然的面色突然莞尔,继而猛地勒住坐骑,转向南面。他就在太原城下,缓缓的扫过自家的数万唐军。 “大唐的儿郎们……” 他肃色张口。鬦 相比于李克用可以用内力传达的声音,他的嗓音并不大,仅能传于阵前。 但唐军阵中,马上就有无数飞骑飞速向后传达。 “臣在!”,一息之后,太原城上,只听得到连绵的响应声,到了最后,便是汇聚在一处的呼声。 “臣在!臣在!臣在!” 无数晋军被气势所震慑,脸色惨白。 李克用的脸,渐渐阴沉了下来。 城下李璟,目光如炬,望着士气激昂的自家将卒,放声大呼:“朕领你们北征讨逆、驱逐异族,恢复河山。方经百战,可有悔乎!”鬦 但凡唐军,皆面容亢奋,背脊挺得笔直,胸膛高高昂起,轰然而应。 “愿为陛下扫清逆臣!” 城头上,李克用的脸色转为阴郁,握住扶手的手指也霎时绷紧。 李璟牵着缰绳,夹着马腹,开始向自家阵营缓缓策马过去。 “河北百姓,生同水火,皆受晋贼李克用所迫!幽燕大地,生灵涂炭,皆受异族铁蹄所踏!吾为王师,当为如何!” 唐军简直士气爆棚,纷纷暴喝:“杀!杀!杀!” “噌!”鬦 长剑出鞘,李璟猛地勒起缰绳,胯下战马前蹄高高扬起,马声嘶鸣,响彻云霄。 “大唐儿郎!可愿随朕破敌,踏破贺兰山缺?” 唐军霎时山呼,震得天都要裂了也似。 “万岁!” “万岁!” “万岁!” 李克用不禁色变,当即就指着底下的那道身影,厉声下令:“放箭,给本王放箭!”鬦 但见得李璟又转面向北,以剑遥指太原城头,大声喝令:“敬翔何在?” 在阵中同样心潮起伏,激动不已的老头子,马上用稍稍喊的有些嘶哑的声音接令:“老臣在!” 李璟双眸冰冷,视太原于无物,以内力发声,大声道:“传朕旨意,废朱邪氏赐姓,将朱邪全族逐出李唐宗室,废为庶人!” 褚山哈哈大笑,终于可以出气:“朱邪老匹夫,某必杀汝!” 李克用两眼一黑,嘴唇颤抖,指着李璟说不出话来。 李璟冷笑一声,高声道:“朱邪氏,朕念你早年有功于大唐,端是一条好汉,你今日若肯自裁,朕可免你九族性命。” “李璟小儿!”,李克用气急败坏,指着李璟不断出声:“放箭!放箭!”鬦 连绵箭矢自城头飞射出去,却未伤到一人。 大唐天子,被众将士卒簇拥着折返营中。 是夜,唐军大营皆兴高采烈,将卒呼声彻夜。 () 第三百零六章 西遁 晋州。虞 城外三里处的小树林旁侧,是一都唐军负责立营驻守。 一都一千人,配有一队火枪一百杆,分上下半夜两班上寨值守。 他们的任务,是为了预防晋州城内的敌军从此处向西面败退。 汾水南径晋州城西,这片稍有些密集的小林之后,便是缓缓流淌的汾水河。如今八月天干,汾水流速渐缓,昔日上涨的河水干涸,便露出了裸露的河滩。 密林之后的这处浅滩,纵深处不过半丈余,宽也就十来丈远,便是骑马都能过得人,因此需要有兵马驻守。 攻晋州城,他们这营人是不需要动的,只需要看着友军轰击城墙再夺城,便再无事。 但这般久来,亦是击杀了数十个往这边窥探的晋骑。虞 此刻已至亥时,寨墙上火把林立,值守士卒间,每二人中间便插有一持火枪的神机营士卒。他们瞪着眼睛,唯恐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来骑止步!” 夜色之中,突兀响起一道喝令声。 寨墙上瞬间步弓满弦,火枪上弹。 自东面来的几骑远远的就勒停了马儿,其中一人高声道:“刘节度亲至,还不速开营门!” 负责值守的校官并不放松警惕,马上要他们互对口令。 直到这几骑说出正确的今夜口令后,才有人去打开营门,搬开外间的拒鹿角。虞 校官下了寨墙,冲着几个来骑定眼一看。 正中间的还真是顶盔掼甲、气质儒雅的西面行营都统刘知俊。 校官当即就站在营门侧边弯腰拱手: “不知节帅深夜至此,可是要对营中将士有所调动?” 马上的刘知俊呵呵一笑,一缕长须在夜风中晃动:“营中将士辛苦,本帅一直未曾问候过,今日空闲,便来此地看看。” 校官一笑:“节帅莫不是担心儿郎们终日无事,丢了锐气?” 刘知俊稍稍侧目,打趣道:“这可是你小子说的,本帅可就不客气了!”虞 他翻身下马,向营内缓步而去,身后几个侍从亦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将士可都已歇息?” 校官拱手:“营中兄弟虽然屯驻此处,但都依照圣上之言,每日出操。行军姿、正步、队列、刺杀、结阵练习,不敢懈怠,现下确已回各营歇下。” 刘知俊稍稍一愣,继而马上颔首淡笑:“将士骁勇,圣上必然欣慰。” 校官嘿嘿一笑,舔了舔嘴角,厚着脸皮想要凑到刘知俊身边。 却不料几个侍从却突然伸手将他拦住,神色冰冷的看了过来。 校官一怔,傻傻的愣在原地。虞 刘知俊停下脚步,眉头皱起,向他身后的几个侍从怒声喝斥:“自家将士,难不成还会对本帅不利乎?滚下去!” 继而又看向校官,和颜悦色道:“可有何事?” 校官有些尴尬,便不在近前,只是客气拱手:“只望此战过后,洛阳大比武之时,节帅能让我们营上去,好让圣上能看看我们骁武都的风采!” 说到后面,他就有些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刘知俊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但又马上舒展,笑呵呵道:“待时再定,待时再定。” 末了,他又笑着补充道:“军中各营,可不只有你骁武都厉害。” 校官并不服气,只是抱拳,大声道:“骁武都随时可让节帅校阅!”虞 刘知俊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继续向营中走去。 “之后再说,先让本帅看看军纪如何。” 校官自当领命,在前边引路。 片刻后,刘知俊停在连绵军帐之间,听着营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笑着掀开一处帐帘,轻步走了进去。 一帐十人,满是汗臭味道,此时都睡得正憨。 却都未脱甲。 帐中角落,立有木栏,此帐士卒的军械都有序摆放。虞 刘知俊注视良久,才退了出去,稍稍吐了口气,又快步去了另外一处军帐。 如此之后,他一口气看了三座军帐,见到的场景却都是一模一样。 士卒不卸甲,军械亦被擦的蹭亮。 帐内虽有各种汗臭脚臭混杂的味道,却都井然有序摆放,很是整洁。 他在军帐间停下脚步,沉默半响,回身重重的拍着那校官的肩膀。 “真为强军也!” 校官虽然面色骄傲,却只是轻笑:“大唐军队,可不都是这般?圣上的军令,弟兄们可都记得呢!”虞 他咧起嘴,笑道:“圣上让我们吃得饱,家人亦都住的暖,我们怎敢不能为圣上卖命!” 但刘知俊却面色漠然。 校官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向后退了一步,小心询问:“节帅……可有不满意的?” 刘知俊向他走了一步,一手把住了他的肩膀,轻轻的点头,冷着脸称赞:“你们,可真忠心呐!” 校官瞪大眼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张手便自后瞬间捂住了他的嘴。 短刀从他颈间划过,校官的眼睛瞪的死死的,一手捂着脖子不断喷出来的血,一手颤抖的指着刘知俊的脸,最后却只能无力的向后倒了下去。 在旁边,他随行的几个营中士卒亦是被纷纷放倒。虞 “大人,现下如何?” 脸上沾血的侍从将几人的尸体拖到角落,低声询问。 “刘知俊”脸色冷漠,俯下身,将那校官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 “放火,烧营。” 七八个侍从瞬间四散开去。 “刘知俊”抬头望天,长叹一口气。 继而,从怀中掏出一支传令火筒来。虞 ———— 随着营寨内里大火燃起,一支信号腾天升起。 晋州西侧城门顿时大开,无数配马的晋军蜂拥冲出,向西边狂奔而去。 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晋军士卒,都背戴有装着粮食的包袱。 一万三千多人皆配马,有条不絮的撞进失火的唐军营寨内。 营中尚有生者唐军数百人,依托寨墙奋死杀敌。 箭矢射尽,抽刀近战。虞 火药用尽,便砸枪毁掉,与晋军近身搏杀。 骁武都人人悍不畏死,在冲天火光之下,他们铁甲满血,刀刃都杀的断裂。到最后,他们都只能与晋军以肉相搏,却依然誓死不降。 待唐军大队援驰而至,晋军早已草草的渡河而去,只留下一座被大火焚毁成灰烬的唐营。 营中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尽数战死。 骁武都,不负骁武之名! () 第三百零七章 太原终破 号角声中,杀声震天。琗 箭矢在空中飞射不绝,顾目之下,满是披着重甲的步卒,迎着箭雨奋勇登城。 褚山瞪着牛眼,一手持着圆盾,一手握着横刀,双腿在云梯上飞速攀爬。 几杆长枪自女墙后猛地伸出来,向他扎刺过去。 圆盾托起挡住,他向上一顶,一股蛮力边顶得上面的几个晋军士卒向后踉跄退去。 褚山向上猛地一跃,瞬间跳上太原城头,横刀挥砍而出,数杆长枪便应声断裂。 他双眼怒睁,放声大吼。 “登城者,凤翔褚山是也!”琗 周围士卒顿时畏惧,认出了这个在前日扬言要砍下晋王脑袋的猛汉。 他们借着阵,要凭着人数之利将褚山赶下去。 “哈哈!来杀老子!” 褚山持着圆盾向前猛冲,手中横刀不断收割着晋军脑袋,仅凭他一人,竟生生将这方的晋军杀的渐要溃逃。 其他各处的晋军见势不妙,匆忙赶来支援。 但在褚山身后的空地,一个个红着眼睛的唐军士卒,已经不断涌上了城头。 两股浪潮,便如此瞬间撞在了一起。琗 …… 城墙下面的城门洞口,一座攻城车被唐军推着,在一道道号子声中,不断撞击着厚重的包铁城门。 城头之下,数座云梯车都已抵到了城墙,披着黑甲的唐军士卒,开始连绵不绝的发起登城总攻。 ———— 太原城内,宫殿之外,无数文臣武将此刻仿若无头苍蝇,急得团团转。 宫门却丝毫未开。 一老臣欲哭无泪,跺着脚急道:“唐军今日势猛,晋王为何不上城头督战啊!”琗 此处乱糟糟的,没人能拿个注意,都只是扯着嗓子不断张口。 不多时,便有人大声道:“莫不是晋王抛下我们独自跑了,留我们在这等死!” 众人忽的一静。 那张口之人明显也被自己唬住了,急忙垂下脑袋。 所有人都抬头望去,只见宫城之上的守卫,还是漠然无反应。 人群又纷乱起来,只是这次,角落之中开始有人眼珠子打转,悄悄脱离了众人,不知隐到何处去了。 这时候,众人只听的南面,忽然响起了一道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琗 人人骇然转身望去,都是面色惨白。 这欢呼声,只有两种情况。 唐军退了,生还的晋军在欢呼。 亦或者,是唐军破城了…… 所有人瞬间又扑向了宫门。 “晋王!求见晋王啊!” ……琗 大殿之内,书册杂物乱糟糟的掉了一地,却无人拾捡。 人人脚步匆匆,不断收拢着各式各样的财物。 那价值连城的汉代绘瓷,此刻都无人问津,被人丢弃在角落。 被着重搜走的,是可以流通的金银、铜器。 宫人现在也是乱糟糟的,但没有人去约束他们,不管是携带宫中财物逃走的,还是别有心思的,这会都没有人去管了。 李克用坐在轮椅上,淡淡的看着各间宫室里不断奔走的人影。 大多数的,还是着甲的沙陀人。琗 “义父,我们该走了。” 李存忍佩着面具,从宫室里取出了一柄长剑,扶住了轮椅的把手。 李克用孤寂一笑,用询问的声音说道:“走?走去哪里?天下之大,可还有老夫的容身之地?” 李存忍怔住,继而焦急道:“去幽州,去草原!我已经给义父安排好退路了!” 李克用哈哈一笑,自顾自的操控着轮椅向前,喃喃自语:“幽州?草原?那里现在可是漠北人的地界儿。” 李存忍匆忙的跟了上去,劝阻道:“正是漠北人的地方,才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义父,拖不得了!快快动身吧!” 这独眼龙却好似充耳不闻,他将轮椅停到了一个大红的柱石前,用手缓缓的摸了上去。琗 最后,他才在李存忍焦急不已的目光中幽幽一叹:“本王之十三子,如今都只有你一人伴在本王身边。去了他人之处,可还有谁能够伴在本王身边?” 他用手指着匆忙奔走在宫室间,搜刮着财物的宫人,冷笑道: “难不成是他们?” 李存忍被噎住,但仍然劝道:“义父一代豪雄,焉能知道今后不能东山再起?草原尚有沙陀诸部,河北亦有大军数万,我们未必会输啊!” 李克用久久沉默,最终怅然:“本王,今岁六十一了。” “那李璟,今岁方不过二十四……” 李存忍沉默住。琗 李克用将脑袋疲倦的靠在轮椅上。 “草原如今一统,那应天王后固然南下失败,实则损失并不大,又劫掠了诸多中原财物……就算如此退至草原,诸部也未必会反她。” 他的独眼轻轻的闭上,评价道:“她可是个厉害人物啊。” 李存忍疑惑不解:“既然如此,我们才正该去幽州,去草原啊!联合漠北,还尚有的打!” 睁开眼睛,李克用摇了摇头。 “她固然厉害,但那李璟小儿……又何尝不厉害?如今大唐兵锋正盛,他又怎能容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吞并河北之后,势必会继续出兵草原。 届时,那应天王后若是不敌,亦或者不敢与唐军交锋,难免不会把本王交出去平息李璟小儿的怒火…哼!她这人,做得出来!”琗 李存忍愣住。 “唉……”,李克用长叹一声,拍着轮椅扶手:“天下之大,确实已无本王去处。” 李存忍声音颤抖:“那义父,该当如何……” 李克用将轮椅偏转过来,看向这个唯一忠诚于他的义女,挥了挥手:“你携着本王大印,去投靠应天王后吧。我早已修书与她,言及你之本领……你自幼忠诚于某,时至今日,却是本王害了你。” 李存忍怔住:“那义父你?” 李克用傲然抬头,神色间自有一股王者傲气。 “本王,当然想看看那李璟小儿,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琗 他的声音一落,李存忍就悲怆的闭上了眼睛。 但马上,她便握紧长剑,向着李克用单膝跪拜下去:“殇组织,必会保护晋王于最后一刻!” 李克用沉默,不再多说,只是抬头看着南面。 厮杀之声,不知何时,已经入了太原城了。 同样的,亦是慢慢逼近了太原宫城。 () 第三百零八章 如此天子 “去,让后面把火炮运上来。”鬴 “某就不信轰不死这瘸腿老匹夫!” 太原内城街道,密密的遍地都是着黑甲的唐军士卒。原属的晋国官员,不肯受降的被杀了一批,剩下的都被驱赶到了一起,统一收押起来。 作为李克用经营多年的大本营,纵使如今城破,街巷间还是有零星的晋军抵抗的。 但唐军当中,大队大队的步卒、骑卒,都主要是向太原宫城方向聚集而去。 整座太原,也亦只有宫城还保留在晋军手中了。 宫城之外,此事结阵重重,重盾林立在外,布成一堵黑色可怖的厚重铁墙。至于铁墙之后,则是四十五度斜举的一杆杆火枪,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军阵之中,褚山骑马立在旌旗之下,远远望着宫墙上头那座轮椅,得意吩咐左右,要把城外的火炮拉上来遛遛。鬴 有属下细心提醒:“太原是太祖太宗龙兴之地,若是以火炮轰击宫城,是否有些不妥……” 褚山细想之下,觉得有些道理,便索性作罢。 但依然不忘大声嘲讽:“朱邪老匹夫,可还认得某乎?” 对面宫墙之上没有回应。 轻哼一声,他便举起血迹斑斑的右手,沉声下令:“各营准备……” 这时候,宫墙之上终于有一个女人身影站了出来,高声道:“城下将军,晋王有一言,可先静听?” 褚山皱起眉,将手放了下来,向着城头那戴面具的女人大声回道:“汝等可是想请降?圣上早有旨意,若是朱邪氏肯自戕于三军之前,便可受降。”鬴 后者声音变冷:“既然如此,尔等放马过来便是!” 褚山亦是沉下声音:“准备攻城!” 旌旗挥动,各处军阵便随即接令向前。已有神机营的主将开始挥舞令旗,让神机营的枪手准备装弹发射。 宫墙之上的轮椅终于被人向前推动了些许,让人方能看清其上之人的面容。 褚山虚眯着眼,抽出了马鞍旁的长刀。 霎时之间,轮椅之上的李克用骤然腾身而起,那本是断腿的脚尖不过在墙头一点,身形便迅捷跃出。 “放!”鬴 神机营反应不慢,枪口瞬间调转,数十杆火枪一齐发射。 子弹穿过人影,却不过只是残影。 李克用真身,已然骤然突破重盾铁墙,负手立在褚山的坐骑之前。 他的泛白胡须在风中不断拂动,白色袍服的衣角,亦是此时才轻轻飘落下去。 好快! 褚山瞳孔收缩,他自身便有中天位的实力,此时首当其冲,更是直观的感受到了李克用带来的压迫感。 “锵锵锵”,左右亲卫瞬间抽出佩刀,护在褚山左右,周围的唐军士卒,亦是同样折身结阵。鬴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坐了轮椅几十年的晋王,居然是装的! 李克用的白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以一紫金冲天冠束缚着,此时负手立于唐军阵中,只是好整以暇,神色傲然。 倒有一番王者风范。 “本王不想死,你们便拿不下本王。” 他甚至没有用眼睛去看褚山,一只独眼仿若视万军于无物:“去,将你们的皇帝请来。” “本王与他会会。” ————鬴 锦衣卫清道,钟小葵随行,李璟在一众骑士的簇拥中进了太原城。 “褚将军许是立功心切,冲的实在太快,刚刚打溃城内晋军便领人围了宫城。” 敬翔在旁边骑着马,不断喘着气劝道:“圣上乃天潢贵胄,紫薇帝君,万万不可同意那朱邪氏的末路之言。其虽说孤身一人与圣上会面,但谁敢知道他没有其他手段?” “老臣虽知圣上武功绝代,但那晋贼穷途末路,又是一个知武的枭雄,万万不可涉险呐!” 李璟神色不变,只是自顾自的策马向前,也不知道听进去话没有。 敬翔唉声叹气一番,只恨不得把那贪功冒进的褚山生生活剥了。 一介大将,居然在阵中被劫持了,丢不丢人!鬴 他们这伙人速度很快,道路都被清好了,转眼间便抵近了太原宫城。 此时此刻,两军剑拔弩张。 宫门轻轻掩开一角,正前方立着一马尾的高挑女子,她远远望见李璟被簇拥着骑马而来,便立即躬身拱手:“通文馆李存忍,恭迎天子大驾。” 李璟冷冷一笑,朗声道:“朱邪氏在何处。” 李存忍声音肃然,侧开身子:“晋王便在宫内,欲与天子当面一见。” 同时,她出声解释:“宫中尚有甲士上千,只要天子同意与晋王一见,千余甲士便会放下兵刃,向天子俯首。” 李璟并不犹豫,当即策马向前。鬴 “等等!” 李存忍抬起手,阻拦似的指着李璟身后亦是跟着上前的骑兵步卒,提醒道:“天子一人进去,方才可行。” 李璟的表情有些奇怪,疑惑出声。 “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资格与朕谈条件?” “你老子朱邪,朕不过视之如猪狗。此番愿意见他,不过是看在朕之爱将的面子上,汝真当这面纸墙挡得住朕?” 言毕,李璟冷笑:“朕看你对那朱邪一片愚忠的份上,便给你一个机会。 进去,告诉数千三晋子弟,肯为朕俯首者,尚能留命。若还有分不清局势的,九族便要鸡犬不留!”鬴 最后一言轻飘飘的落下去,他却是不等李存忍进去,夹了夹马腹,便要上前。 身旁的钟小葵马上从马背上跃出去,将宫门大打开,以便天子进入。 李存忍错愕的愣在那里,看着李璟策马从她旁边毫无表情的过去,竟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来。 大批大批的唐军跟在他们的天子后面,涌入宫城。 里内的数千甲士确已结阵,守在大殿之前。 李璟勒马,停在原地。 他身后的无数大唐骁锐甲士,亦是结阵,准备冲杀。鬴 注视着这些有些麻木,却又视死如归的最后一批晋军精锐,李璟深吸一口气,大声道。 “自黄巢兵乱以来,朝廷便日益衰退,征集尔等戍边守疆,却一分军饷也无,平白让你们饿肚子!故此,你们随朱邪作乱,朕也并无愤恨,因为,这是朝廷对不起你们! 但如今朝廷安定,府库充足,尔等几十年所欠之军饷,朕便是发给你们又如何?” 晋军阵中,所有人都有些突兀的莫名其妙。他们互相对视,皆面露震惊。 只见李璟夹着马腹,在两军中间来回转动。 “自朕登位以来,扫清朱逆,安治百姓,整顿吏治,只望天下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屋住!可——” 他声音拉长,目光变得锐利,声音开始激昂:“朱邪此僚,却勾结外贼,引漠北南下,欺我子民,毁我河北基业,祸乱朕之愿想!”鬴 李璟猛地勒停坐骑,厉声喝问:“尔等既为三晋子弟,安能同样祸乱三晋百姓乎?安能毁坏尔等祖辈基业乎?朱邪贼子如此,尔等还欲助纣为虐乎!” 敬翔在后面的阵营中,膛目结舌。 天子的御心之术,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晋军阵中,此时已经出现骚动。 其实,他们对于李克用引漠北南下,也都有些不满的。 原本就是被我们按在地上打的外族,也配和我们吃同一份饭? 阵中有依然忠心李克用的军将,开始厉声喝斥起来。鬴 但下一刻,却听得李璟猛地一喝。 “三晋子弟,可愿为朕俯首,北征草原!” 晋军阵中的军将,忽的便被人按住了。近两千的甲士,纷纷抛下兵刃,跪地俯首,齐声高呼: “愿追随陛下,扫清异族!” 其中不乏有沙陀人混在当中,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子仁德,乃万族之主,但凡愿为俯首者,皆可一用! 鬴 () 第三百零九章 救驾来迟 殿门禁闭,外间却是枪阵林立,杀气腾腾。让 “圣上,臣愿先行进去试探。” 钟小葵在旁边低声请命。 李璟摆了摆手,轻笑道:“千万人在朕手,他一个人翻不起浪来。 让人去喊话,把褚山扔出来,朕便进去见他一见。” 钟小葵无奈,但只能领命,遣人去给里面困守的李克用喊话。 在他们后面,失魂落魄的李存忍被人看押着,也提不起精神看这边情况了。 半响后,殿门被人拉开一角。继而,全身都被紧紧束缚着的褚山,被人狠狠推了出来。让 李璟的眼神很敏锐,看清了开门之人。 是一个全身墨黑劲装打扮的人。 “圣上,末将罪该万死!” 褚山口中的毛巾被人扯出来后,便立即羞愧的向李璟跪了下去。 “无妨,你不是他的对手,寻常事而已。如今既为大将,今后可就莫只管冲杀,也要多学兵法,巩固武艺。” 李璟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 糙汉子的眼眶又红了,只是重重点头:“末将定为圣上赴汤蹈火!”让 敬翔在后面暗暗点头。 天子的御人之术,才可谓愈加顺手了。 此次过后,恐怕褚家世代,都得为李唐皇室忠心卖命。 哈哈一笑,李璟抬步走向大殿。 “你们在此静候,朕去去便回。” 天子为人,大家都已知晓。说他执拗吧,又偏偏从善如流,说他爱听劝谏吧,偏偏又极为喜欢一言专权。 天子一言九鼎,既然承诺了让李克用见他一面,众臣自然无法再劝。只能统筹各军,准备随时掀翻这小小的晋王大殿。让 近万人的注视中,李璟信步而行,负手走到殿门之外。 继而轻轻推开,进去了。 ———— “本王仅有浊茶一杯,不知天子可愿赏脸一饮?” 大殿之内,仅有一片狼藉。 一张长条案几,被置放在大殿中央,其上的茶杯还茶气缭绕,腾腾升起。 李克用高坐在殿首王座之上,身子前倾,伸手作请。让 李璟微微颔首,眉目如剑,快速扫过整个大殿。 单从表面来看,确实只有李克用一人。 但亦有五道低微的气息,依然分藏在五个方位。 他嘴角淡淡勾起,单手向前一招,那放于案上的茶杯便隔空移到了他的手上。 轻轻吹了一口茶气,李璟将之一饮而尽。 李克用稍稍挑眉。 将空茶杯随手丢在一旁,李璟向前踱步慢行。让 “时至今日,汝还想对朕说什么。” 李克用侧躺在王座上,饶有兴致道:“本王就是想看看,汝一介竖子,凭何让本王失败至此。” 李璟停在长条案几之前,在地上捡了一张矮凳,坐了下去,向着李克用嗤笑道: “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后者顿时瞪大独眼,长眉倒竖:“汝一路走到此处,难不成与本王有异乎?” 李璟诧异:“自僖宗任你为河东节度使至今,你可施了一条利民之政?暴政之人,好大喜功,东征西讨,耗费民力,也配与朕相比?” 李克用直起身,独眼简直就要瞪得裂开:“竖子,安敢羞辱本王!”让 他的腿裤霎时就剧烈鼓荡,不过只是半息,其人便已从原地飞速掠出,直向李璟而去。 一言不合就暴起,不愧是李克用。 李璟本就有所防备,此时单手掌吸长案,使其砸向李克用的残影,自身则向后腾然倒翻过去。 在空中翻滚的案几恰好与一股锐利的气机相撞,便瞬间炸成碎块。 李克用的身形丝毫未受到阻碍,不过再一息,已贴身至李璟身前。 后者迎掌而上,衣袖鼓舞,瞬间与李克用的单掌街上。 两人甫一对掌,一股狂暴的气机便以二人为中心,化作涟漪扩散,卷起无数杂物书册,撞到四面的殿墙之上。让 李克用面不改色,但他看见李璟也一副毫无压力的样子,当即就愈加暴怒。 他另只手化掌成爪,一股深蓝色的气焰便瞬间喷出,宛如一股被寒雾笼罩着的白冰。 李璟并不躲闪,体内天罡诀与气经瞬间拉满,与之戟指而对。 “轰……” 连绵不绝的白色气焰与霸道无比的寒雾相面而撞,激起一阵波浪。 两道身影亦是瞬间分脱开,但又同时拧腰,折身,拳脚相对。 两人的内力皆无穷无尽,肉身搏斗之间,都有护体罡气,且不断一掌气焰,一拳金光,将整个大殿霎时打的处处皆是裂痕。让 外间的大军霎时便有行动,褚山一马当先,想要去踹开殿门,可好似有一堵气墙将整座大殿围住也似,任凭如何刀砍脚踹,都纹丝不动。 百官大急,若不是天子还在里面,都已经准备要人拖着火炮,将这处宫殿一炮轰平了。 钟小葵等天位高手,开始合力轰击殿门。 而在大殿之内,两人交手几近百回合,虽难分胜负,但李璟已有下风趋势。 气焰扑面而来,李璟立即一掌拍散,却忽觉身后有冰冷的刀芒袭来。 无声无息,直取后心口。 李璟双眸闪亮,瞬间挣脱开李克用的缠斗,自身双臂陡然向两侧展开,继而双掌猛然呈十合拢。让 他的身形,骤然被连绵雾气掩盖,以他为中心,一股气机向外扩散。 身后偷袭的黑衣身影来不及躲闪,瞬间便被撞得倒飞出去。 “竖子,该受死了!” 但后背危机方才过去,他的身前便传来李克用低沉的怒喝声。 隔着不可视人的雾气,李璟都能察觉到那一道不可阻挡的气势。 蓝色气焰瞬间撕扯开雾气,向他胸口撞来。 心中警铃大作,李璟却只能双手斜叉护在胸前,想以此抵抗大多的力量。让 “轰。” 气机似乎撞到了一堵墙上,消散了。 李璟愕然,双眸微微收缩。 一身青衫、一顶斗笠。 一道高大身影,便如此突兀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李克用——哦不,朱邪氏,你该死了。” 这沙哑声音响起,让倒退出去的李克用浑身一抖。让 雾气弥散,袁天罡单手负在身后,立在李璟身前。 大殿四面,五道黑衣人影已然死透,瘫倒在地上。 “不良帅……” 李克用喃喃自语,向后踉跄的倒退了一步。 袁天罡不屑的一笑,继而向后折身,一拂衣摆,单膝跪地,拱手抱拳。 “臣袁天罡,救驾来迟。” “请陛下恕罪。”让 () 第三百一十章 如此大帅 “本王兴于河东,亦败于河东……”蕔 殿门终于被合力击开,但众人望见殿内情形后,都聚在外间,并不进入。 李克用踉跄后退,头上的金冠已然掉落,半白的头发披散下来,气势骤然憔悴。 他向后,喘着气退到了王座之前,像失了气力似的坐了下去。 殿内君臣二人,都只是负手淡漠望着他。 “哈哈哈!” 李克用仰头放声大笑,神情间有狰狞之色。他低下脑袋,继而用手指恶狠狠的指着站在李璟后侧的袁天罡。 “当年若非是听你之言,本王何至于与那朱温狗贼厮杀二十年!若非是你,本王何至于四面皆敌!”蕔 他的独眼中充满血色,手指亦随着激昂的声音不断颤抖。 “你早已看出本王有九五至尊之龙气于身,便哄骗本王与那朱温厮杀,与四面诸侯争霸!这天下的共主,早该是本王才对!若非本王受困于四面之敌,怎能让那朱贼登基称帝!怎能让他称帝!” 他嘶声咆哮,暴跳如雷。 “枉本王如此信任你这不良帅,你居然对本王如此不安好心!本王只恨不能早些杀你,只恨不能早些杀了那些狗屁的李唐皇室!” 他越说越疯癫,言至最后,已经口吐“朕”、“大晋”等忤逆之词。 李璟摇了摇头:“他疯了。” 袁天罡冷笑一声,向前抬步。蕔 “真疯假疯,都得一死。” 他的青衣身影不过只是在抬步的瞬间,便骤然跨越数米距离,移到了数丈之外的王座之前。 “不良帅,本王要你死!” 反观王座之上的李克用,眼神却霎时清明。身形自王座上骤然向前腾跃而起,两掌携着不断撕裂空气的蓝白气焰,狠狠向袁天罡的头顶拍下。 轻哼一声,袁天罡不躲不避,一手负于身后,一掌自下而上斜斜一撩。 不愧是李克用使出全力至圣乾坤功的一掌,只隔着几尺的距离,就要险些拍到袁天罡那具青面獠牙的铁面了。 前者白发飘扬,双掌持续发力,拍击到一面金色的薄膜之上。蕔 这层金色薄膜,以袁天罡的手掌为中心,向四面散开。其范围差不多将整个大殿一分为二。 李璟在身后,袁天罡还是略有顾忌的。 二十年前,他未能救下昭宗。 二十年后,他不想重蹈覆辙。 李克用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本王潜心修炼这至圣乾坤功三十年,早已至臻化境!本王要你这贼子,给本王陪葬!” 自李璟这里看过去,李克用周身的空气都隐有与雷电相仿的气焰波动,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体内。 至圣乾坤功与五雷天心决皆是至阳至纯的神功,真气散发出来,仿若雷电霹雳,炽如烈火,确为雄霸无比。蕔 李璟面色凝重,他如今虽各个功法都已大成,但方才若是对上现在已有死意的李克用,只怕撑不到现在。 果然,在李克用这殊死一搏的全力攻击下,金色薄膜便有涟漪波动产生,晃晃悠悠的,好似随时都会破裂也似。 他面容癫狂,死死的盯着依然毫无波动的袁天罡,哈哈大笑。 “呵……” 袁天罡轻哼一声,负于身后的手倏然拍出。 金光刺眼,炽如金乌。 薄膜瞬间化为实体气墙,向李克用那方倒推而去。蕔 恰如摧枯拉朽之势,李克用的全身气机瞬间紊乱,从空中向后跌落而下,倒飞出去。 他的掌心满是灼烧焦痕,双袖裂成碎片,直到肩部。 袁天罡收回手掌,重新负在身后,对着李克用称赞道:“三百年来,能让本帅使出五成力的,你倒是头一个。” 听得出来,语气中还是有赞赏意味在里面的。 后者的嘴角不断渗出鲜血,他身形佝偻,张着嘴,舌齿间满是污血。 李克用向着王座爬了爬,过了许久,手掌才终于搭在了扶手上。 他高高的昂起头,眼神有些涣散。蕔 “可惜了。” 身后传来袁天罡的沙哑声。 一息后,李克用眸中的光亮彻底消散。他的半个身子,瘫倒在王座上,整个尸体,呈现一种拼命向上爬的姿势。 一代枭雄,如此殒命。 李璟对此毫无怜悯,漠然无表情。 他引漠北南下,使得整个三晋与河北的百姓在炼狱之中生活了半年之久,其间有多少流民失所,不可估量。 或许有李嗣源与石敬瑭在其间操作,但首恶之人,唯他李克用莫属。蕔 “恭喜陛下,一举收复三晋河东之地。” 袁天罡笑言。 李璟摆了摆手,他心底好像没有什么欣喜的心情,只是勉强笑笑:“大帅当居首功。” 君臣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殿。 钟小葵与一众文武看着跟在李璟身后的袁天罡,神色都有些莫名忌惮。 谁都知道他的身份,却谁也没有见过他真身。 在忠于李璟的臣子看来,谁也不知道那面具之下,到底藏着怎样一个人。蕔 但所有人都只是一顿,继而一齐俯身跪拜。 “恭贺圣上,克复三晋!” 李璟负手站在殿前阶上,注目扫视之下,上万人跪满整个大地。 不论何人,都向他俯首。 袁天罡,亦不例外。 ———— 袁天罡牵着缰绳,缓缓步出城门。蕔 马背之上,李璟出声挽留。 “大帅何必再回藏兵谷——朕已拜你为国师,就算不能随时居于庙堂之上,常伴在朕身边,也是极好。” 袁天罡呵呵长笑,并不回头,而是远远注视前方。 “三百年来,臣都孤身一人,实在习惯了……” 看着袁天罡给自己牵着马,李璟有些沉默。 “大帅乃国之柱石,诸事就不必事事亲为了。漠北之事,朕已经听石校尉讲过——些许火器,犯不着大帅涉险。” 袁天罡缓步向前,用沙哑声音轻笑:“大唐神器,乃陛下心血,臣便不能坐视蛮夷之辈将之偷走。”蕔 “大帅,就到此处吧。” 马背上,李璟却突然略显突兀的出声。 袁天罡顿住脚步,回过身,松开马儿的缰绳。笑道:“陛下送至此处,臣已然惶恐。” 但下一刻,他却见李璟翻身下马,继而向后大退三步。 这个三百岁的老人,稍稍愣住。 于是,在后边数以百计的文武官员注视下,在城头上无数将士的注视下,李璟将双手郑重的环扣,长鞠而下。 “大唐,多谢大帅……”蕔 阳日之下,微风拂面,衣摆晃动。 面具之后,袁天罡轻轻一笑。 () 第三百一十一章 乾陵之外 关中,咸阳。曻 乾陵地宫。 遍地的尸鳖,已然尽数成为干尸,呈一条道路的模样,不断向里内延伸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宫大殿,石台之上,朱友文手里紧紧握着一木制锦盒,仰着头放肆大笑:“龙泉宝藏,终究是被本座寻到了!” 台阶下面,常宣灵与常昊灵两人跪地拱手,一脸欢喜的恭贺:“恭喜鬼王!贺喜鬼王!终于寻到这龙泉宝藏的关键所在……” 在二人旁边不远处,几个中原勘與师亦是跪在地上,低着脑袋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朱友文心情愉悦,来回踱了几步,喜不自胜的看向那几个勘與师,高兴道:“你们几人,果然大有本事,本座重重有赏!”曻 他的话音一落,常昊灵就马上掏出几枚银锭,交到他们几人的手上。 “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几个勘與师收下银锭,神色间却依然是惴惴不安。 在这三个鬼物手下混,实在是有些心惊胆战,稍有不测,便是小命不保——一路行来,倒在他们跟前的同行,就不在少数。 朱友文的背上负着装有龙泉剑的剑匣,此刻心情大好的缓步走下石台。他将宝盒横放在掌中,细细揣摩之后,便准备去将盒盖打开。 但他的手指方才落到盒盖上,便犹豫了下,最后却是将宝盒递向常昊灵。 “宝藏线索藏于这般小盒中,或有关键线索,若是本座不察,岂不浪费了——拿给他们,先替本座仔细看看。”曻 “遵命。”,常昊灵稍稍一愣,但却马上快步上去,弯腰将宝盒接过。 路过常宣灵身边时,她向常昊灵使了个眼色。 此时,常昊灵正好背对着朱友文,他若是将宝盒打开看上一眼,朱友文也完全不会察觉到什么。 前者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拉开盒盖,大步过去,将盒子交到了一个勘與师的手上,同时厉声叮嘱道:“如此圣物,你们可要好生替大王看仔细了!” “自然、自然。” 勘與师点头如捣蒜,在他身旁的几人,更是争先恐后的挤上去,唯恐待会落下什么关键线索。 勘與师哆嗦着手,将宝盒拉开。此时,便能看见其内里散出了一道淡淡的光芒。曻 常昊灵微眯着眼,用余光看了下朱友文,发现后者也目不转睛的望着这边。 但这几个勘與师,却在宝盒打开的一瞬间,低着的头都纷纷愣住。 常昊灵眉头一皱,喝问道:“看见什么……” 但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宝盒却突然从那位勘與师的手上脱落。而在常昊灵的愣神中,这几个勘與师便一脸木然的站了起身。 下一刻,几人仿若争先恐后,齐齐撞向一旁的石柱。瞬间,几人的额头便鲜血迸溅,气绝身亡。 “!” 常昊灵与常宣灵面面相觑,愣在原地。曻 朱友文的浓眉倒竖,面露阴沉。 常昊灵惶恐的转头,忽的就跪了下去:“鬼王,这、这这……不关我们兄妹的事啊!” 常宣灵一脸震惊,心底瞬间浮起一股庆幸感。 “哼!”,朱友文冷哼一声,向脸色惨白的二人走了过来,沉声道:“是盒子里有问题。” 他覆手一招,宝盒的盖子便自己盖上,继而被腾空吸至他的掌中。 他低头皱眉,仔细观察了下盒盖上繁杂古怪的纹路。 常昊灵悄悄抬了抬眼睛,窥探过去。曻 “这些纹路,不似中原人所画。” 朱友文沉吟一声,继而斜眼看着一脸惶恐的兄妹二人,眉头微扬,将宝盒随手丢到常昊灵的身前。 “黑无常,你替本座看看。” 常昊灵身后的寒毛乍起,望着地上那方宝盒,如避蛇蝎般向后躲闪:“属下、属下以为……” 他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只觉手指冰凉,脑中一片空白。此刻张口结舌,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 他身后的常宣灵惊慌失措,方才心底里的庆幸瞬间消散,此时只能战战兢兢的出声:“鬼王、鬼王,我大哥他又不懂堪舆之术,让他看有什么用……您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大哥他又能看出什么花来不曾?不如咱们暂且离开这地宫,再寻方法?” 她虽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此刻也不禁悄悄抬眉,看着朱友文的反应。曻 “两个废物!” 看着两人贪生怕死的样子,朱友文冷哼一声,继而在思虑过后,伸手将宝盒重新摄入掌中。 黑白无常在他手中,用着颇为顺手,倒不想在这浪费了。 “也罢,便就先行出去,再寻人看这盒中线索。” 他将宝盒揣进怀中,准备离开地宫大殿。 常昊灵只感觉从地府里走了一遭,此刻感激的看向常宣灵,心有余悸道:“小妹,还好有你……” 常宣灵幽幽一叹,似是早就习惯。曻 鬼王不管不顾的要离去,他们二人却要在这这里留下一会,搜刮一些地宫内的财物。 就连那几个勘與师的尸体,都被一搜而空。 鬼王这鸟厮,一天只知道吩咐他们二人,却不给一毛经费,一路行来,两人身上的财物早就用尽。 如今李璟治下,各州各郡都有锦衣卫治所,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随便抢钱。 到了这里,可得好好发一笔横财。 常宣灵恨恨不平,想他们黑白无常,何时为这金白之物发过愁! 但纵使对那鬼王朱友文恨得牙痒痒,她却只能憋着,与常昊灵一人拎着一个大包袱,准备离开大殿。曻 但两人自大殿出去后,殿外却看不见有鬼王的身影。 且殿台下方,不知何时,居然慢慢浮起了通红无比的汩汩岩浆,此时缓缓漫过台阶,向二人脚底直逼而来。 常宣灵彻底崩溃,将大包袱恨恨的扔在脚下,鼓鼓胸脯剧烈起伏,继而咬牙切齿的大喊。 “这天杀的鬼王!老娘真是受够了!” 常昊灵亦是心凉不已,但好在在四下观察中,看到了一个直通地宫顶的通天柱。 他来不及多说,一脚踹下身后的殿门,扔到岩浆之中。 “宣灵,赶快走吧!”曻 ———— 黑白无常身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从乾陵大殿中狼狈跑出来时,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他们入地宫时,差不多是半夜。此时从地宫入口向上望,才发现天色竟已然大亮。 “大哥,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 常宣灵悲愤交加,粉拳捏紧,一番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是挡不住的恨意。 常昊灵沉默无言,他们体内有鬼王的玄冥血丹,岂是说逃就逃得了的。 两人搜刮的财物方才就丢了,此时互相搀扶,踉踉跄跄的爬出梯道。曻 出去过后,先入二人眼帘的,是一面黑底金绣的“唐”字旗帜。以那面旗帜为中心向外,是连绵无际的各式旌旗。 两人愕然。 无字碑下,女帝一身戎装,面无表情的骑马静立。 在她身旁,是段成天、魁木等锦衣卫高手随侍而立。 侯卿并未骑马,而是高高站在一面石碑上头,悠闲抛起三枚铜钱。 铜钱落下,他覆手将其盖住,继而拿开。 侯卿扬了扬眉,一脸笃定:“看这卦象,你今天得留在这了——鬼兄。”曻 处在众人围困中间的朱友文,脸上浮起忌惮之色。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潞州城内话天子 一番大战止歇下来。齥 石碑倒塌数座,多座石像等物亦被轰击成碎块。 结成盾阵的士卒缓缓上前,步伐缓慢却又极其统一,轻轻的落在地上,却连成了沉闷的一片。 朱友文嘴角渗出血液,单膝半跪在地上。这还是因为他的右手撑着龙泉剑,才没有瘫倒下去。 仿若机器似的盾阵终于抵至他的身前,在沉默片刻过后,有锦衣卫力士从盾阵出去,手持铁链缓缓绕到他的身后。 朱友文却毫无反应。 他的丹田已经被废了。 须臾,两支铁钩骤然穿透朱友文的琵琶骨,将他向后拽倒。齥 他手中的龙泉剑方才脱落,便有锦衣卫瞬间飞跃过去,将之持起。继而便飞奔至后面的女帝身前,双手将龙泉剑献上。 覆手将剑柄收入掌中,女帝凤眸虚掩,将剑身仔细打量了一下后,才满意的将龙泉剑交给一旁的魁木。 “遣人快马加鞭,送至太原。” 魁木点头接令,双手接过,装入一方崭新的剑匣内。 另一边,朱友文犹如一株枯槁的树木,浑身散发着青灰的死气,仰躺在地上。 极其好看的长靴慢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继而停下。 侯卿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了下朱友文的样子,满意点头:“卦象很准。”齥 “杀了本座。”,朱友文闭上眼睛,全无丝毫情感。 侯卿一脸认真,劝慰道:“不着急,后面再死。在这之前,有人托我带你去见她一面。” 朱友文怒然睁眼:“可是李璟!” “不是。” 冷声一笑,朱友文不感兴趣的闭上眼睛。 侯卿又仔细打量了下朱友文仿若火焰的头发,以及粗糙无比的面容,不由感慨:“如此没品的功法,不知道还有什么研究的。” 他站起身,背对众人。齥 “将他拖下去。” 此时,黑白无常二人亦被紧紧困锁住,由人押送着经过侯卿身旁。 “尸祖、尸祖大人!我兄妹二人皆是受鬼王压迫,才不得已为他卖命啊!他给我们吃了玄冥血丹,若没有解药则会必死无疑!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常昊灵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顾朱友文也在旁边,就欲挣脱开两边的士卒,向侯卿扑过去。 尸祖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 待见到白无常惨白的妆容后,又面不改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们还知道一个东西!朱友文怀中有一宝盒,里面有龙泉宝藏的关键线索!”齥 常昊灵却是立功心切,急急的出声。 侯卿依然不为所动,在他身边被锁住琵琶骨的朱友文却重重的冷哼一声。 常宣灵亦是对他冷笑。 如今都是阶下囚,谁怕谁啊? 但有甲士立即带着黑白无常二人,以及搜出来的宝盒去面见女帝。 “这个宝盒,就是朱友文在乾陵当中带出来的。” 黑无常邀功似的不断出声:“不过这宝盒里内藏有玄机,但凡看过盒内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自杀身亡。”齥 女帝微微颔首,确实和李璟信上说的一模一样。 “把他们二人,一同交给尸祖安排。” 她调转马头,策马离去。 黑白无常傻住眼。 这到底是保住性命没有啊? 侯卿亦是嫌麻烦,他可不会给两人去向朱友文要解药。仔细思索之下,他只能把他们一起交给别人处理了。 反正是鬼医圣手,吃得下。齥 ———— “信王殿下,可有些忙碌啊……” 潞州城,粮械仓库内,今日迎来了一位年轻的大唐官员。 身上穿着绯红官服的李星云,正手持一本账册,仔细校对各方送来的账本。 大半年下来,他的身形已然有些消瘦了。脸颊都小了些许,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倒要更成熟了几分。 细想之下,这位天子唯一的胞弟,这个大唐唯一的亲王,今岁也有二十二了。 此时李星云坐在木案后边,眉头下意识的皱起,头都未抬,依然仔细看着账册,但口中的声音却有些不满:“说过多少次了,但凡在营中,便只能唤我的官职。”齥 来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拱手道:“转运使君,现下可已忙过了?” “可有要紧事?没有便等着。” 李星云的脑袋依然没有抬起,持着一杆炭笔不断写画。须臾,才忽觉不对劲,猛地抬起头来。 继而,他便眼睛一亮,惊喜起身道:“张兄!你何以到潞州来了?” 张子凡哈哈一笑,上前几步,与迎出来的李星云互相一抱。 “圣上克复太原,便已下旨,让在翰林学习的诸多学子北上,观百姓疾苦,观战乱涂炭,观为官为吏之道。” 李星云唤来旁边的一个下属,让他替自己记录账册,伴着张子凡向外而去。齥 听完一番话,他看着依然还在重建的潞州城,幽幽一叹,赞同道:“河北百姓甚苦,我每观之,都觉关中可谓是桃源……” 张子凡嘴角含笑,一手扇着折扇,负手点评:“圣上如今克复三晋河东,下旨免三年赋税,今后想必便能一年胜过一年了。” 轻轻点头,李星云便奇道:“若单只是让学子游历,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吧?” “就是要如此大费周章!” 张子凡却是一脸正色:“不只是河北,我此次其实正是从中原开封北上来的。那些地方,虽然已经有半年恢复,但也只比河北好上些许——难民依然遍地,各地青黄不接。各州府可就都指望着秋收渡过难关了。” 李星云深以为然。 他现今为河北诸道水路转运副使,每天从他手中过去的粮草军械,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齥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北征诸路大军每日耗费的军需,常常让他一个天位高手都感到肝疼。 张子凡又继续出声:“圣上此次召学子北上太原,是要在太原开科,亲自出题任选河北官吏。” 李星云恍然点头。 这些时日,他也听到了风声。 单单只是晋国的旧日官员,被诛者就高达千人,其中还不乏有被夷三族的旧晋大官。 一时间,河北原有的官吏风声鹤唳,人人互相检举,牵连者不计其数。故此,平白多了许多官职空位。 值得一提的是,李璟本欲诛李克用九族的,奈何太原城中,但凡和李克用沾亲带故的,早就跑了。齥 据说是西去投靠李嗣源了。 “圣上用人,颇似武宗。” 张子凡在朝为官后,很是钻研了下史书。 有唐一朝,只有唐武宗对于吏治的整顿痛下狠心,可谓是大刀阔斧,当时亦是杀的人头滚滚,官吏胆寒。 但与之对比起来,如今的李璟好似要更盛一些。据传闻,天子有心立下律法——官吏之中但凡有贪腐超过五十两的,便要斩首。 虽然闻所未闻,更好似有些骇人听闻。但细想之下,却又合情合理。 大唐官员的俸禄已经是很高了,加之李璟为了不让下头的官员贪污,更是又在原有的基础上提了一成。齥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再贪污,确实是该杀。 李星云有些复杂,近一年下来,他觉得李璟是个很奇怪的人。 对于百姓,他可谓是爱民如子,思虑之深。好像什么都想得到,什么举措也都做得出来。 但对于官员,他又异常冷酷无情,不论是怀柔政策还是刚硬手段,往往能够让直面他的官员汗流浃背。 但偏偏,他又从善如流,经常虚心纳谏…… 很复杂,很矛盾。 李星云自认为他是做不出这般样子的,他也不想去做。齥 “见过百姓之艰,想必这些人今后为官,也能善待百姓。” 他轻声说到。 张子凡微眯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响,他在离去之时才又说道:“对了,圣上已然找到了龙泉宝藏所在。信王说不定就要马上被召到太原了。” 李星云与他作别,看着数百人的学子队伍慢慢北上,走过杳无人烟的田野,走过新起的座座村镇。 他长叹一口气,重新回到城内仓库中。 不由得,他想念起了远在洛阳的陆林轩。齥 师妹,现在在干什么呢? ()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李星云之所见所闻 “老人家,敢问此地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百姓?”酛 李星云勒住缰绳,俯身拦住一名急匆匆向北而去的老年人。 老年人看着这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靛蓝色四爪蟒袍的青年俊俏哥儿,便先是惊怕。加之再看见后面还有几个随行的高大佩刀扈从,不由得就有些畏惧。 “老人家勿怕,此乃当今天子胞弟,信王殿下。” 有人安抚道。 如此一言,那老年人的眼睛一亮,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星云,才呵呵一笑,竟不再害怕了。 “殿下适才到河北吧?昨日圣上就已让人贴出告示,说是赶赴太原去搞什么……” “基建!”酛 旁边路过的人插嘴一声。 “对对对!搞基建,说是工期满上一月,便能获足十亩田地呢!” 李星云直起身,看着道路两侧满是匆匆北去的青壮老年男子,稍稍愕然。 他像是想起什么,询问道:“老人家孤身一人就去?” 老年人脸上的褶皱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老朽有一老伴,早就带着孙儿到太原了,如今就在给我们这些要去做工的人做饭,今后做工呐,我们还能领上一份吃食呢!” 言罢,老年人遂不想再多聊,他看着人流不断北上,心下有些着急,明明已经有些佝偻的背脊直直挺起来,向李星云匆忙辞去后,便重新混入了人流了。 李星云陷入沉思,让几个扈从跟随自己让开主道,以不妨碍百姓北上。酛 前日,他的河北诸道水路转运副使的职务才被免去,召他北上太原。 但他手上的繁琐事并不少,一直耽搁到了今天才从潞州出发,不料所见的百姓洪流,让他都甚为错愕。 如今河北主道皆为凋敝,流民饿殍遍野,突然涌出这么一大批人来,只有一个原因——有一批南渡的百姓重新北上了。 甚而,其中有可能亦有河南的人,听闻这个政策,北渡而来。 可以想象,这批可以算是自发迁移北上的人,会给差不多被打烂了的河东添上多少活力。 李星云带着随从,一直在路边静静的看着人流慢慢北去。 李克用执掌河东三晋之地以来,基本上一应民生都放手不管,就连这直通太原的官道,都是坑坑洼洼,颇为残破。酛 因此,他们只能在旁边等着,让潮流先过。 直到一辆由十余锦衣卫护着的马车,缓缓停在他们的跟前。 正在皱眉时,李星云只见里内下来一名绯袍的中年官员。 “下官拜见信王殿下。” 前者略显诧异,等看着这官员的幞头边,露出了一缕白发,便从马上下去,拱了拱手:“不知阁下是?” 那中年官员呵呵一笑,摇着一面羽扇:“下官敬翔,久在圣上身边作侍,信王殿下不认识下官,也是正常……” 李星云恍然大悟,继而郑重拱手。酛 这家伙,最近可是声名鹊起。 整个北伐当中,此人都出计甚多,且每计必成,可谓是深得天子李璟信任。除此之外,战后他也是被李璟委派,巡视河东诸镇。而且有一点不得不提——他对六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这些时日,纵使李星云窝在潞州仓库内,可都听到了这“毒士”的骂名。 敬翔一脸爽朗笑色,看了看李星云身后的几个随从,不禁笑问:“信王出行,怎不设仪仗?如今百姓激流北上,可要有些拥堵哟。” 作为大唐唯一的亲王,且是天子的胞弟,李星云是有资格开府建牙的,也就是自行设立衙门,招揽幕僚为他从事。 但李星云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在洛阳的王府都没住过几日,何况搞这些派头。 只有在上任转运副使的时候,招揽了几个幕僚文人作为助手,这一卸任,便给几人安排好了去处后,又不需要了。酛 不得不说,有点太过随性了些…… 李星云淡淡一笑,稍稍昂起下巴:“敬侍郎不也只带了些许护卫?” 两人相视一笑,继而都站在道路一侧,目视着风尘仆仆的百姓,脸上都带着莫名的期翼光芒,向北而去。 ———— 李星云与敬翔互相做伴,赶至太原城外的时候,已至黄昏过后。 映入眼帘的,是太原城下连绵无际的流民篷帐,望眼过去,不知几何。 甚而路过时,能看见原本的唐军大营,亦被拆除了栏栅、碉楼等军事用物,拿来充作民工营地。酛 但最让李星云感到震惊的是,是那股迎面扑来的、热火朝天的施工阵地。 城墙修建,道路修缮,树木重植,河水通引…… 放眼过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有“水泥”之物,与沙石相拌,便可与以石砖等物一同铺设成道路。 一条“青灰”大道,开始向外蔓延。 而在落日余晖之下,无数工人的汗水滴洒在土地上,掀起一片阵阵欢乐的呼声。 李星云不由得看痴了。酛 敬翔眯着眼睛,摇着羽扇,亦是陷入沉思。 直到后面天色渐黑,工人缓缓散去,领了吃食回到联营中,二人才回味无穷的一起进入城内。 与敬翔分别过后,李星云骑在马上,咂了咂嘴。 他不知道李璟到底想做什么。 但又隐约猜的到,他这个皇兄到底想做成什么。 或许,是那个捉摸不到的天下大同吧? 他由人领着,到了一座属于他的宅邸门前。酛 这座宅邸不大不小,在李星云看来正正合适。外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很有生活气息。 但仍然猜的出来,应当是哪个被抄家灭门的旧晋官员的住宅。 遣散了随从,他持着钥匙,打算去打开铜锁。 不料他的手指方才碰到门上,这门竟然轻轻的向后掩开了。 李星云一阵愕然,看着自家师妹挽着袖子,正哼着小调清理庭院。 他讶然一惊,这些日子的沉稳性子忽的就没忍住,咋呼出声:“林轩?” 陆林轩偏转过脑袋,先是一喜,接着便是小脸一垮,将双手抱在胸前,冷哼一声:“说!我们家那些面容姣好的侍女,是谁给你找来的?”酛 李星云本来高兴的快要发疯了,这会脚步一顿,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他刚才还奇怪,为何自己宅院中连个下人都没有…… 念到此处,他又不禁暗骂。 都给礼部说了几回了,不要女婢!不要女婢! 礼部害人! “我这不才进城,我怎知道是谁找的……再说了,我这不是见都没见着嘛!” 他脸上笑嘻嘻的,快步跑过去,接过陆林轩手中的羽毛弹子,继而又掩不住惊喜发问:“你是何时来的?我怎么没接到风声。”酛 陆林轩白了他一眼,小脸也垮不下去了,傲娇的昂起下巴:“我是和淑妃娘娘以及德妃娘娘一起来的,你怎么可能知道!” 淑妃是蚩梦,德妃是巴戈……李星云暗道原来如此。他欣喜的搂着陆林轩的肩膀,喜滋滋道:“甚好,甚好!” “方才宫里派人来了,说是圣上召你到太原后,便进宫商议大事。” 陆林轩唇齿轻启,向他提醒道。 后者稍稍一愣,继而松开手,猜测道:“看来,应当是要对漠北用兵了……” 陆林轩吃了一惊:“这不是才打完吗?” “漠北有心退至草原,但估计又舍不得幽燕之地,现在还在踌躇之中。若是不趁此机会,今后再要动兵,恐怕就得等多少年之后了。”酛 毕竟在军中从事了将近一年,李星云现在已经是有自己的见解了。 陆林轩一脸惆怅,继而又板起脸,伸手就揪住了李星云的耳朵。 “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管不着——来,再说说那批侍女,到底怎么回事!” “哎呦、哎呦,轻点啊……” () 第三百一十五章 龙泉 十月二十九,吉日。舀 宜祭祀、动土、祈福。 沟塍畔畹,交错轮群,若稼若圃,渔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根。 当今天下,盐品甚多,色类不同,以河东者为胜。彼人谓之种盐,最为精好。 当其中者,当属河东解梁盐泽。 今日,盐泽中心旌旗飘扬,万军林立,编钟乐鼓齐出,奏响了一道恢宏的宫廷乐曲。 女帝凤眸盈盈,端坐在仪驾之下,望着天地中央的那个人影,缓缓向着盐泽中央而去。 李璟一身黑色长袖龙袍,头戴冕冠,龙行虎步,缓缓行至盐泽中心。舀 那里,此刻已经被修缮出了一处刻梯的坑洞,一尊刻有龙纹的纯金棺椁,呈现于世人眼前。 本有些好奇却又只能坐着不能随意走动的蚩梦,便听到有礼部官员高声念诵诏书。 “天子仁德,承天之运,奉僖、昭二帝遗诏,取宝库施政天下……” 洋洋洒洒一大堆,无非就是先宣传了一番僖宗与昭宗当初这个英明之举,为后人造福。又用好大一番溢美之词,狠狠歌颂了一番当今天子,是多么英明神武,多么励精图治。 总而言之,就是活该由他来打开这龙泉宝藏! 言至最后,那礼部官员终于出声:“百官朝贺,大礼参拜!” 有声朗者,便依次向外传递出去。舀 片刻之后,百官诸侯跪下参拜:“吾皇万岁——” 斯是此景,让处于天地中心的李璟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到底是假李耶?或还是李璟耶? 这个近十年都是他梦魇的地方,今日,终于可以了解了…… “圣上。” 有一中年太监撅着屁股,小碎步跑过来,恭敬的托起盛有龙泉剑的剑匣。舀 长长呼出一口气,隔着轻轻晃动的冕旒,李璟回头望着剑匣中那柄宽厚的长剑。 他将之郑重的取出来,同时轻声吩咐。 “去,将信王唤来。” 太监不敢耽误,马上折身回返,急急的奔向百官人群之中。 “圣上有诏!召信王上前——” 人群之中,身着靛蓝色四爪蟒袍的李星云闻言一愣,继而在陆林轩有些惊讶的神色中迈步而出。 文武百官皆是惊讶,侧目间都有猜测。舀 这龙泉宝藏的开启方法,相传是只有帝王之间流传,也就是上一任帝王在弥留之际,亲口传给继任者。 由于先帝去的早,这方法还是由不良帅交给天子的。 谁也不知道,开启这宝库到底需要什么。 女帝凤眸流连,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李星云稍稍低着头,在接近李璟之前,就已经要躬身行礼。 “圣上……” “你过来。”舀 李璟有磁性的嗓音响起。 李星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此时他已经很是信任他的这个兄长,只是不疑有他,当即大步上前。 下一刻,龙泉剑便在李璟手中忽的高高举起。 剑影落下,一缕鲜血自李璟的掌间缓缓淌出。 李星云眼睛一跳,便听得他低声吩咐:“你也伸手。” 须臾,两个手掌便都开始流出鲜血,各自聚掌成拳,让两缕血液滴流到棺椁龙纹间的刻槽之中。 “蹭蹭蹭。”舀 棺椁内的机关开始响动,一个剑形凹槽,便出现在棺椁正中央。 李璟一脸肃然,将龙泉剑郑重的放在中间,正正完美契合,仿若如出一辙。 继而,他便抓起李星云血淋淋的手,折身转向,望向百官,朗声道:“李唐血脉,正如此时!只要如此制心一处,便能无事不办!” “朕与信王在此嗜血立誓,李唐一朝,为百姓,为江山社稷,必不可同胞相残!” 李星云还在晕乎乎的,就望见无数官员齐齐下拜。 “陛下圣明!” 在轰隆隆的声音之中,棺椁渐渐打开,露出了层层叠叠绵延向下而去的幽长石梯。舀 拍了拍李星云的手背,李璟当仁不让,领着前者迈步而下。 虽然宝库已然打开,但由于心系天子安危,百官仍然急急跟上,在皇后女帝的带领下,亦是走下数丈之下的地宫。 里内长明灯盏盏而立,似是牵引,供人慢慢走向深处。 一尊尊盘龙的石柱高耸直入洞顶,其间阴影中,是无数已然化为石像半跪的人影。 连绵无际,不可计数。 古朴却又华贵的石刻大道,绵延直入,最终缓缓停在一座立有髹金雕龙石椅之前。 龙椅之后,是一只浮雕的五爪金龙,并以其为中心,四面石壁上亦是刻有无数象征皇权的各式繁杂图案。舀 其间的布局格调,无不彰显着帝王的权柄,以及大唐天子的荣耀。 顾目之下,李璟沉沉无言。 李星云看着两侧无边无际的跪地石像,稍稍哑然:“这些,全是当初修建此地的不良人……” 其后的文武百官,亦是被这地宫的布局震慑,纵使心中有万千言语,此时在那尊金龙的注视下,都只是怔怔的憋在心中。 “下诏,一应石像,皆配棺椁,入烈士陵园,享大唐子民香火。” 李璟回头,吩咐随行的礼部官员。 看着官员领命,女帝凤眸微微转动,打量着这处地宫的宏伟格局。舀 若是她猜的不错,此地应当就是那不良帅袁天罡一手策划设计的。 不愧乃绝世术士…… 她还记得李璟说过,今后他死后,便让袁天罡给他设计一个预算最少,却最有逼格的陵墓。 重点是盗墓贼盗不到的。 她嘴角轻轻勾起,看着那道伟岸挺拔的背影,缓缓走上高台。 高台之下,无数耀眼的各式金银珠宝,或是各种价值连城的绝世宝物,都仿若不要钱似的尘封在一座座普通的巨大木盒中。 李璟缓步走到龙椅之前,抬头望着那尊威严的五爪金龙,似是心有所感,心中亦有念动响起。舀 “坐下去!坐下去!” 他挥了挥手,龙椅之上的灰尘尽数被拂去。 继而转身,铺展袖口,肃然的端坐下去。 下面的无数人影,再次跪拜下去。 剑目轻轻扫视诸人,李璟朗声下诏。 “厚赏全军将士——” “克日,兵发漠北!”舀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子嗣 太原,皇城宫苑。 枯叶飘零落下,洋洋洒洒的铺满了大半个花圃走道,继而随着微风拂卷而起,掀起一片火红之景。 李璟内里是明黄色刺绣锦袍,腰间配有玉腰带,外间披有一件上贡的紫貂裘衣,头顶的发髻束有头套,插有一根玉制短簪。 秋风渐止,落雪渐至,他这副打扮是很符合时景的。 他负着手,慢悠悠的欣赏着这不大却很有布局的宫苑,继而偏头,笑道:“若是生个姑娘,便取名……唔,知秋吧。” 女帝同样负手走在他身侧,此时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是不禁白了他一眼,又下意识的轻声道:“你就只顾着姑娘了。” 李璟脚步定住,继而转过身,将女帝的一双素净柔荑牵着,一脸认真道:“若是儿子,便叫承业。” 后边的宫女太监低下了脑袋。 女帝凤眸轻轻一眨,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才几日的事情……” 她看起来好似从容不迫的样子,但脸颊浮起的一抹淡红却有些出卖了她。 李璟哈哈一笑,牵着她的手缓缓向前,同时轻轻出声道: “如今有了身孕,就可要多加顾忌了——就朱友文这种事,何须你亲自出手?我养着段成天他们是做什么的……” “知你是对我的事情上心,但我走到现在,又为的是什么?你今后呐,就给我安安心心的当好我的皇后,若是嫌无聊,我就把奏折也交给你嘛……打打杀杀这种事,传出去显得我多没面子……” 他絮絮叨叨的,活像一个烦人的老头,但偏偏那个挺直的背脊,那份英武的气质,却又让人看着格外安心。 感受着手掌心的那份温暖,女帝悄悄弯眸,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 她有身孕,是在这个月被她自己检查出来的。 当时,她还只觉不信,让姬如雪她们帮她检查了几次脉搏。 之后,便是李璟欣喜若狂。 这下子,他连仗也不想打了,只是着令王彦章北上出击,自己则在太原一待再待,一直待到了这十一月中旬。 朝野上下,自然也是欢欣鼓舞。 圣天子眼看着都要二十五了,还没有子嗣,朝中忠心臣子怎能不忧愁? 单单是礼部,早在去年就上了好几个折子,说是劝天子广纳后宫,大肆选妃…… 就是经常跟在李璟身旁的冯道、敬翔两人,也多在闲暇之余,稍有提醒。 圣天子固然英明神武,是千年不遇之明主,但又太喜欢像太宗皇帝那样亲自打探敌情了,甚者有时还亲自领人冲入敌阵——底下的官员真的一直很慌啊。 总不能万一哪天出个意外,连个继位的太子都没有吧? 总不能让不太靠谱的信王登位吧……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在这其中,是有李璟在暗中操作的原因。 三四年来,几女都一直没有身孕,一则是因为聚少离多的原因。 二则是因为李璟有意避孕。 蚩梦当年还小,确实不能太过早了些。也只有等到这两年了,才刚刚适合。 巴戈倒早就合适,但由于女帝一直没怀上,所以她便变得不合适。 在李璟心中,第一个子嗣,必须是要女帝怀上。无关乎其他的,他就是想让他和女帝的孩子是嫡长子。 其中夹杂着太多的感情,也不是一时半会说的清楚的。 李璟已经决定了,若是生个姑娘,便是长公主。 若是生个儿子,生下来便是太子! 别给他扯什么立贤不立长,对于封建社会来讲,立嫡立长才是根本。 嫡长是杆,立在那傻子都知道长短,而贤明是影,是长是短,天气时辰都说得上话。 通俗点,比贤明,可以看看未登基的杨广。 而立嫡立长,便能自幼为他打造出一套班子,自幼开始培养他的三观与政治思路。 李璟拉着李星云的手对百官立誓,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自太宗皇帝以来,唐室皇位的每次更迭,都会伴随一场腥风血雨。 其中为了不择手段而上位的,底线也更为低下。 如肃宗李亨,当年为了夺回二京,硬是给回纥人许诺,“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 若可以说是势而为之,可那洛阳的一场场大火,那洛阳百姓的哭嚎,岂是做得假的? 李璟有心,改变这一局面。 女帝何尝不明白这一想法,但她只是在漫步之时,轻轻抚了抚小腹。 ———— 一场初雪,差不多拂尽了中兴二年的最后一抹淡红。 天地间白雪皑皑,与朱红宫墙相映。 前殿御书房内,暖气弥漫。 火炉里的木炭烧的通红,不时发出一道低微的噼啪轻响声。 其上的香薰袅袅腾起,倒很让人沉迷其中。 “现今幽燕大雪,以至道路堵塞,将士行军作战颇为不易,诸位有何见解?” 李璟端了一张交椅,与敬翔、张子凡等十来个官员凑成一个圆圈,围着火炉谈话。 几人的手上都捧有一盏茶杯,此刻茶气缭绕,沁人心鼻。 张子凡不假思索,回应道:“依臣来看,或许可以暂且休兵,待来年再与漠北交战。” 李璟稍稍点头,却也并不赞同出声,低头吹着茶气,似是在思考。 敬翔沉吟了一番,出声道:“老臣以为,让将士们过个好年,固然是好的……但既然箭在弦上,何不再多进几分呢?” 李璟提起兴趣,笑着看了一眼张子凡,继而望向敬翔:“敬尚书何出此言?” 张子凡面不改色,但正襟危坐,准备洗耳恭听。 敬翔对着李璟拱了拱手,出声道:“现今漠北固然据幽燕诸城死守,但眼下已至寒冬腊月,漠北诸部又南下已久,战意恐怕并不胜。而我大唐王师,乃极盛之师,正是收复失地士气高昂之时——这是其一。” “漠北南下以来,对我汉家子民烧杀抢掠,恶贯满盈,虽夺城而据之,却不得民心,长此以往,只会自取灭亡——反观我大唐王师,乃承圣上天命,救幽燕百姓于水火之中!若闻王师北上,北地百姓必会箪食壶浆以迎之!” 这一番言论,可谓是一针强针剂,说的李璟心情大好。 他站了起身,环顾十几个同样起身的官员,朗声笑道:“敬尚书此言甚是有理,让朕不得不下了决心。” “传朕令,各军速速整备,择日出兵北上!” 他的话音一顿,继而狠狠一笑。 “既然漠北人让朕之幽燕百姓过不了年,朕便要让他们永远都过不了年!” ()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三千院 幽燕,莫州。 白雪皑皑,布满山梁,天空中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聚集起来,掩盖住地面上猩红的血迹。 一具尸体瞪着灰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同样灰白的天空,他嘴角边的胡须亦是结满冰渣,却是已经死透了。 在他的右手边,一支断裂的长矛横躺着,歪歪斜斜的指向前方的村庄。 从他这里走过去,是绵延百米的斑驳血迹,几十具尸体如野草般躺在雪地中,却无人顾问。 村庄里内,一漠北渠帅斜戴着貂帽,提着裤子脚步蹒跚的从一处民房里走出来,他面色享受,嘴中却是骂骂咧咧的。 “南人村妇,终究不如城里的美人娇嫩。” 外间的几个漠北士卒却是嘿嘿一笑,抢着涌进民房内,半响过后,里内便再次传来了一道妇人的嚎哭声。 渠帅吐了口唾沫,踉跄着腿,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整个村庄,男人都已被杀绝了。 就是可惜余下的女人了,因为他们这队人说私自混出城的,不能带回去。 不知道城里那些姓耶律的在害怕什么,这般大的雪,恐怕连长生天都害怕,南人再厉害,也敢在这鬼天气中攻城不成? 渠帅咂咂嘴,想了想。 便都杀了吧,总之城内还有那么多南人妇人。 他从地上捡了一把雪,在粗糙的脸上搓了搓,才抬起头来。 但下一刻,他的眼睛却是虚掩了起来。 在连绵无际的鹅毛大雪中,远处好似有一道高大的影子,骑马立在村口处向他死死的张望过来。 渠帅被唬了一跳,但马上就喝骂出来:“哪个部里的小子!找死是吧!” 他边走边骂,毫无顾忌。 这南人村子属他最大,谁还敢以下犯上不成? 但视线中,他却看见那一骑却也是迎着他慢慢的过来。 待临得近了,这渠帅才霎时止声,后背亦是渗出冷汗来。 那骑在马上的人,分明是个穿着南面甲胄,外披雪白色大氅的汉人! 他一只手马上摸向腰间刀柄,同时口中欲要招呼出声。 但骤然,一股仿若实质的压迫感却从天而降,继而紧紧的将他完全包裹住,好似四面都有一堵堵石墙,向他死死的紧压过来。 这渠帅额头直冒冷汗,双腿颤栗,不过只坚持了半息的时间,双膝便重重的向雪地中跪了下去。 他的嘴大张着,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沙哑声,面容亦是变成了痛苦面具,看着那一骑不断的向他慢慢过来。 只见那马背上的骑士,一双剑目中尽是漠然,神色间亦只有冷意。 渠帅不断运转全身功力,嘴巴一张一合,费尽全力终于吐出了几个字:“饶、饶……命” 四面气压却在骤然之间合为一处,巨大的重压瞬间将他碾成齑粉,鲜血迸溅出来,撞在了空气中的气墙上,被隔绝的洒在地面。 “圣上。” 村庄里闪出一道人影,却是钟小葵持着一把染有血迹的钩索,单膝跪在了李璟的坐骑前面。 在她的视线中,李璟身后的雪影里,开始不断飘出一面面“唐”字旌旗。 一座座火炮被甲士推着,涌上了这处足以俯瞰半个莫州城的山梁上。 “如何。” 李璟忍着胸中的怒火,低声问到。 钟小葵挺直后背,抱拳回道: “臣已问出莫州实情,城内现在守军有一万余,其中漠北军六成,原燕地守军占四成……村中妇人,只救出了五十余人。” 李璟额上的青筋微微暴起,他唤起钟小葵,沉默的策马步入村庄内。 村子不大,此刻横七竖八的仰躺着约莫近百的漠北人尸体,房屋间能看出先前有抵抗打斗的痕迹。 这座村子里男人的尸首,都已经被大雪掩盖住,只余下五十个妇人或是年轻女子,惨遭凌辱。 重重的叹了口气,李璟骑在马上,眺望着远处山下的莫州城。 以他的视力,能看见一个个人影,在城内闲逛走动。 他偏过头,询问钟小葵:“城内燕地将卒,可有回信?” “其主将虽言愿随圣上驱逐异族,但使者观之,却颇有些含糊其辞,不得肯下决心。” “呵。” 李璟冷笑一声,挥了挥手。 其后的一座座火炮开始在神机营校官的指挥下调准角度,将炮口扬了起来。 “朕不想再等了,既然从了贼,手上便免不了沾有百姓的血——传令,让王彦章部准备攻城。” 钟小葵低头称是,从后面脸颊被冻的通红的敬翔身旁匆匆过去。 刻钟过后,几十座火炮便开始肆掠莫州城墙,呈覆盖式的打击莫州城头的守军。 但凡登上城墙的漠北军,基本上都被轰成渣渣。 早已在城外部署的王彦章,亦是发起了突袭攻击,壕桥轻而易举的便搭过了护城河,攻城车亦是轻而易举的抵上了城头。 城内还准备着过年的漠北人,只一日便被砍了六千多个脑袋。 城内但凡是头顶不蓄发,垂着小辫的异族面孔,皆被斩首。 圣上说了,汉家儿郎过年,就是要拿漠北人下酒的! ———— 幽州城内,某处监牢之中。 容貌间颇有沧桑感的中年大叔,手脚皆戴有镣铐,此刻坐在监牢中的石凳上,神色疲惫。他身上虽无受刑的痕迹,但却很是消瘦。 此时此刻,他与对面一个大冷天依然赤脚的高挑倩影大眼瞪小眼。 ……如果说那个呆愣面具上的两个小点点也算是眼睛的话。 沧桑中年终于坚持不住了,他嘴角一抽,苦笑道:“大萨满,在下真不知道你家元帅被送到哪去了……” 身着露脐法袍的耶律质舞冷哼一声,轻轻摸着一旁法杖上的铃铛,悦耳的嗓音很是低沉:“料你也不敢骗人。” 一脸沧桑的中年大叔不由自主的咳嗽了一声,继而抬起手,耸肩道:“不知大萨满今日,欲想问在下些什么。” 耶律质舞赤足轻抬,霎时便至他的身前。 “不急,后面你就知道了。” 沧桑中年只觉头皮发麻,正欲抬手,忽然听见一道铃声幽幽传入他的耳中。 意识模糊间,他只感觉一道道繁杂的咒语,开始冲击他的大脑。 …… 天色渐晚,幽州城门轻轻打开一角。 一个身着青衣皮甲的高大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眯眼看了看天边渐渐显露的月亮,神色自然。 在他身后,走出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 兜帽的阴影中,悦耳声音响起:“去,带我寻到李璟。” “三千院,遵令。” () 第三百一十八章 耶律 一路南下的车辆终于停止颠簸,进入一片平稳的地带。 车轮滚滚,好似行在水面,车身连半点抖动也无。 坐在马车内的耶律尧光心生诧异,将手中的书籍放下,向前走了两步,掀开了厚厚的车帘。 寒风席卷而入,刮开了桌上的书册。 外间赶马的人穿着皮袄,就算听着动静也不理他。 马车周围,可还有二十余骑锦衣卫随行押送呢。 其中还有个天位的百户。 耶律尧光眯着眼睛,看清了外面的场景。 道路平整宽阔,一直延伸出去,竟看不到尽头。 马车两边,骑马的、驾车的行人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仿若车水马龙,他们这一队人马行走在其间,他人竟没觉得有多诧异。 何论北边那种看见大头兵百姓都纷纷害怕躲藏的样子。 按着心中的好奇,耶律尧光操着带有口音的汉话发问:“请问……这里是哪里?” 事实上,他从入关后,只在中原待了一两个月,就被三千院擒了,继而便是无休止的受人管控状态。 这里的场景,可是他从未见到过的。 “上都,洛阳!” 赶车的百户略带骄傲,口吻中有些得意,他回过头,瞄了一眼被养的有些发胖的耶律尧光,嘴角上扬:“你们漠北,可没有这般热闹吧!” 耶律尧光看着路边的行人中,有无数好奇的目光向他望过来,听着他们口中并不小的讨论声音,他微微怔住。 在他面前的,何止是热闹…… 百姓的穿戴干净整洁,人人看起来都是富足模样,有甚者锦衣罗缎,器宇轩昂,精神奕奕。 党项人、回纥人、吐谷浑…… 来往的胡商牵着马,托着各式各样的毛皮、货物,悠哉悠哉的慢慢走进城内。 道路两侧,一片一片的树林被种了起来,一眼望不到头,顺着护城河一直连绵过去。 远处,有村庄集镇的轮廓聚集成一处,在一片片白色雪景当中,腾起袅袅炊烟。 周边随时都会响起高高的欢呼声,能望见人人拖家带口,出城进城,好不热闹。 冬日的寒风凛冽的拍在耶律尧光的脸上,仿若刀割,让他只觉浑身冰冷。 他没有回话,沉默半晌后,放下了帘子,退回马车里面。 小桌上的书册再次翻动,最终停留在一页上。 “凡是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他垂下脑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良久后,才伸出手,将书轻轻的合上。 继而,将之扔在了角落。 ———— 马车平稳驶过驰道,通过徽安门,进入洛阳北城里坊。 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宅院外头,马车停了下来。 “咚咚咚。” 车身传来敲击声,让耶律尧光抬起了疲倦的眼帘。 光亮照射进来,却是车帘子被那百户粗鲁掀开。 “耶律氏,你的目的地到了。可以下马车了。” 随着他的平淡的声音传进来的,还有一块铜制令牌。 耶律尧光好奇的将其拿在手上,将这些时日的东西一起拿上,最后在犹豫中,还是把那本中原人的兵书拾了起来。 他用手遮着眼帘,跳下了马车。 马车快速离去,只留下他胡子拉碴的站在原地发呆。 这片街坊倒是安静,街道两边都有挂着长串灯笼的路灯杆,地面也光光亮亮的,积雪被扫在了两侧。 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这里的建筑都很有设计,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具美感。 这种精致却又格外豪放大气的气息,正极力冲刷着耶律尧光这个草原人的审美。 他被冲晕了,站在原地只感觉天旋地转,视线里好似都被这些青的灰的建筑填满。 好吧,这个草原来的粗莽汉子,被这当今世界第一大都市震慑到了。 有马车从他旁边经过时,车窗帘被掀开了一角,继而,里面便向他脚边丢下了几个铜板。 那铜板撞击在地面上的清脆声,一道一道的敲击在耶律尧光的心上,他看着远去的马车,面色复杂,嘴角苦涩。 半晌后,他还是俯身准备把几个铜板拾起来。 “阁下可是漠北大元帅、漠北王室储君,耶律尧光?” 这时候,一个皂色长靴却停在了他的视线里。 耶律尧光愕然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绿色绣花官袍,头戴乌纱幞头的中年官员,正笑眯眯的低头看着他。 在这官员身后,还有两个身着皂衣的吏员跟着,此刻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或者说,打量他手中的那几枚铜板。 耶律尧光老脸一红,将铜板揣入怀中,继而学着汉人的模样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诸位是?” “耶律元帅一路舟车劳顿,实乃辛苦。不过既然到了洛阳,耶律元帅也就可以安下心了——” 那官员还是笑眯眯的,伸手从旁边的小吏手中接过一道圣旨,继而展开。 “圣上有诏——耶律氏虽身处草原漠北之地,但实乃生性纯良之人,不过受他人蒙蔽,对天朝多有不实见解。今,特让耶律父子二人相聚,共赏天朝人文物景,以促大唐草原,和睦一家。” 耶律尧光拱着手愣在原地,他其实敏锐的在这番话语中发现了问题。 说的可是大唐与草原,那就不止他们这漠北势力了…… 但他也顾不得多想,这会脑中只回荡着那句“父子团聚……”。 “耶律元帅,可听明白了?” 官员收回圣旨,笑吟吟询问。 “尧光听明白了,只是……” 耶律尧光板正的脸庞间闪过一丝迷茫,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心中的问题。 官员却好似明白他心中所想,这时候侧过身子,伸手对着身后那座宅院作牵引。 “请吧。” 还尚有些搞不清状况的耶律尧光跟在三人身后,迈步走上了台阶。 两旁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匾额上黑底金字的“归义公府”,亦是颇有排面。 官员挥了挥手,一个小吏便上前,轻轻拍了拍大门上的铜扣。 在耶律尧光茫然的目光中,大门缓缓打开。 于是乎,他便看见了布局雅致的院子内,有些白胖的耶律阿保机冲他尴尬一笑。 更重要的是,在耶律阿保机身旁,还有两个穿着华贵的美妇,冲着耶律尧光盈盈一拜。 “见过二郎……” 耶律尧光愣愣的看着其中一个妇人,看着她怀中抱着的那个半大幼儿,只感觉有一道晴天霹雳冲他打了下来。 他嘴唇颤抖,哆哆嗦嗦的看着中间那个阔别了有四年的漠北王,沙哑的唤了一声:“阿父……” 耶律阿保机咳嗽了一声,继而大步走过来,先是向那绿袍官员点了点头,继而狠狠的一拍耶律尧光的胸膛,脸上倒是很高兴。 “好小子,居然如此健壮了……” “来,为父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二姨娘,三姨娘——这是你四弟……” 耶律尧光原本恍惚的脑袋只觉得更晕了,尤其是在听到前者那口流利的汉话后。 他嘴角苦涩,不由想到了远在幽州,或者是远在关外漠北的母后和阿妹。 这,便是大唐吗……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异样 河水结了冰,污血弥漫的向下流淌,逐渐汇聚成一条猩红的河流,在冰层上向下游驶去。继而在漫天的雪影中,亦是变成了另一面冰层。 拒马河北面的河岸,此时尸体摞着尸体,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漠北人。 这是一批从南面败退下来的人马,其中夹杂着不少草原各蕃部落,以及不少燕地卒兵。 直至今日,终于被后面的唐军追上,在这拒马河的冰天雪地里狠狠干了一场。 几千打着“唐”字旗号的骑兵渡河北上过去,他们一人三马,一匹马载着食物用水、甲胄、火枪等器械,另外两匹马则是用于换着骑乘。 雪地行军,不论是对坐骑还是军士来说,耗费的体力都是莫大的。 他们目光如炬,士气高昂,坐在马上的身子颠颠的上下起伏,自这片漠北人的坟场边疾驰北去。 ………… 三千院与耶律质舞穿着雪白色的兜帽披风,站在拒马河北面的一处密林丛丛的山丘上,沉默的看着山下弯弯向东的冰河岸侧,无数伏尸中的猩红之色。 三千院啧啧称奇:“莫不下万余的漠北汉子,全部把命丢在了我汉家土地上。” 耶律质舞持着那个可悬铃做法亦可作锤近战的法杖,还是站着沉默许久。 半晌后,她的声音便有些清冷道:“你们南人皇帝,理应是在军营大帐中吧。” 三千院将手放在额前,作出眺望的样子看向南面河岸的唐军大营。 在收拾完那一批近万人的漠北败兵后,唐军便在那里开始扎营,作为大军北上的中转站。 他摇摇头,出声道:“单看营盘大小与营帐数量,圣上恐怕并不在营中。大萨满恐怕还要往南去——起码要至莫州。” “可以。” 耶律质舞并不迟疑,抬腿便要继续向前走。 她的赤足落在雪地上,只是隔空踩出了一处痕迹,那刺骨的积雪竟连她的足底都未碰到。 三千院跟在她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中,前行速度倒是慢了不少。 她倒也不急,不知道戴面具没有的脸庞隐藏在兜帽中,倒是谁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 “今日有温指挥使的军报到了,说是在上月底遇上了奚族的人马,与之战了一场,有所斩获。” 莫州府衙内,已从兵部侍郎升任兵部尚书、右仆射的敬翔持着一张盖有特殊印记的信报,放在灯光下仔细瞧了瞧。 “朕记得那应天王后述里朵,便是奚人吧。” 李璟摸了摸下颌的胡茬,对着敬翔沉吟道:“漠北人知晓朕要对他们大开杀戒,现今倒更为团结了一些……” 后者倒是不以为然,将信报递到了李璟身前的桌案上,继而摩挲着下巴上的胡须:“胡人只要有利益驱使,杀了一茬便还有一茬,是杀不怕他们的……之前各部纷乱不一倒不足为惧,但现在既然有了野心强腕之辈,便就由不得再让他们放肆。” 他顿了顿,饮了一口热茶,才感觉身子更暖和了一些,继而笑道:“他们现在看起来更为紧密团结,实则不就是愈加畏惧圣上之兵锋……漠北此次南下给诸部的利益并不是无限的,依老臣来看,恐怕不须多久,便有小贼想要联系圣上了。” 李璟轻轻颔首,却是从桌案后面站了起身,一边向下面走过去,一边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 敬翔有些茫然,看见李璟走过来,便想从火炉旁站起身。 李璟却将他按住,继而将大氅披到了这个年过五十的老臣身上。 “敬先生跟着朕到这酷寒北地,与家人也不得团聚过年,实在是受苦了。” 他亲手将大氅的系带系好,继而拍了拍穿着裘衣外套大氅的敬翔,止住他还未说出的话,笑道:“若没有先生这般肱骨之臣,朕也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今后可要多加爱护好身子才是。” 后者胡须微颤,眼眶略显泛红,他执意的要站起身,继而下拜。 “老臣得遇明主矣……老臣不求钱财,亦不求豪宅庄园,只愿能为陛下,为大唐社稷,贡献一份绵薄之力……” 李璟将他扶起来,执着他的手,笑道:“敬先生大才,岂是单单一个绵薄之力?朕还望敬先生能与我共建大唐盛世。” 君臣二人相得益彰,一直彻谈到半夜都毫无困意,直到外间响起钟小葵的声音。 “圣上,城外探子来报,原不良人天藏星三千院……从漠北回来了。” 李璟抬起头,眉头轻轻皱起。 他是知道三千院奉袁天罡的令去漠北潜伏着当二把手了,后面也知道他被囚禁了。 本还想着述里朵会投鼠忌器,三千院也能够等着到时候被救出来。 没想到其自己就跑回来了? 李璟让敬翔先回住所休息,继而将钟小葵唤了进来。 “就他一人回来?” “正是,只天藏星一人。” 李璟剑眉轻轻上扬:“带他来见我。” ———— 夜间风雪更大,道路两侧的长串灯笼在风中不断晃动,不过只走了几步,眼眶睫毛上便就结了吧寒霜。 披着蓑衣头佩斗笠盔的巡夜士卒,挎刀持枪的来往巡视。 钟小葵与几个锦衣卫领着三千院行至府衙外间,最后再由她一人领着后者进入里内。 在正堂外面时,钟小葵回头看了眼一路沉默的三千院,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通报道:“禀圣上,天藏星三千院已至。” “让他进来。” 钟小葵推开门,裹着几粒雪花的寒风便呼啸着涌了进去,连带着三千院,一同迈入了灯火通明的正堂之内。 他甫一入房,便将双手并扣置于额上,继而跪下行礼。 “臣三千院,叩见圣上!” “平身。” 上首传来了一道平淡的年轻嗓音。 三千院先是躬身而起,继而才稍稍抬起脑袋。 上首帅案后面,李璟手持一柄镶有玉石的匕首,正低头静静打量着。 桌上立有一盏套有灯罩的烛台,从他这里望过去,只能看见李璟半边英俊的面容。 三千院有些愕然,将脑袋垂了下去,侧身站在了一旁,低头不语。 半晌后,李璟的声音才沉沉的传下来。 “天藏星潜伏漠北,何以归来?” “禀圣上,臣本受困于幽州,但在前几日被押送他处之时,侥幸从漠北人手中逃出,这才方得归来。” “只你一人?” 三千院猛然抬头,却只见上方有一锐利眸光直直向他刺来。 但他只是一脸茫然道:“确实……只臣一人啊。” 李璟沉默片刻,继而摆了摆手。 “天藏星劳苦功高,一路辛苦,先下去歇息吧。” 三千院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只是俯首接令。 “臣拜谢圣上……” 外面的钟小葵推开门,英气双眸紧紧的盯了一眼三千院,继而将他领了下去。 李璟从桌案后站了起身,继而走下台阶,沉默的望着室内中心的那方火炉。 他将手探了出去,放在火炉上边烘烤。 许久后,他才转过身,与仅离他半步之隔的异域法师互相对视。 看着那对骤然瞪大的美眸,他笑着发问:“不知大萨满亲临,是有何对朕言语的吗?” “还有——不知到底是何秘法,能够让朕之天藏星,陷入如此之深的幻境之中。” () 请假 如题,培训了一天,太疲倦了……这几天我个人比较忙,思路也不怎么清晰,码的都比较仓促粗糙,今天更不出来了,见谅见谅。 () 第三百二十章 耶律质舞 外间寒风呼啸,撞得门栏或是什么东西哐哐作响,一声一声递进来。 但随即,外间便有人马上去将之稳固,好不让这烦人的噪音惊扰了室内的圣人。 门内,李璟拾了一把交椅,将自身轻轻斜靠在上边,神色间倒为缓和,嘴角挂着淡笑,仔细将对面的萨满祭司打量了个遍。 此女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雪色兜帽披风内,是一件刺绣直缀法袍,能隐约望见腰肢细长,衬得高挑的身形愈加丰神绰约。 至于兜帽之下,一张英气的瓜子脸间,剑眉若隐若现,五官精致立体,倒分外的有些英武之气。 倒没想到,她一个漠北塞外人,皮肤居然白的简直可以反光。 轻哼一声,耶律质舞取下了头顶上的兜帽。 青灰色的头套,亦被一同取下。 底下的棕色过耳短发,随着脱去头套的束缚,而散乱的晃出。却又因为她额前的镶玉抹额而齐齐被束住,耳后的那几束小辫末尾,因为缀着几枚颜色不一的头绳,轻轻的摇着。 “久闻中原天子战力无双,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她的素净赤足轻轻挑起钉在旁边的长锥权杖,继而单手持起,隔着不足一丈的距离指着李璟。 单听这清脆悦耳的嗓音,没看过脸的还以为是个软妹子。 脸和声音,不太符合。 李璟饶有兴致的架腿而坐,翘着一只脚,以稍显轻佻的二郎腿与她相对。 “漠北遣大萨满亲自来此,就是来取朕性命的?” 耶律质舞轻抬下颌,淡红双瞳甚为清澈:“不然,你以为如何?” 用先前那柄匕首缓缓修着指甲,李璟眼帘低垂。 “朕当然以为是应天王后看清楚了漠北无法挽回的败势,才遣大萨满来乞和的。” 耶律质舞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冷冽:“你手下的兵马杀了我们那般多草原子民,王后怎能会向你乞降。” 前者哑然失笑,继而抬起了眸,眼中寒光凛凛,恰似刚出鞘的宝剑。 “汝等草原人,焉没有杀辱我汉地百姓?自入关一年来,汝等烧杀抢掠,所做恶行无所不用其极!尔身为萨满祭司,日夜通晓鬼神之事,焉不知我大唐子民含恨而死,亦能入朕之梦中,哭诉申冤!” 耶律质舞一时被噎住,被那突然高亢的嗓音一喝,气势竟然稍稍落了一成。 但她仍不服气,只是将权杖收回,重重的钉在地面,然后极其率真道: “草原人入关,是受天神指引而来,在这之前,你们中原人自相残杀,互相征伐,兵戈不止,其中惨死的人又少的了?” 她顿了顿,继而认真建议道:“我看你这个中原皇帝倒与那些晋王燕王不同,为何非要与我漠北打,何不罢兵休战,你管你的中原,我们管我们的草原?” 李璟“嗤”的一笑,将双手扣着放在膝上,剑目稍稍上扬。 “大萨满应当是忘了,是汝等先要与朕打的。” 耶律质舞哽住,权杖在手中一扬,再次举向了李璟,有些气急道:“既然你非要继续打下去,便先在我手中过一场!” 李璟不屑一顾:“朕凭什么要和你打。” 漠北少女闻言愕然,持着权杖大步上前一步。 “你堂堂中原皇帝,怎的能如此怯懦!” 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拨开险些戳到自己鼻子的长锥,李璟嗤之以鼻:“真是蛮夷,朕何等身份,你让朕和你打一场朕就要与你打一场?纵观整个漠北,能有资格让朕亲自下场的,得先把你妈叫来。” 耶律质舞瞬间气急,膝盖微微屈了下去,一股气机肆掠的从她身上散出,下身的开叉法袍长裙随风掀起,露出两条白润笔直的长腿来。 她英气剑眉下的丹凤眼中,一对红瞳愈加赤红,她的手肘向后半退,手中权杖继而随之高高扬起。 “安能称吾为蛮夷!” 亦锤亦锥枪的权杖凌空而下,直直的向着李璟面上砸去。 “哗啦”一声,那只交椅瞬间被砸成了碎块,而李璟却已然后空翻出去。 他在腾空之余,腰身一转,悬于壁上的一柄横刀便已出鞘,继而折身劈砍而下,与身后追来的权杖狠狠撞在一起。 金属声响,一股狂暴气机瞬间从两人周身肆掠而出,撕裂了室内一应用物。 房门亦被气浪撞得咣咣作响,但外间的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也似,任凭里内如何动静,都无人闯进来救驾。 仅仅这几息的时间,两人便已搏斗了上十回合,桌椅被锤烂,木柱上亦是刀痕累累。 轰然一声,两人拉开了身形。 耶律质舞退至门口,右手斜持权杖,脸上尽是酣畅淋漓。 她猛然扯下披风的系带,随手将之丢在一旁,显露出自身的纤腰玉臂来。 “这才像话嘛——李璟!” 话音落下,她便已向着李璟窜过去,半息间便就至李璟身前,仿若金刚铁石的权杖携势而起,自右向左的直直砸向后者面颊。 李璟眼神毫无波澜,几在同时蹲身而下,右腿贴地而扫,腰身拧动,手中横刀撩向耶律质舞的小腹。 “哗”。 桌案彻底被耶律质舞砸成粉碎,那携威而去的权杖却以一种骇人的弧度骤然而下,重重挡住险些划破腰带的横刀。 她的左小腿挨了一记腿鞭,却好似全然不知痛,右脚搞搞抬起,在惊现一抹好看的曲线后,重重的向着李璟腿根扫去。 此时两人下盘皆遭猛攻,手中兵刃都全然无用,只能近身缠斗,好似两蟒相交,腿影交错,带起一阵霹雳作响。 如此相缠数十回合后,耶律质舞抓住时机,手中权杖在掌中翻转,哐当锤下。 “咚……” 地板被砸出个大洞,却是李璟手中横刀再撑不住捶打,断裂为二。 他闪身躲过,向后翻出,呈半劈叉形贴在墙上,继而右手抬起,手指化为戟状,指向猛冲而来的耶律质舞。 不好! 后者心中警铃大作,身形骤然一顿,斜拉于后的权杖霎时而出,继而双手猛然握紧,重重的钉在了她的身前。 “砰……” 白色气焰自李璟的指尖轰然宣泄而出,恰如一股狂烈的风暴,狠狠的冲向门口处的耶律质舞。 脆弱的房门终于不堪负重,被瞬间撕裂撞开,气焰全无滞留,径直向外喷涌出去。 从天空俯瞰,大半个府衙的门壁,都被这股气焰骤然撞破。 天地间化为寂静,一道咳嗽声却缓缓响起。 白雾缓缓消散开去,其间的权杖却依然伫立,后方的漠北少女亦是同样傲然而立。 她的半边下裙都被撕碎,仅仅留存至大腿根部。她紧紧持着权杖的双臂上,亦是不着片缕,玉指素臂白的反光,却更为白皙好看。 也不知这十七八岁的少女怎的就有这般修长笔直的大长腿。 李璟双眸虚掩,抬目向外间看过去。 之间朦胧的亮色中,这片府衙都被打穿了半边,却无一人的身影。 幻境吗…… 他转动了下手腕,感觉今天应该是场硬仗。 “哼——” 耶律质舞狠狠擦拭掉嘴角的血迹,经此一冲过后,她浑身的气息却好似更浑厚了一些。 权杖在她手中散出了奇异的光芒,一股狂暴的气机源源不断的自她的体内开始涌上去,继而在猛地一瞬间,她骇然的凌空而出。 “该结束了,中原的皇帝——” 李璟神色肃然,双腿的肌肉鼓鼓作起,体内几大功法的内力亦是全力开始运转。 他没有把握,能接住这漠北的最强一击。 但此时此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却忽然而起。 他讶然一惊,只见视线之中,此时有一道金光骤然自天边直直的撞了过来,所过之处,万物俱裂! 速度之快,气势之强,远非雷电可及! 本已腾至空中的耶律质舞浑身一怔。 “真是好胆!!!” 在她身后,是一道压不住暴怒之气的沙哑之声。 令人肝胆欲裂的是,这声音还未到的时候。 袁天罡,至矣。 ()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中华民族 那破空而来的身影,惊起了一阵噼啪的空气爆裂声,纵使天空中弥漫而落的雪花,此时好似都化为了静物。 已然腾入空中的耶律质舞细腰扭动,藕臂拖动着权杖向后方猛然砸去。 这汇聚无数内力的一锤,瞬间砸破了虚空,凿穿了滚滚波动的气浪,击碎了天地间那一刹那间的无数生机。 她瞳孔间尽是赤红,里内现在只有滔天的战意。 那鎏金的权杖在她的掌中,仿若女武神刺破一切的长枪,傲然无物,藐视众生! “铛……” 权杖敲击在了一道闪着金光的涟漪之上,波光闪动,再进不得分毫。 一息过后,耶律质舞的瞳孔骇然放大,只听得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忽然缓缓的响起。 “咔嚓……” 那端头形似禅杖的几个月牙形铁环,出现了几道裂痕。 下一息,一股巨力便自端部瞬间传过来,却是直直的将她拉了过去。 但下一刻,一个拳影在耶律质舞的眼中越来越大,最后在终于看清之际,一拳打在了她的腹部。 她原本紧紧握着杖柄的手霎时就脱力的松开,弓身成虾,向后倒飞而去。 “哐当”一声,权杖被人恨然的丢在地上,继而随即贴身过去,双拳连绵而去,道道拳影交错的落在这漠北萨满的腹上。 “砰、砰、砰……” 不过呼吸之间,仿若就有百拳挥出,一声一声将耶律质舞锤得目翻白眼,继而在她落地之前,一张大手骇然捏住了她的脑袋,随即在破空声中,狠狠按向地面。 “咔嚓。” 石板破碎,少女的脑袋被按入地底。 一缕鲜血这才自空中洒落下来,呈滴状落在地上。 从袁天罡至此,到耶律质舞生死不知。 前前后后,不过只在顷刻之间而已。 李璟膛目结舌,看着袁天罡以戴有皮套的手掌狠狠的按着那漠北少女的脑袋,此时蹲伏在那里,仿若一只猛虎,腰背不断的剧烈起伏。 少女纤细圆润的长腿此时尽是灰尘,随意的耷拉在地面,却是毫无动静。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李璟紧绷的神经缓解,随便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 这便是——火力全开的袁天罡吗…… 良久后,袁天罡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缓。他松开手,径直漠视了坑里面鼻血流淌半边脸的耶律质舞。 他用手取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跪在漠北少女的身旁,向着李璟叩首而拜。 “臣,该死……” 一直沉默的李璟只是苦笑。 就算袁天罡不来,那耶律质舞也锤不死他。 他现今可怖的恢复能力,就算打不赢,也足以随时吊住自己一条命。 自从练了七星决后,他便不再注重武功增长了。 当今天下,亦没有值得他亲自出手的人。 就是没想到,这耶律质舞居然会让三千院带着她来刺杀自己…… 至于到底是刺杀还是别有想法,他也管不着了。 长长一叹,李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就是苦了大帅,在藏兵谷炼丹炼得好好的,又不远万里赶过来。 他快步过去,俯身扶着袁天罡的双臂。 “大帅请起,朕并无大碍……大帅可是忘了——当年朕习武之时,可未曾耍过懒。” 李璟是能察觉到袁天罡方才有过那么一丝慌乱的。 袁天罡到底忠不忠心他,也无所谓了。 因为无论曾经还是现下,亦或者以后——他李璟,便就是大唐! “臣当日对此僚未曾赶尽杀绝,才让陛下有今日之险境,实乃臣之遗祸……” 袁天罡却并不起身,他像是要赎什么罪似的跪在那里,双手环扣行礼,沙哑出声。 “漠北妖妇堂堂正正战阵之事不及陛下,却又贼心不死,胆敢行此无耻卑劣行径触犯天威。臣愿赎罪,亲赴漠北,为陛下荡平不臣诸逆!” 李璟松开手,继而负于身后。低头看了一眼胸脯还有些起伏的耶律质舞,稍稍沉吟。 “大帅认为,对草原,该如何治理。” 袁天罡没有疑惑李璟的思维跳跃,当即不假思索的回应:“对草原蛮夷,当以武力压服,继而分化之、拉拢之,最后则打压之。” 天子微微颔首,转过身去,来回踱步。 袁天罡所说,是唐朝对周边政权的固有的措施。 无非就是先打服了,继而分化强的,拉拢弱的,扶持一个听话的,实行以夷制夷政策。 若用后世的话来说,颇有种“请客、斩首,收下当狗”的意思。 他的脚步顿住,继而转身询问。 “大帅认为,此法可行多久?开国之初,太宗文韬武略,天朝国力富强,当然能让万邦臣服,以大唐为宗。但安史以来,国力凋敝,边军残败,以至四夷崛起,滋生野心窥伺中原——大帅认为,此法当真为万全之法?” 袁天罡闻言,先是沉默,继而在细细思索过后,便开口道:“那便让大唐有一个万世太宗。” 李璟险些被呛住,继而便明白为何袁天罡那会会急着回藏兵谷了。 他哂然一笑,将袁天罡扶起来。 大帅这次倒没执意要跪着请罪。 “这些时日,朕常常思索,中原草原,明明只是一个种地,一个放牧,何以会产生如此大的敌意分歧。” 袁天罡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未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直到今日见过她后——” 李璟用手指了指昏迷倒地的耶律质舞,继续开口:“有一点,是信仰不同。” 袁天罡点头:“萨满。” 天子拾起那柄破碎的权杖,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们,信奉的是所谓的天神——天神冥冥无常,又岂是人力可以通晓?无非是弄权者掌控人心的手段罢了。草原穷苦,部民朝不保夕,连生存都成困难,何谈其他?便只能以此掩盖杀戮的罪行,借以南下劫掠、滥杀。 而草原上的当权者,便会借此挑动中原草原的仇恨,屡次引兵南下,便会屡次积攒仇恨。” 袁天罡点评道:“蛮夷就是蛮夷,只有霸道,方能使其对陛下臣服。” “诚然,两族不和,但底下食不果腹的部民,真想这样吗?” 李璟却是摇头,自问自答道:“非也,不论是中原草原,百姓都是渴望和平的,但肚子饥饿,却容不得他们放下刀剑来和平。” 袁天罡面具后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他们,朕要杀一批,救一批。” 李璟目光灼灼,语气铿锵有力。 “朕要让这大大的疆土上,只有一个大大的中华民族!” “朕要让儒术法治,遍及世界!” “朕要让日月所照之地,皆为大唐!凡江河所至之处,皆为唐民!” 袁天罡眉头瞬间舒展,心情骤然澎湃。也不去管李璟说的什么治理蛮夷的法子了,此时来回走动,继而单膝跪地,拱手抱拳。 “如此大业,陛下欲从何处开始!” 在他眼中,李璟此刻简直就是全身闪着金光。 袁天罡已经看到,一个小太宗,在他的辅佐下冉冉升起。 只见李璟单臂而出,对着昏迷不醒的耶律质舞一指。 “她不能死。” “两族交融之始,朕可作表率!” () 第三百二十二章 鬼医圣手 耳畔,是马车外呜呜的寒风拂过。 鼻间,是药香萦绕。 朦胧的视线里,是一个鹅蛋脸的扎发小女孩,正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 “这草原上的女娃娃,长的也不赖嘛。” 女童声略有些俏皮,若非是她的手还在捏着自己的鼻子,恐怕是个很乖的女娃娃。 另一边,响起了一道很是有些矫揉造作的声音。 “她很美吗?” “唔……确实长的不赖。” “她能有我好看?” 鹅蛋脸的女娃娃停止了小动作,皱起了小眉毛,一脸沉思状。 “依照阿姐来看,恐怕差不多。” “胡说!” 那边的女人轻哼一声,继而便有一道紫衣倩影出现在朦胧的视线中。 她用手指着她自己的鼻子,另只手叉着腰。 “莹勾,你再说一遍,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不是莹勾嘛!我是阿姐!” 小女娃儿也不乐意了,但却不敢叉着腰与那女人对峙,只能捏着鼻子回答:“你好看你好看,阿姐觉得你最好看——” 得意的哼了一声,紫衣女人俯下了身,如兰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不过嘛,她这双眼睛倒不错……” 旁边的小女娃娃马上一脸紧张兮兮,但眼神中却又有种莫名的期待:“这可是那个谁的女人,你敢换吗?” 紫衣女人傲娇的哼了一声,直起身子,随手一撩自己脑后的紫红长发,眉眼如画,眼波动人。 “那是他没见过姐姐我,但凡见过我这等美人,岂能看上世间其他女人。” “——到那时嘛,我便可以央求他把这双眼睛给我……阿姐,你记着了。美人一撒娇啊,那可没有男人架得住的。” 什么谁的女人…… 什么眼睛…… 耶律质舞一口浊气自胸口涌出,继而咳了出去,炽红瞳孔的眸子终于睁开。 原本朦胧的视线,霎时变得清晰了。 三个女人——两个女人一个小女孩,六目相对。 有一抹尴尬讶然从紫红长发女人邪魅的眸中闪过,但又瞬间恢复正常。她窈窕的身姿一闪,再出现时已至对面的座位上。 她翘着脚尖,将玉手置于膝上,下颌高傲的微微抬起。 “你恢复的蛮快嘛——经脉全断,丹田受损,连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 说着一顿,她玉手抬起,轻轻抚着自己娇媚的脸蛋,邪魅的桃花眼微微眨动。 “也是有我这种人美心善的美女,才方得捡回一条命。” 耶律质舞偏过头,看着旁边那自称“阿姐”的小女娃此时正托着小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 “莹勾!” 见耶律质舞不理自己,那边女人的傲气稍稍一滞,继而气急的唤了一声。 “我叫阿姐嘛!” 阿姐异常恼怒,但在站起身看见那女人瞪着的双眸后,便瞬间讪讪。 “姐姐医者仁心,又救下一人……” 那女人才满意的点头。 耶律质舞可以笃定了。 这是两个智障。 她试着抬了抬手,在发现能活动后,便猛地一发力按住身下床板,身子便从被单下跃然腾起。 她单手撑着床板,一膝半跪着,仿若一只随时就可暴起的雌豹。 但有所动,即可伤人! 阿姐目瞪口呆,那傲娇女人稍稍挑眉。 一缕寒风从车帘间吹进来,使得耶律质舞浑身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愕然愣住,低头看向自己。 她自己全身上下,仅有胸口缠着一块白色绸布,下身则是一件不足三寸长的丝带包裹着。 阿姐双手环在胸前,点评道:“她的身材也不赖嘛。” 旁边女人俏脸一垮,挺了挺自己不俗的胸脯,继而施施然的起身。 “怎么,想打架?” 耶律质舞好看立体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晕红,但又瞬间转为警惕。她盯着紫衣女人,吐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 “这是在哪,你们是谁。” 阿姐热情的回答她:“这是——” 然后她想了想,小脸愣住:“不知道。” 但她脸上又马上浮起笑容,友好的指着自己:“不过我知道我叫阿姐。” 继而她又指向一旁好看的紫衣女人:“这是降臣,就是她把你医好的。” 耶律质舞看了阿姐一眼,继而望向有些娇娇柔柔却又格外高傲的降臣,认真的想了想。 “没听过。” 她站起身,随手拿起了床板上的被单,继而披裹在自己身上,将婀娜的身姿掩盖住,仅露出两条修长圆润的小腿。 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过后,她才认真的看向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气鼓鼓的降臣。 “你若想要我的眼睛,我可以给你,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但现在不行,得先让我回到幽州。” 降臣并不领耶律质舞的好意,只是翘着自己的右手手掌,自顾自的打量着玉润如葱根的手指。 “你想走啊,恐怕有些不容易呢。” 阿姐在她旁边赞同的点了点头,耳旁的两个小辫似是符合的上下摇摆着。 耶律质舞剑眉一蹙,侧耳去听,却发觉这宽敞如房屋的马车外没甚么动静。 不得已,她只能警惕的倒退了几步,掀开了一旁的车窗帘子。 入目之中,先是漫天的雪花,以及遮掩大地山丘的白雪皑皑。 再之后,则是马车前后,连绵无际的黑色浪潮。 一面面“唐”字旌旗在视线中起伏跳动,一个又一个黑色轻甲外套着棉袄的中原人面孔呈现在她的视线中。 浪潮,是由缓缓北上的唐军士卒组成的。 耶律质舞心下一个咯噔,原本就白净的瓜子脸上愈加白了几分。 她转过身,目视着那螓首蛾眉的降臣。 “这里……是哪里?” 降臣娇媚轻笑,下巴微抬:“这啊,涿州境内。” 耶律质舞剑眉下的丹凤眼骤然瞪大,下意识的便要去寻找什么东西。 涿州过后,便是幽州! 她到底昏迷了多久,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璟怎的把涿州都打下了! 阿姐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耶律质舞慌张的寻着什么东西,终于扑到了自己的大背包上面,伸着小手在里内一通摸索。 须臾片刻,她便狠狠的拽出一个淡金色的长形禅杖:“你要寻什么东西?这个吗?” 耶律质舞眼睛一亮,就要拿过来。 阿姐倒是不见外,伸手就要递过去。 但她的后领却忽的被人提了起来。 降臣很不高兴:“莹勾,你向着谁的!” 眼见自己的禅杖脱手,耶律质舞剑眉倒竖,看向对面的降臣。 降臣将阿姐丢在一旁,双手环在胸前,一双桃花眼里尽是高傲。 气氛瞬间变得冷冽,阿姐在旁边惴惴不安。 这时候,马车车壁却传来一阵轻轻的敲击声。 模糊的声音传了进来。 “圣医,涿州城到了。” 原本神色里略有些挑衅的降臣霎时就恢复了娇柔模样。 她看了眼耶律质舞紧蹙剑眉下那双炽红的瞳孔,嘴角轻轻上挑,优雅转身。 “莹勾,我们走。” “说了我叫阿姐嘛!” ()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不太对劲! 涿州,在安史之乱以前,设郡名范阳,是安禄山造反的根据地之一。 这里自古就是北地冲要之地,不仅能够屏障幽州,而且不管是西进河东,还是南下河北诸路,都是极冲要的地方。 也是因为如此,就不怪漠北会对幽燕之地垂涎三尺,谋筹许久了。 同理,唐军要想要北上克复燕云之地,甚而要想北出草原,也必须得先把这个前哨根据地打下来。 马车直直驶入城内,耶律质舞挑开车窗帘,蹙着剑眉打量着外间。 纵然大雪掩盖了不少痕迹,但她能从破裂的城墙,熏烟的黑迹等等,想象出唐军攻城之时的猛烈情形。 不知道王后在这里部署了多少人…… 又不知道有多少草原部民在这里丢掉了性命…… 她倒非是多么怜悯那些死去的漠北部族子民,而是知道再这样下去,天神会怪罪——惩罚王后乃至于整个漠北。 她是萨满,从小便会通灵。 她承受的伟力,强大的体魄,都是依照漠北秘法修炼出来的。 一想到那个明明很是平和但却又格外冰冷的中原皇帝,她便深深的皱了皱眉。 以及那个神秘莫测,浑身充满危险气息的神秘人。 耶律质舞想不通,中原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两个人。 以及——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有着一身我见犹怜气质的降臣,正同样翘着腿,笑吟吟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同样很奇怪。 就连她身旁那个小女孩,在举动间的怪异行为中,实则都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流露出来。 耶律质舞感觉自己单纯的脑子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中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 马车终于稳稳的停下了。 外面先是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便有一道女声响起:“圣上听说贵人醒了,特命我等送来了衣物。” 车厢内,阿姐看了眼脸上略带寒霜的降臣,好心提醒道:“那个中原男娃娃,让人来给这个草原女娃娃送衣服了。” “我当然听到了。” 降臣哼了一声,继而一双桃花眼看着那边剑眉倒竖的耶律质舞。 “别奇怪了,你呀,要被天子纳入后宫了。” 随即,她便不理有些蠢萌蠢萌的漠北大萨满,掀开了一角车帘。 “送进来吧。” 外间撑着伞怀中抱着衣物包袱的女婢闻言过后,便迈步踏上了马车,继而才低着脑袋进入车厢内。 车帘被掀起些许,便有雪团夹着凉风打着璇儿挤进车厢,冲淡了些许里内的药香气。 女婢甫一进入马车内,就觉里内气氛颇为奇怪。 她有些紧张的抬头,先是望见了一对白皙紧致的小腿,继而才看见了披着床单一脸肃然的耶律质舞。 但视线里,除了车厢中央的一方药炉,还有一个面容有些狐媚的娇柔紫衣女子。 以及一个乖巧的女孩子。 生长在北地的女婢险些被晃花眼。 大半辈子见过的美人,都没今天见过的多! 耶律质舞接过了服饰,拿在手中粗略打量了一下。 右衽的素绒绣花对襟袄,配有织金马面裙。 是汉人的服饰。 原本就有些没搞清状况的大萨满继而便被女婢热情的招待。 “贵人想必对这服饰不大熟悉,我来为你更衣。” 降臣撇了撇嘴,毫不留情的拎着阿姐走出马车。 ———— “高丽人倒是好大胃口,贡钱十万就想换咱们的火器技术。” 涿州府衙正厅,身着墨黑常服的李璟手持一张信件,被气乐了。 他随手将那张信件丢在桌上,向着旁边一个浓眉大眼的文官吩咐出声:“让人去告诉温韬,打服漠北,朕已经用不上他们了。现在他们的任务,则是把什么高丽人给挡在丹东之外。” “区区高丽,也妄想借此入我华夏土地?” 文官躬下身:“谨遵圣命。” 旁边有武将出声建议道:“圣上不如就让温指挥使把高丽国收拾了,区区番邦小国,野心倒是不小!” 李璟思虑了一下,终究只是摆了摆手。 “温韬他们所行之人不过三千,补给暂且又运输缓慢。敌情不明,就先不轻举妄动了。” 几个武将倒是手痒痒得很。 “待圣上灭了漠北,末将等定让那什么狗屁国主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哈哈一笑,李璟折身回到桌案后坐下,正欲再开口,节堂外间便有人来报。 “禀圣上,漠北王女耶律质舞及圣医已入行在……” 李璟踌躇了一下,眼见也已至午时,便遣散了这几个文武,让人去把她们带到后面房内去。 算起来,耶律质舞在莫州也待了有小半月了。 他负手凝眉,站在檐下,望着白雪纷纷扬扬。 眼见就要过年了…… 要不要把女帝她们从太原接过来? 思虑一番,李璟只能暂且作罢,抬步领着钟小葵等近侍沿着走廊向后衙深院而去。 …… 待他稍稍坐定了,刚刚饮下一口茶,阅了几本奏折,外间便有动静传来。 门外的钟小葵按着腰刀进来,拱手行礼。 “圣上,她们到了。” “让她们进来——算了,先请尸祖降臣来见朕。” 李璟放下朱笔,倒有些期待了。 这传闻中残尸败蜕,鬼医圣手的尸祖降臣,到底什么模样,他可一直未曾见过。 按道理来说,四大尸祖中,侯卿旱魃及莹勾都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的地方,此人作为尸祖之首,应当是个正经人。 但之前听袁天罡的意思,好像是个女人? 李璟稍稍皱眉,他确实是对这个尸祖降臣很感兴趣。 时至今日,他体内的纯阳内力已愈发醇厚,颇有种阳盛阴衰的感觉——特别是那天罡诀修炼至今,每每至夜深人静之时,都好似有种内力欲要溢出去的错觉。 实际上,李璟有些怀疑是因为体内有那枚随侯珠的原因。 袁天罡,似乎解决不了此事…… 就在他握着一本奏章思忖间,钟小葵再次进来。 “圣上,圣医降臣已至。” “请她进来。” 李璟将奏折放下,思索着该如何与这四大尸祖之首相处。 从侯卿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这种人是不会受世俗规矩约束的。 把他们当作朋友,比较合适。 须臾,一道紫衣倩影,翩翩而入。 李璟满面春风,和煦轻笑。 “尸祖降臣,朕早已久仰大名,医治耶律……” 但他定睛看清了眼前这人的样子后,忽然就顿住了。 眼前之尸祖降臣,浑身好似都柔柔弱弱的,一张略显狐媚的脸蛋上,此刻尽是温柔多情。 她一双桃花眼中,此时波光流转,很是有种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把她拥入怀中怜惜一番。 似乎是李璟有些错愕的模样引得她脸颊羞红,这会盈盈一拜。 “降臣,参见陛下……” 嘶—— 李璟只莫名的感觉腰子一疼。 这尸祖,不太对劲! () 第三百二十四章 都不正经! “降臣,参见陛下——” 稍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的声音,让李璟有些头皮发麻。 这柔柔弱弱感觉一拳就能打哭的娇柔美女,以及这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怎么看都不像传闻中的残尸败蜕好吧! 他面露古怪,在让降臣入座过后,才出声干笑道。 “早就听闻尸祖医术无双,通晓那起死回生之术。但那漠北大萨满如今已然无恙,朕才不得不信——四大尸祖之名,果非虚传!” 降臣规规矩矩的坐在一张交椅上,看上去似乎很是有些人畜无害,她似是有些娇羞的模样,脑袋微微低下些许。 “受陛下所托,降臣当然要尽力而为~” 嘶—— 李璟略一思考,给她打上了一个“温婉可人”的标签。 初步判断,似乎是个有些温柔娇羞的女大夫? 他沉吟了一下,打算还是直接开门见山。 “实则当初朕让侯卿尸祖将鬼王朱友文交给尸祖,现下又在尸祖救治好大萨满后把你召至此处来,前后都有一份私事……” 降臣被挑起了兴趣,她下意识的想要翘起腿,但又生生忍住了,只是挺起了被紧致长裙束得鼓鼓的胸脯。 “陛下但讲无妨。” 李璟倒不客气,略一思虑过后,便出声言道: “朕听闻,昔日玄冥教之镇教神功——九幽玄天神功,乃是尸祖与那冥帝朱友珪合创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降臣嘴角不着痕迹的轻轻上扬了些许:“正是,当年研习那功法之时,正是由在下创出的总纲,再交由朱友珪与朱友文修炼完善——” 她略一止声,继而桃花眼尾撩起:“难不成陛下对这功法感兴趣?” 李璟的身子向前倾了些许,双眸虚掩:“那不知尸祖对这以阴制阳之术,可有研究?” 末了,他又补充道:“朕习过医法,对那阴阳调和之术有些浅薄见解,但并不精通,还望尸祖教朕。” 不出本美人所料…… 降臣弯眸轻笑:“陛下体内是有至阳内力在肆掠?” 李璟沉稳的点了点头:“正是,朕所修,皆至阳之功。内力俱是霸道至极的至纯至阳,这些时日来,常有灼烧感逼至心肺,虽能在丹田内运转消化,但恐非不是长久之法。” 狐媚鬼医了然的起身。 “请陛下容我把脉一观。” 李璟并不避讳,正欲起身过去,就见降臣已经施施然过来,半倾在长条案几之前。 一抹好闻的幽香之气,霎时浮于李璟鼻息间。 那白如凝脂却又带着些许桃花色的狐媚脸蛋甫一凑近,李璟才察觉到这女人身上好似自带一股魅惑之气。 他面不改色,欲要执起一面纱巾放在手腕边。 毕竟男女有别嘛,他倒无所谓,还是要照顾一下人女大夫的感受的。 但下一刻,一道冰冰凉凉的触感便就搭在了他的手腕间。 白如葱根的指尖,红如火的指甲,便形成了一道奇异的美感。 看着闭上眼睛的降臣,李璟剑眉一挑,将纱巾放了回去。 “陛下体内,确有一股霸道内力。” 降臣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讶。 单凭把脉来看,这天子体内的内力果真是浑厚至极…… 李璟皱眉:“可有法子调和泄出?” 这股内力,更像是他体内无缘无故平白多出来的一份。 若说之前他丹田中的内力是百分之一百,现下恐怕已至百分之一百二十! 且更有些让人无头绪的是,还不知道这股内力会不会继续增长。 现下还能将其化为己用,但至最后,难免会有弊端。 虽然十有八九是因为那珠子的原因,但不知道为何,自从上次它在破庙救自己一命过后,李璟再也没有唤醒过它了。 降臣吐出如兰香气:“万物相生相息,又互为添补。陛下想调和,自然是可以调和的。” 后者大喜,急问道:“该当如何?可是要修那九幽玄天神功?” 降臣绣眉蹙起,一脸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捻着自己肩膀侧的紫红发丝,柔柔弱弱道: “陛下说的不错,这若是修了那至阴的功法,自然是可以阴阳调和的,只是——” 李璟大手一挥,爽朗道:“尸祖但说无妨,若是有什么需求,朕定当应允!” 降臣偏转过脸,脸上显出了为难之色:“只是要想修这九幽玄天神功,需要心怀滔天的恨意才行……而且我也不敢瞒着陛下,这个功法时至今日,其实还尚未完全——若是男子修炼,恐怕会有一些不可更改的缺陷。” 闻言,李璟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本以为冥帝与鬼王那个样子是因为没有把九幽玄天神功炼全的原因,感情是这功法本就有弊端? 还需要有滔天恨意? 什么恨,恨什么?对异族残杀中原百姓的那种恨满足不? 一应念头在他脑中浮起,却是一时不好抉择。 这与他之前的预料不太一样,这会便不禁沉默了起来。 降臣用余光看了眼李璟的反应,这会看见他陷入沉思,便轻声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 “其实,我还有一法——” “尸祖请讲!” “陛下要想中调那股极阳内力,亦可择一阴属女子行双修之术。届时,二者互采阴阳,陛下之顾虑不但可以解除,行术之女子亦能精进。” 降臣一句话,霎时就惊了李璟。 但作为见惯了风雨的男人,他只是略一沉吟,便开口道:“这女子,可有什么条件择选?” 他脑中的第一目标,是幻音诀大成的女帝。 但他与女帝有过多次……咳咳,好似效果不怎么明显。 但又要阴属女子…… 巴戈不符合,大萨满看起来好似也不太像。 蚩梦就更不是了。 莫非要姬如雪她们? 总不能要把小葵…… 李璟瞬间散去脑中的杂念,看向仅离他一桌之隔的降臣。 却只见这娇柔可人的女大夫尸祖,此时脸颊羞红。 “若是修炼了九幽玄天神功的……自然是最好。” 李璟不太淡定了。 这天底下修了九幽玄天神功的女的——总不能要白无常吧! 他心底里先是掀起了一阵恶寒,但紧接着脑中却忽的一愣,看向了半侧着身子,一脸楚楚可怜模样的降臣。 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此时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尴尬。 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他怎么了尸祖似的。 李璟咳嗽一声,有些难以启齿的询问道:“不知尸祖……还有没有其他好法子。” 降臣,一双传情的桃花眼略微一眨。 “其实我甘愿为陛下……” 纵使是李璟,此时在这楚楚动人的病娇美人面前,感觉都有些头大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如此之事,朕不欲委屈尸祖。” 降臣的美眸瞬间睁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陛下可是嫌弃我!?” “非也非也!朕只是觉得此法不妥……” “那还是陛下认为我不够美?” “尸祖确为绝色,但朕……” 不待他说完,降臣就已经一下子抓住了李璟欲退的手掌。她身子微微向前倾,一张绝美的脸庞离后者的脸只是近在咫尺。 她此时淡眉如秋水,玉肌仿若伴轻风。看着有些愕然的李璟,嘴角上扬,嫣红嘴唇向他附耳过去。 “那陛下,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有些痒人的气息吹在李璟的耳后,实在是让他有些莫名的躁动。 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天子才发觉自己错了。 什么温婉可人的女大夫! 什么温柔娇羞! 四个尸祖都不正经! () 请假 五一出去小旅游一转,应当是后天恢复更新~ () 第三百二十五章 逃不掉的 偏堂内,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静谧无言。 阿姐双手环胸,两条小短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凳沿边晃悠。 她此时一双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动,望着对面那个面容有些俏白的漠北女娃娃,不晓得在想些什么东西。 耶律质舞双腿并拢的坐在凳上,白皙紧致的小腿被直缀而下的裙摆掩住,仅露出一抹玉润小巧的脚踝来。 她的面容上虽然全是宁静,但能看出来有那么几丝局促。 或许是那双花纹云头锦鞋,对这个草原的漠北姑娘有种莫名的束缚感…… 那杆禅杖就斜放在她的手侧,只有那残缺的一角,颇为扎眼。 再次低头看了眼脚底的汉制锦鞋,耶律质舞总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终于肯下决心,俯身去摸了摸脚尖。 但与此同时,对面小女孩口中便传来了一道略显低沉的嗓音。 “女娃娃,你就是漠北的大祭司——” 耶律质舞呆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然将整个腰背都靠在椅背上的阿姐。 她将双手放在扶手上,并使两条小短腿叠加着放在一起,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冷傲。 前者剑眉微扬,嫣红小嘴轻启,认真道:“他们都唤我奥姑。” 阿姐很卖耶律质舞的面子,当即就接过口:“奥姑女娃娃,你们漠北秘术中,可有驱逐异魂之法?” 纵使是耶律质舞,此时都不禁有些沉默。 这小女孩一口一个女娃娃称呼她,若是让草原上那些敬畏她的部族首领听到了,恐怕不是什么美事。 似是耶律质舞的沉默让阿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当即就小手一撑,从凳上跳了下来,脚上那双虎头鞋便发出了“啪叽”的一声。 她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是没有听见这一道让人尴尬的声音。继而小手一背,在耶律质舞面前来回踱步。 “你是不是,不知晓我是谁。” 后者不为所动,继续俯身摆弄那双让她有些束缚的云纹锦鞋。 阿姐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又霎时影藏下去。 她转过身,小脸上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是莹勾!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 耶律质舞抬起头,纯真的俏脸上先是浮起了迷茫之色,继而摇了摇脑袋。 这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让阿姐有些无能狂怒。 她捏紧小拳头,在室内上蹿下跳。 “四大尸祖,冥海无涯!你们草原上居然没有我的传说!?” 耶律质舞嘴角上扬,似是感觉到了有些意思。 “你咋个意思!” 阿姐气得很,双手叉腰,身子前倾着与她对视。 “呵……” 下一刻,她便只听耶律质舞轻哼一声,继而便见一抹幽绿的冥火自她指尖腾起,竖在了两人的中间。 而在这冥火腾起的同时,一脸震怒的阿姐竟从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股颤栗感。 “这是——” 她向后退了一步。 耶律质舞缓缓而起,悦耳清脆的嗓音从她嘴中传出来。 “汝的体内,有两个魂魄。” 阿姐倒退的脚步霎时顿住,继而便是点头如捣蒜,一张娇小的脸上尽是明亮之色。 “但你们二人,一个为纯灵,一个则是恶鬼……” 耶律质舞一脸淡漠,指尖冥火轻轻晃动,衬得她的半边面庞都有些绿幽幽的。 “对、对、对,就是她,就是她阻碍了我!你有办法对付她?” 阿姐的双眼一亮,迫不及待的上前:“快,帮我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就帮你离开这里!” 但马上,她就见耶律质舞的指尖一收,冥火霎时熄灭。 “咋个意思!” 阿姐先是一愣,小脸便瞬间变得阴暗。 耶律质舞又坐了回去,正色道:“放出你,世间恐怕会多出一座无间地狱。” “你!” 阿姐很是恼怒,用一根手指死死的指着耶律质舞,却是莫能奈何。 “哼!” 她将手指一收,转过身去,不屑的跳回自己的位子,又恢复了那脸冷傲。 然后放出了狠话:“你,会后悔的!” 耶律质舞不理她,而是自顾自的伸出了自己的美长腿,翘着脚尖打量了下鞋子。 现在,好似没那么难受了? 与此同时,阿姐捏的紧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小脸上又恢复了明亮。 她忽的蹦了起来,双手叉腰,哈哈的大笑:“我阿姐又回来啦!” “女娃娃,你棒的很!我阿姐喜欢你,你甭担心——” 阿姐“砰砰砰”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小脸上满是严肃:“以后有啥子事,只管招呼我阿姐!” 耶律质舞顿住自己的动作,然后点点头。 “我会的。” 这下子,气氛瞬间就变得活跃了起来,阿姐咯咯咯的直笑,仿若下一秒就要扑到耶律质舞的身上去“吧唧”她两口。 但马上,隔壁却忽然传来了李璟大吃一惊的声音。 应当是他们隔绝四周的内力墙受到了什么波动。 “你说谁——!?” “十三太奶奶!” ———— 厢房内,李璟一脸见了鬼似的模样,眸子死死瞪着,仿若完全不敢相信。 谁敢相信啊! 那只手明明那么玉润白皙,手指修长白嫩的让人恨不得〇上几发。 怎么可能是杨贵妃的! 这比和降臣一起双修还骇人听闻! 李璟抬起头,看向了眼前那张狐媚勾人的脸庞。 此时降臣一脸淡然,仿佛就是说了一件什么寻常事一般。 李璟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真是杨……朕十三太奶奶的——胳膊?” 降臣弯眸一笑:“自然不敢欺瞒陛下。” 李璟便瞬间向后退了一步,尴尬的哂笑。 “不知尸祖,如今芳龄几何……” 降臣正捻着发丝的手指一顿,轻轻弯起来的桃花眼也同时转为常态。 她绣眉倒竖,声音也没那么楚楚可怜了:“年方二八!” 这降臣确实好看,柔身似骨,脸颊狐媚勾人,放在以前,起码也是个妲己级别的祸水。 可李璟现在心里只是直犯嘀咕。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望着他思虑的模样,降臣又柔声一转:“陛下难不成是嫌弃小女子——” 下一刻,她瞬间就潸然泪下,以袖掩面,嗒嗒的抽泣出声:“小女子这么多年来,亦是保留了完整之身,今日本欲献与陛下,奈何……” 李璟头都大了。 他咳嗽一声,绕过条案,伸手扶住哭哭啼啼好似要倒下去的降臣,正欲开口安慰,门外却突然闪出一道人影。 马上,钟小葵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圣上,前方幽州急报——” “应天王后,求见陛下。” 枕头来了! 李璟闻言大喜,一把推开倒在他怀中的降臣,喜滋滋的向外而去。 同时不忘折身道:“尸祖莫急,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说着,他不待看降臣的反应,便逃也似的匆匆离开房间。 门口的钟小葵一脸好奇,偏头看了眼房内眼眶通红的降臣尸祖。 圣上和尸祖刚才这是在? 这位天子的贴身侍卫,脑子里此刻尽是八卦猜测。 室内,娇柔得惹人怜爱的降臣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重新走到椅子边,叠着双腿坐下。 她的嘴角勾了起来。 “哼——逃不掉的!” () 第三百二十六章 言和 青山素裹,云雾腾腾缭绕,远望山脉起伏走势之间,有枯树孤立,似几点淡墨浸染,跃然在这千里江山之上。 述里朵胯下的坐骑幽长的打了个响鼻,鼻息绵长,带起了一串重重的雾气。 这位借着耶律阿保机的手,在几年间统合漠北诸部、继而荡平诸弟叛乱,斩下耶律剌葛脑袋以让草原彻底臣服的英武美妇人。在这里,在这片汉土之上,远望天际,沉默不语。 在她身后百步外,戴着貂皮坠耳帽子的近千漠北骑兵,控着坐骑静静的立于雪色之中。 当其中的的世里奇香与遥辇弟弟二人,此时各自控着坐骑,护在一面色有些发白的青年人左右。 这青年身形普通,模样也没寻常漠北人那么豪迈,倒有些文酸气息,此时遥辇弟弟骑马立在他旁边,倒衬得他没什么气势。 世里奇香二人相隔对视一眼。 这东丹王与大元帅比起来,有点怂啊…… 无奈何,如今大元帅踪迹不知,奥姑又应当是落入了敌手,王后也只能把东丹王拉出来重整局面了。 他们看着远处述里朵孤寂的背影,只是猜测王后到底是如何打算——现今局势,似乎只有求和一条路可走。 如今过了许久,随着一道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前方孤身而立的述里朵,才被拉回了纷乱的思绪。 视线里,那道不知是雪地还是天空的远处,腾然跃出了一面迎风肆掠舞动的黑底金字大旗。 述里朵眯起了眼睛,看见远处有一个壮硕甲士,手执一杆大旗迎着风雪而来。 末了,他便忽的一拉缰绳,继而未等坐骑立稳,就已持着大旗下马,在漠北众将的视线中,狠狠的将那杆旗插在雪地中。 这一抹赤黑,便硬生生的刺进了天地间的雪色之中。 述里朵眼角一跳,呼吸都好似加重了一分。 她胯下的坐骑又打了个响鼻,继而马蹄刨了一刨雪地,将之下面的泥土显露出来。 这时候,马儿嘶鸣声自天边起。 此后,便是两骑一前一后显现。 述里朵的双手骤然握紧缰绳,手背上的青筋微显,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惊慌。 她按着退回自家阵中的心思,只是绷着脸立在原地。 那两骑的速度并不慢,仿佛只在她的思虑间,便以跨过了那面大旗,锋芒毕露似的逼了过来。 待临得近了,她才终于看清二人的样子。 一骑浑身青衫,斗笠之下,是暗红獠牙面具,稳稳的跟在后面。 前面那骑,是一身绯红的圆领直缀朝服,玉制的犀皮腰带,鎏金软甲外间则是一件赤黑色大氅。 他长发绾髻束起,以短簪固定,显得额头饱满均匀。那对斜入双鬓的剑眉之下,一双灼灼的眸子看谁好似都是俯视一般,英气逼人! 中原皇帝,果真好丰姿…… 述里朵神色不变,抬手阻止了后面想要跟上来的世里奇香等人,夹了夹马腹,慢慢迎了过去。 ————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 “实乃美景啊……” 李璟感慨长叹。 跟在他身后的袁天罡并不言语,只是在扫视间,把远处那近千漠北骑兵视为鸡狗罢了。 望着述里朵缓缓迎过来,李璟偏转过头,好笑道: “大帅,你就别过去了——容易吓着人家。” 袁天罡轻笑一声,却是遵从的勒绳,停在了原地,看着李璟亦是冲着那应天王后过去。 最终,便见到两人终于隔着丈远之地止步。 李璟双手执缰,背脊挺拔,身后大氅的披风垂下,一直盖住了整个马臀,显得异常有压迫感。 他看着与耶律质舞有三分神似的述里朵,爽朗道:“王后,终于见面了——” 述里朵用余光瞥了眼他后面不远处静静等待的袁天罡,神色间倒是没有异样。 “本后对中原皇帝,亦颇为久仰。今日皇帝能应约而来——还未带兵马,倒不坠传闻。” 后者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抬手用马鞭指了指述里朵身后的骑兵队阵:“王后对朕,这是不放心?还是说,对朕之大唐,心怀畏惧?” 述里朵倒是一脸风轻云淡:“儿郎们心怀漠北王安危,今日得见中原皇帝,皆是自愿随行。” 李璟哈哈一笑,继而眼眸俯视过来。 “说吧,你们想做什么。” “言和。” 述里朵马上应答。 李璟轻笑一声:“朕觉着,应该没这个必要。” 前者长眉下的美眸冷了下去:“漠北愿与大唐结为兄弟之国,世代漠北王,愿称大唐皇帝为兄长。” 这像是什么话…… 李璟“嗤”的一笑,脸上的不屑之意毫不掩饰。 “王后觉着朕,像这种在乎虚名之人乎?” 述里朵眉头蹙起,声音也放大了些许:“皇帝如若不满意,漠北还愿每年赠大唐岁币、绢布、马匹、羊毛……只愿两国罢兵休战,世代友好。” “呵……” 李璟冷冷一笑,却是已然拨转马头,欲要折返。 该死! 述里朵眼底闪过一丝焦虑,当即就夹着马腹上前了几步。 “只要皇帝休兵,漠北可交出幽云等州,退出古北口,返回草原……可向大唐称臣,为大唐控守草原!” “哦?” 李璟似是提起了些许兴趣,转过头来:“王后早些说这些,也才好让朕感受到了一丁点诚意不是?” 述里朵眉目间有些恼意,却只是追着出声:“只要皇帝愿将漠北王与……大祭司交还——” 但她只听见李璟哈哈长笑,似是听见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也似。 正在皱眉间,她便看见李璟神色一冷。 “王后倒是会算计,不过朕却觉着不大美。” 述里朵嘴唇微张,正欲出声,就听李璟冷笑到。 “既然如此,王后何不让汝草原之主——” 他扬起马鞭,遥指着远处阵前的那东丹王,玩味道:“是那小子对吧,让他与今后的漠北王,拜我大唐为父国,自称儿臣如何?” 述里朵的脸色亦是冷了下去。 实在是屁话! 这中原皇帝怕不是只有二十四五,不过就比东丹王长上几岁! 从李璟的视角看过去,正好看见这美妇人的胸脯被气的剧烈起伏。 就不知那脸颊,是被冻红的还是气红的。 她压着怒气,寒声道:“皇帝莫不是在说笑。” “小了,格局小了……” 李璟竖起了一根手指,冲着述里朵晃了晃。 “王后当真以为朕稀罕尔等草原儿子?王后既无诚意,朕也不认为那幽州城墙有多高,便还是不谈的好。” 看着李璟又要离去,述里朵将手中缰绳攥的死死的,只是咬着牙狠狠出声:“那皇帝以为,漠北如何才有诚意——” “不多,唯三点而已。” 李璟眯眼一笑,竖起了三根手指。 “一,尔为番邦,奉大唐为主,大唐可在草原筑城、驻军。 二,每代漠北王储,入洛阳习儒法之术——若有公主,则入大唐为姻亲。 三,漠北王储,必须是为漠北王。” 他的声音倒是平和,还带有一丝笑意:“王后若是觉得可行,以上条件,朕无不应答。” 他的话语轻轻,落在述里朵耳中却恍如一道霹雳也似。 天子,果然是天子。 ()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一同见证 李璟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落下,落在述里朵耳中却恰如霹雳闪过。 她柳眉倒竖,狠狠的一挥手,咬牙切齿道:“皇帝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些!” 李璟将身子向前倾斜,双眸如炬。 “王后可能还不明白,现今局势,你有的选吗?还是说,你们漠北,有何资格与朕讨价还价?” “你!” 述里朵手掌捏紧,形成一个打不出去的拳头。 李璟直起身,将双臂张开,昂着下巴。 “王后似乎是误会了——今日朕来,是给你们机会,可不是来听王后谈条件的。” 说着,他放肆的打量着述里朵的面颊,玩味道:“王后如今在汝等朝中,不太好受吧?” 后者冷哼一声,神色间闪过一缕阴霾。但她只是整顿表情,沉声道: “皇帝是不是太过自信了些……本后诚意已然至此,贵国却依然执意要咄咄逼人,当真不惧漠北上下拼死一搏吗!” “哦?” 李璟露出了疑虑的表情:“王后说的是……狗急跳墙?” 这恶贼! 述里朵暗骂了一声,却见李璟下巴微抬,轻蔑道:“昔日汝等与晋贼合谋尚不能成事,如今独有尔等,朕当真还会在乎?尔等草原之辈——” 他眸光一闪,冷冷一笑。 “纵使有百万大军,又有何惧哉?” 漠北王后俏脸上仿若寒霜,此时听他说完,只是冷声而笑:“这么说来……” 但她的声音却马上被李璟打断。 “王后,朕今日来,不过是看在草原上万千部民的份上,言语如此,当真以为朕手中刀不利乎? 尔等南下所创杀戮行径,中原百姓死于汝手何止千万!若王后真要举漠北全族之力来螳臂挡车,朕不介意让尔等如匈奴、如突厥,泯为历史中的尘埃废土!” 言罢,他便已然拨转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在他离去之际,袁天罡似是轻笑了一声,竟是看都未看脸色变幻的述里朵,伴着李璟折返。 在他们后面,述里朵瞪着眼睛望着李璟渐远的背影,脸上是青白交加不断变幻。 “王后,咱们要不要……” 后面的世里奇香策马过来,看着那插旗的壮硕甲士都准备要上马而去,不禁低声询问。 后面的近千骑士,此时好似都已经按耐不住,响起了些许要冲撞过去的躁动声。 如果可以,述里朵真想一刀把那中原皇帝砍了! 但她只是忌惮的看了眼袁天罡那像似来郊游的背影,摇了摇头。 “罢了……” 她丧气的一叹,深深的看了眼李璟愈来愈远的高大身影,调转马头。 世里奇香可惜的咂了咂嘴,亦是准备陪同王后离去。 但与此同时,在她们后边忽的传来了轰隆如雷的马蹄声。 原本躁动的漠北骑阵,也忽的响起一道低哗。 述里朵的后背惊起一层寒毛,骤然转头望去。 只见天地之交的地方,原本只有天空与雪地相映的雪色间,此时渐渐被黑色浪潮席卷。 一面面迎风飘舞的旌旗林立在那仿若铁骑洪流之间。他们黑衣黑甲,静静立在雪地之上,仿若要把日照的光芒都要吸收也似,黑的让人惊恐,多的令人胆寒。 在视线当中,这些骑马而来的甲士手上,是一支支仰天而指的长杆器物。 所有漠北人都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述里朵心底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惊惧来。 这时候,只见黑色浪潮缓缓向前,将他们的皇帝迎入阵中。 “王后!” 世里奇香亦是如临大敌似的护在述里朵身前。 后面有些骚动的漠北骑阵同样向她们赶了过来,将他们的王后护了起来。 但下一刻,原本向他们慢慢逼过来的唐军却忽然止步。 述里朵紧紧攥着缰绳,俏脸绷得紧紧的。 马上,她便见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数千手持火枪的唐军突然将枪口斜指天空四十五度,继而在短暂的准备之后,忽的齐发而出。 “砰……” 惊人的统一度,令枪声好似都只响了一声。 但那震耳欲聋的声音,那无数冲天而去的道道火光,却令所有漠北人都脸色煞白。 “踏踏踏……” 唐军阵中,有一骑策马而出。 他放声大喊。 “天子有言——” “曲已奏,静候王后之舞!” 言罢,他便退回阵中。下一刻,钢铁洪流就从漠北人的视线中有序而退。 只留下了心有余悸的漠北诸将,与脸色发白的述里朵。 方才那齐鸣怒吼的枪声,好似依然在她耳中不断回荡。 “王后……” 世里奇香神情复杂。 述里朵失魂落魄,仿若丢了心神般的低语出声。 “回去,召集众大臣……遣丹东王使大唐,献国书请降。” ———— ———— “陛下还是太仁慈了些。” 回返途中,袁天罡伴在李璟身旁,摇了摇头:“蛮夷就是蛮夷,对付他们,当除恶务尽。” “但杀戮过后,又当如何?” 李璟摊开一张手,呢喃细语。 袁天罡沉吟道:“陛下欲一举而奠万世之基,便离不开一个‘杀’字。陛下若是烦了,可交予臣去做。” 李璟哈哈一笑:“朕不求千世万世之基业,只想两族能和平百年,秉承一个中国原则。” “一个中国原则……” 袁天罡忽的一愣,眯起了眼睛,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对了,大帅何不与朕做个赌。” 这时候,李璟却笑着回过头,打断了他的思考。 “陛下欲做何赌。” “就赌一个,看那应天王后肯不肯接受朕的条约。” 袁天罡淡淡一笑,看着已然比他高了一头的李璟。 “那应天王后虽野心勃勃,却为时局所束缚,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李璟依然兴致盎然,笑道:“大帅如今都算出来了,就没甚意思了。” 袁天罡抬起头,看向远处天际,惆怅一叹。 “臣又何时算准过……” 李璟哈哈一笑,却是勒马缓下速度。 “大帅不如算算,朕能把这天下治成何样。” “臣早已……” 袁天罡面具后的嘴角挑起,正欲出声,肩膀却忽的被李璟拍了拍。 “罢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还是让我们一同去见证吧。” 大帅顿住。 继而,君臣相视而笑。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嫁给他吧 洛阳,酒肆。 已过了年,外间依然有雪花纷纷扬扬,飞檐瓦舍间,还有积雪残存。 夹着飞雪的冷气透过半掩下的布帘投进来,却是被满满的热乎气儿裹住,散在了食肆之中。 楼下大堂内,热闹得紧,盛着吃食的碗碟间冒着腾腾的热气,与喧闹的环境溶于一处。 “听说了没,北面就要休战了……” 店内一角有人起了话头,但一言出口,大半食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可不是嘛!圣上亲征漠北,不过小半年,就接连克复了大半失地来着。” “好像是说漠北畏惧圣上兵锋,自己归还了幽云等州,重新逃回了草原——” 有人拿着一双筷子贱兮兮的接过了下文: “嘿嘿,我听说漠北起初乞降不成,差点就要被圣上灭族,还是那应天王后私下求见,才勉强求得……” “我也听有传闻!据说这应天王后的舞姿,那真叫一个阿娜多姿,可是给咱们圣上舞了一个彻夜……” “诶嘿嘿——” 店内的画风突变,霎时响起了一道大家都懂的低笑声。 “哼!” 席位之中,本一直沉默吃食的高大男子猛地丢下筷子,大手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他的动静不小,引得店内众客纷纷侧目。 只见这男子浓眉大眼的,鬓间长发皆扎成了小辫。此时丢下筷子,却是拎起了一顶貂帽戴在头上起身站起。 众人稍稍一愣。 之前本以为是个什么党项人或者回纥人,看这架势,感情是个漠北人? “怎的,草原都被俺们圣上打垮了,你个蛮子有甚嚣张的!” 有人啐了一口,声音亦是不小。 这漠北人瞬间捏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连指骨都被捏的咯咯作响。 但场内唐人毫不露怯,已有几个豪壮的食客针锋相对似的站了起来。 但最终,这漠北人只是冷声一哼,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铜钱,洒在了桌上,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没有放肆,店内便又恢复了快活的气氛。 “倒是还有一件事,听说圣上欲纳漠北王之女为妃……” 又有人的声音透过布帘传了出来,让这漠北人的脚步再次顿了顿。 “胡说!分明是漠北非要进献公主,欲以此与我大唐和亲,换取草原和平。” “圣上如此英明神武,那漠北女子配得上吗?” “……” 耶律尧光重重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拳头,走下台阶步入积了雪层的街道之中。 他有两个草原上的仆从,此时撑着伞迎了过来。 “二郎,家主方才让人来寻你,说是赶快回府,有要紧事相商。” 耶律尧光眸子一亮,左右张望了一眼,继而低声询问:“阿父可说没有,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不曾告知。” 看着渐渐有些被唐人同化的仆从,耶律尧光嘴角猛地抽了抽,但心底里有了些莫名的期待,步子都迈大了些。 他可不信,昔日横扫草原,雄韬武略的阿父,真的甘愿如此了! 他不由得出声催促后面的仆从。 “赶快些!” ———— ———— 归义公府内,耶律尧光眼角抽抽的看着耶律阿保机熟练的泡了一盏茶,继而给他们二人各自倒了一杯。 “我儿在洛阳这段时日,感觉如何?” 耶律阿保机留有一副时兴的美须,且上嘴唇的短髭明显是被仔细修过的,须尾略略上翘,显得格外精致又豪放。 他妈的,这不就是唐人最喜欢的胡须样式! 看着这还冠有漠北王称号的男人很是熟练的饮了一口茶,耶律尧光只感觉气不打一出来。 他也不去碰耶律阿保机给他倒的茶,只是硬邦邦的答到:“不怎么样!” 后者皱起眉,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一双二郎腿。 “洛阳繁华,我儿难道不喜?” 耶律尧光眼睛瞪起,却是再忍不了,忽的站了起身,在耶律阿保机面前来回走动:“洛阳、洛阳!这里再繁华,是咱们的吗?”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继而折身怒气冲冲的望着上首愣住的耶律阿保机:“父王!难道你真的忘了昔日在草原上的雄心壮志了吗!” 门外的两个婢女低下了头,瑟瑟发抖。 耶律尧光双目赤红,死死瞪着自己的父亲,望着自己幼时那个最为崇拜的草原之主。 室内的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耶律阿保机用手捋着胡须,缓缓饮了口茶。 片刻后,他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默了半响,似是不堪忍受耶律尧光的目光,叹了口气。 “你母后都输了……” 耶律尧光立即大声道:“可你还在啊!漠北几十万可战儿郎还在啊!” 耶律阿保机苦笑了下。 “尧光,事到如今就莫要自欺了……最近的传闻,为父又不是听不见。” 前者霎时讶然一惊,又随即不可置信道:“唐人胡说八道,父王也信得?母后何人,父王难道不知?” “不论真假了。” 耶律阿保机摆了摆手:“你母后的本事,你自然清楚——不管到底是什么样子,但她都被逼得不得不向大唐皇帝乞降,便已经想得到漠北如今输成什么样了。” “可……” 耶律尧光伸出手,还未反驳出声,就马上被耶律阿保机打断,“你可知今日为父让人将你唤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晓得!” 他梗着脖子回到。 叹了口气,耶律阿保机站了起身,将手负在身后:“尧光,你平素本是沉稳性子,现今如何要这般急躁?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不甘的?大唐皇帝手段如何暂且不提,这大唐朝中的能人厉害,你难道还不清楚?” 耶律尧光默然,他想到了昔日悄无声息便将他俘获的三千院。 “你母后错就错在太心急了些……罢了,不说了——你准备下,咱们明日就要启程北上了。” “北上?” 耶律尧光愣住。 耶律阿保机叹了口气:“陛下有旨,为两国止戈休战、世代友好亲如一家,特让你我父子归还草原漠北王庭。”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险些砸晕耶律尧光的脑袋。 “当、当真吗?父王莫不是在消遣儿臣?” 耶律阿保机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个向来有勇有谋的次子。 “抓紧去准备吧。” ———— 幽州。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 良久后,述里朵长叹一口气。 “嫁给他吧……就当是为了漠北。”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唐没有好人 “哗啦……” 刺骨的河水从掌间重新泼洒下去,回归了原属的河流当中。 张子凡半蹲在河边,捧起一泼河水,清理了下面颊。 在马车里看了一夜的书,正好用这冰水醒醒神。 他身后先是传来了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继而余光中便看见有一对灰色的皮靴停在了他的身旁。 “张祭酒一路如此劳苦,还不忘熟读书册,乃真国士也。” 张子凡淡然一笑,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站了起身。 “听说大元帅车厢内,亦有好大一堆兵书——本官怎知道大元帅不是彻夜未眠呢?” “哈哈哈哈——” 耶律尧光心情很是不错,长笑道:“某在张祭酒这等大才前,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这成语从他口中说出来,让张子凡稍稍有些惊讶:“哦?看来大元帅这几月在中原,学了不少东西嘛。” 耶律尧光哈哈长笑,抱着胳膊道:“某在洛阳这些时日,可时常去‘学校’蹭课,亦结识了好些翰林院的学士,在交谈间常有所获。” 张子凡哑然失笑。 这厮倒是不见外,话语间完全没把两人的身份分清似的。 这耶律尧光虽然是漠北人,且身份还不同寻常,放在他处理应是被人唯恐不及才对,但他待的地方却是洛阳。 洛阳,京畿之地! 如今天子雄才大略,武德充沛,以至现今朝野政事清明,府库充裕,大唐疆土百万,四方蛮夷一个接一个被打服。 作为这天底下最大都市内的居民,何尝会对这区区一个漠北大元帅产生畏惧感? 何论是常常自诩为天之骄子的翰林院学士,纵使是知道耶律尧光的身份,也愿意将他包容进去。 北方蛮子嘛,好学是好事。 咱作为天朝学士,教教他们是应该的。 因此这一套下来,真让耶律尧光白嫖到了不少东西。 但越是如此,却越激发了他雄雄的大志。 ———— “张祭酒此行幽州,是为何事?” 远处的随行人员已经在准备早饭,耶律尧光伴在张子凡身旁,一脸淡然的随口问道。 张子凡不疑有他,只是淡笑着指着不远处车马旁边那些套着棉袄的青年学子。 “带学子游历,再行圣上授予本官之事。” 耶律尧光不动声色:“张先生大才,尧光早就多有耳闻。之前尧光本还不信,但自从一日听过先生授课之后,才觉昔日枉读了十年书!” 张子凡有些惊讶。 “大元帅还听过本官的课?” 李璟重新开办的翰林院改过革,设立了一些开放性地点的大课,是允许一些持有介绍信及学校通行条的青年入院听课的。 这漠北大元帅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居然有手段搞到这些东西? 耶律尧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某花了十两银子,在别人手里买的一个通行条……当日某换了装束,听课的人实在太多,恐怕张先生未曾注意到某。” 张子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继而他又听耶律尧光好一通吹嘘,无非就是夸他文采斐然,才学冠顶等等等等。 末了,张子凡便听见耶律尧光忽的一叹,似是有些打抱不平道:“张先生如此大才,大唐皇帝怎舍得就让先生做这些琐事!” 接着,他又继续有意无意说道:“若是我,定让张先生列居宰相,行军国大事参决!” 张子凡谦逊回道:“朝内能臣辈出,本官需要磨练的地方还有很多,圣上也是知人善用。” “诶——” 耶律尧光摆了摆手:“先生谦虚了,某看你们皇帝,就是没能看见先生的才能,才让先生来做此带人游历的琐事。” 张子凡笑而不答。 前者还欲再开口,忽的就听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尧光!” 他霎时一惊,与张子凡一起折身望去,只见耶律阿保机领着两个奴仆快步而来。 他甫一过来,便狠狠的瞪了一眼耶律尧光。 “你在给张祭酒胡说些什么东西!” 张子凡笑呵呵的替身旁的大元帅打掩护:“无妨,无妨……大元帅见解不凡,本官正好与他闲谈交流一番。” 耶律尧光心下微动。 张祭酒真是个好人啊…… 死死的瞪了眼有些不满的次子,耶律阿保机向张子凡歉意的屈身。 “尧光生长于草原,不知晓中原礼仪,小王在此给张祭酒赔礼。” 张子凡笑眯了眼,手上动作却是不慢,一把便扶起了耶律阿保机。 “归义公……哦不,是大王多心了,本官不是讲究俗礼的人。” “那便好、那便好,小王车中有一尊前些年收到的玉雕金蟾,听闻张祭酒乃天师府世家,愿以此借花献佛,赠给祭酒大人。” 面对这漠北王的好意,张子凡只是笑着客气摆手:“大王美意,本官本不欲推辞,奈何本官现已不入道家,只能辞谢了。” 说着,他用手指着已然飘起腾腾热气的营地。 “想必吃食已经备好了,本官现下只觉饥饿缠人,就不多陪大王与大元帅了,暂且告辞……” 耶律阿保机被拒,也未多恼,只是淡笑的看着张子凡客气的离去。 但耶律尧光却是感到很恼火,眼见这会周边只剩下自己人,便愠怒道:“父王,你这是何意!” 耶律阿保机叹了口气,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你的心思,为父都明白——只可惜,用错人了。” 耶律尧光很不甘心:“父王,你可知这张祭酒的能力?” “单他一人,所能影响的中原学子起码便有数百人!别提他的父亲,可是当代天师府的天师!我们若是与他交好,日后……” “行了。” 见次子如今越发顶撞自己,耶律阿保机也不想管束他,只是淡淡的问了个问题。 “你可知,这翰林院的院长与那大唐中央军校的校长是谁?” 耶律尧光先是愣住,继而皱眉:“与那张祭酒有何关系吗?” 耶律阿保机斜视他,只是感觉自己这个儿子蠢的可爱。 “是李璟,是如今的大唐皇帝——你这段时间结交的那些青年才俊,无论文武,皆是天子门生。” 我…… 耶律尧光在风中凌乱。 “再问你,你可知这张祭酒为何与我们一同北上?” 漠北大元帅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带学子游历……” 用粗糙的大手拍着这个蠢儿子的肩膀,耶律阿保机越发觉得自己在洛阳这几年变得更聪明了。 他叹了口气,在离去之际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 “他便是与我们漠北谈判的主使,他此去幽州,漠北便是大唐的番邦了。” 两个奴仆亦是跟着耶律阿保机离去,独留下耶律尧光在原地石化。 他不能想象,这不摆架子好说话的张祭酒,方才是怎么在心底嘲笑自己的。 他也不能想象,自己在洛阳的那些小动作,是不是一直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大唐——没有好人啊。 () 第三百三十章 谁允许你进来的! 幽州。 北城宫府内,槐枝嫩芽初露,宫墙青瓦上的积雪渐化成水,随着瓦檐滴滴而落。 道上的残雪泥泞,浸湿了地面的石砖,却又被宫人清扫开去,显得异常清新。 再往里而去,便是一间间颇有格局的宫室,当其中的一间卧室里,便能听见一道粗犷的大笑声。 “嚯哈哈哈——不愧是俺们耶律家的姑娘,大侄女儿这美貌,不必姑母们差!” 大嗓门一出,霎时便惊飞了外间树梢间歇息的麻雀,几个侍候在室外的宫人,面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宫室内,耶律质舞着了一身交领棕色束腰的连衣长裙,面朝着窗前的铜镜而坐,任凭旁边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嬷给她上妆打扮。 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从后面看去只觉身形极为苗条,一头淡棕的半长发披向后心,两颊边却有两束长辫垂在肩头。 她本就是一个妙龄女子,此时那一身少女清丽的味道间,却又有了几丝端庄优雅的感觉来了。 此时,一壮一瘦两个女的各站在耶律质舞身后一侧,啧啧点评。 “哎呀妈呀,老妹儿啊,俺越看越觉着侄女长的忒像俺以前了。” “可不是咋滴,那怎么能说一家人嘛——” “啧啧啧,那中原皇帝可占了老大便宜了,就这么白娶了俺们耶律家的一朵花。” “婕婕,论辈分,那中原皇帝今后也要唤俺们一声姑母捏。” …… 眼见着身后这两人越摆越没谱了,两个老嬷嬷可不敢再听下去。其中一个折身过来,客气出声: “倾国倾城两位公主,娘娘要换衣服了,你们要不……” “好说好说!俺们马上就出去。” 留着齐眉刘海,一身大红露肚衣裳的倾国大声拍着胸脯,粗犷的高声大笑。 在她旁边,白衣裳绿裤子的倾城捏着兰花指,吩咐两人:“可要把俺们侄女儿打扮得和天仙似的啊!” 两个老嬷嬷不住点头。 但两姐妹还不放心,偏着脑袋看向后边的耶律质舞。 “大侄女啊,俺们就在外边,有啥事就招呼一声,姑母马上就进来!” 这时候,一直好似都在出神望着窗外的耶律质舞仿若才回过神来,就见铜镜内的俏脸上浮起淡淡笑色。 “好了,只是试试衣服,你们先出去吧。” 这样子,倾国倾城才舍得离开这宫室,到偏殿去等候。 两姐妹各自占了一把椅子,好似瞬间就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侍立在这里的几个侍女有些畏惧,但还是给她们呈上果脯,供二女品尝。 “一转眼呐,侄女都要嫁人了——” 倾城将双手枕在脑后,一边伸手拿着旁边的果脯,一边感慨似的出声。 坐在对面的倾国抓起一把果脯,一下丢进了嘴里。 “可不是咋滴,俺们做姑母的倒还落在了后面——俺们姐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貌,还不知何时才能碰见让俺们心仪的男人。” 她好似囫囵吞枣的吃法瞬间就吃空了一盘,一旁的侍女赶紧又上了几盘到桌子上。 “婕婕你忘了——” 倾城却是突然有些娇羞了起来,有些尖细的嗓音也低了下去。 “昨儿那个白发小郎君……” “哎呀呀!” 倾国猛地一拍脑袋,激动的站了起来。 “昨儿在马车里看见的那个俊小子!?” 倾城有些羞羞答答的:“嗯呐。” 倾国摇着手指头,脸上露出了痴笑:“那小子长得俊呐——配得上俺们!” 说罢,她就作势要向外而去:“听说那小子就是和嫂子他们谈判的人,俺们这会去城外驿站指不定还碰得到!” 倾城有些犹豫:“可是,质舞她……” “对哈。” 倾国也顿住了脚步,她们姐妹二人素来讲究仗义,嫂子让她们来陪大侄女,这偷偷跑出去找男人是这么个事。 两姐妹瞬间陷入了纠结之中。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番动静。 隐约间,能听见“参加圣上”的声音。 倾国倾城霎时一惊,不顾室内几个侍女的目光,轻手轻脚的跑到了门口,扒了一条门缝探头望出去。 倾国率先大惊失色:“我滴乖乖,天底下还有这种男人!” 倾城亦是看的口水直流:“这男人长得也挺俊的……” 接着,两人才忽的反应过来。 “这就是侄女婿?中原皇帝?” 既然是大侄女的男人,两人瞬间就没了心思。 倾国喜滋滋的拍着肚皮:“老妹儿啊,你看这中原皇帝也来了,俺们是不是就不用守着质舞了。” “俺看也是,要不开溜?” “走走走。” ———— “平身吧。” 殿外,刚刚处理完事务的李璟正走过廊下,出声唤起了几个跪拜下去的宫人。 但下一刻,他却敏锐的看向了一旁的偏殿。 旁边的钟小葵察言观色,询问道:“圣上?” “殿中除了耶律质舞,可还有其他人?” 旁边有宫人回答。 “禀圣上,今早有两个漠北的公主来见了娘娘,是娘娘应允的。” 钟小葵略一思索,向有些皱眉的李璟回禀:“是两个叫做倾国、倾城的漠北女子,是漠北王耶律阿保机的两个妹妹。” 李璟的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但这时候,又有两个偏殿的侍女疾步跑了出来,惊慌失措的对着李璟拜了下去。 “禀、禀告圣上,方才有两个漠北公主从后殿翻墙跑出去了。” 钟小葵心中一惊,手下意识的就按向了腰间刀柄。 李璟先是沉默,继而再是轻松一笑,摆了摆手:“……小葵,你亲自带人去盯着她们,看看这两人有何目的,若是有不明动机,便一起拿下。若无其他的,就不用管了。” “遵旨。” 钟小葵虽然有些奇怪,但只是遵从的接令,脚步匆匆的离去。 李璟将手负在身后,一边缓步向里而去,一边温声询问身旁的侍女。 “耶律娘娘在做什么,朕这些日子没来,她可有什么不满?” “娘娘正在试换新织造的衣服,还难得让人给她梳妆打扮呢。” “哦?” 李璟回头看了眼身后答话的侍女,继而一脸奇怪,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难不成她猜到了自己今日要来? 如今幽州,已经重新归属大唐旗号下,但漠北的军队还并未完全撤回草原,而是分批驻扎在城外。 现下,以张子凡为首的谈判队伍正在城外驿站与述里朵等人进行协约签订,内容总而言之就是与李璟当然说的那三条相关了,只是述里朵可能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因此多谈了几日。 等到最后彻底结束了,便要由漠北王耶律阿保机亲自携国书上朝,向李璟俯首称臣。 倒是耶律质舞,被述里朵洒脱的献给了李璟。 这幽州的宫殿修的有些小家子气,连带着宫室也不怎么大。 李璟进去后,再向里走了几步,便能看见屏风后面,轻步出来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两对目光忽的就碰到了一起。 但看着眼前美人的装束,李璟忽的一傻。 耶律质舞瞪大妙目,只一瞬间,她的脸颊就变得红扑扑的,耳根子都径直红到了耳尖。 她捂住了脸,原本清冷的声音里尽是羞怯。 “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嘶…… 李璟默默的转过了身。 不是说好的换衣服吗? 怎的就穿了一件淡白色的亵衣?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好得很! 人小姑娘被看了个七七八八,李璟虽然是占了个大便宜,但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 他面朝着门口站着,将手放在腰带上,有些尴尬的等待着。 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我没说好,你不准转过来!” 清脆悦耳的声音里有几丝情绪的波动,或者说,有那么几分说不出来的委屈。 “咳……” 李璟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是欺负了人家小姑娘似的。他感知了一下,没在屋子里探查到其他人的气息。 “这……她们说你在换衣服,朕以为你已经换完了——这才进来的。 服侍你的人呢?就留你一个人在屋子里?” 他的声音落下半响,也没听见有什么回应。 李璟哑然失笑,就打算折身离开。 “等等……” 身后细若蚊鸣的声音,又让他顿住了脚步。 李璟倒也不顾及,马上就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去,就见屏风后边是隐隐约约的高挑身形。 一条玉臂探了出来,手中却是拎了一套衫裙。 耶律质舞清冷的声音哼了出来。 “你们汉人这东西,怎么穿。” 李璟有些皱眉。 这衣服,他只在女帝她们身上脱过或者扯过。怎么穿,倒是有些忘记了,总之好像是有些繁琐。 “我叫几个人进来。” 他想都没想,又欲要出去。 耶律质舞的声音霎时又变得有些娇羞了:“别——我不想让……” 李璟沉默了,感情自己叫了那么多来服饰她的人,都是被她自己赶出去的。 两人瞬间又尬住了。 末了,李璟用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下:“唔……应当先套白色的那件吧?” 那条伸出来的玉臂马上就听话的缩了回去。 这屏风搁在两人中间,李璟倒只能看清一道曼妙的身影弯下了腰,然后就看见两条大长腿的影子显得格外笔直。 但他们交流了半响过后,好似却更麻烦了些。 这倒是正常的,毕竟是第一次穿唐人的服饰,手脚别别扭扭的也是当然的。 “要不,我过来?” 李璟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声。 他能看见屏风后面的影子也突然停止了动作。 却没回声。 李璟干笑一声,正想向外边的侍女求援,却忽的一个停顿。 娘的,朕是皇帝啊! 这妮子不是朕的小老婆之一吗! 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是早晚的事了,看一哈怎么了! 念此,他的脚步缺已经探了出去,继而三两步便已走到了屏风旁边。 淡淡清香霎时就浮在了鼻息间。 耶律质舞倒还是沉默,但李璟只是略一犹豫,便就迈步走了进去。 一抹雪白,便瞬间撞进了视线之中。 这漠北的大萨满,这漠北最强的战力,现在在李璟身前却是羞怯的低下了头。 这别样的美感,以及那份心下莫名的征服欲,让天子的嘴角扬了起来。 他尽量温柔的出声:“朕来给你穿吧。” 下一刻,他的眼前却是一闪,一堆衣物瞬间就被推到了他的怀中。 耶律质舞扬起了脸,面颊间虽还有一份绯红,嘴唇吐出来的却只有一声冷哼。 “你们汉人的东西,真麻烦!” 但哪怕这般刻意冰冷的语气从她嘴中说出来,却仍是莺啼婉转,清脆动人,再配上那张刚刚化了淡淡妆色的面容,简直拥有了绝大的杀伤力! 李璟哈哈一笑,将怀中衣物依次展开,一件一件给她穿了上去。 “天底下让朕穿衣服的,你还是第一个。” 耶律质舞轻轻的哼了一声,却是也没什么反感就是了。 母后已经给她说过了,以后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草原上的兴荣,指不定就靠她了。 李璟的双臂环到了她的身后,一股说不清的侵略气息,好似霎时就扑进了她的心里。 那种刚猛精进锐意的男儿气,使得这个素来单纯且只崇尚武力的大祭司,都不禁一愣。 耶律质舞轻轻抬了抬头,却只看见了一张英挺的面孔,还有那对似剑的双目。最为醒目的,还是他仔细给自己穿衣服的神情。 专注且认真。 头一遭的,少女的心头浮起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没来由的,她低下了头,轻哼了一声。 李璟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当耶律质舞害羞,没怎么放在心上。 谁能想象,他和耶律质舞第一次独处,是这个场景? 他与耶律质舞,说白了就是一场政治联姻,是他彻底征服草原的第一步,主打的就是一个吉祥物的象征作用,也没什么培养感情的想法。 今日一见,不曾想性子居然还有些可爱? 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李璟总算是凭着脑中的记忆,给耶律质舞完完整整的穿好了这些繁杂的衣裳。 其间却也是占了不少便宜就是了。 至于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天子行事,就不需要多加解释了。 ———— “这麻烦的东西穿在你身上,倒还不错。” 室内飘着熏香,李璟坐在一张凳子上,笑着指着一面全身铜镜里的人儿,点评出声。 耶律质舞板着一张英气的瓜子脸,却是下意识的向着铜镜看了一眼。 但只一下,她便收回了目光,扭过了脑袋。 她脸上闪过一丝羞恼,这汉人的衣服,怎的连胸口都看得见…… 其实,只是在胸襟那里露出了点点沟壑。 李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站了起身,满意的点头。 “好了,朕知晓你的本事,之前本还以为你在这待不惯,现在看来还好——朕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你若是嫌得无聊了,也可出去走走,或者唤些什么你亲近的漠北人来,朕都允了。 过两日,你也能见一次漠北王与应天王后,有什么牵挂留恋的,这两日想好,到时候多说说话,朕也不会阻拦。” 耶律质舞抿着嘴,红瞳美眸眨动,出声询问。 “我不能和他们回草原了吗?” 正想向外走的李璟愣了愣,继而哈哈大笑。 “你想回去?” 耶律质舞诚实的点了点头。 李璟迟疑了一下,只是负手向外而去,小声嘀咕道:“该不会是被骗来的吧……” 耶律质舞剑眉上挑,追了上去,却是重新问了个问题。 “上回我醒来过后,内力就丢失了大半,是不是你搞的鬼?” 李璟将手搭在了殿门上,讶然转头:“有这回事?” 耶律质舞英武又娇美的脸上毫不遮掩的摆出了一副怀疑的神色。 很明显,她很怀疑李璟。 后者哑然失笑,随手拉开了门。 “朕还看不上你那点内力。” 耶律质舞还欲追问,却似有所感,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廊下,一道紫衣倩影步履优雅的走了过来。 前面给她领路的侍女正好出声。 “圣上,圣医降臣求见——” 李璟心头一跳,抬头看去,正好望见降臣那双秋波盈盈的桃花眼。 但下一刻,他的右臂却忽然被人挽住了。 ??? 天子懵住了。 耶律质舞下巴抬起,与明显有些愣然的降臣遥遥对望。 她记得到母后说的。 不惜一切手段,凭借她的美貌迷住中原的皇帝。 而喜滋滋过来的降臣,气的牙都咬紧了。 好! 好得很!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压制与吸收 一处宫苑四方亭内,桌上茶杯三盏,茶香腾腾缭绕,好不沁人心鼻。 李璟虚掩着眼睛,持了一盏茶杯放在眼前,故作淡定的隔着茶气看着对面的降臣。 “陛下这几日为何处处躲着我——” 降臣肤若凝脂的狐媚脸蛋上,挂着淡淡的哀怨。原本柔弱的声音此时也格外落寞,若是仔细看过去,仿若还能在眼角看见有晶莹闪烁。 乖乖坐在李璟旁边的耶律质舞轻哼一声,然后略略歪着脑袋,好奇的看向前者。 嘶…… 看着降臣那惹人怜爱的模样,李璟瞬间头皮炸起。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的情怨纠纷。 幸好女帝她们不在,若不然真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他面上却依然看不出半点心虚,只是常色笑道:“尸祖说笑了,朕这几日不过只是政务缠身,一时忙过了头,怎的就躲着尸祖了……” “陛下不用说了……我懂、我都懂的——” 楚楚可怜的降臣,轻轻拭了下眼泪,别过了头。 耶律质舞暗暗的撇了撇嘴,但也只是素手探出,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想了想,又贴心的给李璟倒了一杯,继而坐在旁边并未插话。 倒是李璟,忽的就有些不自在了。 他看了眼亭外躬身侍候的十来个宫女太监,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遵旨……” 十来个宫人头都未抬,缓缓退了出去。 李璟接过耶律质舞递过来的茶,缓缓饮了一口,沉吟发问:“那尸祖今日来,是为何事?” “唉——” 降臣幽幽一叹,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一滴我见犹怜的泪珠。 天子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愧疚,他这些时日确实是有意避着降臣不见,关键是自己还拜托人家去寻法子处理自己体内的问题——确实是太过混蛋了。 他拿了一面绸缎的手帕给降臣递了过去,认真道:“这些时日是朕失了礼数,怠慢了尸祖,还请尸祖莫要放在心上。此事过后,朕必重谢尸祖。” 耶律质舞低下了头,自顾自的喝着自己的茶。 这中原皇帝喝的茶,确实是好茶哈。 降臣接过手帕,却并未去擦脸蛋上的泪水,而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降臣自知身份,不敢责怪陛下。只是这几日我那九幽玄天神功有了些许进展,一直想挑时间让陛下看看……” 李璟来了兴致:“尸祖可是成了?” 降臣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用自身为实验,对那九幽玄天神功做了一些改良。” 天子更愧疚了。 他当即站了起身,诚恳道:“尸祖之情,朕必铭记在心。今后尸祖但有需求,只要是朕能办到的,必然应允。” “好说、好说。” 降臣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继而在李璟的目光中,随手揣进了怀中。 那好像是蚩梦给我的…… 李璟脑袋一僵,想不通这堂堂尸祖怎么还抢人手帕。 桃花眼斜视了下旁边安静的如白莲花的耶律质舞,降臣站了起来。 “其实,陛下若想速成,还有一个办法。” 李璟有些期待:“不知尸祖所言,又是何法?” 降臣看向了耶律质舞,狡黠道:“大萨满可能清楚——” 后者剑眉倒竖,炽红眸子回望降臣,似是猜到了什么。 李璟皱起了眉。 轻轻抚着自己的脸蛋,降臣桃花眼轻轻眨动。 “不知大萨满好不好奇,自身消失的半数内力去了何处?” 李璟的眼睛一跳,想起了刚才耶律质舞询问他的事情。 他负着手,细细思索着降臣的目的。 至于被降臣一脸略有些得意看着的耶律质舞,此时好看的面容间已然浮起了一层恼怒,连脸颊好似都被气的都有些涨红。 但她只是气恼了一下,便低下了头,将茶杯捏的紧紧的手也松开。 她哼了出声:“不好奇。” 降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她有些不可置信:“难道你不好奇,为何内力会消失!?” 耶律质舞轻轻吹了一口茶气,奇怪的抬起了头,有些诧异这女人突然加大的嗓音。 她嘴唇轻启,轻声道:“不好奇。” 降臣瞪起了美眸。 下一刻,她就俯下了身,将双手狠狠按在桌上,使身体前倾,看向耶律质舞。 “说实话!那么大一份内力消失了,你怎么能不好奇!?” 耶律质舞扬起了头,有些莫名其妙:“我重新练就是了,又不是多难的事情。重伤之后,丹田受损,内力消散本就是常态,有什么可好奇的。” 这该死的漠北蛮子! 降臣咬牙切齿,声音从她的牙缝中挤了出来。 “你——好——奇!” 本还在旁边思索的李璟看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还是平素优雅得不像话的尸祖吗! 而且,他怎么总觉着这两个没啥交集的人有那么几分火药味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降臣就已经一句接一句如滔滔不绝的出声。 “你肯定好奇!” “你经脉尽断,丹田受损,一身内力确实是散去了大半!但其后被我已非常之法重新医治过后,内力只会重新汇聚,慢慢恢复至巅峰。” “可你这些时日定然很是好奇,为何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自身实力却已然只有巅峰时的五成,实力也跌落不少……而这,你肯定好奇!” 李璟一脸凝重,慢慢坐了下去。 但耶律质舞却忽的起身,剑眉倒竖,拳头狠狠捏紧。 “是你搞的鬼?” “就说你好奇吧——” 降臣终于扬眉吐气,重新优雅的坐了回去。 耶律质舞气愤至极,她单纯的脑子想不出降臣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全不顾形象,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恨恨的看着对面环胸抱手的降臣。 后者则一脸淡定,还有闲心优雅的饮了一口温茶,好像丝毫不担心下一刻会有拳头落在她的脸上。 李璟倒有些忧心忡忡,他现在有些摸清了耶律质舞的性子了。 这姑娘可是认死理的人,说一从不说二,这会保不准已经认为降臣是在挑衅她了? 若不是他在这,两人该不会已经打起来了吧? 捏了捏眉心,李璟站了起身,一把搂住耶律质舞的纤腰,将她拉了回去。 d(??д????)! 耶律质舞浑身的肌肤瞬间僵住,能看见她白皙的玉颈骤然变成了粉色,甚而还有不断向着脸颊漫延的趋势。 直到被李璟重新安放回凳子后,她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将嗅了一脸清香的天子推开。 降臣脸上的笑色僵住。 她忽然觉得自己再次落了下风…… 狠狠咬了咬后槽牙,她脸上的表情再次变成了和煦的笑色。 姐不在乎! 那边,将差点暴走的耶律质舞安抚好后,李璟倒是一脸好奇的看向了降臣。 “依照尸祖之言——她的内力是被你吸收了?还是说另有他人?” 其实他方才猜测,是袁天罡搞的鬼。 总不能是大帅担心耶律质舞会寻机会对他这皇帝不利吧? 但思索过后,又有些不像。 大帅真想废了耶律质舞,犯不着让降臣修复她的丹田。 降臣翘着脚,叠在另一条丰腴的大腿上。 “请陛下不要误会,这份内力,确实是被我吸收了,但也只是用作试验而已——” 她捻着自己的紫红色发尾,对有些气鼓鼓的耶律质舞调侃道:“至于大萨满的实力嘛,我可以寻个时间用秘法助她恢复。” “用不着!” 耶律质舞板着俏脸,冷冰冰的拒绝。 降臣不以为意,摊开手指,修着自己修长好看的指甲。 李璟此时总觉着他与这个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这两个娘们在呛什么东西! 沉吟了一下,他询问道:“尸祖用她的纯阳内力做试验?” “当然,阴阳调和嘛。” 李璟有些惊讶:“尸祖你也需要?” “……有些时候总是需要的。” 李璟恍然大悟,继而皱眉:“也就是说,尸祖可以将我体内这股霸道的内力吸收掉,然后直接就可以解决掉它的威胁。” 降臣打了个响指,笑吟吟道:“陛下好悟性,我正是此意。” 耶律质舞不屑的转过头。 李璟用手托着下巴:“确实是个好思路,只恐怕就是……” 降臣甜美一笑:“陛下可先让我试试。” “那便试试吧。” 李璟没有犹豫,当即就站了起身,准备唤人寻一处僻静的宫室。 降臣轻柔的出声:“只是试一试,我们在此处即可。” “可以,朕需要做什么。” “坐好。” 李璟还有些不明白:“什么?” 下一刻,他就见到降臣的手掌间开始闪出了紫色的光芒,恰如闪电,滚滚闪烁。 他神色肃然,重新坐了下去。 耶律质舞在一旁把玩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出。” 降臣微微侧身,脸上的娇柔霎时匿去,转而是一脸认真。 她手掌抬起,闪烁的紫色光芒便向着李璟去了。 一抹连着一抹,似银针般刺入了天子的体内,继而遍布他的肌肤,将他整个胸膛都包裹住。 李璟的心脏处,立刻就有一股隐隐的刺痛感传来。 他能感受到,丹田内的内力霎时就沸腾了起来。 以及那股格外霸道的纯阳内力。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跳得格外的快,李璟却无暇顾及,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痛、抽筋拔髓的痛! 一股又一股内力不断向外涌动,恰如皮肉与骨头撕裂,以至全身所有细胞都在反抗,却终究只是无能为力。 一缕一缕纯金色仿若阳光的光芒,不断顺着紫色的光流涌入降臣的体内。 旁边一直静静观望的耶律质舞神色凝重。 因为她看见,这两人好像都不怎么轻松。 李璟自不用说,闭着眼睛好似牙都要咬碎了也似,若不是苦苦支撑着,恐怕他身上的能量顷刻间都要毁了这座方亭。 但那妖女,好似也有些痛苦。 她面容潮红,额间不断有冷汗沁出,连手掌都有些微微颤抖。 耶律质舞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打断他们。 但比她更惊骇的,却是降臣。 她这会正压抑着体内疯狂肆掠的内力,好不难受。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用的是温和的手段,怎的李璟看起来那般痛苦。 还有,他的内力怎么会如此霸道! “唔——” 两人瞬间中断,降臣忽的闷哼了一声,娇美的俏脸也有些苍白了起来。 李璟霎时睁开眼睛,眸中有一缕精光一闪而过。 他的心脏,刚才总感觉像要炸了也似。 “陛下,你、你体内怎么会有一股其他人的内力——” 降臣腿有些软,倒坐了回去,蹙起了眉。 李璟叹了口气。 刚才他就想说了,那内力自己都有些不好压制,何论让别人吸收了。 何况,这是那珠子中的内力。 “尸祖,把九幽玄天神功给我吧。”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别来无恙乎 是夜。 幽州近郊,高粱河。 孤月高悬,夜明如昼。 河滩上,斑驳的石块四散堆积,或干燥或湿润,其间缝隙处有稀疏的野草冒头,看起来倒甚为荒凉。 尚还带有冰渣的流水缓缓向着下游淌去,只有在拍击河岸的时候,才会发出叮咚作响的声音。 岸边远处,有一石亭残旧破败,能看见蛛网密布间,柱石裂纹道道。 但就算如此,里内却有两位俏佳人静立,使得这荒郊野外霎时多了那么几分明艳。 但她们两人的目光,却各自放在倚栏而坐的天子身上。 轻轻将注有(新版)二字的《九幽玄天神功下卷》放在一旁,李璟缓缓闭上了眼睛,似在沉思消化。 在他对面,降臣与耶律质舞各站一侧望着他。 前者的狐媚脸蛋上挂着娇柔的轻笑,后者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谁也不知道她们二人是否又发生了什么矛盾。 良久后,她们才看见李璟睁开了眼睛。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眸中的瞳孔,此时已然有些泛着淡淡的金色。 “如此说来,那冥帝朱友珪修炼的是旧版……” 他捂了捂心脏,感觉到那里跳动的速度要比平时快了五分之一。 今日降臣那么一吸,仿若直接把珠子惊醒了。 他单是今天增长的内力,足以撑爆两个大天位。 若把这份内力拿出来,足以让多个从未接触过武功的普通人,瞬间挤入大天位的行列。 这已经不是他消化得了的了。 降臣盈盈一笑。 “朱友珪那份,确实要更为粗糙一些——当年那人急欲增长功力,并不忌讳其中的弊端,我也就管不着了。” 耶律质舞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秘闻,只是抱着手站在旁边仔细打量天子的模样。 她能感受得到,他此时有些危险。 但李璟只是点了点头,就又继续闭目沉默。 降臣美眸略略闪动,还欲再言,就见他忽的睁开了眸子,继而一撩衣摆,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末了,他便将手负在身后,背对着二女,然后背诵出声。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勿约而自同,生死之昭彰;摄阴半摄魂,无相亦无尚;黑白终不化,气海挂灵堂——” 半响后,李璟咂了咂嘴。 “尸祖这总纲,倒是有些朗朗上口……” 降臣将双手轻叩,继而期待的放在脸颊旁,撩人的桃花眼眸中似有星星转动。 “陛下觉得如何?好听吧?” 李璟转过身,随口附和的赞同道:“确实……不错。” 但他话音马上一转:“只是——” 降臣立马上前,像似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陛下还有什么问题?” “咳——” 李璟转过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里当真适合尸祖所说的练功之所?” 旁边一直不插话的耶律质舞闻言,赞同似的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 这荒郊野岭的,简直就是鸟不拉屎的地界儿嘛。 “当然适合!” 降臣柳眉一扬,背着手来回踱步。 “正所谓,夜吟应觉月光寒、山北水南谓之阴——便就是炼这九幽玄天神功的绝佳场所!” 李璟干笑了一声:“月光及寒冷确实是有了,现在这水也有了——可这周围没山啊。” “为何要山?” 降臣一脸懵然,停下了脚步。 李璟好心提醒道:“据尸祖所说,要山北、水南。” 这下换作降臣尴尬了,她先是一愣,继而面色娇羞,有些扭捏的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不瞒陛下……我、我这是为了押韵……” 她身后的耶律质舞便忍不住的笑了出声。 降臣好似炸了毛的小猫,狠狠的回瞪了过去。 小妮子,咱们等着! …… 李璟弄清了原委,便扎紧了腰带,走出石亭迈步向河水而去。 本还在和耶律质舞怄气的降臣却忽然一脸严肃,匆匆追了出去。 “陛下!这至阴至阳相冲相克,风险可是极高,若是不慎,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你当真不考虑别的办法了吗?” 李璟并未回头,只是遥遥摆了摆手。 “风险高不高,不炼怎么知道。” 降臣顿在原地,目光复杂。 似有几分期待,却又有些说不清的哀怨。 耶律质舞斜坐在石亭中,双手撑在栏杆上,静静的托着脸颊。 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 ———— ———— 河水有些刺骨,瞬间就浸透了李璟的下身衣摆,继而紧紧裹住他的腿和腰。 他睁着愈来愈亮的黄金瞳,不断走入深水。 冰渣顺着河水流下,却在触及他的身体时,霎时融化成水,并入流水之中。 他终于站定,抬头仰望,只觉那轮孤月就在他的头顶。 “呼——” 长出一口气后,他便抬手而起,继而隔空环扣于胸前。 黄金瞳,熄灭。 降臣的声音似在他的耳边响起。 “欲习此功者,务必心存恨意,杀伐果决,以杀气养身,以意念行气! 届时,意守丹田,便可厥气上行,满脉去行。神分脘建中,尾庭中堂宫。” 李璟的双手不断随着脑海里的声音化形变动,变幻之间,尽皆快如残影! 他双目闭合,手掌每一变幻,皆有不同的捻诀呈现,气通之处,仿若鱼水交融,畅通自然。 待到最后,他便能感觉到阳气自百会吸入下行,阴气自两脚涌泉吸入上行,并最终在丹田汇聚,互为阴阳,如太极转动融合。 脑海中自有一番话继续响起: “经络之气,畅通经脉之海,方可以阴制阳。 自此,便可无气不顺,无脉不通,无所不敌——” “成了!” 李璟双手捻诀,指尖贴于一处,猛然睁眼。 但随即,他只觉有耳鸣声响起,震得他目眩神晕,心跳如雷。 “嗡——” 阴暗的河水,开始以他为中心沸腾不止。 “怎么可能——” 李璟先是愣住,下一刻却心有所感,抬头向天空望去。 黄金瞳猛然一缩。 高悬的孤月,已然变成了血月! 近在眼前! “哗——” 他拨开水浪,折身望去。 却见原本的河岸上,毫无一人! “不对、不对,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李璟闭上了眼,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 他只觉,自己体内的阳气,一瞬间便死死压住了方才贯通经络的阴气! 捻诀呈现,心脏却依然跳动如雷鸣。 “究竟是何处——!!!” 天子猛然睁开眼。 双眸,炽如太阳! ———— “天子,别来无恙乎?” 但下一刻,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爽朗的笑声。 那声音,自信、温和,却又格外的豪气万丈! 沸腾的河水止息,血月虽依然如芒在背,却已然黯淡无光。 不知何时,心脏也回归如常。 李璟愕然的摸了摸心口,回身望去。 只见那人一身龙袍,长身立于岸边。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头戴着黑纱幞头,双手按着腰带,显得很是伟岸。 英武逼人! ———— ———— 岸边石亭,降臣与耶律质舞各自撑着脸颊,已然枯坐着等了半个时辰。 这般久了,李璟除了最开始舞了一套手势外,怎的就一直站在那不动了? 降臣蹙起了眉,探出头去,看了看高悬的月亮。 没有乌云啊? 耶律质舞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 “看来你的功法,与陛下不太相符——” 四野霎时一惊,二女身后便突兀的传来了沙哑的声音。 耶律质舞本来有些打瞌睡的眼皮骤然瞪起,继而头皮发麻,瞬间翻身跃出石亭。 一双眸子里,尽是警惕。 降臣的后背也霎时一僵,然后才一下一下的转过身,赔笑道:“这不是——没出问题嘛……” 没去管外面那个警惕的小猫,袁天罡单手负在身后,缓步向前。 降臣偷偷的向旁边缩了缩。 “大帅何时来的?” “天子在哪,本帅就在哪。” 一手搭在了石栏上,袁天罡不管其他,久久的望着河中央的李璟。 降臣讪讪而笑,还欲开口,就听袁天罡低语出声。 “有些不对——”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可汗 河水依然缓缓向着下游淌去,其间的刺骨寒意,此刻却荡然无存。 李璟抬起手,能见到手背间的青筋尽是金光鼓鼓,如裂纹般弯弯斜斜的直入手腕,最终隐匿在窄袖之下。 “哗啦、哗啦——” 他迈腿向岸边走去,神色间倒是沉稳。 这人一出来,眼前景象也就是幻境了。 外面有降臣护法,加之大帅还在幽州,他其实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但秉着谦逊的原则,他先是立定,继而远远的抱拳,高声道:“前辈,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 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英武男人长声一笑,继而抬手向着李璟招引。 “还站在那里做甚,快些过来。” 李璟心中猜测着这男人的身份,一边淌着河水过去。 李家的祖宗,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是不知是哪一位…… 这世界有多玄幻,他早已看清了。且还处于分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幻境之内,倒也没有多大惊讶的感觉。 这英武男人看起来约莫三四十来岁,嘴边留着髭须,形如一字,下颌处的胡须精致且豪放,看起来儒雅却又分外贵气! 比较起来,只在下颌留有些许胡茬的李璟,就要稚嫩不少了。 后者甫一上岸,便一边拧着衣裳的水渍,一边欣喜出声道: “前辈多在晚辈危困之际施以援手,晚辈早就心生向往,奈何几次见面,都不得一睹前辈真容,如今才算了了晚辈这桩念想—— 今日一看,前辈果真是真龙之颜,真仙之资也……” “你小子倒是会说话。” 龙袍男人指了指李璟,笑眯了眼睛。 李璟一脸正色:“尽皆晚辈肺腑之言!” 前者摸着胡须,豪迈一笑,然后随便寻了个大石块坐了下去。 “你小子这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晚辈的,搞得那么生分做甚?” 反正衣物也湿透了,李璟毫不顾忌,就径直席地而坐了下去。 此时听这龙袍男人佯装怒意的一言,他哈哈一笑,继而沉吟回道:“我这不是不敢枉测您的身份吗?您对我既有救命之恩,还多有指点教导,叫前辈正合适——” 龙袍男人脸色一板,然后霸气的出声打断道:“朕不喜欢!” 李璟神色一滞。 然后就见前者站了起身,眸子里的英气炯炯有神。 “你小子,确实不赖,心性经过一番磨练,倒也沉稳了许多,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李璟谦虚一笑,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那赞赏的声音忽的一转。 “不过嘛,手段不太行——” “堂堂男儿,居然靠女人起家,不够霸道。不过念你当时处境,也就罢了。” 李璟脸色一窘,继而干笑一声:“我又没有法子……” 龙袍男人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你现在做的也不差。而且虽然借了人的势,不过对人家也不错,是个男人,朕喜欢。就不多说你的些许小毛病了,用不着。” 李璟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人较之于前两次,似乎嘴碎了些。 但他对面这人却长眉一挑,用训斥的口吻出声道: “朕不过多说了几句就不耐烦了?想当年那魏……” 他的声音却突然顿住。 李璟偷偷看去,却见他神色间似有些惆怅,但好似更有些难以追忆。 李璟有些尴尬。 几年没见了,他都忘了在这个幻境内,眼前这人能窥探人心之所想。 这时候,龙袍男人又重新坐回了大石头,不过姿态要更为严肃了些,但脸上还是和煦的微笑,温和道: “好了,朕就不与你多说废话了——你可猜出来了朕是谁?” 李璟当即起身,神色亦是肃然了起来。 他细心思索片刻,继而小心询问:“小子枉测祖宗,可是开元圣文神武皇帝?” 龙袍男人脸色一板,和煦的笑容瞬间敛去,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他?” “再猜!” 李璟呼吸先是一窒,继而当即恭敬而跪。 “李氏第十六代子孙璟,参见太宗文武圣皇帝!” “哈哈哈哈——免礼吧!” 龙袍男人话一说完,却已经起身,亲手将李璟扶了起来。 “实在太拗口了些,按辈分,你叫我十五太爷爷便是。” 李璟不敢放肆,他略略抬头,却见这个冠绝古今,开创了大唐盛世的千古一帝,亦是目光温和的看着他。 不敢想,居然真的是…… 他只觉心潮澎湃,好似有一股颤栗从背脊处腾起,如一种见到了崇拜对象的激动感,让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起来。 “璟,见过十五太爷爷!” 李世民目光和悦,大手拍着李璟的后背。 “直起身来,你是如今的皇帝,犯不着给朕行礼。” “可、可……” 李璟百感交集,最开始那种的复杂情绪全然忘记,这会憋了半天,却只是没头没尾的突兀问道。 “太爷爷怎会——” 李世民双手按住腰带,目光放远,嗓音平和道:“将仕郎李淳风,非凡人也……” 李璟瞳孔微缩。 这个震惊感,不亚于当年他在苗疆看到李淳风留下的那本古书。 李世民将双手负在身后,转身望向天际,似在回忆。 “昔年,朕扫清寰宇,一统诸侯纷争,于乱世中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大唐——再之后,朕欲寻觅仙法,便召术士袁天罡入京为朕炼长生不老药,只为让朕长生不衰,造万世不朽之盛业。” 他的声音很慢,却很平和。 李璟虽然在他身后静静听着,心情却久久不能平息。 李世民依然在娓娓而谈:“那长生不老药,本是超脱天机之物,朕其实并不心怀多大希望——纵使是袁天罡。” “可是——” 他转过了身,目光中尽是欣赏,嗓音也略略提高。 “他却炼成了!” “不愧是袁天罡!” 纵使是隔了这么久,李璟都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那份莫名的激动。 是啊,但凡是拥有千古伟业的帝王,就拒绝不了这长生不老的诱惑! 他抬起头,却愕然的看见李世民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 “他给朕炼成了——朕却毁了他……” “长生不老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 …… 长久的沉默过后,李璟笑着转变话题:“所以太爷爷便让他创立了不良人?” 李世民摆了摆手,笑骂道:“那是他自个背着朕创立的!” 李璟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李世民按着腰带,脸上又挂上了和煦的微笑:“朕对不起他,他却依然忠于朕,忠于朕的盛业,故朕也便允许他做的那些事情了。” “唐会亡,朕如何不知?只是没想到他会为此准备三百年……” 李璟隐去了笑色,沉吟道:“那太爷爷又是?” “袁天罡既然想为咱们李氏守护这盛唐基业,朕也便给了他能给的一切权力——朕没有服那长生不老药,便也开始垂垂老矣,等待着最后的死亡。” 李世民的目光灼灼:“直到,李淳风将此物献给了朕。” 一枚纯白且泛着淡淡光芒的珠子,呈于他的掌中。 李璟凑了过去。 就是这枚“随侯珠”,将他裹挟至了这个世界。 李世民喃喃出声:“朕当日分明已经死了,但有一日,朕又醒了……” 李璟哑然一愣:“太爷爷你难道——?” 李世民沉沉点头:“三百年,朕在这珠子里看了三百年的大唐兴亡起伏。” 李璟脑袋僵住。 李世民沉沉出声:“但这三百年来,朕却重来干扰不到外界——直到你出生。” 李璟屏住呼吸,颤抖的说了出声:“太爷爷的意思是,自我出生起,你便在我体内了?” 李世民欣慰点头:“这些年多亏有你贡献的血液,朕才能制造出机会与你交谈。” 前者一脸愕然,抬起了布满金色裂纹的手:“那我这身内力——” 十五太爷爷拍了拍李璟的肩膀。 “小子,你以为朕为何有底气孤骑去见那突厥蛮子?” 李璟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这天可汗、大唐太宗皇帝,居然也是个能够冠绝天下的武夫?! 李世民淡笑:“朕再告诉你,袁天罡之武力,并非他之长处。只是他实在太过妖孽了些…… 不过单说武力一项,你另一个太爷爷李玄霸,当年一人便可压服诸侯。” 李璟继续膛目结舌。 李世民见到他的样子,只是温和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的路还很长,你的愿望、你的气势、你的雄心,朕都很喜欢! 用好袁天罡,此人……” 他顿了顿,只是一笑而过:“算了,你不用担心,有太爷爷在,你就出不了问题。这身内力,太爷爷便赠给你了,那什么邪功就别炼了,不喜欢。 今后若是还有什么不对,就找外边那个女娃娃泄泄火。我李氏男儿,钟情亦可,风流亦有何不可!” 李璟察觉到了不对,他愕然:“太爷爷,您又要睡了?” 李世民眯眼一笑。 “或许是吧。” 前者却莫名有些惊慌,上前了一步。 李世民却抬手,爽朗笑道:“行了,莫要浪费时间,朕借你身体一用,与外面那老小子说说话。” 但李璟还未应答,他就已然出手,轻轻抚在了前者的头顶。 他看着意识渐渐模糊的李璟,轻声低语。 “路还长,你不急的……” ———— ———— “踏踏踏。” 袁天罡快步走出了石亭。 降臣在后面目瞪口呆, 大帅走路,居然未使用那瞬移之术? 但这时候,她却听得河水拨动,浪潮起伏。 她与神经有些紧绷的耶律质舞一同转头,望向高粱河水。 一动不动的天子,终于苏醒了。 “成了!?” 降臣格外欣喜,向着袁天罡疾步追了出去。 但不过只走了一丈,她的面前却好似有了一堵实质的墙体,让她不得再进分毫。 降臣傻住。 …… “哗——” 缓缓流淌的河水起了波澜,天子脸上挂着淡笑,迈步走上河岸。 在他对面,脚步匆匆的袁天罡停下了。 明明隔着一张面具,却好似能感受到后面那副迟疑的神色。 天子亦是顿住身形,然后缓缓按住了腰带。 那姿态、那气势。 那兼具英武、机敏、果敢、侠义、豪情、仁义、儒雅,自信、贵气的帝王模样! 袁天罡双手颤抖,脚步如老人般踉跄的上前了一步。 只见对面的天子和悦轻笑,嗓音中的平和,恰如一个很多年很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爽朗的笑声响起。 “罡子,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后者一个哽咽,单手径直取下了脸上的面具,双膝跪地,大拜下去。 “臣袁天罡,叩见吾皇——” 天子哈哈一笑,眼角却是湿润了。 他摆了摆手,却半响不知道说些什么。 袁天罡深深伏在地上,亦是久久都未抬头。 天子轻轻一笑,继而转过了身,抬目远望。 远处天际,有一抹骄阳,腾腾升起。 “如此河山,岂不让人留念——” “你们啊,配得上大唐。” ———— 袁天罡抬起了头,未戴面具的脸上,却是泪流满面。 李璟依然立在原地,可他只是久久的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 良久后,他才愣愣的转过身,失魂落魄的呢喃。 “大帅……” “红点消失了。” ()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早饭 夜深人静,残月虽被浓云掩盖半面,但高悬之下,亦有几分月色映入宫府。 宫灯盏盏明亮,廊下不时有宫人持着灯笼巡视而过。轻手轻脚的,只怕惊了就寝已久的天子。 …… 往里而去,就在天子这些时日常住的那座寝宫内,李璟赤着上身坐在床沿边。 室内暖意浓浓,其间有助眠的熏香飘绕,在这个依然严寒的北国之城内,倒是分外舒适。 下意识抚着右手掌心,李璟抬着头,目光透过黄纱帘幔看着屏风上雅致的图案,静静沉思。 末了,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臂从他身后的被褥间探了出来,继而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片刻后,玉手上闪着光泽的樱红指甲,便开始轻轻在他健硕的身上游走。 娇柔间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陛下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李璟微微一笑,目光从屏风上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轻声道: “朕在想,人死后,是不是真的死了。” “陛下怎么突然会想这个——” 李璟握住了从他腹部慢慢向下探去的纤细柔荑。 “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 背后之人将玉润的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这人啊,只要有什么心愿未了,恐怕死了也能活着——但若是真心寻死,又如何死不掉。陛下那故人,恐怕……” 李璟略略惆怅,但最终只是一笑。 “还是尸祖说得在理。” 耳边魅惑的声音变得有些幽怨:“事到如今,陛下怎的还这么唤奴家——” “咳咳咳……” 李璟不自在的咳嗽出声,然后有些心虚的望向了旁侧:“降臣姑娘说笑了——” 环手抱住前者的腰,降臣嘴角勾起一抹绝美的弧度。 她糯糯的声音里有说不尽的娇柔。 “时辰还早,陛下难道不想——” 那樱红的指甲此时不住的在李璟的胸口画着圆圈,连带着那道魅惑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勾起了无穷的欲火。 室内烛火霎时熄灭,黄纱帘幔重新被放下。 黑暗中,只是再次响起了一道娇呼声。 …… 另一件宫室内,耶律质舞赤着脚走到窗口。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一个什么决心也似。 ———— ———— 晨光熹微,淡淡光亮透入房内。 降臣撑着脸颊,玉润的肩膀从被褥间露了出来,给这略显散乱幽暗的环境添了那么一抹明艳。 望着旁边静静熟睡的李璟,她的嘴角只是缓缓勾了起来。 半响后,她才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继而轻轻捏住了前者带着胡茬的下巴。 她一边观察着李璟熟睡的眼皮,一边小心扭动着他的面庞,仔细全方位的打量了一番。 之前怎么还没发现,这男人长得还蛮有魅力的嘛—— 虽然占了姐姐的身子,但总体来说,其实还算不错——毕竟他体内的纯阳内力,实在是太精纯了些。 心中念到此处,她的嘴角便拂了起来。 轻轻抚着李璟棱角分明的面颊,她眼珠子转动了一番。 书上说,要想拿住男人的心,先拿住男人的什么来着? 皱眉想了半天,她的桃花眼眸才忽的一亮。 趁着李璟还在沉睡,她便已然起身,随手勾起了一旁木架上的衣裳,一番穿戴过后,就轻声向外走了出去。 “参见……” 外室有两个随时侍候着的宫女,这会见她出来,便要行礼。 “嘘——” 降臣抬手做了个手势,然后低声问道: “这里做早膳的地方,在何处?” 其中一个宫女也不禁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奴婢带您去……” 降臣略一思索,然后马上吩咐另一位宫女。 “陛下醒来后,马上让人来告诉我。” 如此过后,她才随着第一个宫女走了出去。 但出去过后,她便望见外面阶下,有一个人影静静立着。 “咦——大萨满这般早?” 降臣神色未变,只是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下巴傲娇的抬了起来。 小妮子,最终还是姐姐我赢了吧…… 阶下的耶律质舞将手负在身后,面色淡淡,然后随意的点了点头。 “你也不晚。” 降臣柳眉上扬,一边向下走,一边轻柔笑道:“大萨满就是来的早了些,陛下还未醒呢,你要不先回去等着?” 耶律质舞摇了摇头:“不用,这儿空气好。” 降臣走到她的身前,弯眸一笑:“那我就先过去了。” “随你的便。” 降臣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从耶律质舞的身边走了过去。 但只是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她却忽然的顿住了脚步。 在她身后的宫女还在纳闷间,就见降臣突然不可思议的转过了身。 她的笑脸僵住,嘴巴也微微张了起来。 宫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耶律质舞背在身后的手中,此时提着一方食盒。 “???” 降臣瞬间闪到了耶律质舞的面前,她咬着牙,美眸瞪的极大。 “你手里拿的什么!” “给他的早饭啊。” 耶律质舞显得有些奇怪,脸上尽是纯真的模样。 前者紧着后槽牙:“你、你你——” 耶律质舞眨着英武双眸,一脸无辜:“你想吃?” “当然——不是!” 降臣咬紧了牙,脸上尽是憋屈的样子:“我也会做!” 话音刚落,她便瞬间从耶律质舞的身旁大步走了过去,显得有些脚步匆匆。 耶律质舞嘴角掀起了涟漪。 降臣捏紧了拳头,走的飞快。 但还未等她跨上长廊下的石梯,身后便传来了房门被拉开的声音。 继而,李璟的嗓音疑惑传了过来。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 “这草原上的奶茶,喝起来倒是不赖。” 饭桌上,李璟喝了一口手中还冒着热气的早茶,一边淡笑着看向耶律质舞,乐道:“看不出来,堂堂大萨满居然也会做这些?” 耶律质舞很安静,这会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无事做时,我都是自己做的这些。” 李璟哈哈一笑,点评道。 “确实不错,朕很喜欢。” 耶律质舞仿若一个乖乖女,只是像似随口道:“你只要喜欢喝,我就开心。” 在他们旁边,降臣咔嚓一声,将筷子捏断了。 李璟一脸愕然,继而吩咐旁边的人。 “再拿一双新的过来。” …… 三人用过早饭,降臣还在闷闷不乐的时候,钟小葵便赶了过来,向李璟禀报。 “圣上,皇后她们到城外了。” ()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是什么好事 车轱辘平稳的碾在地上,缓缓的入了城。 这南来的三辆马车周围,护送的人马几近千人。连现今国朝内凶名愈盛的锦衣卫,都有百人持着仪仗随行。 值守城门的军校是个长脑子的,他领着人去城门口站在一旁迎接,都因此领了一笔赏钱。 大唐皇后与两个贵妃,也到这边城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呈波澜的样子向幽州城内扩散。这些时日重新迁移、安整入城的大唐百姓,自然是热情的开始向这里汇聚。 尊如皇后千岁,贵如天子宠妃,居然也会到这苦寒遥远的边城重镇来? 国朝以来,确实是鲜有听闻…… 马车内,蚩梦偷偷放下了车窗帘子,惊讶的吐了吐小舌头。 “皇后姐姐不过只让人赏了一笔钱,连面都没露,居然都有这么多百姓欢迎,这幽燕百姓太热情了吧——” 在她旁边坐着的巴戈很守规矩,此时手中捧了一本初唐诗集,正尽力费神的品鉴着。这会听了蚩梦的声音,才笑着插话道: “咱们陛下仁德,百姓自然也对咱们尊敬得紧,何况皇后母仪天下,贤名传于四海,这幽燕之地固然是远了些,可还是我们大唐境内不是?” 许是在宫廷中待的久了,巴戈身上此时都有了几分温婉的性子,这会一边说着,一边向着中央淡笑的女帝望过去。 都能听出来,巴戈是对女帝有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的。 女帝换了身朱红色的交领常服,此时稍稍端坐,一只手轻轻抚着已有些隆起的小腹,淡淡一笑。 “德妃说得不错,百姓对我们的尊敬,是来源于陛下。陛下仁德,素来关爱子民,我们出了皇宫,便也是他的另一张脸面,行事之间可就要多多思量了,就不可在宫里那般随意。” 蚩梦嘻嘻一笑:“窝都听皇后姐姐滴——” 女帝温婉淡笑,手也下意识的摸着小腹,目光变得愈加柔和了起来。 在马车的另一边,姬如雪双手环胸而坐。 她如今是女帝的贴身侍女,幻音坊几个圣姬都留在了洛阳宫里。女帝出行,她自然得随行。 本来这马车里应当只有她和女帝两个人的,但不曾想走到半路,蚩梦嚷着无聊,拉着巴戈就到了这里面来…… 听着外边喧嚣热闹的动静,长发已然及腰的清冷姑娘放远了思虑。 天下,真是越来越好了…… ———— ———— 宫殿外面,廊道中间,李璟有些步履匆匆。 他脚步飞快,一边不断询问在旁边紧紧跟着的钟小葵。 “不是说后两日才会到,怎的提前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但队伍每日多赶了一些行程……” 李璟有些生气:“皇后如今有了身孕,最受不得累,哪个当差的如此大胆!不就是漠北递交国书这种事情,朕让漠北等着便是,谁允许他们赶路的?” 钟小葵略一停顿:“是皇后要求的……” 李璟先是一愣,继而哑然失笑。 “那朕可要好好责罚责罚她。” 在他后面,一应宫女及太监浩浩荡荡排了一路,降臣跟在他的身后,有些讶然。 倒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 她步履优雅,一边在脑中揣摩着那皇后的模样与脾气,一边看了眼旁边一直安静不语的耶律质舞。 看起来,局势又有些变化了…… …… 李璟的步子很快,连带着整个队伍也快得很,等赶到宫门时,马车也正好缓缓停在了宫门外间。 李璟的脚步一顿,老远就看见了姬如雪率先下了马车。 他回头过去,就望见桃花眼眨呀眨的降臣,以及明明一脸英气却又分外纯真的耶律质舞。 北上以来,他可只收了两个女人——哦不,只睡了一个,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吧? 他有些心虚的念头不断被自己说服后,就渐渐变得有些理直气壮起来。 他迎了过去。 “小锅锅——” 有几个月没见到他的蚩梦特别开心,在看见李璟的一瞬间,便忘了方才女帝告诉她的话。 方才下马车的女帝有些无奈,但也只是宠溺一笑,然后抚着小腹,抬目望向匆匆过来的李璟。 巴戈站在女帝身后,远远看见那个英挺的身形,就感觉腿有些软了。 三女各自想法不一,但却都是实打实的高兴。 直到—— “降臣,见过皇后、淑妃、德妃——” “唔……耶律质舞见过皇后、淑妃、德妃——” 气氛便肉眼可见的凝固了起来。 降臣极其优雅的盈盈一礼,确实是标准的宫廷礼仪,这会神色娇柔,显得好不楚楚可怜。 耶律质舞本学过了礼仪的,但这会却有些忘了,只是拱手抱拳,将脑袋低了下去。 这时候,女帝温和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两位起身吧,都是自家人,今后就不要如此客气了。” “谢皇后——” 降臣抬起了头,桃花眼与那双凤眼对了一下,继而偏了过去。 耶律质舞全无什么别的想法,她只觉得周围乌泱泱一大片人,便下意识缩到了李璟的身旁。 蚩梦本就有些小不开心的小脸,更加不开心了。 倒是巴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耶律质舞。 她现在,可是沙陀一族的实权代表人,光是她的族人,从李克用覆灭之后,便冒出了上百个。 几女神色不一,但总体来说,倒还算和睦…… 李璟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他哈哈一笑,将自己身上的大氅取了下来,披到了女帝的身上。 “北地不比洛阳,比太原都要冷的多。听说你让人赶了行程,你倒是不顾及身子,朕还心疼得紧呢!” 女帝特温柔,给李璟理了理领子。 “陛下在外征战,军中又素来劳苦,都瘦了……” 在旁边,本来垮起个小脸的蚩梦,便忽的转了过来,大眼睛里尽是心疼。 李璟干笑一声,他其实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握着女帝的手,他笑着看向众女。 “行了行了,我们有什么话进宫里再说。” 旁边随行的太监已经备好了步辇。 女帝却突然将他的手挽住,然后轻声道:“我们走着进去,行不行。” 李璟愣然,然后爽朗笑道:“当然可以,来来来,咱们就当散步了。” 蚩梦鼓着小脸,便就见李璟的大手忽的过来,将她牵住。 “走走走,我带你们赏赏这幽州城的景物。” 心里掀起一分窃喜,她却依然鼓着脸,用指尖挖了挖他的掌心。 降臣桃花眼微眯,看着女帝挽着李璟的手,感觉有些莫名的吃味。 李璟面不改色,带着六女步入宫城内。 看样子,以后这种场景还是少出现的好。 女人多了,不是好事啊……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幽州琐事 “苍茫河山,唯你我,再带个他,真好——” 城楼之上,李璟蹲了下去,将耳朵贴在女帝的小腹上。平素多有威严的脸上,此刻却是笑嘻了。 没有天子的模样。 女帝一双凤眸里尽是柔和,她轻轻将手放在了李璟的双肩,许是被他笨拙的样子逗乐了,便不禁温婉轻笑。 “还早着呢。” 听了半天,也没有听见猜想里应有的动静。李璟才嘿嘿一笑的站了起身,继而环手将女帝拥在了怀里。一边嗅着她发丝间的清香,一边遥遥望着远处的山林丘壑、村庄田野。 他握着女帝的手,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在外面,总是忍不住会想你们。” 依偎在李璟的胸口,女帝淡然一笑。 “臣妾倒是没看出来。” 本想趁着黄昏美景说几句情话的李璟霎时一囧,他抬起头,讪笑了一声。 “她们,本意不是想收入宫里的……” 女帝轻声一笑:“臣妾知晓的,漠北耶律氏,是控制草原的一个好手段。你娶了她,是百利之举,更有志于让两族融合、减少芥蒂,是百年大计……” “那尸祖降臣,虽说来历与年龄都有些神秘,但毕竟有助你修行之功,当日占有了人家,自然是应当给她一个名分的。” 她这番自问自答,让李璟有些啼笑皆非,打趣道:“那皇后是什么意思?” 女帝淡淡一笑,然后轻声道:“臣妾不是善妒之人,不会做让陛下为难的事情——” 她顿了顿,然后目光放远,望着远处的落日渐渐变得模糊,却又格外璀璨。 她低声道:“我是你的皇后,但首先也是个女子,有时候,我也希望独自拥有你的全部……” 李璟闻言一愣,继而心下就有莫名触动,搂着女帝的手便不禁更紧了几分。 自己真该死啊! 他暗骂自己。 一时便陷入了沉默,他们相拥无言,只是彼此感受着互相的心跳。 天子在暗自惭愧,女帝温婉艳丽的脸颊上,却闪过了一缕说不清的狡黠。 她暗暗哼了一声。 尸祖降臣么…… ———— ———— 晚膳很简单,多是清淡的食物。 吩咐姬如雪一同入席吃饭后,李璟才坐在了主位上,满意的扫了眼已经坐满了的桌子。 尤其是相处了两日后,已然有些熟络了的她们,此时还能够互相言笑。 值得一提的是,蚩梦竟然欣赏得到降臣那些小纸娃娃的美感,并且很好学的动手扎了几个。 还得是我家蚩梦。 他心情格外舒坦,拾起了筷子。 “吃饭吧——” “好耶!” 桌子一角,坐在姬如雪旁边的阿姐,早就等不急了。 本来早已吃遍中原美食的蚩梦,此时愣愣的看着如席卷残云的阿姐,不经意间也被激起了斗志。 在二女中间,降臣只是优雅的用餐,丝毫不受她们二人干扰。 巴戈也早就见怪不怪,她在饭桌上的时候素来讲究干净利落,此时只管低头吃饭,也不多言。 整个厅堂内,只有耶律质舞格外拘束。 就连姬如雪,都比她要适应得多。 看着李璟满头黑线的样子,女帝捂嘴直笑。 古往今来的帝王家中,恐怕只有他们这家能够有如此景象。 …… 晚膳用完,众人散于园中,将灯火挑得通亮,聚在了一起打麻将。 这好玩的东西,还是李璟在洛阳时,命人打造出来教给女帝与蚩梦她们的娱乐之物,上回在太原待了一月,蚩梦都已然打得熟络了。 此时场中之人,除了女帝和姬如雪麻将术大成外,蚩梦与巴戈也很是精通。 她们围在了一处,蚩梦在拉着耶律质舞与降臣打了两圈后,就迫不及待打算要血虐她们。 谁知道降臣上手极快,几圈下来,竟然已经有了不输蚩梦的技术,只有耶律质舞不得不拉着姬如雪做参谋,打一张就要呆半天。 本待在书房里批奏折的李璟经不住闹腾,出来看着几女菜鸟互啄后,实在是手痒得很,亲自下场打了几圈。 打到最后,天子还在春风得意之时,就被极其不满的蚩梦连推带拽的赶下了牌桌子。 麻将之物本就新颖,只要上手后,可谓是极其吸引人。就是素来优雅的降臣,时不时都要咬着牙耍赖。 但耶律质舞不知是认准了规则还是性子单纯,每逢这时候,就要与降臣针锋相对一番。 好在有正宫娘娘在,她们倒不至于动起手来。 李璟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色,悠哉的躺在了一副躺椅上。 他十指交叉的放在胸口,有些发愁。 前晚女帝,昨夜蚩梦,今晚点谁侍寝呢…… ———— 众女耍到半夜后,才意犹未尽的嬉笑散去,各自回了自己的寝房内。 李璟独自在外面徘徊了半天,先装模作样的去敲了敲女帝的门,却没有人理他。 从外面看过去,房内却是灯火尽灭,连姬如雪都睡了。 于是他脚步一转,去了巴戈的房外。 看着屋内的灯光,李璟满意一笑。 果然,还是德妃懂咱。 天子全无顾忌,打开门就径直往里而去。 有两个宫女见他进来,都惊了一惊。 挥手让她们下去后,李璟将手放在了腰带上,绕过了隔绝内外的屏风。 于是,他就与仅着了一件亵衣的耶律质舞大眼瞪小眼。 舞妹英武的脸庞紧紧绷着,但耳朵却红的仿若滴血。 李璟心下一惊。 巴戈是住在东苑的吧? 他面不改色,沉吟道:“这里不是东苑?” 事出突然,耶律质舞也有些紧张。她可能是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凶一点,此时紧紧板着脸,声音却仿若蚊鸣。 “这里是西苑——” 这幽州的宫殿都一个模子,大晚上的没叫人引路确实是有些分不清…… 但都到这了,他也不去管明面上凶巴巴实际却怕得要死的耶律质舞,去外间向侍候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片刻后,一个大木桶便被人搬了过来。宫女往里面添了大半桶的热水后,便退了出去。 李璟解开了腰带,然后向僵在那里的耶律质舞淡笑一声。 “你过来些。” 看着他露出了健硕的身姿,舞妹羞红了脸。 前者跨进了木桶内,仰躺在桶帮上,闭上了眼睛。 耶律质舞犹豫了好久,才走近了些,用手轻轻给他擦洗。 李璟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大手一张,便将舞妹掳了进去。 贱起的水花浸湿了雪白的亵衣,露出了青春的肌肤。 木桶不大,玉润笔直的大长腿只能紧紧夹在他的腰上。 耶律质舞涨红了脸,身体僵硬,一双炽红眸子只是狠狠瞪着咧嘴直笑的李璟。 但半响后,她便在李璟一脸坏笑的目光中,发出了一声羞怯的闷哼。 她羞愤至极,却只能狠狠喘着气,扭过了脑袋。 …… 两刻钟后,侯在外面的宫女听到了李璟的声音。 “去,把德妃唤来。”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圣人天可汗 天色依然阴沉,抬头放眼望去,唯有连绵乌云滚滚,好如阴霾,惹人生厌。 述里朵将手搭在窗台上,美眸深邃,纵使面色沉稳,那蹙紧的眉头却显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母后……” 身后传来次子的声音,她转头望去,却是耶律尧光推开了门,神色复杂的走了进来。 述里朵强撑起精神,笑了一声。 “准备好了?” 耶律尧光躬了躬身,叉手道:“一应事宜,皆已准备妥当……” 这时候,外间传来了一道粗犷及的声音。 “哥啊,俺们蟑螂那事儿——” “嫂子与大侄儿在啊,打扰了打扰了。” 大大咧咧推开房门的倾国与倾城瞬间就一个激灵站定,然后在述里朵冰冷的眼神中,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耶律尧光有些尴尬:“姑母们对那张祭酒实在是念念不忘了些……” 述里朵冷哼一声。 “胡闹!” 耶律尧光默然。 局势如此,漠北当中又有几个像母后这般为漠北着想的…… 述里朵没有再说话,只是整理了下头顶的毡帽,以及身上的戎服。 她负手沉默片刻:“走吧。” 耶律尧光赶了几步,为她推开房门。 门外楼下,尽是漠北士卒,一直绵延到驿站之外。 一个面色有些苍白、身形略显干瘦的青年人恭敬的向述里朵叉手行礼。 “母后。” 述里朵没有看他,直直的走下了楼梯。 青年有些尴尬,走在述里朵后面的耶律尧光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目光。 佩刀持矛的漠北士卒亦是从驿站内鱼贯而出,外间的大道上,已然停了数十辆双马大车。 身着绯红官袍的张子凡,带着一应随行的大唐官员,与漠北王耶律阿保机聊的正欢。 远远看着那个头戴幞头,鬓间露出些许白发的身影,述里朵眼底里就闪过了一丝厌恶烦躁。 唐人,没一个好相与的! “王后、丹东王,二王子……” 张子凡拱手向他们打招呼。 “朵儿——” 耶律阿保机捋着自己的美须髭,凑了过来。 述里朵脸色淡漠,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前者伸过来的手。 如果可以,她甚至宁愿自己的丈夫永远留在洛阳。 张子凡将一切看在眼底,只是默不作声的将手揣进了袖子。 那脸色苍白的丹东王与耶律尧光客气的向他行礼。 “张祭酒……” 张子凡淡淡一笑,算是回应。继而偏头与身后的礼部官员低语了几声后,才朗声道。 “既然如此,诸位就可以入城了。” 述里朵率先登进了马车。 耶律阿保机哈哈一笑,算是缓和了些许气氛,也紧随而去。 丹东王明显身子僵了一下,站在原地并未动。 张子凡眯眼一笑:“丹东王作为漠北王储,理当是要一起面圣的。” 丹东王干笑一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耶律尧光,却见他此时低着头,看不清脸。 他强撑着脊背,迈步上了第二辆马车。 张子凡骑上了随从牵来的马,向着那边的耶律尧光拱了拱手。 “二王子在此稍等片刻,稍后会有人来与你交接的。” 后者淡淡一笑,然后看着车队开始向幽州城驶去,一车一车用以上贡的财货,亦是紧紧跟了上去。 驿站霎时变得空旷,独留他与些许士卒待在门口,满脸萧瑟。 ———— ———— “宣——漠北归义王,耶律阿保机觐见。” 稍有些尖锐的声音一道一道向外递出来,直到最后,才有一个高大的太监近前来。 “归义王,你可以入殿了。” 耶律阿保机应了一声,回头看去,却见述里朵没有给他正脸。 暗暗一叹,他随着太监走上宫殿。 殿内两边尽是红蓝官袍的唐官,文人武将都有,瞬间就将目光向他望了过来。 这个场面虽然已经想了许久,但真的到了此处,耶律阿保机心底里还是有那么几分憋屈的。 他心底叹气,却已经跪了下去。 “叩见常胜天子圣皇帝——” “免礼,平身。” 上首传来了李璟温和的声音。 耶律阿保机起身,低着脑袋,在太监的指引下走到了一旁属于他的位置上。 其实,今日不只有他一个番邦国主,还有草原上其他各部的首领,例如那应天王后的母族奚族,也在此列。 所有燕山以北的草原部族首领,全在此殿了。 有漠北的使臣,接过了耶律阿保机手中的国书,开始念诵。 “尊大唐圣人天可汗,漠北凡诸部…………” 这份国书,首先就是宣称了漠北是大唐的藩属国地位,并为李璟上尊天可汗的称号。 同时,大唐能够在漠北王庭常驻军万人,用以维护中原草原紧密关系。同理,挑选各部精锐,入大唐组建义从禁军,名额暂定。 大唐能在中原北通草原的主要路径上筑城,且可入驻兵马。 漠北官员分南北制,漠北王储在洛阳修习儒法之术完成后,有随行的大唐官员入漠北王庭任职,是为南面官。 漠北数十万穷困妇孺南迁,入燕地、入河北,大唐在草原筑城之地,唐民可迁移,放牧,耕地。 互通商市…… 鼓励胡汉融合,上自天子,下自庶民,皆可通婚…… 一条一条念出来,大唐官员越听越满意,各自神色间那是喜气洋洋,喜形于色。 草原各部首领纵使心有戚戚然,但也只能强颜欢笑,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已经是尽力争取的结果了,最开始是打算让各部首领也入洛阳学学儒法之术的…… 憋屈啊,怎么不憋屈。 但刚开始南下的时候,谁想得到会有这般结果? 国书念完,又是上贡的礼单等等。 礼仪很繁杂,但众人心情很舒坦。 李璟站了起身,按着腰带长笑。 “归义王与诸部能以草原万千子民为念,止戈归附大唐,以至胡人汉人亲如一家,朕心甚慰!念此以往诸多纷争矛盾,当要握手言和,谨记教训,勿要再生纷乱才是。” 日了,自家治下就是你的兵,咱们的兵还得抽调出去给你用,咱们还生得什么乱! 各部首领当然不敢放肆,只是恭敬拜倒。 “谨遵圣人天可汗之言。” 李璟长声一笑,目光却放在了一直都毕恭毕敬的耶律阿保机身上。 不得不说,此人实在太过能屈能伸了些。 但—— 他们都老了…… 李璟抬起头,目光灼灼。 而他,依然年轻! () 第三百三十九章 皆为唐土! “朕说过,只要你母后与父王表现的好,大多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偏殿内,李璟张开了肩臂,好方便耶律质舞给他套上戎服与铠甲。 在耶律质舞围着他转动间,李璟笑道:“当然,你若是表现得更好些,朕就是念着你的面子,也不会为难他们。” 耶律质舞脸颊上不自觉的染起了一层晕红,但还是听话的给李璟系上了腰带。 她的声音仿若蚊鸣:“下次不许那样了……” 李璟挑了挑眉,用手示意了下。 不许,是指在洗浴的时候? 还是说,不许和巴戈或者别人一起? 一看他的动作,耶律质舞就像是被提到了刺激的事,仿若一只炸毛的小猫,剑眉倒竖瞪着他。 李璟哈哈一笑,随手捏了捏她故作凶狠的脸蛋,脸上摆出妥协的模样。 “行行行,朕尊重你的意见。” 确实是他不好,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时候会叫上别的女人一起…… 耶律质舞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她的发辫随着摆动拍在了李璟的下巴,带来了阵阵莫名的香味。 看着那对在低叉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长腿,李璟邪恶一笑。 两个人不许,没说三个人也不许吧…… 娘的,自己现在怎的愈发有昏君的潜质了。 他取过旁边悬在剑架上的长剑,挂在了腰间。 这邪恶想法实乃大罪过。 就戒色一日吧。 …… 女帝她们都在殿外等候,李璟让耶律质舞进去给他更衣,明显是有私话要与她说。 这时候,耶律质舞先行拉开门,然后等着和李璟一同走了出来。 一身戎服外加套有甲胄的李璟,身形又愈加高大健硕了些,就是高挑的巴戈与耶律质舞,站在他身前都有一种依偎的感觉。 女帝容色淡淡,姬如雪紧紧跟在她身旁,唯恐她有什么动作惊了身子。 蚩梦嘟着嘴,满脸的不乐意。 巴戈的眼神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挑逗,向着李璟暗递秋波。 将众女的神情看在眼里,李璟哈哈一笑,继而有些愧疚道:“此去北巡,至多两月……” 蚩梦撇了撇嘴,背着手嘟囔道:“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李璟有些尴尬,也不避讳周围的人都在,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笑声道:“此次我决不食言。” 蚩梦有些小羞怯,尤其是当着还不怎么熟悉的耶律质舞,她“哎呀”了一声,用手轻轻推了推李璟。 后者也不以为意,环视了下众女,最后停在了女帝身上,郑重道:“两月内,我绝对回来。” 女帝淡淡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离别时总是难以割舍的,李璟也有些淡淡的愁绪,主要是女帝怀了身孕,加之这北巡草原也不需要带着皇后与后宫同去,便只能作罢。 此去同行的人员,有已然册封贤妃的耶律质舞、与不求名分的降臣。 后者的理由很简单,她不习惯宫里的弯弯道道,就喜欢研究一些神奇的小玩意。何况她对李璟来说,是有灭火器的作用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馋自己的至纯内力。 女帝她们,应当是折返洛阳。 几番交代过后,他便带着差不多最后一次回返草原的耶律质舞一同出了宫城。 草原的各部留下了自己部族最精锐的人马,亦是要随同大唐天子的行在北去。 人群中,述里朵远远看了眼伴在李璟身旁的耶律质舞,心下思绪万千,转身回了马车。 ———— 辽东,锦州。 奇怪图案的旗帜下,甲胄齐备的数万人马,屯于城外。 上官云阙皱起眉,有些忧愁的站在城头上。 温韬环手抱于胸前,面罩后虽然看不清神色,眉目间却能察觉出那么几丝冷意。 “这几万人马日日夜夜在城外驻扎,还时不时遣人来要粮草——哎呦,真是愁死我了。” 憋了半响,上官云阙终于捏着手指抱怨:“韬啊,你说我们跑了这么远到这辽东来,不但漠北人没杀几个,一天尽和这些高丽人打交道了!” 温韬抱着手,沉声道:“我们就三千人,只能把锦州守着不放他们进去,打不打还得看圣上的旨意。” 上官云阙唉声叹气,感觉快被憋屈死了。 打吧,手中有火枪大炮,但数量却不多。当初李璟派他们跨海北上,本意是迂回绕到漠北后方,即可以行骚扰之举,又可以成为漠北大军败退路上的一根钉子。 谁晓得,漠北投的那么快…… 况且他们又被这高丽人贴上来了,偏偏那高丽国主实在是自大的很,不过只是称霸了辽东岛屿,居然妄想和大唐平分草原,甚而想入关看看中原是什么样子。 且那高丽国主在见识过火器之利后,便想以十万钱换取火器技术…… 志向很大,就是太小气了些。 “又来了……” 旁边传来上官云阙无奈的声音,令温韬抬头望去。 远处的高丽营内,遥遥奔出了数十骑,然后径直到了城下。 “请贵国守将知晓,既然相邀共灭漠北,现下我们营中军需不足,可否请贵国援助些许粮草思密达……” 来骑扯着嗓子大喊,可见他们连使者都懒得派了。 上官云阙气急:“他们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他们说是在城外屯兵,其实就是围城! 温韬摆了摆手,随即吩咐旁边的另一员军校。 “遣人告知他们,现下漠北已向我大唐乞降,现下并不需要他们助战。希望他们勿要再待在大唐境内,若是速速退去,今后还能得圣上赏赐,若是再如此纠缠心生他念,恐非高丽之福矣。” 军校抱拳离去。 片刻后,城门打开,几员唐骑肩插令旗而出。 隔着护城河,他们对着高丽人将温韬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高丽的队伍中引起了一番骚动,然后就见两个骑兵重新回了他们营中。 但片刻后,又有更多的人马从高丽军营内涌了出来,其中一个高丽大将趾高气扬的缓缓夹着马腹,无限靠近了护城河。 他一手仗腰,高昂着下巴扫视了下锦州城头后,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 他身旁的汉人翻译立即大声道:“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乎?” “我家国主说了,既然贵国不愿给,那便勿怪我等自取之!” 上官云阙简直气疯了:“娘了个腿!太狂妄了!温韬,你忍得了,我反正是忍不了了!” 温韬狠狠按着城墙,低声道:“若是要行动,今夜便——” 他的话音忽的止住,继而皱起了眉,转头望向了北面。 上官云阙一脸焦急:“今夜要做什么?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 “等等,你听——” “听……” 上官云阙乱舞的兰花指忽的止住,他耳朵动了动,同样向北面望去。 与此同时,基本上所有人都听见了北方远处的动静。 “轰隆隆——轰隆隆——” 仿若奔雷般的马蹄声,从北边滚滚传来。 远处的高坡上,一面唐旗跃然腾出。 “呜——” 厚重的号角声中,乌压压的骑兵人影冒了上来。 城下趾高气扬的高丽将领有些惊慌,急忙喝问左右的手下。 但没人能回答他。 视线中的大地上,全是骑兵! 唐人、漠北人、党项人、沙陀人…… 只要是个人就他娘骑着马,连个步兵都没有! 高坡上,被无数人簇拥着李璟缓缓现身,他手持缰绳,遥遥指着远处一片慌乱的高丽大营。 转头扫了眼伴在一旁面色复杂的述里朵,然后环顾了眼唯唯诺诺的耶律阿保机等草原首领。 他爽朗一笑。 “客人?” “朕的大唐,没有客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皆为唐土!” () 第三百四十章 中原太远,鞭长莫及 西域,沙州。 漫天的黄沙中,被绳索束缚住的吐蕃人连成一串,踉踉跄跄的不断向前走。 原属于他们赖以生存的财物,如骆驼、马儿,牛羊等等,此时都被别的人驱赶着。 有吐蕃人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看了眼远处那个方脸大耳的身影。 那人淡然的骑在马上,可周围人却对他恭敬得很。 有只着麻衣皮甲的骑士奔过来,一鞭子抽在这吐蕃人的脸上。 “赶快前进!” 吐蕃人缩回了脖子,心底里尽是惧恨。 该死的李嗣源! 该死的大唐! …… “大哥,中原那边来信了……” 马蹄踏在沙地中的声音先自身后传来,继而才响起一道声音。 李嗣源周围的将领都向一旁散开了些,以供来人近前。 来人递过来一张信纸,然后出声道:“据中原消息,现下漠北已降,而且李——” 他的声音一顿,继而用余光瞥到了一位向这里张望过来的中年汉子。 他话音一转,声音也高了些许:“不但漠北归降,陛下还统合了草原诸部,被各部尊为圣人天可汗—— 且陛下在北巡之际,听闻有不臣之高丽国欲举兵动乱,便遣那草原诸部尽皆出兵,将之讨灭。国都都被攻破,高丽王室皆被废黜为庶人,流放岭南—— 至此,辽东臣服,国土尽归我大唐……” 他的声音高亢,一经说出,便立即引起了周遭人的躁动。特别是方才那一直注意这边的中年汉子,神情当即变得肃然。 无视周围人的低哗议论声,李嗣源淡然一笑,夹着马腹缓缓向前走动。 方才向他禀报那人同时跟上,留下了一堆犹自惊惧的归义军将领在原地。 片刻后,李嗣源在距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停住,看着不断被驱赶着向西而去的吐蕃人队伍,目光有些阴郁。 他偏着头,沉声道:“漠北当真降了?” “回大哥,当真降了——据探子的消息,那漠北王储都在洛阳当质子了……” 李嗣源眯着眼睛,在一番思较过后,才询问道:“那高丽国,是什么情况?” “当初在辽东的新罗亡了,这高丽国便是踩着它的尸体掌控的辽东,据说是在李璟攻漠北的时候起了异心,险些叩关入了中原。漠北降了后,李璟转头便调集草原诸部人马把那高丽灭了……” 李嗣源的细长双眼不自然的跳了跳:“我们出来,方才一年吧?” “……中原据此实在太远,这信报上的消息只怕是前两个月的了。” 李嗣源倒吸一口凉气。 天杀的漠北,天杀的什么高丽! 就不能争口气,和那姓李的多打几年? 跟在他后面的人也有些沉默,显然是同样被震惊到了。 但半响后,李嗣源只是冷声一笑:“他再厉害,对咱们也是鞭长莫及,现在还犯不着担心他。” 他沉吟片刻,隐晦的瞥了眼后边远处的人马,然后压低了声音: “沙州城里,现今如何?” “大哥不必忧心,你那贤婿的手段,想必你比我清楚……” 李嗣源哼笑一声:“他也就会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倒算合适,我有机会亲自寻他问问。” 身后人点点头,但又听李嗣源的声音响起:“那曹议金,可有疑心?” “大哥也看得出来,他现在对你可听话得很,大可放心。” 李嗣源斜眼看着他:“六弟门下那巴尔,四弟难道忘了?” 被唤为“四弟”的李存仁瞬间哑声,继而略略低头:“请大哥放心,我马上派人去控制他的家眷……” 李嗣源执着缰绳,回头看向漫漫黄沙,细长双眼微眯,声音低冷。 “不,你亲自去办——” “我要我入主北庭之日,听不到丁点烦人的声音。” 李存仁低头拱手。 “请大哥放心!” 前者摸着胡须,摆手道:“下去吧,让曹议金过来。” 李存仁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在离去之际出声道:“大哥,咱们留在中原的探子——快被拔的差不多了……” 李嗣源的气势闻声一滞,他转过头,眯起眼睛:“那锦衣卫,当真如此厉害?” 李存仁点点头:“天下虽大,他们却能无孔不入——咱们的人,前阵子已经在凉州发现了他们的探子……” 李嗣源沉默,片刻后,摆了摆手。 ———— ———— “圣上,各州官员升迁的考核标准已经拟订好了,这是文书……” 洛阳皇城,贞观殿。 御书房内,冯道递上来了一面文书,由太监摊在了李璟身前的御桌上。 已经蓄了短髭的李璟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强打着精神,仔细阅览下去。 这份官员升迁的考核标准,是他亲自参与修改拟订的,虽然大多他都清楚,但其间的不少细节他还是看看的。 大唐今后官员,需要完整的经历过学校学习,自大学毕业后,可参与引当地政府的录取考试,谓之为公务员。 录取后,便要经过参政、议政等考核,再进行职位分配,入基层干三年,再经过一系列考查后,才方可并入升迁的考核名单内。 升迁的考核标准,如基层官员,则是在职其间的表现情况,达标率等等。 如中高层官员,则要考察吏治、人口增长、农业增长等等情况。 基层官员升迁,要至州府的“大唐官员培训班”学习三个月,中高层官员升迁,要至洛阳的“中央吏部培训中心”学习。 …… 这是以往的各朝各代都没有的新东西,具体情况如何,谁也说不清,只能先颁发下去了。 李璟看完,捏了捏眉心:“先暂且如此吧。” 按照时间来看,女帝这几日就要生了,他坐在这完全静不下心来。 这奏折,一天都不想批了! 下面的冯道点点头,还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敬翔就从袖中拿出了一本折子。 “这是兵部拟订的漠北筑城计划,圣上看看如何……” 冯道瞪起了眼睛。 老东西插起队来,还真不客气! 李璟哑然失笑:“诸位有什么事一并说出来吧,朕一起办了。” 底下坐着的张子凡闻言,立即就要掏出折子。 “圣上,这是各地学校增设的课程,其中的老师还缺有……” 他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就传来了姬如雪清冷中带着几丝惊慌的声音。 “圣上!皇后她要——” 殿内众臣都心下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却见原本坐在御案后边的天子已经不见了影子。 () 第三百四十一章 儿子 一声响亮的嚎啕哭声,响彻了宫城。 在殿外负手静静等待的李璟惊喜转身,却是终于保持不住那份淡定的模样。 他眼睛紧紧盯着关闭的大门,步子却已然迎了过去。 片刻后,女帝所在的殿门终于打开,就见有妇人喜笑颜开的走了出来,对外边一脸忐忑的凑上去的李璟拜倒,恭贺出声。 “圣上万福,天佑大唐,皇后平安诞下龙子……” 在她身后,姬如雪怀中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小心翼翼的走出来。 周遭同样等待了许久的蚩梦等女都瞬间涌了过去,将她围了起来。 蚩梦发出了惊叹:“好小一只哦——” 继而她马上低下了脑袋,下意识用手摸着自己毫无起伏的小腹,神情间闪过一缕羞涩。 耶律质舞脸上的好奇全不掩饰,在仔细打量过小婴儿后,默默退到了一旁,发起了呆。 巴戈的美眸中浮起羡慕之色,但也只是退到侧边,让开了道路。 所有人都没有伸手,而是都让开了过去,供姬如雪抱着婴儿走到李璟身前。 后者此时已然被喜悦冲晕了脑袋,他有些失措的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继而才极其小心的将被襁褓包裹着的小家伙抱到怀中。 其间,姬如雪还体贴的提醒他换个正确的姿势。 刚出生的婴儿都不大好看,此时眼睛轻微闭着,却是在那声嚎啕大哭过后,陷入了沉睡。 李璟却是喜欢得紧,他抱着婴儿,欣喜的来回走动,却又不敢有多余动作,显得有那么几分滑稽。 周围人的脸上同样是欢喜的模样,他们都是静静垂着手,等待李璟的召令。 末了,李璟才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他压抑不住心底的激动,终于颤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旁边的蚩梦乐声道:“方才已经说啦!是男娃儿!” 李璟哈哈一笑,只觉心底里好似有一股心弦松了下去。 他豪气万丈,斩钉截铁道:“重赏!所有人都去领赏!” 妇人与周边的宫人尽皆欢喜的大拜下去。 “恭贺圣上喜得龙子……” 李璟心情美的很,他招呼了众女,抱着婴儿走进了宫室。 里内,降臣正取下皮制手套,丢进水盆中。 听见他们的动静,她才转过身,取下脸上自制的口罩,桃花眼微微眨动。 “母子平安,恭贺陛下——” 李璟想要大笑,却碍于环境,憋了下去,向她高兴的点了点头:“辛苦了……” 降臣轻轻一笑,示意他赶快进去。 李璟怀中抱着儿子,绕过了屏风,看见女帝艳丽的脸上仅有些素白,就是气色有些虚弱。 就是武力如女帝,面对生孩子这种事情,都不可避免的会虚弱好久。 女帝周边围着梵音天与妙成天几人,但她马上就发现了轻声走进来的李璟。 她勉强的温婉一笑:“陛下……” “你好生躺着,”李璟抱着儿子走过去,蹲下了身,柔声道:“你平安就好。” 女帝温柔轻笑:“你小看臣妾了。” 李璟一笑,抱着襁褓递到她的面前:“你看,我们的儿子。” 女帝的目光变得愈加柔和,她伸出手,轻轻抚在幼儿的头顶,脸上挂着恬静的笑意。 周围姬如雪及妙成天她们所有人都看起来很高兴,纷纷都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样。 李璟握住女帝的手,从怀中掏出一面用金丝绣有朱雀的红绸来,仔细叠好放在襁褓间,对着依然在呼呼大睡的儿子展齿而笑。 “父皇送你个礼物。” 所有人都凝然,那面朱雀红绸还是几年前女帝亲手绣给李璟辟邪的物件儿,他向来宝贵得很,基本上时时都揣在身上。 如今却送给了这位方才出生的长皇子。 女帝眸中带着笑意,只是看着李璟将儿子递给了一旁的梵音天。 待梵音天小心翼翼的接过,李璟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缩小版的龙泉剑,却是只有手掌大小。 他将其放在了女帝的枕边,笑道:“此物也是送给他的礼物,就先存放在你这,等他大些了,再给他玩。” 一旁的梵音天笑着对女帝道:“这还是陛下亲手雕得呢……” 李璟摆了摆手:“随手做的。” 女帝的脸上却呈现出了柔情。 她知道,天子是花了大心思的。 在李璟身后的众女,就是一直都分外大方的蚩梦,此刻都羡慕得很。 堂堂天子能亲手给孩子做玩具,且还是这么一件极有代表意义的物件,就已经表达了太多的用意。 蚩梦有些气鼓鼓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眼珠子不停转动,已经在考虑当时老妈交给她那只神秘的虫卵了…… 巴戈有更多的复杂情绪,她的父亲死的早,从小也没有感受到什么父爱,但却能从李璟身上看到一个父亲的慈爱之情。 印象里,一个父亲应当就是这个模样。 降臣寻了个交椅坐下,优雅的翘着腿。 接生这种事,她也是头回做,倒总感觉要比寻常的什么手术要累的多。 她有些疲倦的锤着大腿,却见李璟转过头来,向她抵了个感激的眼神。 她狡黠一笑,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动却并不发声。 “这次,要怎么感谢我?” …… 叮嘱姬如雪她们让女帝好好休息,李璟才怀着别样的兴奋劲走了出来。 外边有些清凉的微风拂在他的脸上,让他更清醒了些。 时至今日,他与这个时代,终于有了真正的羁绊与延续。 而他们,这些属于他的后代,今后还会把他的画像、名号与牌位挂在墙上,然后膜拜,传递他的基业。 他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儿子今后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他会尽自己的努力,让他完完整整的承袭这个庞大的帝国。 握了握手掌,李璟长出一口气,吩咐一旁的宫人。 “让人去叫礼部的人进宫。” ………… 洛阳城中一角,袁天罡站在高台之上,静静的看向皇宫的方向。 他轻声一笑,折身回到阁楼中。 但望着摆了一地的琳琅物件儿,他泛起了愁。 皇子初诞,送个什么东西合适呢? ()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战即胜! 李璟到御书房的时候,外殿的官员早已在上值,殿内的冯道与敬翔也到了。 见到他来,一众已经在上班的人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就要行叩拜之礼。 李璟心情很好,他笑着虚抬了下:“罢了罢了,免礼,都去各做各的事吧。” 众人谢恩过后,又纷纷高兴的笑着行礼:“恭贺圣上喜得龙子……” 李璟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抬步走入殿内,坐到专属于自己的御案后边,指着他们笑道:“你们耳朵倒是听得快。” 众官便是大笑。 这种事情,今日看李璟的反应也便猜到了,何况宫里也会放出风声来,加之天子夜诏礼部官员,谈的可不就是立储的大事。 圣上对这嫡长子,喜爱重视得很呐…… 大家趁着热闹,多与李璟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或看奏章,或检查表册及记录各个部门需要的文件。 现下有冯道与敬翔帮忙看奏章,李璟着实是轻松了不少。 这会他坐稳了,才笑道。 “听说那李嗣源,在西域过得风生水起嘛。” 所有人都抬起头,提起了精神。 对于这个名字,他们可不陌生。 昔日围攻太原,便有围点打援的意思,不曾想这厮居然有好魄力,一举舍弃了整个晋国,带着人一路跑到西域去了。 也不知他麾下那些士卒,是怎的愿追随他的。 遣人去把锦衣卫指挥佥事钟小葵唤来,李璟召了敬翔等人到了后殿,各自坐下。 他张口便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下面的官员互相对视了下,继而还是冯道率先出声。 “圣上,之前连连征战,是为匡扶正统,诛灭异族,确实是该打仗。只是现下战事刚刚平复,打的仗也太多了些,是不是该休养几年,再动刀兵才是……” 李璟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继而,他笑道:“冯相也不必忧心,朕现下也没有拿李嗣源开刀的念头。” 冯道松了口气。 敬翔接着出声:“听闻这李嗣源在西域行事,如攻吐蕃、吸纳回纥人等等,打的是大唐的旗号……” 这时候,钟小葵被人带来了。 她无视殿内的众臣,单膝跪地继而抱拳行礼:“钟小葵参见圣上。” 李璟让她免礼后,便笑道: “既然钟指挥使来了,诸位有什么细节便可问她,她了解的应当要更多些。” 但殿内一时尴尬了几分。 这钟小葵是锦衣卫头部几个大佬之一,平时向来只听命于天子,行事亦是完全不顾后果,这几年下来,经她之手被抄家的贪污腐吏不计其数,颇有酷吏的名声。 此人完全是李璟指哪打哪,整个就孤臣一个。 在场的人,没一个与她相熟的,况且她也向来不亲近谁,平素都不知道躲在哪里监视他们,瘆人得很。 敬翔微咳嗽一声,他倒是知道钟小葵之前是玄冥教的人。 这会有李璟开口,他便也不客气了,询问道:“钟指挥使可知现在西域是何景象?” 钟小葵神色肃穆,一丝不苟的看向李璟禀告出声。 “西域局势,早已在多年前便发生了变化。自吐蕃内乱后,其国势便已瓦解,分为各部纷乱不止,再难染指西域。 北面一直多有异心的回纥人,现在也已然分裂,各部散乱不一,有很小一部分西迁而去,不知所踪。更大一部分则南迁入西域,其中势大的两部,唤为甘州回纥与沙州回纥,盘踞在各处要道,霸占州县,据城为已,其中就多有昔日我大唐的子民被其俘获,充入奴籍……” 殿内众人听完,都默然不语。 西域脱离大唐管控,早已不知多少年了。安史之乱时,肃宗尽调河西戍卒入中原平乱,吐蕃便趁机侵占了河西、陇右之地,以至“唐人百万皆陷于吐蕃。” 其间虽有归义军一时兴起,克复州县,携十一州地图户籍入朝归唐,但彼时的大唐,却再无力派出一兵一卒援助。 黄沙,便渐渐掩盖住了唐人归国的路途。 所以无外乎李嗣源会打着大唐的旗号在西域混,并能迅速发挥壮大。 他的实力强悍是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唐的名号实在是比较好使。 虽然现下的西域,不知还剩下多少心向大唐的人…… 钟小葵继续出声:“通文馆……或者说李嗣源在西域显然布局已久,咱们的人方一出关,便随时都能与他们的人对碰袭杀,所以一应相关的情报暂时还不能得以完整收集回来。” 李璟陷入沉思。 有官员鄙弃道:“这李嗣源倒是打的好算盘,打着我大唐的旗号不但能尽收西域百姓民心,还能收拢西域义军归附,免得了就成为了他的助力。” “朕记得,瓜、沙二州,有一归义军的建制。” 这时候,李璟却突然出声道。 冯道点点头,抚着胡须出声:“宣宗时,有义军首领张仪潮趁吐蕃内乱,一举收复河西十一州,并遣其兄献地图户籍入朝,得授宣宗置归义军于沙州。” 得有七十年了…… “归义军,现在可还存在?是何情况?” 这句话,李璟是看着钟小葵说的。 钟小葵回禀道:“据探子与来往胡商的消息,归义军确实还守着沙州、瓜州,但现在的自称节度使确已是曹氏。” 李璟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沉吟道:“以那李嗣源的手段,现今必然拉拢甚至吞并了归义军……此人倒是有眼光。” 有官员道:“不如遣使联系归义军部,正式授予那曹氏节度使之位,方得以牵制李嗣源。” 敬翔摇了摇头:“方才钟指挥使说的很明白了,西域处处都是李嗣源的密探,若非有大军,恐怕难以联系到他们。” 末了,他揪着胡须眯眼:“此僚志向不小啊——圣上,当尽快诛灭此人,不然未必不是下一个李克用,以至其统合西域,成尾大不掉之势。” 此话一出,众官员就有些摩拳擦掌起来。 论打仗,他们还没怕过什么。 不料李璟只是哈哈长笑。 “灭他?现今为何要灭他——” “他持着咱们大唐的旗号收复河西、陇右,又不是什么祸事。 等他打服了吐蕃回纥,我们再领着堂堂王师去正面将他击溃——” “岂不美哉?” 冯道赞同道:“圣上此举极好,现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不。” 李璟站了起身,按着腰带,剑目灼灼。 “渺小的敌人,不值得动手。” “战则战矣,但朕的大唐——” “却要一战即胜!”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中原人打来了! “不知大帅驾临万毒窟,有失远迎……” 苗疆,万毒窟大寨。 毒公蚩笠拜倒在地,恭敬出声。 来者一拂青衫,坐在了主位,继而沙哑出声。 “这万毒窟,倒是不及几年前了。” 毒公抬起了头,哑声道:“时至今日,大帅难道还用得上我万毒窟……” 袁天罡笑了一声。 “你身在苗疆,焉知中原变幻?” 前者将脑袋叩在了地上:“天子光复大唐,属下焉能不知——” 袁天罡起身,负手而站,声音转冷。 “几年前,枫叶之辱的事情,是你散布的?” 毒公死死叩着头,声音恳切:“当时为大帅计,属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前者冷笑一声:“本帅让你阻拦天子,可没让你散布此事。汝之谋,甚大啊——” 伏在地上的毒公浑身一颤,却只是沉默不语。 袁天罡冷笑:“昔日之事,如过往云烟,本帅可以不追究……” 听及此话,毒公便已欣喜出声:“谢大帅恩典!” “别高兴的太早。” 前者转过身,负手背对他。 “你做那些勾当,当真以为本帅不知?以为天子不知?” “蚩笠,你是个聪明人,本帅曾经用着倒也顺手。身为不良人,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番话警告之意很明显,毒公急忙接过话茬:“属下定当为大帅……” 但他的声音马上被袁天罡打断。 “你?” “此次天子南巡,你能保住性命再说。” 毒公死死叩地:“请大帅救我……” 袁天罡并不理他,却是已然向外走去。 末了,他止住脚步。 “还有——” “那些腌臜的东西,本帅今后不想再看到。” ———— 死溪林,神庙。 “死老头!我说了几次了,我的蛇就要待在这里!你凭啥子把它们赶走!” 鲜参叉着腰站在阶上,完全不顾还有旁人在场,将尽力维持族长威严的虺王训得狗血淋头。 在神庙外间,此时已经搭建了一处以四柱支撑的大方亭,里内本坐着谈话的族人都立刻站了起身,在一旁满脸尴尬。 虺王干咳一声,背着手,瞪起了眼睛。 “一窝蛇在家里爬来爬去,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找回来。” 鲜参忍住了扯他耳朵的冲动,勉强给他了个面子。 虺王得寸进尺了:“你没看见我在谈事情,找什么找——自己的蛇,自个找!” 倒竖起了柳眉,鲜参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 半响后,右眼变成熊猫眼的虺王心满意足的重新坐了下去。 “继续继续——” 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顾自去寻蛇的鲜参,这些脸上或者身上纹了花纹的汉子干笑了声,亦是坐了回去。 “虺王,现下疸族的兄弟皆已经凭借秘法恢复了正常模样,咱们的人手亦是充足,何不直接去找那蚩笠的麻烦,讨回这些年受到的不公?” “我也赞同此事,上月,蚩笠的人又和咱们的人起了冲突,大家死伤都不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商量的与蚩笠开战的事情。 需知—— 苗疆内,只有一个万毒窟! 虺王皱起了眉,将手掌搭在桌上:“昔日我等创建万毒窟,为的就是能让大家有一个安身之所,摆脱那种日夜纷乱的局面,现下又主动挑起战事,像什么话……” 他的话音未完:“蚩笠手底下的蛊师更多,也要更强,他想的就是让我们打破这几年的和平局面,给苗疆各部一副是我们先挑起战争的样子。届时,他便能名正言顺的将整个苗疆打烂、打破!让无数人丧命!到那时——” “万毒窟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众人皆是沉默。 虺王叹了口气:“现下中原同样是纷乱不止,蚩笠一直想要借此机会兵出中原,若非有我们在,他还有些顾忌,若真让他得手成势,只怕会给苗疆、万毒窟带来天大的灾难……” 有人疑惑不解:“但根据那些回来的疸族人所言,现下中原势力最大的不正是监国、秦王吗?他可是娶了圣女,为何不请他相助?” 提到李璟,虺王脸上浮起了笑意,但又马上劝阻道: “秦王殿下远在中原,加之外面的局势可比咱们要险恶的多,他的对手可不像咱们只蚩笠一个,如何能让他相助咱们。” 有人撇起了嘴。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圣女留在苗疆,择一大部之子嫁出去,还能一起对抗蚩笠。 中原人,终究靠不住。 这时候,却有一持矛的疸族青年急奔而来。 “虺王,林子外来了一群人!” 众人都起身:“可是又有人来挑事了?” 那疸族青年咽了口唾沫。 “为首的,正是蚩笠!” 众人大惊,看向了同样有些神色凝重的虺王。 后者沉吟出声。 “召集大家,预防不测。” ———— ———— 苗疆边界,村寨依旧。 溪水潺潺流淌,瀑布宣泄而下,惊起了道道水花。 吊脚楼间,有少女银铃歌声婉转。 牛、羊、狗子,亦能一同嬉戏。 苗疆小孩长高了许多,却还是在放马。 寨子里这两年其实不太好过,自从圣女他们离开过后,便时常有万毒窟的人来征收粮食或者蛊虫等物。 村长,已经许久没露出过笑容了。 上个月寨子里的一众年轻人聚众去万毒窟讨要说法,却死了好多人。 苗疆小孩仰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草茎,脸上作出了大人才有的愁绪。 什么时候,他才能学习蛊术,然后骑着马,去打败那个传闻中无恶不作的毒公。 但心里虽是这般作想,其实一念到“毒公”这两个字,小孩都不禁心生恐惧。 在苗疆,毒公的势力比虺王还强大。 吐出草茎,小孩狠狠的磨了磨牙。 但在旁边静静啃草的几匹马儿,却发出了不安的响鼻声。 苗疆小孩好奇的从草地上爬起来,站在山坡上向马儿望去的方向看去。 旌旗。 一望无际的旌旗。 人。 连绵无际的人。 一杆画有“唐”字的龙纹大旗,立在漫无边际的甲士中间。 一套套黑甲,仿若连日光都被吸了进去。 一支支雉羽盔缨,亦是随着浪潮向前,在不断起伏抖动。 莫名的惊恐在心下升起,使得小孩大叫一声,撒丫子就往寨子跑。 “中原人打来了!” () 第三百四十四章 虺王与毒公 “虺弟,别来无恙……” 死溪林外围,鲜参挥着手打断了毒公的声音。 “毒王八,你那点鬼心思我们清楚得很,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她略抬着下巴,单手叉腰:“还有——” “就你们这么点人,看不起谁呢?” 抬眼望去,死溪林外的万毒窟人手固然不少,比较强势的蛊师也差不多被带来了一半。 但总体来说,对他们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鲜参。” 后边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虺王走了过来,把着鲜参的手臂,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继而看向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毒公蚩笠。 他还是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虺王缓缓扫过外间虎视眈眈的万毒窟众人,以及乙方这边同样针锋相对的人手。 两边,如有滔天恨意。 他神色沉稳,上前了一步。 “蚩笠,万毒窟不该是这样。” “为兄自然知道,所以今日不就来找你和解了嘛——” 毒公推开身前的人,带着身后的鬼头幺和花蝠子踱步而出。 “之前,是为兄做的不对,以至大家伤了和气。今日来,便是要给诸位赔罪。” “死了那么多人,你赔得了吗!” 有人赤红着眼睛,恨不得将毒公生剥活剐。 毒公顿住脚步,灰白的眼珠子望了过去。 “死的人,皆被贡献给了蛊神。他们固然是死了,却永远存在于世间。” 但鲜参当即就出声将他打断,鄙夷道:“得了吧,你这些鬼话哄哄小孩子还行——在场的人,见的蛊不比你少!” “有啥子阴谋诡计,拿出来直说多好,藏着掖着真不像个爷们!” 虺王没有阻拦她,而是同样盯着完全看不出什么神色的毒公,沉声道:“蚩笠,你若是真心想让万毒窟和平,便择个时间好好坐下来谈谈。” “谈什么谈!打一架便是!” 鲜参一把甩开虺王的手,一股黑雾便已在掌心凝起。 周遭的人手,同样是战意盎然。 在毒公后边,鬼头幺与花蝠子偏了偏头,继而站到了毒公身前。 “你们都下去。” 毒公的嘴角微勾,挥了挥手。 在他那边的蛊师都讶然吃惊:“巫王,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 “本王说了,今日是来求和平的。” 毒公一手负于身后,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然后张开了双臂,朗声道:“诸位,之前是有不少误会,还险些酿成大祸——种种之事,皆因我蚩笠受毒术蒙蔽,方才一时不查,对虺弟、对诸位也多有得罪——” “今日在此,为促万毒窟和平,为苗疆千万部民再不受战乱之苦。我蚩笠,愿就此隐退避世,放权与虺弟——由他,重领万毒窟!” 两边人群皆发出一阵低哗,人人仿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左右低嚷,却多是不相信一直贪权的毒公舍得放手万毒窟。 就连仿若死物的鬼头幺与花蝠子,此时都一脸傻愣,如看傻子似的望着毒公的背影。 毒公伯伯,练功练傻了? 虺王与鲜参同时皱起了眉。 后者依然警惕,扯了扯虺王的衣角:“别理他,他这种人向来诡计多端……” 但前者虽然眉头皱起,但声音里却带了些许迟疑:“蚩笠,你当真这般作想?” 毒公摊开双臂:“吾以蛊神之名起誓。” 鲜参有些急了,她差点就要去揪虺王的耳朵。 “你信他做甚!你忘了你怎么被他抓起来的?” 虺王有些犹豫,但抬头望去,却见毒公的脸上依稀可见的那抹笑意。 他郑重的走了出去:“若你真的回心转意,我愿意相信你。” 毒公一声感慨:“虺弟,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永远信任我的人。” 继而,他便上前几步,张开了臂膀。 虺王犹豫了下,终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当着两方近千人的面,与毒公相拥一抱。 他心底里,其实始终都是对他的兄长残留着一丝莫名的善意的。 在他身后,鲜参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 自家男人的秉性,她是最熟悉不过。 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在死溪林的一众人,固然还依然警惕,但若真能止战和平,再次回到之前那个欣欣向荣的万毒窟,自然是美好的。 但毒公与那帮野心勃勃的追随者,今后必然要给囚禁起来! 两派人,好似就要因此冰释前嫌。 虺王怀着诚心,与毒公相拥一抱。 他心下有些激动:“兄长,只要能回到从前,万事都可以商量的……” “从前,回不去了——” 但他的耳边,却传来了沙哑的低沉一声。 他脑袋一僵,才方觉胸口传来了一阵剧痛。 毒公的双肩,脱离了他。继而身形向后一闪,退到了人群之中。 在这同时,一只浑身血色的蛊虫极速从他胸口退了出来,缩回至毒公的掌心。 “蚩离?蚩离!” 身后,鲜参首先发现了不对劲,她身形一闪,便到了步伐踉跄的虺王身后,将他一把扶住。 能望见,虺王的胸口处一片殷红血色。 “血?” 她的动作不慢,无数细小的蛊虫瞬间自袖中爬出,继而霎时覆在了虺王的心口。 “虺王!” 死溪林里,所有人瞬间跃出,护在了二人身前。 同时,毒公身遭的人亦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抵御冲杀。 “毒王八——!” 鲜参恨然的起身,眸中闪着灼灼的战意。 只因她在毒公的手里,看见了一个造型诡异的巫蛊娃娃。 而先前从虺王心口爬出来的血色蛊虫,此时已经开始将其体内的血液存入巫蛊娃娃中。 “呵呵呵——” 毒公沙哑一笑。 “虺弟,你还是那么听话。” 鲜参气的浑身颤栗,但还未等她暴起,身后衣角却被满脸惨白之色的虺王拉住。 只那么一息,他便损失了小半精血。 他嘴唇颤抖:“小心——” “兵神……怪坛——” 鲜参的神色,霎时变得惊悚。 毒公放声大笑,继而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铃铛。 “毒王八,你敢!” 鲜参气的指骨咯咯作响。 毒公并不理她,而是开始轻晃铃铛。 同时,他身旁有蛊师恭敬的递上了一个环手才能握住的古朴容器。 容器顶端,有诡异的紫光,淡淡闪烁。 他嘴角勾起,低声自语。 “进献毒虫,怎能少了虺弟——” “不良帅、天子?” “哼——” ()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兵神怪坛 “……” 大寨内,尤川皱起了眉头,喂食游隼的手也顿在原地。 他臂膀上的灰白色大鸟歪了歪脑袋,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去啄食那掌中的小虫。 但下一刻,尤川便忽的洒落掌心的虫子,继而从石阶上站了起身,神色肃然的盯着脚下。 其实不止是他,大寨的所有人此时都感受到了脚底下那惊人的响动声。 有人惊骇的转头望向尤川。 “少祀官,这是……” 后者面色凝重,方才还立于臂上的游隼,此时已然在天空盘旋。 他握紧腰间的弯刀,匆匆向外而去。 “有东西,被放出来了——” ………… ………… 远处的地平线上。 如蝗虫般的黑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逼近。 死溪林外的沙土,都随之开始颤抖。放眼望去,只觉似蚂蚁如潮,有沙尘漫天。 那些是,尘封已久的无数死尸。 一波又一波先前未至的蛊师,此时才从阴影处露出身影来。 毒公所在的位置,同时被无数蛊师及刀盾手护住。 先前那散着诡异紫光的容器,此时却已经落在地面,裂成了碎块。 虺王受制于巫蛊娃娃,仅能凭借虫术使自己意识清明,才能不受毒公操控。 但他今此一挫,死溪林这边就少了一位大助力。 剩下之人,只有鲜参与寥寥无几的蛊师通晓蛊虫之术,余下者仅能肉搏。 在万毒窟有近战、有远攻的双重结合下,他们并不能迅速突破至毒公身前。 何况—— “嘶……” 人群左右散开,肌肤瞬间变得灰白、身形亦是愈加枯槁的毒公缓缓踱步而出。 他的咽喉处,不断有蛇吟声传出。 本陷于近战的鲜参迅速退出混战,同时将虺王护至身后。 “毒公伯伯。” 鬼头幺与花蝠子在混战时虽被鲜参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阵,外表看起来却是毫发无伤。 此刻眼见毒公炼化了那诡异容器,便立刻欣喜的迎了上去。 但他们只见毒公枯槁灰白的脸上全无表情。 下一刻,一只雪白的幼蛇骤然从毒公口中射出。 其蛇口大开,发出了一道尖锐的蛇吟声。 ———— 随着鲜参退出混战,死溪林一方的剩余人手亦是纷纷退下,神色沉重的望向天边远处。 那如蚁潮的黑线,掀起的尘烟足以笼盖住大半个死溪林! 鲜参狠狠擦掉脸颊上的血迹。 “毒王八,成了……” 虺王此时紧闭双眼,心口处不断有蛊虫蠕动。 那巫蛊娃娃能摄人心智,要想快速解除控制,唯有换血一途可走。可短时间内,他只能用自己的虫术将其压制。 他勉力睁开眼睛,死死握紧拳头:“召集大家,先退到林子里去。” “走不成了。” 鲜参神色凝重。 不止是她,死溪林一方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肃然起来。 眼前的万毒窟一众,以及虽在远处但飞速奔来的无数兵神,都不会给他们留时间。 虺王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他懊悔的叹了口气:“是我害了大家……” “没有你,他也只是晚些练成而已。” 鲜参撕下一缕衣摆,继而将之紧紧缠在手腕间,目光里带着对毒公、对一切的不屑,缓缓走向前。 “我留下来,你带着他们去十二峒。” 但她的手腕此时却被人紧紧握住。 她皱着眉转头,却见虺王撤去了胸口的蛊虫,神色间也带着了莫名的死意。 鲜参大惊失色:“你疯了?不压制它你会被毒王八控制心神的!” 虺王洒脱一笑:“既然无路可退,那便不走了。” “万毒窟,也没有丢下婆娘自己走的男人。” 鲜参美眸一瞪:“我让你走啊!” 虺王摇头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死溪林一众,以及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老友。 却见他们,神色间只有视死如归。 有人大笑:“虺王,你都不走,我们走了还有甚么意思。” “自从被你救出来,我可没放开手脚打过架!” “蚩笠那老家伙想毁了万毒窟,我们还不答应呢!” “不就是死吗?” “……” “今日此地,便是吾等——” “埋骨之处!” 明明已至绝境,却无人退后半步。 纵使,谁也没想过今日会有此番场面。 一眼望去,每个人的脸上唯有那份洒脱的死志。 虺王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鲜参看向他:“真不带他们走?” “不走了……” 虺王轻轻一笑,彻底放开了体内的压制,缓缓向前方走去。 “从不良人解散起,我辈就已至终局。这灾祸,当初由我一人酿成,本该就由我独自去承担——” “说啥子话,这里可不止你一个人。” 鲜参走到了他身旁。 “当初与虺王一起创立万毒窟,可不是为了躲进去贪生怕死的。” 所有人,走到了他们二人身边。 有人大声道: “万毒窟——” “万劫不朽!” 虺王淡淡一笑,神色变得坚定。 在他们对面的阵中,传来了几道如野兽、如怪物的嘶吼声。 远处,无数兵神的嘶吼声亦是越来越近。 虺王紧紧盯着被魔化了的连体婴,及一众同样神志不清却实力暴增的蛊师。 在他们身后,才能隐约望见毒公的身影。 他与鲜参对视一眼。 “姑娘还在中原,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 “杀了蚩笠!” 两派人,便要霎时撞在一起。 而狂奔而来的兵神浪潮,也仿若马上要将他们完全吞没。 今日此地,便是他们的埋骨之处! …… “呜——” 厚重的号角声,仿若要震破天际。 马蹄的声音急促至极,如闷雷滚动,踏碎了无尽的沙土。 这滚滚的雷震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霎时一滞。 就在此时,有疸族青年指着来声方向,大声呼喊,连声调都完全变了样:“虺王快看——” “是唐旗!是唐旗!” “是秦王的旗帜!” 虺王骤然转头,浑身一震。 无数旌旗猎猎舞动,簇拥着一面黑色大纛从沙坡上霎时撞出。 在他的视线中,有一骑展露出了他英武的身姿。 但还未等他完全看清那人的样貌与飞卷的旗号,就见这一骑之后,有一青衣身影紧紧跟出。 再后边,上百门火炮的炮口,高举了起来。 虺王心跳的极快,他猛地拉住鲜参的手。 那是—— 阿郎与大帅? () 第三百四十六章 终至 “好大的力气——” 甫一交手,鲜参便能感受到鬼头幺与花蝠子的实力起码上升了十个度。 纵使是她,在与他们交手之际仍然会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何况,毒公手下并不止这一个怪物。 好在—— 女婿来了。 天空中响起了轰鸣的声音,有炮弹从混战在一起的两派人的头顶飞过,继而落在了远处无数兵神的中间。 “轰——” 在上百门火炮一齐轰鸣之下,每一刻钟,都会有数百上千的兵神消失在硝烟之中。 局势逆转,死溪林一方再无顾忌,悍然与万毒窟一众混战在一起。 霎时间,蛊虫满天飞。 在万毒窟阵中,毒公心无旁骛,随手拿了根木杖杵着,脊背佝偻着弯曲下去,手中铃铛不断摇晃。 在万毒窟乃至整个苗疆各处,都有兵神爆出。 这些年,他封存的尸体可不止这么一点! ………… ………… “少祀官,它们、它们这是——” 大寨中,尤川及一众向外赶出去的部众又重新退了回来。 外围,是数以千计的人形野兽不断发出嘶吼,同时以四肢触地,飞速向南面奔去。 但在刚刚,他们还在猛烈围攻大寨。但现在却又不知为何纷纷极速退去,似乎是要赶着去支援什么。 尤川斩掉一名兵神的脑袋,继而持着弯刀缓缓向后倒退。 这些形似野兽的人实在太多,且完全不在乎伤痛,除非完全斩断它们的生机,否则就算砍下了它们的四肢亦或者捅穿它们的肺腑,它们也依然能够战斗。 而且—— 它们尽管数量如此庞大,但其中最弱的都有不输大星位的实力! 再加上它们速度极快这一点,完全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尤川不打算和它们硬拼。 “退回去,依托寨子自守,先看看它们的动向如何……” 如此说着,他还同时沉沉的望向南边。 据他所知,义父今日便去了南面死溪林…… 在尤川的指挥下,余下的万毒窟部众开始向寨子里收缩。而那些人形野兽尽也完全没理他们,丢下了上百具厮杀得不成样的尸体,疯狂的向南面奔去。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些东西渐渐远去。 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苗疆、万毒窟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就在这时。 “砰、砰、砰——” 在无数雷鸣声中,上百只兵神轰然倒地。 尤川压住心中的惊骇,骤然转过头去。 无数不属于这里的轻甲骑兵,轰隆隆的自丘陵上、自树林间奔驰而出。 看甲胄服饰,分明尽是中原的人马! 但在他们手中,却是苗疆众人从未见过的长杆器物。 那仿若雷鸣的巨响声,便是从这些看起来脆弱不堪的长杆器物中发出来的。亦是这些东西,隔着百步的距离,就能瞬间击杀那些可怖的人形野兽! 无穷无尽的唐骑自丘陵上冲了下来,继而在一连串的枪声下,又是数百兵神应声而倒。 所有兵神都勃然大怒,转身扑了回去。 但此时,所有唐骑就停止追击,继而拍马向后折返。 在这个途中,他们并不忘继续开枪射击。 等兵神停止追赶,他们又再缓缓追上去。 如此再三,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地上便只剩下扭曲着身躯、神情狂怒却已然死透的上千兵神。 若能近身看去,便能看到每个死去兵神的躯干上,有数道枪洞。 鲜血淋漓遍地,这批兵神却被杀得一干二净。 自始至终,无人去搭理看呆的尤川等万毒窟部众,而是在重新补充了弹药过后,继续向别处赶去。 “他们……真是中原人?” 有人在尤川身边惊恐自语。 却无人能答他。 …… 这一日,苗疆十万大山—— 尽皆臣服于大唐铁蹄之下。 ———— 随着铃铛声愈快,外形已成鬼物的鬼头幺与花蝠子便愈加狂暴。 没有人挡得住他们的合力一击。 毒公的目标很明确,只有鲜参与虺王二人。 在他身边,还有几十具高大的兵神贴身护卫。每一道兵神的气息,都早已脱离了天位的局限。 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找到的这些人。 此时两方不过只是交手了片刻,他便已让身边的兵神围攻了鲜参数个回合。 “砰——” 拳对拳之下,鲜参瞬间向后爆退。 “该结束了!” 毒公灰白的嘴角癫狂的勾起,在他的视角中,鬼头幺花蝠子与另外几个旧部的兵神仿若杀人机器,此刻完全不给鲜参喘息之机,骤然便向她围杀过去。 虺王与其他人都被缠住,竟完全不能支援分毫。 鲜参擦掉嘴角的血迹,再次迎了上去。 但就在这险象环生之际,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暴喝。 “袁天罡!!!” …… 破空声霎时腾然暴起。 有一道青衣,自天边落入阵中。 毒公癫狂的沙哑发笑:“大帅,纵使是你,又能——” 但他的话音未落,连体婴轰向鲜参的拳头,便被一道戴有皮质手套的手掌轻松握住。 “兵神怪坛,很了不起吗?” 连体婴两人的神情同时一滞,但又瞬间变得愈加疯狂,将另外两拳猛然锤了出去。 但只听“咔嚓”一声,鬼头幺与花蝠子两人的手掌结合处便瞬间炸裂,他们的拳头也并未来得及挥过去。 因为在他们之前,还有更快的拳影向他们的脸上落下。 两团血雾炸出。 二人的脑袋被瞬间打爆。 青衣再上前,几个变成兵神的旧部,便脑袋齐飞而起。 场面仿若倾斜的天平,迅速向一方倒去。 毒公向后退了几步,身边的高大兵神便立刻迎了出去。 他如蛇吟的笑声沙哑至极。 “没关系,还有很多,足够让大帅杀个痛快——” 有数道兵神霎时闪至袁天罡的身后,继而出手锤向后者的后背。 但见袁天罡的身形猛然自原地腾起,继而在空中瞬间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以腿鞭悍然拍下。 有兵神极其头铁,昂着脑袋撞了上去。 它的脑袋被瞬间整个抽入躯干中,再如无头巨人般,轰然倒地。 余者,皆不过一回合而死。 “大帅风采依旧,本王实在佩服——” “这兵神,当初可是你让本王得到的。没有大帅,本王何有今日?” “本王,便以它们,来答谢大帅!” 毒公沙哑发笑,继而银铃猛摇。 所有兵神都浑身一震,继而便有数只撞向了袁天罡。 但更多的,却是身形一转,以四肢抓地,飞速向李璟的方向扑去。 毒公癫狂大笑:“区区中原天子,何配得本王俯首?” “阿郎!” 虺王来不及多想,瞬间挥出一连串攻速极快的蛊虫,却完全来不及。 它们,太快了。 鲜参瞪大了眼睛。 无数人,都只觉呼吸都瞬间停滞。 场下,唯有李璟,仍然骑于马上,冷眸注视一切。 在他身后的火炮营中,有紫衣倩影优雅走出。 在她身旁,有一小女孩傲然的环胸而立。 降臣盈盈一笑:“让陛下带上我,没错吧?” 她身旁的阿姐皱了皱眉:“不是额说,这些东西,是有些能打——” 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后领子忽然被人拎起,继而将她毫不犹豫的抛出去。 “莹勾,走你——” 小萝莉,便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落入了野兽群内。 所有人都一傻,但随即,有气焰肆掠。 阿姐缓缓直立起身,然后炽红着双眼,挡在了李璟身前。 她不屑的冷声一笑,声音也为之变得成熟。 “老妖婆——” “你得是个瓜怂!” () 第三百四十七章 终成 鲜血,从指尖淌下。 皮质的手套上,亦是沾染上了恶心的斑驳血迹。 兵神猛烈的嘶吼着,却无可避免的被那只手穿透心口,继而被捏碎心脏。 它们嘶吼的声音几乎都是戛然而止,继而轰然的瘫倒在地上,让那道着青衫戴斗笠的人,能轻而易举的缓缓走过去。 但,这是不久前的场景了。 现在,两道闪烁着金光的气焰自袁天罡的双手间腾出,如两柄长刃,持于他的掌中。 数百步外的毒公,嘶哑着发出蛇吟声,僵硬的转动着脖颈。 “来吧、来吧——” 他放声的癫狂大笑: “都来吧!” 在他身后的密林中,有无数巨坛瞬间炸裂。数不清的兵神,如野兽般四肢抓地,嘶吼着疯狂奔出。 这已经,不是寻常兵士能参与的战争。 他毒公,哦不—— 巫王蚩笠,便是此间唯一的主宰者! …… 陷于厮杀中的众人,都不禁产生了一股绝望的感觉。 纵使是唐军皆至,对于如此多的怪物,又能如何作挡? “呵——” 无论是已然支援过来的唐军,还是死溪林一众。 所有人当中,唯有袁天罡一人。 他无需援手,亦无需同伴。就这样立于两方之间,挡在无数兵神之前。 面具后传出了一声冷笑。 而同时,那边的阿姐,被降臣丢了出去。 “惊扰天子,那便是全尸都留不得了。” 有兵神飞扑了过来。 袁天罡后撤一步,两手间的气焰长刃灼灼闪烁。 “嗤——” 那兵神全身,自头顶而始,尽数裂成两半。 袁天罡后撤的脚在地面轻轻一点,却散出了轰然的尘土。 烟尘之下,他的身形瞬间就被数不清的兵神淹没。 “呵呵呵——” 毒公发出了嘶哑的笑声。 他虽能感知到袁天罡的气息还在,但他不信。 用无穷无尽的兵神,还堆不死一个不良帅? 他手中铃铛猛晃,身前的放线便又牢固了一分。 但下一刻,有一只丑陋的头颅突然冲天而起。 金光暴起,有青衣身影自人群中骤然闪出。 在他身后,此时才有血雨淋淋洒下。 时间,似乎在他的手中,变慢了。 他身后的无数兵神止住了嘶吼的声音,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碎块。 血流成河,鲜血如注。 但还没完,青衣的身影连一息的止歇都没有,只有不断突进、突进、再突进! 毒公不可置信的倒退了一步。 他咽喉处的蛇吟声越来越响亮,手中的铃铛亦是摇的越来越快,周遭的所有兵神也变得愈加狂暴。 但都只是无用之物。 金光不断爆闪,继而愈来愈明亮,距离也愈来愈近。 …… 刻钟过后,挡在毒公身前的最后一个兵神,被金光气焰而成的长刃轻轻划开了躯体。 露出了躲在后边的毒公蚩笠。 一切,都归于了寂静。 万毒窟的余部彻底被打散,士气崩溃的跪地乞降。 所有未死的苗疆众人都虚弱的瘫倒在地上,再没有力气战斗。 远处的山坡上,阿姐面朝夕阳,眼眸冰冷,半张脸都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粘稠的血液从她的发丝间滴下,落在了她脚下高高的尸山中,继而,再顺着汩汩的血河,从尸山下淌下山坡。 李璟沉默不语。 整个大地,好似都被血色浸透。已然分不清那洒在地上的,到底是夕阳,还是血色。 ………… 高大的影子将毒公佝偻的身形笼盖住。 袁天罡杀到此处,青衫与斗笠上,都沾满了片片污血。 面具之后的,只有那双看不清喜怒的黑暗瞳孔。 “大帅武力,真乃绝顶。” 毒公赞叹出声,同时,将双膝下跪,狼狈的垂下头,伸着手踉跄的爬向袁天罡。 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掌间有诡异花纹闪烁。 他悲声道: “既如此,当初何必让我们去取这兵神怪坛?” 他的手掌,慢慢的伸向了后者。 按照他的意想,能够在两人谈话间趁机会接触到袁天罡,然后能迅速将双生障下到后者的身上。 需知他毒公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但没人回答他。 只有寒光闪烁,带起了他灰白枯槁的头颅。 同时,有一段扭曲着尖声嘶厉的蛇头,被金光气焰轰成灰烬。 袁天罡拎着毒公的首级,不屑冷笑。 “兵神怪坛,那也要看是谁在用。” 远处疲倦至极的虺王靠坐在树根下,无言的注视着那具无头尸体倒下。 苗疆,或者说万毒窟。 终于安宁了。 两边的人,都打傻了。 那些无痛觉且各个实力都强悍至极的东西,不论在哪里,都能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鲜参靠着虺王坐下,揉着肩膀。 “他终于死了。” “是啊……终于死了。” ———— 唐军与死溪林的人,在处理这片猩红的战场。 那幼蛇一死,整个苗疆的兵神都瞬间没了操控者,实力也大打折扣,如一般的行尸走肉别无二致,很轻松的便能被人击杀掉。 袁天罡向李璟惭愧请罪。 “臣之罪,未能早日诛杀此僚,才让陛下入此险地。” 在一旁的鲜参看直了眼。 那个不可一世,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不良帅,也有对他人俯首的一天? 而且还是我女婿诶—— 李璟摇了摇头:“蚩笠早已被巫蛊蒙蔽心智,岂是大帅一言便能劝阻的。” 说罢,他剑目明朗,望着远处长长一叹。 “只是苦了这苗疆百姓,经此大难,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由降臣检查了身体情况,但气色犹有些虚弱的虺王走到鲜参身旁。 “若不是阿郎你们来的快,恐怕遭殃的人更多。” 李璟急忙迎了上去:“如何?” 降臣完全无视一旁阿姐气愤的目光,盈盈笑道:“控人心智的巫蛊偶人已经被毁了,现在倒并无大碍。但若想保证万无一失,可以让侯卿来给国丈换身血。” 鲜参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用不着换啥子血,巫蛊已除,我便有把握祛除他体内的毛病。” 李璟歉意的看向虺王:“是我们来晚了。” 由于袁天罡就在旁边,后者明显有些尴尬,他摆着手笑道:“没有阿郎你们来,苗疆就渡不过这次劫难。” 说着,他便要向袁天罡抱拳:“大帅……” 后者向一旁避开:“本帅来此,只为保护陛下。” 虺王还有些不适应。 女婿当上中原的皇帝,他是没有多大惊讶的。 但真让堂堂不良帅如此尽心臣服,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一旁的鲜参却是不管其他。 她挑着眉,只是看着站在李璟身旁的降臣。 这个女娃儿确实长得不赖,还有一张最招男人喜欢的狐媚脸蛋。 但她随时都站在自家女婿旁,到底是几个意思? 还有—— 她目光一转,看向了一旁叉着腰气鼓鼓的阿姐。 这女娃儿和李家阿郎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心下念到此处,她便有些生气,叉着腰问道。 “阿郎,我家蚩梦呢?”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 李璟淡淡一笑:“她有了身孕,与皇后她们都还在后边。” ———— 十二峒。 李茂贞睁开了双眸。 能看见他其中的一只瞳孔,由血色转变成了灼灼金色。 “岐国……” “阿妹……” “我终于,大成了。” () 说明 由于很多书友没有进【不良人·总舵】书友群,因此把断更原因发个单章说明一下。 李唐后裔这本书写到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尾声结局部分。我本人对于第一本书有这种成绩,以及能认识到诸位支持到现在的书友,是特别特别感激的,感谢大家—— 关于这本书的结局,我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由于之前没有写过书,所以现在有点不知道如何下笔了…… 因此打算这两天断更一哈,去琢磨一下完结这几章怎么写,看看还有没有啥需要补充的地方,然后争取在完结前一次性多更新,让大家看个爽。 断更不会太长,六月五号前应当会把后续部分完全更出来。 望诸位周知—— 最后,大家可以加一下本书的书友群:600871152,里面不一定有多活跃,但是还是有很多牛批的大佬不时冒泡吹牛,偶尔也是很快乐的—— 关于新书以及什么屏蔽章节,也都是发在群里面。 以上,感谢。 () 第三百四十八章 去见他 “对于将仕郎李淳风,大帅是如何评价的?” “他?呵——” “江湖术士罢了。” 将目光从重新修葺的石像上收回来,李璟啼笑皆非:“大帅与将仕郎,是挚友吧?” 袁天罡负手于身后,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具无头石像。 “在陛下看来,何为挚友?” 李璟先是细思片刻,继而回道:“若为挚友,当观念合一,遇事不决之时,亦要共进退而互保。” 前者淡笑:“但臣与那李淳风,可没有陛下所言这挚友的默契。相反,还多次因为观念不合而大打出手。” 李璟略显好奇:“哦?” 袁天罡沉默良久,却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年代久远的事情,才终于出声: “他那种人,素来讲究利己而不为天下,江山社稷之前,所行当只是胡闹!故与臣之理念处处相悖。” 李璟哈哈一笑,继而指着周遭环境:“但这苗疆十万大山,可不就是因为将仕郎而一笑泯恩仇的吗。” 袁天罡冷笑:“当年若不是他,臣早已与李卫公荡平这十万大山,何以有今朝一事。” 前者笑道:“在大帅看来,将仕郎当真与你的理念处处相悖吗?” 袁天罡当即沉默。 李璟负手而笑:“大帅所行,皆在霸道一途,自然与将仕郎所奉之天道相左,可将仕郎苗疆一行,何曾不是另一种霸道?若无大唐为基,若无大帅与李卫公领兵南下,苗疆当真会因为将仕郎那一言而畏惧乎?” “在朕看来,将仕郎与大帅一样,正是那心怀天下之人。他孤身而入苗疆,不过是奉天道而行霸道之事,一言压服苗疆十二峒,凭借的不就是大帅那兵锋之势——” 远处的人喊着号子,将一座雕刻好的人头像吊到了无头石像上,并依照原有的轨迹安放好。 两位挚友,时隔三百年再互而对望。 袁天罡的脸藏在面具之后,并不能看清神色。但李淳风那尊石像上,却是满脸轻笑之色。 前者依然负手沉默,却是静静的注视着那石像,久久不语。 半响后,他才沙哑发笑。 “此人若还在,想必陛下是会喜欢的。” 李璟并未回话,但脸上却挂着莫名的笑意。 看不出来啊,大帅这般年岁的人了,居然也有嘴硬的时候。 若李淳风真有他口中说的那般,恐怕也不会说出那句“除挚友李淳风,本帅不屑与任何人饮酒。” 真正让他放不下心结的,是其没有与他一同等到如今,再造大唐盛业吧? 一个老顽固…… 李璟摇头笑笑,继而转身往回走:“大帅于朕,不也是君臣相宜嘛。” “陛下有圣君之相,臣自当尽力辅佐。” “大帅如今总爱说笑话——” “走吧,去见见朕那大舅哥。” ………… ………… 万毒窟某处新修建的大寨内。 “几个月啦?” “唔……四个月了。” 听见蚩梦的回答,鲜参叉着腰笑眯了眼睛。 不赖嘛,说带个胖小子回来就带个胖小子回来。 虽然还未生出来,但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便俯下身子,低声询问:“那个虫卵,吃了没有?” 蚩梦面色古怪,继而让一旁的侍女将她的小挎包取来,然后从里内掏出一只已经变成干尸的虫卵。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嬉笑道:“等窝想起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变成这样子咯——” 鲜参哑然的接过去,满头黑线。 耶律质舞与巴戈带着人去闲逛了,苗疆的风土人情对于草原来说,要更新颖一些。 有中原来的匠师,在指挥着苗疆人与中原的工匠修筑中原风格的建筑。 那里是一处学校。 苗疆虽能保持自治,但依然会有大唐官员与军队进驻。且会单独开设蛊师班,供中原子弟与苗疆百姓一同修习。 一面唐旗,永远的飘在了苗疆的上空。 固然会有不少反对的意见,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中原皇帝,是虺王的女婿啊…… 而且听传闻,圣女也是那中原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加上那毒公作乱后,又马上有许多中原人入苗疆给他们造新房子、开辟道路、修建学校…… 换算一下,中原苗疆也勉强算是一家人了,可以接受。 总体而言,大部分部民是愿意给中原皇帝缴纳赋税的。 ———— 木船在江中缓行,船上却并无摇桨之人。 姬如雪抱着剑立在船尾,静静欣赏着河畔两侧不断向后倒去的风景。 关中战事平息已久,只要走出城市,其实多能在各地乡野间看见这种祥和景象的。 不过,苗疆的风景,却好似要更让人流连忘返些。 船箱内,李璟抱着长子,正咯咯的逗弄着。 小家伙正好一岁,前两个月就能叫“爹”了,很得李璟喜爱。 女帝眉眼里尽是笑色,她一头青丝以玉钗挽起,但由于此时撑着半侧脸颊,便有一缕青丝垂了下来,显得要愈加温柔了些。 事实上,自从和李璟成婚过后,她对他就愈发温柔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李璟便抬起头来,看着她咧嘴一笑。 他们和普通的夫妻,也没什么两样嘛。 女帝捂着嘴,美眸都弯了下来:“你看我做什么。” 李璟乐了,继而不满道:“我看自家娘子,有什么问题!” 前者只是抿嘴发笑,并不说话。 凤翔,是他们相识的地方。 这里,却是他们相知的地方。 故地重游,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约会。 何况,还是一同去见那个对她有着格外意义的亲人。 “去见了兄长,你会对他说什么……” 李璟一手抱住渐渐发困的儿子,一手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继而手持茶杯望着河面静静不语。 女帝的笑意缓缓敛去,她低声道:“你若是容不下他……” 前者这会好似才回过神来,此时听见女帝有些委屈的声音,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继而笑道: “我在想,待会他要是不认我这妹夫,那可多尴尬——” “不管了,待会见到他直接就这么介绍——” “大舅哥,这是我娘子、你妹。” 在船尾的姬如雪怀抱长剑,嘴角也莫名勾起了笑意。 若非两岸有千骑随行,谁又知道这木船上言语随便的男子,是独断万事的天子呢。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舅子与妹夫 “你要出去?” 成熟高冷的中年帅哥斜靠在树干上,双手环胸,语气平和且不善。 “自然。” 金红双瞳的高大英俊男子,此时面上全无表情。在回话间略略低头,看向拦在自己胸前的一团虫影,止住了脚步。 中年帅哥挑着眉:“一入十二峒,便与外界再无关联,这个规矩你进来时就知道的——李茂贞。” 后者只是将双手负在身后,金红异瞳里毫无波动。 “你现在拦不住我,老十一。” 十一峒主冷笑一声:“真以为练成了那殒生蛊,习了十几年虫术,便能天下无敌了?” 李茂贞斜视他,语气微冷下去:“你可以试试。” 气氛瞬间停滞。 但片刻后,十一峒主便直起身,耸了耸肩,继而侧身让开。 “既然如此,那你就可以出去了。” 已经准备出手的李茂贞闻言眉头一皱,然后有些惊异的看了眼前者。 十一峒主双手环胸,向别处走开。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李茂贞冷哼一声,却并未再回头,抬步向外而去。 但马上,他身后再次传来了十一峒主懒洋洋的声音。 “出去后,可就不是十二峒的人了——出了事,自然也不再与十二峒有什么关系。” 对此,李茂贞并未答话,脚步也毫无停顿。 他,毫无留恋的走了出去。 十一峒主回过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只是一叹,继而回过身,向着远处的山坡无奈的一摊手。 山坡上,精神矍铄的半老头子把玩着紫砂小壶,语气调侃道:“怎么?舍不得?” 旁边的大峒主头上盖着草帽,一副苦哈哈的瓜农模样。 他转着手间的念珠,忧愁出声: “唉——” “还说让他顶了位置,我就轻松了……” 半老头子哈哈一笑,继而悠闲的伸了伸懒腰,转身向回走。 “回去吧,他可跟你没关系了——” “但我家那小子,指定要进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这次,你就拦不住人家咯。” 听着他语气里那份得意劲儿,大峒主额间青筋暴起。 他狠狠转着念珠,暗骂道:“得意个什么劲儿!又不是你儿子——” 但末了,他又止步沉默。 似是,想到了哪位令他恐惧的人。 ………… ………… 精制的岐王君服、象征地位的束发金冠,以及眉心间那枚红色云纹花钿,和十几年前只是别无二致。 它们,依然能告诉天下人—— 他李茂贞,还是那位雄韬武略、独断岐地四十州的强大诸侯王! 豪情万丈,锋芒毕露。 只一言而杀尽天下忤逆之辈! …… 李茂贞静静看着河中的倒影,久久不语。 一切的一切,好似和他初入十二峒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独额前的那一缕白发,在昭告着他逝去的十几年光阴。 他冷哼一声,一股气焰便霎时撞碎水面,使得其间的倒影虚无可见。 李茂贞站了起身,负手向着北面而去。 此回中原—— 岐国,便是唯一了! ………… 木船驶至岸边,李璟率先下船,继而伸出手,拉着抱有儿子的女帝一同上岸。 在两岸一直随行的钟小葵牵来了坐骑。 原本是给女帝准备了马车的,但她始终不愿坐。苗疆不比中原,道路多是崎岖不平,马车也难走。 倒不如抱着儿子骑马,还要方便得多。 于是,李璟怀中搂着女帝,后者怀中抱着儿子,便向十二峒出发了。 第一站,自然就是落花洞。 到了地方,随行的所有骑士都止步,远远的停在了落花洞外面。 此去多年,这里的枫叶林依然如万火燎原之势,片片火红绵延数里而不断。 姬如雪柳眉轻挑。 原来,当初天子带着女帝,是到了这些地方—— 无怪乎女帝愿意舍身于他了…… 李璟翻身下马,伸出胳膊,准备接过女帝的手掌。 但与此同时,有一道孤傲的高大身影,从不远处的洞门内缓缓踱步而出。 李璟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偏头望去。 二者的目光随即在空中接触。 “是你!?” 两人同时发出惊异的声音。 站在洞门处的李茂贞瞬间止步,脸上的肌肉隐隐作动。 只因他看见,李璟身后那千余骑兵中,一面面画有“唐”字的旌旗在枫林中不断飘扬。 该死—— 李茂贞手背间的青筋鼓鼓作起,目光放过去,再次看向了被李璟扶下马背的女帝。 但他随即恍惚。 有多少年,未见到阿妹女儿身的模样了…… 女帝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开。 因为李茂贞的面色,自始至终都很难看。 钟小葵领着人护了上来。 “你们都下去。” 虽然想不到在这里就能遇见大舅子,但李璟倒也没多大意外感。 此去十二峒,本也就是去见他与大爷的。 女帝绷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姬如雪有些惊讶,她以前还以为真岐王早就死了,女帝才不得不假扮岐王,保境安民…… 既然没死,那躲在这苗疆干甚? 最后,还是李璟率先打破了僵持,他爽朗一笑: “内兄,许久不见,如今可安好。” “哼——” 李茂贞负手于身后,目光从女帝身上转至李璟,继而语气冷淡。 “你们来苗疆,又所为何事?” 李璟按着腰带,哑然失笑:“苗疆亦是大唐疆土,朕如何来不得?” 李茂贞的眸光愈发阴沉。 几年前他们在十二峒内见面时,李璟便告知他大唐已然复兴。但那时,他是万分不相信的。 天下糜烂局势如何,没人比他这种割据一方的大诸侯最清楚。 大唐亡势,岂是人力可阻? 就算真有那不良帅辅佐这小子,也不可能! 冷笑一声,李茂贞沿石阶而下。 “汝若贵为天子,怎可能亲至这苗疆之地?苗疆与中原素来积怨已久,天下何人不知?汝等在此装腔作势,安敢瞒孤乎?” “够了!” 女帝冷冷出声。 在后边的钟小葵见势不妙,既担心天子安危,又害怕天家秘闻泄露,立马施展内力,隔绝了他们的声音波动。 李璟抬起手,拦住了女帝。 他和煦笑道:“内兄确实是误会了,今日此来,盖因是我家娘子——也就是令妹,去岁诞下了朕之骨血。 但她念及内兄远在苗疆,便不远千里,带着他来见见内兄,也好让舅侄相认。” 娘子? 舅舅? 李茂贞呆住,这会才终于看见被姬如雪抱在怀中的幼儿。 “……” 他僵硬的转动脖子,目瞪口呆的看向眉目清冷的女帝。 () 第三百五十章 为何不跪 “你怎能——!” 李茂贞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的看向女帝。 她当真舍弃了岐国,委身于这小子? 区区一介李唐遗孤的身份,也配得能以岐地四十州作嫁妆? 他负于身后的手掌猛然攥紧,异色双瞳间有明显的怒色波动。 “宋水云!本王已然习得解开龙泉宝藏的秘法!你安能背弃本王,弃岐国于不顾——” “本王说过,一切都待我归来!” 很明显,大舅子不认这个便宜妹夫。 对此,李璟显得很大度。 他伸出手,拦住了欲要张口的女帝,继而护在了她身前,然后笑道:“内兄久居苗疆十二峒,显然对于现今的天下局势,有几分误解。” 李茂贞握着拳头,神色里极其愤然。 在他眼中,李璟这小子就是一偷家的小败类。 后者轻笑:“内兄在中原时,以为天下诸侯中,何者为大患?亦或者说,有谁,可资格窥伺那神州之位?” 李茂贞负手于身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耻笑。 “本王若在中原,天下诸侯便皆为鼠辈!” “至于你?不过一黄口小儿,就算得了她相助,又能成何事?” 李璟笑道:“内兄在中原时,东有朱温居中原而虎视天下,北有李克用拥三晋为之钳制,南面更有西蜀、吴、楚等诸侯暗藏野心,而内兄你——” “相较于这些口中的鼠辈,似乎更受制于他们。” 李茂贞冷笑一声:“朱温、李克用之流确有几分本事,但余者不过乃躲在他们背后吠犬之辈,又有何惧?” 他孤傲的抬起下巴,俯视着眼前几人,冷声道:“至于前二者,勉强能有枭雄之评,之前本王是不足以扫灭他们,但如今本王归来——便能做到!” 说着,他便冷眸扫过去:“而你呢?真以为仗有一介李唐遗孤的身份,便能让天下诸侯对你、对那早已不存在的大唐俯首称臣?哼——” “痴心妄想罢了!” 在他放声点评之间,李璟一直都只是按着腰带,脸上挂着淡然的轻笑。 在他身后的女帝柳眉倒竖,一口银牙咬的紧紧的,当下就要怒斥出声。 不过,李璟已经赶在她之前,先而笑道。 “朱温、李克用能得到内兄如此评价,倒是有些出乎朕之意外。” 李茂贞冷笑一声,只是斜眼扫视着远处旌旗林立的千余骑兵,轻哼道:“你就算凭借她拥有了岐地四十州,对于诸侯来说,却不过只是案板上的一块肉罢了!” “够了!” 女帝终于发出了声音。 继而,她在李茂贞皱眉的神情中,清冷的出声:“天下纷乱多年,兄长当真认为你就是那终结乱世的人?” 李茂贞摊开手,放肆长笑:“如何不是——” 女帝冷笑:“朱温、李克用两人,都死了。这两个被你视作心腹大患之人——都死了。” “你真以为取了那龙泉宝藏,便就是天命之人?” “十几年前的岐国,需要的难道真是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说着,她冷冷一笑。 “十几年了,没有那龙泉宝藏的岐国——也该亡了。” 李茂贞的呼吸猛然一窒。 李璟万分无奈,拉着大老婆的手,示意让他来和大舅子说。 但女帝并未止声,依然冷笑道:“十几年,足以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成长为一代冷血的王侯。而你,却永远活在那虚无缥缈的幻想之内!” “没有龙泉宝藏,岐国便不是岐国了?真正的天命之人,又何曾是一个龙泉宝藏就能定义的!” “纵使你在这苗疆、在这十二峒学到了天大的本领,又有何用?岐国,早已不需要一个不存在的岐王!” 李茂贞猛地挥手,怒声打断她:“够了!你真要为了这小子,与本王反目成仇!?” 女帝看着他,凤目中只有冷静。 “现在的中原、如今的天下——” “只有大唐,也唯有大唐!” 李茂贞仿若瞬间道心被毁,他异色双瞳灼灼闪光,摊开手掌低头看去,继而喃喃自语:“本王……真的找到了开启龙泉宝藏的秘法——” 看着大舅子的样子,李璟有些无奈。 他早就想过再见李茂贞时可能会有矛盾,万万没想到矛盾会有这么大。 他缓缓上前,安抚道:“内兄,你我何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何须这般……” 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李茂贞猛然抬头,异色双瞳里只有无尽怒火。 “你该死!” 数道虫影霎时而出,成铺天盖地之像冲李璟扑去。 同时,有刀吟声“噌”的而起,一抹寒光自虫影中直直刺向后者的胸口。 在远处,一直观察着这边情景的钟小葵瞬间一惊,继而提马向前。 “救驾!” “嗤——” 李茂贞手中的唐刀停在了李璟心口前。 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如琉璃般护在了后者的周身。 扑向李璟的无数蛊虫也如飞蛾扑火般,撞在他的护体罡气上。 李茂贞霎时暴退。 他有些疑惑,不过四五年的时间,李璟的内力为何会暴涨的这般快。 后边的女帝脸色煞白,方才的事情不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纵使是她都完全来不及赶上去。 好在,李璟安然无恙。 他吐出一口气,然后沉声发问:“你当真那么想让朕死?” 李茂贞“呵”的冷笑一声。 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李璟夺取了他拥有的一切。 就算是他打败了朱温,打败了李克用。 那也应当由他带领岐国来做到! 他提起了唐刀,刀锋间覆上了一层闪烁的光芒。 将唐刀举起,遥指着李璟,李茂贞抬起了下巴:“今日,我们再来分个高下!” “本帅没有看错——” “你还是那般,自大狂妄。” 一道沙哑的低沉声,如鬼魅般在李茂贞身后突然响起。 后者瞳孔微缩,手中唐刀瞬间向后斜刺。 但此时,已经有一个戴有皮套的手掌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 “轰——” 前所未有的巨力,硬生生的让李茂贞单膝跪在了地面。 他的嘴角,亦有一缕血丝渗了出来。 “不良帅……” 他的余光中,有一双简朴的布靴呈现了出来。 袁天罡轻笑一声。 “天子当面,汝为何不跪?”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故人故事 “本帅在此。” “狼狈为奸者,谋权篡位者,倒行逆施者——” “都要死!” 场面瞬间既定。 袁天罡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敲在了李茂贞的心头。 女帝面上闪过一丝悲切,转过身去。 李璟抬起手,阻止道:“大帅,别伤他。” 李茂贞却抬起头,恨然笑道:“原来是有堂堂不良帅辅佐,难怪你能扫灭朱温、李克用!” 说罢,他暗讽出声:“在不良帅面前,他们又算的了什么。” 大舅子这恨意不浅啊。 李璟沉吟出声:“李茂贞,如今局势非你所想,亦非你所能插手的。中原既定,大唐一统乃是人心所向,战乱已然平复,朕容不下任何一个胆敢再割据分裂大唐之人。” 李茂贞擦掉嘴角的血迹,不屑一顾:“你不过是借我岐国之势罢了……” 不过,在他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之际,一道腿鞭便已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脑后。 “……!” 李茂贞毫无防备,整个脸颊都瞬间撞在了地上,甚而被压进了泥土之内。 袁天罡完全不顾及女帝也在场,掌中有金色气焰闪出,如一柄长刃,搭在了李茂贞的颈上。 “臣以为,如此触犯天威之人,当以死罪论处。” 李璟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偏头不语的女帝。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继而沉吟道:“他今日之言,不过只是因为久居苗疆,不知中原局势的原因,尚可免死——朕容得下漠北、容得下异族番邦,自然也容得下他。” “还望大帅费些神,将他好生看住,一同带回十二峒吧。” 袁天罡沉默片刻,但还是将气焰长刃收了起来。 地面的李茂贞毫无反应。 应当是晕过去了。 马上有随行骑士上前,将这位有些疯癫的英俊男子驮到马背上。 因为有钟小葵的隔音操作,还没有人知道这位就是那位早已在凤翔“因病重而不得动弹”的岐王…… “你要重新把他送回去吗。” 末了,女帝落寞的轻声询问。 李璟轻笑,拿起她的手:“送他去见个人,把他身上危险的东西取出来,就能一起回去了。” 袁天罡负手背对着他们,叹了口气。 ———— 落花洞内,如今只有千乌一人了。 见到李璟与女帝后,她就不断在随行人员中张望。 可惜,她没见到侯卿的身影。 李璟带着女帝坐在了石桌前,千乌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盏清茶。 姬如雪本来就想站在一旁的,也被李璟喊着一起坐下喝茶。 唯有钟小葵带着几个锦衣卫,恪尽职守的站在不远处做侍卫之责。 他笑道:“千乌洞主煮的茶那可是一绝,虽然隔了好些年了,但只是如此一闻,便想起了昔日的味道。” 千乌的容貌和几年前好似别无二致,她只是轻身坐下,然后看了眼钟小葵等人,再看着李璟淡笑道:“阿郎现在,可是已经做到了想做的事情?” 李璟放下茶杯,思索片刻后,才沉吟出声:“在外人看来,可能是做到了。但在我自己看来,却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千乌很是好奇,同时看向了被女帝抱在怀中的婴儿。 “据我所知,阿郎已成你们中原人的九五之尊,还有何事不能做到?” 前者哈哈一笑,转头看着女帝。 “这件事情,只有她知道——” 女帝弯眸淡笑,只是不语。 千乌自觉无趣,只是哑然失笑的给钟小葵一行人都倒了一盏茶。 钟小葵有些失措的看向李璟。 后者摆了摆手,示意道:“故人之处,没有什么旁人,你们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 钟小葵这才允许手下人接过清茶,继而向千乌道谢。 李璟看着这个在落花洞内却孤身一人的洞主,笑道:“那千乌洞主,现今如何?其他的落花洞女,可解了那份心结?” “因为有洞神大人的吩咐,姐妹们都已出洞,去寻找各自的良人。” 李璟有些好奇:“她们,都寻到了?” “有些是寻到了,有些还在路途之中。但总而言之,大家都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盼。” 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李璟坦然一笑:“那千乌洞主,你又为何一直守在这落花洞。” 千乌惆怅了下,然后默默的饮茶:“我自知世间没有能与我相配的良人,便一直守在这里,等待着其他因此受困的姐妹,为她们提供一份庇护之所。” 闻言,李璟偏头看了眼女帝。 后者犹豫的点了点头。 于是他便一本正经的出声:“我并不如此认为,千乌洞主孤守此地,怎么能为后者而来的落花洞女解惑?” “不如随我们一同去中原,去见见你们认同的那位洞神……” 千乌本还在思索之中,待听到后面,就是一愣,继而脸颊上泛起了淡淡红晕,同时低下了头。 “怎、怎能如此……” 果然不出所料。 尸祖也是能找媳妇儿的嘛。 李璟摆了摆手,笑道:“千乌洞主不必多想,那位洞神与你有缘,为何不能去见一见?” 千乌还在犹豫中,李璟便已经起身。 “今日谢过千乌洞主的茶,我们还有一些私事往画谷一去,便不多叨扰了。在此期间,你可以多加考虑,等我们出来之时,再做决定也不迟。” 突如其来的建议,让千乌陷入了茫然之中,她正在失措间,李璟等人就已经轻车熟路的往画谷的方向离去了。 她想到了那位面对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洞神”。 便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 ………… 黄橙橙的画谷,与死溪林外围有些许相像。 都是黄沙遍地,空中有沙土飞扬。 只是此处,要愈加荒芜一些。 不过这次,就不需要他们再漫无目的的四处摸索了。 有一道身影,已经早早的出现在了画谷之中,向李璟行礼。 “十二峒,欢迎天子。” 李璟大笑:“十一峒主,别来无恙。” 长得颇为成熟高冷的十一峒主欠了欠身。 “得知天子要来,大峒主早已让在下在此等候。” 他心底实则有些无奈。 能不迎接嘛。 那不良帅都在大峒主的那里吃了好几个西瓜了。 说好的,十二峒不问世事的—— 都怪李偘那老头!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唐与李偘 十二峒内的模样,与之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有些不同的,或许就是其间多了一些小孩子在田间嬉戏打闹,以及又多了几座茅屋、几颗随风飘荡的柳树。 袁天罡先一步带着李茂贞寻到了大峒主,再以不容商议的态度让其将后者体内的殒生蛊解决掉。 那东西是个麻烦,李璟可不想大舅子哪天突然想不开,把它按在了女帝身上。 至于其他的,或许只有让时间来弥补了。 透过木窗,李璟能看见李茂贞此时半身赤裸,胸口处缠着白色纱布,却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大峒主作为苗疆十二峒的一把手,对于巫蛊及虫术的造诣自然也是第一人。 李茂贞在修炼殒生蛊后,虽能达到一个“蛊不死,人不死”的强悍效果,但大峒主依然能完好无损的将其取出来灭杀掉,而且还能保证李茂贞不会受其干扰。 这世间超乎常理之物本就极多,但能在其中鹤立鸡群的,就当属十二峒的那些古怪巫蛊之术了…… 将目光收了回来,李璟看向旁边,笑道:“若非有大峒主的超凡蛊术,朕还不知这东西有如此棘手。” 此时的大峒主已经不是那副瓜农模样。 他已然将全身都裹在了暗黑的斗篷内,全身上下唯二的颜色,便是他胸口前的彩色念珠。 隐晦的看了眼一旁负手不语的袁天罡,大峒主声音沙哑,略略欠身道: “十二峒甘愿为天子行事。” “甚好甚好,苗疆中原现在亲如一家,你们十二峒虽避世不出,但也算是苗疆的一部分。” 李璟哈哈一笑,继而在众人的簇拥中走下了竹梯。他负手走在最前面,同时回头继续笑道:“朕在苗疆置办了一所学校,除了能修习中原的儒法之术外,还另设有蛊师班,苗疆子弟与中原百姓都可进学——” “朕知道十二峒内的各位峒主都乃超凡蛊师,所以希望各位峒主或者峒主的弟子,能出任该校的外教,用以担任一些高级蛊术的教学人。大峒主以为如何?” 大峒主身后,便有一位身段较为玲珑的女性峒主声音清冷道:“天子方才也说了,十二峒向来是不问世事的。” 李璟有些讶然的看了过去:“哦……不知这位是——” 那因为戴有兜帽而看不清面容的女峒主欠了欠身:“在下,四峒主。” 前者便笑道:“四峒主所言有理,十二峒百年避世,朕自然不愿坏了规矩——既然不问世事,十二峒的各位先生出去授完课,再回峒便是。在此期间,朝廷并不会干涉你们,二者也互不干扰,就不算世事了吧。” 四峒主有些无语:“可……” “何谓规矩,天子一言既可改之。十二峒百年避世,无非是不想战乱祸及。本帅以为,便是初代峒主见到今日局面,也方能更改规则,以促进两族和平共处,世代安宁——” 袁天罡将手搭在了大峒主的肩上。 “大峒主,你对此如何作想?” 李璟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实则心底暗笑。 此次回苗疆,一则是确实想带着蚩梦和女帝她们,来看望这里的虺王与大爷他们。 二则,更想借此机会加深苗疆与中原的联系,更能促进苗疆与朝廷的关系。 再来之前,一切都是和大帅谈好了的。 谁唱红脸谁唱白脸,还用说吗…… 念此,他便轻笑着摆了摆手:“十二峒避世不出乃是几代峒主共同维系的法则,国师岂能强行让他们更改?朕虽慕仰十二峒之蛊术,但也不能如此强迫——几位峒主既然无此念想,就便就此作罢。” 看着李璟有些意兴阑珊的转身离去,大峒主又听见身旁袁天罡那不善的一道冷哼,便立即出声。 “天子留步!” “在我看来,不良帅所言有理。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能因此促使中原苗疆愈加和睦、世代安宁,十二峒愿意开此先河,遣人出峒,授传蛊术……” 李璟大喜过望,瞬间回过身。 “大峒主此言当真?” “不敢欺君,只是——” 李璟分外大气,摆着手笑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来。” 大峒主捻着珠子,沉吟道:“十二峒的人可以出峒,但外人依然不得随意入峒,还望天子谅解。” 对此李璟完全可以理解。 他转过身,负手站在了河岸边,抬目望去。 目光之中,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在其间的,不论孩童,亦或者成人男女,都只是怡然自乐。 恍如世外桃源…… 说起来,倒还是他们这批外来人,惊扰了这里的宁静。 众人肃立在后,只是看着这位年轻天子眼望天际,似乎静立了许久。 良久后,才见他转过身来,然后爽朗笑道。 “当然可以。” ………… ………… 在熟悉的围栏木门前,李璟翻身下马。 站在这里,昔日的旧景便一一呈现在脑中。 来此世界二十余载,对他具有引导意义之人,一为阳叔子,其在他初来这里时,给予了一个相当于庇佑之所的地方。不但能让他得到灵魂的慰籍,并毫无保留的授予了他医术、青莲剑歌等武功。 第二个,就是大爷了。 拾麦子、搬麦子,是在考验他有没有授予指点的资格。 传授他气经,指点女帝棋术,赠予蚩梦竹笛,是为提高他的自保能力。 是因为血缘关系吗? 李璟没想明白过,也从未认真问过。 他推开了门。 “吱呀呀……” 老爷子斜靠在躺椅上,身下的椅子因前后摇动而发出了咯吱的响动声。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取下了盖在脸上的草帽,继而眯着眼睛酌了口清茶。 李璟挂着淡笑,笑道:“大爷——” 老爷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埋怨道:“大侄子不厚道,进了峒不来找老头子我,倒先去大峒主那边转了一圈……” 李璟笑着摊开手,回头与女帝相视一笑。 他伸手要接过姬如雪怀中的儿子,同时出声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大爷莫怪——” 但李偘已经起身,继而摇着头,走进了屋子里。 院子内的一众人都有些愣住。 李璟无奈的看向女帝:“难不成真生气了?” 后者弯着眸,掐了掐他的腰,小声道:“说了先来这里——” 李璟嘀咕出声:“我不是以为他会和大峒主他们在一起嘛。” 姬如雪并不知道这老爷子的身份,但能从言语间听出来这人或许与李璟二人有些渊源,于是建议道: “要不要我去请他出来。” 李璟摆了摆手,然后笑道:“犯不着,让人把东西拿出来,去那边做一桌中原的吃食。” 后边的随行人员立即动手,从马背上取出了中原才有的名产与各种菜品,准备按照李璟的吩咐去做一桌美食。 但这会,那紧闭的房门却忽然被拉开。 李璟一乐,继而回头看过去。 但他马上愣住。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老爷子一改原有的苗疆服饰,已然着了一套大唐风格的右衽华服。 看那织造,分明是宫里的手法。 李璟有些吃惊,上前了几步:“大爷,你这是——” 老爷子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随和模样,而是一脸严肃。 他仔细整理了以木钗挽住的白发,然后摸了摸下巴上的白须,继而掀开衣摆,俯首而跪。 “臣李偘,参见天子。”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尾声(一) 这一日,李偘在自家院子里吃美了。 不但有好大一桌中原的美食,还有各种各样的中原茶品与多地的佳酿,一并都收入了他的库藏中。 待到傍晚,有一头羊子被他用气经褪了毛,拿去给众人做成了烤全羊。 至于最后他与李璟在屋子里谈了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总之,李偘拒绝返回中原。 翌日,李璟领着所有人辞别。 院子重新回归了安静,唯独四面还未完全成熟的麦田,在随风摇晃。 李偘把玩着紫砂小壶,望着李璟骑马的身影愈来愈远。 这小子,长得比他老子高大多了。 在他身后,袁天罡负手走了出来。 两人沉默许久。 最终,李偘笑了出声:“还好当年没听你的——” “真坐上那个位子,倒不合我心意。” 袁天罡仰起头,看着晴空万里的天空,沙哑道:“世间万物,又有何事是琢磨得透的。” 李偘随和的酌了口清茶,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后传来了他笑呵呵的声音。 “他能是个圣君——” “值得你等这三百年。” 袁天罡摊开手掌看了看,继而轻笑了一声,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院子内,李偘舒服的靠在了躺椅上。 ………… ………… 见到千乌的时候,降臣很是满意。 如今旱魃娶妻生子,莹勾跟在她身旁打酱油,就剩一个侯卿成天像个算卦似的神神叨叨的。 若是能给他找个老婆,倒是合适。 巴戈和耶律质舞如今关系处的不错,不知是不是都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原因,有些地方莫名就能产生共鸣。 李璟从十二峒出来的时候,她们也刚刚游遍了大半个苗疆。 蚩梦这些天都缠在鲜参身旁,好生体验了把未曾有过的母爱。 至于虺王—— 苗疆经过毒公折腾了近十年,正值百废待兴的时候,加之如今有朝廷的介入,一应建设以及人员调动都需要他进行安排。 他现在忙得很,成天都看不见人影。 之前计划到中原养老的事情,也就此作罢了。 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李璟让大峒主解开了龙泉宝盒上的蛊虫,然后让他把那个负责指引李唐后人寻到宝藏的苗疆小娃娃带回了十二峒。 李茂贞对李璟的怨气还是很大,但他已经不再适合待在十二峒,便被带在了袁天罡身边,打算让他真正认清了天下局势,见到了天下百姓对天子的拥护,再放他自由身。 苗疆一行,就此结束。 ………… “关于来此地的官员,现在主要是推行学校的教育与人口统计,以及农作物的培育研究等等,这一切,还都要老爸费些心……” 路途中,李璟与虺王并肩而行,低声商量着苗疆的以后。 在后边,鲜参手里缠着那条跟了蚩梦好些年的白蛇。它这几年里,架没打多少,倒吃胖了许多。 鲜参重新将它培育了一番,再交给蚩梦。 “回去后,可要多给我们写信,若是生了小娃儿,老妈就来洛阳看你!” 蚩梦有些依依不舍,但依然高兴道:“我晓得咯!等你们来了中原,我就带你和老爸去吃遍天下美食!” 说着,她便瞟了眼前边一直在和虺王说话的李璟,压低了声音。 “小锅锅好多年前就答应了我,但是现在都没带我去过,”然后她不服气的抬起下巴:“到时候我们自己去!” 鲜参眯着眼直笑:“阿郎是皇帝,一天那么多事情,你可不能去烦他。” 蚩梦有些不解,疑惑道:“那老妈你还不是……” “行咯行咯,莫说了,快把这些东西揣好!” ………… 与虺王他们在小村寨分别,连绵的旌旗继续飞舞了起来,返回中原。 李璟回过头,能看见虺王与鲜参的身影还站在原地,久久都未离去。 苗疆中的亲人,要比中原多得多了。 那份纯而自然的亲情,让李璟不禁有些眷念。 但他只是转过身,登上了马车。 车厢内,众女言笑晏晏。 女帝、蚩梦、耶律质舞与巴戈,以及那个在中间优雅得过分的降臣。 还有,初见对他怀有敌意,最终慢慢互相了解的姬如雪。 他枕着后脑勺,轻松的靠在车壁上,脸上挂起了笑意。 有些事情,该了解了。 ———— ———— 西域,沙州。 城主府内,有女子与孩童哭哭啼啼的跪在了地上。 屋内,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脸颊干瘦,气息奄奄的躺在了床上。 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屋顶。 在旁边,李存仁俯身趴在床侧,轻声低笑。 “使君若想家眷后人无恙,待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可已思虑清楚?” “这两年,我大哥的能力,你也清楚。只要你待会这最后一件事办妥了,我那大哥自然会给你一个体面。” 屋内沉默良久,曹议金闭上了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李存仁淡笑一声,满意的起身。 片刻后,无数人涌进了屋内。 他们当中,有昔日晋军中的将领,亦有归义军将佐与吐蕃、回纥中各个小部落的代表。 为首之人,自然是李嗣源。 有曹议金昔日的亲信站在旁边,一脸悲切。 “曹使君大限将至,特召诸君来此,有后事安排——” 众人大惊失色,却见亲信将气息奄奄的曹议金扶了起来。 后者缓缓喘着气,目光却是从众人的脸上慢慢移过,继而停在了李嗣源身上。 他勉强的招了招手:“李将军,你近些来……” 李嗣源大步上前,继而关切的握住了曹议金的手,眼含热泪。 “曹使君——” 后者沉默片刻,继而看向众人,尽力出声道:“李嗣源将军,德行端正,是乃大才,吾现今身患重病,已不堪身居归义军节度之位,现…请李将军……暂代节度……替某收复北庭,重铸安西都护府——” 李嗣源瞬间大惊,继而马上推辞。 但曹议金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堪再言。 屋内一众人固然悲切,却也共同出声,劝李嗣源承受曹节度使的任命,以统合这归义军与各蕃兵上下数万兵马。 李嗣源长叹一声,半跪在了曹议金的床榻。 看着后者略略颤抖的脸颊,他低声一笑。 “归义军有我执掌,曹使君可放心去了……” ———— ———— 凉州。 边关外用以行商歇脚的客栈内,死尸遍地。 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人拽起了一具尸体的脑袋,摸了摸脉搏,继而放下。 “千户,都死尽了。” “嗯……” 脸上画有戏子脸谱的小个子将脚从桌上拿了下来,继而起身,向外而去。 但他又停在了客栈外的告示牌上。 其上贴有纸张。 “今节度使曹议金突而病逝,克复西域大业未能谋成,归义军上下群将、耆老军民……” 戏子哑然失笑,然后随手将其撕下。 他嗤笑一声。 “李嗣源……” “该收尾了。”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尾声(二) “据传闻,那李嗣源自称为天家血脉,得天子封为灵武郡王、代天子收复北庭、克复西域重铸安西都护府之事——” “呵、他倒是会给自己贴金,圣上神武之人,他也配攀亲戚?几年前他们家的李姓赐姓便被取缔了……罢了,不过只是痴心妄想而已。锦衣卫的人渗透进去没有?” “有千户镜心魔、三千院亲自领队,锦衣卫探子已能深入瓜沙二州。” “这般容易?” “通文馆的人手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早就被摸清了底细,两个千户带人杀过去的时候,他们还来不及反应……” “瓜、沙二州现今如何?” “据消息来看,李嗣源已经领着主力西去北庭了,沿线一地守军皆为空虚。” “北庭……” 王彦章轻轻摩挲着马鞭,眯着眼睛看向远处。 在他身边的幕僚亦是沉默,同样静静的注视着在他们身前绵延无际的大队唐军。 大军出了边关,步入塞外后,便只能看见黄澄澄的沙土。 偶有几处大片的绿洲,待赶过去后,原有的牧民要不已经迁徙,要不只剩下些濒死的老幼。 根据他们留下的消息,自去年开始,那李嗣源便已开始征召所有的牧民,不论是汉人、吐蕃人还是回纥人,要统一筑城居住,放牧一事也要监管起来等等等等。 这贼子,所谋不小。 西征大军分两路,一路主帅为王彦章,另一路主帅为刘知俊。 当年李嗣源西逃,便是突破了后者的防线。 刘知俊在朝上立下了军令状,要亲斩李嗣源的脑袋,献于天子。 王彦章收回了思绪,他夹着马腹,领着周遭的亲将与幕僚开始向前。 “李嗣源领兵去了北庭,可是因为得知了王师将至?” “理当不是,一路过去,消息都被锦衣卫封锁得死死的。一应宣告百姓的文书也只是这两日才开始张贴,他们没理由那般早得知。” 王彦章皱起了眉头,脑中不断思虑。最终,他似乎是想明白了,猛地以拳击掌。 “李嗣源这厮,攻打北庭是假,继续西遁才是真!” 他回头望向有些愣住的幕僚,急声下令。 “赶紧让锦衣卫的人告诉刘大帅,莫要走了李嗣源!” ———— ———— 洛阳。 又是一年冬雪至。 圣天子去岁新添了公主,据说龙颜大悦,特许全城从年初一至到元宵举办花灯节,昼夜不息。 百姓欢不欢心不知道,各路商贩反正是乐惨了,南来北往的行人过客,谁不想入京城一观,瞅瞅这大唐的国都? 这些年过来,关中的人口急剧膨胀,纵使是废都长安,都好似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而国都洛邑,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北依黄河,南临洛水,当乃世界中心。作为天下第一大都,人口已然逼升到了百万。 现下的洛阳城门,每天的人流量何以万计?单单是维持秩序的巡城禁军,都增加了几个营。 大唐的繁华,是建立在天下百姓的供养之下的。 对比李璟登基之时的百废待兴,如今的各个地方都已经有了明显的经济复苏,在经过几波的朝廷赈济、拨款用于基建以及大力扶持农业商贸后,大唐的民生状况明显有很大改变。 加之前几年各地都免除了赋税,百姓家中有了余粮,又都有了土地,生产力大力提升过后,对朝廷的供养力都是只多不少。 时至今日,洛阳皇城外还有许多各地赶来的百姓,请求一瞻天子的圣容。 看不见也没关系,不妨碍他们在皇城外歌颂天子的仁德、赞扬天子的文治武功。 事实上,他们看不见天子是有原因的。 天子就不在皇城内…… ———— 凤翔某处,城内的早点铺子内,有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着了一件普通棉袄,正埋头嗦着汤饼。 在旁边,有三个女子神色淡淡,但各自的美眸中却都有几抹笑意,偏头看着他。 哦不对,其中一个身着苗疆服饰,二十上下的姑娘也同样在埋头吃早点,却是肉夹馍配丸子汤。 换着来看,是二女看着他们俩像比赛似的在吃饭。 有早点铺的熟客这会赶来,却发现往日里客人不算多的铺子里,今日的食客简直可以用人满为患来形容。 待好不容易挤进去,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三个大美人,齐聚一个早点铺! 啧啧啧—— 众人对那青年的恨意如淘淘烈火,简直嫉妒的牙痒痒。 一个美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三个! 那苗疆女子就不说了,不但有一副俏皮可爱的面容,身段也是极好。 居中那位温婉女子,气质容貌都是上上之佳,单只是坐在那里,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息,便压的人不敢久视。 另外那相貌清冷的蓝衫姑娘,气质出尘不说,身侧还靠有一柄长剑,活脱脱就是一侠骨柔情的女侠客—— 这世道,美人都被同一个浪子拱了! 碗中的汤饼终于被青年嗦完,甚而连清汤也没有放过,同样被他满足的喝完。 他回头看向有些忙碌的铺子老板,笑道: “店家手艺不错,这些年来还是老味道,惹得人怀念——怎没有想法做大一些?” 有如此三个绝色美人相伴,不是富家子弟也都是官宦人家,老板不是傻子,纵使忙碌也抽得出身客气笑道: “得贵人喜欢,自是小店荣幸。可自我们这凤翔升成西府过后,这地界儿可就是一寸土一寸金咯,我这小本生意岂是能说做大就做大的……” 旁边有客人插话:“听口音,公子也是关中人士?” 青年淡笑着点头:“在凤翔待过几年。” 那客人恍然大悟,继而笑道:“公子这些年没回过凤翔吧?咱们凤翔可不比以前,这儿可是圣人的龙兴之地,西都所在!新涌入的商贩早就不知有多少了,他们家要不是味道好,不然也早被挤垮了。” 青年赞同发笑:“味道是不错。” 老板在一旁得意的出声:“不是我吹牛,我家这吃食可称这西城一绝!保不准圣人当年在凤翔,还吃过我家的吃食呢——” 旁边立即响起了一阵唏声。 气氛倒是轻快得紧,但这般景象,在现在的大唐各地,也只是随处可见罢了。 许是开了话匣子,又或许是见青年心情也不错,有客人大声道:“这位兄台,家中这三位娘子是何处寻得?我看那西域与那倭国的俏婢女,也不及你家这三位夫人的半分美貌啊……” 众人立即起哄,纷纷要青年说出娶这三个美娇娘的秘诀。 青年却是笑而不答,而是反问道:“西域和倭国的俏婢?” 有人向他答话,声音里夹着自豪,以及有一股莫名的骄傲:“公子难道不知?” “上半年在辽东境内,有那东海倭国的海船靠岸,其中入境之人中,有这倭国的蛮夷对我大唐多有轻视,并说那倭国如何如何强盛,要与大唐互结友邻等等……” 有人嫌他啰嗦,打断道:“圣人听闻过后,自然对这蛮夷之举不以为意,只是将其驱逐出境罢了,也不知那倭国的人有何底气,不但不肯离去,还胆敢挑衅我大唐王师。圣人对此大怒,令辽东都统遣战舰百艘出海,仅仅三月不到,便将其灭国。” “听闻那倭国王室,起初还想乞和,奈何我大唐王师速度太快,他们的乞和国书还未送至大唐,其国都便被攻灭,王室成员亦被绑送至洛阳,一应处死……” 周围的客人发出了哄笑。 青年静静听完,只是轻笑:“说了这么多,诸位还未讲明这些西域和倭国的美婢是如何一事。” 起初开口的那位客人见怪不怪的向不远处伸手一指。 “诺,便是那边了……” 青年与他身边的三女都偏头望去。 只见在市口的不远处,此时已经搭建了一处高台,随着人流量渐多,便有鼓乐声响起。 再然后,就有十余个美艳少女从幕后被推出来,开始随着鼓乐翩翩起舞,甚是养眼。 有客人在旁边看的眼馋,同时一边介绍。 “那些女子,便是西域女了,据传闻当中还有不少西域小国中的王女,都是娇美之人,不过数量太多,千钱便能买一个。” “倭国那边的,要走海路过来,同时要先在洛阳、汴州、幽州等地停驻,留到这里来的便就稀少得多,价格也在万钱左右了……” 青年一脸正色。 在他旁边的三女看向他,只是默不作声。 大唐的国力,如今已至鼎盛。东灭岛国倭寇,不过只是一件小插曲,在朝上甚至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 现在对外的主要目标,还是聚集在西域。 随着不断向西扩张,便有愈来愈多的战争附属品产生。 除了广袤无垠的土地和无尽的财富外,更多的附属品却是那些变得无家可归的百姓,其中青壮者,会沦为奴隶,供唐人驱使。 而那些娇美的女性,会像他们见到的这样,在台上如货物般任人挑选,最后再以低贱的价钱被人购入。 不知不觉中,一条看不见的奴隶贸易,开始在大唐兴起。 盖因,大唐太过强盛—— 青年的神色并不像起初那般和颜悦色,而是沉默了下来。 周围的客人不以为意,依然在哄笑打趣。 末了,青年在桌上放下了银锭,带着三女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 第三百五十五章 终章 雪花簌簌,街巷间的院墙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有女子撑伞步于其中,摇曳身姿的身段里,显露的是大唐的繁华。 但更多的行人,多是直剌剌的在雪花中奔走,流连于愈发热闹的坊市中,对于自己喜爱之物,更是一掷千金,彰显他身为大唐人的气势! 马车在角落里载上了四人,里面已经堆上了几本军报,都是西域那边发来的。 李璟却并未立即去看它们,而是掀开车帘,静静看着车外热闹的景象。行人、街市,以及又扩建了许多的城郭。 一切的一切,与他记忆中的凤翔,都不怎么相像了。 但所有的事物,却离他理想中的样子,更接近了些…… 不过—— 他的目光从异族少女翩翩起舞的高台上转移,放在了一些角落里。 那些地方,同样有许多异族面孔聚集在一起,手背皆被束缚住,如鱼肉般蹲在地上。 他们和那些高台上的少女一样,都是从战败国带来的奴隶,唯一差别的是,他们的衣衫更为褴褛,神色也更加漠然。 强盛的大唐,真的能变成自己愿望的那般吗? 国朝的唐人们,确实是愈加富裕,亦是在短短几年间出现了不少新兴的地主阶级。 当强盛自信的唐人,变得更加自大傲慢过后,便会失去那些美好的淳朴与忠诚。那个时候,纵使有无数的土地,还会归属于大唐吗? 当国家越来越强盛的时候,总是会滋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阴暗面。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他去解决的。 好在,他还年轻。 女帝要比旁人想的更多一些,她也要更明白李璟的心思。 她看着外边的景象,轻启唇齿,出声道:“如此一来,只会不利于儒法在西域的推行。对于那里的人们,大唐的威势固然会愈来愈盛,但他们对于大唐,却只有畏惧,并不能真正的融入进来——” 由于还是早晨,这次出行又是临时起意,耶律质舞和巴戈昨夜与李璟一起彻夜未眠,都还在鼾睡。而降臣似乎是又有了新研究,在洛阳并未一起来凤翔,故只带了女帝、蚩梦与姬如雪三女出来。 听了这番话,李璟只是沉默片刻,继而一笑。 他拾起了矮几上的奏本,掀开。 “产生问题,是无法避免的。但不让问题堆积,便是朝廷要做的事情。”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我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向女帝,轻笑了下。 “便是给咱们儿子,打下一个硬到底的根基!” ———— “据前线奏报来看,去年九月,李嗣源在北庭被王彦章与刘知俊合围。在大战十日后,李嗣源仅以身免,带着通文馆的李存仁、李存智西投了于阗。” “至于另一个李存信,被三千院夜袭砍了脑袋,倒是死的干脆。” 在凤翔行宫的大殿内,李璟坐在熟悉的王座上,笑着将奏本上的信息念了出来。 下边的敬翔等一众文武官员,手上其实都有一份抄录的文书,但李璟还是忍不住想要读出来。 李嗣源在沙州经略了两三年,最终目的居然还是向西跑。难怪会穷尽全力掌握那边的所有实力,奈何还是被唐军一击即溃。 然后在去年十一月,因为于阗拒绝交出大唐国犯李嗣源,唐军便开进了于阗国境内,一举击败了于阗的大军。 现下,王彦章他们正在与于阗、葛逻禄、噶喇汗国的联军作战。 至于为何会有后者的加入,这次送回来的奏本里没写清楚。 但总而言之,便是打仗。 大唐中央军校与翰林院的第一批学员已经毕业,早就被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前线与新开辟的土地上,有的是他们磨练的机会。 对于西域的政策,乃至更西方的行政法子,还需再进行商讨,不是一时半会能拍板决定的。 不过,对于战争的想法,国朝上下所有人都一致统一。 圣天子要开辟疆土,要服化天下万邦,那便为他征战不止! 一人之心,便是千万人之心! 大唐,也本该是这样! ———— 遣散众官员,李璟一边琢磨着早晨见到的景象,一边向幻音坊走去。 那里,现在同样是西都行宫。 但他马上止步,因为有一辆马车在他前边停下,继而就见有一道紫衣倩影裹着风雪下了马车。 李璟脸上挂着淡笑,负手站在原地。 “陛下——” 降臣小跑了过来,然后亲昵的搂住了他的胳膊。 李璟将为他打伞的太监遣走,然后一手撑伞,一边与降臣在雪中漫步。 “不是说要在洛阳待着,不与我们一起嘛?” “这不是想陛下了——” 李璟一语道破了她的小心思:“分明是听说朕不止要来凤翔,还要去西域、蜀中、江南,才忍不住吧?” 降臣被点破了小心思,也不羞恼。只是搂着他的胳膊,述说着没有李璟的日子,有多么多么孤单。 两人缓缓走过去,只留下了一长串紧紧相连的脚印。 待到了目的地,便望见众女正围着火炉打麻将,回头看过来时,正好看见赖在李璟身上的降臣。 巴戈有些吃味,在火炉的房间里,她不过只着了一身束腰的开叉长裙,此时翘着大长腿,挑衅的看向降臣。 “某些人,说着不来不来,背地里就知道缠着圣上……” 在她旁边,耶律质舞手中摸了一张牌,正皱着眉的仔细思索。她抬眉看了眼李璟,然后脸颊微红,垂下了头。 因为昨夜李璟做的坏事,她现在双腿都有些发软。 就不知巴戈,怎的还有这活力。 降臣娇柔一笑,继而优雅的站了过去。 她看向巴戈。 “有谁要下场的,看我怎么收拾她!” 蚩梦正想去照顾女儿,便舍弃了位子,让给了降臣。 姬如雪牌技渐涨,正把几女杀得苦不堪言,此时兴头正起,自然是迅速融了进去。 李璟见此只是淡淡一笑,走到了偏房内。 里面,女帝正埋着头,仔细批阅着奏折。 前者走入房内,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了下去。 但片刻后,有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女帝蹙起柳眉,美艳的面容上呈起不解。 李璟附在她耳边,低语出声。 “穿上它,满足我一个愿望——” 女帝初还不解,但片刻后,耳垂上浮起了粉红。 ………… ………… 洛阳,皇城南书房。 三岁的幼童与戴有面甲的青衣老人一同站在阁楼上。 从这里,正好俯瞰大半个洛阳城。 风雪中,城中的灯光照亮了半片夜色。 再远,是点点灯火,悬于江山之上。 幼童看得痴了:“师父,好漂亮呀——” 袁天罡一手牵着幼童,一手扶着木栏。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似繁华、似强盛、似三百年前的那个夜。 但,要更美。 他笑道:“是啊,殿下——” “这,就是大唐……” (全文完) () 完结感言与新书消息 很早很早之前,我是没有想过写这个章节的时候的。 那个时候,凭一腔热血便奋而动笔,写下了假李这个故事的第一个字。 那会想过结局吗?我想大抵是没有思路的,起初的想法,仅仅是想把我个人对不良人的喜欢、对假李这一角色的遗憾,给他写下来。 所以,我是没有预料到一个新人的处女座,会有这么庞大的一个书友群体,对这一作品保持一个一追到底的喜欢/笑 对我个人而言,第一本书能写到一千四的均订,是很满足很意外的。因为它代表着大家对我的一个小小的认可,也是一直支持我把这个故事写完的最大动力。 所以,对于所有支持正版的书友,我唯有感激二字。 没有你们,也就没有这本书的完结章。因为大家可能也看得出来,我是一个比较懒惰的人——中间的长时间断更,以及时常的卡文拖更…… 若是再加上没有书友的支持,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不过,还好有你们。 所以,我在写后半部分的时候,是要比前半部分写得更认真一些——更新本就不足,总不能再用水文糊弄大家吧? 我也知道大家早有不满,只是没有齐声骂出来而已/这一点,是我脸皮厚。所以,最后还要感谢大家对我的容忍。 但总体而言,写这个感言章,是要庆祝完本的…… 完结撒花!!! 越是卡文,越是觉得写一本书很艰难,就越是想把它好好完结! 顺利完结,就是我最大的胜利,也是最大的成功! 感谢大家,感谢诸位对《李唐后裔》的支持,也感谢诸位对我的陪伴—— 所以,假李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可能他会有很多的瑕疵、会有很多的毒点、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对我、对我心目中的假李,没有遗憾了—— 最后,我知道大家想要的是什么。 番外会有的,我会以《李唐后裔》的世界观,写一些大家喜欢的人物番外,如大帅、如大舅哥、如李璟的后续故事……甚而,可能还会有源源的事业奋斗记。 慢慢来,不要急,我会慢慢写出来的。 最后的最后,是新书的消息—— 新书,还是不良人哈。 书名 《不良人:监掌不良,我入主为帅》 简介 【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狼子野心者。 唐失其鹿,天下早已满目疮痍。 却始终无一人站出来终结这乱世。 若他们,都想做那主宰苍生的执棋者。 那我,便要成为这世人心中—— 那最后的枷锁!】 下周一,还是我,首发~ 以上,抱拳! () 新书《不良人:监掌不良,我入主为帅》已发 已在首发,可移步一观哈~ () 新书《不良人:诸位,一起复兴大唐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